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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岑康寧沒有第一時間收到這筆錢。

    消息發過來的時候,他被群里消息叫走了。圖書館今天新進了一批新書,負責管理新書的老師在大群里叫人:

    “@所有人書到了也分好了,讓學生下來拿吧!

    不一會兒的功夫群里就紛紛響應。

    岑康寧也有樣學樣,回了個馬上到。

    不過他沒有打算讓李明玉去,玉姐早上八卦完就看文獻去了,說是過兩天組會要發言。

    岑康寧閑著沒事兒。

    就沒跟李明玉打招呼,自己一個人下樓去領了。

    領新書的流程也比較簡單。

    倉庫那邊兒都分好了,屬于文藝館的新書被成捆地扎好。

    也不多,大概就五六捆。

    圖書館上下都知道文藝館來了個新老師,年輕帥氣,聽說是能一來就榮膺館草的級別。但大家平時工作在不同的區域,所以一直沒能有機會見面。

    直到今天負責新書的老師一抬眼,看到一個仿佛大屏幕里才會出現的漂亮青年出現在眼前,神情不由自主,忽然間就恍惚了。

    “你是?”

    “我是三樓文藝館的管理員,姓岑。”

    “小岑老師!”

    那負責人顯然是知道岑康寧姓名的,一聽這話大為震驚:“您怎么親自過來了?”

    一般這種活兒都是讓學生干的。

    老師們不需要費這個神兒。

    所以剛剛還有現在來領書的大部分是學生兼職,負責人完全沒意識到岑康寧會親自來,還以為岑康寧是新來的學生兼職呢。

    岑康寧說:“學生我正讓她忙別的!

    負責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但小岑老師你沒拿小推車,這么多書恐怕一次拿不回去。”

    岑康寧則看了眼他身后堆積成山的新書,問:“屬于我們館的有多少?”

    負責人指著自己身后的地方:“就這些,這六捆都是你們的。”

    岑康寧看了眼后道:“我能拿這邊兒的箱子裝一下嗎?”

    倉庫有許多紙箱,是新書發過來的時候用的,紙箱很大,完全能裝得下這次文藝館的新書。

    但負責人看著岑康寧纖細的腰桿有些遲疑:“能是能,但您抱不動吧?”

    這些書加起來恐怕得有個四五十斤了。

    要是二十斤他肯定不懷疑岑康寧。

    可五十斤,負責人心想,萬一把新來的館草壓壞了怎么辦?一想到這一幕他就覺得有點兒心疼了。

    “不行,還是……小岑老師?”

    只見岑康寧卻已經手腳麻利,將文藝館的新書全部放進了紙箱里。

    大紙箱里堆滿了一本一本的新書。

    看著就沉甸甸。

    然而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岑老師,雙手只是輕輕一抬,箱子便被輕松抱了起來。

    負責人:“?”

    岑康寧笑了笑,紙箱后露出半張嵌著梨渦的臉:“試了下,好像還行。那我就抱走了!

    負責人于是一臉懵逼的看著岑康寧就這么抱著快比他整個人還大的箱子步伐輕盈健步如飛地離開。

    過了足足一分鐘。

    他才反應過來:

    “等等,小岑老師你還沒簽字!”

    岑康寧又返回來,簽了字,清點完才又離開。

    簽字的過程中負責人對他的力氣稱贊有加,岑康寧卻心想,這才哪兒跟哪兒啊。

    這些書攏共加起來不到五十斤。

    還不如之前他在工地實習的時候搬運的水泥重。

    是以岑康寧沒費什么功夫就把全部新書抗回了館里,而一進門,就撞見正準備拿推車的李明玉。

    李明玉看到岑康寧身上的箱子驚呆了:“小岑老師,你這是買什么去了?”

    岑康寧把箱子穩穩放下,打開:“新書,我領回來了!

    李明玉:“……”

    “您怎么還偷偷干活呢!”

    李明玉倒是沒驚訝于岑康寧的力氣,但對岑康寧偷偷干活不叫她的事很不爽。

    她生氣地睜圓了眼睛,本來眼睛就大,這么一睜就更大。

    岑康寧被她眼神看的心虛,連忙轉移話題。

    “玉姐教我一下新書入庫吧!

    新書到館里都是要入庫的。

    具體的操作也很簡單,把新書上剛貼好的條形碼掃描一下,然后再給書里加個防盜條就行。

    圖書館的工作大多這樣。

    簡單,瑣碎。

    拿這回上新書來說,搬回來不費什么事兒,但掃碼入庫,加防盜條,然后再把新書按照編碼放進書架里。這一套流程少不了要干兩小時。

    岑康寧第一次接觸這個活,一開始難免干得不熟練。

    好在他年輕反應也快,很快他就熟悉了一整個流程,然后就幾乎是立刻把李明玉這個“師父”支開。

    “行了玉姐,看你的文獻去吧,接下來我來干。”

    “不是……”

    “明天要開組會吧?”

    岑康寧笑了笑,說:“我也是學生過來的,我都明白。你去吧,這活兒我一會兒就能干完!

    李明玉平時大大咧咧地,愛玩愛鬧的性格,這會兒終于不好意思起來,心虛地垂著腦袋,忸怩道:

    “其實我昨天晚上就該看完的……”

    “那你還挺厲害,我一般都是第二天早上臨時看!

    “哈?”

    岑康寧卻已經自顧自埋頭干起了活。

    他已經不再穿那件第一天上班時顯得整個人很成熟英俊的阿瑪尼,時間一長就換成了最普通不過的短袖T恤。

    李明玉觀察過,基本都是基礎款。

    白色的黑色的藍色的換著穿。

    但再基礎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小岑老師的身上都好看,人好看跟穿什么其實沒多大關系。

    而直到今天李明玉才發現,原來比小岑老師更好看的,是認真工作時候的小岑老師。

    人怎么能這么帥?

    開始啃文獻前,不由得便又咬牙切齒。這么帥的小岑老師,為什么就不能是她師母呢?

    靠——

    絕對是老祁還不夠努力。

    明天組會就PUA他去!

    —

    岑康寧認真專注,一連干了整整兩小時的活。

    自打來了圖書館,他還是第一次度過這么充實的早上。辛苦談不上,這活兒真不辛苦。

    就是覺得,還挺奇妙的。

    原來人懶久了以后,稍微干會兒活還真的會覺得很舒服啊。

    以前他還不太了解,怎么會有人喜歡干活呢?

    現在想來,除了祁釗那種變態,大部分人應該都跟他一樣。忙久了以后就想休息,而休息久了,偶爾也想忙一忙。

    就這樣忙了兩小時。

    岑康寧把所有的新書都入庫成功,并且放到書架上。

    轉眼就到了十二點,岑康寧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就樂了。得,干完活直奔食堂,終于不用盼星星盼月亮等時間過去。

    而拿到手機以后。

    自然,很快他發現了祁釗的轉賬。

    又是一萬塊入賬,讓忙活了一上午的岑康寧驚訝不已。心說祁教授該不會真的是什么機器人吧,擱這兒玩兒監控呢,他早上才剛上了兩小時班,轉眼加班費就轉過來了。

    但很快他注意到“加班費”的時間。

    十點十五分。

    那會兒發生了什么事呢?

    岑康寧一邊往食堂的方向走一邊打開微信,果不其然發現,對話框里十點半左右的時候,祁釗發來了一個新PDF合約。

    “這是又想到補充條款了!

    岑康寧好笑地想。

    祁釗這人也挺有意思的,一般人簽合同簽補充條款都是恨不得不停地替自己牟利,祁釗倒好,每回簽,到岑康寧手里的錢就更多一點。

    這回都不用再看。

    卡里已經又多了一萬。

    誰敢信岑康寧現在一個月能從祁釗這里就到手三萬,直接無痛飛升高收入群體。

    饒是知道祁老板財大氣粗。

    岑康寧還是忍不住唇角上揚,笑瞇瞇打字:

    “怎么?今天什么好日子啊,老板又發獎金?”

    可惜。

    “老板”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回他消息。

    說:“參考有關資料,我決定調整合同補償金額,具體在第二頁!

    又說:“下午有實驗,不是故意晚回消息。”

    岑康寧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給冰箱里塞食材。

    他晚上沒事兒就去逛了一趟樓下超市,祁釗的食材大部分就是在樓下買了讓送上來的。

    結果不逛不知道,一逛嚇一跳。

    這超市是開發商開來專門坑這棟樓業主的吧?

    買四個蘋果一百多塊錢,幾顆祁釗平時愛吃的西藍花也要大幾十。岑康寧到底是當慣了窮人,越逛越血壓飆升。

    最后他匆匆買了些西藍花跟雞蛋就跑了回來。

    還不舍得給自己吃,全塞祁教授的冰箱里。

    塞雞蛋的時候手機就震了一下,關冰箱門的時候又震了下。岑康寧感覺肯定是祁釗的消息,拿出來以后果然是。

    他看了眼消息內容,想也不想回:“不用。我覺得現在的合同就挺好的。還有,上回我跟你開玩笑那一萬也不用加了,我生氣故意說的,錢已經給你打回去了。”

    岑康寧當時正在氣頭上,所以故意也想讓祁釗一塊兒氣。

    哪料想這人死心眼,說打錢就打錢。

    打錢速度快的讓岑康寧甚至覺得,如果當時他獅子大開口,說個三萬,祁釗說不定也會同意。

    但岑康寧覺得吧。

    人不能,也不應該這樣。

    “說句心里話吧祁教授,我覺得我從你這里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實在是不能夠再接受這一萬塊錢。請您務必收下!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一只粉紅色的小豬雙手合十,虔誠的在屏幕里鞠躬。

    祁釗沉默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他發給岑康寧一個文獻資料。

    貼心將文獻用軟件翻譯成中文版發過去的同時,附言道:“每個人都有捍衛自己正常需求得到補償權利!

