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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硬的,不好摸。

    上課鈴聲解救了她。

    安佳月不甘心, 最后問:“有照片嗎,看看帥哥?”

    梁曼秋想了想,搖頭。

    女人第六感強烈, 安佳月從她猶豫的幾秒里窺破玄機, 故作嚴肅:“一定有, 還帶在身上。”

    真是個聰明蛋!

    “上課, 上課……”梁曼秋小聲提醒。

    熬了一節課, 安佳月不肯放過梁曼秋,慫恿:“帥哥照片在哪,let me look look。”

    梁曼秋:“我只給你看。”

    安佳月拍著胸脯, “我辦事,你放心。我嘴巴很嚴的。”

    梁曼秋:“再次聲明,我和他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關系。”

    安佳月敷衍哄著她,“知道啦, 知道啦。”

    梁曼秋從背包掏出MP4,找到“其他”文件夾,里面只有一個文件:“暑假拍身份證的存底,要看么?”

    “看看, ”安佳月接過來,夸張又真摯地哇靠一聲,吸引好一片注意力,“證件照都能這么帥!我拍的都丑死了。”

    卡片大小的屏幕顯示戴柯的藍底一寸照,還是萬年不變的圓寸,目光平靜中帶著一點冷酷, 一看就不好惹。

    “但是, 看著,有點……”安佳月欲言又止, 沒刺激梁曼秋。

    梁曼秋哭笑不得,“很像那什么?”

    安佳月點頭,“很像那什么。”

    刑滿出獄。

    梁曼秋:“他剛上高二。”

    安佳月:“還以為上大學或者工作了。”

    視野忽然暗了暗,她們的對面忽然伸出一顆腦袋,一道男聲叫道:“又在看哪個帥哥的□□照片?”

    安佳月手中一空,MP4被抽走,“哎?!死猴子,還回來!”

    學生時代每個階段班里都有一個調皮蛋,哪怕在尖子生林立的海中。

    猴子舉著梁曼秋的MP4滿教室跑,安佳月護機失責,撐著前后桌沿跳出座位,追著猴子瘋跑。

    梁曼秋也起身要去堵他,急紅了臉,偏偏一時想不起猴子本名。

    猴子吆喝:“來人啊!快來看安佳月男人!”

    安佳月急道:“我靠!別給我造謠,那是小秋的機車男,快還回來!”

    不說還好,一說猴子更興奮,停下來端詳MP4上的證件照。

    恰好瞥見周舒彥走過來,猴子叫道:“臥槽,團支書,你壓力老大了,看看,證件照都能那么帥,有點man啊!一拳能揍死兩個我!”

    安佳月追上來揪住猴子校服后心,不顧馬尾披散,“死猴子!還給小秋!”

    一大堆腦袋早聚到MP4上方,圍得密密實實。

    梁曼秋要回無望,折回座位,雙手捧住紅臉頰。

    周舒彥人高手長,撈回MP4,看了眼,走過去還給梁曼秋。

    梁曼秋只得低聲說了句謝謝。

    安佳月發泄搖了搖猴子的校服,捶他幾拳,才松手。

    回到梁曼秋身旁,一臉歉意,“死猴子真的太可惡了。”

    梁曼秋笑道:“沒事,他又不是見光死。”

    轉瞬主語悄然更換,又回到八卦的重點。

    安佳月笑笑:“你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我……”梁曼秋咋舌,從沒想過可以坦坦蕩蕩把喜歡掛在嘴邊,不敷衍,也不過分執著。

    “嗯?我沒說錯吧?”安佳月歪頭,輕輕捏捏梁曼秋臉頰,“原來小秋喜歡這種酷哥,嘿嘿。難怪看不上我們班團支書,團支書還是太斯文了。”

    “你不要再說了……”梁曼秋給逗得快趴到桌面,雙耳嬌紅欲滴。

    上了海中以來,這些聰明的同學各有個性和經歷,不斷互相碰撞切磋,給予她在初中時無法體會的熱情。

    安佳月:“小秋,你的臉好好捏,肉乎乎的,像果凍一樣,機車男會不會也這樣捏?嘿嘿。”

    梁曼秋隨口反駁,“他才沒這么溫柔。”

    周舒彥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坐回座位。

    午休前,梁曼秋又跑到走廊公話前,撥下戴柯的電話。

    戴柯開門見山,“怎么突然中午打來?”

    中午休息時間短,他們一般不聯系,戴柯也幾乎不玩手機。

    梁曼秋:“就打給你,不行呀?”

    戴柯:“找死。”

    怕一會有人排隊打電話,梁曼秋盡量不說廢話。

    “哥,你昨晚好像說得沒錯,那個同學讓我幫他手機充電的事。”

    戴柯聲音冷酷幾分,“他又騷擾你?”

    梁曼秋:“沒有,就是想告訴你,你猜得很準。”

    戴柯嗤了一聲,“老子也是男的,怎么可能不知道男的腦子有什么齷齪想法。”

    梁曼秋:“哥,你腦子里有什么齷齪想法?”

    戴柯:“你叫我什么?”

    梁曼秋:“還能叫你什么?哥,你能先回答我的問題嗎,每次都是岔話題。”

    戴柯:“你昨晚不是這么叫。”

    梁曼秋:“我昨晚叫什么?”

    昨晚似乎沒留下深刻的聲音記憶。

    戴柯:“最后那句。”

    梁曼秋:“哪句?”

    恰好有一個同學排到梁曼秋的身后,壓力自然而來,她轉身面對公話屏幕,看著時間。

    戴柯:“少裝。”

    梁曼秋對戴柯沒用過多少個稱呼,終于搜索到答案,“你說Q上用文字發的那一句么?”

    她打了:晚安哥哥。

    當時可能有一點安撫的意思,疊詞總比單字曖昧,甜得像顆糖,多少能軟化戴柯的臭脾氣。

    梁曼秋:“你想聽我喊?”

    本來想用“喜歡”,奈何還沒邁出第一步。

    戴柯:“喊不喊?”

    梁曼秋:“不喊。”

    戴柯頓了下,“你找死。”

    梁曼秋:“電話里不喊。”

    戴柯好像消化了片刻,勉強滿意,“你離那個男的遠一點,聽到沒?”

    梁曼秋:“我沒走多近。”

    戴柯:“梁曼秋——”

    梁曼秋打斷:“知道了哥哥。”

    戴柯像又給喂了一顆糖,品咂了一會味道。

    “這還差不多。”

    梁曼秋:“哥哥,后面有同學排隊,我先掛了。”

    戴柯:“晚上打電話。”

    不出梁曼秋所料,半天內,戴柯在她們班里的外號,由機車男升級成了機車哥哥,同學重復的時候,一聲賽一聲的肉麻。

    “哥哥”一定要發臺灣腔,葛格。

    晚上,周舒彥果不其然又托梁曼秋給手機充電。

    梁曼秋緩緩調整呼吸,鼓起勇氣拒絕,“我宿舍的插頭可能也有一點緊張,今晚我要充一下MP4。”

    周舒彥聰明又驕傲,只會無聲試探,沒有死皮賴臉。甚至溫和地笑笑,“那下次再找你。”

    梁曼秋還不由反思,她是不是太小氣。

    周日下午,戴柯放假回家,準備騎車帶梁曼秋取上周配的眼鏡。

    還過不去周舒彥的坎,“姓周的還騷擾你么?”

    梁曼秋:“我哪有那么大魅力。”

    戴柯蹙了下眉,“我說他,沒提你,有些男的對母豬都能發情。”

    戴柯話糙理不糙,只是梁曼秋聽來尤為刺耳,“哥,你能不能文明一點?”

    戴柯跨坐機車,頭盔悶不住他的臭脾氣,“你還替他說話?”

    “哥,幫我扣。”梁曼秋戴上她的頭盔,朝她仰頭。

    戴柯:“幾歲了,戴了幾次還不會扣?”

    “哥哥比較擅長。”

    梁曼秋眨巴著眼睛,秋波暗送。

    戴柯受不住似的,微瞇眼睛。算是盤明白昵稱里的小伎倆,梁曼秋一般情況叫哥,生氣罵他時叫戴柯  ,撒嬌討好時叫哥哥。

    剛上高中沒到一學期,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也不知道哪里學來的。

    戴柯往后座擺頭,“上來。”

    “好咧,哥哥。”梁曼秋熟練地扶著他的肩膀,坐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腰,雙手兜進他外套的口袋。

    緊實的背抱,比一聲聲容易讓人迷失的“哥哥”更管用。

    戴柯放棄跟一個不算正式謀面的男的計較。

    取了眼鏡回家,梁曼秋按店員指導練習摘隱形眼鏡,像第一次滴眼藥水一樣,數度不敢下手。

    “哥,你幫我摘一下。”梁曼秋跑到戴柯房間求助。

    戴柯珍惜一周一次的玩電腦時間,戴著耳機,頭也不抬。

    “哥哥,幫一下。”梁曼秋自從知道戴柯在意稱謂,便時不時使出殺手锏。

    戴柯往后扒了耳機,“去到學校誰幫你?”

    梁曼秋:“找會戴的同學。”

    戴柯:“男的?”

    梁曼秋:“找戴同學。”

    戴柯一頓,罵罵咧咧起來,洗了手擦干。

    梁曼秋淡笑著,微仰頭,朝他眨眨眼,不知道生理反應,還是故意。

    姿勢好像索吻。

    戴柯的喉結滾進梁曼秋的視野邊緣,她短促啊了聲,像呻吟似的。

    戴柯眼皮一跳,“又干什么。”

    梁曼秋目光停在他的人中,“哥,你什么時候長胡子了?”

    戴柯四肢體毛旺盛,胡須只是絨毛,淡淡的一抹,像喝了芝麻糊忘擦嘴。

    戴柯不由自主摸了下,“忘刮了。”

    梁曼秋瞪大眼睛,“我在家沒見你刮過。”

    公衛只有她和戴柯用,沒見過有剃須刀。

    戴柯:“在學校刮,哪能什么都讓你看。”

    “又不是不能看,”梁曼秋盯著那一抹絨毛,手癢癢,“哥,我可以摸一下嗎?”

    “滾。”戴柯毫不猶豫,上一次梁曼秋摸他喉結,害他做了人生第一個春夢,還臟了褲子。

    梁曼秋舉起食指,“就一下下。”

    戴柯警覺后退一步,“摸你自己眉毛。”

    梁曼秋乖乖摸了一下,“硬的,不好摸。”

    又是那個字。

    以前對梁曼秋的警告要不失效,要不她故意的。

    戴柯改口:“你給我摸哪里?”

    同樣一個動詞,戴柯說來特別有侵略性,特別流氓。

    不該摸的,他都摸過了。

    梁曼秋聽愣了一下,趕緊回歸正題,“快幫我摘隱形眼鏡。”

    她微仰頭,戴柯湊過來,陰影覆蓋到她臉上。

    她的視線范圍內全是他立體的五官,有一股俠客般的大氣,肌膚雖黝黑,從來不長痘,一張臉滿滿的青春活力。

    梁曼秋愣神一瞬。

    戴柯親她額頭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近?

    不,還要近。

    現實似乎要與想象重合。

    戴柯抬手,準備按白日店員吩咐,扒開她的上下眼瞼。

    梁曼秋忽地后躲一步,“哥……我、還是自己摘吧。”

    第62章  對外是兄妹關系的高中生。

    梁曼秋戴著隱形眼鏡回校, 安佳月第一個發現異常,周舒彥第二個。

    周舒彥說:“你戴隱形眼鏡更好看。”

    安佳月附和,“我也覺得, 眼睛大大的, 特別有神。”

    梁曼秋不太適應異性的夸贊, 戴柯就幾乎不夸她, 以前看她多戴一個發夾都說臭美。她笑了下, “我還不太習慣,戴和摘太費勁了。”

    安佳月:“多練練手,熟悉就好。以后可以隨便戴美瞳, 我已經買了,等寒假出去玩就戴。”

    多虧了這個活潑的同桌,梁曼秋上了高中幾個月,詞匯量擴大不止一倍, 還知道了什么叫里番,ASMR等亂七八糟的名詞。

    安佳月說等寒假她回去拷幾部給梁曼秋,單是手機里的幾張截圖,都看得少女們血脈僨張, 顛覆梁曼秋對特殊運動的認知。

    單憑男主俊美這一條,就贏了戴柯PSP里面的黃片,腰圓肚凸的“ugly naked guy”給梁曼秋留下深刻陰影。

    周舒彥問:“寒假你們準備去哪里玩?”

    安佳月說:“回東北姥姥家,打雪仗堆雪人,嘿嘿。小秋你呢?”

    梁曼秋說:“就在海城。”

    安佳月朝周舒彥抬了下下巴,主持人一樣, “團支書你呢?”

    周舒彥:“去澳洲, 有個親戚在那邊。”

    梁曼秋愣了下,又一次清晰感覺到跟周舒彥的差距。

    上一次是從翠田圖書館出來, 他阻止她吃街邊烤腸。

    安佳月:“哇靠,南半球現在夏天,可爽死你。海城冬天我可真受不了,濕冷濕冷的,我寧愿回東北呆暖氣房里。”

    周舒彥:“準備去沖浪。”

    安佳月:“你還會沖浪,看不出來,你可是‘太白金星’。”

    周舒彥:“涂防曬啊。”

    梁曼秋皺了下鼻子,家里那條黑狗連洗面奶都不會用。

    “你什么表情?”周舒彥笑著問,將游離的梁曼秋拉回對話里。

    梁曼秋展顏,“很少聽說男生擦防曬。”

    “你哥不用?”周舒彥忽地問,不知道是默契還是偶然,切中梁曼秋心事。

    被看穿的感覺不太舒服。

    安佳月奇道:“小秋,你家里還有哥哥?”

    梁曼秋:“他說機車男。機車男連面霜都懶得用。”

    安佳月煞有介事比了一個大拇指:“看出來了,酷哥。”

    周舒彥沒再說什么,等下一刻見,安佳月出教室,才坐到她座位找梁曼秋。

    他拿起梁曼秋的鋼筆,細細端詳,筆管掉漆斑禿,歲月痕跡深刻,“還是你哥送你的那支鋼筆?”

    梁曼秋:“嗯。”

    周舒彥單手把玩,插拔筆帽,“我剛才問的是你家里的哥哥。”

    梁曼秋小聲說:“我知道。”

    周舒彥:“他還叫你寫幫他作業嗎?”

    梁曼秋搖頭。

    周舒彥:“寒假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寫作業?”

    梁曼秋同樣搖頭,干脆利落,“太冷了,我想在家里寫。”

    周舒彥不甘心,“Q上討論題目?”

    梁曼秋點頭,“我看到會回復,可能不及時。”

    在家里跟戴柯寫作業成了梁曼秋的習慣。

    戴柯會坐在她的右邊,一腳踩住她椅子的下牙條,稍微側身對著她寫字。有時還將左手搭在她的椅背,甚至順便抬手,指尖夾兩下她的耳垂,藕色玩成草莓色。

    梁曼秋偏頭躲開,“哥,你專心點。”

    戴柯:“我寫完了。”

    梁曼秋默了默,“寫完了檢查。”

    戴柯:“又不是考試,檢個屁查。”

    梁曼秋稍稍背過身,防他再次偷襲,“再寫其他,別亂搞我。”

    戴柯:“誰告訴你這叫亂搞?”

    梁曼秋沒再搭理他,低頭專心寫題,思考時筆帽偶爾戳戳下巴。

    戴柯挨著桌沿,支著腦袋瞧她。

    沒戴眼鏡,梁曼秋不時出現近視眼的迷茫,頭又埋低一點看題,有點嬌憨。

    戴柯忍不住笑了聲,她轉頭,困惑盯著他,那份呆萌瞬間放大了。

    “笑什么?”梁曼秋問,“筆畫到我臉上了?”

