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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5章 他是瑤娘娘身邊的人

    “行了,我知道了。”金瑤正站在酒店的走廊上對著窗外說話,窗外似起了風,可遠處的樹沒有動,屋檐下掛著的小彩燈沒有動,唯獨金瑤跟前不過半米的幾片樹葉在動,旁人從金瑤身邊走過去,還以為她在空氣說話。

    只有宋戈半開著房門,他是在等金瑤,也是在等金瑤的消息。

    金瑤轉過身,笑對著宋戈:“計劃照舊,不足為懼!

    “你當真?”宋戈指了指那幾片零落的樹葉,“它們和你說什么了?”

    “沒聽到什么有用的!苯瓞幦嗔巳嗵栄,“隔著厚厚的墻壁,只知道大概的位置,有空讓江海兩家派個人去盯一眼就行,”金瑤忽而興奮起來,也不知道她心里揣著的是什么主意,金瑤睜大了眼睛對著宋戈說道,“明天就要上山了,開心嗎?”

    宋戈反問:“你開心嗎?”

    “我自然是開心的。”金瑤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派期待的樣子,“多少年了,我很久沒摸到我的鈴鐺了,終于……終于能再見到了!

    ***

    知道上山這件事兒不帶自己個兒,梁霄和丁文嘉是十分詫異和失落的,準確地說,梁霄是詫異的,丁文嘉是失落的。

    “我包都買好了。”梁霄拍了拍自己房間靠窗戶沙發上的登山包,特意扯過背包側面給坐在對面椅子上的金瑤看,“諾,”梁霄解釋,“我喝水喝得多,特意掛了個3升的水壺,決心大吧!

    金瑤是帶著宋戈親自來梁霄和丁文嘉的房間里說的,原本是定的明早七點出發,現在是晚上七點多,不早也不晚,但這個時間點通知這倆人不能上山了,對丁文嘉來說有些接受不了。

    丁文嘉沉默不語,從她攥緊的小拳頭和繃直的腳背來看,她心里挺不開心的,下午從江家人那兒拿到的資料被她塞進了床頭柜里,她看過好幾次,也許就是因為看過好幾次,丁文嘉知道這件事不簡單,她以前只以為是黑月動的手,可資料里有句話說得很多,黑月僅限于在西南當地頭蛇,出了西南,各有各的主。

    譬如湖湘這一塊兒的姜家,從秦嶺至山東黃河沿線的江、海兩家,東北過去是白、毛兩家,幾年前亂了之后,也是群龍無首,讓江海兩家的勢力漸漸伸了過來。

    如果丁旺福是在東北出了事兒,就說明黑月一定聯手了其他人,至于是誰,丁文嘉仔細揣摩著資料里的原話。

    “資料缺失,無法查證,但對東北地形及江海兩家很熟,能順利躲過江海兩家眼線進入東北生事,足以為懼。”

    當時看完這句話丁文嘉心頭頓生涼意,繼而是心煩,相當的心煩,可到底是關于父親和母親的死因,這資料被收進床頭柜之前,她來來回回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甚至開始懷疑這資料會不會有夾層,不然怎么會這么厚呢?不過是一沓普通資料罷了,犯得著用這么好的A4紙嗎?

    丁文嘉也是個行動派,一旦懷疑就非動手不可,她讓梁霄下樓去買了一柄細長的美工,美術生用的那種,又用清水沾濕了一個小角,一點兒一點兒地把紙張進行分離,梁霄買回來美工刀之后,她又拿出了給豆腐雕花的耐心想要進行分層,忙了一下午,最后證明,這還真是普通的單層紙。

    有些慶幸,又有些沮喪,丁文嘉木頭似地站在衛生間用吹風機把紙給吹干,梁霄也挺懂她的,丁文嘉讓干啥他就干啥,一句話也不多問。

    才收好這疊資料,金瑤就帶著宋戈敲了門,丁文嘉還以為是要商量明天上山的事兒,還狠狠地掐了自己手背一下,讓自己清醒一些,沒想到,得來的是讓他倆待在鎮上的消息。

    “也不是讓你倆閑著。”金瑤看著自己跟前矮茶幾上的玻璃杯,里面是半杯開水,這是她剛進來時梁霄給她倒的,水剛燒好,很燙,只能湊合著給金瑤倒了半杯。

    金瑤端起杯子,薄薄的杯壁不遺余力地傳達著開水的滾燙和熱氣,金瑤卻不覺得燙,還反復用另一只手的手心捂著杯口的熱氣,像是在取暖,金瑤說道:“鎮上來了一伙人,應該是盯著我的,我原本的計劃,是等著江海兩家人休整一下,明天再上山,畢竟我們的目的不是觀光,要想辦法在景區關閉后還留在里頭,越晚越好,加上我要去的地方下雨天入口才會開啟,明天中午才下雨,所以去早了對我沒什么太多的好處,提前出發,就是因為被盯上了!

    “不過我估計他們才來不久,對鎮上還不是很熟,他們認識我,感覺……下午派去打聽消息的江海兩家,他們也有所提防,我懷疑他們也認識江海兩家的,你倆身世清白,用娛樂圈的話術說,你倆是素人,留在鎮上,盯著他們,最好不過。”

    丁文嘉和梁霄互看了一眼,這聽起來不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兒,倒是梁霄主動問了一句:“他們會功夫嗎?”又補上,“厲害嗎?”

    金瑤看了一眼丁文嘉:“文嘉沒問題!

    正當梁霄松了一口氣,又聽到金瑤繼續說:“文嘉蛇族血統,只要不當場咽氣,拖回來,躺個幾天自然就能好了!

    梁霄皺眉,語氣急躁:“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他們還能殺了我們不成?”

    “可能吧!苯瓞廃c點頭,相當的鄭重,可越是這樣鄭重,梁霄心里頭就越慌亂,金瑤鄭重起來就說明這事兒是真的啊。

    金瑤眉頭一擰:“不過你們只是盯著他們罷了,他們又不認識你們,何來殺你?”金瑤回頭,朝著宋戈點了點頭,宋戈立刻在微信上群發了一個地址給梁霄和定位呢家。

    金瑤繼續說:“這家店,就是他們的老巢,一家早餐店,你倆每天去吃個早餐,然后告訴我店里的情況,譬如有多少人在,老板在不在,在做什么?出入有什么熟悉的人,如果方便,拍照也行。”

    梁霄沒吭聲,只看著丁文嘉。

    “我能問問他們是誰嗎?”丁文嘉問。

    “可能和殺掉你父母有關的人,”金瑤謹慎措辭,“當然,只是可能,你也知道,我被關了很久,這些年的后起之秀,我并不完全認識,沒辦法給你肯定的答復。”

    “那我盯著!倍∥募蔚故枪麛。

    金瑤看了梁霄一眼,梁霄沒什么反應,估摸著也是默認了,金瑤的眼神慢慢繞著這間屋子回轉,自上而下,自外向內,最終目光落在了丁文嘉的床頭柜上,金瑤眼睛微微瞇起,忽而轉頭問丁文嘉:“資料都看過了是嗎?”

    丁文嘉點頭。

    金瑤沒有多說,也跟著點頭,繼而起身,把手里被她捂涼的溫開水一口飲盡,才說:“走吧!

    ***

    金瑤走后,梁霄才小心翼翼地開始收拾玻璃杯,一邊收拾,一邊默默注視著丁文嘉,丁文嘉一直在盯著手機看,梁霄以為她是心情不好,擦完桌子,又乖乖地挨著丁文嘉坐下,很小聲地勸她:“嘉啊,餓了嗎?想吃宵夜嗎?給你買鐵板燒吃?”

    丁文嘉只抬起手機給梁霄看:“這是宋戈剛才發我的定位,圓佳早餐店,2019年就開業了,如果那伙人是才來的話,應該是鳩占鵲巢,搶了人家的店鋪,或者是盤下來的吧,既然有交接的過程,肯定就有蛛絲馬跡了!

    梁霄稍愣神了一下,他以為丁文嘉還沉浸在失落和沮喪的情緒中呢,沒想到人家自我調節速度和上崗覺悟比他高多了,已經開始研究對策了。

    “咱倆到時候裝姐弟!

    “憑啥啊!绷合龊龆X得自己犧牲大了去了,從男朋友變成弟弟,他可不干。

    “裝情侶咱倆也不像啊!

    梁霄有些上頭了:“什么叫裝情侶咱倆不像了?咱倆就是情侶,你,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這邏輯多清晰!绷合鲵嚾恍盐蛄耸裁此频模岸∥募危闶遣皇菍に剂似渌,我和你說好了,我爸媽都見過你了,滿意得不得了,你注定是要進我家戶口本的人,我家祖墳老大一塊兒地了,風水還特別好,將來咱倆死了,我撿套坐北朝南的,修一個大大的,把咱倆一塊兒埋進去,”梁霄趾高氣昂起來,“不僅一塊兒埋進去,這骨灰都我和你攪和攪和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下輩子咱倆繼續論理!

    丁文嘉是越聽越嫌棄,可她眉眼都是笑的,她咧開嘴咯咯咯笑了幾聲,手卻忍不住打了梁霄好幾下,嗔怪:“能說點好聽的嗎?”

    ***

    現在不算長白山的旺季,進了驗票口,幾乎沒有人排隊,宋戈和金瑤的門票都在宋戈的手機上。

    江祁山等三人打頭陣,過了閘機也不亂走,乖乖地站在旁邊等金瑤。

    宋戈過了閘機后自然而然地把手機遞給金瑤想讓她自己掃碼,金瑤沒接,只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宋戈明白過來,立刻扭轉手腕,踮起腳,伸長了胳膊,幫金瑤掃了一下門票。

    金瑤今天這一身還算便利,純黑的高領針織衫配上破洞黑色牛仔褲,外面套的是一件卡其色長風衣,一直拖拽到了腳踝,腳上一雙小白鞋半舊,這是她從大理時就一直穿著的,也是丁文嘉推薦的牌子,很舒服。

    至于頭發,金瑤倒是難得地梳了個大光明,扎了個高馬尾,她的發際線生得很是不錯,后腦勺圓圓的,頭發濃密,簡單地用一個黑色皮圈一扎,都襯得如此好看,走在人群里,都很難不讓人多看兩眼。

    “瞧瞧她身邊那個男的!苯嘌嗳滩蛔χ_t小聲嘀咕,“跟屁蟲似的,也不知道會什么。”

    海遲寡言,只提醒:“這是娘娘自己的事!

    江燕燕翻了個白眼又說:“和你說話真沒勁兒,”江燕燕又去攮江祁山,“祁山,你知道那男的什么來路嗎?昨天吃飯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我當時都快摔了,想要抓他一把,他居然還往后退一步,真是不識好歹!

    眼瞧著金瑤都要走過來了,江祁山不好多說,只壓低了聲音勸江燕燕:“無論他是誰,既然他是瑤娘娘身邊的人,那就是你我都沾染不得的人,小祖宗,你乖乖聽話,這一趟過后,你以后可就不用每天拔鳥羽了,再也不會痛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管跟著我們,站著,老老實實地站著就行,記得了嗎?”

    第92章  第6章 我說,接下來,我們要跳下去……

    圓佳早餐店。

    店內不大,但充分地利用了各種拐角和空間,凳子只有原板凳,桌子都是小桌板,左縮右擠,硬是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塞進了十張桌臺,可能就是因為過于簡陋,圓佳早餐店的翻臺率很高,或者說大多數人看了一眼這環境都選擇了打包帶著吃,一早上了,來來去去不少人,就只有一對男女坐在門口慢條斯理扯著蕎麥饅頭吃了一早上。

    “文嘉,我實在吃不下了。”梁霄捏著白色塑料勺的手在顫,另一只手則是死死地壓著胃,他弓著背,含著胸,這樣窩著胃沒那么痛。

    “叫我什么?”

    梁霄皺眉,臉色十分難看:“姐,我實在吃不下了!

    梁霄就不懂了,情侶干嘛扮做姐弟啊?搞得他連丁文嘉的小手都不敢牽,顧忌得很。

    有人路過,梁霄立刻埋頭假裝繼續吃東西,悶聲說:“都從七點吃到八點半了,是不是也太明顯了。”

    丁文嘉用勺子拼了命地攪和碗里冒著熱氣的碴子粥:“明顯什么啊明顯,整個店就沒一個跑堂的,只有窗口那人忙不停地舀粥端出窗口,而且僅僅是窗口而已,收銀也沒有,全靠顧客自覺掃碼付賬,光是剛才的二十八分鐘,就已經有四個逃單了,這店,比咱們還不事呢,明顯?根本沒人看著咱們好不好。”

    丁文嘉呼嚕嚕喝了幾口,其實她也飽了,東北的饅頭明顯比南方的大,吃一個下去能撐到中午都不帶餓的,這碴子粥也是真濃啊,都能當米糊糊墻了。

    有人進店,是個小姑娘,腳步輕快,一進來就喊了一句:“拿點小米粥!

    窗臺里的人見著這小姑娘眉眼一亮,聲音也跟著揚起來了:“愿意吃飯了?”

    這小姑娘靠著瓷磚臺子上和里頭的人聊天:“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之前那是胃口不好,如今事情有進展了,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自然想吃點東西了!

    這語氣,像是和這店家很熟悉啊。

    丁文嘉從自己隨身帶著的黑色小背包里掏出妝發鏡,一邊捏著自己的鼻頭裝作看黑頭,一邊用鏡子去看身后那小姑娘,這姑娘年紀不大,應該是讀高中,兩個麻花辮垂到胸前,穿著一身藏藍色運動衣,腳上一雙運動鞋,一副學生裝扮。

    “多了多了,她可吃不了這么多。”這小姑娘一邊說一邊讓窗口里舀粥的人舀回去一半,直到那塑料碗里只剩下小半碗,她才仔細密封好,選了個好些的一次性塑料勺,裝好了,蹭蹭蹭地出門了。

    路過丁文嘉身邊的時候,丁文嘉立刻收起鏡子和背包,起身對著梁霄說:“你付錢,我跟上。”

    梁霄本能地想跟著起身,可丁文嘉單手往他肩頭一壓,壓得他動彈不得。

    “你等會起身付錢,不著急。”丁文嘉也沒立刻跟著小姑娘走,而是扯了扯襯衫上的褶皺,朝著對面的農村信用合作社去了。

    她不是去取錢,而是這小姑娘出了門就立刻往右走了,右邊是一條又一條的巷子,直接跟在人家后面太刻意,原地不動又不知道人家鉆進了哪個胡同,趕緊跑到對面,隔著一條街去盯,反倒顯得自然一些。

    丁文嘉沒干過盯梢的活兒,不過這方面的理論她在來之前可是查閱了不少。

    首先,衣著不能打扮得太過亮眼,那種美國大片里穿著西裝去盯梢的人一看就沒什么經驗,現如今,就算是上海這樣的大都會,也不是人人上班都穿西服,西裝還是太打眼了;其次,目光要堅定,別東飄西飄的,一看就知道是在盯著人,這一點丁文嘉自認為自己做得還不錯,一直都目視前方,只用余光一直看著那小姑娘。

    第三個路口,她轉進去了。

    丁文嘉掏出手機,裝作打電話的樣子蹭蹭蹭地又跑去了馬路對面,順著那小姑娘進去的巷子一直往里頭鉆,偶爾抬頭裝作尋路。

    忽而前頭的人一閃,不見了。

    丁文嘉頓住腳步,慢慢把手機收回到包里,沉思片刻,丁文嘉忽而脫下斜挎包,用金屬鏈子繞著手掌纏了一圈,類似于在拳館里綁繃帶,纏得死死的,可這鏈子不是繃帶,繃帶是用來保護關節的,可丁文嘉的目的……

    歘地一下,一只運動鞋鞋底甩過丁文嘉眼前,幾乎是和丁文嘉的眼睫毛擦過去的,丁文嘉往后退了半步,抬手用掌狠狠一推,金屬鏈子響成一片。

    丁文嘉站穩,凝眸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她的腿還抬得高高的,縱然是被丁文嘉用金屬鏈子砸了一下也絲毫覺得不痛似的,只慢慢收回腿,輕輕揉了揉腳腕處,眼神狠辣似要殺人一般:“一出早餐店我就發現你盯著我了,特意繞了幾個彎,你想做什么?”