    岑康寧收到消息后反復地看了手機一會兒。

    實在沒明白這條消息是什么意思。

    恰好今晚游戲也打完了,于是他靠在客廳柔軟的皮質沙發上,在燈光下開始聚精會神地看那份文獻。

    隨后,他白皙的臉頰愈發變得火熱,直至滾燙起來。

    岑康寧就好像一只被燙到爪子肉墊的貓一樣,再也矜持不下去。

    “不是,這是做什么?!”

    “為什么還會有研究這玩意的文獻??”

    “閑的蛋疼吧!”

    岑康寧也覺得自己有些蛋疼了,但是是被氣得,也有點兒是羞地。

    不知道怎么回事。

    祁釗忽然發了這么一個文獻過來。

    文獻寫的倒是挺通俗易懂的,連岑康寧這個圈外人都看一遍都看得看清楚,就是研究一個正常成年男人一禮拜該多少次XSH合理的。

    這作者通過發問卷,做實驗再加上觀察自身等等方式得出結論:“一個二十歲以上的成年男人最好一周有一次XSH是合理的,對身心都好。”

    岑康寧對他這個結論沒什么意見。

    對這篇文章本身也沒什么意見。

    他有意見的是:誰問你了?

    沒人問過,零人關心。

    所以為什么要有這篇文章,為什么這篇文章會出現在他的手機?為什么還是翻譯過的版本。

    岑康寧面無表情地看著浴室鏡子里面容冷硬的英俊男子。

    心說:

    這張臉上寫著很需要XSH嗎?

    呵。

    一個小時后。

    指紋鎖打開的同時,岑康寧最快速度從沙發上坐直了身體。

    然后,在祁釗進門的一分鐘內,他嚴正聲明:

    “祁教授,我覺得你想多了!

    “嗯?”

    “這世界上的確有人需要XSH這種東西才能維持身心健康,但顯然,這一類人中不包括我。”

    岑康寧侃侃而談,神情嚴肅,桃花眼里毫無半點平日里的戲謔:“祁教授肯定也清楚,在人類學領域,樣本調查不代表個體特性!

    而聽到這番話,祁釗終于有了些許反應。也許是覺得岑康寧這回跟他辯論起來的時候終于說了點兒人話,他很認可。

    “對。”

    祁釗贊許道。

    岑康寧于是繼續咕咕唧唧:“所以啊,你發我那文章好是好,但根本跟我沒關系。而且他樣本取的都是美國人,跟我肯定更不一樣了!

    祁釗:“所以?”

    岑康寧斬釘截鐵:“所以我壓根兒不需要每周一次的XSH,也根本不用你為此為此補償。”

    說這番話的時候,岑康寧自覺自己的語氣是那樣的堅定,表情是那樣的認真。

    他相信沒有任何人在看到他的神態后會懷疑他。

    因為他本來說的就是實話。

    捫心自問超過二十歲也已經這么多年,岑康寧在這方面一次都沒有亂想亂夢過。

    沒有想過去談戀愛。

    更不會想去跟誰約。

    他的世界很簡單。

    只要有工作,有收入,有零食,還有個安安心心睡覺休息的地方。

    仿佛就可以無限充盈。

    所以岑康寧是真覺得自己不需要那兩萬,至少此時此刻,他是真真切切這么認為的。

    可不知怎的,祁釗仍用一種“你放心說實話我不會嘲笑你”的眼神看著他,并試圖引導他接受祁釗為他遺憾損失的XSH而買單。

    岑康寧百思不得其解。

    他耗盡口舌之力而毫無作用,以至于開始疑心自己是否在夢里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于是這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戰戰兢兢半宿沒睡著。

    直到深夜,他刷出李明玉的朋友圈。

    玉姐膽子大的出奇,竟然將下午給他做過的投票分享到了朋友圈里。

    這還不算。

    因為她很快發現自己沒分好組刪掉了這條。

    下一條就是一個哭訴:

    “啊啊啊要命了,上一條忘記屏蔽釗哥,在導師面前蛐蛐他沒XSH被當場發現了怎么辦?”

    岑康寧:“哈哈哈。”

    很快他笑不出來。

    因為他發現那條投票點進去以后,竟然可以看到好友投票結果。

    再聯系到祁釗的反應。

    茅塞頓開。

    也就是說……今天一整個白天祁釗異常的表現,可能都是因為祁釗看到了他的投票結果。

    岑康寧:“…………”

    #在假老公面前造謠他跟自己有XSH被發現了怎么辦?#

    在線等。

    真的很急。

    作者有話說:

    [三花貓頭][三花貓頭]

    寧寧跟祁教授的Q版圖我放到人設卡里啦,是小貓跟雪狼塑,超可愛[藍心]

    第32章

    好消息是這則尷尬的小插曲并未影響到兩人的正常生活。

    他們還是像從前一樣。

    祁釗早出晚歸,日夜兢兢業業為我國科研事業添磚加瓦,偶爾在健身房里揮灑汗水。

    岑康寧則不賴到最后一分鐘絕對不醒,八點鐘上班,往往七點二十五分才開始刷牙洗臉。

    然后隨便地從衣柜里掏出一件清洗過的干凈T恤,打折季采購回來的新牛仔褲,又拿出自己的保溫杯,潦草出門趕地鐵。

    偶爾早上起來的早。

    他會用空氣炸鍋熱他的薯餅,也會喝一杯冰可樂。

    大部分上班的時候時間來不及,岑康寧就在路上買個包子帶著。

    p大校門口包子鋪白菜豆腐餡兒的包子很香,配上一杯清涼解暑的加糖冰豆漿,岑康寧一口氣能吃三個。

    那天那個開玩笑性質更多的小程序投票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悄無聲息地在生活里冒頭出現,又不留一絲痕跡地從生活里消失不見。

    日子一天一天這樣過去。

    天氣變得更加炎熱,干燥。

    然后某一天清晨,岑康寧十分后知后覺地,迎來了遲到已久的壞消息。

    他告訴過祁釗:“我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呢?

    需要XSH維系身心健康的那種。

    文獻報告里參加調查的那種。

    岑康寧一直認為自己是在說實話,因為人生中除了某段特殊時間外,他是真的沒有過相關體驗。

    他覺得自己是一張干凈到不能更干凈的白紙。

    可某一天早上起床,忽然的,白紙就被染上了墨色。

    岑康寧看著有些狼藉的床單,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昨晚發生了什么。

    他記得他好像是做夢了。

    夢到很多小學同學。

    已經很久不聯系的小學同學忽然出現在他現在工作的圖書館里,跟他非常自如地打招呼。

    岑康寧感到訝異。

    然后他就被這個小學同學關進某間黑暗的小房間。

    這時他想起來,完了,這小子不就是當年欺負他然后被他揍了一頓的那個嗎?

    過往的記憶已經很淺。

    他忘了自己已經是個頗具行動能力的成年人。

    被關在小黑屋里一動也不能動。

    直到有人打開門,忽然從天而降地出現,把他從小黑屋里解救出來。

    那人背著他出去。

    身上傳來很好聞,很熟悉的味道。

    岑康寧一聞到這股味道就安心了,安靜地被他背著,臉貼在男人的后背上,感受著他的起伏呼吸。

    再然后。

    他被背進臥室。

    后面的劇情就忽然變得有些少兒不宜。

    岑康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膽子這么大,連祁釗如今都敢隨便肖想了。

    可無論知不知道,敢不敢。

    事實上,他已經這么肖想。

    床單皺地不像話,皮膚也有些微微潮濕,所有貼身衣物黏黏糊糊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這天早上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今天是周末,祁釗不在,而岑康寧不上班。

    是以岑康寧有大把的時間把衣服床單全洗了,然后躲在祁釗不會出現的次臥套間里,看著電腦屏幕發呆。

    怎么會是祁釗呢?

    他有點兒不能理解。

    因為最近跟祁教授住在一起,晚上睡一張房間?還是因為單純就是做夢胡思亂想,不是祁釗隨便抓來一個男人也能胡思亂想?

    畢竟是做夢,沒什么邏輯。

    岑康寧一整天都沒想明白,以至于當天晚上有點兒故意躲著祁釗,窩在次臥里打了一晚上游戲。

    祁釗當天照常十一點就睡了。

    以為岑康寧會跟以往一樣,頂多十一點半就回房。

    結果第二天早上五點起床,隔壁床還是平平整整地,沒有任何使用過的痕跡。

    出了臥室。

    因為隔音很好的緣故,整套房很安靜。

    岑康寧本身也不是打游戲喜歡亂喊亂叫的人,還會戴耳機,所以有那么一個瞬間祁釗以為岑康寧昨晚根本沒在家。

    但轉眼瞥見廚房垃圾桶里多的泡面袋。

    冷淡的臉上不由得多出幾分異樣的情緒。

    —

    這事兒過后的第三天,岑康寧認為自己已經完全冷靜了。

    說穿了不就是一個春夢么?