    戴柯:“有。”

    梁曼秋看了眼鋼筆筆帽,沒有漏墨,摸了一下筆帽剛剛頂過的下巴,也沒臟污。

    “在哪?”她夠到桌面的眼鏡,準備往衣柜照照鏡子。

    “這里。”戴柯沒指自己臉上對應的地方,直接虎口掐住梁曼秋的下巴,捏出一個嘟嘟嘴。

    然后,噗嗤一笑。

    “煩不煩。”梁曼秋打他的手腕,班上小情侶做過的小動作全讓戴柯做完了,她還是他的妹妹。

    戴柯讓她得逞,罕見地沒有反過來擒住她。

    “過幾天又他媽開學了。”

    梁曼秋笑話他:“不能騎著你的鈴木到處瘋了。”

    “不能掐你了。”

    戴柯像以往一樣掐著梁曼秋的臉頰,搖變形了她的笑聲。然后拉開梁曼秋的抽屜,他存放了違禁物品,防戴四海進他房間突擊檢查。

    他掏出煙盒和火機,咬出一根,垂眼點燃,扔回火機,推上抽屜起身出陽臺。

    梁曼秋拉開窗簾,隔著防蚊紗窗,可以看見他靠在欄桿,懶懶散散,好像情緒不高。

    梁曼秋:“哥,煙屁股你別亂扔,上次阿蓮就掃出一個,問我是不是你抽煙。”

    戴柯:“你說了?”

    梁曼秋:“我說不知道,說不準是樓上扔下來的。”

    幸好租房沒在頂樓。

    梁曼秋繼續寫完最后幾道題,心思不禁飄到開學。隔了一個寒假,同學間應該有聊不完的八卦,分享不完的零食。可是,梁曼秋莫名不想開學,跟學習壓力無關。

    她再次抬頭,看向窗外。

    戴柯也湊巧吐了煙,轉回頭。

    隔著紗窗,四目相對。

    戴柯沒有兇巴巴地問看什么看,梁曼秋也沒有立刻挪開眼。

    他們只是安靜看著對方,很少有這樣平和而長久的對視。

    有一瞬間,梁曼秋覺得戴柯好像有話要跟她說。

    女人強烈的第六感并沒應驗。

    戴柯什么也沒說,欠身往廢棄花盆里掐了煙頭。

    突然的動作打破彼此間的平靜。

    他們之間繃著一根看不見的繩,他稍稍一動,拉力沒了,她立刻反應過來。

    梁曼秋低下頭。

    戴柯單手抄兜,走過來拉開陽臺門。

    她感覺頭頂上一直有一道目光,像監考老師來到桌邊。

    “梁曼秋——”戴柯忽然喚了一聲,聲音比以往低沉。

    強烈的第六感再度襲來,梁曼秋抬頭,近視眼微微抖動,迷惘又緊張。

    戴柯嘴巴動了動。

    外面傳來開門聲,戴四海和阿蓮回來了。

    “叼。”戴柯低低罵了一聲,輕踢一腳桌腿。

    好了,這下戴柯真的沒話說了。

    梁曼秋可以很篤定。

    他們正是躲著家長擁有小秘密的年齡,只要有家長路過的場合,都覺得煩躁。

    家長每次出現,似乎無聲提醒他們的身份與處境。

    他們住在同一屋檐下,對外是兄妹關系的高中生。

    2014年春季期開學不久,梁曼秋班上調換座位,全員大洗牌。安佳月和猴子坐梁曼秋后面,而她的同桌成了周舒彥。

    安佳月嘴巴快要扭成波浪形,納悶不易:“Jodie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把我們兩個話多的放一起,他們兩個話少的放一起,負負得正嗎?”

    猴子說:“Jodie第一次當班主任,理解一下啦。Jodie女士還算體貼,給班上那對小情侶安排了同性同桌。”

    安佳月壓低聲音,下巴指了下前桌安安靜靜的緋聞情侶,“應該也給小秋安排女生同桌,不然她怎么跟她的機車哥哥交代?”

    猴子沒心沒肺說:“說不定Jodie覺得小秋和團支書更配,強強聯手,所向披靡。”

    安佳月給他翻白眼,“你又知道機車哥哥背景不強?我看那機車不便宜,他才比我們高一級。”

    梁曼秋琢磨該怎么告訴戴柯,盡量避免他發癲。

    還是要交待一下,免得他又從小道消息聽到離譜八卦。

    事已至此,再找班主任趙靜換位,會傷害同桌的感情。梁曼秋也沒求過老師多加照顧。

    只能涼拌。

    她硬著頭皮坐到周舒彥身邊。

    周舒彥:“你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梁曼秋一頓,擠出笑:“寒假還沒放夠,沒回魂。”

    周舒彥笑道:“上一次跟你這樣同桌寫作業,已經是三年前了。”

    梁曼秋隨口道:“時間過得好快。”

    周舒彥:“我帶手機了,你以后要打電話直接找我。”

    梁曼秋只能說謝謝。

    周舒彥:“不要太客氣,我不習慣。”

    當晚打電話,梁曼秋想著跟戴柯提一句換同桌的事。猶豫片刻,見面三分情,還是等回家再當面說,戴柯最多捏一下她臉頰。

    若是走廊電話里講,她還得講話哄他,臉皮薄,不好意思當著后面排隊同學的面講。

    周舒彥又補一句,“我總感覺你在躲著我。”

    梁曼秋像聽不懂,注視他片刻像睜著一雙近視眼,迷惘又呆愣,“啊?沒有吧?”

    周舒彥:“以前寫信就有這種感覺。”

    “沒有的。”梁曼秋已經忘記當初斷聯的由頭,整理好書桌,隨口轉移話題,“寒假看了什么好書和電影嗎?”

    計劃趕不上變化,梁曼秋沒等到周末,提前見到了戴柯。

    流感季節,班上同學陸續倒下,梁曼秋經期抵抗力低下,也難以幸免,周五上了晚自習渾身乏力,側趴在桌上寫作業。

    周舒彥看她雙頰通紅,問:“你該不是也發燒了吧?”

    他們后桌安佳月早上剛倒下。

    梁曼秋摸自己額頭,摸不出異常,緊了緊校服領口,“有點冷,我想回宿舍睡覺。”

    周舒彥:“我先陪你去校醫室看一下,發燒估計要回家。”

    其他同學也是類似情況。

    梁曼秋腰酸,有點走不動,如果安佳月在還可以攙她一下,“我直接回家吧。”

    這個點檔口應該剛將明天要烤制的燒鵝掛到風干房,戴四海開車過來接她起碼一個小時。

    周舒彥遞給她手機,“你先聯系家里,讓家長給Jodie請假。”

    梁曼秋接了周舒彥的手機,扶著額頭,出走廊給戴四海打電話。

    戴四海沉吟片刻,“小秋,我現在有點急事在外面,我讓大D接你去醫院,正好他今天放了月假。”

    梁曼秋反而松一口氣,麻煩戴柯總比麻煩戴四海自在一點,“好,阿伯,這是我同桌的手機,一會哥哥到了可以打這個號碼。”

    剩下的時間梁曼秋收拾好書包,趴在書桌等消息,偶爾喝幾口周舒彥幫接的熱水。

    電話來得比預料中早,周舒彥溜出走廊接起,“喂?”

    男聲來得意外,戴柯愣了一下,“我找梁曼秋。”

    周舒彥:“你是她哥?”

    戴柯:“你是她同桌?”

    誰也沒有回答對方,默認了。

    周舒彥說:“我現在送她出校門口。”

    第63章  摟著妹妹睡覺。

    周舒彥回去敲敲梁曼秋桌面, “你哥來了,我送你下去。”

    梁曼秋的體溫好像又上升一點,整個人迷迷糊糊, 用殘存的理智婉拒:“不用了, 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周舒彥兜起手機, 替她拎過擠在椅背的書包, “走吧。”

    梁曼秋無力拒絕, 走路費勁,懶得說話。

    出到走廊,周舒彥問:“要我扶你嗎?”

    梁曼秋搖頭, 腦袋疼,不得不擠出兩個字:“我能走。”

    下到校門口,趙靜剛好開完會等到他們,上前扶了下梁曼秋, 關心兩句,問:“你阿伯說你哥過來,他到了是么?”

    話音剛落,伸縮門外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梁曼秋。”

    行人進出口旁, 停著一輛深藍色機車,像潛伏在黑夜里的鋼鐵巨獸。騎士脫了頭盔跨下車,人高腿長,體格健壯,若不是穿著海城統一的藍黑運動校褲,面容稍顯青澀, 乍一看就是一個成年男人。

    趙靜不確定:“那是你哥?”

    梁曼秋:“嗯。”

    趙靜:“經常騎機車來接你那個?”

    梁曼秋沒想到早已進入班主任的監視范圍, “嗯……”

    趙靜:“你阿伯說你哥只比高一級,滿十八了嗎?”

    梁曼秋兩只手縮進袖口, 右拳隔著袖子敲了敲額頭,清醒幾分,“他、上學晚,比我大兩三歲。”

    趙靜將信將疑,“回到家方便的話給我一條短信。”

    梁曼秋一臉病容和憂慮,快蔫了。

    梁曼秋交接給了戴柯,趙靜沒法開口的擔憂,愛徒周舒彥幫她問出口:“她都發燒了,騎車這么冷。”

    戴柯從周舒彥手里接過梁曼秋的書包,多瞧一眼這個何不食肉糜的小白臉,氣質清絕,五官徑直,放在班里算得上班草級別。

    腦袋里像某個開關搭上,電路通了,戴柯冷冷開口:“你姓周?”

    周舒彥沉默一瞬,被動交了底。

    戴柯冷冷看著梁曼秋:“你冷么?”

    梁曼秋馬上開口,一派溫馴的模樣:“我還好,哥哥幫我擋風了。”

    戴柯:“抱緊了還冷什么冷。”

    周舒彥很難相信梁曼秋剛剛還喊冷,轉念想到她迫于她哥的淫威,幫他寫寒假作業,似乎說得通了。

    戴柯拽著梁曼秋的胳膊,“我們走。”

    梁曼秋回頭朝同學和老師擺擺手,戴柯像家長拽走一個不愿離開游樂場的小孩。

    趙靜和周舒彥一前一后說:“路上慢一點,注意安全。”

    機車載著兩人,一騎絕塵消失在黑夜。

    梁曼秋發燒,聽覺遲鈍,聲浪依然震破耳膜,再晚一點,估計會被附近居民投訴。

    趙靜問:“舒彥,你跟小秋她哥認識?”

    周舒彥搖頭,“以后總會認識。”

    翠田人民醫院急診科。當年梁曼秋剛被丟到檔口,戴四海帶她來過這里體檢。

    夜間很多父母下了班帶小孩來看病,哭鬧的,嘔吐的,罵人的,吵吵嚷嚷,像個菜市場。

    戴柯一直薅著梁曼秋的胳膊。

    梁曼秋快燒軟了,在分診臺量了體溫,38.7℃,還不是最高的。護士問了病史和有無高熱昏厥史,淡定地讓她排隊等叫號。

    梁曼秋坐到好不容易占到的空椅上,瑟瑟抱著自己的胳膊。

    戴柯:“冷啊?”

    梁曼秋誠實地應聲。

    “剛才又說不冷。”戴柯脫了牛仔夾克扔她腿上,只穿了一件灰色帶風帽的衛衣。

    梁曼秋哆嗦穿上,手不用縮,直接出不來袖口。

    戴柯背著梁曼秋的書包,繼續在她身旁看手機。

    梁曼秋抱著保溫杯,默默盯著叫號屏幕,好像一個人來看病,不時喝一口學校接出來的水。

    戴柯忽然收了手機,問:“梁曼秋,你喝的什么水?”

    梁曼秋抬頭迷惘看著他,“就水啊。”

    戴柯:“網上說發燒喝脈動比喝水好。”

    梁曼秋高燒的雙眼難得發亮,“哥,你還上網查這個么?”

    “誰像你這么弱雞,我都不記得我上一次什么時候發燒了。”

    戴柯抬頭看了一眼叫號屏,遠還沒到,“我去買。”

    梁曼秋晚飯沒胃口,有點餓了,半瓶脈動下去,稍微舒服一點。

    急診醫生經驗豐富,問明梁曼秋病征,沒叫抽血檢查,直接按流感處理開醫囑。

    戴柯上一次發燒追溯到小學低年級,印象中發燒就要掛水,特地跟醫生確定不掛水也能退燒?

    醫生說已經開了退燒藥,叫他按醫囑吃。戴柯還將信將疑,梁曼秋巴不得不用打針,忙拉著他出診室。

    “哥,我不想打針……”梁曼秋松開戴柯的胳膊。

    戴柯:“老戴今晚可能回不來,萬一你又燒起來,老子還得車你過來。”

    “醫生說會反復三天,”梁曼秋岔開話題,“阿伯去哪里,阿蓮姨也不回么?”

    戴柯:“不知道他們兩個去哪里浪了。”

    剛醫生叮囑可以先吃退燒藥,開了一整盒,戴柯抽出說明書,打了手機電筒研讀。

    “副作用:惡心、嘔吐、胃燒灼感……”

    字體很小,眉頭很緊。

    梁曼秋很少見到戴柯這么專注。

    “算了,看不太懂。”

    戴柯回到病歷上,再次確認用量,讓梁曼秋先吃一次藥。

    戴柯直接將鈴木騎回碧林鴻庭,在家樓下24小時便利店買了好些脈動和可樂。

    老板是個中年小男人,從戴柯停車就開始盯著他,雙肘撐著玻璃柜面,趴在柜臺上抖著屁股,不懷好意地笑:“大D你的車?帥啊!超拉風!借哥哥騎兩天,我保證不告訴你老豆。”

    戴柯嘴角抽了抽,罵道:“你幾歲了,還被你老婆管著不給買啊?”

    戴柯拎著飲料和梁曼秋上樓。

    梁曼秋擔憂:“哥,萬一便利店老板告訴阿伯怎么辦?”

    戴柯:“你班主任才會多嘴。”

    四舍五入,秘密相當于又因為梁曼秋曝光。

    “紙包不住火呀……”她干笑兩聲,“哥,你再過半年就滿十八歲,阿伯應該不會再罵你了吧。”

    戴柯從樓梯上方扭頭看她一眼,“話那么多,燒退了?”

    梁曼秋稀里糊涂摸自己額頭,“摸不出來。”

    再踏上一步,額頭忽然撞上戴柯手心,溫度微涼適宜,密密實實貼著她,很是舒服,她直想把發燙的臉頰也貼上去,降降溫。

    戴柯收手又摸摸自己額頭,“我也摸不出來。”

    開門進家,黑燈瞎火,二婚夫妻果然沒回來。

    梁曼秋沖了涼鉆進被窩,一直打冷顫,又灌下大半瓶常溫脈動,更冷了。

    空調沒有制熱檔,少年人的床鋪沒有鋪電熱毯。戴柯搬了客廳的“小太陽”進房,除了光線刺眼,似乎沒多大作用。

    他便抱了自己的冬被,鋪在梁曼秋的上面。

    梁曼秋笑了笑,“哥,這被子好輕,疊了兩層都不壓肩膀。”

    這還是阿蓮給他們換的,鵝絨被比棉被輕薄又暖和。不得不承認,阿蓮住進來之后,他們的生活品質提升了不少。

    戴柯掀開被子,半躺到她身旁看手機。被子重疊部分蓋在梁曼秋身上,他只蓋了一層,習慣性往外支出一條腿。和梁曼秋距離只比上一次“同床”近了一點點。

    梁曼秋靜靜等了一會,看他沒有出去的意思,小心翼翼開口:“哥,我吃了藥好多了,你可以去睡了。”

    戴柯:“我被子都搬過來了。”

    梁曼秋啞口無言,深吸一口氣,牙齒不由自主打架。

    戴柯:“還冷?”