    丁文嘉輕輕拍了拍手里的小皮包,這包還挺結實的,砸了一通還完好無損,尤其是底殼部分,當時買的時候還覺得硬得跟石頭似的,如今倒好,打得還挺稱手。

    被發現之前,丁文嘉想過無數種理由替自己遮掩,可如今被發現了,她反倒是坦蕩了,昂首挺胸:“怎么?這條路就你能走?”

    這小姑娘冷哼一聲,她手腳極快,下一秒,已經是腳蹬上墻,直接朝著丁文嘉沖殺過來。

    丁文嘉不敢輕舉妄動,這小姑娘沒有利刃沒有工具,如此沖撞過來并不占優勢,亦或者有其他暗算?

    丁文嘉手纏包鏈,原本欲故技重施,擋她一擋,卻忽而覺得后背幾許刺痛,像是有三四片刀片在刮她的肉,丁文嘉一愣,眼瞧著人已近眼前,只下意識抬手護頭,卻還是被這小姑娘一腳踹在了地上。

    后背著地,那刀片像是直接插進了她的骨頭,丁文嘉痛得齜牙咧嘴,她以手撐地,半跪而起,另一只手顫巍巍地去摸后背,那不是刀片,嵌在她后背的東西,摸著竟還有些柔軟,濕潤潤的,像是塑料片。

    “你不用猜了,是樹葉!边@小姑娘慢慢挪著步子走到丁文嘉跟前,她像是在看一個垂死掙扎的手下敗將,她慢慢蹲下身子,輕聲發問:“是她要你來的嗎?”

    “沒人要我來。”丁文嘉索性不去摸了,是樹葉就是樹葉吧,她失策了,她應該聽金瑤的,只是盯著,是她忍不住多做了一些事兒,她以為自己可以。

    丁文嘉垂著手,靠著墻,屈膝半跪,后背淌血,卻依舊不忘抬頭盯著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好好笑的問題,”這小姑娘咧開嘴,側過頭,這個側顏,竟讓丁文嘉覺得有些熟悉,這小姑娘忽而也跟著蹲下,和丁文嘉眼對著眼,面對著面,“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告訴你呢?”

    丁文嘉也跟著冷笑:“你是怕我做鬼不放過你吧!

    這小姑娘嘻嘻嘻地對著丁文嘉耳朵旁邊笑:“我可沒說過我會殺了你!彼l神秘地說,“幾片葉子罷了,死不了人,但是如果你不拔出來,它們就會往你身體里鉆,就像是蟲子一樣,拱啊拱的,這一招,金瑤也會,這一招就是她創的,她也是厲害,開天辟地一來,少有女子鎮昆侖,偏偏就她,一守就是幾千年,不過吧,相比起來,我覺得我的更厲害!

    這小姑娘認識金瑤?而且直呼其名?

    語氣聽著些許不屑甚至是不滿,看來這人是金瑤的對頭了。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丁文嘉索性不掙扎了,她直起身子,扶著墻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金瑤算個什么東西?呸!”

    這小姑娘興奮了,繼而又收斂了些,謹慎問:“你認識她?”

    丁文嘉點頭,臉上強行擠出幾分對金瑤的鄙視和唾棄:“她殺了我自小一起長大的小姐妹,你說我認不認識她?”

    這小姑娘狐疑地瞧了丁文嘉一眼,又問:“你發小叫什么?”

    “和你說了你認識嗎?”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撒謊?”

    丁文嘉擺擺手:“不值一提!

    這小姑娘忽而往后退了小半步,上下打量著丁文嘉,篤定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丁文嘉昂頭:“當然不是,我從云南來的。”

    這小姑娘恍然嘆了一聲:“黑月的地盤!崩^而皺眉,有些不確定,“你發?”

    丁文嘉側過身,露出自己的左肩給這小姑娘,可她的手抬不起來了,一抬起來就麻得慌,應該是那幾片葉子割裂出來的傷口,丁文嘉朝著這小姑娘示意:“我左肩胛骨上有個胎記,你自己看就是了。”

    ***

    上山的路上,金瑤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宋戈擔心她是著了涼,連續問了她好幾次要不要喝熱水,還指了指自己背包旁邊專門裝水壺的網兜,示意金瑤想喝就自己拿。

    金瑤覺得好笑,只輕描淡寫回了一句:“我怎么會著涼?”

    宋戈幡然點頭,碎碎自語了一句:“也是,你厲害的很!

    “怕不是有人在罵我!苯瓞幦嗔巳啻驀娞绱虻眉t彤彤的鼻尖,“不然怎么噴嚏都停不下來了。”

    宋戈思忖片刻,只笑著回:“那如果這么說的話,當今的人不是在拜財神就是在求姻緣,這財神爺和月老一天下來除了打噴嚏啥也干不了了!

    金瑤聽了,只笑笑,沒說話。

    長白山景區開發過后,從原本樹木林立一望無際的林海里開辟出了一條又一條的路,從門口到山下坐的是大巴觀光車,順著平整的柏油路又有無數景點和景點之間的接駁車,隨停隨走,當然,體力好的也可以選擇徒步,沿著山路慢慢走,總能走到。

    冬天的時候,還有雪地摩托帶人上山的,陡峭的山坡被機器推出一條平整的坡道,上面是一條又一條灰黑色的摩托車道,壓了無數次,雪都壓實了,根據路線的不同,幾十塊到幾百塊錢不等,現在不是冬天,山坡上長滿了懸鉤子和刺五加,還有許多是宋戈認不出來的。

    金瑤認得,不僅認得,還一五一十地告訴宋戈它們的習性,宋戈樂意聽,金瑤也樂意說,后頭跟著的三個人也不敢催,就跟著金瑤走走停停。

    他們走的這條路通往的是地下森林,沿著林間用木板鋪就的小路會經過三江源,說是三江源,其實只是一股小溪,自橋上往下看,峽谷間落差近十米,偶爾有嶙峋突出的石頭,亦或者深凹進去的洞穴,水聲濯濯不絕,金瑤聽了很是歡喜,只有江燕燕屢屢拉著江祁山的衣袖催促:“照還這么個走法,什么時候能到?”

    江祁山只示意江燕燕耐心跟著,只聽到江燕燕又說:“瞧著娘娘是不想帶我們去地下長白的意思了,前頭可就是死路了。”

    江祁山低聲勸:“娘娘言出必行,這是多少人都……!

    “人是會變的!苯嘌噙沒等江祁山說完就搶了一句,“何況她現在都不是娘娘了,她從昆侖被貶到長白,沒了手下的羽衛和副將祝知紋,從長白被貶到了蒼山,又沒了山神鈴,沒了山神鈴的山神還是神嗎?”

    江祁山一邊聽一邊尋著機會就想伸手去捂江燕燕的嘴,可江燕燕也是個厲害的,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江祁山跟都跟不上,更別提去阻止她了。

    走在前頭的金瑤忽而回頭,像是應了江燕燕的問題:“當然還是!

    幾人已經走到這棧道的盡頭,這是一處峭壁,雖然圍了欄桿,可倚著欄桿還是可以看到懸崖下廣袤無垠的一片森林,右手邊是供游客休息的亭子,現在是淡季,一路走來都沒有人。

    風一來,吹得五人衣袖飛揚,宋戈總算是知道金瑤今日為何特意穿著這款薄風衣了,帥氣啊,面子夠大啊,風一來她的衣服是飛得最瀟灑的一個,身為一個善于搭配的山神,金瑤也算是把小心思注入到生活里的每個小細節了。

    金瑤指了指欄桿外頭,輕聲說:“跳下去!

    “什么?”江燕燕愕然。

    金瑤轉身看著身后四人:“我說,接下來,我們要跳下去。”

    第93章  第7章 只要是家主給我的,就是我的了……

    “跳下去”這幾個字似乎沒有給大家帶來太大的觸動,尤其是這三個來自江、海兩家的人物,只有宋戈心里頭咯噔了一下,不過他瞧著大家都面不改色的,自然也不會表露出擔憂。

    江燕燕猶如領導巡視一般朝著這崖底下看了一眼,還挺高的,而且這懸崖是個倒鉤狀,上面寬,下面窄,中途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若是出現意外,想要伸手抓那么一下都不可能,只能硬跳。

    江燕燕冷笑了一聲:“娘娘確定跳下去就可以進入長白?”她昂頭,語氣忽而驕傲起來,“別以為我們江家人沒進去過,當年我們家家主,可在地下長白待過不長時間呢,怎么他說的……和娘娘說的不一樣呢?”

    金瑤從見到江燕燕第一眼就知道這人和江家家主關系不一般,也猜到了江家人要送來解除詛咒的必定是她,不過這聒噪的性子,委實讓金瑤不喜,臨到關頭,還要質疑她……

    金瑤對著江祁山指了指江燕燕:“要不不帶她了吧。”

    江祁山楞了一下,似沒想到金瑤竟會如此直接,他壓低聲音,左右逢源地勸:“娘娘,燕燕還小,不懂事!

    金瑤聽了噗嗤一聲:“你之前不是說,她年紀比你都大嗎?”

    江祁山自我打臉了,又立刻勸江燕燕:“燕燕,娘娘是長輩,你說話多少注意些,再說,萬靈洞依托長白,長白一直都是娘娘看守的,她肯定比咱們家家主更熟悉不是!

    江祁山一邊明面上瘋狂地夸贊金瑤,一邊暗地里死死地拽著江燕燕的衣角,不斷地提醒她,現如今他們可不是來施恩于金瑤的,是來求金瑤幫忙辦事兒的,這角色和態度可不能和之前在江家一樣。

    人家是甲方,他們才是乙方。

    江燕燕許是想著江祁山給她畫的大餅,想著這一趟過去后,自己也就不用每天早晨起來都要拔肩胛骨上的鳥羽,“嗯”了一聲,算是老實了。

    江祁山又指了指宋戈,半弓著身子請示金瑤:“這位小哥也跟著咱們一塊兒下去嗎?”

    金瑤看了宋戈一眼:“你的意思呢?”

    江祁山直起身子,倒吸留一口涼氣,之前他便覺得金瑤對這位小哥不簡單,平日里帶著,關鍵時候跟著,這要賣命了還會事先征求人家意見。

    宋戈直言:“我跳下去會死嗎?”

    金瑤:“你一個人跳就會,跟著我就不會!

    宋戈點頭:“那我去!

    ***

    風在耳邊呼嘯,這是宋戈第一次感受到風的速度可以如此猛烈,一陣一陣的氣浪吹得他心都要跳出來了似的,他很緊張,可他的手被金瑤牽著,胳膊被金瑤摟著,他整個人像是一個小雞崽一樣被金瑤護在懷里,他稍微僵硬一點,緊張一點,心虛一點,金瑤都可以感覺得出來。

    他知道她厲害,可宋戈也不想顯得自己太弱小,太膽怯。

    江海兩家下崖的方式和金瑤大不相同,金瑤像是從天上飄然而至的神仙一樣,蜻蜓點水,極為輕巧自然。

    江燕燕和海遲雖然一路攀下來也極為輕松的樣子,可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騙不了人,這二人背上嵌著的是鳳凰骨,速度極快,敏捷度極高,傳說中江家家主能在傾盆大雨中漫步半小時一滴水也不沾地回來,你瞧著他只是慢慢走,可實際上,人家一直在快速地躲避雨滴,人的肉眼是無法看清的,不過金瑤也沒見過,不好下定論。

    江祁山下懸崖便顯得有些吃力了,這人身上是玄武骨,命長且硬,后背刀槍不入,內腹遇傷即好,金瑤一度懷疑江家人派了他來,就是要他去啟銅皮古樹,畢竟人家受了傷也能好,不至于喪命,不過,事未有定論,金瑤可不管誰去開啟,只要能進去,只要江家人能兌現他們的承諾。

    直至落地,宋戈都一聲未吭。

    “還好?”金瑤看著宋戈臉色煞白的樣子。

    宋戈直起腰板,強忍不適,一臉大男子主義,領導式地揮手:“還好,不暈!闭f罷,實在忍不住,轉頭扶樹,一頓干嘔,臉上青筋猙獰成一團,脖頸通紅,整個人都在顫。

    江燕燕先落了地,繼而是海遲,江燕燕看了宋戈一眼,不啻道:“瞧瞧這樣兒!

    金瑤笑著回她:“怎么樣,帥吧,吐起來都這么帥,比你們家主帥多了!

    江燕燕被懟了一番,按她的性子,自然不甘落后,還沒開口,江祁山跟著爬了下來,沒法子,他身材高大,速度又不如這兩位鳳凰骨的同僚敏捷,一路磕磕絆絆,劃傷摔破,好爬歹爬地也下來了,一下來就瞧著江燕燕張嘴要打嘴炮,一把攔住她:“小祖宗,可別功虧一簣了!

    江燕燕強忍委屈,只嘀咕了一句:“這位娘娘怕是審美有毛病!