    誰還沒做過幾個春夢了?

    雖然春夢的對象是祁教授,這點讓岑康寧略有驚恐。可只要稍微分析分析就會知道,這事兒再正常不過。

    首先岑康寧最近的社交圈很簡單。

    除了祁釗以外,岑康寧打招呼最多的成年男性是P大校門口那個保安。

    保安大哥可能是因為第一次攔住他后心有愧疚。

    回回見面跟岑康寧打招呼,笑臉相迎。

    岑康寧也對保安大哥笑,他不是祁釗,沒那么吝嗇自己的笑臉。

    但笑歸笑。

    岑康寧絕對不會對保安大哥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同理對胡副館長,也不會。

    這么一排除,岑康寧近來社交圈里可供“挑選”的對象,就只剩下個祁釗了。

    振哥有家有口完全不在考慮。

    所以岑康寧會夢到祁釗。

    屬實是因為沒人可選。

    再說回夢的內容,其實也很非常好理解。

    岑康寧這兩天翻了各種文獻資料,也是硬生生把自己給分析明白了。

    總結一句話就是——閑的!

    古語有云。

    飽暖思淫/欲。

    這話從前聽起來好像沒什么道理,可放在岑康寧身上一想,簡直太有道理。

    岑康寧畢竟也是人。

    是個身體健康,器官發育成熟的成年男人。

    但因為過去的生活壓力,也因為狹小壓抑的生存空間。無論是宿舍也好,黃家也罷,岑康寧其實從未完全放松過。

    他就像一根繃緊的弓弦,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哪還有心情想別的?

    每天光是記賬算賬,都幾乎要費了小半條命。

    在煎餅果子五塊,麻辣米線七塊這樣的生活中,人大概率是不會產生別的欲望。

    現在卻不一樣了。

    太不一樣了,岑康寧想。

    托祁教授的福,他現在可都是敢單買一根淀粉腸,叫外賣不用天天神卷的人。

    可怕吧?

    至于工作。

    絕大多數時間岑康寧也毫無壓力。

    每天上班對岑康寧來說最難受的就是逼自己起床的那一兩分鐘,只要熬過去,岑康寧可以一整天笑嘻嘻。

    這種環境下,岑康寧偶爾會產生一些那方面的想法,只能證明岑康寧是個正常男人。

    再加上岑康寧想起來,嗯,做夢的前一天他忽然腦子抽抽去健身房學祁釗健身來著。

    結果健身沒學到多少。

    肌肉跟身材倒是看了不少。

    而祁釗的身材,這么說吧,只要是個喜歡男人的正常男人就不可能不動心。

    但當然了,正常不代表放任。

    作為一個優秀的乙方,偶爾的思想越界可以被理解,若一而再再而三,岑康寧就要開始鄙視自己。

    岑康寧不想鄙視自己。

    所以他打算把這事兒輕描淡寫地放過去。

    一天冷靜不夠就兩天,兩天不夠就三天。

    時間一長,總能過去。

    好消息是第三天岑康寧就基本上想明白了,也不尷尬了,跟祁釗面對面也不會覺得羞愧難當。

    壞消息,這兩天祁教授好像對他有點兒誤會。

    第三天的時候送了他一套電腦主機。

    “怎么想起換主機了?”

    那天岑康寧一到家,就看到房間客廳里多了好幾個箱子,其中一個箱子上的品牌logo是英偉達。

    岑康寧就看了眼,結果發現是最新發售的5090。

    當場給他好一陣兒羨慕。

    但他沒多想,以為是祁釗自己的,畢竟祁教授財大氣粗,床都十幾萬,買最高配置的電腦很正常。

    祁釗回來以后岑康寧就正常跟他聊天。

    結果祁釗低頭看了那箱子一眼,說:“給你的!

    岑康寧當場懵住:“?”

    祁釗:“之前不知道你打游戲。”

    岑康寧還是腦子拐了個彎兒才明白祁釗的腦回路。

    蘋果電腦打游戲不方便。

    這公認的。

    但岑康寧其實也沒覺得有多不方便,他白吃白喝肯定不挑。所以后來就給那個蘋果電腦裝了套Windows系統,每天玩得也挺樂呵。

    沒想到祁釗竟然還管售后。

    岑康寧不由得受寵若驚。

    “不是,蘋果也能玩兒啊,釗哥你真是的怎么這么客氣。”

    祁釗說:“這個玩得更舒服!

    岑康寧道:“那肯定啊。”

    5090的顯卡,其他配件肯定都是頂配,玩什么不舒服?

    可是這一套下來挺貴的吧。

    光是顯卡就肯定不便宜。

    岑康寧想了想,拒絕道:“真不用。我玩的游戲其實用不上這種配置,都是些垃圾網游而已。能退嗎?”

    祁釗說:“不能!

    說這話的時候祁教授還是頂著他一如既往的那張面癱臉,是以岑康寧根本沒想過他會撒謊。

    也可以說祁釗這人跟撒謊兩個字就完全扯不到一起。

    對岑康寧來說,祁釗就是那種,說一天其實有25個小時,地球是方的岑康寧肯定也會信的人。

    直到岑康寧開始拆快遞。

    越拆他臉上的笑容越明顯。

    唇角弧度都快咧到天上去的時候,祁釗忽然從房間里出來接水喝,默默看了他一眼后語出驚人:

    “今晚可以不撓我腳心了嗎?”

    岑康寧:“???”

    臥槽!

    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怎么那天不說出來!

    岑康寧瞬間腳趾扣地,當時恨不得原地摳出個三室一廳出來。

    但很快羞愧過后。

    理智回籠。

    岑康寧想,為什么祁釗會覺得自己要撓他腳心?

    他承認,自己有時候手挺欠的。

    那幾天他跟祁釗冷戰不說話。

    自己一個人快氣爆炸了,結果對方毫無反應。

    他憋啊憋的,于是就有點兒小變態。晚上回房間睡覺的時候發現某人已經生物鐘發作睡著了,開始心里打歪主意。

    打著打著目光就落在隔壁因為睡姿不老實而暴露出來的腳掌上。

    祁教授的腳說實話長得很規整。

    足弓完美,沒有扁平足,更沒有任何死皮。

    又因為此人極度潔癖,每天至少洗兩回澡,換兩回襪子。所以岑康寧對撓他腳心幾乎是毫無負擔。

    于是不知怎的。

    可能是深更半夜不睡覺腦子出問題了吧。

    岑康寧就偷偷摸摸湊過去撓了一下。

    就一下。

    岑康寧發誓。

    因為撓完以后他就后悔了,心想自己這是在干什么,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覺結果去撓別人的腳。

    雖然普遍來說人的腳心都是笑點。

    但祁釗這種不會笑的顯然不是。

    祁釗也不可能因為他輕飄飄撓的這一下就醒了,此人的睡眠質量岑康寧心中是有數的,簡單來說就是比豬還豬。

    所以岑康寧這個動作除了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變態以外,完全沒有第二個作用。

    當晚岑康寧就金盆洗手了。

    他發誓自己再也不熬夜——畢竟熬夜真的會讓腦子出問題。

    后來誓言沒能堅持住,這又是后話。重要的是此時此刻,岑康寧想,到底為什么祁釗會說出這句話?

    他看著祁釗離開的方向。

    又看向腳底下全新的電腦主機。

    一開始沒想明白,直到放在手邊兒的檸檬水不太冰了,岑康寧站起身來去廚房拿冰塊。

    制冰機專心致志地工作著。

    這時,眼前天光驟亮,豁然開朗。

    制冰機跟5090。

    看似完全不搭界的東西,卻好像忽然有了關聯。

    祁教授也許是在以這種方式哄他,讓他別繼續生氣,因為生氣的岑康寧會在半夜偷偷撓他腳心。

    然而問題又來了——

    祁釗為什么會覺得他在生氣呢?

    他最近心情明明非常好。

    直到那天晚上岑康寧將主機完全組裝好,上手打了好幾把游戲,他都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不過雖然沒想明白。

    但那天晚上祁釗的行為卻讓岑康寧莫名想起一個人來。

    一個忽然因為某場意外出現在岑康寧生命中的神秘男人,岑康寧叫他Mr.mysterious。

    Mr.mysterious年齡未知,長相不詳。

    岑康寧唯一知道的信息是他個子很高,力氣極大,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整個人抱起。

    那是高二的下半學期,即將迎來高三的階段。

    因為一場意外,岑康寧眼睛受傷,暫時失去視力需要住院。但可想而知,娟姨和軍叔都不會有時間陪護他。

    于是岑康寧自己做主,托護士找了護工。

    Mr.mysterious便是那位護工。

    這位護工人如其名,很神秘。明明是護工這種服務行業,但性格相當的沉默寡言。

    和岑康寧相處的時間里。

    大部分都是岑康寧在說話,他只聽,偶爾回幾句。

    此外Mr.mysterious還有一個非常讓岑康寧印象深刻的特點,讓他至今都記憶猶新。

    當時病房里還住著其他暫時失明的未成年病人。

    很多病人無法接受現實,會很喜歡哭。

    但眼睛上的疾病其實不太允許他們多哭。于是他們的護工或者家人聽到他們哭的時候,就會給他們去樓下的便利店買糖吃。

    小孩子總是很好哄。

    有糖過會兒就不哭了。

    而Mr.mysterious卻很奇怪,只有在岑康寧笑的時候給他買糖。

    雖然岑康寧就哭過一次。

    但哭的時候不買,笑的時候卻買,也太奇怪了吧?