    梁曼秋:“被子冰冰的,還在吸我的溫度。”

    戴柯往兩只枕頭中間放了手機,掀開被子,鉆到梁曼秋身邊。

    彼此距離只剩兩層睡衣。

    “哥……”發著燒,梁曼秋眼神的越發迷糊,醉了似的,下一瞬,短促呻.吟。

    戴柯曲臂枕著腦袋,胸膛貼上她的后背,摟過梁曼秋,扣著她的手腕鎖緊她。

    跟騎機車相比,只是兩人前后換位,坐姿變成躺姿。

    “還冷嗎?”

    戴柯胸膛溫暖,懷抱緊實,圈牢了溫度,不再有漏風感。

    梁曼秋沒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太恰當。說不冷,等于肯定了他的越界行為;說冷,又違背良心。

    “不冷就睡。”戴柯又攬緊一點,連她裸露的脖頸也照顧上了。一團暖呼呼的呼吸窩在她的肩窩,似乎比她的體溫還高。

    戴柯的下巴忽然“矮”到她肩頸的高度,梁曼秋怪不適應的,但不想拒絕這份密實的溫暖。

    內心有期待,總有一天會適應。

    “哥……”

    “你睡不睡?”

    梁曼秋:“你離我那么近,萬一傳染給你怎么辦?”

    戴柯:“你跟你同學也是靠這么近傳染的?”

    梁曼秋腦袋宕機,直覺勉強在工作:戴柯口里的“同學”只有一個,只有周舒彥。

    “哪有。”

    戴柯又緊了緊胳膊,“再啰嗦親你。”

    小時候說“再啰嗦打你”,長大了說“再啰嗦親你”,只要戴柯有所動作,總有一個動詞可以治住梁曼秋。

    梁曼秋眼皮跳了跳,閉上嘴。

    她往被窩縮了縮,沒被戴柯扣住的手不小心縮到他的手背旁,被他一起擒了,壓在她的胸前。

    她的雙臂變相擋住了胸脯,不知道是自保防狼,還是幫戴柯自保。

    若說戴柯單純為了暖和她,梁曼秋一點也不信。她自己不想相信。

    眼皮很沉,呼吸很重,沒心思計較他的真實目的。

    沒費什么勁,梁曼秋獨自昏睡,留戴柯一個人煎熬。

    妹妹燒糊涂了,哥哥還清醒著。

    年輕的溫度一觸即燃,某個地方可能比她還燙。

    幸好戴柯和梁曼秋有不小的身高差,她屈了腿側臥,他下半.身不至于碰上。他也比初中時稍微成熟一點,相對能自控。

    沒多久,戴柯折騰半晚也疲乏了,跟著梁曼秋瞇了一會,半夜,她一動,他又醒了,睡眠從來沒這么淺。

    梁曼秋喊渴,戴柯遞脈動。

    她起夜,他打燈。

    她量體溫,他計時讀數。

    還有38.1℃。

    “這破藥不管用啊……”戴柯罵道,睡眠不足又心慌,聲音發虛。

    梁曼秋說:“醫生說會反復啊,起碼兩三天。”

    戴柯往床邊柜放了體溫計,搓搓梁曼秋的額頭,已經成無需請示的動作。

    戴柯:“燒壞聰明腦子怎么辦?”

    梁曼秋:“哪會。”

    “明晚還燒就上醫院掛水。”

    戴柯又罵了一遍無故失蹤的戴四海,摟著梁曼秋繼續睡。擔憂蓋過欲念,摟著她的姿勢放開許多,和她幾乎疊成兩根勺子。

    偌大的家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小床成了茫茫大海的孤帆,他們只能互相依偎,在黑夜與風雨中,飄啊搖啊——

    一股蠻力忽地將戴柯拽下床。

    戴柯從睡夢中跌醒。

    天光大亮,戴四海黑著一張臉怒視他。

    第64章  R18女性向けASMR/SMプレイ

    戴四海將戴柯拖出客廳, 狠狠甩掉他的胳膊,沉聲怒喝:“你在小秋床上做什么?!”

    沒等戴柯反應,連環掌招呼上戴柯的肩膀和胳膊。

    戴柯睡衣皺巴, 光著腳, 睡眼惺忪, 一派潦倒。連連挨打, 撓了兩下, 沒還手。本該處于下風,少年人的眼神一定,銳氣歸位, 整個人斗志昂揚。

    “我還想問你昨晚去哪?!”戴柯吼道,“我是家長,還是你是家長,梁曼秋都發燒了, 你一個晚上沒見人。”

    戴四海停了手,“這是你躺到小秋床上的理由嗎?你都17歲了,不是7歲,這點男女界限還要我教嗎?”

    戴柯胸口起伏, 氣笑了,“梁曼秋喊冷我怎么辦,你教過我嗎?”

    沒等戴四海組織好下一輪語言,戴柯追擊:“她發著燒,我還能對她發情?你兒子是禽獸?”

    戴四海望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兒子,清醒狀態下, 真動起手來, 他遠不是戴柯的對手。

    戴柯沒還手,還把他當父親。

    戴四海咬牙切齒, 往他胳膊打了最后一巴掌。

    “再冷你們兩個也不能抱在一起睡覺啊!”

    相似的畫面浮現腦海,去年國慶,戴柯早上也曾從梁曼秋房間出來。

    他神色晦暗,“還是你早就跟小秋?”

    戴柯:“沒有!”

    戴四海一臉懷疑。

    戴柯:“不信你去問梁曼秋。”

    戴四海掏出煙盒,倒出一根點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盤。”

    梁曼秋寄人籬下,心思敏感,當初因為跟戴柯打架,悄悄離家出走躲起來。如果真的被戴柯強迫,她估計會繼續忍氣吞聲。

    說曹操曹操到,梁曼秋站在房間門口,頭發凌亂,雙眼困頓,臉上泛著病態的紅,不知道聽去了多少。

    戴四海每每面對她,總不由自主擺出笑臉。對著這樣品學兼優的乖孩子,哪個家長都不忍心責備。

    “小秋,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梁曼秋點頭,指甲摳著門框,幾乎陷入木頭里,聲音發啞:“阿伯……”

    她要為戴柯說話。

    戴四海夾煙的手一抬,打斷她:“小秋,生病了就多喝水,按時吃藥,好好休息。你先回床好好躺著,我跟你哥哥說幾句話。”

    梁曼秋望著戴柯同樣凌亂的背影,沒看到他的眼神,拿不準要不要為他辯解。

    只能默默回到床上,鉆進涼了一半的被窩。

    戴四海將戴柯趕回他的房間,披上外套,關上門跟他講話。

    “昨晚我不是故意不回來,”戴四海沉吟片刻說,“我也在醫院,阿蓮在保胎。”

    戴柯瞪大了眼睛。

    戴四海兀自點點頭,“阿蓮懷孕了。”

    戴柯忽地揚聲,“你有什么臉說我。”

    是的,當初戴四海說過,如果要弟弟妹妹,會先跟他商量。

    “兩個小孩,你都管不過來,還想生第三個?”

    戴四海語重心長,“大D,你和小秋都去高中住校后,家里就我們兩個老的,冷冷清清,總覺得有點孤單。本來沒計劃要,突然就懷上,我們也很意外,可能真的跟這個孩子有緣。”

    戴柯一臉“拉倒吧”的表情,“你當初說的四房買好了?”

    當初戴四海的確說過,如果再要一個小孩,起碼準備一套有四個房間的房子,他們夫妻一間,每個小孩各一間。

    戴四海點點頭,“翡翠灣的新樓盤,過兩年才交房。”

    戴柯瞠目結舌,“舊房子賣掉了?”

    戴四海:“沒有,不打算賣,那個是學區房,每年都在升值。”

    戴柯想了想,“我要那套房子。”

    戴四海怔怔看著這個面容青澀的少年,他的生活每天除了學習只有游戲和籃球,風風火火,沒心沒肺,難以想象如此冷靜。

    “你以前說答應過我媽留給我,”戴柯喉結滾了下,嗓音干澀,“那是我長大的地方。”

    戴四海:“房產證上就寫的你的名字。”

    戴柯怔忪一瞬。

    戴四海百感交集,“你不會以為我和阿蓮有了小孩,你就不是我兒子了?”

    戴柯嘴角抖了抖,拉開桌前椅子坐下,背對著戴四海。雙肘支著桌沿,雙手交叉,輕捶額頭。

    “誰知道你,反正以后別想我帶你們的小孩,我更不會養它。”

    戴四海走過去,扶著桌沿,拍拍戴柯結實的肩膀,最后使勁握了握。

    信任與愛的力量透過肌骨,傳達到這個倔強少年的心底。

    “除了碧林鴻庭的房子,以后我還會供你上大學,買房買車娶老婆。不然我怎么當你老子?”

    當兒子的明明心里感動得要死,還要皺著一張臉,嫌棄地剜一眼老子。當老子的也不惱,反而放下心,笑著再摸摸兒子肩膀,知道他心領了。

    能嬉笑怒罵就是健康的父子關系。

    話鋒一轉,戴四海正經教育道:“大D,以前不想直接說,以為你們都懂,我再多嘴一句。你和小秋都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沒規沒矩,注意一點距離。你們是哥哥和妹妹,知道么?”

    戴四海還是不愿意直接點出戀愛關系,總怕一語成讖。

    戴柯又單膝頂著桌沿,抬起椅子前腿,吊兒郎當:“我跟她沒什么,玩習慣了而已。”

    戴四海再次強調,“沒什么最好,還是要適當注意一下,男女有別,避嫌。要是以后你或者小秋有了喜歡的人,對別人也有一個合適的交待。”

    戴四海又交待照顧發燒病人的注意事項,轉身出了戴柯房間。

    戴柯回頭看了一眼戴四海的背影。

    這老戴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好些白頭發,以前誤以為只是反光,近來才看清是真真切切的操勞。

    同齡人能當爺爺,戴四海還在折騰二胎。

    以致沒心思管控兒子可能要萌發的早戀。

    梁曼秋生著病,戴四海本來壓后再提,剛巧在廚房碰見她在喝水。

    “小秋。”戴四海叫了一聲。

    梁曼  秋轉身,病容加上心虛,目光怯怯望著他,“阿伯……”

    戴四海:“你和哥哥……”

    梁曼秋連忙搖頭,一張臉紅得異常,病懨懨的,讓人不忍責怪。

    戴四海悄悄嘆氣,“小秋,如果哥哥有哪里讓你不舒服的地方,你大膽地拒絕他,阿伯給你撐腰,幫你教訓他,知道嗎?”

    梁曼秋搖頭點頭都不對,開口:“阿伯,哥哥沒有。”

    戴四海:“沒有最好,我也不希望有。記得你剛來翠田上小學,阿伯跟你說過的話么?”

    梁曼秋點頭,沒昨晚一樣疼,“跟哥哥一起好好讀書考大學。”

    戴四海:“你和哥哥都上高中了,還是該以學習為重。你是個聰明的小孩,以后會考上很好的大學,認識更多優秀的人。”

    梁曼秋臉皮薄,又比戴柯聰慧,戴四海點到即止。

    梁曼秋囿于出身,湊巧和戴柯同一屋檐,若歸入茫茫人海,他們不一定還能看上對方。

    戴四海又趕回醫院照顧阿蓮。

    梁曼秋喝了他帶回的粥,權當早午飯,又躺回床上。

    戴柯也回了她的被窩,顯然又把戴四海的囑咐當耳邊風。

    他問:“老戴跟你說了什么?”

    梁曼秋:“沒說什么。”

    戴柯支起膝蓋打手游,“沒說讓你跟我保持距離?”

    梁曼秋猶豫片刻,閉了閉眼,“哥,我又有點發冷。”

    “還沒退燒?”戴柯騰出手摸一下梁曼秋的額頭。

    梁曼秋說:“你之前說額頭摸不出。”

    戴柯:“網上說可以貼額頭。”

    梁曼秋還沒理解什么叫貼額頭,戴柯撒了手機,手肘撐在她腦袋邊,沉肩低頭,面龐懸在她的上方。

    立體而英俊的五官瞬間放大,壓迫感更重。

    彼此氣息交纏,敷熱了臉龐。

    梁曼秋剛剛降下一點的溫度,又漲回來了。

    戴柯額頭稍低,貼了下她的,定時幾秒。

    背光的關系,戴柯的雙眼深不見底。

    梁曼秋怔怔睜著眼,許是錯覺,鼻尖好像碰上了他的。默默演算概率,臉上最突出的部位,沒碰上才怪。

    但愿他不要貼著她說話。

    再貼一會,感覺嘴巴也難以幸免。

    梁曼秋感覺戴柯要吻她。

    或說每次的感覺都是她的期待。

    她現在生著病。

    他應該不會親。

    戴柯果然起開了。

    “還是比我的燙。”

    他塞給她比額頭精準的體溫計。

    梁曼秋:“哥,還要夾么?”

    戴柯:“不夾怎么知道多少度?”

    梁曼秋:“既然要夾,為什么還要額頭貼?”

    戴柯:“貼到跟我的一樣涼就不用夾,你腦子燒迷糊了?”

    梁曼秋咕噥:“你就是愛玩。”

    戴柯使出昨晚的殺手锏,“再廢話我真親你。”

    梁曼秋閉著眼夾好水銀體溫計,再鬧騰真的沒法徹底退燒。

    梁曼秋又迷糊了一日,終于在周六晚上十點發了一場大汗,徹底退燒。

    戴柯松了一口氣。

    梁曼秋沖涼出來,在衛生間吹頭。戴柯默默搬了枕頭和被子回自己的房間。

    燒糊涂時無心計較,清醒了再看,昨晚莫名尷尬。

    “哥,”梁曼秋停了一會吹風機,“你可以幫我拷一下高一下的英語課文聽力么?”

    有一個高一級的哥哥好處之一,電腦有資料存檔,不會隔了太多屆過了期。

    妹妹是帶病之軀,當哥哥的有求必應。

    戴柯從梁曼秋書包找出MP4,連上電腦。

    梁曼秋吹干頭發,睡了一天一夜,精神抖擻,坐到他身旁。

    “哥,阿伯和阿蓮姨去哪了,今晚還是我們兩個么?”

    戴柯漫不經心磕了磕鼠標,“在醫院。”

    梁曼秋訝然,“他們去看病,還是看其他生病的人?”

    “保胎。”

    戴柯如此平靜,自己也詫異,絕不僅是財產保證的功勞。梁曼秋一定程度上幫他轉移注意力,沒費心計較戴四海的二胎。

    梁曼秋怔忪一瞬,雙眼慢慢瞪大,“哥……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戴柯又輕輕磕了磕鼠標,“我已經有一個了。”

    “我是說親生的,”梁曼秋說,“你希望是弟弟還是妹妹?”

    戴柯隱隱懂得避讖,沒說能不能保胎成功,反問:“你希望是哪個?”

    “我?”

    梁曼秋平時屬于這個家的一份子,事關戴家核心議題,卻很少有參與感。

    “我都可以,弟弟或妹妹都可以。”

    戴柯來了勁,“什么叫都可以,又不是雙胞胎。只能選一個。”

    梁曼秋:“弟弟。”

    戴柯:“為什么?”

    梁曼秋:“沒什么為什么呀。”

    他們好像拿反了劇本,念出本屬于對方的臺詞。

    戴柯冷冷睨了梁曼秋一眼,沒有叫她的名字,又好像已經叫了無數遍。

    “真要說?”

    梁曼秋癟了下嘴,拉過戴柯桌面的草稿本,撕出差不多大小的兩片,推一片給他,“哥,要不我們把答案寫下來,看有沒有默契。”

    “幼稚!”戴柯卻是接了紙片,撈過一支筆,背著她寫字。

    片刻后,兩張紙片挨在一起。

    字跡相異,答案相同。

    弟弟。

    他們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戴柯:“原因?”

    梁曼秋:“為什么又是我先說?”

    戴柯:“誰叫你提的好問題?”