    江祁山順著江燕燕的目光看向宋戈,又看了一眼江燕燕,又看了一眼宋戈,來回看了兩三次,才認真的說:“燕燕,我覺得,這位小哥雖然能力不行,可長得真的還挺好看的。”

    江燕燕木了,她支支吾吾,想罵又找不到詞兒,只能狠狠踩了江祁山一腳:“沒眼光。”

    ***

    進了林子,就容易沒有方向。

    長白的林子和海南屯昌的又有些不同。

    熱帶的林子植被茂密,葉闊而大,遮得不見天日,大白天在林子里走,彷如到了晚上,五月的長白雖然也是郁郁蔥蔥,可植被多以松柏為主,樹干直挺,參天入云,從林間間或灑下些日光,初看還覺得賞心悅目,可走久了,就發現哪兒哪兒都一樣,加上地勢平坦,一眼望去,全是棕褐色的樹干,就連樹干上的苔蘚都無甚差別,仿若走在迷宮里。

    這種環境下,一個知道路的向導就顯得尤為珍貴,所有人幾乎都將希望寄托在了金瑤身上,

    寸步不離地跟著,小心謹慎地問著,可金瑤似乎……

    “好久沒來了!苯瓞幒龆径ǎ侯^看著頭頂兩棵參天柏樹,“這兩棵樹好像和之前一樣。”

    宋戈擰開水瓶遞給金瑤:“這么些年了,肯定還是長大了!

    金瑤接過水瓶,沒喝,只說:“我的意思是,好像和之前我們走過的路一樣。”

    宋戈愣了半晌,跟在金瑤身后的三個人也跟著抬眼望過來,金瑤慢慢審視著周圍的環境,輕飄飄地說:“好像兜圈子兜回來了。”

    江燕燕先聲奪人:“娘娘在繞路?”她冷笑,“故意的?”

    “瞧你這話說的,”金瑤指了指自己腳上一雙已經走得灰頭土臉的小白鞋,“我不也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嗎?我故意繞路,我不嫌累?”

    江燕燕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娘娘自然是不嫌累的,娘娘耍得我們團團轉,怎么會覺得累呢?”

    “瞧你這話說得,”金瑤一改往常的火爆脾氣,反倒是安慰起江燕燕來了,“著什么急呢?都說了地下長白的入口要等著下雨了才能進去,現在沒有雨,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樣?你也進不去啊,你們可是要用背上的神獸骨去開銅皮古樹的,那大神樹當年是我親手栽種下的,脾氣可怪得很,若是發現你們騙了它,當場絞殺,怎么?這么著急送命嗎?”

    江燕燕不屑一顧:“不過是棵樹罷了!

    可金瑤這番話說完,江祁山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海遲幾眼,且就這幾眼,金瑤就認定,去開銅皮古樹的,不是江祁山,而是海遲。

    但這只是她的猜測,金瑤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到了中午,距離下午那場雨應該是快了,若她還在長白,不過是求這長白下一場雨罷了,揮揮手,云就來,招招手,雨就走,何須苦巴巴地等著老天爺下一場雨?

    金瑤挨著一顆布滿青苔的柏樹坐下,也不介意這淺色的風衣容易弄臟,還示意身后幾人跟著過來休息,又問:“你們決定好是誰去啟銅皮古樹了嗎?”

    江祁山余光只來回瞟看著海遲,嘴上卻只說:“這個放心,我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然決定好了,絕對不會拖娘娘后腿!

    “是你嗎?”金瑤直接問了。

    江祁山手掌慢慢團成拳頭,也不正面回答,只說:“已經安排好了!

    金瑤朝著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海遲發問:“是你?”

    江祁山立刻起身朝著金瑤拱手:“娘娘,路途若遠,我先帶著海遲去前頭探探路,江燕燕就托你照顧了!

    果然是海遲了。

    金瑤也不問了,只指著江燕燕說:“我不照顧,她脾氣太大,我hold不住!

    江燕燕也跟著回嗆:“我也不需要照顧,我好得很,我身上有家主給我的龍泉短刃,遇鬼殺鬼,遇神……!

    “殺神”倆字這倆字還沒蹦出來呢,江燕燕就立刻閉了嘴,她不敢去看金瑤,只想著江祁山快說點什么替自己解圍。

    “還挺好!苯瓞幍故菬o所謂,“我還以為你這么沒臉沒皮呢,沒想到,也是知道害怕的,孺子可教。”

    金瑤朝著江燕燕伸手:“龍泉短刃給我看看!

    江燕燕是不想給的,家主是極其珍惜這柄短刃的,傳說中如若能掌握好力道,擲刀之時手腕技巧性地一轉,這刀還能轉彎,一刀過去,直接要了人家腦袋,連骨帶皮,切得整整齊齊。

    這般珍貴的刀,也不知道之前是誰用過,刀刃都快要磨壞了,家主是親自取了一張獐子皮,一點兒一點兒地磨薄,裁剪成一條一條的緞子,繞著這刀刃修好了,日常都是放在臥室里的保險柜里的,和江家眾多家產和辛秘放在一塊兒。

    誠如江燕燕和江家家主如此親密的人,也只見過他把這柄短刀拿出來看過兩次,至于江家家主為何會將這柄刀給江燕燕,這件事兒上,江燕燕撒謊了。

    這并不是家主給她的,是她臨行前看到這柄刀就放在家主的枕頭旁邊,她自己偷偷拿來的,反正家主出了遠門,十天半個月肯定回不來,江燕燕估計著自己來長白這一趟也就三四天,帶個家主珍惜的東西留個念想,回去再還給他,神不知鬼不覺的。

    至于金瑤要看,江燕燕是不想給的,江祁山自然繼續當和事佬,一邊收拾東西準備和海遲去前頭探路,一邊勸著江燕燕:“娘娘看看也好,娘娘見過的好東西多了去了,那昆侖上面什么沒有?打神鞭、山神鈴,還有祝神手里的業火刀,娘娘當年拿著和玩似的,還會貪了你這么一柄短刃去?”

    江燕燕極其不情愿地從腰包里取出一柄用牛皮套包裹的短刀,按道理,這玩意是過不了安檢的,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從山東一路帶到了東北來,還帶進了景區,這要是讓人發現,勢必得給她繳了。

    “你怎么帶進來的?”金瑤一層一層撥開這牛皮套。

    江燕燕噘嘴:“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藏衣服里?”金瑤順著江燕燕的運動衫往下看,江燕燕扭過身,“要看就快點看,看完了趕緊還給我!

    金瑤玩弄著手里的短刃,貌似無心,實則是暗自渡氣,把這短刃上的痕跡和氣息全部摸索了一遍,繼而把這短刃遞給江燕燕,只留下一句:“這不是你的東西!

    江燕燕氣極:“怎么不是我的東西了?”她死死地攥著短刃,扯過牛皮套仔細包裹好,往衣服里襯里拼命地塞,“這就是我的!

    “這也不是江家家主的東西!苯瓞師o情戳破,“這上頭,有另一個女人的味道,年代很久了,她用這柄刀的時候應該受過傷,很濃的血腥味,當然,她也用過這柄刀殺過人,很重的戾氣,可無論她用這柄刀做過什么,這都不是你的東西。”

    金瑤偏頭,忽而覺得江燕燕竟有些可憐:“你確定這是你們家主給你的?”

    江燕燕背過身,看都不去看金瑤,篤定道:“不過是一柄刀罷了,我要,家主就給我了,誰用過的也不打緊,只要是家主給我的,就是我的了!

    第94章  第8章 瞧見了吧,一物降一物

    “呵!

    江燕燕聽了金瑤這一聲笑可是不開心了,她終究是被保護的太好了,也不知道收斂和隱忍,稍微有不滿意的便蹬鼻子上臉的,江祁山算是脾氣好的了,那個叫海遲的,雖然沒對江燕燕擺過臉,可對江燕燕也是不聞不問,同路的人,彼此之間沒有一點兒的交流,若說不討厭,又能是什么?

    江燕燕滿臉寫著不開心,欲言又止,只說:“我和娘娘不一樣,娘娘厲害,不需要人疼,我不厲害,家主給我這么一個東西防身,我可不敢隨便給別人看!

    金瑤一下就抓住了重點:“誰說我沒人疼?”金瑤昂頭朝著宋戈,莫名地驕傲起來,她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就差把宋戈的身份證號給報出來了。

    宋戈先是楞了一下,怕是沒想到金瑤會主動朝著他笑,繼而明白了,只咯咯地笑了兩聲,也沒答話,更沒說什么,只扭頭喝水,喝完了才發現,自己喝的是金瑤剛剛喝過的水瓶,瞬間,耳根子又紅了。

    宋戈若無其事地收起水瓶,沒等多久,去探路的江祁山和海遲回來了,江祁山氣喘吁吁,海遲倒是氣息平穩。

    “娘娘,前頭下雨了,這兒沒下,也是奇怪。”江祁山一邊說話一邊揩汗,估摸著是一路跑過來的,額頭上密密地一層汗珠。

    金瑤起身,撣了撣風衣上的草屑:“很正常,前頭下雨后頭晴,山里頭的常態,走吧!

    金瑤這一眼是回看著宋戈的,至于江燕燕一臉的不忿,她不在意,壓根看也沒看。

    既然離地下長白的入口越來越近了,金瑤就不得不囑咐一些關于這地下長白和萬靈洞的規矩,一旦要說起,仿佛就得從很遠很遠的時候講起了。

    “當年,九嬰和春蔓聯手造地下長白的時候,便來請示過我的建議,我倒是也沒說什么,只稍微在大局上做了些規劃,然后送了一棵自昆侖腳下移栽過來的銅皮樹給他們,移栽的時候這銅皮樹年紀就挺大了,如今算來,也是位老神仙了,記得那日,我囑咐他們,無論這銅皮古樹多厲害,他們既然決定要同時開天池和瀑布河兩個入口,就務必要派人守好,光是一棵樹,是不夠的!

    江祁山倒是耿直,聽了只問:“天池也有入口?”

    金瑤知道他在想什么,若走銅皮古樹不是唯一的法子,倒不如選個聽上去更加安全的。

    這是人之常情,金瑤也不著急,只跟著解釋:“有是有,之前是那位萬年老鰲親自守著的,她的眼睛,密得和篩子似的,比銅皮古樹可嚴格多了,從那入口進去,必得經過她的池潭,能不能活著,全看她心情!

    聽起來,貌似是條死路。

    江祁山回頭看了一眼江燕燕,又問:“可那位鰲婆不是已經……已經……。”

    江祁山自覺自己沒什么文化,也不會說什么漂亮話,尋思著自己是說“駕鶴西去”好,還是“仙逝”好,金瑤倒是直接接上一句“已經死了。”

    江祁山有些恍然,按理來說,長白山萬靈洞鰲婆是大了他不知道多少輩分的老祖宗,之前江家和萬靈洞也是有些來往的,多多少少,直接稱呼“死了”有些不禮貌。

    金瑤只笑:“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避諱的嗎?昆侖的規矩倒是多,不同級別的人死了還有不同的叫法,明面上訃告里寫得官方大氣情有可原,咱們不過四五個人,私下聊天談話,就不必拘謹了,”金瑤話鋒一轉,又說,“若我這次出了事,你們私下論及,也可以說瑤娘娘死了,不必在意。”

    這話說得雖然敞亮,可宋戈心里莫名泛起絲絲漣漪,金瑤一直不避諱說生死,可談及金瑤的生死,他似比以前更加在意了,他沉默不語,只靜靜地聽著金瑤介紹起往事。

    “剛才說到哪里了,哦,對,鰲婆死了,就是因為她沒了,所以天池的入口應該已經被關掉了,你若是知道一百年前地下長白那場大火,就該知道胡春蔓形體尚未恢復完全,膝下的小少主和九嬰是輪班護著長白,自然無力同時看守兩個入口,我本也想著,私下去尋一尋萬靈洞的小少主,讓她直接帶我進去,只是……!

    金瑤思慮良多,多到很多事兒連江祁山都沒考慮到,若論起江家,百年前也算是和萬靈洞有樁未成名的姻親,多少知道萬靈洞和長白錯綜復雜的關系,卻也沒想到……

    “我是這樣想的,若我讓九嬰亦或者小少主帶我進去,他們便成了幫兇,此次上昆侖理論,若能成尚好,若不能成,昆侖不得剛好拿著這件事來找萬靈洞的麻煩了,當年春蔓為了萬靈洞,卑躬屈膝,在昆侖低眉順眼的,多驕傲的一個人,當年在三清山那一戰打得多漂亮,連昆侖不少上神都傾心于她,后來呢,年年去昆侖述職都被罵得跟狗似的,也還得忍著,我是想著,不給人家添麻煩是最好的,這次讓你們引銅皮古樹開門,我就算是闖進去的,和萬靈洞無關。”

    江祁山驀然懂了,合著這進洞的思路就兩個,要么從里面勾結,順利進入地下長白,要么就從外面開路,得付出些血的代價,金瑤權衡利弊后,竟是選擇了后者。

    江祁山雖然能理解,可聽來聽去,還是有些梗得慌。

    江燕燕直言道:“瑤娘娘還真是講義氣,對于關系好的,寧肯自己背負罪名也不遠連累他們,對于我們這種關系不好的,就讓我們拿命去拼,我可是知道的,銅皮古樹六人合抱,參天巍峨,樹冠如傘如蓋,遮天蔽日,火燒不動,刀砍不動,若是外人近身,光是那樹上萬千藤條就足以絞人致死,娘娘寧愿放著萬靈洞里頭的人也不用,也要拿咱們的命去冒險,怎么說呢?咱們還是只能恨自己生錯了地方,只能被拿來當棋子!

    這一次,江祁山沒有阻攔,他并不完全認可江燕燕的話,可局勢如此,他們的確是棋子,可不是被迫的,是心甘情愿地當棋子。

    金瑤知道,雖然江祁山日常忠厚老實,貌似是被江燕燕吃死了,可三個人中能做決定的還是他,金瑤只對著江祁山說道:“你們得弄清楚,我并非是拿你們的命去開玩笑,我一開始就說過,這是一場交換,或者可以說是一場生意,我本也不需要替你們其中一人去除詛咒,你們既受苦這么多年,應該也尋訪了不少能人,他們有一個敢替你們去除詛咒的嗎?有能力的也沒這個膽子,這天底下,不怕昆侖的應該不止我一個,可是敢明面剛的,只有我吧!

    金瑤忽而停下腳步,十分正式:“既是不想,那你們打道回去,也還來得及!彼幸鉄o意地意指江燕燕,“免得,到了銅皮樹底下害怕了,可就晚了!