    岑康寧當時思考了很久都沒想明白Mr.mysterious的邏輯,就好像多年以后,他同樣思考許久,也沒能明白祁釗的邏輯。

    不過,除了神秘又奇怪的性格。

    總體上來說,Mr.mysterious把岑康寧照顧地很好。

    和所有幸運的小朋友一樣,岑康寧度過了一個不那么難熬的失明期。

    后來痊愈出院。

    岑康寧想要當面感謝他。

    護士卻告訴岑康寧Mr.mysterious已經不告而別。

    岑康寧為此遺憾多年。

    不久前玩游戲眼睛酸痛的時候還想起他。

    想他現在在干什么,是不是還在醫院給人當護工;又想他到底長什么樣,為什么要在岑康寧笑的時候買糖。

    想著想著又想起一些更有意思的小細節。

    例如,在那段時間住院期結束以后。

    他拒絕女孩子告白的理由再也不是“對不起,我現在想要專心學習”,而是忽然間一夜變成了“不好意思,我喜歡男生。”

    作者有話說:

    是誰我不說[貓爪][貓爪]

    第33章

    岑康寧沒覺得自己也喜歡上祁釗了。

    其實現在仔細想想,那年對Mr.mysterious的動心多少也帶著些少年的莽撞與草率。

    他單純覺得祁教授跟Mr.mysterious有點兒像。

    說不出什么原因,明明兩人的專業和履歷一點兒都不搭邊,一個是護工,一個是教授,社會地位天差地別,但岑康寧總覺得很像。

    仔細一想,好像連說話的習慣都有點兒像。

    那時候Mr.mysterious也經常跟自己科普來著,很認真地用各種文獻數據告訴岑康寧他的情況下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會徹底失明。

    然后本來岑康寧還不怕。

    聽完科普當天晚上就做了噩夢。

    現在想想也挺好玩兒的,在人生中最脆弱的時候,遇到了可能是最不會說話的護工。

    但謝天謝地。

    岑康寧并不屬于那萬分之一。

    一周后他被醫生掀開紗布,便重新見到光明。

    再說回對祁釗的想法。

    雖然作為一個健康的成年男子,岑康寧“在所難免”對擁有腹肌人魚線的祁教授產生了一些不一樣的想法。

    但總體來說。

    這種想法仍在可控的范圍內。

    尤其是拿到了祁教授的“道歉”禮物后,岑康寧就更覺得于心有愧。

    他怎么能肖想這么善良的祁教授呢?

    那可是5090!

    岑康寧當然不可能再繼續放縱自己,破罐子破摔,把白紙徹底染黑;然而,也并沒有自那以后又重新變回白紙。

    染黑了就是染黑了。

    就算重新漂白,也再也無法漂回原來的模樣。

    但感謝5090,新顯卡帶來的游戲體驗無與倫比,使得岑康寧在那天以后的好幾天里都重新沉迷上了游戲。

    沒日沒夜的徜徉在游戲世界里。

    自然也就沒空對祁釗繼續進行下一步的肖想。

    就這樣度過了快一個星期,時間進入到七月中旬。

    A市的天氣依舊炎熱,室外地表溫度最高可以達到40左右。這么熱的天氣,除了呆在房間里吹空調,岑康寧幾乎什么都不想做。

    他倒也的確沒什么好做的。

    除了上班,岑康寧就一直呆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但肉眼可見地,祁釗卻忙碌起來。

    其實祁釗一直很忙,哪怕是在放暑假,但他似乎一刻也不會停,依舊是每天雷打不動五點鐘起床。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祁釗的忙碌卻跟平時的忙碌不太一樣。

    平時祁釗的忙碌是有條不紊的。

    他會將自己的工作和休息安排地非常妥當,什么時候做實驗,什么時候寫論文,什么時候指導學生都是井然有序。

    但最近一段時間,就連岑康寧也偶爾會發現,祁教授那張冰山撲克臉上竟然出現類似于“疲倦”“煩躁”的情緒。

    岑康寧自己做賊心虛,心想:

    不會吧,上回春夢的事情祁釗應該不知道。

    因為春夢前他就以臥室監控反人權為理由,讓祁釗把監控撤了。

    祁釗對此沒表示任何意見,只是又給他打了兩萬塊錢補償,然后又被岑康寧重新轉了回去。

    可不是春夢的事。

    還能是什么呢?

    岑康寧沒想明白,終于在某天上班的時候忍不住跟李明玉打探。

    “玉姐,最近你們課題組遇到了什么麻煩事兒嗎?”

    玉姐當時正在喝咖啡,聽完這句話后很不解:“沒有啊,小岑老師你怎么會這么認為?”

    岑康寧打馬虎眼說:“沒什么,就感覺你最近喝咖啡的頻率變多了!

    李明玉:“好像是哦!

    她平時早上都不喜歡喝美式的,一般喝橙汁。結果這幾天天天去領瑞幸的9.9優惠卷。

    “怎么,口味變啦?”

    岑康寧問。

    李明玉卻苦著一張臉,郁悶道:“哪有,還不是院里來的那個新院長,一天天的整幺蛾子!

    “啊?”

    新院長?

    岑康寧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不由得感到驚訝。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小岑老師你懂的!

    “嗯,我懂!

    “其實倒也不是多難,就是很瑣碎的一些事情最近很煩。忽然間要整理過去十年的實驗室材料啊,又要每個人都上交學習心得啊,一會兒又要安全演練!

    李明玉說著打了個哈欠:“我再學術超人也扛不住這些事兒啊!

    岑康寧似乎有些懂了。

    也許就是這些看起來不難的瑣事困擾了祁釗。

    新院長上任,想要在整個院里樹立自己的威嚴很正常,以前岑康寧班里換個班長也會立新規矩。

    但這位新院長看來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連李明玉這個研究生都困成這樣,可想而知祁釗作為教授會多煩。

    祁釗又是那種秩序敏感型人類,連每天晚起一分鐘都會不爽。新院長上任以后各種各樣的瑣事,肯定會打擾祁釗本來的工作計劃安排,祁釗自然會覺得煩躁。

    難怪這些天祁釗臉上表情愈發冷酷。

    路過都要被凍成冰塊。

    岑康寧一下子想明白了,松了口氣的同時,也難免有些擔心。

    “新院長應該也很看好祁教授吧?”

    李明玉又喝了一口美式,說:“那當然。釗哥可是新院長的主要拉攏對象,上任這才一禮拜,跑我們課題組都跑兩三遍了。”

    岑康寧聽到這話才算放心,笑道:“也對,畢竟祁教授這么厲害。”

    李明玉又神秘道:“而且吧,您知道釗哥的背景嗎?”

    “什么?”

    岑康寧眉尾忽地一挑。

    他意識到自己好像要即將得知一個關于祁釗的秘密。

    雖然可能。

    這個秘密除了他以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但迄今為止岑康寧還不知道,所以它就仍是秘密。

    不知怎的,岑康寧下意識想要拒絕。

    他不是很想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有關祁釗的秘密。

    然而顯然,八卦上頭的李明玉并無法得知岑康寧內心深處內點兒隱秘的期待。

    因為事實上的確。

    這件事對于許多人來說,都不算是秘密。

    “就是釗哥的爺爺,新院長應該挺想巴結的。”李明玉說。

    聽她說起爺爺這兩個字。

    岑康寧其實也有些想起來了。

    他想起劉海俐忽然到訪,教育他的那回。

    岑康寧沒太在意她的話,所以很多話沒仔細聽。不過現在回憶起來,也能稍微回憶起來一些細節。

    劉海俐說起過祁釗的爺爺。

    大致的說法是祁釗的爺爺觀念傳統,一定要讓孫輩三十歲前成家,所以她才必須要給祁釗相親。

    又說起祁釗的爸爸,劉海俐罵他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是會投胎而已,讓岑康寧之后千萬記得要離這人遠點。

    岑康寧聽得稀里糊涂,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光顧著想他那張被帶走的床。

    直到今天跟李明玉又說起這個話題,他才猛然回想起——

    祁釗的爺爺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否則劉海俐怎么會都離婚了還要聽他的話給祁釗相親。

    所以,他是誰呢?

    “我覺得我就不說名字了吧小岑老師,畢竟祁不是什么大姓,人很好猜。基本上你想到的那人是誰,釗哥爺爺就是誰!

    岑康寧:“……”

    說實話,他還真猜不到。

    因為他是個臭學土木的,對生科領域實在不了解。

    要說起姓祁,岑康寧的腦子里也沒多少印象?赡芪ㄒ痪椭酪粋人,不過是醫學界的泰斗人物,今年估計已經八九十歲了。

    岑康寧覺得應該不是。

    因為這位泰斗的兒子也很有名。

    是一家知名連鎖私立醫院的董事長,并不是劉海俐口中的只是會投胎而已。

    岑康寧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呢?