    梁曼秋:“哪有這樣的歪理……”

    戴柯手背推推梁曼秋的手背,極為自然,“快點。”

    梁曼秋沉吟一瞬,“如果是一個妹妹,你一定會對親生妹妹很好很好,我會有點……”

    戴柯心里咯噔一下,隱隱知道了答案。

    梁曼秋抿了下唇,“我會有點羨慕。”

    羨慕是嫉妒的體面說話。

    如果是弟弟,戴柯也會羨慕他父母雙全。

    人們總是傾向于跟同性比較,甚至較勁。

    “妹妹一個就夠了,”戴柯疊起兩張紙片,撕了扔垃圾桶,“一個就夠麻煩。”

    梁曼秋咕噥:“后面一句明明可以省略。”

    戴柯回到電腦上,點開MP4一個文件夾“亂七八糟”,入眼一堆亂七八糟的中文文件名。

    哦,是日語,難怪破碎感嚴重。

    其中一個視頻文件的開頭:「R18女性向けASMR/SMプレイ」。

    戴柯點開。

    窗口出現一部分男人軀體,上至鎖骨,下至CK褲頭,稍微仰視的視角,觀眾好像被他壓在身下。蜜色肌膚,胸肌豐碩,腹肌板正,小臂和手掌青筋暴凸,整個畫面充盈著流動的力量感。

    梁曼秋沒戴眼鏡,也看得一清二楚。肩膀一跳,倒吸一口涼氣,起身搶戴柯鼠標,要關窗口。

    戴柯眼疾手快,大手扣住她的肩膀,狠狠壓她回椅子上。

    耳機傳來男人的喘息和呻.吟,陌生又熟悉。

    戴柯熟悉自己的,沒怎么留意過其他男人的。

    「可愛い…後ろ姿、すっげー可愛い…」

    啪。

    巴掌聲清脆又親切,男人打了鏡頭邊緣的屁股,抻了抻帶鎖鏈的黑皮項圈,套在鏡頭以外。

    梁曼秋跟著窒息一瞬。

    「厳しい?」

    男人輕聲浪笑,對自己拿捏的松緊度很得意。

    「気持ちが…あぁ、ちょっと我慢できない…お俺も、熱い… 」

    聽不懂日語,但聽懂了語氣和喘息。

    戴柯摘了耳機,陰著臉轉頭:“梁曼秋,你也看這種東西?”

    第65章  約等于她將額頭親吻還給戴柯。

    梁曼秋定了定神, 臉頰微微發燒,“這種、怎么了?一點也沒露啊……”

    就比她看到過的光膀子戴柯多露一圈CK褲頭。

    “你聽聽,還裝蒜。”

    戴柯扒下耳機, 要扣梁曼秋腦袋, 給她避開了。

    畫面繼續無聲播放, 男主角扯下CK, 褲頭以下進入打碼區, 開始頻頻挺臀,撞擊著剛才扇過的光屁股。

    梁曼秋搶不過鼠標,眼疾手快單手按了鍵盤的Alt+F4鍵, 關掉了窗口。

    “哥,你怎么也亂翻我的文件夾。”

    將他一軍呢……

    戴柯以牙還牙,“看你的藏品,又不是看你的作品。”

    “哥!”梁曼秋又要發燒了。

    再掐一次快捷鍵, 關了當前文件夾窗口。

    “你能看,我也能看。”

    “看得還不少!”

    戴柯靠著椅背,稍面向梁曼秋,一手搭扶手, 一手扶著鼠標,像警察跟嫌犯閑聊套話,悠哉悠哉,又占絕對優勢。

    “你從哪下的?”

    梁曼秋雙手搭腿,摳著指尖,“同桌給我拷的。”

    戴柯砸了一下鼠標, 當驚堂木一樣, “姓周的給你下黃片?”

    梁曼秋張了張嘴,“不、不是他。”

    戴柯:“他不是你同桌?”

    “我說的是上學期的同桌, 女生,”梁曼秋忙說,慢一點戴柯誤會更大,“哥,我怎么可能讓男生給我下。”

    戴柯一臉“誰懂你”的表情,目光回到屏幕。

    梁曼秋剛稍微放松,戴柯忽地又抬手,掐著她的臉頰搖了搖,“還好意思說我看片。”

    梁曼秋揉了揉臉頰,“我看的又不惡心……”

    戴柯:“我看的很惡心?”

    梁曼秋忍不住:“男主角那么丑,還有肚腩……”

    戴柯:“誰會看男的。”

    梁曼秋:“女生當然介意……”

    戴柯又點進“亂七八糟”文件夾,按列表粗覽那些破碎的文字,再按縮略圖查看。

    梁曼秋臉皮薄,片子叫安佳月順便拷給她,偶爾委婉討論兩句,還沒試過跟別人一起看。

    怪別扭的。

    尤其還是跟一個男生。

    像允許他入侵她精神上的隱私部位。

    她又想去關窗口,“哥,還是別看了吧。”

    戴柯防守意識增強,大手扣住鍵盤,護住快捷鍵,“你們女的喜歡看這種?沒看到臉,也沒看到……有什么看頭,胸肌?腹肌?”

    梁曼秋含糊道:“不全是。”

    戴柯:“什么鬼?”

    “看感覺。”

    梁曼秋瞥見戴柯搭在鍵盤上的手,挺有聰慧感的一雙手。手指跟身高一樣修長,骨節分明,指尖不鈍不尖,指甲蓋比例得當,尤其一脈脈暴凸的青筋,力量感十足。

    難怪單手就能握住她兩只手。

    她忍不住想摸一下腕骨那道最鼓突的青筋,感受底下的血流。

    不由失神一瞬。

    戴柯:“什么感覺?”

    梁曼秋:“感覺就是感覺。”

    在戴柯看來,梁曼秋就是故弄玄虛。

    他罵:“狗屁感覺。”

    MP4插在桌面數據線上,梁曼秋直接拔下,反問:“你們男生喜歡看哪種?”

    “我怎么知道其他男的喜歡看哪種?”

    戴柯難得說了一句比較長的話,但依然是廢話。

    梁曼秋:“你、喜歡哪種?”

    戴柯不吱聲。

    梁曼秋:“哥,你問我都說了,我問你又不說?”

    戴柯:“不告訴你。”

    “哥哥!”梁曼秋輕推戴柯肩膀。

    戴柯巋然不動,安坐如鐘。

    梁曼秋氣呼呼,“我知道了,你喜歡胸大的。”

    戴柯視線往上抬了下,漫不經心掠過她胸脯,“誰會喜歡飛機場。”

    蜻蜓點水的一瞥,帶著一點侵略性,像隔空捏了她一下。

    梁曼秋已經忘了“衣柜秘密”的感覺,可能長大了,心境發生變化,現在不期待,也沒那么害怕,只有一點脊背戰栗的不適應。

    “把我煙拿過來。”戴柯說,他的違禁物品基本存放在梁曼秋房間的抽屜,以防戴四海突襲檢查。

    梁曼秋:“大晚上?”

    戴柯:“那么多廢話。”

    看在戴柯悉心照顧她一天一夜的份上,梁曼秋回房取了給他,“阿伯今晚還在醫院不回來?”

    “鬼知道。”

    戴柯咬了一根煙點燃,無論點煙還是夾煙,姿勢比梁曼秋初中第一次見他時嫻熟許多。

    梁曼秋皺著鼻子,“哥,你還沒成年就抽煙,小心二十出頭變成大黃牙。”

    戴柯左手夾煙,往桌面還殘余一點液體的脈動瓶彈煙灰,“要你管。”

    “就管你,”梁曼秋恨恨地說,“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戴柯右手松開鼠標,不著痕跡垂下,忽然繞到梁曼秋身后,扇了下她的屁股。

    隔著褲子,巴掌聲沒有片子里的清脆。力度不小,把她送到戴柯身前,險些栽進他懷里。

    “你不是不讓我找?”松手前,戴柯明顯揉了一下。

    “我……”梁曼秋腦袋也像挨了一巴掌,瞬間宕機,“我有說過?”

    戴柯沒再理她,戴上耳機,打開游戲,煙換到右手握著鼠標。

    梁曼秋揉著屁股,隱約想起這回事。

    戴柯盯著屏幕,熒光在他側臉曲線鑲了一道銀光。

    梁曼秋學他的樣子,掐他臉頰,比她的硬多了,幾乎掐不起。

    搖了搖,“少抽點煙,臭死了。”

    然后,腳底抹油,溜了。

    嘭,房門甩上。

    戴柯回過頭,瞪了一片空氣,舌尖頂了下被她捏過的那側腮幫,頂出一種詭異的笑意。

    “找死。”

    周日傍晚,梁曼秋病休了兩天如期回校。

    戴四海穿梭在醫院和檔口,騰不出空送他們回校。戴柯和梁曼秋領了生活費,偷偷騎機車走。

    戴柯先把梁曼秋送到海中,臨別,從褲兜掏出一部新手機,塞梁曼秋手里,“把你校訊通的卡摳出來,插進去就能用。系統我刷好了。”

    梁曼秋像接燙手山芋,不知道該往哪放,“哥哥?”

    戴柯:“不認識?”

    梁曼秋癟了下嘴,“為什么突然給我手機?”

    戴柯:“你還想用姓周那小子的?”

    梁曼秋翻看手機,智能手機對她來說是高級貨,戴柯的她都沒玩順手。

    “哥哥,你買的?”

    戴柯:“撿的。”

    梁曼秋差點信了,“可是,這好貴,怎么能用你的錢……我要的話,會跟阿伯說呀……”

    雖然都從戴四海的口袋出來,錢進了戴柯小金庫再出來,意義自然不同。

    戴柯:“你才不會說,起碼忍到高中畢業。”

    不得不再度承認,戴柯看人眼光準,梁曼秋除了必須花費,一直很少向戴四海要這要那。

    戴柯說:“期中考要是退步,我就不給你交話費了。”

    對梁曼秋來說,壓根不算威脅。

    她將手機小心塞進背包里,微仰頭,甜甜笑道:“謝謝哥哥。”

    “滾吧。”

    戴柯像以往一樣,輕搡梁曼秋后背,將她往校門方向送。

    不同的是,順便上下摸一把,跟他打她屁股不忘揉一下一樣,帶著點迷戀。

    梁曼秋揮揮手,“哥哥周末見,路上注意安全。”

    路邊空位恰好停來一輛保時捷,后座門打開,下來一個穿著海中校服的男生,跟戴柯只差了一個校徽,氣質千差萬別。

    隔著頭盔視窗,他們的目光再度短暫相交,又倉促分開。

    周舒彥背好雙肩包,跟上戴柯剛送走的身影,好像接力一般:“小秋。”

    梁曼秋偏頭,笑了下,自覺走開一點。

    叼了。

    清一色的藍黑間白校服里,偏偏這兩個人最扎眼。

    戴柯咬著下唇,掉頭離開,聲浪轟天,招來一片好奇與暗怨的目光。

    “你哥走了。”周舒彥聽著機車轟鳴聲,說了一句。

    梁曼秋笑笑沒搭話。

    周舒彥:“身體好了嗎?”

    梁曼秋:“沒大事了,不知道月月回來了么?”

    周舒彥:“她比你早半天回家,應該好得差不多。”

    回到教室,梁曼秋拿出手機檢查是不是靜音狀態,免得等下影響課堂。

    周舒彥訝然,“你買手機了?”

    梁曼秋自然笑道:“我哥給我買的。”

    她找了回形針,戳出卡托,拆了校訊通的卡裝進去。

    周舒彥:“存一下我的手機號,晚上回宿舍可以找你聊天了。”

    通訊錄只有一個聯系人:哥哥。

    梁曼秋:“我以前抄過,還是那個么?”

    周舒彥:“一直沒變,就是你很久沒打過給我。”

    “手機上網方便就沒怎么打電話了。”

    梁曼秋掏出巴掌大的記事本,翻到手寫的通訊錄,逐一存下號碼。

    周舒彥:“沒見你上網找我。”

    梁曼秋:“現在同桌了啊。”

    周舒彥一直看梁曼秋低頭打字,高中同學基本存全名,還有一些豬肉玲、四眼明等外號。

    “你給我存了什么名字?”周舒彥冷不丁問。

    梁曼秋啊一聲,迷茫抬頭:“就你的名字,或者我存‘團支書’?”

    周舒彥自討沒趣,改口:“你響一下我電話,我存你的。”

    梁曼秋照做,看到周舒彥將她存成“A小秋”,自動排到通訊錄第一位。

    梁曼秋依葫蘆畫瓢,找出偏后面的戴柯,改成“A哥哥”。

    周舒彥忽地問:“你家有幾個兄弟姐妹?”

    梁曼秋:“就我一個。”

    周舒彥:“你不是還有一個哥哥?”

    梁曼秋回過神,“對,還有一個哥哥。”

    周舒彥:“他是你親哥還是堂哥?”

    梁曼秋不擅長撒謊,撒過的小謊不久后都會被拆穿。猶豫的一瞬,充滿嫌疑。

    周舒彥:“表哥?”

    “就是哥哥。”

    梁曼秋抽出周六發的試卷,岔開話題,“這張今晚要交么,完了,不知道能不能趕完。”

    周舒彥不強人所難,但仍沒放下疑心。

    梁曼秋花了一節晚讀寫完落下的試卷,忍不住偷瞄手機,才看到戴柯的過期消息。

    木可:到學校了。

    時間戳是她進校大概半小時后。

    涼茶:哥哥,你的鈴木藏哪里?

    兩個高中作息時間大同小異,戴柯上課偷懶,可以讓彼此作息完全一致。

    他很快回Q消息:停附近小區,藏個屁藏。

    梁曼秋要回復一個蹦蹦跳跳的企鵝表情。

    點偏了,選中了它的鄰居:企鵝飛吻。

    梁曼秋倒吸一口涼氣,緊急求助周舒彥:“Q表情發錯,還能刪掉嗎?”

    周舒彥不由自主瞥一眼她的手機屏幕,“木可”兩字顯示在聊天框頭部,“發錯什么?”

    梁曼秋:“總之發錯了,還有救嗎?”

    周舒彥:“沒有。”

    梁曼秋嚶嗚一聲,苦著臉,“怎么辦……”

    周舒彥:“很嚴重?”

    戴柯回了消息。

    梁曼秋瞥了一眼,紅著臉倒扣手機。

    “怎么說呢……”梁曼秋急得癟嘴,嚴重程度約等于她將額頭親吻還給戴柯。

    木可:大兵抽煙

    悠閑自在,又酷又賤,跟他抽煙時一模一樣。

    第66章  打kiss會不會碰上眼鏡……

    梁曼秋和戴柯約定, 只能中午和晚修前聯系,免得手機破壞正常的學習生活。主要治戴柯,剛開始梁曼秋課間給他發消息, 回復奇快, 上課偷懶有嫌疑。

    濱中高中部跟其他高中一樣, 嚴令禁止學生帶手機, 梁曼秋也怕戴柯被沒收手機, 得不償失。

    周末回家,阿蓮已經出院,在家臥床養胎, 戴四海特地請了鐘點工做飯做家務。

    戴柯檢查一輪房間,沒有明顯被搬動的痕跡,跟戴四海交代誰也不準進他的房間。

    又問:“她一直這樣躺到生?”

    戴四海:“醫生說前三個月盡量避免運動。”

    戴柯:“生個孩子那么費勁。”

    轉念想到他母親,羊水栓塞連命也搭進去, 一時黯然。

    戴柯:“什么時候生?”

    戴四海:“年底。”

    戴柯很難相信他將有一個小他18歲的弟弟或妹妹。沒繼續上學的初中同學都有人當爸爸了。

    “男的女的?”

    戴四海咋舌,“現在哪知道。”

    能否保胎成功都是未知數。

    又問:“你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戴柯:“隨便。”

    梁曼秋跟阿蓮是同胞,跟她話多了幾句。她一直盯著阿蓮的肚子,惹得阿蓮咯咯笑。

    阿蓮說:“你是不是在想我的肚子什么時候變大?”

