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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如果是普通的品牌也就算了。

    然而就連許邦國自己都宣揚,他買的是“東阿阿膠”,事情就開始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率先發難的自然是黃曉玲。

    因為這是黃曉玲娘家的聚會,給她媽過生日,結果自己老公提了個假禮盒過來。

    再是一家人。

    黃曉玲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

    “許邦國你怎么搞得,眼睛瞎了啊!”

    許邦國表情瑟縮,抱著孩子,全然不復方才般神氣,訥訥道:“哎呀,我可能一時看差了。都怪剛剛那個老板,我讓他給我拿的,肯定是他坑我,給我拿錯了。”

    黃曉玲問:“哪個老板?”

    許邦國說:“就門口水果店。”

    黃曉玲很是不忿:“那等會兒我們找他去。”

    許邦國:“就是!怎么能這么坑我!”

    這時,祁釗很有禮貌地問:“需要我介紹律師嗎?”

    黃曉玲、許邦國:“…………”

    “這,這就不用了吧。”許邦國尷尬地哂笑著,不停撓腦袋:“就一百多塊錢的事情,還找律師太麻煩了。”

    黃光遠賤兮兮地插嘴:“姐夫你不是剛剛還說你的禮盒花了二百多塊嗎?”

    黃曉玲怒瞪弟弟一眼:“要你多嘴。”

    黃光遠笑嘻嘻,也不鬧了:“嘿嘿,又被騙了吧姐,我就知道。你們買的葡萄也不甜,酸得很,好幾個都還是壞的。”

    黃曉玲氣得肝疼,如果不是父母在,可能要直接上手去抽黃光遠。

    但李寶娟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她只能悻悻作罷。

    “行了,都快吃飯吧。”

    李寶娟說:“禮物拿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畢竟今天是李寶娟的生日宴,而且她是長輩,李寶娟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于是飯桌上關于阿膠的話題終于到此為止。

    再也沒人提及。

    當然,那也是因為送假貨的不是岑康寧,如果是岑康寧,恐怕接下來一整席的話題都有了。

    黃家的聚會向來如此。

    —

    又過了一會兒,飯菜吃的差不多了,黃光遠開始嚷嚷著吃蛋糕。

    兩個小朋友也想吃蛋糕。

    岑康寧就把蛋糕從盒子里拿出來,說:“先唱生日歌吧?”

    其實只是很順口這么一說,畢竟今天說到底,聚餐的目的是為了給娟姨慶祝生日。如果不是娟姨的生日,岑康寧不可能過來,他預定的蛋糕上也不會寫著50歲生日快樂這幾個大字。

    但黃光遠顯然不樂意,一個勁兒的嚷嚷:“太麻煩了,直接吃蛋糕不行嗎?待會兒蛋糕化了怎么辦?”

    岑康寧很想告訴他,蛋糕不是冰淇淋,不會化。

    然而李寶娟一句話將岑康寧所有的理由擋了回去:“直接吃吧,沒什么好唱的,讓服務員來切。”

    黃光遠等得就是這句話。

    還不等岑康寧反應,便興高采烈站起身來,大聲呼叫門口的服務員。

    服務員很快走了進來,問清楚一家人需求后,從岑康寧的手中接過蛋糕,拿了出去。

    等蛋糕再被端上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小塊一小塊兒。

    分給岑康寧的那一塊兒上隱隱約約可見紅色的果醬,看上去好像原本應該是一個“0”,但因為被切開的緣故,變成了孤零零的“(”。

    岑康寧看著眼前的這個括號,眼神很空,一時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

    黃光遠已經伸手問他要蛋糕。

    “寧哥你不吃給我。”黃光遠道。

    其實黃光遠的面前已經有足足三塊兒,一塊兒他自己的,一塊兒黃軍,一塊兒李寶娟的。

    每一塊兒都很大,因為黃光遠特別交代過,要服務員給自己切大的。

    但黃光遠只是嘗了一口后就覺得不行,太好吃了,動物奶油的巧克力蛋糕,他還想吃更多。

    于是像以往一樣。

    又問岑康寧要。

    岑康寧也像以往一樣,下意識地想要將蛋糕遞給他。

    但所有人都忘了,今天跟以往的情形不太一樣。

    不一樣就不一樣在,岑康寧的隔壁多坐了另一個人。

    “不可以。”

    趕在岑康寧伸手遞過去之前,祁釗十分有禮貌地攔住了那只伸向岑康寧面前蛋糕的手,動作稱不上幅度大,卻自有一種不容違背的強勢。

    “為什么?”

    黃光遠不解。

    祁釗道:“因為岑康寧想吃。”

    “但是他……”黃光遠還想說什么,但因為看到祁釗冷冰冰的表情,最終還是癟了癟嘴,作罷了。

    黃曉玲卻因為剛才的事還在耿耿于懷,說:“一塊兒蛋糕而已,這么計較做什么?”

    岑康寧正想開口解釋。

    祁釗又先他一步開口:“確實不該計較。”

    黃曉玲來了勁兒,剛想順坡上驢,祁釗道:“那您的也給岑康寧吧。”

    “什么……”

    黃曉玲被噎住。

    “吃蛋糕吃蛋糕。”

    岑康寧趕緊插嘴,面紅耳赤地打斷了這個本來就不該有的話題,生怕再說下去,祁釗要把所有人的蛋糕都給他要過來。

    幸好,沒有人繼續就此話題發散。

    飯桌上重新回歸安靜,只時不時地響起兩個小朋友對蛋糕的夸贊。

    “好好吃呀,媽媽。”

    “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蛋糕!”

    “媽媽以后我們也能買這個蛋糕嗎?里面的奶油夾心是奧利奧餡。”

    小朋友們不懂大人之間的計較,永遠是最善良的。只是聽到這番話,岑康寧卻莫名地,看著眼前的奧利奧咸奶油餡蛋糕,想到了訂蛋糕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只是一件小事。

    店員問他蛋糕要什么夾心。

    岑康寧下意識地問:“都有什么?”

    店員盡職盡責介紹道:“有傳統的水果夾心,也有最近流行的新品,咸奶油奧利奧。”

    岑康寧果然對后者有些感興趣,問:“奧利奧夾心需要加錢嗎?”

    店員說:“不需要,都是一樣的價格。”

    岑康寧說:“那要后面的。”

    店員將他的需求記錄了下來,并夸他有品位,說:“我家的奧利奧夾心真的很棒,帥哥您嘗嘗,下回還來。”

    岑康寧一開始笑著說:“好啊。”

    可轉念又一想,等等,這款蛋糕他真的能嘗到嗎?

    那一個瞬間岑康寧很想把店員叫回來,要她換成水果夾心,反正自己也嘗不到,他是這樣想的。

    可最后到底還是覺得麻煩,沒有更換。

    幸好沒換。

    所以此時此刻,他可以感受到濕潤的奧利奧咸奶油在唇齒間融化的奇特滋味。

    嗯,很甜。

    —

    蛋糕不大,很快就吃完了。

    雖然岑康寧定了十寸的蛋糕,可因為包廂里的人多,每個人分到手上的分量并不多。又因為實在好吃,吃完后岑康寧還有些戀戀不舍。

    正思考著要不要改天自己再定一次,忽然,游戲技能刷新CD一般,自己的面前竟然多了一塊兒。

    已經狼吞虎咽吃完了三塊兒蛋糕的黃光遠正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塊兒完整的蛋糕。

    與此同時,嗡地一聲。

    岑康寧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發出震動。

    岑康寧打開一看,果不其然,是來自于祁釗的微信:

    “作為交換,帶你離開這里。”

    岑康寧有點想笑,因為認為祁教授實在是不夠精明。

    怎么能這么跟人做交換?

    如果是他的話,可能會說:“作為交換,留你一個人在這里。”

    因為交換的本質是利益互換。

    哪有人交換來交換去,都是自己利益受損的?

    但因為受益人是自己,所以這一次岑康寧很自私地沒有開口提醒,取而代之地則是當著黃光遠渴望的目光將自己的叉子插進蛋糕里,默許了這個交換協議。

    于是,第二塊兒蛋糕吃到最后一口的時候。

    協議開始生效。

    祁釗接了一通手機鬧鈴,接完后很禮貌地提出離席。

    理所當然沒有遭到拒絕。

    畢竟這一包廂里的人幾乎沒人愿意跟祁釗多打交道。祁釗在場的時候,他們甚至覺得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只有黃曉玲問:“你去哪兒?”

    祁釗答:“交金。”

    黃曉玲一聽不太高興:“怎么去那么遠的郊區,本來還說讓你們捎我一程。”但交金都快到隔壁H市了,而且要去交金的話,必須走高速,根本沒辦法順路帶人。

    許邦國卻不知怎的高興了:“哎呀,你們住交金啊,大學教授也住交金。”

    李寶琴說:“不可能!”

    許邦國反駁:“怎么不可能,我聽說了,有些大學教授根本沒錢。”

    祁釗則很罕見地認可了許邦國的觀點,點頭道:“的確。”

    許邦國的表情于是更為得意,滿臉寫著:看到沒,我就知道他窮酸!

    沒人響應他的最新發現。

    岑康寧站起身來,十分理所當然地跟在祁釗的身后準備離開。

    黃軍說:“小寧怎么也走,不留下多聊一會兒嗎?”

    岑康寧看了眼祁釗后婉拒道:“不了軍叔,改天吧。”

    黃軍便沒有再過多挽留,只站起身來:“那行,改天回家再好好敘。”

    岑康寧跟祁釗走出包廂。

    協議履約完成。

    走出飯店門口的時候,岑康寧只覺得空氣都清新了不少,哪怕是站在大太陽底下被紫外線暴曬,也感到心曠神怡。

    “終于結束了。”

    他說。

    祁釗顯然也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很罕見地附和岑康寧的觀點,說:“的確。”

    兩人走向露天停車場中祁釗那輛很顯眼的cyberturck。

    銀灰色的車身在陽光下尤其乍眼。

    這會兒車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小孩子,還有一些路人經過,拿起手機拍照。

    見怪不怪,一邊走岑康寧一邊問:“釗哥你回哪兒?真的是交金?”

    祁釗禮貌地請所有人離開,打開車門,說:“不是。”

    “我就知道。”

    岑康寧坐上副駕駛,露出梨渦,笑著說:“還好你夠機靈。”

    祁釗不置可否,只發動車輛。

    岑康寧一邊綁安全帶一邊碎碎念:“早上曉玲姐也叫我了,我沒去。”

    祁釗問:“叫你做什么?”

    岑康寧仍是笑著:“叫我去接她們。”

    祁釗不解:“可她的丈夫有車。”許邦國吃飯的時候車鑰匙就放在自己的手邊兒,是以祁釗想也不想拒絕了黃曉玲的同乘意向。

    岑康寧聳聳肩道:“為了省錢吧,姐夫是開滴滴的,來回一趟的功夫能多賺一點,幾十塊錢。”

    祁釗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

    岑康寧解釋:“窮人是這樣的,要精打細算到每一塊錢才行。”他以前也是這樣,生活過得很計較,直到畢業后遇到祁釗,日子才相對過的好一點。

    不過其實,岑康寧拒絕黃曉玲并非是因為錢。

    雖然打車接黃曉玲和兩個小孩兒一趟的確是有點兒費錢,來回可能要多出一百多的交通開支。

    但一百多,對岑康寧現在的工資來說并不算什么。

    真正讓岑康寧拒絕的原因是黃曉玲同乘后續的事情。

    曉玲姐會在抵達目的后,讓岑康寧幫忙帶著兩個孩子上樓,然后以自己要做飯為原因,要求岑康寧幫忙帶孩子。岑康寧帶著兩個小朋友玩了一會兒玩具,把兩個孩子都哄睡著了以后,又會遞來一塊兒抹布,有時是一個拖把。

    這一套流程下來往往就到晚上了。

    一直到十一點許邦國下班回家岑康寧才能離開。

    但那時候,往往地鐵都已經開始停運。

    “一直是這樣的嗎?”

    祁釗問。

    岑康寧愣了下,說:“啊?什么一直?”

    祁釗:“一直不給你吃肉,也不給你吃蛋糕,然后要你接送他們,說你買的禮物是假貨。”

    岑康寧:“……”

    不知道為什么。

    分明祁釗說的是實話,也是不久前才剛剛發生過的事情。

    但岑康寧就是莫名覺得有點兒丟臉。

    因為過于丟臉,所以岑康寧很想找到一些證據證明自己過去的生活也并不完全是這樣。

    但很可惜,根本找不到。

    只好嘴硬道:“但我對他們也沒多好,你看我早上就沒去接人,也沒要你的茅臺跟煙。訂蛋糕的時候我專門找了最便宜的款。”

    祁釗卻很輕地嘆了口氣:“知道了。”

    岑康寧試圖繼續嘴硬:“我是養子。”

    祁釗:“知道了。”

    他又重復一遍。

    幸好祁釗沒有說出什么類似于“我爺爺養的小狗也不會吃不到肉”這樣的話,否則岑康寧覺得自己今天將顏面盡失。

    雖然本來,他就不剩下什么顏面。

    一想到這里就仍舊覺得有些委屈。

    紅綠燈路口停下車的時候,岑康寧小小的抱怨:

    “所以你為什么忽然過來?是不是琴姨給你發消息了?”

    如果祁釗沒有過來就好了。

    雖然因為祁釗的到來,岑康寧第一次吃到了很美味的奧利奧咸奶油蛋糕,第一次沒有背不該背的鍋,第一次提前離席,沒有成為黃家人的保姆,司機。

    但如果有可能的話。

    岑康寧寧愿后面那些事情通通都沒有發生。

    作為交換,他只想要祁釗不被黃家人評判,哪怕只是一個審視的目光。

    雖然事實證明。

    任何的評判與目光都無法影響到祁釗。

    祁釗像一道銅墻鐵壁,幾乎找不到弱點。

    然而很奇怪的是,這樣銅墻鐵壁一般的祁教授,岑康寧卻還是想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他。

    “……”

    銅墻鐵壁面對岑康寧的問題,卻不知為何沉默著不說話。

    岑康寧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復,轉過頭看他,不解地問:“怎么了?”

    綠燈亮起。

    堵塞的路口開始緩慢通行。

    周六的下午A市繁忙又擁擠,強烈的光線順著車窗玻璃打進來,落在祁釗英挺的鼻梁與緊繃的唇線上,顯得他格外英俊。

    但英俊非凡的祁釗始終沒開口。

    很久很久。

    久到岑康寧以為祁釗可能不會再開口的時候。

    祁釗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很冷靜地說:“我來給你送東西。”

    “蛋糕?”

    岑康寧愣了一下,可還是不解:“不是吧,我留錯聯系人方式了嗎?好像沒有吧?”

    他下意識地翻出手機,想要檢查自己的蛋糕訂單。

    但就在岑康寧低頭的一瞬。

    祁釗把那個讓他不惜驅車趕來親自送達的“東西”拿了出來。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只是一個大紅色的首飾盒。

    盒子里裝著一條款式簡約的黃金項鏈。

    —

    祁釗是在玄關處發現的這條項鏈。

    一開始,他以為是打掃衛生的鐘點工遺落在家里,因為項鏈的款式樸素簡約,看上去不像是年輕人會佩戴的款式,更不像是岑康寧會佩戴的。

    但聯系過管家后。

    鐘點工表示自己并沒有什么東西落在公寓里。

    祁釗便終于又想起,岑康寧今天出門的目的似乎是去參加一位女性長輩的五十歲生日宴。

    這條項鏈應該是他送給長輩的禮物吧。

    這樣想著,祁釗出門的時候順路帶上了項鏈,想要交給岑康寧。

    可不知怎的,打了岑康寧好幾個電話,他始終沒接。

    沒辦法,祁釗只能擅自利用小程序的追蹤功能找到岑康寧的所在地。結果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正好又在包廂門口遇到岑康寧預定的蛋糕,于是一并接了過來。

    一開始的時候,祁釗的想法很簡單,只是想要將項鏈跟蛋糕交給岑康寧,然后離開。

    可那道門的隔音實在是太差。

    所以祁釗聽到了包廂里的聲音。

    他聽到他們問岑康寧:“跟丑男接吻是什么感受?”又聽到他們建議:“跟丑八怪離婚,和我們的班主任結婚怎么樣?”

    祁釗認為自己有必要澄清他絕非丑男,也無意與岑康寧離婚,于是推門走了進去。

    不成想,這么輕易地一個動作,卻猝不及防,撬開了岑康寧藏在笑容里幾乎快十多年的秘密。

    第42章

    岑康寧猜自己當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所以祁釗才會把車開到肯德基門口。

    可惜,祁教授如果再細心一點的話,應該就能發現岑康寧其實是忠實的麥門信徒。

    心情好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在麥當勞里,點一模一樣的麥麥脆汁雞。

    在岑康寧看來,麥麥脆汁雞加冰可樂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食物。

    能夠驅散走所有的陰霾,也能夠讓所有的快樂都加倍。

    如果這個世界可以跟麥麥脆汁雞一樣簡單就好了。

    無論岑康寧在什么時候,去哪里。

    都可以點到一模一樣的麥麥脆汁雞。

    然而最近連麥麥脆汁雞的配方也變了,更何況是比麥麥脆汁雞復雜一萬倍的人呢?

    —

    “我剛到黃家的時候,只有六歲。”

    麥當勞餐廳里。

    岑康寧回想起那天,本以為會遺忘掉,卻十分清晰的記憶。

    “那天真的很冷,我住在大伯家里,沒有厚外套,就穿著我哥的舊校服。很薄的一層校服,我凍得都快要感冒了,一直在流鼻涕。”

    “那時候就想,好冷啊,要是有人給我一件棉襖就好了,不用太新的,舊的也行,破的也行。”

    “但沒人給我。我早上剛一起床,就被大伯拽走上了車。”

    “車是往市里開的,我有點害怕,但挺開心的,因為車上很暖和。結果你猜怎么回事?到了市里我才知道,原來是我爸媽出事了。”

    岑康寧用手比劃出當時所看到的場景,說:“他們就這樣躺在那里,腦袋都被砸爛了,我根本認不出他們。”

    本來岑康寧就跟父母不太熟悉。

    從小他在爺爺奶奶家里長大,跟父母見面只有偶爾過年的那幾天。

    后來爺爺奶奶過世,岑康寧又被送到大伯家,對父母的印象就更為模糊。

    忽然猝不及防地被拽到太平間里認尸,岑康寧其實沒有多少傷心,有的只有恐懼。因為尸體過于可怕,他被嚇哭了,然后大伯拉著哭到崩潰的他來到另一群人面前。

    具體說了什么岑康寧已經忘了。

    因為岑康寧對于當時的場景實在是過于恐懼。

    六歲的小孩子,忽然被迫面對血淋淋的兩具尸體,大伯卻說,尸體是他的爸爸媽媽。

    岑康寧不明白。

    爸爸媽媽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們不是在外打工嗎?