    因為當初他眼睛受傷,肇事方送他去醫院急診,去的就是這家醫院。

    雖然意外發生讓岑康寧很惶恐。

    但醫院的整個就診流程,還有醫生護士的專業態度讓岑康寧多少有些安心。

    而且Mr.mysterious也是這家醫院官方的護工。

    岑康寧不由得對這家醫院心生好感。

    后來他搜了下,意外得知醫院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祁老兒子在經營。

    一開始他和所有人都一樣,認為這位董事長只是借著父親的名氣;后來深入了解后得知,哪怕有著祁老兒子的光環,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將醫院經營的好。

    好比說醫學界的另一位人物。

    跟祁老算泰山北斗,平起平坐。

    可那位兒子開的醫院,沒兩三年就全部倒閉。而祁未言的醫院,卻越開口碑越好,分院越多。

    而且說實話,岑康寧自己在這家醫院診療過,自認為有發言權。

    這家醫院現在很有名氣,并不是完全因為祁老。

    至少后來不是。因為從頭到尾,岑康寧沒見過哪怕一處地方用祁老做宣傳的。

    還是岑康寧自己后來好奇去搜才搜到。

    所以私以為,祁未言不是單純會投胎。

    就好像他哪怕知道了祁釗的家庭背景不一般,但仍然會覺得,無論是什么樣的家庭背景,都不妨礙祁釗的優秀。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在那樣的家庭長大,只是會讓他發光的更快一點。

    —

    沒猜出來。

    岑康寧也正好就不猜了。

    他跟李明玉又聊了聊新院長的其他事情,得知這位院長曾經也是科研圈的一員悍將,然而自打開始走入行政這條路,官僚主義愈發嚴重。

    李明玉說:“我現在就期待他什么時候早點消停,蒼天啊,我正寫我的小論文呢!

    岑康寧一聽這話,連忙將自己的座位拉開。

    跟李明玉瞬間隔得老遠。

    李明玉:“?”

    岑康寧:“我去那邊兒玩手機,不能影響你。”

    正想要好好摸會兒魚說說八卦解壓的李明玉:“……”

    岑康寧不由分說包攬了這一天文藝館的所有工作,除了接水上廁所,連屁股都沒讓李明玉抬一下。

    而李明玉則被迫老老實實在座位上看了一天文獻。

    下班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蛋白質分子結構,DNA表觀遺傳,疑似學傻。

    岑康寧也下了班。

    下午五點的A市陽光依舊火辣,岑康寧沒打傘,也沒涂防曬,全靠著一股回家吹空調的狠勁兒沖進人群里。

    紫外線熱烈地投射在他的身上。

    白皙的皮膚隱隱約約熱出了一層薄汗,很快在進入地鐵后又消失不見。

    地鐵上人很多。

    摩肩擦踵。

    岑康寧繃著臉跟所有人保持距離。

    就這么一直維持活人微死的狀態。

    直到回到家,洗過澡,感受著涼爽的中央空調和沁人心脾的冰可樂,終于長長舒了口氣,活了過來。

    岑康寧本以為這天會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樣。

    叫外賣,打游戲。

    在游戲世界度過最樸實無華的一個夜晚,然后等到十點半左右,跟準時到家的祁釗說兩句話,兩人互道晚安,進入睡眠。

    可本該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卻處處都透著不同尋常。

    起先是岑康寧剛入坑的游戲今晚停服更新,岑康寧本來安排好了跟游戲搭子一起打副本,結果停服更新將所有的計劃打亂。

    他又不想玩其他游戲。

    于是找了部恐怖電影,開始播放。

    再然后是下午八點左右,祁釗回來了一趟。

    當時岑康寧正在吃外賣,聽到祁釗開門的聲音很是驚訝:“你怎么回來了?”

    祁釗推門而進,臉上寫著不易見的疲憊。

    “回來換衣服,晚上院里聚餐。”

    他說。

    岑康寧看著他的表情,又想到白天李明玉口中的新院長,不由得心疼祁教授幾分。

    “不能不去嗎?”

    岑康寧問。

    祁釗沉默著搖了搖頭。

    事實上已經拒絕過許多次,但這一次是新院長正式上任的聚餐,幾乎院里所有老師都去。

    祁釗不去會顯得他過于特立獨行。

    雖然祁釗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也不介意其他人怎么看待他。

    然而在國內的學術圈里,過于特立獨行,尤其是在新領導上任的時候過于特立獨行,絕對沒有什么好下場。

    祁釗是個講求效率的人。

    為了自己的科研進程不被打亂,也為了手下的學生可以順利畢業。

    他并不介意偶爾去參加這樣的聚餐以維持表面的和諧。

    不過……

    岑康寧看到祁釗在藥箱里翻出一盒藥來,看藥盒的規格和顏色應該是頭孢顆粒,難免震驚:“祁教授,你生病了?”

    祁釗面無表情,將藥放進包里:“沒有!

    岑康寧不解:“那你這是?”

    “避酒。”

    祁釗道。

    岑康寧:“……”

    很好,不愧是祁教授。

    他已經能想到酒桌上的畫面。

    所有人端起酒杯,懷著各式各樣的目的試圖用各種話術勸祁釗喝酒,最好能把祁釗灌醉,這些人心中可能才滿意。

    然而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剛一進包廂門。

    祁教授就拿出一包頭孢顆粒來,神態自若緩緩服下。

    誰還敢勸?

    這一招,真的是高!

    比岑康寧拿鑒定報告說自己酒精過敏還有用。

    不過……

    “釗哥很急嗎?”

    岑康寧笑著問。

    祁釗搖頭說不急,但很疑惑地看著岑康寧。

    岑康寧伸手問他要頭孢顆粒,施施然道:“沒生病喝藥不太好,我這兒有封口器,也有酸梅湯。您不覺得酸梅湯沖泡以前看上去跟頭孢顆粒簡直一模一樣嗎?”

    祁釗之前的確不覺得。

    很快岑康寧拿出他的酸梅粉后,開始無比確信。

    “馬上就好,等等我!贬祵幍馈

    他之前為了零食不會返潮,所以買了真空封口機,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方面派上用場。

    能夠幫上祁釗讓岑康寧感到很高興。

    給酸梅粉做封口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像是浸在糖罐子里一樣,一邊干活一邊哼著小曲。

    “好了,你拿著,我拿袋子裝著應該不會灑!

    祁釗接過“頭孢”,發現已經被岑康寧用透明的收納袋小心裝好。

    收納袋內,由酸梅粉做成的頭孢顆粒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至少在酒局那種環境下,不會有人發現。

    這樣的感覺很奇妙。

    祁釗也說不出來具體奇妙在那里,只是莫名覺得,挺好的。

    無論是酸梅顆粒還是岑康寧。

    都挺好的。

    “我走了!

    祁釗將收納袋重新放回包里。

    岑康寧跟他揮手道別:“路上開車小心。”

    祁釗最后看他一眼,說:“謝謝。”

    岑康寧聽完傻樂了好一會兒,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從祁教授嘴里聽到這一句,封口機簡直買的不要太值。

    直到此刻他雖然覺得今天的各種計劃都在被打亂。

    但勉強來說,也是很美好的一天。

    然而隨著夜色漸深,黑暗逐漸籠罩整個城市,霓虹燈亮起。咯噠一聲,大門的指紋鎖被打開。

    岑康寧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沙發上站起來迎接祁釗。

    率先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你是?”

    “您好,我是代駕!

    小哥說。

    岑康寧一邊看向代駕身邊靠墻站著的祁釗,一邊心想,不是喝頭孢了,怎么還請代駕?

    直到小哥把人交到他手里離開。

    門又被關上。

    像是支撐身體的某根線忽然斷裂,祁釗異樣的身體反應終于再也遮掩不住,清晰無比地出現在岑康寧眼前。

    剛一進門。

    他忽然緊緊拽住了岑康寧的胳膊,從手掌心里傳來灼熱燙人的溫度。

    岑康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祁釗。

    在他眼中,祁教授總是冷靜的,自信的。

    他幾乎無所不能,遇到任何事都可以迅速掌控一切。

    可此時此刻,無所不能的祁教授呼吸急促,胸口襯衫紐扣被打開,額前碎發微濕。

    岑康寧:“……”

    “不要送我去醫院。”

    岑康寧:“…………”

    忽然他有些緊張。

    但不是因為擔心祁釗的身體狀況而緊張。

    而是因為另一種可能,因為祁釗握住他胳膊的掌心薄汗,因為二人此時親密無間的皮膚接觸而緊張。

    岑康寧的心跳開始變得很快,眼珠子也不知所措左右亂轉起來。

    “這,不好吧?”