    梁曼秋不好意思笑了笑。

    阿蓮:“起碼等你們暑假才變大, 然后順利的話,寶寶會在寒假出來。”

    梁曼秋:“好久啊……”

    阿蓮:“懷胎十月,當然久。當媽媽很不容易的。”

    梁曼秋想到自己的媽媽,也跟別人生了一個弟弟,以前打電話偶然聽到哭聲,她媽媽急著哄弟弟就掛了。后來基本需要戴四海提醒, 她才會打電話。

    梁曼秋回戴柯房間, 跟他分享不算新聞的消息。

    擔憂道:“哥,到時我的房間是不是要騰出來?”

    在山尾村時, 梁曼秋見過生小孩的人家,總是人來人往,各種親戚探視、照顧,戴四海到時大概要請保姆。

    戴柯單膝支著桌沿,翹起椅子前腿,忙著打手游沒有抬頭,“騰出來干什么?”

    梁曼秋:“可能給保姆住。”

    戴柯:“老戴跟你說的?”

    梁曼秋:“我猜的,阿蓮要坐月子之類,不可能一個人照顧寶寶吧。”

    梁曼秋潛意識希望戴柯安慰她別瞎想,但期望過大,戴柯從來不安慰人也不道歉,只會從源頭解決問題。

    戴柯說:“你來我房間打地鋪。”

    梁曼秋哭笑不得,“會挨阿伯打……”

    戴柯:“老戴不會打你,又打不過我。你怕個屁。”

    梁曼秋不得不承認,戴柯年紀小小,看人眼光獨到,挺準的。

    琢磨片刻,“到時可是寒假!冷得不行,我怎么打地鋪?”

    戴柯:“你要睡我床就直說。”

    梁曼秋發窘,紅了臉,“誰要睡你床……”

    戴柯:“愛睡不睡。”

    梁曼秋反而慶幸戴柯又是這副語氣,沒深入話題。

    檔口少了老板娘,老板戴四海異常忙碌。梁曼秋每周天上午趁戴柯沒放假,會到檔口幫忙。基本不用再干臟活,戴四海只讓她收收錢。

    戴柯有時回來吃中午飯,有時打球完一兩點才回來。

    這天戴柯又打球,Q上留言叫梁曼秋去金玲家等他。

    梁曼秋沒讓戴四海知道新手機,偷偷摸摸回復,出了檔口,離遠了才光明正大拿出來。

    翠田街道治安好轉,近幾年沒聽到當街搶手機新聞。

    梁曼秋第一次帶這么貴重的東西上街,相當謹慎,回了戴柯消息,說在過去的路上,便要收回背包。

    眼前視線一暗,忽然多了一道身影,聲音沉沉,似曾相識:“小秋。”

    梁曼秋嚇一跳,差點甩了手機。

    下一瞬,手一空,手機被奪走。

    “還我……”梁曼秋下意識開口。

    六年未見,快不認識眼前這個中年男人。

    他比以前瘦削蒼老,謝了頂,春裝勉強讓身形不那么形銷骨立。

    梁曼秋怔在原地,嘴巴動了動,啞然。

    梁立華一笑,陌生又瘆人,“不認得你老豆?長這么高了,是個標致的大姑娘了,跟你媽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

    梁立華要摸梁曼秋腦袋,給她躲開,不尷不尬收回手。

    在梁曼秋眼里,梁立華早已是半個死人,社會學和醫學上的活死人。

    相比他六年的行蹤,梁曼秋更擔心她的手機,勉強叫人:“老豆,手機、還我吧。”

    梁立華端詳著手機,對窮人來說,智能機還是稀罕物,“海哥對你不錯啊,買這么好的手機。比你老豆的還好,借我用幾天。”

    梁立華作勢兜起手機。

    “啊,不要,”梁曼秋著急要拿回,“這是哥哥給我的。”

    “哥哥?”梁立華醒悟過來,“你說海哥的兒子?他兒子都那么有錢?”

    梁曼秋少不經事,不了解梁立華以前的為人處事,現在惦記戴家有錢,她又害怕又反感。

    事緩則圓,梁曼秋沉默,靜待良機。

    梁立華問了梁曼秋近況,基本跟梁麗清給的信息差不多。

    梁立華掏出自己千瘡百孔的老人機,問:“小秋,你手機號多少,給老豆一下。”

    梁曼秋硬著頭皮報號。

    梁立華打響梁曼秋的手機,放心存下號碼。

    然后,手機回到梁曼秋手上。她終于可以松一口氣。

    “以后直接打你電話。”梁立華晃晃他的老人機,轉身要走。

    梁曼秋沒再像十歲那年,沖著梁立華的背影喊他記得回來。

    也來不及好奇梁立華是否還在吸毒,現在干什么活維持生計。

    她不想梁立華打擾她平靜的生活,更不想給戴家再添麻煩。

    梁曼秋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到達金玲家,梁曼秋晚了一會。

    戴柯習慣性掐她臉頰,搖了搖,咬著后槽牙問:“這么遲,磨蹭什么?”

    梁曼秋隨著戴柯的動作呻.吟兩聲,“公車坐過站,走了一站路回來。”

    金明眼鏡后的小眼睛費勁睜大,“小秋,你也有這么迷糊的時候?”

    梁曼秋笑了笑,模樣嬌憨,容易叫人模糊焦點,享受上她的笑。

    金玲呆呆盯著他們,“大D,你那樣掐小秋,她不疼么?”

    戴柯自有一套歪理,“疼早就哭了。”

    金玲:“小秋,你真的不疼嗎?”

    梁曼秋搖頭,揉揉臉頰。

    金明推了下比梁曼秋厚重的眼鏡,關切道:“小秋,你是真不疼,還是習慣了?我看著有點疼,大D手勁好大的。”

    梁曼秋只能說:“真不疼。”

    不然,等下會更疼。

    “手感不錯,不信你掐一下。”

    戴柯只對金玲說,壓根沒鳥金明。

    金玲擺手,“我不要,我舍不得下手。小秋那么可愛,怎么能隨便掐臉。大D你這是什么癖好?”

    “正當愛好。”

    戴柯說得自然,像分享他剛新買的籃球手感一樣。

    金明反而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總覺得不應該,金玲似乎沒有特別反應,他更加懷疑自己的感覺。

    金玲說:“如果暗戀小秋的男生要看到你這樣,肯定醋死了。”

    金明呵呵一笑,好像被拐彎抹角點名。

    “哪個男的暗戀她?”戴柯眼神一定,眼前浮現一張清俊的面孔,“梁曼秋,誰?”

    賬算到頭上,梁曼秋迷糊搖頭,“我不知道啊。”

    沒再研究她遲到原因,謝天謝地。

    金玲忙解釋:“大D,我說的是如果。”

    戴柯又看了一眼梁曼秋,偵查似的。

    金玲:“小秋,大D好緊張你啊,就怕你談戀愛了。”

    梁曼秋生硬笑笑,“他可能怕我、影響學習。”

    戴柯:“她可是中考狀元,不能掉鏈子。”

    梁曼秋淡淡白了他一眼,“你也不能掉。”

    戴柯:“我在地上,掉不了。”

    梁曼秋癟了癟嘴,“哥……”

    金玲:“可是海中不反對早戀啊,我同學的初中同學去了都談上了,真羨慕這些又會學習又能談戀愛的。”

    戴柯:“叼,豬肉玲,你發春了?”

    金玲跳起來,漲紅臉擺手,“怎么可能!打死都不可能!我只是佩服這些尖子生能同時兩條戰線開工,哪像我,寧愿練田徑,都不要學習。”

    戴柯:“學習和練田徑都受罪,談戀愛哪能一樣?”

    金明:“大D,你怎么知道,實踐出真知,你談過?”

    梁曼秋瞬間緊張,盯著戴柯,眼神跟他撞上,好像秘密接頭,有股詭異的默契。

    他們又沒真戀愛,她緊張什么……

    梁曼秋手心徒然出了一層薄汗。

    戴柯:“你去試試,別問老子。”

    金玲噗嗤一笑,“四眼明要談戀愛,起碼先把眼鏡摘了換隱形眼鏡,就像小秋一樣。”

    金明一皺眼,眼睛快小沒了,“摘眼鏡和談戀愛,有什么關系嗎?”

    金玲比出兩個拇指碰了碰,“戴眼鏡不妨礙打啵么?”

    梁曼秋一驚,忙說:“我戴隱形又不是為了談戀愛,只是、只是戴頭盔方便一點,在學校還是戴框架的。”

    太過著急,有點此地無銀的意味。

    金明:“豬肉玲,你怎么懂那么多?”

    金玲眼看早戀嫌疑要落到她頭上,撓撓頭,“電視劇里都是這么演得,打啵前摘掉眼鏡,才不會碰到鏡框。”

    四個人莫名奇妙安靜了一會,焦點落到兩個近視眼的弟弟妹妹身上,似乎要假想出另一張臉,跟戴眼鏡的他們碰一碰嘴,看到底會不會碰上眼鏡。

    若不是老寧恰好出現,好像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傍晚戴四海破天荒送他們返校。

    臨出門,梁曼秋換上框架鏡,沖著全身鏡涂唇膏,靈光一閃,湊近親了一下涼涼的鏡子。

    鏡子里忽然出現另一張臉,變魔法似的,一瞬的幻覺,梁曼秋以為親上了對方。

    “梁曼秋,你在發什么癲?”

    戴柯又扶一下她的額頭,偏頭看著鏡面隱約的唇印。

    梁曼秋:“我在實驗豬肉玲說的對不對?”

    戴柯早忘了這茬。

    梁曼秋指指她的唇印,“就是、打kiss會不會碰上眼鏡……”

    外文削弱母語的聯結感,kiss會比親吻更容易說出口,好像一個與自己無關的詞匯。

    戴柯眼神微妙。

    梁曼秋繼續說:“下巴稍微抬起來,連鼻尖也不會碰上。”

    戴柯:“實驗完了,想干什么?”

    梁曼秋一板一眼:“沒想干什么,滿足求知欲。”

    戴柯:“單親鏡子有屁用,鏡子死的,不會動,你找個活人,哪會一動不動讓你親。”

    “哪有活人可以一起做實驗……”

    梁曼秋隨口說,轉身要走,戴柯恰好堵住路。

    剛剛在鏡子中相逢的目光,重新交織在彼此間。

    一個紅唇潤麗,水靈靈的,一個從沒用唇膏的習慣,干糙野性。

    完美的對照組。

    似乎可以互補一下。

    氣氛凝固一瞬。

    戴柯嘴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梁曼秋怕他又狗嘴吐出象牙,搶白道:“親額頭應該會碰上眼鏡吧,哥哥?”

    第67章  你就是個粗人。

    戴柯:“問我干什么?”

    梁曼秋撇撇嘴, 略顯失望,“哥哥,你不懂?”

    戴柯:“我為什么要懂?”

    梁曼秋被占了便宜, 當面質疑對方還不承認, 薄惱:“膽小鬼。”

    戴柯抽出褲兜里的手, 抬到半路, 梁曼秋早起了條件反射, 眼疾手快打一下戴柯的手,防守升級成了進攻。

    “敢偷襲老子?”戴柯詫然,要擒梁曼秋的手。

    梁曼秋矮身從戴柯胳膊下鉆出去, 跑出走廊,迎來戴四海,剛好躲著求救。

    她隔著“人肉盾牌”吐吐舌頭,“哥哥就是膽小鬼。”

    戴柯單手抄兜, 咬著下唇從梁曼秋房間出來。

    戴四海:“哥哥又做什么壞事?”

    戴柯無視老子,繞著要逮小兔崽子。

    一個哇哇大叫,一個罵罵咧咧,繞得戴四海頭暈目眩, 同時又吃下一顆定心丸,他們還能在家長面前瘋打瘋鬧,像兩個小學生,沒有刻意保持距離,沒有遮遮掩掩,大概關系還純潔。

    戴柯旋即逮住梁曼秋, 從背后單手箍住她, 掐她臉頰。

    戴四海又懷疑剛才的判斷。

    “大D,”他呵斥, “干什么呢,妹妹是女生,還能這樣打鬧嗎?”

    戴柯松了手,和梁曼秋一樣臉紅通通的,不知跑熱了,還是羞的。

    他們不依不饒,打了一路眉眼官司下樓。

    分別到了學校,梁曼秋才看到戴柯下車時發的消息:回頭揍你。

    涼茶:(企  鵝飛吻)x3

    木可:(大兵抽煙)

    戴柯肩膀忽地給人搭上,同桌男生湊過腦袋,“叼你大D,笑成這樣,又跟哪個妹妹聊騷?”

    戴柯屏幕朝下扣了手機,順便熄屏,笑容沒熄,“關你叼事,滾。”

    同桌跟媒婆似的,隔空點著戴柯鼻尖,一字一頓嬉笑數落:“有情況!我看到有表情,飛吻。”

    戴柯起身甩開他,順便兜好手機,“老子飛你一腳。”

    晚自習前的教室鬧鬧嚷嚷。

    同桌這個死八公,攏了一本薄書當喇叭,從角落朝全班揚聲:“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大D有妹了!”

    戴柯不是第一次被造謠,以前謠言只是空穴來風,現在他親自興風造浪。

    他的臉第一次紅如熟蝦,對于一個酷哥極為丟臉。再酷也不過十七歲,正是青春年少,心比天高,臉皮如紙薄,藏不住情竇初開的喜悅。

    戴柯的一系列反應無形坐實了緋聞。

    梁曼秋回到座位,周舒彥的眼神在她臉上流連許久,“周末玩得很開心?”

    梁曼秋輕聲輕語,“沒有啊。”

    周舒彥:“我看你一直在笑。”

    梁曼秋干笑兩聲,“這周終于不用趕作業。”

    有手機以來,梁曼秋規定了嚴格的使用時間,一般用來看新聞或和戴柯聯系,很少跟每天能見面的同學網聊。

    跟周舒彥也不例外。下了晚自習后發的消息,她一律不回,若問起就說沒看到。

    收心上了一晚晚自習,梁曼秋上Q找戴柯。

    她傾向于文字聊天,可以保存回味,又能穿插干些不費腦的瑣事,洗洗涮涮,收拾床鋪。

    戴柯說暈字,要跟她通視頻。

    敲響晚睡鈴到熄燈這段時間,學生差不多回到宿舍,樓梯使用率低,經常靠墻坐著各種打電話的人。

    梁曼秋也成了其中一個。

    戴柯習慣站走廊,手機經常隨意托在手上,差不多就是跟梁曼秋平常的仰角鏡頭。臉部曲線優越,一點也不介意梁曼秋看到他的鼻孔和下頜。

    梁曼秋開門見山:“哥哥,你還沒好好回答我今晚的問題。”

    她問他,親額頭到底會不會碰到眼鏡。

    戴柯越是逃避,梁曼秋越是較勁,像以前他做錯事一樣,一定要等到他的表態。

    戴柯瞥了眼手機,看向其他地方,“沒試過。”

    梁曼秋鼻頭一澀,剛想埋怨幾句,戴柯又開了口。

    他說:“老子沒親過戴眼鏡的。”

    哦,那晚梁曼秋睡覺沒戴眼鏡。

    正好反將一軍,她問:“就是親過沒戴眼鏡的?”

    戴柯:“誰教你這么反推?”

    梁曼秋:“到底有沒有,要正面回答,哥哥。”

    每一次聽見哥哥,戴柯好像喂進一顆迷魂藥,脊梁骨一點點軟了。

    戴柯:“正個屁面,面都沒見到。”

    玩文字游戲,戴柯遠不是梁曼秋的對手。

    她說:“見面就能回答?”

    戴柯警告:“梁曼秋,少給老子挖陷阱。”

    梁曼秋:“哪是陷阱。”

    那是溫柔鄉,專門腐化男人的精神骨。

    戴柯:“不要在意這種破細節,眼鏡礙事就摘。”

    不礙事就直接上。

    梁曼秋:“誰摘,自己摘還是對方摘?”