    江燕燕冷哼了一聲,說到底,她不過是說的氣話,她必然不會被拿來開啟銅皮古樹的,她斜眼瞧了一眼海遲,海遲悶不吭聲,他一路都是如此,就跟個無底洞似的,投個石頭子兒進去都聽不到半點兒聲響。

    前頭雨霧蒙蒙,淅淅索索的雨滴聲逐漸清晰,應該是在下雨。

    金瑤等人早有準備,宋戈從背包里掏出了兩件一次性的塑料雨衣,其實這雨衣在山下游客中心也有的賣,畢竟山里頭下雨是常事兒,有人還專門奔著在長白看雨景來的,可宋戈還是親自帶著,他總覺得,自己提前備好的和臨時買的,含義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總歸是掏出來有種自豪感。

    金瑤就此站定,也不亂動,乖乖地讓宋戈給自己套雨衣,宋戈讓抬胳膊就抬胳膊,讓低頭就低頭。

    江燕燕越看心里頭越不利爽,她狠狠地把雨衣扣子一壓,小聲嘀咕了一句:“這瑤娘娘,也真夠雙標的,跟自己一邊兒的就寵著照顧著,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的,不跟自己一邊兒的就冷嘲熱諷的!

    江祁山正低頭理帽子,提示了一句:“家主不也是這樣嗎?你若不是江家人,若不是他心疼你,會答應這趟活?會讓娘娘幫你解除詛咒?你別忘了,家主自己也是鳳骨,每天也得扯下鳥羽,他連自己不管了,就管你,還不夠寵著你嗎?”

    江燕燕像是憋了許久,極其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他不是想寵著我,他只是想彌補罷了!

    “江燕燕!”江祁山第一次嚴呵江燕燕這位小祖宗。

    江燕燕還是不解氣,繼續埋怨:“之前那女的為了他死了,他后悔,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之前那位,他對我好,就是想對之前那位好,那位走了,把他的心也帶走了,真是不知道那位有什么好,我聽說,也是個囂張跋扈的小姐罷了!

    “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

    金瑤和宋戈都忍不住回頭看,海遲面無表情地輕輕擰動著手腕,而江燕燕直接被海遲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江祁山沒有去扶他,反倒是回頭勸海遲:“她被寵壞了,說的話你別放心上就是,何必打她。”

    江燕燕以手撐地,半懵半呆,自下往上看著面前站著的四個人,個個都像是在看笑話,她受不了了,強烈的自尊心讓她把眼淚一忍再忍,忍得喉嚨酸酸的,心也跟著酸酸的,她手指尖一抬,想要找海遲理論,海遲卻只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剜肉的刀子似的,嚇得江燕燕不敢吭聲。

    金瑤小聲對著宋戈嘀咕:“瞧見了吧,一物降一物,江燕燕能在江祁山面前如此放肆,那是因為海遲沒出手呢!

    宋戈用余光掃了一眼海遲:“可他終究是要被犧牲的那個,從結局上來說,江燕燕可比他好太多了!

    金瑤一副冷眼旁觀的語氣道:“這可說不定,海遲是個狠角色,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你是說……!彼胃暧辛瞬缓玫牟聹y。

    “我可沒說,”倆人沒把話說透,不過似乎都知道對方話里話外的意思,金瑤微微昂頭,“我不管這些事,無論他們內部怎么斗,我只需要他們兌現承諾,替我開門就行,當年萬靈洞的小少主借了我的山神鈴鐺,曾約定,用完之后會放在萬靈洞蓮花山的蓮花洞里,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雖然沒辦法和她聯系,也不方便和她聯系,可我能感受到,我和我的鈴鐺距離越來越近了,待我取到鈴鐺之日,就是玄女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之時!

    第95章  第9章 百妖橫行,這銅皮樹上時常掛滿……

    二道白河鎮,玻璃棧橋。

    “事兒就是這么個事兒,你要是不信,我也沒辦法!倍∥募慰恐鴻跅U,嘴巴干澀,干裂的嘴皮翹得老高,她熟稔地從包里摸出一管唇膏,揭開蓋子,輕輕擰開,酷似民國時期上海太太一般優哉游哉地繪著唇邊,十九塊九包郵還送個化妝鏡的唇膏被她涂出了YSL的腔調。

    沒辦法,她緊張啊,貌似坦然,可她內心在突突直跳,她這個人,甚少說謊,素來都是直來直去,沒有鍛煉過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的人說起謊來,總是會擔心自己不夠周全,好在丁文嘉腦子快,一邊編纂著金瑤壓迫自己的“事實”一邊去探眼前這小姑娘的反應。

    人家貌似沒有起疑,偶到高潮,竟還同情起丁文嘉來。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丁文嘉想著這下總是可以問了,用秘密交換秘密,這不是女孩子最擅長的交友方式么。

    “我沒名字!边@小姑娘的回答挺讓人意外的,她生怕丁文嘉不信似的,還追補上一句,“我也沒爹沒娘!

    “誰把你養大的?”丁文嘉之前雖然聽說過祝棉的事兒,可知道得并不詳細,只曉得在屯昌星星民宿見到的那個小姑娘不是人,是一截鹿角,來接她回家的女人是收養了她的好心人,丁文嘉尋思著,這能和金瑤扯上關系的多半也不是人,莫非和祝棉一樣?

    “養大是什么意思?”這姑娘倒是奇怪,“我生來就是這么大!

    丁文嘉微微出神,用手勉強比劃著,手掌貼著腰際,模仿孩童的身高:“咱們小時候,不都這么點兒大嗎?然后慢慢長個兒,從小孩變成了大人,從小個子變成了大個子。”

    “我不是!边@姑娘搖頭,“我一醒來就是這么大,我姐姐說看到我的時候我就這么大,我沒有當過小孩子,我一睜眼就是大人!

    丁文嘉咋舌:“真慘啊,都沒當過孩子!

    不過……

    “姐姐?”丁文嘉眉眼一亮,不過她強忍著心中好奇,貌似隨意地問,“你既然有姐姐,那應該就是姐姐養大的吧!

    這姑娘搖頭:“不是,也不是我親姐!彼想繼續說下去,忽而閉嘴,嘴唇都要抿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改口說,“你既也如此恨金瑤,倒不如與我們一塊兒,我們跟了她許久,雖然這女人狡猾多變,一路都在施障眼法,可我姐姐也不是吃素的,我們已經算好了,他們下午必然是要進長白山的,傍晚的時候,長白會下雨,那時候,她要去的地方就能進去了,她想用江家人的命去開門,過程中必然松懈,到時候,你與我們聯手,殺她個措手不及,你的仇能報了,我姐姐的病也能治好了!

    這話說得,一套一套的,可從頭到尾也沒說她自己是誰,她姐姐是誰。

    “你就叫我小山好了。”這姑娘像是隨口給自己取了個名字。

    “小山?”丁文嘉跟著嘀咕了一聲,“哪個山?姍姍來遲的姍?還是珊瑚的姍?”

    這姑娘昂頭,眼里充滿里的自傲和期許:“山,山峰的山,定山者的山!

    ***

    “真大啊!

    江祁山看著眼前一眼望不到頭的樹冠和交纏橫貫的樹枝,一樹抵一城,這樹也太大了,就算一個枝丫上站一個人,他們江海兩家的人也站不滿啊。

    樹下,厚厚的青苔猶如棉被,裹覆著樹根的泥土和巖石,從青苔里滋長出的藤蔓像是給銅皮鐵樹織就了一層墨綠色衣裳,將它裹得嚴嚴實實的,像是在冬風里扯著大衣領口邁步前行的老人。

    的確是老人,這樹很老了,金瑤剛當上昆侖山神的時候,它就長在那兒了,長了許多年,又被她帶來了長白,守著長白。

    五個人,站在樹下。四個人瞪大了眼,只有金瑤不動聲色。

    雨水滴滴答答地滴在樹葉上、青苔上,還有金瑤雨衣帽檐的邊緣,她跟著微微抬頭,只看了一眼,就對著江祁山道:“動手吧!崩^而轉頭對宋戈說,“他們江家身上的神獸骨雖然資歷久,足以以假亂真,可過了這么些年,神樹的本事也見長,待會兒你緊緊地跟著我,等著開門的那個人被藤條絞死了,你我可都進不去了!

    “死”之一字,宋戈像是已經從金瑤嘴里聽慣了。

    江祁山望了一眼海遲,點點頭道:“就當為了你家五姑娘。”

    海遲沒有猶豫。

    只有宋戈微微側頭問金瑤:“這又是什么意思?海家那位五小姐,不是已經去世好久了嗎?”

    “死得不利索唄。”金瑤輕聲說,“當年她替江家當家的那位擋了天雷,魂被劈沒了,雖然把墳頭遷到了一塊兒風水寶地,可沒辦法超生轉世,江家人信這一套信得很深,連帶著海家也篤定這投生轉世的說法,請了人,做了法,可那位還是不得安生,最后被請去的一個人師父說,這位是心有不甘,只有一個辦法,能讓她安生投胎去。”

    “什么辦法?”

    金瑤扭頭,一字一句:“把她的墳頭,遷進江家的祖墳。”

    宋戈心頭猛跌了一下,心想這倒也是位敢愛敢恨的奇女子,當年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擋了這么大一道劫難,死后還記掛著她,不過是遷個墳頭的事兒罷了,江家人承了人家這么大的人情,多半也會點頭同意。

    金瑤像是能聽到宋戈的心里話似的,忽而冷笑幾聲,才說;“知恩圖報?”

    金瑤語氣略帶戲謔:“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似的,江家家主倒是想要答應,和他背后一群族老不答應啊,他們那些老頑固,本就不想和一個不入流的海家扯上關系,你可能不知道,海家的老祖宗,只是江家的一個奴仆罷了,所以江家那群老匹夫,多多少少有些看不上,只提出,想多給海家補貼一些錢財,如果海家不要現金,給一棟樓也行的。”

    “一棟樓?”宋戈忍不住重復了一下,“棟”這個量詞不是很多見。

    金瑤微微皺眉:“挺貴的,什么C什么BD的一棟樓!

    宋戈聽明白了:“所以海家這次是為了讓海家五小姐的墳頭遷進入,讓她安心,才犧牲了這個叫海遲的?”

    “我也不知道叫不叫犧牲,”金瑤看著慢慢往前走的海遲,眼睛忍不住眨了兩下,“對于他們來說,活著也未必是件好事,可是又不敢死,若能找到一個名正言順,還能在家族史上流芳千古的理由,何樂而不為呢!

    換做過去,宋戈可能不大適應金瑤這種蔑視生命甚至向往死亡的態度,宋戈是受苦受難長大的,他都沒覺得活著煩人,況且,他沒死過,沒經歷過的事兒,他不敢說好,金瑤的思路總是與他不同。

    宋戈還在沉思,金瑤恍然又說了一句:“其實挺好,一個人如果有了比生死更重要的事兒去做,便什么都不怕了,不似我,我可是太惜命了!

    說話間,地面似猛地動了一下,像是地震。

    宋戈定睛朝前看,只看著前頭的海遲幾乎已經快貼到了銅皮古樹的樹皮上,他雙手舉高,雙掌合十,雙膝跪地,虔誠猶如祭祀,說著宋戈聽不懂的怪話。

    這些話像是咒語,越說宋戈感覺腳下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不停的蠕動,他還算是淡定的,倒是江祁山和江燕燕,各自抽出了自己防身的東西,江祁山眼神停留在江燕燕手里的龍泉短刃上,猛地又是一顫,江祁山收回眼神,掩護著江燕燕半蹲下,嘴里提醒:“怕不是條大地龍!

    “什么地龍,不過是這樹的跟罷了!笨v是腳下動彈得厲害,可金瑤還似站在平地似的,一邊解說,“估摸著是太多年沒有神獸從這兒進去過了,這老家伙也忒激動了!

    金瑤抬頭,看著那游蛇般爬滿樹干的藤條開始慢慢松散,像是女孩子輕輕褪下的長裙,褐色的藤枝抽拉摩擦,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些藤條想要做什么,可金瑤知道。

    金瑤提醒了一句:“檢驗沒過關,銅皮古樹要開始殺人了,待會兒你們都往后退,我要硬闖了!

    江燕燕被江祁山護在懷里,忍不住抬頭問了一句:“那海遲呢?”

    金瑤看著她:“會死!

    “你不救他?”江燕燕音調都有些變了。

    “我為何要救他?”

    “你是神。”

    “我是神我就要救他?”

    江燕燕狠狠啐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們神的心腸都好,你們受人供奉,卻看著人送死!

    “受人供奉?”金瑤覺得可笑,“這一路你供奉我了嗎?”金瑤抬手指著海遲,“那你去救他,或者陪他一塊兒死,黃泉路上還能有個伴兒!

    江燕燕沒吭聲,她眼看著那些藤條越來越活躍,像是張牙舞爪的屠夫,從地上到樹干上,一點兒點兒地把海遲包裹起來。

    江燕燕忽而從江祁山懷里一掙,手里拿著刀直接朝著金瑤奔了過來,金瑤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江燕燕刀尖兒一轉,直奔著宋戈過去,好一招聲東擊西。

    宋戈雖一直溫順少言,可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抬腳,朝著江燕燕手腕一個飛踢,力道也是下足了的,硬邦邦的鞋跟直接打中江燕燕的骨節,痛得她把刀子一扔,半跪在地上嗚嗚咽咽。

    宋戈踢完這一腳才覺得心臟突突跳快了兩下,江燕燕這人也是奇葩,宋戈估摸著,她是看自己一直文文弱弱的,又是站在金瑤這邊的人,想要挾持了自己逼著金瑤去救海遲,還以為這個叫江燕燕的怎么著也是神獸骨,有些本事,沒想到還是敗在了輕敵這件事兒上。

    不過,宋戈剛才反應也太快了,比之前要快了不少,還有這一腳。

    江燕燕捂著手腕,痛得齜牙咧嘴的:“斷了,我的手好像斷了。”

    金瑤瞧了一眼宋戈,宋戈兩手一攤,有些無奈:“我的確沒留力氣,可也不至于一腳就斷了!

    金瑤只朝著他走近了些,低頭對著他說:“你如今有我一半肉身,自然是和之前不同,算了,當她自討苦吃,她失禮在先,沒什么好說的!

    江燕燕還跪在地上,地面抖動得厲害,江祁山從另一邊飛快地爬了過來,替江燕燕看了一眼,只讓她別亂動,江燕燕還是倔強地看著金瑤:“你眼睜睜地看著人死嗎?”

    金瑤都沒瞅江燕燕,只問江祁山:“她是不是被你們江家保護得太好了,活了這么些年了,沒見過死人?”

    “是是是,”江祁山大口喘氣,“是她不懂事了!

    江祁山一邊說,一邊用余光掃著前頭的海遲,剛才看著,那些藤條都已經快把海遲包卷了起來,可如今再看,江祁山覺得不對勁了。

    “海遲,你不要過來!”江祁山朝著海遲大喊,隱藏的話其實是“你不要把藤條給帶過來!