    雖然跟岑康寧見面的機會著實不多,但印象中,爸爸媽媽至少是完整的,干凈的。

    小孩子在感覺到恐慌的時候會下意識想要躲在最親近的人身邊,仿佛只有拽著那個人才會有安全感。岑康寧當時也是那么做的,他一直拽著大伯的衣角,拽地很緊,怎么都不肯放。

    大伯卻強行拉開了他的手,說:“寧寧,你得留在這兒。”

    “我不要,大伯。求求你。”

    岑康寧哭著求他。

    大伯很狠心:“不行,你必須留在這兒守著你爸媽,這樣那些人才會賠錢!”

    岑康寧茫然且無助,哭著:“賠錢是什么意思?”

    大伯說:“你爸媽死在了工地,工地上必須負責。”

    岑康寧到底還是太小了。

    才六歲,還沒上小學。

    對于一個連生死都還不太能分得清楚的小孩兒來說,給生命賦予價值,果然還是太難了一些。

    他不知所措,也無處可去。

    只能聽大伯的。

    大伯讓他留下,他就半步也不能離開。

    “太平間好冷啊,好冷好冷……”是岑康寧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瑟瑟發抖的程度。

    “應該是為了尸體不腐敗,所以開了空調吧。但那是大冬天,我又穿的那么少,感覺都快被凍成冰棍兒了。”

    “是真的很像冰棍兒,因為那時候我很瘦,就細細長長的一根。”

    “嗯。”

    祁釗說:“現在也很瘦。”

    腰間幾乎沒什么肉,單只手臂就能環住。那天晚上祁釗曾經環過,所以有發言權。

    身上唯一可能肉多一點的地方就是臀部。

    但也只是相對而言。

    “比現在還瘦。”岑康寧還不知道自己的屁/股被人私自評價,補充說明。

    又接著道:“可以想象那個時候我真的對懷念我爸媽沒什么感覺,只想暖和暖和。”

    “所以當軍叔和娟姨出現的時候,軍叔給了我一杯熱水,娟姨給了我一條圍巾。當時我真的……很感動。”

    小孩子能懂什么呢?

    岑康寧不過是想活著罷了。

    被凍成冰棍兒的他終于能夠暖和一點,于是下意識地朝著這對兒夫妻靠近。

    再然后,大伯出現了。

    不知大人們做出了什么交易,總之最后大伯帶著笑容離開,臨走前把岑康寧交給了黃軍。

    “以后你就跟著黃老板過。”

    大伯樂呵地摸著岑康寧的腦袋,對他交代。

    岑康寧當時還不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給自己熱水的黃軍一定不是壞人,給自己圍巾的李寶娟肯定也不是。

    他就那么被夫妻倆領回了家。

    然后渾渾噩噩地在黃家住了下來。

    “剛住進去的時候,一切都還好。我那時候可能是被凍壞了,也有可能是營養不良吧,總之經常生病。”

    “一生病,娟姨就給我喝糖水,煮姜茶。”

    那會兒也不覺得這些東西其實不治病,只覺得好喝,溫暖。說來挺好笑的,岑康寧喜歡上甜食,可能就是從這時候開始。

    “娟姨那會兒還在懷孕,本身自己都需要照顧,但還一直照顧生病的我。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娟姨卻總說,沒關系,你要把這里當成家。”

    說起家這個字的時候,岑康寧語調很輕,如今也可以笑著說出來,仿佛根本不在意一樣。

    “我當時,信了。”

    怎么可能不信?

    因為從沒有人這樣照顧過他。

    不會有人給他煮糖水,不會有人給他買新衣服。

    不會有人挺著大肚子在廚房里做飯,然后還笑呵呵地遞給他一塊兒剛出鍋的排骨。

    排骨燉的軟爛入味。

    連骨頭渣都香。

    那時候黃曉媛也沒長大,跟岑康寧一樣的年紀,每天睜開眼,黃曉媛就扎著兩個亂七八糟的辮子,拿著自己的玩具來找岑康寧。

    “弟弟,你要快點好起來。”

    “弟弟弟弟,你玩過芭比娃娃嗎?”

    “弟弟,走,我們一起去小商店,姐姐給你買辣條吃。”

    黃曉玲的年齡大些,當時已經在上學,而且玩心重,每天早出晚歸,跟岑康寧見面的時候并不多。

    不過每一次見面。

    小學生黃曉玲總是能夠拿出大姐大的架勢,讓岑康寧見見“世面。”

    “這個是五年級的暑假作業,你們見過嗎?”

    岑康寧看著她書桌上寫著各種數字符號的數學作業,眼里露出驚嘆,很配合的:“哇哦,我沒見過,好厲害!”

    黃曉玲很滿意岑康寧的反應,得意洋洋道:“這可是爸爸獎勵我的,不是誰都能有的。”

    岑康寧天真地說:“爸爸以后也可以獎勵我嗎?”

    黃曉玲睜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要特別優秀才可以被獎勵!”

    岑康寧記住了這句話,后來上了小學以后,他一直非常努力。很努力地變得優秀。

    因為只有特別優秀,才能得到黃軍的獎勵。

    但當時的他還不懂。

    優秀有時能夠得到獎勵,有時,卻只會帶來不幸。

    跟黃曉媛第一次吵架,應該是在一個期末考試結束。

    三年級的期末考試。

    倆人在同一個班。

    李寶娟同時去參加兩個孩子的家長會。

    但一個孩子的名次遙遙領先,語數英全是滿分,老師贊不絕口;另一個孩子,老師提起來就眉頭緊縮,眼睛里是濃到化不開的憂愁。

    回家以后李寶娟就揍了黃曉媛一頓。

    黃曉媛那天哭得很慘。

    岑康寧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著,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的姐姐。

    結束以后,岑康寧很懂事地去安慰黃曉媛,他用自己賣廢品攢下來的零用錢,給黃曉媛買了一塊兒非常漂亮的橡皮。

    岑康寧到現在還記得那塊兒橡皮的樣子,是粉色的,小公主的造型。

    黃曉媛一直很想要。

    但娟姨說,要她考一百分才給她買。

    黃曉媛考不到一百分,自然無法得到昂貴漂亮的公主橡皮。

    沒關系,岑康寧買給她。

    撿一個月瓶子也無所謂。

    岑康寧只希望他的姐姐高興。

    可黃曉媛收到橡皮,還是不高興。

    “誰要你的橡皮,都怪你!要不是你考那么好,媽怎么會打我?”

    岑康寧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撿了一個月飲料瓶換來的漂亮橡皮飛進了垃圾堆里,再也找不到。

    他默默地收好了自己的作業。

    從那天開始決定當一個不那么優秀的孩子。

    不需要爸爸的獎勵。

    但很快岑康寧發現,不夠。

    遠遠不夠。

    岑康寧一天天的長大,黃光遠也一天天的長大。與之伴隨而來的,卻是黃軍越來越少的工程,和李寶娟越來越暴躁的脾氣。

    “又該交學費了!到底什么時候能拿回來錢?”

    “再等等,工地上……”

    “再等下去家里沒米開鍋了,還等?!”

    “唉,寶娟,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親兒子馬上上輔導班沒錢。”

    “……”

    岑康寧已經很久沒見過娟姨笑了,也不記得有多久沒喝過糖水。

    某天開始飯桌上再也沒有任何葷腥。

    但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從黃光遠的床上傳來肉的味道。

    岑康寧不會覺得不公平。

    因為他其實也并沒有那么嘴饞,愛吃肉。再說了,黃光遠是小弟弟,還在發育,他難道再嘴饞還要跟弟弟搶嗎?

    他只是有些傷心。

    覺得娟姨好像在防著自己。

    于是愈發地如履薄冰。

    再后來,應該就是初三那次洗衣服事件。

    很莫名其妙,但就是那么發生了。

    岑康寧挨了一巴掌,挨完巴掌不僅他愣住了,李寶娟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巴掌的力度很大,打得岑康寧半邊臉都紅腫了起來。

    黃曉媛聽到動靜跑來看笑話,笑他說:“岑康寧,你好丑啊!”

    岑康寧捂著臉,沒哭,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

    那會兒他還不太懂為什么他挨了一巴掌。

    直到后來他偷聽娟姨跟琴姨講話,娟姨說:“那孩子長得跟他媽一模一樣。”“黃軍之前想跟我離婚,追那個女人。”“后來人死了,才消停。”

    岑康寧才意識到,原來是這張臉的原因。

    初三的少年已經初具雛形。

    盡管發育不良,又瘦又小,但鏡子里的一張小臉白皙精致,五官格外漂亮。

    從那會兒開始,就有小女生小男生給岑康寧表白,排成長隊的。

    岑康寧沒什么談戀愛的想法。

    只想快點長大。

    他甚至希望自己不要擁有這張臉,因為這張臉長得很像已經去世的母親。

    但再后來,岑康寧開始慢慢知道。

    有些東西并沒有罪過,有罪的只是他的存在而已。

    優秀沒錯,所以他后來不再藏拙,該考什么成績就考什么成績;因為越到后來,越發現成績的好處。整個高中,他幾乎沒有花黃家一分錢,就是因為優秀的中考成績。

    長得像母親沒錯。

    頂著這張臉,他每回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阿姨都會多打半勺;

    也因為這張臉,本來奶茶店的老板不樂意招收未成年暑假工的。但一看到岑康寧就很快愿意點頭同意,并且愿意給岑康寧提供住宿,讓他在奶茶店常駐。

    “有這張臉在我們奶茶店里,多招攬顧客啊。”

    這是老板的原話。

    所以你看,岑康寧想,有這樣的長相也沒錯。

    漸漸地也就學會了自洽,學會接受,學會理解。

    不會再沒有肉吃的時候覺得傷心了,不會希望生病的夜里有一碗糖水,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會自己用兼職的工資給自己買一條圍巾。

    也不愛吃辣條了。

    學會自己去吃麥當勞窮鬼套餐。

    只要11.1,就有一杯可樂跟一個漢堡。

    難道不比辣條香?

    更不會覺得暑假作業是獎勵,很早就知道這樣的獎勵只是謊言。

    然而,為什么呢?

    為什么還是會買下這條金項鏈?

    岑康寧握緊那條花費了自己快一個半月工資的金項鏈,握地很重,感到眼眶有隱隱約約的模糊。

    “在生物學上,我這種行為屬于什么呢?”

    岑康寧問祁釗。

    無所不知的祁釗卻回答說:“不屬于生物學能夠解答的問題。”

    因為岑康寧跟李寶娟,跟黃家人,其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他們沒有相同的DNA遺傳序列,是名副其實的陌生人。

    只是因為某種原因。

    被迫捆綁在了一起。

    得到這個回答的岑康寧很是茫然,眨眨眼,淚水只在眼眶里氤氳,卻不掉下來:“那屬于什么學呢?心理?吊橋效應?雛鳥情節?”

    岑康寧顯然對此也做過不少了解。

    他甚至知道什么叫做吊橋效應,雛鳥情節。

    可以想象,他曾經試圖用各種專有的名詞來解釋自己的行為,好讓他的行為看上去沒有那么的……

    “賤”。

    “都不是。”

    祁釗道。

    岑康寧愣了一下,旋即自嘲般地笑了笑。

    “都不是啊。”他將那條黃金項鏈放在手里,反復地看,掂量,直到黃金項鏈已經被手心的溫度燙熱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一樣,他低頭,喃喃自語:

    “那也許真的就是我比較賤。”

    “不是的。”祁釗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很強勢地,冰冷的溫度陡然從他的皮膚上傳遞到岑康寧的掌心:“不是賤。”

    “那是什么?”

    岑康寧固執地問。

    “你只是和所有人一樣,想要一個媽媽,僅此而已。”

    “……”

    沉默良久,岑康寧說不出話來,唯有拿著金項鏈的手在微微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

    他方搖頭:

    “不是的,不止想要一個媽媽,我很貪心。”

    所以會買珍珠耳釘。

    因為知道黃曉媛會要過去。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喜歡漂亮耳釘的年紀。

    會買巧克力蛋糕,知道黃光遠一定喜歡。

    小胖子念叨好久了。

    巧克力蛋糕一定要用動物奶油,否則吃多了會膩。

    會買阿膠。

    因為黃軍好幾次過年在年夜飯上暗示姐夫,要姐夫拿阿膠過來補補身體。

    會買護膚品。

    因為意識到娟姨有不小的容貌焦慮。

    但事到如今他卻也不得不承認。

    貪心的人沒有好下場。

    想要用金錢來換取珍貴的真心,果然是世界上最虛偽的謊言。

    “人類沒有母親,沒有家,也可以活下去吧?”

    祁釗沉默。

    “行了,走吧。”

    岑康寧看著祁釗為難的樣子,忍不住笑場。

    可樂已經不夠冰了,麥麥脆汁雞也放的有些冷。

    他今天說了很多話,可很多問題注定無解。

    所以岑康寧現在不想再去思考那些過去的問題,唯一想要的只是回家。

    用空氣炸鍋熱他的雞腿,然后再用制冰機給可樂加冰。

    這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

    寶寶[爆哭][爆哭]

    第43章

    那天生日宴最后的結局是娟姨給岑康寧打電話,很詳細地又問了問不需要高考就能上大學的問題。

    岑康寧如實告訴她:“祁釗上的不是國內的大學,國外不需要高考。”

    “哦?原來是在國外,我就說。”

    李寶娟驚訝:“那他去的是什么國家?大概需要多少錢?”

    “美國。”

    岑康寧道:“具體的花費我不太清楚,每個人都不太一樣,聽說一般情況的話,一年需要一百萬。”

    “每年?”

    “是的,每年。”

    岑康寧道。

    電話那頭于是傳來許久的沉默。

    其實岑康寧沒有說的是,如果像祁釗那樣足夠優秀,拿到全額獎學金,就完全不貴。岑康寧甚至知道有根本不花家里一分錢就在國外留學的案例。

    但這樣的案例顯然不適合黃光遠。

    黃光遠連高中都沒有考上,是交錢進的私立高中。

    指望這樣的成績拿到全額獎學金,不如做夢更快一點。

    李寶娟便只能作罷了,語氣里不無遺憾:“這么貴就算了,賣房也供不起,最近你軍叔的工地又被欠薪,家里哪來那么多錢,我腰疼都還沒去醫院。”

    “嗯。”

    岑康寧說。

    沒有后續,李寶娟在電話那頭等了好一會兒,才說:“行,那我掛了。”

    岑康寧:“再見,娟姨。”

    這通電話后李寶娟沒有再打來電話,黃曉玲也沒有,日子好像又恢復了從前的閑適與平靜,像是那天的中午在包廂里和麥當勞店內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

    偶爾還是會像閃電一樣,在萬里無云的晴空中忽然閃回交錯,讓岑康寧如夢初醒。

    數日后。

    “小岑老師,你這是從哪里來的茶葉?品質不錯啊,鏈接發我,回頭我讓我閨女幫我買去。”

    夏老師終于休完年假回來,剛一回來,就受到了岑康寧及李明玉的熱烈歡迎。

    岑康寧甚至主動提出要幫她泡茶。

    搞得夏玉蘭受寵若驚。

    當然最讓夏玉蘭驚喜的還是,岑康寧給她泡的茶不知用了什么茶葉,非常厲害,完全秒殺了圖書館今年過年送的陳年鐵觀音。

    夏玉蘭喝了一杯,接了第二遍水,茶味依然清香十足。

    第二天上班她就還有點想喝,但又不好意思問岑康寧直接要,于是委婉了點兒,轉為問岑康寧要鏈接。

    沒想到岑康寧直接從抽屜里拿出一大盒出來遞給她。

    “別買了夏老師,我這兒好多呢,自己完全喝不完。”

    夏玉蘭猝不及防被塞了這么一大盒茶葉,還有點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岑康寧殷切的笑容:“你這哪來的?不便宜吧?”

    “沒,特別便宜,等于白送的。”

    岑康寧唇角一勾,梨渦清淺:“我有個朋友家里開茶園,邊角料沒人買,我嘗了下還不錯,就買了不少。結果買完自己一個人又喝不完,就拿過來咱們幾個一起喝。”

    夏玉蘭:“啊?邊角料?”

    這時李明玉也端著杯子從門口走了進來,看到夏玉蘭手中的茶葉盒瞬間笑了:“呦,夏老師也喝上小岑老師的茶園邊角料了啊?”

    夏玉蘭說:“是啊,小岑說這是邊角料,我不信。茶湯這么清亮,喝著一點兒也不澀,還很清甜,誰家邊角料長這樣?”

    李明玉道:“我也這么覺得,但小岑老師非說就是,還送了我一大盒。這不,我這幾天都不喝咖啡了,天天泡茶葉。”

    夏玉蘭看了眼她手里的透明玻璃茶杯,發現果然是自己的同款,本來有些半信半疑,疑心岑康寧是不是初來乍到想拉攏自己故意把好茶葉說成邊角料送她。

    夏玉蘭本想拒絕,然后告訴岑康寧,在圖書館這種地方,不存在什么人情啊,送禮這些。

    一是大家能在這里工作都有編制。

    同事甚至領導上級之間的關系都不重要。

    二則,能進圖書館的,誰家還真看得上圖書館啊?

    反正夏玉蘭自己是不靠圖書館這點兒工資,只圖有個穩定的工作,不至于太清閑。

    而且夏玉蘭也快退休了。

    就更不需要岑康寧討好。

    可沒想到,岑康寧連學生兼職也大手筆送了一盒。

    難不成,是自己誤會?

    真的是茶園邊角料?

    夏玉蘭半信半疑地打量著手中的茶葉盒,仔細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來這鐵盒子的特別之處。當然了,她肯定看不出來,因為這鐵盒子壓根兒就不是原裝的。

    是岑康寧特意從拼夕夕進購的一批茶葉盒。

    拿來分裝祁釗極有可能一斤大幾千的茶葉。

    祁釗替他收快遞時不解:“為什么?”

    岑康寧笑著:“這你就不懂了吧祁教授,要是我拿你的原裝盒子去館里,信不信她們絕對不喝?”

    祁釗的確不懂。

    但鑒于這件事他已經全權委托給岑康寧處理,他便不再多言,只是默不作聲地按照岑康寧的要求,將茶葉從原裝盒里倒出來,裝進拼夕夕劣質的鐵盒子里。

    “OK,這樣以來就很像了。”

    岑康寧這么說道。

    而果然,一如他所料,一開始都不愿意接受茶葉的李明玉與夏玉蘭兩人,在仔細評估過茶葉盒以后,很快釋然地接受了他的茶葉。

    李明玉拿走茶葉,送了岑康寧一個小玩偶:

    “禮尚往來小岑老師,這是上回組會釗哥獎勵給給我的,我可喜歡了呢。”

    “祁釗?”