    戴柯冷著臉,“梁曼秋,一天到晚你腦子里裝的什么東西?”

    梁曼秋:“裝了一個一百四十多斤的東西。”

    不對,哥哥是哥哥,哥哥不是東西。

    飛快改口,“哥哥,什么時候你能正正經經跟我說話?”

    梁曼秋偶爾也期待一點心靈上的共鳴。

    戴柯沒拐過彎,沒計較她的口誤,“不正經的時候你罵老子什么?”

    臭流氓。

    哎。真是秀才遇著兵。梁曼秋放棄開化,還是接受比較方便,“說十句你有九句牛頭不對馬嘴,剩下一句還是粗口。哥,你好像個粗人。”

    戴柯一愣,“你說什么?”

    梁曼秋:“你就是個粗人。”

    戴柯:“你說得對。”

    愣怔的人變成梁曼秋。

    戴柯很少這么爽快承認一件事,尤其不算太好的名號。

    “哥哥?”

    戴柯臉上似乎浮現一種無法壓抑的淡笑,夜間手機像素有限,看不太真切。

    “干什么?”

    梁曼秋:“忽然覺得你怪怪的,生氣了?”

    戴柯視線下垂,懶散撩了她一眼,“你要怎么哄?”

    “對不起嘛……”梁曼秋的道歉跟晚安一樣,不稀奇。阿嬤生前教她,出門在外嘴甜手勤,總不會餓肚子。唯一的家訓給了梁曼秋在戴家立足的保障。

    戴柯:“梁曼秋,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梁曼秋讓他問迷糊,“什么啊?”

    “不懂也好。”戴柯不著痕跡嘆氣一聲,再東扯西扯一陣,沒營養沒主題,沒想掛斷。

    這邊梁曼秋的宿管阿姨逐層上來吹哨,驅趕還在走廊游蕩的女生。

    梁曼秋:“聽到聲音了嗎?”

    戴柯:“我這邊也快了。”

    梁曼秋朝屏幕笑著揮揮手,“哥哥晚安。”

    戴柯:“滾吧。”

    屏幕靜止幾秒,他們還在眨眼,計時還在走。

    戴柯:“滾啊。”

    梁曼秋:“為什么每次等我先掛?”

    “我懶。”

    “好吧。”

    梁曼秋點了下掛機鍵,笑容很久才下線。

    安佳月從洗衣房提了衣服回宿舍陽臺晾曬,“小秋,又跟你的機車哥哥打完電話了?”

    舍友笑著打趣:“叫妹夫。”

    學生時代天真無邪,一個人的男友是一個宿舍的姐夫。梁曼秋在同屆入學里年齡最小,神秘的機車男理所當然成了她們的妹夫。

    安佳月:“請客的才叫妹夫,不請客的叫那男的。”

    梁曼秋習慣了在戴柯緋聞里的角色,周圍的打趣像穩固劑,加固流言里的關系。

    他們一周只能見一面,需要這樣的隱形紐帶。

    她掬了一捧涼水給臉頰降溫,“還不是……”

    安佳月:“那就準備‘是了’,完蛋咯,我們的團支書沒戲了。”

    梁曼秋:“干嘛提他……”

    安佳月:“好好好,我們不提團支書,專門提你的機車哥哥。小秋,看在我們同桌同床那么久的份上,請你如實交代,你們現在上幾壘了?”

    梁曼秋和安佳月睡同一張床的上下鋪,四舍五入等于同床。

    舍友看熱鬧不嫌事大,“全壘打?”

    梁曼秋:“怎么可能!”

    “到底幾壘?”安佳月不愧為梁曼秋一個學期的同桌兼“床友”,知道她在某些方面實屬小白,開始科普棒球的性隱喻。

    “一壘就是嘴對嘴,法式濕吻——”

    舍友立即反駁:“一壘不是牽手么?”

    安佳月:“濕吻。”

    舍友:“牽手吧。”

    兩個互不服輸,掏出手機一起問Google,梁曼秋的答案反而成了次要的興趣。

    她說:“一壘都沒有啦。”

    也許別人的戀情循序漸進發展,好感、曖昧、試探、表白,再到牽手、擁抱、接吻、上床。梁曼秋和戴柯的關系跳躍發展,像火車經站不停,超出正常同齡異性范疇,沒有準確的定義。

    他們算好友,認識六年,又不太交心。大人們說他們是兄妹,他們早越過倫理的邊界。同學們說他們是情侶,又從未挑破。

    見不到戴柯時,梁曼秋迫切需要一個標簽和定義,認清和維護這段關系。

    等他來到眼前,她又放棄執著,挨著他就好。

    黏黏糊糊的關系持續到雨季,梁立華的電話像五月驚雷。

    正巧晚自習前,梁曼秋沒接到電話。

    梁立華發來短信:怎么不接電話,周五放學我去學校門口等你。

    梁曼秋不得不回復:有什么急事?

    梁立華:兩三個月不見,就想見見你。

    梁曼秋:我周五沒放假。

    梁立華:什么時候放假?

    梁曼秋想了多種勸退梁立華的方法,說了放學期間學校交通堵塞,不容易找人;放學她要排練,出來很晚。

    梁立華六年不聯系女兒,以他的“偏執”,梁曼秋懷疑他會蹲到見到她的一天。

    想象周六放學人山人海的校門口,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突然跳出人群,捉住她的手,說是她的爸爸。

    周圍同學紛紛側目,眼神像看怪物。

    如果戴柯也在,一定會更加困惑,這個男人是哪個叼毛。

    躲老子躲到這種地步,也算一種失敗。

    梁曼秋咬了咬牙,問:你先告訴我,你還在吸嗎?如果你還吸,我不想再見你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梁立華沒有回復,梁曼秋的心一點點變涼。

    梁立華:當然沒有!我早戒了!

    梁曼秋:你不要騙我。

    梁立華:我是你老豆,怎么可能騙你。

    梁曼秋只能說:放學門口人太多,你知道翠田圖書館么?周日中午1點到門口見吧。

    梁曼秋安排得滿滿當當,過了飯點,不用跟梁立華吃午飯,見面聊完,她可以到翠田圖書館看書。

    周日。

    “哥,一會我去翠田圖書館,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吃過午飯,梁曼秋跟著戴柯進他房間問。家里有鐘點工之后,他們再也不用跑到檔口吃飯。

    翠田圖書館是戴柯心底的一個疙瘩,不再痛癢,就是摳不掉。

    戴柯:“又跟姓周的?”

    梁曼秋:“沒有,就我自己,所以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戴柯:“不去,我要睡覺,晚點再過去打球。”

    濱中高中部有時連周日晚上也放假,學生周一早上8點到校即可。

    戴柯這周趕上了這樣的好時候。

    梁曼秋算了下時間,“我是不是搭不了你的鈴木回校?”

    戴柯:“你自己搭地鐵。”

    自從阿蓮懷孕后,檔口少了一個人工,戴四海分.身乏術,如果不是要搬行李,基本不會再去接送他們。也不怎么過問他們的出行方式,蹭同學家的車,還是搭地鐵公交。

    戴柯懷疑戴四海早知道他偷買了機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

    不到半年他就成年,野馬即將脫韁。

    下午一點。

    梁曼秋搭公交抵達翠田圖書館公交站。

    剛巧周舒彥從路邊一輛出租車下來,叫住她。

    梁曼秋吃了一驚,“團支書,你怎么也來這里?”

    周舒彥笑道:“說了多少回,叫我名字,不要叫團支書。”

    梁曼秋摸了下鼻子,“跟其他同學一樣叫的,習慣了,改不過來。”

    “我來找本書,”周舒彥打量幾眼梁曼秋身后,“就你一個人來?”

    梁曼秋來不及編借口,“暫時是。”

    周舒彥一頓,“你哥也來?”

    梁曼秋:“他?他不來……”

    周舒彥:“好久沒在這碰見你,一起去自習室?”

    梁曼秋搖頭,“我、還有點事。”

    她出身特殊,兩個家庭都有不想曝光于眾的理由。

    周舒彥看出梁曼秋的不自然,“你自己嗎?需不需要我陪你?”

    梁曼秋再度搖頭,“謝謝你,不用了。”

    周舒彥仍是不太放心,“不用怕麻煩我,今天我也沒有其他重要的事。”

    梁曼秋笑了笑,恬淡而疏遠,“不太方便麻煩你,真的謝謝了。”

    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的男聲從身后飄來,伴著機車聲浪,還有隱隱的侵略性。

    “梁曼秋!”

    戴柯透過頭盔視窗,和周舒彥四目相交。

    第68章  他們不能分開。

    戴柯的車徐徐繞彎, 停到巷子路邊公共單車停車位,脫了頭盔,拔了鑰匙向梁曼秋走回來。

    梁曼秋頭皮發麻, 幾乎爆炸。

    周舒彥神色微妙, “你哥來了。”

    梁曼秋生硬扯扯嘴角, “他剛剛明明說不來。”

    回頭, 對戴柯擺出笑臉, “哥哥——”

    戴柯抬手,掐滅了梁曼秋的笑容,只留下一串呻.吟。

    周舒彥肩膀顫了顫, 有股沖動要制止戴柯的暴行。不知道是戴柯冷眼奏效,還是梁曼秋反應不大,他最終沒有明顯舉動。

    戴柯搖著梁曼秋臉頰,“你在家時跟我怎么說?”

    梁曼秋說, 她一個人去翠田圖書館,沒有約周舒彥。

    她揉揉臉頰,“我說的是實話……”

    戴柯不著痕跡掃了一眼周舒彥,默聲指控:他怎么回事。

    梁曼秋:“哥哥, 這是我同桌,上次我發燒送我出校門口,不知道你還記得么?今天剛好碰上。”

    戴柯很不給面子,“沒印象。”

    周舒彥只見過夜晚或戴著頭盔的戴柯,現在第一次在大白天看清整個,視覺沖擊性比想象中強烈。

    戴柯的男性風格十分明顯, 哪怕穿著校褲, 很難將他跟高中生聯系起來,第一印象是大學生懷舊穿校褲。

    戴柯和周舒彥, 是man與boy的區別,哪怕年紀再往上加幾歲,也是硬漢與紳士的差異。

    梁曼秋悄悄癟嘴,又跟周舒彥說:“團支書,這是我哥哥。”

    周舒彥:“我記得。”

    戴柯問:“現在干什么?”

    梁曼秋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我、要見個人。”

    暗暗祈禱,梁立華不要突然出現,叫住她。

    那個不負責的父親代表山尾村的過去,暗示“艾滋妹”的身份,但同時又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存在的先決條件。近16年來,父女相處的時間比不過她在戴家的6年。

    梁曼秋的糾結帶著害怕,不想梁立華打擾戴家平靜的生活。

    戴柯:“又見哪個?”

    男的。

    他生生咽下后兩個字。

    釋放醋意也是一種示弱。

    戴柯絕不會在其他男人面前呻.吟。

    周舒彥似乎也在等一個答案,梁曼秋今天的別扭不同尋常,叫人疑惑又擔心。

    手機震動,無形宣布答案。

    屏幕顯示名字:梁立華。

    梁曼秋看著戴柯說:“我老豆……”

    此話一出,戴柯和周舒彥一樣疑惑,只是在不同的層面。

    戴柯想不起梁曼秋還有一個老豆,在他眼里,她相當于一個孤兒,寄養在他們家六年。

    既是孤兒,那么只有唯一的一個家。

    戴四海雖是阿伯,形式責任跟父親差不多,梁曼秋和他就差一個稱呼。

    周舒彥隱約猜到,梁曼秋和戴柯并非同一個父親,家庭有一點復雜。

    戴柯:“他找你有事?”

    梁曼秋:“不知道。”

    戴柯:“我跟你去。”

    手機還在震動,梁立華的見面決心一目了然。

    梁曼秋來不及讓周舒彥先走。

    她已經見到了人,梁立華正從戴柯背后走近,抬手,“小秋!”

    戴柯和周舒彥的目光同時轉轉向。

    梁立華形銷骨立,病態明顯,一看就不是正常人,身上看不出一點和梁曼秋的相似之處。

    他們應該是兩個陌生人,八竿子打不著,根本無法想象是父女。

    梁曼秋姿態防備,加重了疏離感。

    戴柯:“他就是?”

    “我、去跟他說幾句話。”梁曼秋來不及安排哥哥和同學,也不打算將他們介紹給梁立華,低頭小跑到梁立華跟前。

    戴柯和周舒彥就在幾米外盯著,像兩個保鏢,但沒有任何交流,眼里沒有彼此。

    梁立華打量這兩個男生,“是同學還是哥哥?”

    梁曼秋:“今天找我什么事?”

    梁立華:“吃飯了嗎,我沒吃飯,找個地方吃飯。”

    梁曼秋:“我已經吃過了,你……”

    梁立華打斷,“老豆都不會叫了?”

    梁曼秋十歲那年唯一一次叫過老豆,讓他早點回來,梁立華一去不復返。

    她暗暗嘆氣,“你要吃什么?”

    梁立華指了旁邊一條巷子,戴柯剛剛停了車的,要領梁曼秋過去。

    “梁曼秋!”戴柯又在后頭叫了一聲,準備跟過來。

    梁曼秋搖頭,跟戴柯晃了一下手機,意思手機聯系。

    梁立華:“你讓他們先回去。”

    梁曼秋低頭用手機Q發消息:哥哥,他要我跟他去吃飯。

    沒等手機有反應,戴柯掏出來,旋即收到梁曼秋消息。

    戴柯大步走過去,沒管后面帶著一條陌生的小尾巴。

    “梁曼秋,我跟你過去。”

    戴柯體格幾乎是梁立華的一倍多寬,高出大半個頭,一拳就能揍暈梁立華。

    梁立華打量著他,對比另一個男生,戴柯一眼能看出是戴四海的兒子。

    “你就是海哥的兒子吧,今年幾歲了?”

    戴柯不是一個太有禮貌的人,面對一個陌生的長輩,見梁曼秋沒介紹,就沒叫人。

    何況梁立華沒有一點長輩的樣子,說話無力,步伐虛浮。

    目無尊長在這一刻被默許了。

    戴柯說:“你真是梁曼秋的老豆?”

    梁曼秋隱隱感覺戴柯要替她聲討梁立華,忙拉住他的臂彎,看著他,不著痕跡搖頭。

    梁立華又指了下巷子,“我看里面有快餐店,去看看。”

    梁曼秋捂熱了戴柯的臂彎,慢慢松手。戴柯自然攬住她的肩頭,跟她同進退,下巴指著梁立華的背影,“走。”

    她沒了單飛的理由。

    有戴柯在,梁立華估計說不了幾句話。

    梁曼秋不忘后面的小尾巴,扭頭跟周舒彥揮揮手,讓他別再跟著了。

    別人的家事,周舒彥摻和不進去,也不應該摻和,但梁曼秋帶來的神秘感像核爆,早摧毀了他的理智。

    周舒彥閑來無事,悄悄跟上,距離遠到像路過,不像圍觀。

    梁立華進了一家沙縣小吃店,坐在兩個少年的對面。

    問:“你們要吃什么?”

    梁曼秋立刻搖頭。

    戴柯沒跟梁立華客氣,從冰柜拿了兩支冰可樂,跟在自家檔口一樣輕車熟路,開了瓶蓋插了吸管,遞給梁曼秋一支。

    兩個少年肩并肩,默默看著這個中年男人狼吞虎咽,偶爾低頭吸一口可樂。

    梁曼秋沒話找話,“你現在、在哪里干活?”