    江祁山才說完,就忽而覺得腳腕癢癢的,他回頭一看,已然有幾條細如尼龍繩的藤條長須爬上了他的腳腕,力道不大,像是女孩子柔軟的手指。

    “江祁山!苯嘌嘀噶酥缸约盒⊥壬鲜滞蟠值奶俾,哭著喊,“我動不了了。”

    江祁山甩了甩腳腕,想要起身去拽江燕燕,可手忽而被藤條猛地一拉,另一只手也被束縛住了,他像是被操控住的提線木偶,兩只手被使勁往后拖,腰背往后彎曲,整個人呈C字形,江祁山咬著牙,他柔韌性不大好,平時光是往后仰一仰脖子都覺得吃力得很,現在更是覺得自己的腰要斷了。

    他側目看著朝著這邊緩緩走來的海遲,縱是被無數藤條包裹成繭,可海遲還能走過來,海遲為什么沒事?

    雖被藤蔓纏繞得密密麻麻,猶如屏障,可江祁山分明可以看到海遲四肢健全地站在那兒,他怎么能就站在那兒?可江祁山自己,都快要被這些藤條撕爛了。

    海遲突然開口說話了。

    “我家小姐曾經說過,當年她為了進地下長白救你們江家那位,曾尾隨至此,險些被這銅皮鐵樹殺了,可她說這銅皮鐵樹也是有脾氣的,若能棄暗投明,多多送些牲畜鮮口給它,還能求得多茍活幾許!

    “我本不想殺你,可銅皮古樹不分敵我,它一旦出手,便沒得選了。”

    海遲不想殺江祁山,那他……

    “我是想殺你。”海遲扭頭,他目光有些渙散,像是失了魂魄,可話語卻依舊流暢,他看著江燕燕,不啻道,“你不過和我家小姐幾分相似罷了,便在江海兩家作威作福,可我家小姐呢,十八歲之前,她也和你似的,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十八歲之后,遇到了你們江家那位,她的人生就毀了,她再未得江家那位半分好臉色,他打她,罵她,欺辱她,可憑什么,把所有的疼愛和溫柔,都給了你這么個冒牌貨?”

    “我家小姐,脾氣是大,可她也算是照拂過我和我老娘,我很早就發誓,誰能管我和我老娘,我拿命還,如今算是還了,我出發那天,小姐的墳頭就已經遷進了江家,她如愿了,可至于你,我怎么可能真的讓你擺脫每天拔鳥羽的痛楚,山神娘娘言出必行,我若真死了,你就真如愿了,倒不如大家一塊兒下地獄吧!”

    海遲朝著江燕燕越走越近,江燕燕怕極了,她在做著最后的掙扎:“可我剛才想要救你啊,海遲,我剛才還……。”

    數十股手指粗的藤條瞬間堵上了江燕燕的嘴,從嘴角自耳根,她的嘴被捂得嚴嚴實實的,脖子忽而突出了一個鼓包,金瑤拽著宋戈往前走了幾步,示意他:“別看,藤蔓鉆進去了。”

    “鉆……鉆進去!

    金瑤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先從喉嚨,再到肚子,往下打個眼兒,直接把人穿透了,這一招,還是當年我守著昆侖的時候教它的,那時候,百妖橫行,這銅皮樹上時常掛滿了妖怪,遠遠看過去,像是沒成熟的果子,駭人得很!

    金瑤抓著宋戈的手:“你我都不能留在這兒了,需硬闖,這三人都非常人,夠這銅皮樹消化好一陣的,待它樹干上的藤蔓都散了,中門打開,你便跟進我,我帶你進去!

    第96章  第10章 也行,讓她來定奪我吧……

    在金瑤漫長而清晰的記憶里,她來這地下長白的次數屈指可數,親自進入這萬靈洞的事兒她也就干過一次,往常,都是萬靈洞的洞主胡春蔓帶著身邊那個叫敖瑾的小娃娃來拜會她,偶爾鰲婆身體好了,也會親自來給她百年。

    九嬰那個老鬼是個脾氣怪的,說他用人朝前不庸人朝后,貌似也不對,之前金瑤和昆侖鬧別扭,九嬰可是堅定地站在她這邊兒的,雖然級別不夠,只是個半神,也不怎么管用,可世態炎涼,當年她好的時候,個個兒都巴著她,那年她不好了,愿意撐她的,昆侖就祝知紋一個,昆侖山下的,也就萬靈洞這一撥人了,當時的辛承,都選擇了沉默不語。

    金瑤氣性大,的確也氣過,怨過,喝著二兩雕花翹著二郎腿唾罵這群人沒良心,可又能如何?

    有時候,你覺得周圍的人對你好,不一定是他們人好,而是你足夠強大,有足夠的利用價值,也有足夠讓人攀附的資本。

    金瑤想明白了,患難見真情這種事兒,說白了就是利益取舍,萬靈洞既然力挺她,那她要鬧事兒就必然不能給人家添麻煩。

    硬闖雖然消耗些精力,可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更何況,還有三個人在外頭吸引火力,金瑤怎么也沒想到,不過是過一個銅皮古樹罷了,不過是自己分了一半肉身給宋戈罷了,怎么就……

    “靠。”金瑤捂著自己的腹部,幾個月前,她引天雷劈結界的時候,是留下過傷的,在Somewhere吃吃喝喝好一陣也算是養好了,除了小腹延至后背上有幾道閃電狀的疤痕外,金瑤覺得自己和之前無異,能打能鬧的。

    金瑤臉色不大好,宋戈順勢摟出胳膊環抱著金瑤,他回頭看了一眼,他都有些沒晃明白,剛才他們倆是怎么從樹干中間穿樹而過的,身后的粗壯遒勁的古樹安然不動,他們是已經到了樹里面?還是樹的另一邊?

    宋戈抬頭,望著這參天的銅皮古樹,想著之前它是如何以藤絞殺那三人的,不由得有些忌憚,半抱著金瑤往前頭走了幾步,離這古樹數十步的距離,他才敢停下,把金瑤好生生地扶到一棵樹的樹干下,他輕輕碰了碰金瑤的手指尖,又說:“讓我看看傷口。”

    金瑤原本半瞇著的眼睛緩緩睜開,她嘴唇有些發白,臉上也冒著虛汗,狀態的確不大對,她瞧了一眼唇紅齒白面色紅潤的宋戈,也不知他這兩頰緋紅是抱著她過來熱出來的,還是害羞的,亦或者是天生的紅潤。

    金瑤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宋戈的臉頰,宋戈沒躲,金瑤更是放肆了,她的手指從宋戈的下巴往上撓,輕輕的,跟鵝毛似的,食指順著宋戈的鼻梁往上,自眉骨中間往下一嘩啦,忽而一下,把宋戈的下眼瞼往下輕輕揉了一下。

    “干什么?”宋戈雖是驚訝,可還是沒躲,就直愣愣地讓她揉搓擺弄。

    “你一個凡人,進了銅皮古樹竟然沒事兒?”

    “你不是分了一半的肉身給我嗎?”

    金瑤搖頭:“可你終究是個凡人啊!

    宋戈悶聲說了句:“我是你的人,我不是凡人!

    聲音太小,金瑤沒聽清,睜大了眼想要宋戈再說一次,宋戈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糊涂話,理論上,這也不能怪他,誰讓江家那兩位當著宋戈的面也總是稱呼他為“娘娘的人”,他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哪里曉得,自己竟然也跟著脫口而出了。

    “你把手挪開,我看看傷口!彼胃甑椭^,盡量不去看金瑤的眼睛。

    金瑤倒是放肆起來,縱是氣短血虛,她依舊笑得豪邁蕩漾:“你因為你能給我治?”

    “不是,我就看看。”

    金瑤翻了個身,手依舊是捂得緊緊的:“不必了!

    宋戈直起身子,也沒再逼她,只問:“你是怕沒面子嗎?”

    金瑤悶葫蘆似的反駁:“不是!

    “你好面子,我知道,可你也要看是和誰好面子,對外面,我捧著你哄著你,大家都覺得娘娘可厲害了,都覺得我是你的跟班,這無所謂,你一不貪財,二不圖色,就圖個面子,給你也就給你了,可現在你受傷了,好面子能幫你治傷?”

    “宋戈,你見過霞光穿洞嗎?”

    宋戈一愣,卻還是答話:“頤和園十七孔橋是吧,小學課文里學過!

    “不是,你們那是人造的,我說的是天然的,”金瑤抬起左右來回筆畫,用手指頭勾勒了一個半圓形的弧度,“我見過一座山,中有空洞,像是一座石橋架在兩個峽谷之間,我就坐在對面,看著霞光慢慢地由東往西,然后穩穩當當地從那山洞里穿了過來,像是……聚光燈,不過比你們的聚光燈可美多了,當時我開心得啊,死死地拽著祝知紋的手,他還說我把他捏痛了,宋戈,我是想說,我活了很久了,這世上多美好的事兒我都體會過了,其實死了不可惜。”

    金瑤微頓,喘了口氣,才繼續說:“可能就是因為活得太久了,反而想去死,我上昆侖這件事,你說我討公道也好,找死也好,我總歸想做點和之前不一樣的事兒,從我引天雷那一刻開始,我便篤定,與其茍且地蝸居在那三尺見方的山神廟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結果沒想到,天雷居然把結界劈出了一個口子,讓我給逃出來了。”

    “這件事,我只和你說,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千萬別讓第二個人知道,原來當年瑤娘娘引天雷,不是為了逃出結界,而是為了求死,讓他們知道,我面子可就真沒了!

    宋戈聽了,內心極為觸動,原來當時的金瑤引天雷劈山神廟,是求死,并非求生。

    宋戈極為艱難地問出了一句:“那你現在還想死嗎?”

    金瑤沉思,才說:“想過!

    宋戈嗔怪:“你是不是傻?你都出來了,祝知紋、我姐、梁霄、辛承、長沙的老姜,還有……還有我,我們都在幫你,你還想死做什么?”

    “你不懂!苯瓞帗u頭,“活著其實沒什么意思的。”

    宋戈開口還想勸,金瑤卻自我辯解道:“當然,這是我之前的想法,從屯昌回來之后,我便不想著死了,我只想著活!

    金瑤用手指輕輕去勾宋戈的下巴,不過她似沒什么力氣了,第一次抬手竟然還沒碰到,她繼續嘗試,手指尖才稍微動了一下,宋戈便直接拾起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心往自己臉上貼,十分的主動熱情,宋戈直勾勾地看著金瑤:“摸上來,你繼續說!

    金瑤笑了一下,口吻十二分的寵溺:“你這樣,很難讓我想死啊。”

    “什么?”

    金瑤繼續說:“我是說,在屯昌,我用三眼天珠看著你落入鹿耳洞,看著你全身是傷,看著你和祝知紋說,你可以死,但是他必須幫我,我一邊覺得好笑,一邊覺得心疼,除開祝知紋,這世上從未有人這樣待我,知紋待我如此,是因為我是他的恩人,不僅如此,我不僅對他有恩,他對我尚且有歉意,可你……不同,你是真真正正的心善,你實打實地對我好,從那時候開始,我便不想死了!

    宋戈眼神往下看,金瑤的傷口似比之前好些了,她捂著的力氣小了不少,也沒見到新的血淌出來,宋戈總算是稍微安心了些。

    “你剛剛說祝知紋欠了你的?”

    金瑤似不想提及往事,只“嗯”了一聲說:“他欠我的多了去了!

    遠處忽而傳來聲響,估摸著人還不少,宋戈瞬間警覺起來,他起身張望,護在金瑤身前,只瞧見那一人高的灌木叢里突然鉆出一個人,緊接著是七八個年輕女孩子,她們手里都握著兵器,或是彎刀,或是匕首,穿著民國時期常見的對襟和黑色棉質長褲,腳上的布鞋雖是新的卻款式老舊,領頭的臉型略方,看著殺氣凜凜。

    “是你闖進來了?”領頭的上下打量宋戈,回頭對著身后的人示意了一眼,悄聲說,“看著是個普通人!

    “是我!苯瓞幨疽馑胃昱查_幾步,不必擋在她面前。

    金瑤坐直了身子,微微昂頭,拿出了當年接受萬靈洞眾生靈拜會的派頭,重復了一句:“是我回來了!

    金瑤想過很多自己回來時的場景,鰲婆或許驚訝,胡春蔓至少是開心的,還有當年她送山神鈴的小娃娃,定然也是雙手鼓掌,歡欣雀躍,旁人的態度,其實她并不在意,往日接受的叩拜不少,她也不稀罕。

    “你又是誰?”

    金瑤微微皺眉:“你……!辈恢劣诎桑贿^才離開了一百年,這底下的小姑娘雖然沒見過她真身,可畫像總是見過的吧,尤其是胡春蔓這只老狐貍,最愛搞這套寫真畫像,還編纂成簿子,讓大家傳閱,生怕萬靈洞里的小生靈到外頭去認不清人,鬧了笑話事小,惹禍上身可就沒命了。

    “你不認識我?”金瑤有些奇怪。

    “是誰也不能亂闖長白啊。”

    “我……!

    “我什么我?你們是如何進來的?”

    “胡……!

    “去告訴胡娘娘,有人擅入,請她來定奪。”

    聽到胡春蔓要來,金瑤似安下了心,也跟著點點頭:“也行,讓她來定奪我吧。”

    第97章  第11章 玩球了,終歸是說多了

    胡春蔓的名號宋戈是聽過的,不過之前并不知道,甚至連萬靈洞是什么都完全沒概念,百度也百度不來,不過,宋戈存了老姜的微信號后,這事兒就簡單了。

    姜多壽寂寞了許多年,這好為人師的性子一直得不到施展,遇到一個喜歡發問的,自然是齊刷刷地發了不少文字過來,長篇大論,引經據典,還全是手打,堪稱答疑解惑界的勞模典范。

    對于萬靈洞,一言以蔽之——“神”。

    對于洞主聞東,一言以蔽之——“強”。

    代管洞主胡春蔓呢?姜多壽起先發了個“美”字兒過來,后又覺得單用這么一個形容外表的字兒來概括胡娘娘,未免有些膚淺,又發了一個“也很強”,字兒發出去了,姜多壽又揣摩,這個“也”字略顯奇怪,說得好像胡春蔓的本事屈居于聞東之下似的,不過這倆人,吵架吵了一輩子,斗嘴斗了一輩子,倒也沒正兒八經地打過一場,委實不好辨個高低,加上胡春蔓百年前受了重傷,聞東也必然不會趁虛而入找她單挑的。

    姜多壽琢磨著,又發了一段話過去:“胡娘娘……是個好人。”

    是個好人?不對,應該寫是個好狐。

    姜多壽還在瞎想呢,宋戈一句話又回過來了:“這位胡娘娘對金瑤如何?”

    姜多壽一下就有思路了,啪嗒啪嗒發了幾個字:“那胡娘娘可是金瑤娘娘的忠實……。”

    忠實什么?忠實粉絲?貌似不足以描述倆人之間的關系。

    宋戈等了幾秒,才看到姜多壽發來的仨字“狗腿子”,后頭還跟了好幾個感嘆號。

    宋戈明白了,姜多壽只是單純地想表述這位胡娘娘和金瑤的關系鐵得很,既是鐵得很宋戈便也放心了,轉而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是逾矩,放在現代講,金瑤和胡春蔓的關系就類似于閨蜜,宋戈跨過金瑤去打聽這倆閨蜜的關系,他以什么立場去做這樣的事兒呢?