    他聽到自己說。

    祁釗此時還能勉強維持理智,雖然眼神已經不受控制地落在岑康寧色澤鮮艷,張張合合的嘴唇上。

    但還是堅持說:“不用。只是一些催/情的成分,可能的話請幫我買一些醋酸環丙孕酮或非那雄胺。”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呼吸依然很沉重。

    熱氣噴灑在岑康寧的脖頸上,有些燙,也有些癢。

    岑康寧從未面臨過如此狀況,一時感到難以承受的同時,第一反應當然還是替祁釗買藥,或者是把他拖到浴室里用冷水讓祁釗冷靜冷靜。

    可祁釗說話的速度實在太快。

    況且,岑康寧又不學醫,也不學生物。

    自然他無法準確地重復祁釗方才口中的兩類藥物。

    此外,在將人拖到浴室的過程中。

    雖然岑康寧力氣很大。

    可祁釗畢竟是一個身高187.45,常年健身的高大強壯男人。

    于是,岑康寧的力氣只夠將人拖到臥室,剩下的距離便再也無能為力。

    作者有話說:

    [黃心][黃心]

    第34章

    一滴汗很輕地落在岑康寧的臉上,而后又迅速地消失不見。

    喉結滾動。

    呼吸熱烈。

    岑康寧現在終于可以不說謊,投出自己最真實的一票。與此同時,祁釗自然也可以。

    兩個魔法師同時跨越出了第一步。

    將頭頂上的魔法帽毫不留情摘掉。

    然而岑康寧躺在那張曾經讓兩人吵過架又和好的大床上,眼睛困倦疲乏地盯著天花板,此刻的心情就是兩個字:

    后悔。

    除了后悔。

    還是后悔。

    —

    后悔之一,他怎么就鬼迷了心竅,也跟祁釗一起胡鬧。

    祁教授被人下了藥。

    岑康寧又沒有。

    雖然祁釗的力氣很大,當時的情況非常緊急。但岑康寧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點頭,不愿意,祁釗絕無可能做到最后一步。

    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也許就是被色鬼附身了吧。

    祁釗壓過來的時候,岑康寧心跳急促,頭腦發昏,全然忘記反抗。

    兩人的氣息糾纏在一起。

    很快讓岑康寧想起那個戛然而止的夢境。

    夢里的祁釗要比現實這個溫柔很多,畢竟是做夢,而且岑康寧其實也不太懂具體的細節。

    現實中的祁釗則多少有點兒破壞夢境中的唯美氛圍。

    又因為兩人都是第一次。

    一開始現場可以說相當慘烈。

    但誰都沒說停,岑康寧沒有,祁釗自然更沒有。

    岑康寧甚至還抽空叫了個外賣計生用品。

    現在想起來也是不忍直視。

    他都有空叫那玩意了,為啥不給祁釗叫點兒藥?

    后悔之二,為什么要選祁釗?

    其實成年人有欲望很正常,岑康寧有就更正常。但是,選擇了朝夕相處的祁釗,岑康寧清醒后才意識到自己腦子多少有點兒問題。

    其他人也就算了。

    成年人的一夜貪歡,點到即止。

    岑康寧雖然一直不敢茍同這種生活方式,但真到這一天來臨發生,發生也就發生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直接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能解決。

    雖然昨晚的行為出格了點兒。

    但成年人的生活不就是這樣?

    是的,經過昨晚,岑康寧現在也覺得自己有點兒成年人的樣子了。

    但是,偏偏是祁釗。

    兩人簽訂了合同。

    甚至還領了結婚證,是合法夫妻。

    每天不說抬頭不見低頭見,至少合同維系期間的每個夜晚,兩人都要躺在一個房間里互相說晚安。

    而錯誤的選人造成的錯誤結果就是——

    岑康寧感覺到自己應該是發燒了,但他把自己整個人蒙在被窩里,一聲都不敢吭。

    房間很黑。

    厚重的窗簾布阻隔了全部室外的光線。

    被窩里更黑。

    又黑又熱。

    熱到岑康寧幾乎要呼吸不上來。

    有那么一個瞬間,岑康寧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就這樣溺斃在無邊無際,潮濕悶熱的檸檬海鹽里。

    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

    忽然不由分說,用一個很冰冷的探頭,在他滾燙的額頭上輕點一下。

    “滴——”

    測溫儀發出提示音。

    沙啞中帶著幾分低沉的聲音隨即響起。

    “三十八度五,你發燒了!

    岑康寧:“嗯……”

    其實,他知道。

    但可能是因為實在找不到什么顏面來面對祁釗,所以一直裝作不知道。

    結果體溫越來越高。

    岑康寧現在感覺在他的額頭上打一顆雞蛋。

    雞蛋多半能熟。

    但岑康寧還是很倔強,依然把自己腦袋蒙在被子里,嗓音悶悶地說:“我也不想去醫院!

    祁釗于是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岑康寧感覺到很微乎其微的腳步聲響起。一分鐘后,祁釗帶著一杯溫水跟一顆退燒藥回來。

    “喝藥!

    祁釗道。

    這種時候了岑康寧也不敢嘴硬,他是真怕自己耽誤治療燒成傻子。于是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竟然飛速從被窩里鉆出來,一口把藥喝下去的同時,又最快速鉆進被窩里。

    “好了,謝謝。”

    重新把頭蒙在被窩里,岑康寧說。

    祁釗在原地沒動,也沒說話。

    他就一直沉默地看著被窩里那個明顯冒出頭的小鼓包,好像在看著什么最新科學研究發現,還得是諾獎級。

    但遺憾的是。

    饒是他是祁釗,也無法從眼前的景象中發現什么更多的細節。

    反復觀察無果后,祁釗最終決定放棄。

    他沉默地離開,正如他沉默地走來。

    而被窩里的岑康寧事實上一直在緊張地等待著祁釗的下一步動向,神經崩地極緊,直到感覺到祁釗又一次離開,終于如釋重負,把腦袋鉆出來換氣。

    嗯,然后就對上又拿了熱毛巾過來的祁釗。

    岑康寧:“……”

    雙目對視的瞬間。

    一股強烈的羞恥心猛然襲擊了岑康寧。

    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羞恥,他的臉頰幾乎紅透了,整個人像剛從熱水里泡過一樣。

    “你,你怎么又回來了?”

    他底氣不足地開口。

    全然忘了,這本來就是屬于祁釗的房間。

    祁釗倒還是老樣子,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他抬抬手,展示手中的毛巾,說:“我在網上搜教程,說要多擦汗!

    岑康寧說:“不用,我沒汗!

    其實汗多的要命。

    整個人已經變得濕漉漉,仿佛可以擰出水來。

    但此時此刻,比起面對祁釗,岑康寧認為,還是出點兒汗可以好些。

    祁釗又道:“那你要吃東西嗎?”

    岑康寧還是想說不用。

    但祁釗這回竟然學會搶答。

    他說:“要的。”

    他于是把毛巾遞給岑康寧的同時,低頭拿出手機,開始叫外賣。

    祁釗不是不會做飯。

    但顯然,祁釗做出來的飯完全不合岑康寧胃口。

    因此祁釗也查了教程,網上說,像岑康寧這種情況,最好喝一些清淡的粥類。

    此外,補充維生素和蛋白質很重要。

    于是祁釗又購入了一批新鮮水果,以及牛奶雞蛋等物品。

    岑康寧眼睜睜地看他點外賣,心中那強烈的羞恥心終于在皮蛋瘦肉粥和蝦餃皇的誘惑下降低不少。

    便在用毛巾擦汗的同時,順嘴點單道:

    “再加一份奶黃流沙包吧?”

    祁釗的回答是,加了一份奶黃流沙包的同時,又再加一份蒸排骨,蒸鳳爪。

    岑康寧臉頰漲紅,小聲地說:“多了!

    祁釗沒說話,只伸手問他要毛巾。

    “身體也要擦。”

    祁釗說。

    岑康寧搖搖頭,這回真不是勉強了,而是實事求是:“感覺擦完有點發冷,我不想擦了。”

    祁釗這才作罷。

    他把這條反饋及時地寫在了表格里,并要求岑康寧有什么不舒服及時通知自己。

    岑康寧已經習慣了他事事記錄的習慣。

    故而沒多問,一開始只是想,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不就是發燒了嗎?

    吃片兒退燒藥就好了。

    反正從小到大他都是這么過來的,小時候還沒退燒藥吃,一個勁兒喝熱水然后穿厚點兒悶被窩里燒也能退。

    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身體變矯情了。

    還是昨晚的情況實在太激烈。

    他吃過退燒藥,躺在被窩里,感覺到身體溫度逐漸下降的同時,身體另一處地方隱秘地疼痛起來。

    一開始也許是因為發燒所以感受不到。

    后來溫度降了,疼痛感逐漸出現。

    起先還能忍受,漸漸地愈發難熬,岑康寧感覺自己要被疼死了。于是愈發后悔起來——

    誰讓他作死選了祁釗。

    那么大玩意兒塞自己身體里。

    不疼才怪了。

    但岑康寧還是不敢吭聲,尤其是這方面的疼痛,根本難以啟齒。

    他想等祁釗走開,然后自己偷偷吃下一顆止痛藥。可很快又想起——不對,剛剛吃下去的退燒藥好像跟布洛芬起沖突。

    而且該死的。

    祁釗根本不會走開!

    岑康寧在被窩里一邊疼地齜牙咧嘴一邊想,這人到底怎么想的?昨晚那回事兒發生過以后,他都不會覺得尷尬嗎?

    不會覺得最好讓兩人隔絕一下彼此冷靜冷靜比較好嗎?