    以前聽阿嬤說,梁立華兩年義務兵專業后,做家裝類工作,到處給人批膩子,后來跟著工友黃賭毒俱沾。

    梁曼秋有印象的家庭生活,梁立華兩口子總在吵架,雞婆、籌碼、粉仔之類的詞匯橫飛,年幼的她聽得稀里糊涂,隱隱害怕。

    梁立華含糊下一口炒飯,“沒有固定的地方,到處走,哪里有活就去哪里。”

    梁曼秋:“還是在海城?”

    梁立華點點頭。

    梁曼秋不知道該再問什么,如果對話還要晚輩去開啟和維持,這段關系基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梁立華總不會叫她出來,單純見見她。

    梁立華吃完一盤炒飯,付了錢,乍一看跟經常來燒鵝檔口吃飯的工地佬差不多。

    梁曼秋不得不再度開口,“老豆……還有其他事嗎?”

    梁立華領著他們走出店外,不遠處還站著一個剛才見過的少年,正在奶茶檔口前端詳菜單,目光偶爾掃來。

    轉頭意味深長看著梁曼秋,“小秋,你魅力真不小啊。”

    這哪像一個長輩說出來的話,戴四海和章樹奇從來沒有這樣打趣過梁曼秋。

    梁曼秋:“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

    “急什么,老豆難得見你一次,”梁立華防備地打量一眼戴柯,“小秋,過來我單獨跟你說幾句。”

    梁立華不是第一次想撇開其他人,跟梁曼秋單獨相處。如果是一個普通父親,這種要求不足為奇。梁立華消失六年突然詐尸,事出反常必有妖。

    沒等梁曼秋表態,戴柯再度攬住她的肩膀,警惕開口:“有什么話在這里說。”

    梁立華比戴柯多吃二十幾年的鹽,哪能看不穿少年人的心思,“我是她老豆,你還擔心我拿她怎樣?”

    戴柯:“我是她哥。”

    這是戴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是梁曼秋的哥哥。

    哥哥暫時不是一個曖昧的詞眼,而是責任心與擔當。

    梁立華敬畏戴四海,但沒把他兒子放眼里,不甘被一個少年人看低。

    “我跟你爸當兵扛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

    戴柯:“梁曼秋發燒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梁立華怒氣上頭,“毛還沒長全,輪不到你來質問我。——小秋,過來。”

    “不要去。”戴柯摟緊了梁曼秋的肩膀,除了擔憂,難免有一點逆反心理。

    “哥……”梁曼秋猶豫,不想激怒梁立華,也不想戴柯操心。

    “還想喊我作哥哥,你就不要去。”

    戴柯的威脅顯然比梁立華奏效,梁曼秋巋然不動,“老豆,我們就在這里說吧,哥哥不是外人。”

    梁立華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戴柯和梁曼秋有得是時間,陪他干耗。

    巷子彎曲狹窄,勉強三車道,路旁車位僅供卸貨,一部分違停的車需要軋上人行道停放。

    午休時分,行人稀少,路邊店家要不臨時打烊,要不打起瞌睡。

    一輛小面包車嘎啦停在三人旁邊,車門劃拉打開,車廂忽地躥下兩個人,撲向梁立華,“死粉仔,還錢!”

    梁立華大驚失色,拔腿就跑,不忘吩咐:“小秋,快跑。”

    梁曼秋年少缺乏經驗,沒見過這樣的陣勢,嚇蒙了。

    面包車下來的人先反應過來,立刻轉頭,“抓這個,他女兒。”

    一股蠻力攫住梁曼秋,將她拽向洞開的面包車門。

    梁曼秋猛然尖叫,身體輕飄飄,下盤不穩,失去抓地感。

    “哥——!”

    與此同時,另一道力量將她牢牢鎖住,梁曼秋還是被拖拽,多了依靠,不至于孤立無援。

    戴柯挨了狠狠幾拳,胳膊震痛,險些松手。騰不出空手回擊,只能苦苦忍下,先拽緊梁曼秋。

    他們被拽倒在地,水泥地面粗糙骯臟,不斷摩擦著他們裸露的肌膚。戴柯護住梁曼秋為先,四肢并用,死死絞纏,不肯松開。

    猛虎難敵群猴,面對兩個暴戾無度的成年男人,戴柯體格再強健,也不是對方對手。

    懷里女孩哭聲漸弱,戴柯的體力也似乎一點一點流失,痛疼吞噬他們的理智,僅剩下唯一的直覺……

    他們不能分開。

    第69章  梁曼秋,你親我一下。

    “警察來了!有綁匪——!”有一道熟悉的少年音大喊。

    從面包車下來的兩個人警覺回頭, 來路風平浪靜,別說警察,連想幫忙的路人都沒有。

    他們大罵一聲, 繼續搶人。

    周舒彥過去想幫手, 沒趁手的工具, 剛要挨近, 給其中一個匪徒暴吼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 戴柯感覺等了有一個世紀,警笛終于掃清耳邊的混亂,兩股一直糾纏他的力量消失。車門嘭地關閉, 面包車轟然上路,喂給兩個少年人一團尾氣,熱烘又熏人。

    梁曼秋和戴柯同時嗆咳出淚。

    周舒彥來扶他們,戴柯還當面包車的人沒走, 下意識踹出去。

    周舒彥踉蹌幾步,摔倒戴柯停在路邊的機車上,后腰劇痛,差點直不起身。

    救護車跟著章樹奇的身影抵達, 戴柯和梁曼秋乘車去翠田人民醫院急診科。

    暮色降臨,海城中學1307班的班主任趙靜聽聞班里兩個學生缺席晚自習,進了派出所,慌慌張張抵達翠田所。

    接待的民警將她上上下下打量好一陣,當她嫌犯似的,卻滿眼驚喜, “你是趙靜吧, 我是章樹奇,我們初中一個班的。”

    趙靜恍然大悟, “原來是老同學,難怪看著有點眼熟。”

    章樹奇:“你不記得我了吧。”

    趙靜:“好多年沒有聯系。”

    章樹奇:“高一寒假見過一次,后來就沒見了,到現在12年了。”

    趙靜發揮人民教師的特長,善于發現對方優點,恭維道:“不愧是做警察的,記憶力真好。”

    碰見熟人辦事,趙靜莫名放心一半,“我聽說我的兩個學生,梁曼秋和周舒彥,都在這里?”

    “Jodie……”梁曼秋低聲喚道,平時輕聲細語,剛遭受驚嚇,更弱得沒氣。

    她緊攥著戴柯的衣角,若不是看他一臂淤青,早就抱上胳膊。

    戴柯從醫院半日游回來,拎著骨科膠片的大紙袋,撞見這一幕,“你們認識?”

    章樹奇:“大D,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們初中班上成績最好的女同學。”

    “就是那個——”

    章樹奇初中暗戀過的女生。戴柯中考前失意,章樹奇掏心窩安慰和激勵過他。

    戴柯挨了章樹奇一記眼刀,改口道:“原來真有這個人。”

    周舒彥也從大廳的另一個角落,叫了一聲Jodie。

    趙靜交替看著自己的兩個學生,“你們沒事吧?”

    章樹奇眼神分別示意,“小周同學是證人,幫忙報了警,受了點傷,所以留下做詢問筆錄耽誤了一會,等家長來了就可以走。小秋被大D護著,只是受了一點驚嚇,沒有受傷。”

    趙靜稍微松了一口氣,“這到底怎么回事?”

    戴四海也想問相同的問題。

    梁立華最后被民警帶回詢問,再晚一點,估計買票逃離海城——這也是他原來的計劃。

    闊別六年,再見此人,戴四海不顧在派出所,撲上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鐵拳。

    章樹奇拉了一會才拉開,不得不警告,“海哥,這里是派出所,哪里都有攝像頭。”

    戴四海不想給梁立華面子,還得給章樹奇面子,“要不是大D沒大事,老子早把你打——”

    戴四海咬牙切齒,垂手喘氣。

    梁曼秋一直躲在戴柯身后,不敢挪出一步。

    除了怕梁立華,還怕戴四海怪她偷偷跟梁立華見面。

    事關梁曼秋家事,章樹奇讓周舒彥在大廳等家長,將其他人領進詢問室。

    問梁立華:“你先說說今天為什么找小秋?”

    梁立華耷拉著腦袋,還在做最后的掙扎:“老豆見女兒,天經地義啊。”

    戴柯剛想開口質問,吃了章樹奇一眼刀,立刻噤聲。

    派出所是警察的地盤,還是警察開口比較有威懾力。

    章樹奇:“大D說,你一直想單獨跟小秋講話,明擺著要避開人。今天要不是大D一直跟著小秋,你女兒早被人擄走了。”

    梁立華:“家里有些事情,哪里方便跟外人說。”

    章樹奇一字一頓,戳著桌面,“你還記得你有個家?你把小秋丟在海哥的檔口,她幾歲,你還記得么?”

    梁立華只撓撓頭。

    趙靜擔心地看向在場的兩個未成年人,“要不,讓他們兩個小孩先出去透透氣,我們大人慢慢說?”

    話題仍是太過沉重刺激。

    戴柯立刻反駁:“我要聽。”

    梁曼秋不說話,一直黏著戴柯,就是表態。

    章樹奇:“趙老師,他們也到了該了解真相的時候。”

    戴四海:“我同意章警官的說法。”

    趙靜只能默許。

    章樹奇繼續說:“小秋小學畢業,你強戒兩年結束,出來也該看一下,你人去哪了?”

    戴柯忽然插話,“強戒是什么?”

    “強制戒毒。”

    回答的是身邊小小的聲音,不知道費了多少勁,梁曼秋才跟戴柯承認。

    戴柯腦袋宕機幾秒,一切撥云見日,有跡可循。

    山尾村的“艾滋妹”,梁立華異常的形銷骨立。

    一腔熱血似乎漸漸冷卻,不想再聲討,只想帶梁曼秋窩回碧林鴻庭的家,過回以前的生活,平淡吵鬧,無憂無慮。

    戴柯忍著酸痛,抬起胳膊,架上梁曼秋瘦削的肩頭,像借力倚靠。

    梁曼秋也以為他站不穩,小聲叫了哥哥,眼神示意近前的空椅子。

    戴柯垂眼掃了下,臂彎勾了勾,似乎要勒她脖頸,扼住她的廢話。

    他的胳膊淤青遍布,跟大花臂似的,看著都疼,梁曼秋小心著不碰上。

    梁立華繼續說:“我這不是怕我一出現,海哥就讓我把小秋接回去嘛。其實我有偷偷看過小秋,在這也過的挺好……”

    戴四海罵道:“你這算盤還打得響,知道小秋過得好,為什么消失六年,又出來打攪她平靜的生活?”

    梁立華:“我也不知道那些人跟蹤我……”

    章樹奇:“你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想順水推舟讓小秋去抵債?”

    梁曼秋驚魂未定,攥緊拳頭,縮進戴柯懷里。

    戴柯胳膊橫過她胸前,握住她另一邊手臂,牢牢鎖住她。

    氣氛劍拔弩張,全場大人沒人在意兩個少年人過分親昵的小動作。

    梁立華叫道:“海哥,警察領導,我知道我說什么話你們都不信。有句話叫什么,虎毒不食子,我再怎么孬種,也不會拿我唯一的女兒開玩笑。”

    沒人相信粉仔的良心。

    梁立華眾叛親離,早不奢望親友的信任與關心,“我要是有這種想法,就不會送小秋來海城,早把她丟在山尾村裝作不知道,餓死算了。”

    章樹奇繞回前頭,“別扯這些爛話,你老實交代,這次為什么偷偷摸摸找小秋?”

    戴四海:“小秋姓梁,一直都是你的女兒,你要來檔口光明正大看她,我還會留你一碗飯。你何必呢?”

    梁立華囁嚅,“我看小秋用那么好的手機,她哥哥開那么好的摩托,就想著……能不能問她要點錢唄。”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過載,威力如爆炸。

    梁曼秋吃穿都在戴家,腰板本就挺不直,她的老豆還盤算著借她之手,從戴四海身上搞點錢。她好像成了吸血鬼。

    腦袋幾乎要埋到戴柯胸前。

    戴柯也一肚子的糟了,手機,機車,全部曝光了。

    戴四海先抓重點,斥罵道:“小秋一個學生妹,能有多少錢?你還想著從一個學生身上搞錢,你真是、瘋了你。”

    梁立華怯怯地笑,“我能怎么辦,現在活不好干啊。”

    以前戴四海看梁立華可憐,托熟人介紹工作給他,但梁立華都搞砸了。戴四海差點得罪人,發誓以后再也不幫他。

    當然,收留梁曼秋時,又發誓了一次。

    章樹奇說:“我們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小孩好。你也看到,小秋現在在戴老板家過得很好,上了海城最好的高中,以后一定會考上好大學,找到一份好工作。她一直是你的女兒,也有義務給你養老。”

    梁曼秋想說,她不想再見梁立華,更不想替他還債。

    戴四海和章樹奇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同時眼神制止。

    章樹奇繼續:“你也知道那些債主喪心病狂,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搶小孩。”

    梁立華打斷:“所以我才想問小秋要點錢,準備去外地躲躲,我這不是走投無路了么。”

    請神容易送神難,既然梁立華有遠離的意思,戴四海趁熱打鐵,先哄住他:“你要是真為小秋好,就不該讓那些人盯上她,讓她安安靜靜長大。以后說不定掙了錢,還能幫你還上。”

    最后戴四海又掏腰包給梁立華墊付去外地的路費,總算把這尊倒霉神送走。

    趙靜把梁曼秋叫到一邊說話。

    戴柯才有機會問戴四海和章樹奇,“你們都很怕梁曼秋他爸?”

    少年人風風火火,快意  恩仇,在他的眼里,兩個大人的表現無疑不夠硬氣。

    戴四海想拍拍戴柯肩膀,想起他傷勢,半路收回。

    “有句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有些事情不要做絕。”

    梁曼秋不在,戴柯直言:“粉仔有什么好見?”

    章樹奇說:“大D,我知道你咽不下這口氣,但你爸開了兩個檔口,你的弟弟妹妹準備出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萬一那些人盯上你們家,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明白么?”

    戴四海適時接過話頭,“大D,今晚的事到此為止,憑我對老梁的了解,他膽子小,應該一段時間內不會再來了。回去好好安慰小秋。”

    章樹奇也說:“小秋受了不小驚嚇,注意點她的情緒。”

    “我當然知道。”戴柯說。

    從詢問室出大廳,周舒彥已經跟父母回學校,趙靜給梁曼秋批了假,讓她在家緩一緩,再回校。

    章樹奇說:“趙老師,你怎么過來的?現在要回學校吧?”

    趙靜終于有機會說:“你還是叫我名字吧,別叫我趙老師,挺不習慣的。我公車轉地鐵回去。”

    章樹奇說:“我送小秋她爸去鹽山搭火車,不介意的話,正好送你回校。”

    “可以啊,麻煩你了,章警官。”趙靜倒不介意,還想多了解一下這位特殊家長。

    章樹奇露出今晚第一個笑,“你說讓我不要叫你趙老師,你怎么還叫我章警官?”

    趙靜也笑道:“順口。”

    碧林鴻庭。

    阿蓮挺著明顯的孕肚開門迎接,“咦,小秋還沒去學校?”

    接著,嚇一跳,“大D怎么掛彩了?又跟人打架?”