    岑康寧看著李明玉手中的小玩偶有些驚訝:“祁教授還會送學生這種東西?”

    那是一個可愛的毛絨貓咪掛件。

    乳白色的小貓憨態可掬,有著黑色的卷翹尾巴。

    李明玉道:“當然不是釗哥買的。上回我有個學姐抓娃娃抓到的,送給他,然后他那天就把這個玩偶當成了組會之星的獎勵。正好那天我講的不錯嘛,就給我了。”

    “厲害啊玉姐。”

    岑康寧豎起大拇指,夸贊李明玉的同時,想要拒絕接受這個禮物。

    因為覺得這個毛絨掛件是李明玉優秀的獎勵。

    自己不該占有。

    可李明玉堅持送他:“不不,一定要送你。小岑老師您忘了嗎?那天我做準備的時候,是您把館里的工作全做了。要不是忽然多了那么多準備時間,我也不可能拿到這個獎勵。”

    “原來是那天。”

    岑康寧聽到這件事的由來也不由得有些高興。

    漂亮的眉眼愈發柔和,生動。

    李明玉見狀強行把玩偶塞給他:“所以您就拿著吧!是您應得的!”

    岑康寧便只好收下了這個玩偶掛件。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他真的好像跟這個掛件很有緣分,越看越覺得喜歡,熟悉。就好像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上,這個掛件曾經也屬于他一樣。

    最后,岑康寧把它掛在了自己的書包上。

    每當岑康寧背起書包的時候,小貓咪毛茸茸的尾巴就在他的身后一晃一晃,好像某種逗貓棒,又好像是某人的本體。

    夏玉蘭給岑康寧的回禮則更實際一點。

    見岑康寧仍然坐著館里硬邦邦的木頭椅子,夏玉蘭從館里的某個角落里忽然扒拉出一個全新的棉花座墊要給岑康寧。

    “我孫女兒之前給我買的,但我一直沒用上,這不快退休了么,更用不上了,小岑你拿去用吧。”

    夏玉蘭道。

    岑康寧一開始自然仍是想要婉拒。

    夏玉蘭勸他:“小岑老師,聽我的,用上吧。你現在不覺得,以后就知道用處有多大了。”

    岑康寧有些為難:“夏老師,您真的太客氣了。不過我真的不太需要,這還是夏天呢。”

    夏玉蘭道:“夏天館里有空調啊,也不熱的。”

    岑康寧:“這……”

    夏玉蘭已經不由分說將粉色蕾絲花邊的坐墊強賽給岑康寧。

    “聽我的,拿上,你要是覺得熱,冬天再用也行。”

    沒法子。

    岑康寧只能接受。

    “那謝謝您了夏老師。”岑康寧接過坐墊后,將坐墊放在了自己工位的角落里,心想,自己應該這輩子都用不上這個坐墊。

    就這樣,在圖書館三人的瓜分下。

    岑康寧解決了一大半的小倉庫茶葉庫存。

    那天下午他給祁釗發微信,很炫耀的語氣。

    咸魚(喝茶版):“祁教授,茶葉我都分出去了。”

    兩個小時后。

    全神貫注寫完論文的祁釗給他回復微信。

    只有兩個大拇指的表情。

    咸魚不太滿意:“就這樣?”

    祁釗:“對方向您轉賬5000元。”

    咸魚(喝茶版):“……”

    “不是我的意思是讓你也解決一點兒啊,你不是在評選什么組會之星嗎?開組會的時候給組會之星多喝幾口茶水不是很簡單嗎?”

    晚上睡覺前岑康寧抗議道。

    祁釗搖頭:“不好。”

    “有什么不好?”

    “茶葉里的咖啡因與茶堿成分會抑制腎小管對水分的重吸收,擴張腎血管,增加腎臟的血流量,進而提高腎小球的濾過率。”(1)

    岑康寧:“說人話。”

    祁釗:“簡單來說,就是利尿。”

    岑康寧:“……”

    想了想,開組會的時候學生一個勁兒的跑廁所,確實是不太好。

    岑康寧只好作罷。

    “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辦法。”

    岑康寧撓著頭發說。

    忽然,祁釗道:“辛苦了。”

    岑康寧:“嗯?不辛苦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替我保守我的秘密,我來替你解決這些禮品。”

    祁釗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可能又多了一點東西。”

    岑康寧:“哈?”

    黑暗中祁釗的聲音多少帶著幾分無奈,一片漆黑的臥室中,唯有他手中尚未關機的手機發出瑩瑩的白光。

    “這回是我的父親。”

    “哦?是什么呢?”

    “一些葡萄酒。”

    祁釗道:“度數不算太高,他本來打算替我送給閔正祥。”

    閔正祥這個名字岑康寧很熟悉。

    正是上回威脅過祁釗要對岑康寧出手的前院長。

    托他的福,岑康寧不僅擺脫了魔法師身份,而且還白得一款新手機。

    說到他岑康寧懂了,都前院長了,自然無需再送禮。

    但問題是,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祁教授——”

    “我下單了一套全新的影音設備。音響功放使用馬克萊文森 N°52,屏幕采用艾比森 M216。”

    最近開始愛看電影的岑康寧:“……”

    “行,不就是葡萄酒嗎?茶葉我都送的出去,何況酒。”

    岑康寧立刻大包大攬下來。

    好消息是機會馬上來了,上個月搬回到新家的郭振終于畢業在望,岑康寧提著兩瓶葡萄酒跟一大袋堅果鹵味就上了門。

    郭振見到他手里的葡萄酒,一臉高興地說:“來就來,帶酒干嘛?咱倆這交情。”

    岑康寧笑著道:“不是什么特別好的酒,帶過來讓你跟敏姐一塊兒嘗嘗。”

    齊敏敏從郭振身后探出頭來,見到岑康寧眼前一亮:“寧寧,最近又漂亮了啊!”

    “有嗎?”

    岑康寧第一次被這么夸,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

    齊敏敏篤定:“有,皮膚水靈多了,白白嫩嫩的。”

    “估計是吃胖了。”

    岑康寧靦腆地笑笑:“工作以后沒怎么節制。”

    郭振接過他手中的葡萄酒,說:“那你可得注意注意,很多男生上學的時候都很瘦,工作以后就過勞肥。”

    齊敏敏道:“你是說你自己吧?放心,我們寧寧就算吃也吃不到你那么胖。瞧你這大肚子,比我懷了五個月還大。”

    “我就說說嘛。”

    郭振委屈。

    岑康寧對這夫妻倆之間的小吵小鬧也已經習以為常,樂呵呵地進了門,并沒有太過擔心。

    進門以后,他才發現原來飯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家常菜。

    紅燒肉,土豆燉雞,清蒸鱸魚……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菜品琳瑯滿目,色香味俱全。

    “這得是國宴級別吧?”

    齊敏敏說:“某個博五老大難終于要畢業了,可不得舉國歡慶!”

    關于這一點郭振倒不反駁。

    因為他也認為,的確,自己能畢業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畢不了業了。”飯桌上,郭振抿了一口岑康寧帶來的葡萄酒,頗為惆悵地道:“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明年還不畢業,我就從實驗室樓上跳下去,死我也要死在實驗室里!”

    “說什么胡話呢?”

    齊敏敏不贊同地道。

    郭振一改方才的惆悵,開始嬉皮笑臉:“我就說說,說說而已。當然不會跳樓的,沒到那地步。”

    齊敏敏表情嚴肅,給他夾了一筷子紅燒肉:“說說也不行。”

    郭振不愧是滑跪達人,當場跪地很徹底:“老婆饒了我吧,我真的就隨口一說,主要是寧寧帶來的酒太好喝,我喝多了上頭。”

    “噗——”

    齊敏敏終于笑出聲來:“別給寧寧甩鍋,你才喝了多少啊?”

    “但這酒是真好喝啊,又香又醇,回味無窮的。最厲害的是一點兒酒味都沒有。”

    “真的假的?”

    岑康寧看向餐桌上造型古樸的葡萄酒瓶。

    因為這個酒瓶造型比較樸素,而且淘寶識圖也搜不出信息,所以最后岑康寧就沒換瓶子,直接原裝拎了過來。

    振哥跟敏敏姐倒是的確沒察覺到不對勁。

    不過……

    岑康寧盯著酒瓶里清澈的紫紅色液體,不得不承認,被振哥這么一形容,自己也有點兒饞了。

    郭振說:“你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齊敏敏這時也已經將自己面前的一小杯葡萄酒一飲而盡,喝完后立刻表情愉悅,變成星星眼:“好喝!這酒真不錯啊,跟果汁兒似的,寧寧哪里買的?”

    說罷盯著酒瓶躍躍欲試。

    還想來一口。

    今天孩子不在家,跟老人回老家了,是以郭振也沒攔著她,給齊敏敏又倒了一杯。

    齊敏敏接過酒,剛想一飲而盡,忽然看到岑康寧面前完全沒動的酒杯,問:“寧寧怎么不喝呢?”

    岑康寧本想說,我酒精過敏。

    但轉念忽然又想到那天醫生說,喝一點沒關系,只要不喝醉就行。

    要不……就喝一點?

    于是抿了一小口。

    很快,又抿了一小口。

    “好喝。”

    他得出了跟郭振齊敏敏相同的評價。

    岑康寧不是什么品酒大師,甚至這是他第一次喝葡萄酒,所以他其實不知道好的葡萄酒跟一般的葡萄酒有什么區別。

    他只知道這款葡萄酒喝下去真的沒什么酒味。

    清爽,甘甜。

    很像葡萄果汁,但是味道卻又比果汁更為醇厚一些,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喝一口,再喝一口。

    于是等到岑康寧意識到自己可能又喝多了的時候。

    一整瓶葡萄酒已經被三人瓜分完畢。

    新房干凈整潔的客廳里。

    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郭振站在窗臺邊上振臂高呼:“老子終于要畢業了,哈哈哈哈。”

    齊敏敏則嚴肅臉扶住沙發扶手:“朕就是A市第一民律,誰敢反駁?賜白綾——”

    岑康寧:“……”

    他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按了按手表按鈕,與此同時,給聯系列表的置頂對話框發送消息。

    “喵~”

    (接我回去。)

    作者有話說:

    寧寧小貓限定返廠

    備注:(1)這么專業的東西肯定是我網上查的啦

    第44章

    祁釗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很晚。

    夜色深了。

    生科樓里不少辦公室實驗室卻依然燈火通明。

    他原定計劃十點半準時下班,但因為岑康寧拎著葡萄酒出門赴宴的計劃,早在昨天就將原定計劃改變,改為原地待命,等待岑康寧指令。

    果然,十點零一分。

    他收到微信。

    “喵~”

    祁釗看著屏幕上出現的古怪文字,眉頭只是微微一皺。下一秒,岑康寧的所在位置被小程序發了過來,他果斷拿起手機,下樓開車。

    跟隨導航,二十分鐘后祁釗抵達目的地。

    他嘗試給岑康寧打了一個電話,出乎意料地是竟然被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不好意思,你是寧寧的老公對吧?寧寧在我家喝多了,麻煩您來接一下他。”

    祁釗道:“我在小區樓下。”

    女聲愣了一下,在確認以后,很快報出具體位置。

    祁釗掛斷電話,上樓接貓。

    小區不大,一共也就十多棟樓,祁釗找到樓號,按下電梯。

    這時齊敏敏已經跟岑康寧再度確認完畢。

    “來接你的人真的是你老公吧?”

    “是他。”

    岑康寧白皙的皮膚被酒精熏得微紅,此刻四肢酸軟無力,只能斜斜倚靠在沙發背上,勉強維持著理智。

    齊敏敏酒量顯然比倆男性都好一點,雖然方才有些上頭,但很快緩過神來,開始清醒地安排后續事宜。

    “是你老公就行,你這幅樣子,我真怕把你交到壞人手里。”

    齊敏敏松了口氣道。

    岑康寧忽然眨巴兩下眼睛,嘿嘿笑著:“他不是壞人。”

    齊敏敏來了興趣:“說起來你還沒跟我們介紹過他呢,長啥樣?”

    “長啥樣?”

    岑康寧重復著齊敏敏的話,腦子很想回答,但酒精作用下,祁釗原本清晰的面目忽然變得模糊一片。

    他開始陷入慌張:“長啥樣?”

    怎么忽然就忘了呢?

    他不應該忘的。

    幸而就在這時,叮咚——

    門鈴響起。

    齊敏敏飛快地跑去開了門,把對方接進來。

    “謝天謝地,你終于……”

    祁釗:“人呢?”

    齊敏敏當時也腦子一片空白,因為祁釗的到來而感到短路,只能下意識地指向客廳沙發的方向。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祁釗看到正乖巧坐在別人家沙發上的岑康寧。

    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松了口氣。

    “謝謝,麻煩你們了。”

    他說。

    說著上前,決定將岑康寧帶走。

    岑康寧還陷入在長啥樣的恐慌中,忽然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臉,恐慌即刻消失不見,變為驚喜。

    于是立刻抓住祁釗的手,指著他的臉對齊敏敏,很驕傲地說:“快看,長這樣!”

    齊敏敏有點兒尷尬:“唉這個,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了。

    畢竟是老公的偶像。

    幾乎隔幾天在家里就要被提起,每天都要看視頻。

    岑康寧卻還嫌齊敏敏的反應不夠,一邊捏著祁釗的臉一邊嘟噥著:“不該啊?很帥的。”

    齊敏敏:“……”

    救命啊!

    老郭為什么沒醒?

    而祁釗似乎是終于被岑康寧捏地不耐煩了,將他作亂的手放了下來,很有禮貌再度地對齊敏敏道歉:“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

    齊敏敏連聲道:“就是我有點兒擔心自己照顧不來他。”

    祁釗道:“這點請你放心,作為法定伴侶,我有照顧好他的義務。”

    齊敏敏覺得這話說的似乎有些奇怪。

    但在這種情況下,好像也沒什么可以反駁的。

    “那就麻煩了。”

    齊敏敏說。

    祁釗已經將岑康寧扶了起來。

    好消息是岑康寧不算特別醉,至少比上回程度要輕很多,所以扶他起來,再把他帶到車上,并不算費功夫。

    壞消息是這回在車上的時候反而不太乖。

    一直哼哼唧唧著還要喝酒。

    祁釗撓了他下巴一下,讓他安靜一小會兒的同時,順帶檢查他的下頜處有沒有過敏。

    “再喝就起疹子了,岑康寧。”

    岑康寧“哦”了一聲,不太乖:“起疹子也想喝。”

    “起疹子就不能玩逗貓棒了。”

    祁釗道。

    車在夜色里開得十分平穩,岑康寧思緒被前車的遠光燈中斷了一小會兒,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家里沒有逗貓棒。”

    祁釗說:“有。”

    “我不信。”

    其實很想相信。

    岑康寧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有些癢,很想撓點兒什么解解心癮。

    祁釗又說:“有。”

    非常篤定的語氣。

    岑康寧只好暫且相信,后來的路上再也沒鬧著要喝酒。

    回到公寓以后。

    兩人正好遇到來送外賣的管家。

    管家問祁釗:“祁先生,您養了貓嗎?”

    祁釗簡單地“嗯”一聲,接過管家手中自己不久前下單的外賣貓玩具。

    為了湊起送費。

    祁釗買了很多。

    逗貓棒,小老鼠,彈簧球,各種玩具一應俱全。

    也因此岑康寧一看到這些玩具自己就玩去了,玩得不亦樂乎,完全沒騷擾祁釗。一直到快睡覺的時候,才跟祁釗說:“想洗澡。”

    祁釗拒絕了他。

    “為什么?”

    岑康寧睜大桃花眼,眼眶里氤氳著水汽,霧蒙蒙的,瞳孔很圓,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祁釗看著這樣的岑康寧,那種很渴的感覺再度出現。

    在這種情況下給他洗澡顯然不是好主意。

    于是在短暫的沉默后,祁釗理智地拿出兩人簽訂的合同。

    “附錄第312條:

    甲乙兩方承諾不在婚姻存續期間醉酒。(醉酒,指因為過度攝入酒精,完全失去意識與自理能力。)

    第313條:

    如若遇到不可控突發事件,乙方違反附錄第312條。

    乙方承諾自己不再要求甲方提供貓窩,以及提供洗澡梳毛剪指甲服務。”

    “看到這兩個字了嗎?”

    祁釗指著文件:“洗澡,在你的承諾里。”

    “不對。”岑康寧卻不接受,倔強地扭過腦袋,重復道:“不對。”

    “什么不對?”

    “你這個文件不對,不是最新一版。”

    岑康寧嚴正抗議:“你拿之前的協議來糊弄我,就是不想給我洗澡。”

    跟醉酒的人其實沒什么道理好講,但祁釗這時還是很認真地告訴他:“這就是我們倆的最新協議。”

    岑康寧把頭搖得像電風扇:“不對,不對,不是最新協議。”

    祁釗拿他沒辦法,只好問他:“那你說,最新協議在哪里?”

    話音落下岑康寧勾唇得意一笑,仿佛就在等著祁釗說這句話一般,拖鞋都沒穿,光著腳跑到祁釗的小書房里,從他的第二個抽屜里拿出一份新協議。

    “這個——”

    岑康寧拿著一疊整整齊齊的打印紙說:“這才是最新協議。”

    祁釗:“……”

    祁釗自然知道新協議是什么,那是曾被岑康寧毫不留情拒絕過的一版協議。

    在協議的第314附錄中規定:

    甲乙雙方約定在每周五的夜晚發生關系,互相紓解生理需求。

    可這份新協議才剛剛被提出的一瞬間。

    就遭到了岑康寧的嚴肅拒絕。

    岑康寧甚至連協議的科學依據都沒聽。

    他說自己技術差。

    祁釗的神色忽然間嚴肅起來,冷峻的唇角繃成一條直線。

    “岑康寧。”

    他叫岑康寧的名字,說:“這的確是最新協議不假,但你沒有簽。”

    岑康寧:“哦……”

    說完岑康寧開始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找什么?”