    好像還真不會。

    岑康寧又疼了一陣子后郁悶。

    嗚嗚,所以受苦受難的人只有他一個?

    他悲催地咬著嘴唇,反復承受著心理與身體上的雙重煎熬,恨不得把嘴唇咬破的時候。

    祁釗拍了拍他。

    “外賣到了?”

    岑康寧身體猛然僵住,問。

    祁釗說:“沒有!

    岑康寧還是不肯出來,就說:“哦,那我再睡一會兒,外賣到了以后再叫我!

    祁釗則看著面前不停亂動的小鼓包沉默不語。

    半晌他忽然意識到什么:“岑康寧,你很難受嗎?”

    岑康寧說:“沒有!”

    哪里難受了。

    他身體好得很呢。

    一點都不疼,一點都不燒,呵呵。

    半分鐘后。

    他冒出半顆腦袋,眼淚汪汪:“有止痛藥嗎?”

    祁釗:“……哪里疼?”

    岑康寧:“哪里都疼。”

    尤其某處。

    快疼死他了。

    祁釗看到岑康寧蒼白的臉色,于是迅速拿來止疼藥。

    岑康寧看了眼后嘟噥說:“我止疼藥跟退燒藥一起吃,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

    祁釗在這方面很專業,語速飛快道:“起沖突的是對乙氨基酚成分,剛剛我給你吃的退燒藥里沒有!

    岑康寧這才放心,接過布洛芬就想要吞下去。

    結果祁釗忽然捏著藥不松手。

    “?”

    干嘛?

    祁釗看著他,眼神認真:“到底什么地方疼?”

    退燒藥里一般都有鎮痛成分。

    雖然不多,但輕微的疼痛絕對可以解決。

    但岑康寧的表現顯然,那點兒鎮痛成分完全失去了效果。祁釗不得不考慮多種情形發生的可能性。

    岑康寧當然一開始還不太愿意說,就說:“你管我哪里疼呢,止疼藥給我就行!

    還催促:“快給我我要疼死了!”

    但祁釗在這方面相當堅持,且大有一種岑康寧如果再不坦白,他就一定要把岑康寧送去醫院公開處刑的覺悟。

    岑康寧反抗無果,只好投降。

    “好吧,是那里痛。”

    他臉朝下,把自己蒙在枕頭里,羞恥地說。

    “哪里?具體?”

    岑康寧:“……”

    他惱羞成怒,于是開始破罐子破摔:“昨晚被你用了好幾次的地方,還能是哪里?”

    “……”

    世界終于安靜了。

    過了好一會兒,祁釗的聲音才又很低地響起。

    他說:“抱歉,對不起!

    又說:“你先吃止疼藥吧,我再買其他藥!

    岑康寧終于吃上了夢寐以求的止痛藥,整個人都精神許多。又因為丟臉的話反正已經完全說出口了,所以羞恥心再也沒有那么強烈,甚至敢吐槽祁釗。

    “這件事祁教授你也有一些責任,后面我都說不要了,結果你還要!

    “理解你是第一次,但下次不要了!

    “因為真的好疼——”

    岑康寧碎碎念著,祁釗也就一直那么默默地聽,沒有反駁。直到外賣叫來的藥和飯全到了,岑康寧在奶黃包跟皮蛋瘦肉粥的溫暖下終于短暫的忘記痛楚與不適,吃完后甚至還很好心情地沖祁釗笑了笑。

    “好吃。”

    岑康寧說。

    說這話的時候祁釗正在研究手中剛到的外用藥膏,岑康寧剛吃完,他就宣布:“可以用!

    岑康寧很遲緩地看了藥膏一眼,說:“哦,那給我吧!

    祁釗卻不給他,擼起袖子,語氣很淡,卻自帶一種不容置喙的強硬:“我來!

    岑康寧驚訝地睜大桃花眼。

    “我自己來!”

    岑康寧總算又強硬了一回。

    在這件事上他非常堅定。

    哪怕祁釗說:“要送藥到很深的地方!贬祵幠槤L燙也要堅持:“那我也可以。”

    沒辦法,祁釗只能由著他。

    于是祁釗被不留情面趕走,臨走前還帶走了剛剛產生的飯后垃圾。

    他人一走臥室瞬間安靜下來。

    岑康寧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開始專注地研究藥膏,然后開始嘗試替自己上藥。

    可岑康寧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氣,也低估了上藥的難度。二十分鐘反復折磨糾結后,他只能垂頭喪氣,把祁釗又叫回來。

    “你來吧。”

    岑康寧蔫巴巴地說。

    如果說平日里的岑康寧像一只活潑好動的小貓,那么此刻的岑康寧,就像一顆被霜打過的小白菜,每一片白菜葉子都寫著喪氣。

    這一瞬間祁釗很想摸摸他的腦袋。

    就像課題組那些學生摸那只流浪貓一樣,也許摸完以后,小貓大大的眼睛就會舒服地瞇起。

    但最終祁釗忍住了。

    他只是很沉默地帶上手套,然后告訴岑康寧:“放心,我本科的時候上過解剖課,當時的成績是滿分。”

    岑康寧:“……”

    所以我是青蛙?

    還是可憐的小老鼠,小兔子?又或者大體老師。

    岑康寧沒說話了,他開始平躺在床上,想象自己是一只青蛙。不斷地給自己洗腦,呱呱呱(眼睛一閉,很快就能過去)。

    而后岑康寧感到床頭更明亮的大燈亮了起來。

    尤其明亮的大燈下,他的睡褲被很輕地撥開。

    岑康寧:“……”

    兩分鐘后。

    上藥結束。

    岑康寧最快速度穿好衣服,并對祁釗說:“我想睡覺了!

    祁釗當然不會阻止他休息。

    “好。”

    這是祁釗關上燈前離開臥室的最后一句話。

    聽不出任何異樣。

    似乎也不帶任何情緒。

    可岑康寧若是非要盤根問底地計較一下就會很輕松地發現,解刨課拿到滿分,甚至創造院里最快速度通關的某位天才少年,解刨青蛙老師也只需要一分半鐘。

    但給岑康寧上藥,竟然耗費了兩分鐘之久。

    臥室門被關上。

    很快健身房的門被打開。

    岑康寧已經完全睡著的時候,洗完澡后頭發還沒有完全吹干的祁釗坐在客廳里用電腦看本該昨晚就看完文獻。

    只是看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什么都沒看進去。

    便打開另一個PDF窗口,神情嚴肅,開始認真編輯最新修訂的結婚協議。

    作者有話說:

    無獎競猜,新協議增加了什么條款?

    第35章

    上過藥的地方一開始有些酸脹,因為上藥的緣故,異物感依然非常明顯。

    岑康寧不得不保持趴著睡的姿勢。

    很快,藥效似乎開始起作用了,似乎是藥物里添加了薄荷的成分,岑康寧感到冰冰涼涼的,終于有些舒適。

    很奇妙的感覺。

    無論是上藥也好,還是此刻恢復的時候。

    通通都很奇妙,是岑康寧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體驗。

    但岑康寧從沒想過要重復這樣的體驗。

    尤其是第二天,他休息了一整晚,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好多了。結果手機剛一開機,就看到祁釗發來新合同的時候。

    好消息是退燒藥跟外用藥膏都挺管用,岑康寧當天晚上就不再發燒。

    晚上睡覺前只是又讓祁釗給自己上了一次外用藥。

    然后就一夜無夢,睡到第二天。

    壞消息,第二天雖然感覺那地方已經好多了,但看到祁釗發來的最新協議補充條款后,他還是感到后方很脆弱的部位隱隱作痛。

    “不行,我不簽!

    岑康寧木著臉道。

    他把新打印出來的合同拍在桌上,態度相當堅決。

    祁釗問:“為什么?”

    岑康寧:“因為你技術太差!

    祁釗:“……”

    認識祁釗這么久,岑康寧第一次看見祁釗的臉上出現這種類似于驚愕,堪稱難以置信的表情。

    對素來不茍言笑,跟機器人一樣的祁教授來說,實在是相當罕見。

    岑康寧其實挺想笑的,心想,原來祁教授也有今天?

    但很快他笑不出來。

    因為祁釗異樣的表情難免又讓岑康寧想起前天晚上,他在這張冷淡的臉上看到的其他情緒。

    沉淪的,強勢的,勾人的,甚至極具侵略性的。

    “……”

    岑康寧感到身體又開始發燙,前一天晚上的記憶再度回籠,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DNA都在叫囂。

    捫心自問在這件事其實帶給他的感受并非全然只有疼痛。

    一開始因為倆人都沒經驗,而且硬件不匹配。

    所以確實挺疼的。

    但后來幾次的時候配合比較好的時候,就沒那么疼,甚至還有些舒服,否則岑康寧也不會逐漸淪陷。

    然而岑康寧堅決不會承認這一點。

    尤其在祁釗清醒狀態下。

    他不想讓祁釗看來自己是什么很色的人。本來好像祁釗就對自己有一些不太對勁的誤解,他不能讓誤解加深。

    而且這份新協議寫著:兩人要在每周五的晚上發生一次關系。

    岑康寧看完人都傻了。

    啥意思?

    這玩意也能走合同嗎?