    戴四海剛才走得匆忙,沒跟孕婦交代實情,免得擔心。

    在戴柯開罵前,戴四海忙說:“大D沒有打架,保護小秋受傷的,回房我跟你說。小秋,幫哥哥拿以前那瓶藥酒,讓他擦擦。”

    戴柯不知長大懂事了,還是沒心情發火,沒跟阿蓮計較。

    “那東西臭死了,明天我還要去學校。”

    換以往,戴四海早諷刺戴柯,從沒見過他那么愛上學。

    “不擦明天你整條胳膊都黑了。”

    梁曼秋立馬找到活血化瘀的秘方藥酒,擰開瓶口聞了聞,“哥哥,草藥味,不臭的。”

    戴柯:“我懶得擦。”

    梁曼秋小心翼翼:“我幫你擦……”

    戴柯乜斜她一眼,不置可否,轉身回房。

    梁曼秋猶豫一瞬,端著藥酒跟上去,關了房門開空調。

    戴柯大剌剌坐電腦轉椅,背對電腦,朝她伸直胳膊。

    戴四海以前用藥酒給梁曼秋擦過膝蓋,她學他的樣子,倒了點藥酒在手心,往戴柯的淤青抹去。

    戴柯指揮,“沒吃飯么,用點勁,要擦得發熱,才好吸收。”

    梁曼秋照做,像腌制排骨,用力抹開揉勻。

    戴柯疼得齜牙咧嘴。

    梁曼秋嚇得收手,“哥、哥,很疼么?我輕點……”

    戴柯沒說話,換另一條胳膊。

    梁曼秋只好繼續使勁。

    兩條胳膊擦完,梁曼秋氣喘吁吁,“還有哪里?腿還有。”

    她就地蹲下,利索倒了藥酒,蹲著不好使勁,順勢半跪。

    戴柯稍垂眼,就能看見她低眉順眼,扶著他的膝頭,穩住整條腿,不斷揉搓他的大腿外側。

    她隆起的胸脯隨著動作微微顫動。

    戴柯喉結滾了滾。

    灼熱的不止她的掌心,他的淤青,還有某個隱秘的地方。

    初中時,梁曼秋也曾給戴柯踩過腿,放松肌肉,那會也不是沒欲望。

    原來長大后欲望不會減弱,反而更加強烈,強烈地突然出現,強烈地壓抑下去。

    戴柯合起膝蓋,“行了。”

    梁曼秋抬頭,雙眼迷茫,更增魅惑。她沒主動勾引,他再次被動淪陷。

    她說:“可是另一邊還沒擦。”

    戴柯:“老子哪傷得那么嚴重。”

    梁曼秋:“真的不要?”

    戴柯暗暗緩了口氣,“夠了。”

    梁曼秋站起來,擰好藥酒的瓶蓋,低聲說:“哥哥,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在,我早被那些人拖走……”

    戴柯撩起眼皮,冷冷開口:“說謝謝就行了?”

    梁曼秋莫名緊張,顫音隱約:“哥哥,我也知道說謝謝不夠,你和阿伯都對我那么好,但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

    梁曼秋在這個家汲取的能量已經很多,超出她能償還的限度。

    “你說怎么辦好?”

    戴柯喉結滾了滾,望住她,“梁曼秋,你親我一下。”

    第70章  FirstKiss

    梁曼秋一驚, 藥瓶失手,掉了。

    正好砸在戴柯膝蓋,他眼疾手快, 在落地前撈起, 反手擱在電腦桌。

    “哥哥……”

    “沒聽明白?”

    萬事開頭難, 既然開了頭, 第二次輕輕松松。

    戴柯說:“你親我。”

    梁曼秋站著比戴柯坐著稍高, 只要稍彎腰,就能觸到他的薄唇。他從來沒有這樣毫無防備出現在她的掌控范圍。

    她不由抿了一下唇,怕自己的唇太干。她的喉嚨更干燥, 快要擠不出話。

    戴柯:“快點。”

    梁曼秋:“可是,哥哥,你知道親吻、代表的意思么?”

    “嗯。”

    戴柯準備好回答知道的內容,但梁曼秋沒有問。

    親吻當然代表喜歡, 癡線都懂。

    “你知道怎么還讓女生主動……”

    梁曼秋是帶著淡淡埋怨的,任何一個第一次都意義非凡。

    戴柯:“我主動的時候你都罵我什么?”

    臭流氓。

    就算叫她主動,也是臭流氓。戴柯軟硬兼施,總有辦法達到他的目的, 就如現在。

    他舒舒服服坐在電腦轉椅,雙手搭著扶手,微微抬頭注視她。不著痕跡轉動椅子,讓她站在了他的雙膝間。

    梁曼秋略低頭,雙手摘下眼鏡,折好單手拿著。視界瞬間模糊, 失去安全感, 她更為緊張。

    她平日的慢條斯理在此刻放大,將時間無限拉長。

    期待在等待中膨脹, 心率有了足夠的起跳時間,飆得更高。

    雙手沒有合適借力的地方,只能垂在身側,悄悄握拳。

    有一點生硬,有一點嬌憨。

    梁曼秋稍稍彎腰,湊近戴柯的臉。

    一直睜著圓溜溜的雙眼,怕找不準戴柯的唇。

    彼此間似乎存在一股隱形的張力,視線每縮短一寸,張力更強一分,無論誰先回撤,都會兩敗俱傷。

    這是一個非完成不可的吻。

    藥酒味很淡,苦澀又深刻,勾出戴柯的創傷記憶,那些戴四海在檔口忙于生計,和阿蓮偷偷在一起的時候,那個即將和不是他媽媽的女人組成新的一家三口的事實。

    他和梁曼秋在獨屬于他們的小世界避難,在木架床的上下鋪,舊家主臥的逼仄衣柜,單車的前后座,懵懂吵鬧,一年又一年。

    戴柯抬手,用虎口托握住梁曼秋的下巴,想掌控局面。

    他垂眼靠近,無師自通地偏了下腦袋,避開梁曼秋挺翹的鼻尖。

    他們的鼻息先吻上對方。

    親吻只是一個簡單的觸碰,無須練習,轉瞬完成。

    延伸的意義回味無窮。

    這是梁曼秋和戴柯的初吻,她的15歲和他的17歲,軌跡交叉重疊的瞬間。親情的束縛在此刻松脫,倫理的界限化為烏有,世間萬物輕賤于此刻愛意。

    梁曼秋怔怔目睹全過程,頭暈目眩,恍若夢境。

    戴柯松開手,沒敢再多看一眼,借著轉椅稍轉身。

    習慣性要咬唇,怕咬掉初吻的感覺,半路放棄,看著像回味輕舔。

    梁曼秋生硬起身,鈍澀感重,分了三段才站直。

    像瞬間失憶,對周遭反應遲鈍,近視眼越發模糊。

    梁曼秋轉身小跑出了戴柯房間,她的離開帶走積雨云,戴柯的天空云銷雨霽,他終于可以正常呼吸。

    也不太正常,摸摸胸口,心跳撲通撲通,要撞破胸腔。

    初吻的前戲與后勁,比吻的動作更加復雜和長久。

    咚咚咚。

    熟悉的腳步聲逼近,梁曼秋又推門進來,帶回了低氣壓。

    以往,戴柯總兇巴巴質問干什么,現在一個字也擠不出,目光相隨。

    梁曼秋也沒講話,急喘喘走到他身旁,拿了藥酒瓶,在他眼神示意晃了一下,又轉身出去。

    初吻開啟了微妙的默劇時代。

    梁曼秋放回藥酒瓶,回到床上。有了手機后,不管在家還是學校,睡前戴柯總要上Q廢話一陣,至少丟一個地雷,像晚安一樣。

    這一晚,手機很安靜。

    能聊什么?

    初吻感受?

    獨自一個人回憶,越想越清醒,如果兩個人一起討論,大概會徹夜難眠。

    梁曼秋對初吻的完成沒有一點實感,它不像文字聊天,能留下記錄回味。

    初吻的載體只有記憶,一種最不穩定的思想形態,可以被侵入、改寫,甚至抹去。

    梁曼秋爬起床,開了書桌臺燈,從上鎖抽屜掏出日記本,翻開嶄新的一頁。

    寫下今天日期,想將記憶付諸文字。

    2014年5月21日,星期天

    東想西想,思緒如云,難以捕捉。

    每次要下筆,接吻的瞬間浮現眼前。吻是一種感官記憶,是干燥、柔軟,是喘息、心跳聲,也是藥香。

    最后,梁曼秋還是選擇略有疏離感的外語,簡單記下這一刻:

    First Kiss

    次日一早。

    自打上了高中,不需要早上趕路上學,梁曼秋沒再叫過戴柯起床。洗漱出來,被戴四海提醒一句,才想起戴柯還在睡覺。

    梁曼秋硬著頭皮去敲戴柯房門,剛抬手,門開了,險些敲到他的胸肌。

    她的手拐彎,捋了下鬢發。

    “阿伯叫你快點,一會路上堵車。”

    戴柯含糊應了一聲,罕見沒駁嘴,“這不起了么,著什么急”之類。

    梁曼秋扭頭先去吃早餐,習慣和戴柯相鄰座位,正好不用面對面。

    戴柯胳膊青黑一片,模樣可怖,喊疼上不了學。

    “大熱天穿不了長袖,胳膊這樣多嚇人。”

    戴四海:“誰還沒被你嚇過,男子漢大丈夫,掛點彩算什么。還是學校里有你在意的女生?”

    梁曼秋好像被點了名,埋頭鴕鳥式吃湯粉。

    哪知戴柯說:“太多了。”

    梁曼秋愣了下,挑了厚厚一筷子粉嗦進嘴里,發泄似的。

    戴四海心知肚明給他請了假,“先給你請一天假,最多休息兩天,淤青就散得差不多。”

    然后又問:“小秋想什么時候回校?”

    梁曼秋:“哥哥什么時候回,我就什么時候回。”

    戴柯:“跟著我干什么。”

    戴柯因為她掛彩,梁曼秋總得照顧一下。

    戴四海哪看不透少年人的心思,“大D,海中學習節奏比你們高中快多了。”

    潛臺詞,不要影響妹妹學習。

    啰嗦。

    戴柯無聲罵了一句,剜了梁曼秋一眼。

    某一瞬間,梁曼秋覺得戴柯還是戴柯,不會多了一枚初吻的關系,而性情大變。

    甚至猜測,戴柯是不是忘了昨晚的事。

    初吻的尷尬和緊繃消弭在日常對話里,只留下情竇初開的悸動。

    戴四海趕著去檔口,阿蓮懷孕起床稍晚,餐桌只剩兩個少年人。

    梁曼秋低頭吃著,只聽旁邊人清了清嗓子。

    梁曼秋抬頭,只見戴柯的湯粉一口沒動,問:“哥,你為什么不吃?”

    戴柯:“手疼。”

    梁曼秋:“連筷子的拿不了么?”

    戴柯:“你說呢?”

    梁曼秋想了想,小心翼翼:“我喂你?”

    戴柯往椅背一靠,不置可否。

    梁曼秋去拿戴柯的筷子,他沒反應,夾了一筷子,懸停一會降溫,再盤湯勺上,送到他嘴邊。

    昨晚親過她的薄唇淪為焦點,再盯久一點,梁曼秋會誤會他還想親她。

    “啊——”

    戴柯垂眸張嘴,一口銜過。

    然后,從褲兜慢條斯理掏出手機,單膝頂著桌沿,膝頭當支架,玩起游戲。

    第二勺湯粉懸在湯碗上方,一時沒送過來。

    梁曼秋:“哥……你的傷,不疼么?”

    戴柯自有歪理,“胳膊疼又不是手指疼,啊——”

    梁曼秋只好又喂過去,湯多了,不小心溢出嘴角,一滴水白的湯汁沿著戴柯下巴下滑。她用勺子邊沿刮走,動作利索,又抽了紙巾給他印了印下巴。

    戴柯好似隔著薄薄的紙巾,親到了她的指尖,分神看她一眼。

    “梁曼秋,你怎么那么熟練?”

    梁曼秋:“我以前也喂過我阿嬤。”

    戴柯今天罹患少年癡呆癥,不能自理。

    她又說:“不過我阿嬤一點都不聽話,比小孩子還難喂。”

    戴柯反問:“我很聽話?”

    “起碼不反抗,”受不住戴柯的灼灼眼神,梁曼秋又補一句,“哥,我是說喂飯這件事上。”

    主臥傳來動靜,阿蓮起床了,挺著孕肚出來,撞見這一幕,看愣了。

    “你們、在干什么?大D,你都幾歲了,還要小秋喂飯?”

    戴柯登時放下腿,噎住,嗆咳紅了臉。

    梁曼秋遞上紙巾,跟阿蓮解釋:“阿蓮姨,哥哥手疼拿不了筷子。”

    阿蓮:“剛才他怎么刷牙洗臉?”

    梁曼秋回答不上來,寄希望看向戴柯。

    戴柯扔了紙巾,兜起手機起身離座。

    湯粉還剩大半碗,梁曼秋困惑地問:“哥哥,你不吃了么?”

    “飽了。”

    “可是你沒吃幾口……”

    戴柯回房,關門嘀開空調。

    阿蓮意味深長笑了下,大D這小子,要臉呢!肯定不好意思再讓小秋喂,更拉不下臉自己繼續吃。

    便說:“小秋,你不要太由著你哥胡來。”

    梁曼秋放了戴柯的餐具,拿回自己的筷子,小聲辯解:“哥哥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阿蓮路過撫摸一下梁曼秋的腦袋,轉身進廚房找早餐。

    “他就是欺負你心軟。”

    梁曼秋起碼能心安一點,像阿嬤說的,嘴甜手勤。

    吃完自己那碗,梁曼秋匆匆收拾餐碗,趁阿蓮不注意,端了戴柯的到他房門口。手肘壓下門把手,頂開門進去,“哥哥……”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某人愣了下,自己接了筷子在書桌前狼吞虎咽。

    “哥哥,你要汽水么,可樂、雪碧、芬達?”

    梁曼秋好像回到了六年前,剛來戴家,對戴柯有求必應,服帖得離譜。

    戴柯:“拿樽啤酒,小的。”

    梁曼秋瞪圓了眼,“哥,你怎么大早上喝啤酒?不是,未成年怎么能喝酒?”

    戴柯拽著梁曼秋的胳膊,將她轉向房門,打一下她的屁股,發網球似的流暢干脆。

    “快去。”

    梁曼秋:“要酒杯么?”

    戴柯:“要什么酒杯。”

    梁曼秋硬著頭皮出去,避著阿蓮,偷偷拿了一樽330ml的生力啤酒,連冰箱頂的啟子一起順了。

    藏在胸前匆匆溜回戴柯房間。

    戴柯開了瓶蓋,仰頭灌了一口,喉結滾了滾,像一顆偷藏在肌膚底下的夜明珠。

    梁曼秋坐旁邊木椅,“哥,你第一次喝酒是幾歲?”

    這次肯定不會是第一次。

    戴柯:“忘了。”

    梁曼秋:“比抽煙還早?”

    戴柯:“嗯。”

    梁曼秋:“認識我之前?”

    戴柯:“老戴說我兩三歲的時候,桌上不小心碰倒了一杯白酒,我就跑去舔了……”

    梁曼秋皺了皺鼻子,“真的嗎……”

    戴柯以前說他腦子不行是讓她用不銹鋼盆打傻,肯定早被酒精泡壞了。

    戴柯手腕一轉,啤酒樽遞近梁曼秋嘴邊,“梁曼秋,你喝一口。”

    梁曼秋偏頭擺手,“我不敢喝。”

    “喝。”

    “不要……”

    玻璃樽瓶口貼上她的唇,冰涼又堅硬,酒香淡淡,浮動在鼻端。

    戴柯:“不喝我又親你。”

    梁曼秋怔了怔,原來他沒失憶。初吻便多了一份記憶載體,多上了一道保險,免于遺忘。

    玻璃樽掛滿細密水珠,梁曼秋握著玻璃樽脖子,扶著瓶底接過。

    “只喝一小口,我就嘗個味道。”

    梁曼秋仰頭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滋味蓋過冰鎮的口感,沿著食道一路燒進胃里,口腔余留苦澀的甜。

    她馬上吐了吐舌頭,皺著眼睛還給戴柯。

    戴柯笑出聲,故意問:“再來一口,我喂你?”

    “太苦了……”梁曼秋雙頰醉紅,手背捂著唇,拼命搖頭,“哥,你真的、太壞了……”

    他們這對掛名兄妹,又一起偷偷干了一件壞事,秘密的紐帶再次將他們系緊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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