    “筆呢,我現在簽。”

    “……”

    很短暫的沉默過后,祁釗注視著到處找筆無果的岑康寧。

    喝過酒的緣故,岑康寧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白粉交加的狀態,很像是貓咪爪墊的顏色,不由得讓人想起,上回在寵物醫院時幫忙按貓,柔軟的爪墊按在他手上所帶來的奇特感覺。

    很軟。

    很有彈性。

    一些記憶開始浮現。

    嗓音于是不由得暗啞幾分。

    不算明亮的臥室燈光下,那些平日里隱藏在深處不該有的情緒因為某人的醉酒,全部肆無忌憚的釋放而出。

    “……我有責任提醒你,這份新合同同樣包括附錄第313條。”

    所以就算是簽了。

    祁釗也完全有理由不給岑康寧洗澡。

    可方才還很執著于洗澡的岑康寧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很快,他拿起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根筆,在協議的尾部鄭重其事簽上自己的姓名,聲音很輕地,卻異常篤定:

    “那我也簽。”

    —

    《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一條:一方利用對方處于危困狀態、缺乏判斷能力等情形,致使民事法律行為成立時顯失公平的,受損害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1)

    可若是。

    對方不愿意撤銷呢?

    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到床頭柜上整整齊齊疊放好的協議。

    岑康寧有一瞬間的恍惚。

    昨晚他的確是喝多了,這不假。不過很遺憾的是,卻沒有喝多到完全斷篇兒的程度,于是等他醒來,昨晚的一切記憶忽然就鋪天蓋地涌了上來。

    這些記憶里有他如何將祁釗介紹給敏敏姐的。

    有他如何玩兒逗貓棒的。

    自然還有關于新合同的。

    后知后覺的尷尬開始襲來,岑康寧很不能理解,為什么一個人喝酒以后膽子可以這么大?這種合同是能夠亂簽的嗎?

    但最要命的一點果然還是。

    當他清醒過后,恢復理智。

    祁釗告訴他:“隨時可以撤銷這份合同。”時,那一瞬間涌上心頭的想法居然是:

    “不想撤銷。”

    岑康寧為自己的膽大和沖動感到惶恐,卻并不后悔。

    這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只是此刻的他無暇細究。

    因為祁教授就站在他的床頭,手上拿著一份更新的合同,還拿著一根簽字筆,空氣里滿是檸檬海鹽混合著咖啡豆的香氣。

    岑康寧:“……”

    喂,阿杜,在嗎?

    車底挪挪,給他讓個位置怎么樣?

    阿杜不語,只一味地唱歌。

    祁釗也不語,只一味地示意他重新簽合同。

    “你醒了,身體感覺怎么樣?”

    “嗯,感覺還好。”

    應該是洗過澡了,也喝過醒酒藥,所以渾身上下舒適的不得了,完全沒有任何可以拿出來稱病的借口。

    岑康寧對此感到些許郁悶。

    祁釗點點頭,了然道:“酒的度數并不高。”

    “哦。”

    什么意思。

    暗示他裝醉?

    岑康寧的心頭閃過各種亂七八糟的猜測,更郁悶了。

    “也許你已經忘了,昨晚在醉酒狀態下,你跟我簽訂了一份新合同。不過你大可放心,醉酒狀態下不屬于完全民事責任人,所以合同無效,自動撤銷。”祁釗道。

    岑康寧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些許惱羞成怒的意味:“那你還找我干嘛?”

    不是自動撤銷了嗎?

    不是非完全民事責任人嗎?

    為什么還要拿著新合同過來,是要他親自見證新合同的撤銷嗎?

    “不是。”

    似乎有讀心術的祁釗否認道。

    岑康寧看向他,桃花眼茫然。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自祁釗的手機。

    祁釗果斷將手中的新合同遞到岑康寧手里:“你慢慢看,我稍后回來。”

    岑康寧于是被迫接過燙手山芋,又因為祁釗不在的緣故,很快他翻到最后一頁,發現新合同無法生效的第二個原因。

    乙方簽名處。

    本該落款岑康寧大名的地方,竟赫然是一個畫出來的貓咪爪印。

    岑康寧:“……”

    騰地一下,岑康寧臉瞬間紅了。

    他屬實沒想到昨晚合同的后續竟然是這樣。

    難怪祁釗一直都在強調,合同無效。

    誰家好人用爪印簽合同?

    甚至不是指紋。

    這種合同簽了也沒什么用,這樣想著,岑康寧果斷將這份合同舍棄。但與此同時,他卻又忽然注意到另一個細節。

    等等,既然祁釗手里的這份合同就是昨晚廢掉的合同。

    那床頭柜上的是什么?

    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遲鈍了一整個早上的岑康寧終于在此刻靈光乍現,變得聰明。

    他猛地抓過合同,迅速閱讀完畢以后,不出意料,在最新合同的落款處,看到了祁釗的簽名。

    祁教授的簽名總是很板正,不帶任何連筆,一眼可見的清晰。

    但這一次,很意外地,簽名看上去有點著急。

    祁字寫歪了。

    釗最后的豎鉤變成連筆。

    看上去很像是很快地做出了決定,著急地簽上了大名,連一絲一毫的停頓都不曾有。

    岑康寧就這么看著這個“潦草”的簽名,許久,忽然笑出聲來。

    二十分鐘后。

    祁釗收到一條微信。

    咸魚(醉酒版):“滴滴,看看這個新版合同,我加了一些補充條款。”

    隨后一個全新的PDF被發了過來。

    祁釗打開后決定認真研讀,但只看完岑康寧補充的第一條就放下手機。

    “輔修心理學學位的第一堂課我遇到了隨堂測驗。那天我考了16分,全班倒數第一。”

    祁釗說。

    岑康寧正嘗試著給自己萃取一杯冰美式,因為在圖書館經常看到P大的學霸們這么喝,便也想試試。結果忽然聽說學神中的學神竟然也有考試不及格全班倒數第一的情況,瞬間被吸引注意力。

    “怎么回事,仔細說說?”

    他一臉驚喜,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祁釗卻輕抬眼鏡,很快語氣變得略帶一分得意:“第二次考試時,我就拿了滿分,全班第一。”

    岑康寧:“……”

    不是,誰問你這個了?沒人聽你凡爾賽好吧。

    岑康寧氣得牙疼。

    “所以你專門來找我,就是為了跟我炫耀你的心理學成績嗎祁教授?”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完全相信我的學習能力。”

    祁釗道。

    岑康寧:“所以?”

    “綜上所述,我的建議是,附錄條款第315條,甲方承諾自己學習相關技術一個月后,條款314條生效,這條附錄予以刪除處理。”

    作者有話說:

    祁釗:立刻生效,懂我意思?

    第45章

    對于祁教授的抗辯。

    岑康寧表示出極大的不信任。

    哪怕祁釗愿意展示出自己在斯坦福的成績原件,岑康寧依然不信。

    畢竟上一次的經歷實在過于慘烈,且在這一過程中,受到傷害的往往只有處于下位者的自己。但又因為岑康寧心地善良,且祁釗一再保證自己學習能力的緣故。

    他表示,可以再給祁釗一次機會。

    至于后續要不要保留附錄315。

    視祁釗這一次的表現而定。

    —

    表現的機會很快到了。

    那是一個周五的夜晚。

    這天天氣晴朗,惠風和暢,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岑康寧從五點下班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寧,雖然人還在游戲里,心思卻早已不知道飄到哪里。

    好幾次團戰犯錯后。

    隊友忍無可忍,cue岑康寧:

    “小魚今天怎么回事兒?一直死?”

    岑康寧回過神來,又囧又愧疚:“對不起對不起,可能是昨天沒睡好,今天有點兒累了。”

    隊友道:“哦,原來是這樣,我懂我懂。”

    幾個隊友在公屏打字排隊說我懂。

    岑康寧知道這群人肯定沒憋什么好屁,但由于自己心虛,卻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于是在聊天列表里隨便胡扯了幾句,便提前跟大家道別。

    “走了,下線,今天狀態不好,睡覺去。”

    岑康寧說。

    隊友說:“這么早?”

    岑康寧:“昨晚沒睡好,補眠。”

    隊友調侃他:“小魚新婚生活真幸福。”

    岑康寧看得臉熱,關掉電腦以后溫度也沒降下去。自從游戲里這幫損友知道他是已婚身份后,就經常這樣調侃他。

    尤其是上回約好了通宵幫戰,卻臨時爽約。

    更給了這些人調侃的機會。

    岑康寧一直很想找個機會嚴正聲明一番,只是拖著拖著,好像就沒有了聲明的立場。

    尤其是今天。

    周五。

    岑康寧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機。

    跟祁釗的對話框里空空蕩蕩。

    還停留在昨天的聊天。

    岑康寧昨天說,釗哥我拆你鮑魚了啊。

    祁釗回復了一個1。

    再然后兩人就沒聊天過。

    一直到現在。

    空蕩的聊天框讓岑康寧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上周兩人簽訂的新協議條款實際上并未生效。對于今晚會發生的一切,產生期待,產生緊張感的好像也只有自己。

    又不由得開始懷疑。

    會不會祁釗把這事兒已經完全忘了?

    以祁釗的性格來說,很有可能。

    畢竟祁教授看上去就是個性冷感,渾身上下每一個DNA都寫著禁欲。如果不是那天的意外,岑康寧甚至懷疑他會不會這輩子都不愿意跟人類發生關系。

    不過……

    岑康寧躺在大床上,失神地看向天花板。因為某人不在家,從而肆無忌憚地開始回憶起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細節。

    外表看上去如此禁欲的祁教授脫掉衣服以后簡直堪稱狂野。

    也不知是藥效刺激,還是他本性如此。

    —

    校外藥店。

    祁釗正仔細地參考成分表,挑選今晚使用的“道具”。

    上一回在他失去理智時發生,一切難以避免地走向失控,而這一次,他像以往應對人生中所有事件一樣,提前做好完全的準備。

    從適配的道具。

    再到每一步應有的程序。

    Excel表格中,一切精密到秒。

    而他之所以會比岑康寧想象中晚歸,也是因為他強行要求自己,在進門之前,再把所有課件溫習一遍。

    若是從前的同學遇到了今天的他一定會覺得驚訝。

    畢竟所有人印象中的祁釗從不復習。

    天才少年的門檻就是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再長再難記的公式有人也看一遍就會用會寫。

    但這一次不太一樣。

    祁釗想。

    首先,今晚關乎著新協議條款的廢除與否;其次,這將是一次他學習能力的重要證明。

    祁釗的要強是出了名的。

    能在科研圈混出點兒名堂的人都非常要強。

    祁釗又屬于其中的佼佼者,要強程度堪稱世界頂級。

    因由是祁釗要求自己做好所有的萬全準備,將所有程序倒背如流,才用指紋開鎖,推門而進。可小岑老師給他上的第一課,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咦,釗哥你回來了?”

    岑康寧洗完澡后去客廳接水,剛放下杯子就聽到門響。

    抬頭一看,不是祁釗是誰。

    祁教授今天至少提前回來了三個小時。

    以往十點半才到家的人不到八點就出現在岑康寧面前,手里還拿著一個大紙袋,不由得讓岑康寧猜想,是不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岑康寧假裝若無其事地走上前,想要接過祁釗手中的袋子,好讓祁釗方便換鞋。

    但祁釗手很緊地拿著袋子,始終不肯交給他。

    “釗哥?祁教授?”

    岑康寧愣了下,感覺氛圍有些奇怪。

    他不知道自己在祁釗面前是這樣的。

    穿著松松垮垮的白色短袖,接水時彎腰,露出腰線。腰很細,皮膚很白,但再往下一點卻又十分混圓。同樣松垮的短褲下是一雙又直又細的腿,走起路的時候那雙腿晃呀晃的,不由得讓人想起它在其他地方晃起來的一些畫面。

    祁釗:“……”

    計劃表里的第一步。

    是兩人觀看電影。

    攻略上說,這種事情最忌諱單刀直入沒有鋪墊,應該先由一場浪漫的愛情電影作為鋪墊,然后循序漸進,再由親吻進入正題。

    祁釗曾用一小時的時間來篩選片單。

    并在片單中列出了至少五部岑康寧可能會喜歡的類型。

    然而進門后的第一秒,所有片單全部變成空白一片。

    ……

    一根浮木飄蕩在海中。

    遂海而蕩。

    大海是暴君,時而溫柔將浮木推到海的彼岸;時而又洶涌澎湃,毫不留情將浮木從沙灘上猛推下去。

    浮木終于無法承受,哭喊:“夠了!”

    大海強勢地說:“不夠,才十一點。”

    渾然不覺十一點已經大海以往每日潮停的時間。

    浮木落下淚水,可淚水很快很快同海水混為一體,越來越強勁的海浪淹沒了浮木,直到浮木的每一片木屑都浸透其中,散發出濃郁的海水氣息。

    海浪終于停了。

    世界歸于寧靜。

    浮木奄奄一息,暴君則收起他殘酷的手段,輕柔地將浮木攏入懷中,展現出其仁政愛民的另一面。

    ……

    半夢半醒中,岑康寧聽到電影的聲音。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來自于他反復刷了數遍的《泰坦尼克號》。

    他開始感到疑惑,雖然他的確喜歡這部電影不假,但為什么會在這種時候也夢到呢?

    難道潛意識里,他認為自己跟祁釗是杰克跟rose?

    不是吧。

    他哪里像杰克,祁釗哪里又像rose?

    他沒有像杰克那樣的才華與幽默風趣,祁釗也不像rose一樣,有著豐腴漂亮的外表,善良純真的心地。

    非要說的話倆人是rose與卡爾。

    因為家族被迫綁定聯姻。

    但岑康寧也不愿意將卡爾與祁釗相提并論,這是對祁釗人格的極大貶低。

    思索了半天不得其解,岑康寧終于放棄。他眼皮沉重地進入睡眠,這輩子可能都想不到這其實不是夢境,而是身旁的祁釗的確在放電影。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

    一切都已經結束,沉寂的夜色完全籠罩了整個世界。

    但祁釗在事后固執地認為,有些事就算打亂順序,也許并不影響太多。

    也因而在電影放映完畢后。

    他在熟睡的人臉上印下一個親吻。

    很輕很輕地一個吻,別說岑康寧自己,就連祁釗自己也很難感受得到。

    但它確實存在過。

    這便是意義。

    —

    第二天中午岑康寧醒來意識到祁教授可能沒說謊。

    他的學習能力的確頂級。

    上回醒來以后他感覺渾身都散架了不說,還發了會兒燒;但這一回非但沒發燒,他嘗試著在被窩里動了下身體,除了大腿根兒跟某處隱秘的位置外,其他的地方竟然都還好,有些感覺,但沒到動都不能動的地步。

    不由得愕然。

    難道祁釗就這么天賦異稟,在這方面竟然也是個天才?

    可轉念又想到昨夜發生的一切,岑康寧眼前一黑。

    于是當祁釗端著冰可樂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某個人又把自己團團塞進了被窩里。

    下意識地,祁釗拿出測溫儀:“發燒了?”

    “沒有。”

    被窩里的人悶聲道。

    “那是疼。”

    祁釗說。

    說完他放下測溫儀,又從床頭柜里拿出上回用過很好用的外用藥膏。

    “幫你上藥。”

    祁釗對鼓包道。

    岑康寧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掀開被子抗議:“我要去告你,違約!”

    祁釗:“?”

    岑康寧:“我們不就說好了一次嗎?你昨天為什么做5次?”

    祁釗頓了頓,生平第一次面對指控感到些許心虛,但,也只是些許。很快祁釗恢復理智,拿出證據證明:“沒有規定次數,只有規定日期。”

    岑康寧:“……”

    該死的。

    他把協議反復來回看了好幾遍,發現還真沒有這條規定。

    可岑康寧又不肯認輸,半晌要強道:“那我要求加上這條規定。”

    祁釗:“……”

    過了好一會兒,祁釗說:“你還沒有廢除315條款。”

    岑康寧想到這件事,也覺得頭疼。

    當時他是覺得直接答應前協議好像有些沒面子,而且覺得這件事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緩沖接受,所以增添了一個月的學習時間。

    可從昨晚的經歷看來。

    這一個月的時間純屬多余。

    所以,要廢除嗎?

    岑康寧正遲疑著,被遞來一杯加冰可樂。

    快樂水順著口腔進入胃部,清爽的氣泡跟冰塊在舌尖蔓延。恒溫舒適的臥室里,岑康寧還來不及夸獎祁釗懂事,下一秒,麥麥脆汁雞熟悉的香味飄了過來。

    “?哪里來的?”

    “外賣。”

    岑康寧:“……”

    “其實炸雞還是現場吃比較脆,之后就算用空氣炸鍋熱也不太是那個味道。”

    “蛋糕要嗎?”

    “有沒有奧利奧咸奶油夾心?”

    岑康寧期待。

    “有。”祁釗說:“跟上回是同一個品牌,六寸的一整個,都屬于你。”

    岑康寧也不想的。

    但由于有人表現的實在太好,他不得不網開一面。

    畢竟,那可是麥麥脆汁雞。

    這件事的后續是周一岑康寧去上班。

    一大早,李明玉非常高興的給他打招呼。

    “早啊小岑老師。”

    岑康寧正在吃早餐,冰美式對他來說果然還是太苦,他果斷又換回了豆漿。不過最近覺得祁釗的健康早餐看上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所以還吃了一個水煮雞蛋搭配西藍花。

    后果就是吃了跟沒吃一樣。

    所以上班后又買了兩個包子。

    “早啊玉姐,換新裙子了?”

    岑康寧啃著包子笑道。

    李明玉挑眉,看上去很開心:“這都被小岑老師你發現了,真厲害。是我昨天周末逛街新買的,本來一直舍不得下手的,但忽然發了筆意外之財,我就當場拿下。”

    岑康寧也替她感到高興:“那恭喜你了。我也想忽然這么暴富一筆。”

    “倒談不上暴富,不過確實意外之財。”

    李明玉道:“不止我,我們課題組的人都發財了。”

    “怎么回事?”

    岑康寧問。

    李明玉道:“不知道啊,周五的晚上釗哥忽然發神經,在群里發了好多個紅包,每一個都還很大。我們每個人都至少領了五百以上。”

    岑康寧:“……”

    他實在不想多想。

    但周五的晚上這個時間點,由不得他不多想。

    李明玉沒有發現岑康寧的異常,還在八卦著:“按理說那個點兒他平時都休息了,結果忽然在群里發紅包,嚇了我們一大跳。大家都說……”

    “都說什么?”

    “都說他肯定是跟小嫩草有進度了!”

    李明玉壓低聲音:“要知道前幾天他中了個千萬級別的項目都沒這么高興。”

    岑康寧:“……”

    “唉對了,小岑老師,你現在開始用夏老師送你的坐墊了啊,挺好,粉嫩粉嫩的,顏色特別適合你。”

    “…………”

    自暴自棄坐在柔軟舒適的棉花座墊上擺爛的岑康寧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規則怪談世界。

    而這個世界的第一條規則就是:

    夏老師說的永遠是對的。

    一開始,夏老師說他,怎么能不帶水杯呢?