    宋戈自己個兒還尋思呢,姜多壽便勸慰了一句:“小伙子你放心,金瑤娘娘看上的人,胡娘娘都不會為難的!

    宋戈瞧見了這句話,心里更不安穩了,他好像更開心了,又好像更擔憂了。

    可能是有之前姜多壽那邊打探來的消息打底,此刻的宋戈對于這位胡娘娘也并沒有多好奇,他只擔心金瑤的傷,不知道她還撐不撐得住。

    金瑤走不動路,只能靠著樹干躺著,宋戈就陪在她旁邊,發現他們的那群小姑娘是萬靈洞的外圍守衛,級別不高,頭上的釵子頂了天的也就三根。

    萬靈洞女子當家,以釵數定級,若能在有生之年升到頂級的九釵,被人喊一聲“姥姥”,那也算是光耀門楣了,外圍守衛又苦又累,愿意干的人不多,像這種三釵的,若是放在百年前,過年過節拜會長白山神娘娘,那都只能站在一圈又一圈的人外,連金瑤的影子都看不真切,如今倒是拿著刀槍棍戟對著金瑤,虎虎生威的樣子,好生霸氣。

    金瑤懶得管這些假把式,她難受得很,她只管等胡春蔓來。

    不多時,遠處聽到了人生,連帶著女人柔柔氣氣的聲音:“這么些年了,也沒外人來過,今個兒倒是好,瞧見早晨我燒的那柱香了沒?那香灰,落得真漂亮,我就知道今天是有好事要來了,瞧瞧,這就趕上了,許久沒審問過人了,今日我先過過癮,過完了,再交給你們包家四個姐妹輪流審,讓大家都開心開心!

    這話說得,像是來熱熱鬧鬧趕集買菜的。

    “胡春蔓!苯瓞幦滩蛔『傲艘宦暋

    遠處的腳步聲一停,四周突然變得靜悄悄的,宋戈也一動不動,周圍細細索索的動靜他似乎都能聽見,金瑤說得沒錯,自打他分了金瑤的一半肉身后,身輕如燕反應敏捷不說,連五官都跟著耳清目明,絲絲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眸子,躲不過他的耳朵。

    他似乎聽到了……有人緊張地咽口水的聲音,繼而是一聲極其小聲的嘆息:“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聽著,著實不像是一只“忠實的狗腿子”該說出的話。

    ***

    “十絕古法,從麻衣相術、拘神遣將,到什么奇門遁甲,天風推背之流的書,我都有,不少還是孤本,過往娘娘不是最愛看這些嘛,拿去,都拿去,不必還了。”

    “還有,那老匹夫不是收藏了許多珍貴兵器么,從商周的青銅箭簇到民國的火槍,都有,娘娘若是喜歡,也拿去?”

    “小瑾,對,小瑾吧,比較樸實,沒什么特別的愛好和收藏,就愛買房,上海的小洋樓、廣州的CBD、北京的四合院,他們家都有的,要不,娘娘拿一棟?”

    金瑤看著眼前笑意滿滿誠意十足的胡春蔓,這么些年過去了,金瑤都時常覺得自己眼角是不是爬上了絲絲魚尾紋,這狐貍真身的小胡怎么還越活越年輕了,一雙桃花眼眨得閃亮,臉蛋兒嫩滑得和南方豆腐似的,按理說,這洞主當得應當很是讓人憔悴,她倒是回春了。

    “你實話實說吧!比缃袼齻冏咴诨厝f靈洞山樓的路上,途徑一片樹林,四周并無人,之前的外圍守衛被胡春蔓提前派回山樓清場了,金瑤來了,卻并不能張揚,好在金瑤不準備進去小酌品茶,只想直接去蓮花山,只要把郊區那幾條小路給封了,隨便下個封窗咒法,也不會有人看見金瑤。

    可金瑤覺得胡春蔓的反應不對勁,相當不對勁。

    胡春蔓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屁股后頭的宋戈,話鋒一轉,又貼著金瑤的胳膊肘,兩只爪子纏著繞著,像是撒嬌:“后頭那男人,哪里撿來的?”

    “你是不是闖禍了?”金瑤繼續追問,不然何至于拿出那么多寶藏來堵金瑤的嘴?

    胡春蔓笑嘻嘻:“長得還挺好看,顏值上配得上你。”

    金瑤身子一斜,直接把自己的手肘從胡春蔓的懷里抽拉出來,繼續捂著小腹,只往前加快了腳步,她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胡春蔓跟在她后頭一路小跑,瞧著金瑤這勢頭她是趕不上了,才提聲喊了一句:“你的鈴鐺我和小瑾是日日守著的,不敢有絲毫懈怠,可三十年前……它不見了。”

    “什么?”

    “不見了,小瑾拿來后,聽了你的吩咐,一直藏在蓮花山的蓮花洞里,洞內靈氣充盈,外有一株神蓮守護,肯定不會出差錯,可三十年前,一日清晨,我和小瑾去幫你擦鈴鐺的時候,它不見了,匣子里是空的,我留下的燈引也不亮了!

    “什么燈引?”金瑤這倒是不知道。

    “我特意給你那鈴鐺做的,我擔心萬一出現狀況,我和小瑾遠在山樓照顧不到蓮花山,便在蓮花洞內留下了一截燈引,這燈引和我屋子里的長明燈是連著的,只要鈴鐺還在蓮花洞,兩邊的燈引都會亮著,如果鈴鐺不見了,蓮花洞內的先滅,我屋子里的也緊跟著會滅,我臨出門時還看了一眼,我屋子里的燈引是亮著的,我和小瑾出門走過去不過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就這一盞茶的功夫,鈴鐺沒了!

    金瑤頓住步子,呼吸略顯急促,她兜兜轉轉繞了這么一大圈,就是為了山神鈴鐺,進來之前她說得有多漂亮,抱著多大的希望,如今心情就有多擰巴。

    金瑤閉眼想了一會兒,語氣一如往常,聽不出任何異樣,只細細地問胡春蔓:“后來呢?”

    “自然是派人找了的,山樓都搜過的,每家每戶,連個墻角根的螞蟻都沒落下,還特意派了人去了趟天池,從觀月臺到鰲婆的舊居,我是搜得妥妥的,且就蓮花山那一座小土包,那真是連草根頭翻出來找了。”

    “沒找到?”

    胡春蔓搖頭。

    “你覺得……會去哪兒?”金瑤如是說眼神卻不自覺地看著天上。

    胡春蔓抿抿唇,只說道:“昆侖那兒,我也打聽過的,沒有。”

    金瑤心里再次落空,她到還真不怕是昆侖用了腌臜手段把她的山神鈴給收了回去,大不了拿回來罷了,她怕的是,這東西是當真不見了。

    “娘娘,”胡春蔓聲音細細軟軟的,“小瑾倒是說過一個可能,我覺得有些道理,那山神鈴……怕不是有了靈性,成精了?”

    金瑤淡定得很:“我的東西,就算成精了,也該來找我才是!

    胡春蔓低著頭繼續說:“這可未必,我倒是聽說,祝知紋的鹿角最近有些不聽使喚。”

    祝知紋割鹿角聯系金瑤的這件事兒,金瑤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瞞過外頭的人,畢竟祝知紋這人狠,一個不行就割另一個,總歸有些不聽使喚的,在外頭作惡作亂,總之最后都會算到祝知紋的頭上。

    舉個淺顯易懂的例子,那《西游記》里在外頭作亂的妖怪,但凡是有主的,最后總得是主人來收拾爛攤子,文殊菩薩的青毛獅子,東來佛祖笑和尚敲磬的童子,太上老君的坐騎板角青牛,總歸得落個責任在誰頭上。

    金瑤知道祝知紋的麻煩不小,卻沒想到,這與世隔絕好些年的胡春蔓都知道了。

    “你聽誰說的?”金瑤提了個心眼。

    胡春蔓隨手朝著后頭一指:“我雖沒出去過,外頭也沒人進來,可長沙的姜家、東北的白家每年過年可都是要在神樹前頭給我磕頭匯報的,自然什么都說了。”

    金瑤繼續問:“那是他們倆誰說的?”如果是姜多壽匯報的,他明知祝知紋的鹿角在外頭作亂,在金瑤反復追問他祝知紋在何處時他卻裝作毫無頭緒的樣子,這便值得讓人忌憚幾分了。

    倒不是說姜多壽這個人不行,老姜的品性,金瑤還是信得過的,金瑤擔心的是,這背后莫非還有些她不知道的利益糾葛,畢竟她被關了這么多年了,人際關系不如從前。

    胡春蔓頓了頓,轉而又問:“你是不是……見過姜多壽了?”

    金瑤只“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胡春蔓捂著頭:“玩球了,終歸是說多了!

    第98章  第12章 我這萬靈洞還真是人杰地靈,……

    “姐,他們都死了!

    樹下,丁文嘉遠遠地站在這三人的后面,她默不作聲,謹小慎微,很少說話。

    除開在巷子里和她打過架的那個叫“小山”的,還有兩個人是丁文嘉沒見過的,一個中年男人,圓頭圓腦,走起路來不那么便利,腿腳應該有些舊疾,看似跛足,可剛才遇險抱著旁邊那個穿斗篷的女人,又是跑得飛快。

    還有一個是小山喊“姐”的女人,其實一開始丁文嘉分不出真是男女,只因她進出都穿著厚厚的斗篷,臨近六月,北方雖然尚算兩雙,可她那斗篷是加絨加厚的,仿佛在身上套了一層棉衣,帽檐滾了一圈白色兔毛,碩大無比的帽子壓得人喘不過氣似的,直接遮住了整張臉,斗篷很長,一直拖拽到腳踝,走起路來一直掃蕩著林子里的青苔和松針草屑,像是一片墜了地的烏云,黑壓壓的,十分壓抑。

    小山喊她“姐”,可這女人很少說話,一旦開口,小山和那男人都會十分恭敬地看著她,雖然看不到臉,可是也要朝著她微微低頭,做小伏低的模樣分明表明了三人之間的地位。

    丁文嘉很想知道她是誰,可她沒辦法開口問,她如今的身份很尷尬,小山說,丁文嘉是她撿來的,丁文嘉本來不想用自己真實的名字,可她一進到那屋子的時候,身上的包就被那中年男人給收走了,身份證和手機都在里頭,身份證一拿,她連撒謊都沒機會。

    好在,她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和金瑤的關系,反倒是看到丁文嘉的名字后,更加篤定,丁文嘉的閨蜜是被金瑤害死的。

    用她們的話說,她們在黑市重金買了一個賬號,可以進入辛承辛辛苦苦推進的信息系統,里面的信息,都是官方的,雖然不一定全面,可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實的,而丁文嘉的信息,在里面。

    “還真是。”小山當時只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眉眼就飛揚起來,丁文嘉低著頭,這屋子里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不一定是臭,像是什么中草藥的味道,她從小就不愛喝中藥,對這味道很敏感,對她來說,就算是甘草這種甜滋滋的中藥,都有一股臭皮鞋的味道,應該不是小山在喝藥,在喝藥的,應該是那個蓋著斗篷的人。

    小山當時挺興奮的,拿著手機就往蓋著斗篷的人身上湊:“姐,你看,這上頭寫了,她和那個叫肖金枝的從小一起長大,肖金枝四月份就死在大理了,懷疑對象里,有金瑤。”

    “不是懷疑,就是她!倍∥募纬脵C補刀,她面上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心里卻在疑惑,這信息系統是辛承做的,辛承又是金瑤的人,記得金瑤離開大理之前還囑咐過辛承,不要太早暴露她已經出來的事兒,雖然昆侖必然知道這邊的聲響,可辛承能瞞就先瞞著,怎么現在這系統里都帶上了金瑤的大名,雖然只是懷疑對象,可不也是等同于把金瑤逃出蒼山的消息昭告天下了么。

    還是說……昆侖已經瞞不下去了?

    這伙人……是昆侖派來的?

    不對,應該不是,如果是昆侖派來的,何至于從辛承的系統里套消息?

    丁文嘉不解了,她看不明白的地方越多,她就越害怕,她原本只是想著擺脫了這小姑娘干凈回去找梁霄,才隨口胡謅自己和金瑤有仇,可這漸漸的,像是陷入了泥沼,她很難脫身了。

    對了,梁霄,梁霄還在早餐店呢,丁文嘉應該怎么通知梁霄?

    微信響了。

    彈窗上,梁霄那只大貓頭的微信頭像不要太明顯,好在丁文嘉有個習慣,她給所有人都備注了真實姓名,可最親密的幾個人,都是微信的昵稱,就是早些年看了些公眾號文章,生怕自己手機一掉了,微信號一被盜了,親朋好友全被騙了,她還得挨個兒賠。

    梁霄發了個表情過來,沒有文字,丁文嘉懸起的心被放下了,她看著拿捏著自己手機的中年男人,慢吞吞的說:“有人找,手機能還我嗎?”

    “不行!毙∩胶龆话褗Z過了丁文嘉的手機,屏幕還是亮的,梁霄的微信彈窗還在繼續,這次是文字消息。

    ——在哪兒呢?

    ——我粥都喝四碗了,實在喝不下了。

    ——給個定位啊,我去找你。

    小山揣著丁文嘉的手機,倒也沒低頭看,只一字一句地對著丁文嘉說:“你既是要跟我們一起,就沒必要和其他人聯系了,這手機,要不留下吧,不必帶著。”

    小山朝著丁文嘉晃了晃手機屏幕,像是示威,她看著挺自信的,竟是一眼也沒朝著屏幕看。

    下一個消息,是梁霄問了一句:“金瑤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啊!

    “行!”丁文嘉忽而上手握住手機,小山挺謹慎的,手指頭一扣,抓得緊緊的,丁文嘉用手捂著手機屏幕,食指蹭到了關機鍵,狠狠地一摁,三秒三秒,時間啊,你趕緊過吧。

    屏幕黑了。

    丁文嘉額上已然滲出濡濡一層汗珠,她微微偏頭,笑了一下:“直接關機,誰都聯系不到我!

    小山低頭,瞅了一眼手機,已經關上了,她愣了一下,忽而很滿意地點點頭:“你很對我的胃口!毙∩街苯影讯∥募蔚氖謾C擱在屋子靠窗的舊書桌上,爾后便撒嬌:“姐,帶上她吧,她身手不能,能幫上忙的。”

    斗篷下,許久才傳來一聲:“也好,如果趕不上他們開門,萬一我們要自己開門呢?”