    他認為夏老師大驚小怪。

    后來他意識到,夏老師說的對,水杯簡直是圖書館工作神器。

    再后來,夏老師送他棉花座墊,說:“以后總能用上的。”

    岑康寧想,肯定用不到,他還這么年輕,就應該坐硬邦邦的木頭椅。年輕人不趁年輕的時候多做做硬座,以后年紀大了可怎么受得了哦?

    直到今天……嗯,確實能用得上。

    尤其是以后的每一個周一。

    作者有話說:

    夏老師:姜還是老的辣[菜狗][菜狗]

    (審核明鑒,真沒超標哇)

    第46章

    八月在蟬鳴中漸漸遠去。

    下過一場雨后,太陽雖然仍舊熱烈,氣溫卻漸漸降低。

    現在岑康寧上班的時候需要多加一件襯衫外套,才能抵御依舊強勁的中央空調。夏老師卻受不了這個溫度,穿了外套,一大早也已經嚷嚷了好幾次太冷。

    岑康寧問:“我們可以調溫度嗎?”

    夏老師說:“不行,所以我打算去中控室一趟。”

    岑康寧主動請纓,說:“我去吧。”

    夏老師正要推辭,岑康寧已經站起身來。

    “我去吧夏老師,正好出去透透氣。”岑康寧這么說。

    他拿上手機,立刻出發。

    去中控室的過程倒是十分順利,唯獨回來的時候,經過圖書館二樓那個大平臺,遇到有工人在作業,將原本擺放在那里的祁釗撤了下來,換上新宣傳海報。

    岑康寧知道這很正常。

    畢竟特獎評選已經結束,作為特獎頒獎嘉賓的祁釗結束宣傳也很合理。

    不過他還是多看了一眼,想要看看是誰能夠跟祁釗擺放在同一個位置,純屬好奇。

    結果出乎意料。

    竟然是一張很年輕的面孔。

    “孔宇真,斯坦福畢業,研究方向是胰腺癌的免疫療法相關。”李明玉也看到了這張宣傳海報,不過她從這張宣傳海報中看出來的信息量顯然要比岑康寧更足一些。

    “這位應該就是新院長帶過來的得意大弟子了。”

    李明玉道。

    岑康寧驚訝:“又要來新院長了?”

    “可不,畢竟這位置不能空著太久,而且都快開學了。”李明玉道。

    岑康寧點點頭:“確實,有道理。”

    李明玉卻忽然狡黠一笑:“這下可熱鬧了。”

    岑康寧:“?”

    李明玉說:“小岑老師你看到這個熟悉的斯坦福就沒有想到誰嗎?”

    岑康寧遲疑了一番,但還是從李明玉的表情中猜到些許。

    “祁釗?”

    “bingo,答對了,這位孔宇真沒記錯的話跟釗哥以前在一個組待過,真要算的話是同門師弟。”

    “……哦。”

    李明玉沒有發現岑康寧略微有些奇怪的神情,自顧自接著道:“而且這倆人的經歷也很像,都是天才少年,十多歲就進了大學。雖然研究方向不一樣,而且姓孔的肯定沒釗哥厲害,現在還在當博后。不過他也才23歲,以后還真說不定。”

    “說不定比祁教授厲害?”

    “nonono,我導就是全宇宙最厲害的,不接受任何人反駁。”

    “那說不定什么?”

    “說不定擠走小嫩草,倆人看對眼啊!”

    “……”

    岑康寧的沉默無言中,李明玉非常合理地分析:“你想啊,倆人是舊識,而且經歷相仿專業相近,有共同話題。本來就是師兄弟,現在又到一個工作單位朝夕相處,培養出感情不是很正常嗎?”

    過了好一會兒。

    岑康寧方聽到自己說:“是啊,很正常。”

    語氣里多少有點兒酸溜溜的意味,雖然岑康寧自己肯定不愿意承認。

    李明玉卻越說越帶勁兒了,又說起孔宇真的長相來:“而且小岑老師你剛剛看見沒,這個孔宇真長得還不錯哎。雖然肯定不如小岑老師您貌美如花,但勉強也算清秀可人,嘖嘖……”

    被李明玉描述為清秀可人的孔宇真本人正出現在祁釗的辦公室里。

    他還沒有正式入職,因此身上穿著普通的白襯衫西裝褲,看似普通的衣物版型剪裁卻十分得體,一舉一動中勾勒出他修長俊美的身型。

    所以李明玉說他清秀可人其實并不貼切。

    因為那張海報上只有孔宇真的上半身。

    只看上半身的話,孔宇真的確是那種看上去很清秀,娃娃臉,溫柔脾氣好的類型,可一旦視野擴大,以全身氣場作為考量,便會立刻意識到,此人大約是與祁釗有一拼的龐然大物。

    “師兄,好久不見。”

    孔宇真進門后笑著同祁釗打招呼。

    祁釗見到他以后愣了愣,似乎是沒想到孔宇真會出現在這里。

    轉而又看向微信消息。

    “你沒有提前預約。”

    祁釗道。

    孔宇真顯然已經非常了解祁釗的行事風格,當即討饒道:“求你了師兄,我就是過來搬東西順路看你一眼,沒想跟你正式探討些什么問題。”

    祁釗:“哦,那你現在看到了。”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啊。”

    孔宇真無奈搖了搖頭。

    “你在期待什么?”

    “沒有期待什么,只是聽說你好像結婚了,覺得你可能跟以前不太一樣,就想來確認一眼。沒想到……”

    跟以前一模一樣不說。

    甚至還變本加厲了不少。

    孔宇真在心中道。

    是因為到了新的工作環境以后徹底放大了自我意識嗎?

    還是說因為結婚?

    在避嫌。

    孔宇真實在想不出后者的情況會出現在祁釗身上,于是只能將原因歸結于前者。

    “算了,不說這個了。”孔宇真忽然笑了笑,態度十分友好地對祁釗發出邀請:“以后我就要在P大工作了,這兩天正好安也在A市,我們要不要聚一聚?”

    “婉拒。”

    祁釗語氣一如既往。

    “別這么狠心呀師兄,我們三個到底是當年一起并肩作戰的‘戰友’,怎么現在連吃個飯都不行了?而且你新婚的消息也沒通知我們,就吃個飯而已,不能帶著嫂子一起來嗎?”

    祁釗沉默了一會兒,不知為何態度似乎有所松動,問:“時間安排?”

    孔宇真立馬道:“周六八點到十點,我猜你這時候是有時間的。”

    畢竟祁釗的作息很多年沒變過。

    不止孔宇真,實驗室不少人知道,周六的早晨是祁釗固定休息時間。

    一般情況下,將需要他出席的社交活動安排在這個時間段里,有極大的概率被答應。

    但孔宇真恐怕做夢也沒想到。

    時隔僅僅一年。

    祁釗堅持了數年的作息就已經被徹底改變。

    “不行。”

    這一次,祁釗用比上一次更堅決的語氣拒絕,完全不留任何商討余地。

    孔宇真:“……”

    兩分鐘后。

    孔宇真被禮貌請出了辦公室。

    請出去以前,還被迫喝了一杯幾乎半杯都是茶葉的茶水。

    孔宇真懊惱地吐著被茶葉澀到發麻的舌頭,始終沒想明白自己做錯了哪里。沒辦法,他只好拿出手機,邊走邊給另一個人打電話。

    “喂,是我。沒約到。”

    “我說了周六早上,也沒約到。”

    “不過我提到帶嫂子出席的時候,他的反應怎么說呢,有點意思。”

    孔宇真清秀的娃娃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這使得他的氣場與平日里的和善可親產生些微的不符。

    然而空無一人的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具體的情況我還沒辦法確認,也許等我見到他老婆本人就有答案了。”

    —

    圖書館。

    岑康寧正給胡副館長泡茶。

    胡副館長來了好一陣子了,從一開始漫無目的地寒暄,再到后來漸入主題,說的口干舌燥。岑康寧實在過意不去,給他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茶水喝。

    胡副館長果然很喜歡,端起來一飲而盡。

    “所以啊我說,我們館里正好有這樣一個拿得出手的人選,不出鏡不就可惜了嗎?”

    在一旁聽了大半天的夏老師插嘴道:“我也覺得可以,小岑,你去吧。反正這兩天館里也沒什么事兒,有我跟明玉看著就行。”

    胡副館長于是更加殷切看向岑康寧。

    岑康寧:“……”

    這種情況下,拒絕實在是很讓他為難。

    但平心而論岑康寧其實是不想去的。

    首先自然是他作為一條咸魚,低調本分便是他的座右銘,出鏡露臉什么的這種工作實在不適合他;其次自然,岑康寧也沒有相關經驗。

    雖然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被看中是因為這張臉。

    可只有一張臉,難道就可以成為新生校園宣傳片的男主角嗎?

    胡副館長信誓旦旦保證:“你可以的,小岑同志,組織既然能把這個工作交給你,就證明你絕對有勝任的潛力。”

    嗯……勝任的潛力如果指的是帶妝頂著大太陽底下在操場連跑七八次往返四百米的話。

    那岑康寧的確有。

    “咔咔咔——”

    年輕的學生導演大聲叫停,面上帶著不加掩飾的煩躁。

    “三號機你怎么回事,這回又是你沒錄到畫面?”

    “對,對不起……”

    “別,我不想聽對不起,你的對不起留給幾個演員老師說吧,因為你的功夫大家重復多少遍了,要是今天下午這個鏡頭還拍不完,你怎么負責?”

    “我……”

    “行了,別跟我解釋。”

    導演伸出左手,阻止了三號機后續的解釋,轉而面對其他人和顏悅色道:

    “不好意思啊大家,辛苦了,天氣太熱我們要不休息會兒,待會兒再拍?”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大家雖然拍攝的辛苦,但見到導演這樣的態度也不好苛責太多。

    更何況,這個年輕的拍攝團隊從導演再到攝像多是學生主動請纓,不拿一分錢工資,還要付出自己寶貴的時間來參與,就更不好開口。

    因由是遇到這樣的現場事故,演員們也就只好自認倒霉,三三兩兩的散開了。

    人群很快疏散開。

    有學生志愿者購買了礦泉水奶茶等冰飲供劇組人群自取。

    天氣太熱,又是戶外作業,基本上所有人都去拿了飲料,只除了一個人例外,三號機。

    岑康寧也拿了一瓶冰可樂補充體力。

    不過喝了才兩三口,他就又拿起一瓶冰水,快步走到方才的拍攝地點。

    “同學——”

    三號機負責人祝夢正低著頭研究自己始終不爭氣的機器,研究的時間長了,也不知道因為著急,還是因為太陽底下曬了太久中暑導致頭暈。

    眼前一黑,即將摔倒在跑道上的時候。

    忽然,耳畔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

    祝夢恍然驚醒:“啊?”

    啪嗒——

    她手上力氣一松。

    眼看著昂貴的機器即將摔在地面上的時候,一只白皙的手穩穩將攝影機扶住。

    “小心。”

    岑康寧接住了攝影機,當場松了口氣,笑道:“沒事兒沒事兒,我接住了。”

    祝夢蒼白的臉色這才有所好轉。

    她語無倫次地對岑康寧道謝:“謝謝小岑老師,謝謝你,真的,要不是你……”

    岑康寧開玩笑道:“你再謝我可要松手了。”

    “啊?”

    “逗你的,同學。”

    岑康寧道。

    說著他將手中的冰礦泉水遞給祝夢:“這里太熱,長時間呆著容易中暑,你喝點兒水,去陰涼的地方待會兒吧。”

    “可是……”

    祝夢有微微的遲疑,她看向岑康寧手中的機器。

    岑康寧自然知道她的想法,說:“把機子拿到陰涼的地方,一起看看有什么問題吧。”

    五分鐘后。

    岑康寧找到了機器的癥結所在。

    “果然,是機器過熱了。”

    岑康寧道。

    過熱以后攝影機無法正常工作,還能開機,看上去也似乎可以正常拍攝,但每次傳輸畫面的時候就會發現,壓根兒沒拍上,畫面完全沒有進入到內存里。

    祝夢又是驚訝又是覺得委屈,年輕稚嫩的臉龐上淚水在氤氳:“原來是這樣,難怪……”

    難怪剛剛每一次她都拍好了。

    結果每次導演都說她沒拍上。

    祝夢一度認為真的是自己的技術跟操作有問題,影響了所有人的進度,卻沒想到根本不是,是機器的問題。

    便又不由得懊惱:“要是我能早點發現就好了。”

    要是早點發現的話,不至于拖累所有人被曬。

    可岑康寧說:“別這么想,攝影機出現這種事故誰都不想。而且這不是常見故障,我也是之前在打工的地方遇到過相同情況才敢判斷。”

    被這么一說,祝夢心里多少好受了點兒。

    她心情松快起來,感激地看向岑康寧:“總之謝謝您了小岑老師,要不是您我可能待會兒還得耽誤大家。”

    “沒事兒,舉手之勞。”

    岑康寧笑著,然后替她吐槽道:“而且你也是義務勞動,談不上誰耽誤誰,要我說還是學校耽誤了你們上自習的時間呢。”

    “哈哈。”

    祝夢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露出今天以來第一個笑臉。

    她還想再多感謝岑康寧幾句,因為小岑老師人實在是太好了。

    怎么會有這么人美心善的老師呢?

    結果這時化妝師過來找岑康寧。

    “小岑老師,您過來一下,給您補補妝吧?”

    岑康寧只好放下手中的攝影機,跟祝夢道別,又立刻見縫插針地喝了一口冰可樂,轉身去了化妝間。

    化妝間被安排在室內。

    跟更衣室是同一個房間。

    十多平米的一個小房子里頭塞滿了各種包跟道具。岑康寧不是第一次進來,因此輕車熟路找到跟自己對接的化妝師。

    不過,人進來以后他才意識到,好像被騙了。

    化妝師進來不是讓他補妝,而是另有要事需要他幫忙。

    “小岑老師,您最好了,幫忙拍個抖音吧,就一秒。”

    岑康寧:“這……”

    不太好吧四個字還沒出口。

    化妝師雙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姿勢。

    岑康寧只好妥協:“那好吧,不過恐怕得快點,我看導演兒那邊兒快休息結束了。”

    化妝師當即欣喜若狂,道:“放心,不需要太久的,就一會兒。您這樣的長相完全都不需要后期,怎么拍都上鏡。”

    一通彩虹屁猛烈吹了過來。

    岑康寧就更無法拒絕。

    他盡職盡責按照化妝師的要求出鏡,在劇情里扮演一個海王學長,拍攝效果相當出色,用化妝師小姐妹的話來說——

    “這位老師站在那里看著就像海王。”

    岑康寧頓覺郁悶,他一直知道自己的長相不屬于多清純的類型,可也不至于海王吧?

    正要就此簡單爭辯幾句。

    這時,房間里負責拍攝這條抖音短視頻的二號機攝影師忽然低笑出了聲。

    “哪里像了?”

    他卸下口罩,露出口罩下一張不久前才剛剛出現在圖書館二樓宣傳海報的清秀娃娃臉。

    在岑康寧怔楞的同時,接著用戲謔的語氣開口道:“與其說是海王,我倒是覺得,小岑老師很適合扮演另一種角色類型。”

    “什么類型?”

    “嬌妻。”

    作者有話說:

    今天終于走完全部親戚了[爆哭][爆哭]

    第47章

    來者不善。

    岑康寧想。

    小說里不是都這么寫的嗎?

    協議結婚后丈夫的白月光找上門來。白月光有著高貴的家世,優雅的外表以及出色的工作能力,甫一出現,各種條件就完全秒殺了小說男主角。

    而往往這個時候,男主角會因白月光的出現而感到自殘形愧。

    白月光就趁機加大火力,使用各種綠茶手段逼走男主角。隨后經歷一番狗血誤會糾纏,丈夫或是與男主角冰釋前嫌,或是與白月光舊夢重圓。

    嗯,劇情的走向十分正確。

    唯一的錯誤是一開始就錯了。

    首先,男主角不該選岑康寧。

    —

    “哈哈,孔博你在開什么玩笑啊?”

    化妝師明顯看出了氛圍的不對勁,試圖將話題岔開。

    但孔宇真顯然不這么想,依然不禮貌地盯著岑康寧看,眼神像掃描儀,又像是某種醫學CT:“不是嗎?小岑老師難道不是本色出演?”

    岑康寧回擊他的眼神,很溫和,仿佛不帶有任何攻擊性。然而——

    “如果我飾演嬌妻,那孔博士飾演什么樣的角色呢?第三者?”

    化妝師:“……”

    救命啊。

    她好像誤入了什么修羅場現場!

    孔宇真顯然沒想到岑康寧如此鋒芒畢露,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小岑老師,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點兒什么。”

    他爽朗地笑著,從房間陰影中走了出來,暴露出自己高大的身型。

    “我是真的覺得你適合演這種角色而已,又溫柔又漂亮的,難道不適合嗎?”

    他委屈道。

    岑康寧沒說話。

    化妝師表示,我有點兒忙要不你們自己解決。

    孔宇真便接著道:“但其實,比起適合飾演什么角色這個問題,我更想問你另一個問題,方便我問嗎?”

    岑康寧微蹙眉心。

    不知道此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是以岑康寧下意識想要拒絕。

    孔宇真卻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說:“別急著拒絕,等拍攝結束后我單獨找你吧。”

    化妝師尷尬的表情下,岑康寧只能答應。

    于是拍攝結束后。

    在距離P大操場最近的校園咖啡館。

    孔宇真跟岑康寧第一次正式會面。

    面對面這樣坐著以后,岑康寧才真正意識到孔宇真的身型有多么的高大,跟他的娃娃臉簡直完全不匹配。

    很難想象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成為自己的潛在情敵。

    雖然,岑康寧也不知道該不該用“情敵”這兩個字來形容他。

    “還是國內的咖啡好喝,老外的咖啡太苦了,真受不了。”

    一入座后,孔宇真就開始吐槽。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一派閑適的姿態,仿佛與岑康寧是什么多年不見的老友。

    但事實上,兩人今天中午才第一次見面。

    岑康寧對他的吐槽不置可否,對于他的來意也不算特別感興趣,之所以出現在這里是因為覺得化妝師當時的表情實在太尷尬,如果他不快點答應結束這個對話,他疑心化妝師會尷尬地腳趾扣地。

    為了保護地面,岑康寧答應了這次見面。

    但這不代表著岑康寧會愿意跟孔宇真像老友一樣寒暄。

    因此他單槍直入主題:“孔博士,有什么話,您現在可以直接問我了。”

    “哦,這個啊。”

    孔宇真又不急不緩喝了一口咖啡,倏而,眼睛瞇起:“對不起,你肯定感覺到冒犯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跟你共事了一整個白天以后,我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嗯?”

    好奇什么?

    好奇他這么平平無奇卻跟祁釗結婚嗎?

    說實話,就連他自己到現在也不是很懂。

    祁釗從未提及過選擇岑康寧的原因,劉海俐也不曾真正談起。對于這件事,岑康寧一直是保持著,管他什么原因,反正好事兒落在我頭上我就接的態度。

    但眼下當然,他不可能用這樣的答案告訴孔宇真。

    所以該怎么回答呢?

    岑康寧一邊揣測著孔宇真問話的目的,一邊思索著答案。

    然而,讓岑康寧出乎意料的是。

    他都幾乎已經找好借口的情況下,孔宇真竟給出了截然相反的疑問。

    “好奇像你這樣的人,怎么會看上祁釗這種男人?”

    岑康寧:“……”

    不是,問題難道不是問反了?

    而且,什么叫你這樣的人。

    什么又叫祁釗這種男人?

    握著咖啡杯的手指一緊,因為孔宇真對祁釗莫名的評價,岑康寧感到些微不爽。

    孔宇真卻并沒有發現這一點。

    他的表情十分認真,眼神里滿是真誠的求知欲:“小岑老師,您這么善良,就告訴我吧。我都想了一天也沒想明白,你說,像你這種長得好看,人又善良溫柔討喜,還很幽默風趣的人,怎么就會看上祁釗那個機器人呢?”

    岑康寧:“額……”

    他可以說是因為編制嗎?

    面面相覷的尷尬中。

    看著對面那張漂亮到讓人生不起半點兒惡感的臉,孔宇真不由得想到早晨第一次見到岑康寧時的場景。

    通過內部關系,他已經提前打聽到,今天圖書館派來參加拍攝活動的主人公就是岑康寧——祁釗的那位新婚嬌妻。

    孔宇真對岑康寧實在是太好奇了。

    畢竟那個祁釗竟然結婚了。

    到底誰才能忍得了跟這種人結婚?

    所以說什么都想要來看一眼,于是主動接替了一位同門師弟攝影師的位置。

    “我來幫你拍一天。”

    “師兄這不好吧?”

    “沒什么不好的,我初來乍到,也想逛逛校園。”

    就這樣,孔宇真接替了師弟的位置,帶上口罩,臨時成為攝影師。

    攝影師的工作無疑是辛苦且枯燥的。

    尤其還是兼職學生,更沒人權。

    這個活動大概是被某社團主動應承下,由該社團的團長作為總導演。

    孔宇真雖然上大學早,沒怎么參與過這種大學社團。

    但他從小早慧,很早就知道這種大學社團中官僚主義泛濫,哪怕是在頂尖學府也不例外。

    果然,拍攝大群中。

    晚上十一點,總導演@所有人臨時發布通知:

    “所有人,明天早點到。有老師參與,老師大概七點到,我們不能讓老師等。”

    群里眾人接連回應收到。

    唯有孔宇真不屑一顧。

    他心想,導演你在開什么玩笑,怎么會有老師愿意早上七點從溫暖的被窩里那么早爬起來參加沒有工資的活動?

    岑康寧就更不可能了。

    能忍受祁釗這種人,大概率是為了享福,怎么會愿意受罪。

    然而一大早,孔宇真到指定集合地點提前踩點,只見空曠的操場草坪上,一個穿著清爽的白襯衫的黑發青年手里拿著一個包子一杯豆漿,言笑晏晏站在那里。

    “同學你好,你是來參加新生宣傳拍攝的嗎?”

    “是,我是今天的二號攝影師。”孔宇真定定站在原地,帽檐下的眼睛肆無忌憚打量著面前的黑發青年。

    漂亮,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從審美的角度來看,岑康寧絕對是那種統一所有審美標準的美人。

    也許有人喜歡清純的,有人偏好可愛的。

    但沒有一個人此時此刻站在這里會覺得岑康寧不漂亮。

    他的五官精致到,甚至此刻的孔宇真還沒開機,但已經可以想象到鏡頭下岑康寧是如何的上鏡。

    至于第二反應。

    孔宇真盯著岑康寧唇角的弧度及他左側臉頰若隱若現的梨渦出了神。

    怎么能這么溫柔好脾氣?

    因為好脾氣所以可以忍受得了祁釗嗎?

    那他又看上祁釗什么?

    孔宇真十分不解。

    尤其是他認為,以岑康寧的長相,就算是想通過外貌與性格獲得更好的生活水平,也絕對不止祁釗一個選擇。

    他理應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孔宇真想。

    這個不解在午休時刻達到巔峰。當孔宇真看到岑康寧頂著大太陽跑去對三號機的小姑娘伸出援手的時候,他真的覺得,天吶,怎么會這樣?

    這么善解人意的一個小美人。

    結果卻嫁給了祁釗。

    暴殄天物。

    姓祁的憑什么?

    憑他那些《nature》論文嗎?

    說起論文的話那孔宇真也有,雖然沒到《nature》這種級別,可也絕不容小覷。

    為什么沒人喜歡他?

    孔宇真越想越覺得委屈,于是忍不住卸下口罩,想要當面問一問岑康寧。

    不過似乎,孔宇真開口的時機沒有選擇太好。

    他總是這樣,在不恰當的時候說出不恰當的話。

    但無所謂,孔宇真會用真誠打敗一切。

    “小岑老師,拜托,我真的很需要這個答案。請您告訴我吧,作為報答,你想問什么我都會告訴你的。”

    “真的?”

    顯然,孔宇真的真誠并沒有打動岑康寧,但他所提出來的條件,讓岑康寧原本抗拒的眼神里浮現出一絲動搖。

    孔宇真于是乘勝追擊:“真的!你想問什么?說吧,他在斯坦福的感情經歷,他的初戀,我知道的一切都會告訴你的。”

    岑康寧:“……其實都是零,對吧?”

    孔宇真驚訝:“什么,這都被你發現了。”

    岑康寧扶額:“孔博士,如果想要跟人做交換,還是真誠一點比較好吧?”

    “我當然知道要真誠。”

    孔宇真聳肩,很無奈的語氣:“但說實話,我其實知道的可能并不比你多多少。”

    岑康寧道:“那不如你先告訴我,你為什么很需要我的答案?”

    孔宇真:“……”

    糾結了好一會兒,孔宇真最終妥協。

    娃娃臉上浮現出沮喪的情緒。

    “好吧,其實是我追求的對象,他一直喜歡祁師兄。但我始終不明白為什么。”

    岑康寧:“他?”

    孔宇真:“我們在斯坦福時候的實驗室研究助理。”

    岑康寧:“哦。”

    孔宇真:“我可是連我的老底都告訴你了,你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岑康寧想了想:“喜歡他帥算嗎?”

    孔宇真:“難道我不帥嗎?”

    岑康寧委婉道:“你們倆是不同類型的帥,我可能比較欣賞祁教授那一類。”

    孔宇真更委屈了:“那豈不是說我這輩子除了整容沒希望了?”

    岑康寧:“節哀,孔博士。”

    “不,我不信。”

    孔宇真忽然篤定道:“我不信我被拒絕只是這么膚淺的原因,一定還有更多深層的原因你沒告訴我。”

    岑康寧:“……”

    孔宇真追問:“真的只是喜歡他的臉?”

    這題很難回答,岑康寧想。

    首先,他其實并不喜歡祁釗,兩人只是合作關系。

    然而,也許是被孔宇真這么刨根問底的連環追問影響,他承認自己現在也有點好奇。

    那位“他”喜歡祁釗什么?

    學識?

    外表?

    亦或是如同孔宇真所言的,除此之外的更深層的東西。

    “抱歉,我可能愛莫能助了。”

    岑康寧眨著眼道。

    他確實沒辦法在這件事上幫助到孔宇真,這是實話。

    “好吧……”

    孔宇真的眼神里流露出濃濃的絕望,但很快,他嘆了一口氣后,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也釋然了。

    “算了,好像我就算問你也問不出來什么,每個人喜歡的點又不太一樣。”

    “是的。”

    岑康寧道。

    “麻煩你了,好像我們有了個不太好的第一面,但請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想問問你。”

    孔宇真撓著腦袋,苦惱地道。

    岑康寧的確對他的印象不算太好,可此刻看到他這幅為情所傷的模樣也難免覺得有些心軟,于是安慰他說:

    “有時候愛情是沒有原因的。”

    “啊?”

    “感情是沒有原因的,無法用特定的詞句來描述,很多時候,它就是一種感覺,不是你不夠優秀。希望我這么說,能讓你感覺好點。”

    岑康寧嘗試解釋。

    孔宇真:“……”

    “你想說什么?”

    看著孔宇真糾結的娃娃臉,岑康寧忍不住問。

    而孔宇真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破了防,崩潰道:“所以到底為什么!這么通情達理,溫柔善解人意的你們,卻都喜歡上了祁釗那種不解風情的男人!”

    岑康寧:“不解風情?”

    孔宇真:“難道不是嗎?祁釗可是那種你問他喜歡哪種人,他會回答你他喜歡的是詹妮弗·杜德納的人,這難道還不算不解風情?”

    岑康寧:“詹妮弗?”

    孔宇真:“生物學家,研究開發CRISPR-Cas9的那位。”

    岑康寧:“……”

    很好,這個回答很祁釗。

    但說實話,他還真沒問過祁釗這個問題。

    平時他跟祁釗的對話都相當沒營養,無非是簽不簽新合同,合同新條款到底要不要規定次數的問題。

    但孔宇真的話倒是提醒了他。

    下回問問去。

    他不是好奇,好吧,他其實還是有點好奇。

    “聽說釗哥你在斯坦福的時候,同一個實驗室有好幾個中國人,后來你們都還聯系嗎?”

    祁釗:“不怎么聯系。”

    “嗷,這樣啊。”岑康寧勾唇,笑了笑,桃花眼里水光瀲滟,輕描淡寫說:“沒事兒,我就隨便問問。那天在圖書館看到新宣傳海報了,聽說那位姓孔的博士跟你是同門。”

    “孔宇真?”

    “對,是他。”

    祁釗眉頭輕皺,手中的臥推動作無意識地暫緩幾分。

    半晌他道:“不是什么好人,最好離他遠點。”

    岑康寧:“……”

    雖然他對孔宇真的印象確實不太好,但祁釗這么說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岑康寧唇角抽了抽,不由得想起孔宇真那張郁悶的娃娃臉,心說要是這事兒被孔宇真知道了,他八成又得發瘋詆毀祁釗了。

    不過……

    “那另一個人呢?”

    岑康寧一邊在跑步機上緩慢爬坡,一邊漫不經心地道。

    “安?”

    祁釗繼續著手中的動作,輕松推舉一百公斤重量級。健身室明亮的燈光下,他的手臂肌肉線條顯得格外健美,優越。

    岑康寧卻無暇欣賞:“哦,原來他叫安。”

    祁釗并沒有聽出這句話里其他的含義,只是順著岑康寧打開的話題,很順嘴地進行評價:

    “安很好。”

    他說。

    岑康寧:“哦。”

    話音落下某人起身。

    祁釗一怔:“去哪里?”

    岑康寧微微一笑:“馬上快開學了,忽然想起今年的暑假作業還沒寫。”

    祁釗:“……”

    作者有話說:

    #論一個人想敷衍的時候,借口能有多爛#

    第48章

    岑康寧暑假作業為名溜走。

    所以沒能聽到祁釗評價安的后半句。

    “安很好。”

    “他做實驗非常細心,通常來說能夠提供有效的數據。”

    —

    打開斯坦福的官網主頁。

    很容易就能搜索到安的相關信息。

    雖然岑康寧甚至連此人的全名都不清楚,但祁釗的簡歷卻在互聯網上隨處可見。

    通過祁釗確定實驗室與導師。

    再在一長串的實驗室人員名單里尋找中國人,名字里帶有安的,僅此一位。

    憑心而論,安哲的履歷雖然及不上祁釗與孔宇真輝煌燦爛,但其實也不差。

    畢竟能在斯坦福當研究助理,差又能差到哪里?

    P大本碩斯坦福的博,畢業后留在本組當研究助理,已經是同齡人中遙遙領先的佼佼者。

    雖然也許站在祁釗與孔宇真的身邊略顯遜色。

    但,請注意,其他人還根本沒資格站在這兩人身邊。

    而最讓岑康寧感到驚訝的其實安身上的氣質。

    無論是孔宇真也好,祁釗也罷,這兩人身上都有一股睥睨全世界,舍我其誰的傲氣。

    能理解,天才嘛,誰不傲?

    如果岑康寧也16歲上大學20歲博士畢業,他估計已經傲到連看麥麥脆汁雞都要帶著三分不屑三分涼薄的程度。

    可安的身上卻全然沒有。

    他看上去謙遜,溫和,仿佛是與祁釗孔宇真完全不同的人類類型。

    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優秀且溫柔的人在任何圈子里都一定很受歡迎。

    否則孔宇真不會為了他找上自己。

    可這樣的人,卻一直喜歡祁釗嗎?

    不由得,岑康寧產生與孔宇真同樣的好奇。

    岑康寧承認。

    其實關于安,他有更多的好奇。

    不僅好奇他喜歡祁釗哪一點,也好奇他從什么時間點開始喜歡,以后什么時間點打算結束這種喜歡。

    更好奇的是在斯坦福的那些年,他與祁釗算是朝夕相處。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樣的事情,又有過多少難忘的共同經歷。

    繼而,這樣的好奇心便又引發了一輪的好奇。

    好奇他如果這么喜歡祁釗的話,那么當初劉海俐挑選相親對象,應該首先想到安才是。

    岑康寧可還沒忘記相親當天自己“慘遭”第一學歷歧視的畫面。

    并且,論起可信任程度來說。

    安肯定要比自己這個陌生人要好吧。

    就連祁釗那么挑剔的性格,都評價安說:“他很好。”

    可最終,祁釗卻選擇了自己。

    為什么呢?

    岑康寧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忽然間,也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其實并不了解祁釗,這個每天晚上就睡在自己枕邊的男人。

    他知道祁釗16歲上大學,被斯坦福破格錄取。

    但他不知道16歲的祁釗在斯坦福經歷過什么,才導致他后來中途回國,做到一半的課題也放棄。

    同樣的,他知道祁釗早上喜歡吃西藍花水煮牛肉喝美式咖啡。但他不清楚祁釗作為一個中國人,從什么時候,因為什么契機開始這樣的飲食習慣。

    他甚至不清楚祁釗喜歡的人是珍妮弗。

    雖然,珍妮弗只是一位科學家。

    但你瞧,連孔宇真都很清楚,岑康寧卻說不出來。

    不由得便引發出更多的未知。

    那張英俊冷淡的面孔,是否也曾因為某個人而流露出更多火熱的情緒。

    沒有過感情經歷。

    是真的完全沒有嗎?

    在祁釗過往29年的人生中,難道就連一次也沒有對人動心?

    在異國他鄉的斯坦福,亦或是在一個冰冷潮濕的雨夜,會不會有人曾經帶著一把傘,走進祁釗的心里,然后又默默的遠去?

    這個事實其實一直存在著。

    只是岑康寧從未想過去碰觸。

    如今因為孔宇真的出現,因為安的出現,就好像死掉的錦鯉不可抑制地將肚皮翻滾向上,浮出水面,對于祁釗,岑康寧也不可抑制地產生出更多更復雜的心緒。

    岑康寧看著這條可憐的錦鯉。

    心想:

    為什么呢?

    為什么會選擇我?

    答案隱藏在一片撲朔迷離的大霧里,構成這場大霧的,是祁釗未曾與岑康寧相遇過的過往29年。

    —

    意識到自己不太了解祁釗后。

    也許是因為無聊,岑康寧曾試圖仔細觀察過祁教授一兩天。

    在吃早餐的時候。

    觀察他除了西藍花以外更多的喜好。

    很快便有了新發現。

    原來,祁教授不止是喜歡西藍花,他的蔬菜菜單相當豐富。周一的時候他會選擇西藍花,但周二的時候,早餐桌上的蔬菜就一定會變成羽衣甘藍。

    而羽衣甘藍以外。

    偶爾祁釗的早餐桌上還會出現辣椒這種岑康寧無法理解的食材。

    雖然后來岑康寧嘗過一口。

    發現這種辣椒不辣,相反,它口感甘甜,很像水果。

    但岑康寧還是很好奇:“為什么要早上吃辣椒?”

    祁釗的回答是:“甜椒,補充維生素。”

    這是一個很祁釗的答案。

    因此岑康寧并沒有繼續刨根問底。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對于蛋白質的選擇,祁釗也固有一套搭配。

    紅肉白肉海鮮,在不考慮預算的情況下,幾乎每天的早餐桌上都有不同的肉類出現。

    這些肉類往往只經過最簡單的烹調。

    有時候連鹽都不撒。

    岑康寧偶爾懷疑祁釗是不是沒什么味覺,怎么會喜歡吃這種沒滋沒味的東西。

    哦對了,當然,除了用餐習慣外。

    岑康寧也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親口詢問祁釗本人的其他屬性。

    比如——

    “祁教授,忽然想到認識這么久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這個問題。”

    “嗯?”

    “你喜歡哪種類型的?”

    岑康寧開玩笑道。

    “蛋白質?DNA?”

    “人。”

    祁釗聽完這個問題后,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

    但并沒有三言兩句簡單地將岑康寧敷衍過去,或是很直白地告訴岑康寧,他沒有喜歡的人物類型。

    相反,對于這個問題,在沉默過后祁釗很嚴肅地輕輕抬了抬眼鏡,說:

    “關于這個問題,我可能無法簡單的回答你。不如這樣,正好最近有一篇雜志約稿,我將以這個話題作為主題寫一篇文章,屆時雜志出刊我送給你。或者你愿意的話,電子版PDF我抄送給你也行。”

    岑康寧:“……”

    半晌后岑康寧盯著那張冷酷矜貴的臉忍不住道:“倒也不用這么復雜,你就說一個你最喜歡的人吧。”

    祁釗:“阿黛爾·伯德。”

    岑康寧:“?”

    “不是珍妮弗了?”

    “那是從前。”

    祁釗語速飛快:“珍妮弗所主導的CRISPR-Cas9技術雖然可以改變DNA序列,但毋庸置疑,其忽略了表觀遺傳層面的連鎖反應層面。”

    岑康寧聽得有點頭疼,有種自己似乎是要長腦子的錯覺。

    而眼看著祁釗還有就此繼續發表進一步觀點的趨勢,他趕忙伸手阻止:

    “停停,我知道了,總之就是另一位生物學家是吧?”

    祁釗:“嚴格來講,你怎么定義生物學家?”