    ***

    此刻,丁文嘉正靠著一棵兩人環抱的松樹旁邊,她看著小山熟稔地查看地上三具尸體,兩男一女,不難辨認,畢竟尸體的衣服和鞋子都在,但是看鞋子,也能看出男女。

    這三人貌似是被什么東西纏繞而死,其中那具女尸腹部鼓鼓的,像是有孕,可她的喉嚨也是鼓囊囊的,像是吞了什么東西,小山過去摸了一下,扭頭對著他們說道:“她的死法和其他兩具不同!

    小山沒有說哪里不同,只繼續查看了其他兩具尸體,擦了擦手,才一邊走過來一邊說:“倆男的是被絞死的,那女的,是被藤條從下面穿過去,活活脹死的!

    小山的聲音是爽朗,像極了村口拿著大喇叭通知今晚村口放電影的村支書,措辭高昂得像是什么好消息似的。

    丁文嘉有些不習慣,她往后縮了半步,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人,可這三個人的慘狀,讓她害怕了。

    “姐,你要過來看看嗎?”

    穿著斗篷的人忽而“哼”了一聲,她沒有動,像是對這番場景沒什么興趣,談不上害怕,更談不上想看。

    可她忽而回頭,轉頭朝著身邊中年男人說了句:“老鐘,給我把刀!

    這個叫老鐘的男人立刻在自己的褲腿里摸索起來,他從左腳長靴里掏出一柄食指長的小刀,遞給眼前的人:“夠嗎?”

    “不夠!

    老鐘想了一會兒,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從肩頸那兒抽出一柄細長細長的軟刀,很長,抽出得有一臂長,丁文嘉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這柄刀藏在自己的后背的,刀刃的韌性很好,有點像小時候數學老師用來打學生手板的鋼尺,打下去還一彈一彈的。

    “不夠。”

    老鐘愣了一會兒,低聲說了句:“五姑娘,她已經死了。”

    五姑娘?

    還是伍姑娘?

    她姓伍?還是排行老五?

    丁文嘉不知道,還沒開始猜呢,這五姑娘忽而上手拽上了老鐘的腰帶,自厚厚的斗篷里伸出的那只手干枯得和曬干的腐竹似的,沒有一點兒皮肉,力氣卻大得很,她掐著老鐘的皮帶,用手往下探,老鐘連連后退,一邊退一邊阻止她:“五姑娘,您是動不得氣的,小心您背上的傷,我拿給你,我拿給你就是了!

    老鐘一邊扶著五姑娘的胳膊,一邊松開自己的腰帶,自右腿處抽出一根鐵棍似的長刃,這是一柄三面刃的長劍,劍身三面都是刃,劍頭如冰錐,沒有鞘,丁文嘉也不知道這個叫老鐘的是如何把這樣一柄危險的長劍藏在褲腿的,而且他能跑能跳,仿若常人。

    丁文嘉開拳館,不通兵器,卻也知道個大概,這幾種樣式的現代并不流行,可最近之前歷史記載過的兵刃行制也匹不上,換句話說,這應該是個人定制。

    什么樣的人會定制這樣奇怪的兵刃?

    歘地一聲。

    丁文嘉抬頭,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那個弱不禁風,走過來都需要老鐘半扛帶抱的五姑娘,竟操著手中的三面刃狠狠地戳著那具女尸。

    一下……一下……,她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她揚起手臂,露出枯枝一樣的胳膊,狠狠地扎下,似還不解氣,她擰著刀柄,慢慢地旋轉,旋轉,費力地旋轉,想讓刀口變得更大,更加猙獰,直到她解氣了,滿意了,她才慢慢抽出手中的三面刃,可立刻,她又會補上第二刀。

    “你應該想到的,”丁文嘉聽到這個被老鐘稱之為“五姑娘”的人在慢慢說話,聲音又低又沉,“海家不會浪費每一具有用的尸體,我是死了,可我的骨頭還有用,他們會找下一個人,強行把我的脊椎骨剝離下來,還給新的人,可他們忘了,每一具神獸骨都會帶有原主的記憶,我死了,可我又活了,你應該料到的,”她忽而抬頭,像是看著這參天的銅皮古樹,她像是在笑,因為她的雙肩在輕輕抖動,丁文嘉不知道她是在看天還是在閉著眼享受這勝利的喜悅,丁文嘉只聽到她感慨了一聲,“你該死,而把她當做我的你,也該死!

    什么意思?

    丁文嘉聽不明白,她只聽到這位五姑娘忽而吼了一句:“我們來晚了,進不去了,”她突然回頭,碩大的帽檐將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丁文嘉看不清她的眼睛,卻又分明能感覺得到,她是在盯著自己的,帽檐下,黑漆漆的一片像是無盡的深淵,隨時能把丁文嘉吞了似的。

    “讓她開門。”

    “姐,她只是和我們一起來報仇的!毙∩郊绷。

    “我說,押她,去開門!

    “姐,她未必打得開!

    “她是西南蛇族正統的丁家人,怎么打不開?押她!去開門!”

    ***

    此時的金瑤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正隨著胡春蔓沿著坡地往上走,遠遠地,已經看到蓮花洞了。

    雖然胡春蔓說鈴鐺三十年前就不見了,可金瑤還是想去看看,畢竟鈴鐺是認主的,萬一……,金瑤是想著萬一……鈴鐺知道金瑤回來了,也跟著回來了呢?

    中途南邊倒是起過一次黃色煙霧彈,胡春蔓看了一眼,示意金瑤不必驚慌:“有人要闖,不過才黃色信號,不足為懼,娘娘留下的銅皮古樹便可對付!闭f完,她又問了一句,“對了,娘娘這次進來,未提前通知我相迎,是怎么從外面開的門?”說罷,胡春蔓又佯裝掌嘴,“瞧我這記性,那銅皮古樹就是娘娘從昆侖帶下的,自然是認得娘娘,縱然近一百年脾氣見長,娘娘真身都在,又未曾受損,打也是打得過的,它不敢造次!

    “我真身損了。”金瑤倒是不遮掩,她指了指一直跟在身后的宋戈,“為了救他,分了他一半。”

    胡春蔓本是闊步往前,這腿才抬起來,還未落下,便僵在空中,久久未回過神,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反問:“救誰?”

    “他!

    “分了多少?”

    “一半!

    胡春蔓聽了幾乎快要背過氣去,十分自覺地自掐人中猛扇風,還不忘嗆金瑤幾句:“娘娘,我記得當年萬靈洞初創,你和九嬰那老匹夫一個個地清心寡欲的,一個為了女人不飛升了,一個為了男人舍了一半的真身,小瑾怕不是學了你倆的,眼里心里如今都只有那個人,只有過年才回趟娘家,我這萬靈洞還真是人杰地靈,別的沒出,出了幾個情種!

    胡春蔓揶揄歸揶揄,始終還是擔心著金瑤:“昆侖可知道?”

    金瑤看了看天色,只輕聲說:“早晚會知道!

    第99章  第13章 我站著等,如果她一喊我,我……

    合著……金瑤這是當真要和昆侖杠上了?

    胡春蔓心里頭挺復雜的,于情于理,她都是站在金瑤這邊的,當年神獸逃難,無處可去,眼看著要就滅種,若非金瑤大開山門迎了她們進去,還允許她們創了地下長白,莫說那些小神獸,怕是九尾狐族這一支都要絕后了。

    俗話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金瑤娘娘的恩情,絕非滴水,胡春蔓便是拿全族人的命來還都是不夠的。

    “不過和你無關。”金瑤曉得胡春蔓心里在搗鼓什么,她膝下那位小少主便和胡春蔓的性子一模一樣,一絲一毫都不愿意多拿了別人的,總是算計著算計著如何還,說來也是巧,九嬰喜歡的那位貌似也是如此,算什么呢?有什么好算的?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她金瑤活了萬萬年,施的恩惠多了去了,得罪的人也多了去了,她可不稀得算,也算不清。

    金瑤回眸看了一眼宋戈,反問胡春蔓:“你剛才說,我是情種?”

    胡春蔓愕然,怕不是自己剛才措辭不當,九嬰那老匹夫老樹開花雖然稀奇,但時間久了,也還能理解,尤其是見過那姜家的小孫女后,胡春蔓懂了,食色性也,她要是男人,也喜歡那小姑娘啊。

    可金瑤娘娘開葷,這種事兒,說遍昆侖也是沒人信的。

    過往倒是也有些膽子大不要命的人喜歡過娘娘,早些年胡春蔓還聽說,金瑤差點就動了心了,結果貌似被那人給騙了,那人是個花花腸子,被金瑤抓了個正著,傳說中,金瑤娘娘離開的時候,背影那個落寞,可憐兮兮的。

    往后,胡春蔓就沒聽過一星半點關于金瑤的八卦,男的沒有,女的也沒有。

    胡春蔓磕磕絆絆地想要辯解:“我這不是……!

    她這不就是一時口快嘛,娘娘應該不至于怪罪。

    “這么明顯的嗎?”金瑤撓撓頭。

    “。俊

    “啥?”

    “我剛才……!

    “蓮花洞快到了吧!苯瓞幫蝗怀邦^一指。

    ***

    蓮花洞前,無水無土,卻偏生從兩尊童子一樣的石塊縫隙里生出兩株蓮,一個半開,一個全開,花瓣似玉石一般,宋戈低眉,順著曲長的花梗往下看,只覺得那兩尊石塊像是有眼睛一樣,直勾勾地在盯著他,他偏頭,躲過,輕輕扯了扯金瑤風衣衣袖:“我在外面等你!

    金瑤還未發話,胡春蔓便是點頭應下:“也好,蓮花洞如此圣地,也不是什么肉身凡胎都能進去的。”

    這話才說完,金瑤便狠瞪了胡春蔓一眼,像是斥責她不該明里暗里都貶低宋戈。

    凡人如何了?宋戈就是好,是個凡人他也好。

    洞內變化不大,入洞右側就是那張九嬰修行用的玉石臺,金瑤鼻尖聳了聳,空氣中沒什么特別的味道,可她還是聞到了一縷血腥味,這味道很清甜,不像是普通人的血。

    金瑤指了一下玉石臺:“你就是在那兒給你家小瑾換的骨頭?”

    胡春蔓挺不是滋味的,她嗔怪似的口氣:“什么你家的你家的,總歸都是咱們家的。”

    金瑤只跟著笑:“好,咱們家的,所以咱們的小瑾當時回來后,到底把鈴鐺放在了哪兒?”

    “那兒,”胡春蔓指了指玉石臺后頭一塊兒突出的石板,那石板上有個不大的小匣子,沉香木做的,上頭有暗金色蝴蝶形雕花,鎖扣倒是扣得嚴嚴實實,有鎖扣,卻沒鎖頭,看起來有些虛張聲勢。

    胡春蔓爬上玉石臺,雙手捧著這匣子,小心翼翼地給金瑤取了過來,瞧了一眼金瑤,只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食指指腹,傷口慢慢滲出血來,她用染血的食指往鎖扣上一擦,“啪嗒”一聲,鎖開了。

    金瑤明白了,胡春蔓和敖瑾這是用自己的血做了鎖引,沒她們的血,這匣子就跟塊石頭似的,怎么也打不開。

    “諾。”胡春蔓也是坦然,打開后,直接倒轉匣子,讓金瑤看。

    沒錯,那紅色絲絨的墊子上什么都沒有,金瑤的鈴鐺不在這兒。

    胡春蔓又指了指石板旁邊的一盞油燈,燈芯的頭漆黑焦硬,是被燒過的樣子,可現在都已經落了灰了,胡春蔓解釋:“如果鈴鐺在,這燈引就會自動亮,如今,已經熄了三十年了。”

    “你……!苯瓞幈緛硐雴枴澳阏疫^嗎?”“可能去了哪里?”“有找別人尋過嗎?”

    后來想想,胡春蔓之前已經與她說過許多,況且,按照胡春蔓辦事的性子,她必定也是翻天覆地地尋過的。

    “罷了,讓我好好想想!苯瓞幨掌疬@匣子,直接扣上,又給放了回去,擱匣子的時候,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油燈,回頭問了句:“我可以取下來嗎?”

    胡春蔓點點頭。

    金瑤手里把玩著燈柄,漫不經心地對著胡春蔓:“你先回去吧!

    胡春蔓是不放心的,這件大事,她知道金瑤千辛萬苦地趕來,就是為了拿了鈴鐺上昆侖的,可如今,一切計劃都變了。

    “把這燈也帶回去吧!苯瓞庬樖职咽掷锏臒粢f給胡春蔓,“鈴鐺沒了,這留著也沒什么用了,這是個好東西,是你和小瑾費了功夫做出來的好東西,別留在這兒浪費了。”

    這話說得……倒是讓胡春蔓心里更加擔憂了。

    “娘娘可還好?”胡春蔓謹小慎微。

    金瑤看著她,嘴角不經意地揚了一下,似反問:“你何時看到我不好了?”

    是啊,胡春蔓何時看到過金瑤不好了,金瑤永遠都是那么冷靜和理智,不似他們尋常人,會哭會鬧,她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泥菩薩,永遠只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嗯。”

    胡春蔓從洞內出來的時候,宋戈還守在外頭,說他是“守”,是因他不單單只是站著,而是雙手負在身后,一直看著洞口。

    胡春蔓看了宋戈一眼,并沒什么表情,只捏著手里的燈引想匆匆走過去,忽而想到金瑤到底是器重這個人的,才敷衍式地說了句:“娘娘說想自己待一會兒!

    宋戈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謝謝?有什么好謝的?

    胡春蔓心想,以自己和金瑤的關系,彼此之間早就不用道謝了,她的醋勁兒有些上來了,這聲“謝”,怎么顯得他倆才是一撥的,胡春蔓倒是個多余的了。

    胡春蔓來氣性了,她瞅了一眼宋戈沾滿泥點子的褲腿,笑著問:“怎么不坐著等?那不是有塊兒大石頭嗎?既然你是娘娘帶進來的人,便也是我們的客人,在這兒就自如一些!

    宋戈擠出笑:“我站著等,如果她一喊我,我方便去陪她!

    好大一口狗糧,胡春蔓覺得有些齁得慌,她翻了個白眼:“你是怕我對她做什么嗎?你放心,憑我和娘娘的交情,她若真沒有山神鈴了,我豁出老命也會和她一起闖昆侖的!

    胡春蔓抿抿唇,沒多說,只捏著燈引匆匆跑下了山坡,只因她瞧見了遠處的紅色煙火,之前的黃色煙火代表有人欲闖銅皮古樹,可若是紅色的,說明人已經進來了。

    今個兒也不知道沖了什么太歲,怎么麻煩事兒一堆又一堆的。

    宋戈看著胡春蔓匆匆走了,也沒多說,只看著洞口,靜靜的,也不出聲。

    不一會兒,他似隱隱聽到里頭有聲音,先是輕而短暫的抽泣聲,繼而是斷斷續續的嗚咽,猛地一聲,是一聲嚎啕大哭,宋戈立刻追了幾步,雖是被門口的兩株蓮給擋住,他還是扯著嗓子大聲喊:“金瑤,你還好嗎?”