    岑康寧:“……”

    后來這個話題的中斷再度由“暑假作業”完成。

    恐怕Q大的老師們也不清楚,暑假作業替大四畢業生岑康寧背了這么多不該背的鍋。

    但無所謂。

    這不,岑康寧對祁教授的了解又深了一點。

    他都知道祁釗現在喜歡的學者是阿黛爾·伯德了呢。

    不由得,內心彌漫出一股莫名的喜悅。雖然岑康寧也不清楚這種喜悅從何而來,又意味著什么。

    但那天一整個白天。

    他唇角上翹,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李明玉問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兒了?

    岑康寧說,沒有啊。一邊說著沒有卻一邊想到,祁教授冰箱里的庫存似乎有些空了。

    他打算今天下班后去一趟樓下超市。

    慷慨解囊,替祁教授購買一些新物資,作為感謝祁釗今日份科普的回報。

    然而一整天的好心情于他帶著一大袋子有機蔬菜肉類回家后戛然而止。

    下午六點,往日緊閉的公寓大門卻忽然大開著,從房門內傳來很陌生的,油煙的氣息。

    岑康寧的第一反應是,不會吧,家里遭賊了?

    轉念他否認了這個猜測。

    祁釗這所公寓的安保極好,幾乎是頂尖公寓的配置,進門有重重門檻嚴防死守。

    連外賣都進不來要管家轉送的地方,賊要是能摸到這里,有這技術他早就不需要當賊了。

    所以那又是?

    答案在岑康寧進門后得以揭曉。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串光芒異常璀璨的寶石項鏈。

    區別于前兩回見面時鴿子蛋那么大小的祖母綠翡翠與澳白珍珠,這回劉海俐選擇的是紅色的寶石作為項鏈視覺中心。

    大紅色鴿血紅寶石被一圈兒碎鉆石簇擁著。

    昏暗的室內燈光下也光彩逼人。

    岑康寧被閃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下意識瞇起瞳孔后才忽然想到,還好睡前把大床合攏了,否則又得接受劉海俐“愛”的教育。

    然而,很快他發現。

    自己有點年輕了。

    大床合攏后就沒有“愛的教育”嗎?

    天真!

    只要劉海俐想,那她多的是力氣與手段。

    就如同她每回出現脖子上更替的昂貴飾品一樣,這一次,教育的角度再度推陳出新。

    “今天是你老公生日,你怎么都不提前準備的?一點兒也不上心。”

    岑康寧:“……啊?”

    今天是祁釗生日?

    他怎么不知道。

    岑康寧承認,他的確對祁釗很不了解。雖然最近有在慢慢改善,但因為時間的緣故沒能改善的了太多。

    畢竟雖然他可以爭分奪秒。

    然而祁釗的日常安排地極滿,每天除了睡覺能有個十來分鐘出現在岑康寧眼前都算多的。

    是以岑康寧就算占滿了這些零碎時間。

    也無法了解到更多。

    但生日這種大事,岑康寧自然不會忽略。

    他很好奇:“阿姨,祁釗的生日不是9月14號嗎?今天才8月22號。”

    劉海俐微微蹙起眉頭,不無嫌棄地看了岑康寧一眼:“百度百科里看的吧?”

    岑康寧:“……”

    還真是。

    不過他有注意過結婚證上祁釗的身份證號,的確是9月14號沒有錯。

    “祁釗從來不過那個生日的。”

    劉海俐說:“他是獅子座,不是處女。”

    岑康寧:“哦,了解。”

    那這還真就不能怪他了。

    畢竟他從沒聽說過這個講究。

    劉海俐:“上點心,以后要更了解他,你們倆的婚姻才能順心如意。”

    岑康寧想了想,自己的確正在了解中,便沒有反駁這句話。

    當然,當著劉海俐的面。

    無論劉阿姨說什么,他都是不會反駁的。

    畢竟是合同規定嘛。

    否則的話祁釗也不會找上自己簽合同了。

    想想那五千塊的精神損失費,岑康寧認為自己可以接受一切指點。

    但岑康寧沒想到的是。

    有關于祁釗生日的探討只是今天的開胃菜。

    大餐還在后面。

    劉海俐先是不容置喙地安排他進了廚房,緊隨其后,便遞給他一個盆子,一袋面粉,說:

    “你們這個廚房怎么連面粉都沒有?平時都是怎么吃飯的?天天在外面買?那多不健康。”

    岑康寧:“額……”

    祁釗不吃面食。

    他倒是吃,可吃的大部分是泡面,偶爾吃膩了下一把掛面。

    都是現成的,根本不需要用到面粉。

    但岑康寧肯定不能這么直說,因為顯然,劉海俐期待的并非是這個答案。

    于是他微微一笑:“阿姨說的對,我這就下單面粉,以后自己搟面吃。”

    果然,他說完這番話后。

    劉海俐繃了十多分鐘的表情終于有些許松弛。

    她滿意道:“這才對,我們中國人怎么能不吃面食呢?你好好學學,就從今天的長壽面開始。今天是祁釗三十歲生日,要吃長壽面,紅雞蛋的。”

    岑康寧點了點頭,然后擼起袖口。

    一開始,他看著眼前的大盆跟面粉,心想,好像也沒多難。

    雖然他沒有真的上手揉過面。

    但俗話說得好,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

    在黃家的時候,雖然因為家里人多的緣故,大部分時候都是直接在樓下的小鋪子里買現成面條或者餃子皮。

    但娟姨偶爾興致來了,也活面揉面。

    岑康寧還記得娟姨和面時的動作,這個活看上去并沒有特別大的技術壁壘。

    再加上岑康寧自詡自己的力氣也算是大。

    便自覺揉面搟面應該不在話下。

    然而很快,當岑康寧真正上手,他才意識到這活兒的不容易。

    首先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

    加多少面,多少水呢?

    一開始岑康寧挖了一碗面粉,配三碗清水,沒一會兒發現,顯然,水多了。

    水多了以后面粉根本無法凝聚。

    他造了一盆子面湯出來。

    沒辦法,岑康寧便又往里頭加面粉。

    尋思著可能一比一的配比是正確的,于是又加了兩碗面粉。

    這回看起來差不多了,但岑康寧一上手就發現,好家伙,稠了!面粉硬邦邦的,根本揉不開。

    再加點水吧。

    岑康寧想。

    于是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了一碗面。

    如此折騰了約莫十多分鐘,岑康寧看著幾乎空空如也的面粉袋子,又看了一眼已經完全變成巨無霸黏黏糊糊占據了一整個不銹鋼盆的面團,那一瞬間,忽然就有點崩潰。

    他尋思。

    這就是了解祁釗的代價嗎?

    了解一個人的代價也未免太高了吧!

    早知道了解祁釗要干這活兒,他不如永遠別了解了。

    原來娟姨平時在廚房忙活的都是這種高難度技術活。他從前真的是對娟姨存在著很大的誤解。

    甚至岑康寧都想擺爛不干了,結束合同愛誰誰去。

    直到下一個瞬間。

    他感到手機在口袋中震動。

    是來自祁釗的消息。

    “等我,馬上回去。”

    釗哥言簡意賅的一句話,瞬間撫平岑康寧所有焦躁情緒。

    作者有話說:

    [星星眼]

    第49章

    將手從黏黏糊糊的面粉盆子里拔出來后,岑康寧只洗了一只,至于另一只——

    咸魚(揉面版):“我的手【大哭】【大哭】。”

    祁釗:“……”

    片刻后,手機振動。

    屏幕里出現一個熟悉的顏色:橙紅色。

    “對方向您轉賬人民幣五千元。”

    咸魚(揉面版):“震驚!這就生分了吧釗哥,咱倆啥關系,此等小事,何必轉錢?”

    然而很快。

    第二個橙紅色出現。

    祁釗:“對方向您轉賬人民幣五千元。”

    岑康寧:“……”

    他果斷把兩只手都洗了,紅包領了,然后發了一張干干凈凈的手掌照片過去。

    “謝謝大佬,大佬大氣。”

    咸魚雙手合十,誠懇道:“以后有這種揉面的技術活兒一定記得叫我哈。”

    祁釗沒有回話。

    想必應該是在開車,或者在趕路。

    岑康寧想了想,還帶著水珠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給他轉賬“8888”過去的同時,附言:

    “生日快樂。”

    “不知道你過今天的生日,沒來得及準備禮物,先拿紅包湊合一下吧。”

    “【蛋糕】【小豬轉圈圈】。”

    —

    五分鐘后。

    岑康寧站在廚房里,面對著一團無限膨脹的面粉盆子,清晰無比地聽到母子倆人對話的聲音。

    起先,見到兒子回家,劉海俐很高興:“你回來了?今天實驗室不忙?”

    聲音的尾音都在上翹。

    是與同岑康寧對話完全不同的待遇。

    岑康寧心中不由得升起連自己都無法控制地羨慕之情。

    真好。

    有這樣一個母親關心著自己。

    雖然劉海俐對待其他人的態度有待商榷,面對岑康寧時也總是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可身為一個母親。

    她對祁釗的態度卻無可指摘。

    甚至對岑康寧的苛刻,也不過是因為她想讓岑康寧對自己的兒子更加關心。

    這樣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的偏愛是岑康寧從未擁有過的。

    是以岑康寧感到嫉妒。

    然而面對這樣令人嫉妒的偏愛,祁釗的反應令人心寒。

    他語氣冰冷,只用一個字來回答母親的問題:

    “忙。”

    岑康寧一聽到這個字就意識到不對。

    果然下一句,祁釗再度開口:

    “所以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岑康寧:“……”

    不是,這合理嗎?

    可想而知劉海俐瞬間火大,聲音也不由得拔高:“走什么走,我剛來你就趕我走?今天是我兒子生日,我不能來看他嗎?”

    岑康寧想,對啊。

    劉阿姨說的不錯,雖然他平素一貫維護祁釗,卻也在此刻不得不站在劉海俐的一邊,站在道德的高地譴責他。

    太過分了。

    祁釗不該,也不能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

    更何況這位母親今天是專門上門給他慶祝生日的,不說感動,難道祁釗不該開心嗎?

    反正如果是岑康寧,肯定開心壞了。

    可理應開心的祁釗在漫長的沉默后,給出自己不開心的理由,在岑康寧看來,好像也相當充分。

    “首先,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

    不出所料,在祁釗說完這句話后,客廳里迎來長久的寂靜。

    安靜到仿佛掉一根針都會被聽到的客廳里。

    岑康寧意識到,后續祁釗應該是還想說什么。

    畢竟祁教授說話非常注重邏輯,有首先,就絕對會有其次。

    可惜其次被劉海俐無情打斷:

    “我說是就是,我是你媽,你的生日是我的受難日,難道我不能定?”

    岑康寧一聽這句話就心道糟糕。

    完了。

    劉海俐這么說話,讓祁釗怎么反駁?

    果然,祁釗便說不出話了。

    沉默壓抑的氛圍從客廳傳到廚房。

    使得岑康寧一度無法呼吸。

    說不驚訝那是假的,畢竟對于岑康寧來說,他以前甚至覺得祁釗是媽寶。

    那天相親第一次見面。

    當他意識到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是劉海俐而非祁釗本人時,第一反應就是,不會吧,這男人29歲,結果心理沒成年?

    直接導致他對祁釗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想要婉拒這次相親。

    后來若不是因為劉海俐說結婚會提供給他一個圖書館工作,他是說什么都不可能跟一個29歲還沒斷奶的成年人有后續接觸的。

    然而再后來,隨著岑康寧與祁釗后續的逐漸接觸。

    他開始意識到祁釗好像并不是這種人。

    祁教授絕對具有完全的獨立人格,甚至,相比較一般人來說,他簡直有些過于獨立。

    岑康寧見識過真正的媽寶。

    是他曾經高中的同桌。

    高中同桌夸張到每天中午吃飯前都要給媽媽打半小時電話,事無巨細匯報早晨在學校各種環節的同時,任由媽媽安排他的午餐類型。

    仔細一想,他跟祁釗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在岑康寧的印象中,祁釗幾乎不曾對劉海俐主動電話,更不可能任由劉海俐安排自己的午餐類型。

    其次,祁釗跟人說話的時候,也從不以“我媽說”作為前提。

    所以為什么呢?

    那天會是祁釗的母親替他出面?

    岑康寧不理解,但一直也沒細究過。畢竟正如祁釗在領證時告訴他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跟其他人分享的情緒,理由,意義。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將自己的傷疤挖給人看的。

    就好像這個月八月五號那一天。

    如果不是祁釗意外發現了岑康寧放在玄關上的黃金項鏈。

    那么岑康寧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他對黃家人的真正感情。

    岑康寧如此。

    祁釗就更是如此。

    甚至,比起岑康寧,祁釗這個人性格更為內斂。他幾乎從不與人分享自己,除了學術觀點。

    岑康寧一度覺得了解祁釗實在是太難了。

    要怎么樣才能突破他周圍的銅墻鐵壁,抵達那鋼鐵包裹下跳動的心呢?

    好像毫無辦法。

    直到今天,從客廳里傳來的沉默震耳欲聾。

    那沉默仿佛是一種無聲的控訴,又好像是隱藏在平靜海面下不為人知的猙獰。

    岑康寧心口兀地一緊。

    —

    客廳。

    母子二人的對峙仍在繼續。

    與往日相似,每一次母子倆的對峙,都以祁釗的沉默作為開啟,以劉海俐的主動開口作為結束。

    劉海俐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神逐漸由起初的氣憤不已,不多時,便轉變為寬容,慈愛。

    直到眼神里最后一絲的氣憤也不復存在。

    她開口道:

    “你知道的,我都是為你好。”

    祁釗仍是沒說話。

    他站在原地,像是一具雕塑,又像是一塊兒石頭。

    雕塑與石頭都沒有生命。

    被迫地承受著來自外界的一切。

    而祁釗站在客廳,雖然擁有生命,卻也任由劉海俐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

    “九月份的生日對你不好,我們不是說過很多次嗎?一個是大師算過,在那天過生日對你的事業有很大的妨礙;二一個,九月份是處女座,跟你爸一樣。”

    提起前夫,劉海俐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你難道還想學你爸?”

    祁釗:“……不會。”

    劉海俐感到滿意,放緩了聲線:“所以啊,我覺得獅子座就很好,適合你。男孩子獅子座,多霸氣啊,我聽說好多國王的星座都是獅子座,亞歷山大似乎就是吧。”

    “目前學界并沒有對亞歷山大的出生具體日期達成共識。”

    “哦?真的?”

    劉海俐驚訝地挑眉:“那我那天看的那個公眾號怎么這么說?”

    祁釗:“……”

    劉海俐接著道:“說不定是你不了解。你又不是這個專業的,怎么可能知道的這么清楚。”

    祁釗:“行。”

    劉海俐于是終于得到勝利,唇角高高的向上揚起,眼神里也透露出幾分和藹可親。

    “行了。”她說,隨后溫柔地拍拍兒子的肩膀:“累了一天你休息吧,等會兒飯好了我叫你。”

    說罷劉海俐轉身,準備去廚房看看情況。

    然而下一秒,忽然——

    “等等。”

    像是有一根繩索,將祁釗從虛空中拽醒。

    他猛地叫住母親。

    劉海俐一怔,有些意外:“怎么?”

    祁釗看著廚房的方向:“今天我們去外面吃。”

    但不出意料劉海俐拒絕:“為什么要出去?家里飯不好吃嗎?我今天特意還給你燉了鴿子湯。”

    說罷,劉海俐又忽然想到:“哦對,小岑還在廚房給你和面呢,這會兒應該差不多好了,我去看看。”

    說著她腳步一抬,仿佛下一秒就要走進廚房的時候,祁釗的呼吸也隨之變得前所未有急促。

    只差一剎那。

    祁釗就要拉住母親。

    這時,一道輕快的聲音從廚房門內傳了出來。

    “來來來,剛出鍋的長壽面,小心燙!”

    話音落下,岑康寧面帶笑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面湯的熱氣蒸騰而出,籠罩著他的笑臉。

    本就精致漂亮的一張笑臉像是被加了濾鏡一樣,更讓人生不出半點兒討厭。

    更何況,他手里還端著純手工和面的長壽面。

    有這樣的一個兒媳婦。

    劉海俐怎么可能不滿意?

    果然,劉海俐在兒子那里受挫的情緒得到充分滿足,勉強對著岑康寧也擠出一張笑臉。

    “不錯。”

    她正要這么說。

    但頭一低,看到白瓷碗里奇怪的面條形狀——

    “怎么把長壽面下成這樣?”

    劉海俐差點氣暈。

    這是長壽面嗎?

    是面疙瘩才對。

    一團團疙瘩狀的面滿滿當當漂浮在碗里,像餃子,也像湯圓,總之不像長壽面。

    雖然岑康寧還很有心意地給這碗面里加上了一顆荷包蛋跟幾根青菜葉子。

    但連最基礎的面條形狀都不對。

    怎么能稱之為長壽面?

    而且青菜也老了,荷包蛋形狀不夠圓。

    劉海俐越看越生氣,說:“你到底會不會做面。”

    岑康寧老實交代:“不太會。”

    劉海俐:“……”

    岑康寧卻很快眨眨眼,乖巧道:“要不阿姨您教教我?您這么厲害,教我的話下回我一定就會了。”

    劉海俐氣得直撇嘴。

    但她也承認,的確,如果從前不會和面揉面,的確是無法做出合心意的長壽面來。

    而且岑康寧夸她厲害。

    “算了。”

    劉海俐深呼吸一口氣說:“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中用,還好我提前有準備。”

    說著,她走向廚房,帶上自備的圍裙。

    岑康寧看著她轉身的背影,正要松口氣,劉海俐:“你不是要學?”

    岑小媳婦aka盡職盡責打工人:“這就來!”

    無暇顧及祁釗的任何反應。

    岑康寧緊跟著劉海俐再度走進廚房。

    不得不說,劉海俐雖然看上去是那種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闊太太。但當她帶起圍裙,又擼起袖口,將那雙手伸進和面盆里的時候,一瞬間,一個專業形象立刻被立了起來。

    岑康寧下意識地追隨著她手部的動作,觀察她和面的每一個細節。

    此外當然也認真聆聽她的各種經驗。

    雖說,經驗沒聽多少句,跑到耳朵里的大部分是有關她兒子祁釗的種種細節。

    “祁釗小時候最喜歡吃我手搟的長壽面了,一回能吃五碗。”

    “我一開始不同意,哪有人長壽面吃這么多碗的?但后來聽人說,這證明這孩子以后福大命大,也就不攔著他了,讓他盡情地吃,能吃幾碗就吃幾碗。”

    岑康寧不由得驚訝:沒想到,祁釗竟然這么愛吃面。

    那平時怎么不吃?

    因為不是手搟?

    可不對吧,現在以手搟面為賣點的面館也不少。

    尤其是不考慮預算的情況下。

    買什么樣的面條買不到?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劉海俐用手腕關節處捋了捋頭發,不經意間說出一個重點:“對了,這手搟面吶,最重要的就是揉面力度。力度不對,什么都不對了,面條也不筋道,這點你做做筆記,最好記在備忘錄里。”

    說話的時候,由于側對著岑康寧的緣故。

    手腕上的傷疤暴露出來。

    那傷疤看上去已經是多年前的痕跡,經過歲月的洗禮與醫學手段的治療,已經略有模糊,但依然明顯。

    至少站在岑康寧這個距離完全看得清。

    岑康寧愣了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劉海俐不滿地催他:“怎么還不記?”

    “好的好的。”

    岑康寧方應聲著拿出手機,又是拍照又是文字的記錄所有細節。

    劉海俐終于對岑康寧好學的態度有些滿意,很快,再度爆出另一個重點:

    “另外你記住了,煮面條的湯底很重要。再筋道的面條沒有高湯也不好吃,這回我帶了鴿子湯過來,下次你也可以試試其他湯底。”

    岑康寧一邊記一邊好奇:“祁教授最喜歡的湯底是什么口味?”

    “鴿子湯。”

    劉海俐非常篤定。

    “當然,有時候排骨湯也行。不過排骨湯沒有乳鴿湯有營養,盡量少燉。”

    說這話的時候,她額前的碎發又掉了下來,于是她再度嘗試用手腕關節去捋。

    可想而知這種方式壓根不會對碎發有任何改善。

    只會繼續暴露出那道傷疤。

    岑康寧終于無法再忽視這道傷疤,心中不由得泛起震驚。

    許多種無端的猜測涌上心頭。

    可她畢竟是祁釗的母親。

    想了想,岑康寧便主動道:“阿姨,我書房那邊兒有發卡,要不給您拿一個過來?”

    發卡當然不是岑康寧買的。

    而是前幾天拍宣傳片,造型師放在他頭上固定發型的。

    岑康寧回家后才意識到自己把這玩意帶了回來,隨手拆下來放在書桌上沒扔掉。

    本是想找個機會還給造型師。

    但一直忘記。

    沒想到今天可以派上用場。

    但不出意料劉海俐拒絕:“不用,我對金銀以外的飾品過敏。”

    岑康寧:“……”

    那敢問您脖子上的鉆石是?

    又收到兩萬塊人民幣精神損失費的小媳婦在原地攥緊手機記筆記,瑟瑟發抖,根本不敢說話。

    作者有話說:

    aka就是外號、別稱的意思

    第50章

    二十分鐘后。

    由劉海俐親手和面揉面搟面的純正手工長壽面終于大功告成。

    筋道的面條,翠綠的青菜。

    還有劉海俐至少浪費五個雞蛋才窩出來的完美造型荷包蛋。

    再澆一大勺她精心準備,燉了快一下午的枸杞黨參鴿子湯作為湯底。

    香味撲鼻而來,這碗面的含金量簡直拉滿。

    岑康寧看著眼前這碗湯底濃郁,配料豐富的長壽面,真的是打心眼里佩服劉阿姨。

    手藝也太好了!

    所以其實,岑康寧方才說要認真學,倒也不是純粹的敷衍。他是真的想多少學點兒東西。

    畢竟岑康寧有身為吃貨的自覺。

    學會了這和面技術以后。

    不說拿來討好祁教授了,拿來討好自己總夠用吧?

    一想到今后偶爾的時候他也可以吃上這么一碗手搟面,不由得,岑康寧便偷偷咽了咽口水。

    可惜了。

    今天這碗肯定是沒他的份。

    劉海俐滿意道:“好了,面就大功告成了。我再把紅燒肉熱一下,就可以開飯。”

    岑康寧的注意力從面條上轉移出來:“……嗯?”

    紅燒肉?

    他沒聽錯吧。

    劉海俐卻沒有注意到岑康寧眼神中的困惑,安排他:“別愣著,你把剛剛煮的紅雞蛋撈出來過一遍冷水。”

    岑康寧:“好。”

    說完岑康寧便下意識地聽從指揮行動了,不過他最終還是忍不住扭頭看向正從保溫盒里掏出紅燒肉的劉海俐。

    “阿姨,紅燒肉會不會有點太油膩?”

    之所以會產生困惑。

    是因為岑康寧知道,祁釗是從來不吃紅燒肉的。

    長壽面岑康寧雖然也沒見過祁釗吃,不過畢竟是過生日限定的長壽面。

    而且是母親牌純手工面。

    不理解但也可以接受。

    可紅燒肉就不一樣了。

    作為紅燒肉一級愛好者,岑康寧在搬進來以后,自然有嘴饞沒忍住的時候。

    還記得是八月份中旬,發工資那天。

    岑康寧專門斥巨資,買了一家有口皆碑的紅燒肉燒芋頭。

    濃油醬赤燉制而成的紅燒肉肥而不膩,色澤鮮明;搭配口感綿密,味道甘甜的荔浦芋頭,咬一口,心都要化了。

    岑康寧心想,網友們的推薦果然好。

    這家紅燒肉的確頂級。

    而岑康寧又是那種十分樂于分享的性格,于是乎那天夜里,他非常高興地拿出自己的昂貴紅燒肉給祁釗分享。

    “釗哥,我今天吃了一家特別好吃的紅燒肉。真的特別特別好吃!”

    祁釗:“……別過來。”

    然而為時已晚。

    為紅燒肉而感到興奮的岑康寧全然沒有發現祁釗整個人的抗拒,一臉高興地將他熱好的紅燒肉端到了祁釗面前。

    于是下一秒。

    祁釗,吐了。

    岑康寧:T T

    岑康寧感到愧疚:“釗哥你別嚇我啊,我的紅燒肉真沒毒!”

    祁釗則在短暫的失態后,很快恢復了理智與冷靜。

    只是因為嘔吐的生理反應,他的臉色比平日里略顯蒼白,漆黑的眼睛也多少有些失神。

    “沒事,不關你的事。”

    祁釗說。

    他一邊說,一邊用冷水漱口,嘩啦啦的水流從水龍頭里冒出來,打濕了他的臉,這幅場景一直延續了足足五分鐘才停。

    岑康寧就那么站在原地,安安靜靜不知所措地看了五分鐘。

    “是因為我的紅燒肉太油膩嗎?”

    “……抱歉。”

    祁釗沒有解釋,只再度說了一聲對不起。

    那天的后續是岑康寧也沒心情吃剩下來的紅燒肉,把肉全倒了。

    雖然第二天祁釗又給他點了一整盒。

    還搭配了米飯跟水煮肉片下飯。

    但岑康寧仍然無法忘記前一天晚上,祁釗對著馬桶干嘔的畫面。

    從來都是堅強的,銅墻鐵壁一般的祁教授,第一次罕見在岑康寧面前展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哪怕知道人都有弱點。

    祁釗又不是真的機器人。

    可岑康寧依舊耿耿于懷。

    最后他把那盒紅燒肉帶走,帶去學校食堂里吃。微波爐加熱后的隔夜紅燒肉依舊美味,是岑康寧最喜歡的中式菜品之一。

    但那天后岑康寧牢牢記住了。

    祁釗不喜歡紅燒肉。

    又或者干脆說,那已經不能說是不喜歡,簡直就是生理性排斥。

    可現在為何,劉海俐要端出紅燒肉呢?

    口口聲聲說著愛兒子。

    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仿佛都是在真切關心著兒子的劉海俐,難道連祁釗不吃紅燒肉都不清楚?

    再加上祁釗方才的話。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數不清的困惑迷霧一樣團團圍繞了岑康寧。

    直到劉海俐將熱氣騰騰的紅燒肉從微波爐里端出來,甜膩的味道一瞬間沖進岑康寧的鼻腔。

    他猛然驚醒——

    “呀,長壽面有點涼了。”

    “不礙事。”

    劉海俐說:“長壽面涼點也無所謂。”

    岑康寧沒有出言反駁,因為知道自己的意見微不足道,絕不在劉海俐的考慮范圍中。

    然而他卻忍不住地低頭,看向自己手側邊那碗已經有些許放涼的面。

    長達數分鐘的擱置后。

    面條已經泡軟了,本來細長的面條吸滿了湯汁,變得肥厚。

    荷包蛋倒還是老樣子,定了型以后很難變。

    可青菜老了,失去色澤,鴿子湯里的油脂因為擱置漂浮而出,豆粒大小的油脂團星羅棋布,布滿一整個碗面。

    岑康寧:“額……”

    這真的還能吃嗎?因為母親的身份一直都很相信劉海俐的岑康寧不由得微蹙起眉心。

    說實話,這碗面就連他都會覺得油膩,更何況飲食習慣一向清淡的祁釗呢?

    而且不說這碗面,只說那碗紅燒肉。

    祁釗曾經就連聞一聞紅燒肉都會吐,這么一整碗端過去,莫不是想謀殺祁教授。

    但很快。

    事實讓岑康寧十分打臉。

    對岑康寧分享給自己的紅燒肉十分抗拒的祁釗,面對母親牌紅燒肉非但沒吐,相反,十分自如地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進碗里。

    于是肉眼可見,本來就因為放冷有些油膩的長壽面因為這一塊兒紅燒肉的加入,變得愈加油膩。

    岑康寧自詡已經是非常能吃肥肉的人了。

    看到那碗里的紅燒肉都覺得略有排斥。

    祁釗竟然夾了起來,面無表情咬了一口。

    岑康寧:“……”

    莫非,是自己誤會了?祁釗不是排斥油膩,只是排斥外頭的廚師?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

    飯桌上,劉海俐笑瞇瞇的開啟了話題。

    “好吃吧?就知道你一定愛吃,從小你過生日就鬧騰著想吃這個。”

    祁釗正吃面,口中有食物說不出話來。

    劉海俐也不惱,而是自顧自地接著道。

    “那時候條件有限,沒辦法天天吃,現在條件好了,你可以讓小岑好好學學手藝,隔三差五地做給你。”

    祁釗還是沒說話,也不知道他為什么一口面能吃這么久。

    但方才在廚房里看到銀行卡余額的岑康寧這會兒正是最敬業的時候,一聽到老板cue自己,立刻拍著胸脯表示:

    “阿姨放心,交給我了。我剛剛做了很多筆記,下回一定就能完美復現。”

    劉海俐道:“完美復現是不指望你,能復現個七八十就不錯。”

    岑康寧:“那是!阿姨您的手藝天下無雙,我怎么可能百分百復現呢?”

    畢竟兩萬塊呢。

    岑康寧一邊笑一邊想。

    而也許是他的馬屁甚得心意,又也許是看在兒子今天生日的份上,很罕見地,劉海俐對岑康寧表示贊許。

    “你這孩子,活不會干多少,倒是嘴巴挺會說話的。”

    岑康寧正要說阿姨謬贊。

    不及您千分之一。

    劉海俐接著道:“那這回回老宅,你就跟著祁釗一起去吧。”

    岑康寧:“哈?”

    老宅?哪里?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祁釗。

    而這時,祁釗也終于吃完了那根面條,放下筷子,不贊同道:“不需要。”

    劉海俐厲聲:“需要,怎么不需要?娶他回來,不就是為了讓老頭子放心?”

    說到這里岑康寧一下懂了。

    老頭子,祁釗的爺爺。

    李明玉口中的那個大人物,岑康寧被娶回祁家的理由之一。

    他記得劉海俐曾經說過,祁釗的爺爺是一個非常傳統的頑固老頭子,要求后輩三十歲之前必須結婚。

    所以才有了祁釗29歲著急相親。

    岑康寧對此到沒什么不好接受的,畢竟大家出來相親,不都是因為家里有壓力。

    祁釗替他解決黃家壓力。

    他替祁釗解決祁家壓力。

    互換互利,沒什么不好的。

    是以他很非常輕松地接受了劉海俐的要求,說:“好啊,我去。”

    祁釗:“……”

    劉海俐的臉上便再度浮現出欣慰的笑容,她勾唇,露出眼角的皺紋:

    “好,那等你們的好消息。”

    此時的岑康寧還不明白劉海俐臉上的笑容意味著什么,只是單純覺得,他履行合同義務而已。

    直到很長很長時間以后,他回想起這個笑,后知后覺覺得難過。

    但對當時的岑康寧來說。

    他還尚且一無所知。

    于是也笑著回應:“沒問題。”

    說完這句話后劉海俐便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似乎很是著急,劉海俐接到電話以后就提包準備離開。

    岑康寧連忙站起身來送人:“阿姨我送您——”

    不出意外劉海俐拒絕。

    岑康寧立刻松了口氣。

    劉海俐走的很急,急到連看完祁釗吃完那碗長壽面都沒來得及。

    只在臨走前交代祁釗:“兒子,湯還有,我留在廚房里了。要是還想吃讓小岑給你再下一碗面。”

    說罷急匆匆轉身離開。

    完全不擔心岑康寧能否應對難題。

    不過無所謂,既然劉海俐走了,應付她兒子還是比較簡單的。

    這不,人前腳剛一離開。

    岑康寧后腳就渾身放松地伸了個懶腰,扭頭對祁釗說:

    “釗哥沒吃夠可別指望我啊,我還沒學會,今天頂多給你下碗掛面。”

    可出乎意料的是,沒能等到祁釗的回應。

    姓祁的一反常態,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說話,跟個木頭樁子一樣。

    岑康寧愣了一下。

    覺得有些奇怪。

    畢竟平日里的祁釗雖然很高冷,但也絕不會不回答岑康寧。哪怕是冷戰時期,只要岑康寧主動,祁釗也會回答。

    但今天的祁釗一言不發。

    從頭到腳都透露著一股奇怪的氣息。

    岑康寧嘗試著叫他:“釗哥?”

    祁釗這回終于有了反應,可當他抬起頭的一瞬,岑康寧卻被他蒼白的臉色與空洞漆黑的眼神嚇了一跳。

    “你怎么了?!”

    岑康寧趕忙上前扶住祁釗。

    但祁釗只是搖了搖頭,疲倦中帶著輕描淡寫的兩個字:“沒事。”

    岑康寧瞬間急了:“怎么會沒事呢?”

    祁釗堅持:“沒事,我去趟衛生間就可以。”

    岑康寧還想說什么,可祁釗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這會兒他說什么都不好使,只能忍著,將人先扶去衛生間再說。

    而剛一到衛生間,讓人震驚的是,祁釗立刻打開了馬桶蓋,張開嘴,快速用手指按壓嗓子眼。

    “你……”

    看到這個熟悉的動作,岑康寧不由得想到數日前的那一天。

    那天他吃多了。

    躺在客房像一條瀕死的咸魚。

    眼前出現一片接著一片漆黑的時候,祁釗從天而降,精準無誤地按住了他的嗓子眼。

    隨后嘩啦——

    食物順著他的喉道順滑而出。

    他好了大半。

    當時他心想,教授不愧是教授,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問題所在。

    直到此刻相同的場景發生在祁釗身上。

    岑康寧后知后覺。

    原來,祁釗并不是因為知識淵博而第一時間想到這個方法;他能夠想到這個辦法,并且能夠第一時間快準狠實施這個方法的原因也許只有一個:

    那便是熟練。

    也是此刻岑康寧意識到。

    原來祁釗并不會因為那是由媽媽端上來的紅燒肉就不排斥。

    他一如既往地排斥。

    只是那些排斥,反抗,在長年累月的時光中被以愛為名義的綁架宣告無效。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的反抗不會有任何作用,反而會帶來無窮無盡麻煩的時候,他就只能選擇忍受。

    哪怕這種忍受是以傷害自己作為代價。

    二十分鐘后。

    祁釗回到客廳。

    岑康寧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眼神圍著祁釗四處打轉,直到確認祁釗以及差不多恢復平時的狀態,才開口詢問:“釗哥,好點了嗎?”

    祁釗點點頭,說:“好了。”

    岑康寧長長松了口氣:“呼,那就好。”

    方才祁釗的臉色看上去實在太差。

    就算他已經把那些油膩的食物全吐了,但一個人在衛生間里待那么久,岑康寧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這其中有數次他都想破門而入。

    每一次都是想到祁釗說自己想一個人待會兒而放棄。

    就這樣反反復復的煎熬中度過了十多分鐘,感天謝地,終于,祁教授出來了。

    人看上去狀態還不錯。

    岑康寧沉重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但他還沒到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程度,自然是不會提起劉海俐,只半開玩笑半關心道:“剛吃的全吐了,這會兒肚子該空了吧?我剛剛做點兒吃的,要不要來一口?”

    祁釗的確餓了。

    畢竟按照他的習慣,下午六點鐘就已經到用餐時間。

    今天非但沒顧得上吃,還被迫吃了不喜歡的油膩紅燒肉跟長壽面,吐過之后,胃里完全就是一整個空蕩蕩的狀態。

    但看著此刻岑康寧盛情邀約的表情。

    不知想到什么,祁釗微不可見皺了皺眉心。

    “不用,我不吃面。”

    岑康寧不服氣:“你怎么知道我剛剛是在下面?”

    祁釗:“十分鐘前,你點贊了一個美食教學視頻號;五分鐘前,你發了一條開始學習揉面的朋友圈。”

    岑康寧:“……”

    不是,怎么有人難受的時候還視奸別人吶!

    半晌岑康寧磨著牙,說:“祁教授,你這個習慣得改,知道嗎?”

    祁釗不置可否,低頭拿出手機。

    岑康寧知道他這是想讓保潔上門清理廚房的打算,不過……

    “不是面。”

    岑康寧按住他的手機,說:“你要不要先看一眼再決定?”

    祁釗本想接一句,炸雞也不行。

    泡面更不行。

    可岑康寧卻已經自顧自地走進廚房,端出自己十多分鐘內的成果。

    純白色的骨瓷盤中。

    綠色的西蘭苔,紅色的甜椒顏色鮮艷。

    而西蘭苔與甜椒的左邊,則是顏色沒那么顯眼的香煎三文魚。

    淺橙色的三文魚用橄欖油煎過,達到九分熟的程度。

    雖然這樣的做法會一定程度上損失三文魚的營養成分,但卻可以最大程度保證寄生蟲的消失,是祁釗喜歡的做法。

    岑康寧就這么端著這樣一盤從烹飪方式到食材都正中祁釗下懷的晚飯走到祁釗的面前,彎起漂亮的眉眼。

    客廳燈光打在他的頭頂。

    在他柔順的黑發上籠罩一層光圈。

    祁釗看著那片光圈,聽到岑康寧帶著笑意,很驕傲地問自己:

    “怎么樣,現在吃嗎?”

    作者有話說:

    很厲害的小貓咪一枚[三花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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