    里頭突然沒聲了,宋戈更擔心了,他用手扒拉了一下跟前的蓮梗,卻發覺這看似脆弱的蓮花實則硬如磐石,他進不去,里面也沒回應。

    宋戈繼續喊金瑤的名字,不多時,里頭才傳來一聲委屈至極的聲音:“我不好,我在哭!

    金瑤在哭。

    她在哭?

    金瑤撕心裂肺地朝著宋戈哭喪了一句:“我的寶貝沒了!我的大寶貝沒了!真的沒了!”

    ***

    蓮花山下,胡春蔓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緊緊跟在她后面都是前來匯報的包家姥姥。

    包家算是胡春蔓一手扶持起來的,包家姥姥雖然上了歲數,眼皮子松垮得都快耷拉到了下眼瞼,走路也需要靠著手里的手杖,頭上重重的九根金釵壓彎了她的脖頸,能做到九釵姥姥的人不多,包姥姥如今算是最資深的一個,手下的幾個孫女如今也是得力干將。

    “胡娘娘可還好?”包姥姥一邊說一邊瞧著胡春蔓這噴嚏打個不停。

    胡春蔓回頭看了一眼蓮花山,似乎還能看到那蓮花洞口的蓮花似的,她微微蹙眉:“我怎么感覺山神娘娘在罵我。”

    包姥姥呵呵笑了一下,只說:“山神娘娘海量,從不亂怪罪人,胡娘娘想多了!

    胡春蔓點點頭,才問:“來的是什么人?”

    包姥姥面色凝重:“四個人,兩個神獸骨的人,一個是蛇族的,還有一個……她……可能……這不好說,胡娘娘還是親自去看一眼吧!

    胡春蔓點頭,只順手把手中的燈引遞到包姥姥手里,示意她把這燈引帶回山樓放好,可就在倆人交手之際,原本都已經變得焦硬陳舊的燈引突然“嚓”地一下燃了起來。

    胡春蔓徹底愣住了,整個人似被雷劈了一樣,她磕磕絆絆地道:“鈴鐺回來了?”

    包姥姥松垮的眼皮子下倒是沒什么太激動的情緒,許是這樣的事兒見得多了,她沉聲只說:“不急,咱們當年把整個山樓都翻過來找了都沒找到,這燈引突然亮了,咱們還是跟著燈引先找找,確定是不是,再去稟了山神娘娘,可別讓山神娘娘再失望了。”

    胡春蔓連連點頭:“對對對,你帶著你那幾個小孫女去找,我去外頭會會那四個人!

    第100章  第14章 姥姥,那燈引又滅了。

    丁文嘉只覺得自己的后脊骨痛得很,形容不出來哪里痛,寸寸都痛,她原本以為自己的骨頭斷了,動也不敢動,可等她被那個叫“老鐘”的男人單手提起來的時候,她分明聽到了自己骨頭咔嚓咔嚓在響。

    骨頭斷沒斷她不知道,她只覺得痛,這種痛,鉆心入骨,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西南蛇族正統血脈果然厲害,全身的骨頭都被藤條絞殺成這樣了,居然還能自己恢復。”那個穿著斗篷的女人慢慢朝著丁文嘉逼近,她拖至足踝的斗篷在地上摩擦出淅淅索索的聲音,像是野獸捕殺獵物時的小心翼翼。

    她朝著丁文嘉蹲下身,又細又小的鞋尖像是錐子一樣,在丁文嘉的手背上輕輕踩了一下,迷迷糊糊的,丁文嘉似乎看到了一雙紅色的繡花鞋,繡面的款式很老,她只在老家過年的時候看到村里九十多歲的老奶奶穿過。

    她們綁著小腳,帶著上世紀所流行的“三寸金蓮”顫巍巍地搬著小板凳從里屋走到家門口,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慢騰騰地用變了形的指甲掐著嫩嫩的菜梗,她們的小腳和這女人的小腳很像,鞋頭尖尖的,腳趾扭曲,被纏足的繃帶捆扎到了腳底板,整個腳像是湘西的三角粽子,總歸不是正常的形狀。

    這女人,纏過足?那她的年紀該多大?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吧,可小山喊她姐姐,若是論這纏足的年紀,小山當喊她奶奶才是。

    丁文嘉額上全是汗,老鐘提著她的脖頸,像是拽著一只小狗崽子似的,讓丁文嘉被迫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當年海家為何如此癡迷找神獸換骨頭,可如今我瞧見你,一下就明白了,任憑誰,都想要你這副不死的身子吧。”

    丁文嘉沒吭聲。

    這女人只繼續說:“其實小山帶你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金瑤的人,你和她一樣,身上有股味道,很臭,很惡心,我聞得很清楚,縱然她害死了你那個叫肖金枝的閨蜜,可你一點兒都不恨她,對吧,你甚至感激她,讓你擺脫了肖金枝的束縛。”

    丁文嘉昂著頭,黏糊糊的頭發像是沾了漿糊一樣,垂在她的眼瞼旁,她嗤笑了一聲:“隨便你怎么想,你們既然能犧牲我去開銅皮古樹,那咱們也就不是一波的人了,想殺了我?盡管來!

    “我殺不了你!边@女人很有自知之明,“連銅皮古樹都殺不了你,我如何殺得了你,我只是在想,金瑤知道你這副心思嗎?她知道……其實你也早就想要肖金枝死了嗎?她知道……你的孱弱你的義氣,都是裝出來的嗎?她又可曾知道……自打你見她的第一眼,你就曉得……她絕非常人!

    “這就是為何,我明知你懷揣其他心思,也愿意帶著你來,因為你我本就一樣,你我都帶著秘密活在這世上,只是你比我會裝罷了。”

    “哐當”一聲,丁文嘉被這巨響嚇得渾身一顫,下一瞬,一棵巨杉直接倒在了她旁邊,鋒利的枝丫和棱角直接劃破了她的臉,雜亂的葉子將她裹挾得動彈不得,她的腳踝被一枝斜長的碗口粗的枝椏狠狠壓住,她抬頭,卻看到剛才還在自己跟前與自己說話的人已經被小山抱著跳上了樹梢。

    老鐘也在樹上,只留了她一個人在下面。

    丁文嘉抬頭,只覺得眼前籠罩著一片白霧,霧中似站著一個巨人,足足三丈高,頎長的脖子和脊骨微微彎曲,稍微一抖,便抖散了一片白霧。

    丁文嘉心里害怕極了,宋戈告訴過她,在野外,如果真遇到猛禽野獸,千萬別急著轉頭就跑,大部分的野生動物對人類都不具有主動的攻擊性,越是雙方對峙的時候,越需要冷靜。

    可丁文嘉冷靜不下來,這里是萬靈洞,是丁旺福在日記里都十分懼怕和崇敬的地方,丁旺福找了一輩子都沒找到進來的路,可丁文嘉進來了。

    她屏息,就連順著鼻尖滑落至嘴角的一滴鮮血她都不敢輕易去舔舐,只任由著那滴鮮血緩緩滲進唇瓣、牙縫、咽喉,她整個人都是僵的,她不知道萬靈洞里有什么,也從未問過金瑤,她不傻,她既然決定在金瑤面前裝作自己不知道靈獸那些辛秘,自然也不能主動問起萬靈洞三個字。

    她眼看著白霧里那頎長的猶如長頸鹿脖頸一樣的影子動了一下,有人從白霧里走了出來,那人的步子很輕,像是沒有腳似的,霧氣漸漸散去,一聲刻意壓低的女聲緩緩響起:“還以為是有通天的本事,隨便一招掃尾,都嚇得往樹上竄了,開門的方式也太下作了些,以為挾持一個靈獸支系闖門,我這外圍的守衛就發現不了了?”

    靈獸支系?

    丁文嘉有些不確定,不知道是不是在說自己,她只覺得自己手腕被人輕輕拽了一下,猛抬頭,只發現一個頭上戴著九根金釵的老嫗輕輕拖拽著自己的手,她年紀當是很大了,手背如起皺的鶴皮,指尖倒是涼冰得很,她輕聲對丁文嘉說:“來,起來。”

    起來?

    可丁文嘉起不來,她的腳腕被壓著了,她動不了。

    這老嫗微微低頭,像是知道丁文嘉的難處,只附身,單手提起這沉如千斤的枝丫,另一只手還不忘提拽著丁文嘉的手腕,又喊她:“現在可以起來了!

    丁文嘉不敢出聲,人家說什么她便只敢做什么,她強忍著腳踝扭傷的痛楚站起身,也不喊痛,甚至眉頭都不敢皺,她懂規矩,縱然在丁家被父母當獨生女寵了十數年,縱然出了社會沒吃過太多苦,可她也懂規矩,曉得形勢比人強。

    “你嚇壞了吧。”這老嫗聲音和善,“你且放心,娘娘在,便沒有人能傷咱們神獸一分一毫!

    “娘娘?”丁文嘉不自覺地輕呼了一聲,又下意識地捂住唇,生怕自己聲音太大。

    “是啊,咱們的胡娘娘,可厲害了。”這老嫗說完,朝著那一團白霧一指,丁文嘉順著看過去,自白霧里忽而沖出一個身影,速度極快,幾乎有金瑤那般快,這人影后面還拖著九條白絨絨的長尾,原來丁文嘉自那迷霧里看到的巨人身形并不是人,而是這位胡娘娘的尾巴。

    胡春蔓長尾一掃,順勢掛在樹梢,兩腳踩在樹干上如履平地,蹭蹭兩下就追上了騎在樹上的三人,小山抱著懷里穿斗篷的女人忽而一閃,幽靈一樣又躲到了另一棵樹上,老鐘速度略遜一些,沒來得及,直接被胡春蔓長尾一卷,胡春蔓回頭看了一眼,似嘲諷:“看,她們丟下你了,不救你了。”

    “嗖”地一聲,胡春蔓頭也沒回,直接伸手一攬,這是一塊速度極快的石子,是小山扔過來的,胡春蔓站在長滿青苔的樹干上看著遠處身上還背著一個女子的小山,眉目漸漸凝重。

    “有本事便來追我,抓著一個算什么,抓到我才是厲害的!

    胡春蔓下頜微微松弛,手心里的石子被她團得火熱,她瞬間松手,輕輕吹了一下手心里被這石子炙燙出來的淺淺痕跡,收緊下巴,直接追了過去。

    丁文嘉抬頭看著倆人在頭頂樹杈之間不斷追逐,猶如鬼魅幽靈,常人的眼睛根本跟不上這倆人的速度。

    身邊老嫗神色也跟著緊張起來,卻還是安慰丁文嘉:“你先隨我進去,娘娘會解決這一切的!

    “怕是不行。”丁文嘉身子沒動,只慢條斯理的說,“胡娘娘可能打不過她,怕是……得另一位娘娘來才可。”

    這老嫗面色淡然:“什么另一位娘娘,咱們這兒,就一位娘娘!

    “山神娘娘回來了。”丁文嘉也不藏著掖著了,既然她進來了,還和萬靈洞的人打了照面,金瑤早晚會知道,丁文嘉稍微動了動自己的腳腕,還是痛,怕是被砸得不輕,她看了看頭頂,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們三人,雖是揚言來此找山神娘娘的麻煩,可我覺得,他們另有所圖。”

    丁文嘉咬緊唇瓣:“斗膽問一句,金瑤娘娘的山神鈴……還在嗎?”

    “你是誰?”

    她是誰?她該如何解釋呢?丁文嘉拼了命地動腦子,只突然說:“山神娘娘回來的時候,是不是還帶了個年輕男人?叫宋戈的?我是他姐姐,宋戈的姐姐。”

    ***

    “什么人?還非得我去打?”金瑤坐在蓮花洞里的玉石臺上,聽著洞外包家姥姥恭恭敬敬地請她出去,可金瑤的聲音聽著并不著急,她是十分清楚胡春蔓的實力的,這世上,除開昆侖那位靠腌臜手段鞏固地位的玄女,能打得過胡春蔓的人,怕是一個手就能數過來了。

    胡春蔓自己也說過,她之所以有鎮守萬靈洞的底氣就在于,這世上打得過她的人不多,而那些真正能打得過她的,一般都不屑于和她動手。

    怕不是這洞內的姥姥們太久沒遇到麻煩事兒了,一點兒風吹草動就緊張得不行,還來請金瑤出山。

    “這人……很年輕,看著十五、六歲,可身手……怕是數一數二的!

    “胡春蔓對上她勝算幾何?”

    包姥姥猶豫半晌,才如實說道:“一半一半。”她立刻補上,“可那小姑娘懷里還抱著一個人,而且,兩人對戰時,她還光著腳!

    懷里抱著人,還露著腳丫子,胡春蔓還只能和人家打個平手?

    這也太丟狐了。

    金瑤慢慢走出洞口,她看著這湛藍的天,天上沒有一絲云,很早很早的時候,她聽過一個預言,江山更迭,昆侖不敢殺她,只敢囚著她,困著她,是因她是天生的定山者,她若是死了,地動山搖,生靈涂炭。

    可這次她重出蒼山,鯤眼敢殺她,還有一波人默默跟著她,想要動她,許是……她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娘娘不要多想。”包姥姥似察覺到金瑤心中憂慮,只安慰了一句,“許只是一個年輕出色的后輩罷了,況且胡娘娘百年前受過大創,功法自然不如之前隨娘娘修煉那般深厚,剛有人形的時候,連小少主都打不過,也是這倆年,才略有起色!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金瑤看著遠處的山樓,今日天氣大好,金瑤眼神不錯,縱是隔著老遠,也能看到山樓里有人在進進出出,十分匆忙,瞧著不像是收拾包袱跑路,倒像是……

    “她們在找什么?”金瑤忽而問。

    包姥姥垂頭,不知是為恭敬還是只為躲避金瑤審問般的眼神,只道:“胡娘娘最喜歡的一柄簪子找不見了,說是準備送給金瑤娘娘的,大家都在找呢!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操心簪子?

    不過金瑤無心去管,她回頭招宋戈過來,吩咐他:“我要出去一趟,你不宜一人待在蓮花洞,你隨我一同下山,待會兒讓她們找個空屋子讓你待著,你哪也也不必去,就等我回來。”

    ***

    金瑤走前,包姥姥殿后,才是下到山腰,便瞧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瘋了一般朝著包姥姥跑了過來,也來不及顧及還有金瑤在側,便急急忙忙地報了一句:“姥姥,那燈引又滅了。我們還找不找?搜不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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