    還好祁釗沒有在條款里規定要因為這事兒再給他錢,否則他今天高低要發一次火,把這幾張紙全給他撕了。

    而短暫的沉默后,祁釗第一次在岑康寧明確拒絕簽署最新協議后,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數據顯示……”

    岑康寧十分果決地打斷了他,語氣斬釘截鐵:“不需要,這輩子都不需要。您就當前天晚上是我發癲,一個意外而已,讓我們都忘了它好嗎?”

    祁釗于是再度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岑康寧聽到他說好字。

    自前天夜里就懸起來的心口大石終于在聽到這聲“好”字以后落了地。

    岑康寧想,一時半會兒肯定還過不去。

    但就交給時間吧。

    過兩天,三天,更久,時間總會沖刷掉一切。

    那天夜里的意外事故就好像飄向湖面的石頭,砸出去的時候,的確在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乍一看上去驚心動魄。

    然而很快,石頭落了地。

    湖面重新恢復平靜,再也不會有任何一片漣漪因石頭而起。

    過一陣子水草會落在石頭身上,翠綠的苔蘚覆蓋在石頭表面,將石頭的存在感徹底消磨不見。

    不用太長時間。

    幾乎只要一個月。

    那個砸出石頭的人就會忘記這片石頭。

    反正岑康寧現在就是這樣想的。他不去刻意提及,祁釗總會忘記。

    畢竟祁教授總是很忙。

    等祁釗又恢復正常規律的生活,開始做他重要的實驗,徜徉在科學的海洋里,自然而然就會忘記那天晚上的意外。

    然而,岑康寧不會想到的是,發生過就是發生過,砸出去了就是砸出去。

    石頭哪怕全身覆蓋苔蘚。

    那也是石頭。

    更何況,扔石頭的人記性很好,幾乎算是過目不忘。

    —

    這天后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天。

    某天早上,忽然,李明玉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告訴岑康寧。

    “小岑老師,今天請你喝奶茶吧,我真的太開心了!

    岑康寧從一本書中抬起臉來,情緒沉浸在書中的世界里,桃花眼里還帶著幾分懵:“。渴裁春檬?你發文章被接收了?”

    不成想李明玉表情立刻一變:“今天這么高興的日子請不要提這種掃興的事情!”

    岑康寧回過神來,趕緊道歉:“對不起,那還有什么好事?”

    李明玉便川劇變臉,再度嘿嘿笑出聲來:“特大喜訊,新院長請辭啦!”

    岑康寧:“?”

    不是剛來沒多久?

    李明玉語速飛快:“你也很驚訝對不對,我也是。但這兩天圈子里快傳瘋了,新院長以前學術造假的事情不知道被誰捅了出來,鬧得沸沸揚揚。不止如此,他違規操作的事情也被人舉報?傊褪秦撁嫦嵲谔嗔,所以他不得不被迫請辭。”

    “原來是這樣!

    岑康寧聽完怔了會兒,沒由來想起那天夜里的祁釗。

    后來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是以岑康寧也沒顧得上多問,到底那天晚上發生了什么,才能讓準備充分的祁釗也落得如此狼狽,失控至此。

    而如今忽然聽說新院長的現狀。

    猛不丟地。

    岑康寧想到,等等,那天出門前祁釗不是說要去聚餐?

    祁釗絕對不是那種喜歡應酬聚餐的人。

    所以能夠讓他都無法拒絕出席的聚餐,一定是相當無法拒絕。

    現在想來,多半就是這個新院長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竟然就燒在了祁釗身上。

    岑康寧一邊覺得,招惹祁釗,你有這個下場真是活該!

    另一邊,莫名地。

    他竟然有些唇亡齒寒的感覺。

    怎么形容這種感受呢?

    就是他發現原來祁教授平日里看著淡淡的,好像是那種不會介意很多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的人設。

    可沒想到此人淡漠的面具下,竟然如此記仇。

    連P大的院長這種級別都招架不住,被迅速拉下馬,更何況岑康寧這種小卡拉米。

    雖然岑康寧暫時是沒感受到任何報復的跡象。

    可估計新院長也沒有。

    否則的話,能混到P大院長這種級別,怎么可能不提前防范?

    便不由得有些后背發冷,決定這段時間最好安安靜靜,盡可能少的出現在祁釗面前,免得祁釗想起那天晚上的犯人還有個被落下的岑康寧。

    —

    岑康寧實在是太慫了。

    越想越覺得心虛,所以這天晚上選擇網吧包夜逃避。

    他提前給祁釗發消息,用很輕松地,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語氣:

    “祁教授,今晚不回家啦,約了朋友在網吧打副本【大笑】【大笑】!

    這是周五的晚上。

    周六周天岑康寧都不需要上班。

    因而岑康寧以為,這樣的理由足夠充分,祁釗沒理由拒絕。

    事實上祁釗也的確沒拒絕。

    他只是回復:“1!

    然后又回復:“如果你想回來休息,不必顧慮我,隨時都可以!

    岑康寧收到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在去網吧的路上,雖然已經打定主意在網吧過一整晚,實在扛不住就去酒店。

    但看到消息的時候,不知怎地,還是心情莫名的好。

    于是暫時忘記擔憂。

    給祁釗發謝謝大佬。

    又發開心,愉悅的表情包。

    那只粉紅色的卡通小豬在祁釗手機屏幕里足足跳動了好幾次,終于在翻頁后才堪堪消停。

    而祁釗反復看了數次后。

    終于轉頭,輕輕抓起辦公桌下正在對他皮鞋下爪的橘白貓。

    “壞貓!

    祁釗面無表情道。

    被課題組學生們喂了快兩個月的小貓已經膽子很大,頗具貓車雛形。被祁釗這樣拽了起來,非但不想認錯,還張牙舞爪地對祁釗哈氣。

    而祁釗仔細觀察了它好一會兒后。

    很快,他放下了貓,拿出手機。

    半小時后,他用一個箱子,將正在自己皮椅上呼呼大睡的貓送進P大校外的一家寵物醫院。

    前臺的護士看到祁釗后很驚訝。

    因為認為祁釗不是那種會養貓的人。

    后來箱子被打開后驗證了她的猜測,祁釗的確不會養貓,但這只是流浪。

    “是要做體檢套餐嗎?”

    前臺一邊摸著毛發柔軟干凈的橘白貓一邊問。

    小橘白很舒服呼嚕嚕的時候,祁釗說:“體檢,絕育!

    前臺小姐姐捂嘴偷笑,說:“行!

    小橘白不懂,只一味的在醫院里吃罐頭,對前臺小姐姐撒嬌,賣萌。

    岑康寧也不懂。

    于是到了網吧后立刻開始打游戲。

    祁釗給小橘白在醫院里充值了一萬,要醫院給橘白做最高規格體檢加絕育手術的時候,岑康寧副本才剛剛進去。

    而等到岑康寧終于打完一個副本。

    祁釗已經驅車離開醫院。

    夜幕開始降臨,整座城市卻仿佛剛剛蘇醒。

    市中心的主干道上車水馬龍,到處堵塞。原本只需要十分鐘的路程,祁釗卻足足開了半小時。

    他開車的時候總是很專注。

    不緊不慢,不擠不搶。

    然而整整半小時的堵塞,饒是祁釗,也難免感到一絲久違的煩躁。

    也許是因為這趟出行的緩慢——祁釗精確計算每一個紅綠燈時間,可路途中卻總是出現各種意外狀況導致拖延。

    又也許是因為今晚安排的實驗可能無法按照正常時間進行。

    祁釗討厭這種脫序。

    還也許,理由很簡單。

    只是因為上周的周五晚上他還在與合作對象在臥室里躺在一張床是,可時隔僅僅一周的今天,合作對象表示,晚上他不回家了。

    祁釗暫時無法判斷這三種理由哪一種在他的情緒中占據主導作用,但可以非?隙ǖ呐袛喑觯沟米约盒那橛蔁┰贽D為糟糕的節點發生在閔正祥出現以后。

    這個人分明應該昨天就離開學校。

    可在周五的晚上,卻依然出現在他的辦公室門前。

    祁釗冷冷地看他一眼,并沒有想請他進門的意思。閔正祥卻堵住門的入口,目光不善上下打量著祁釗。

    “祁教授,很悠閑吶!

    閔正祥率先開了口。

    這位前top大學院長的情緒管理能力堪稱頂級,在剛剛被迫離任請辭的情形下,竟然還能笑出來。

    雖說那笑意只是很虛假的浮在臉上,可沒有撒潑打滾,著實讓祁釗對此人“刮目相看”。

    于是祁釗說:“不及您!

    “……”閔正祥的笑意當場僵在嘴角。

    “你這張嘴,還真是不饒人。”

    閔正祥僵了片刻后,倏而又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帶著點自嘲的味道:“當初我剛剛接任的時候,就有人告訴我,少跟你打交道。我沒聽,因為我覺得,來P大怎么能不跟祁教授打交道呢?既是青年才俊前途無限,又是祁老的孫子。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不說。

    還落得如今這個荒唐的下場。

    說到這里,閔正祥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陰狠起來。花白的發絲中,一雙灰黑色精明的眼珠子放肆地盯著祁釗,宛如貪婪的鬣狗盯著自己腐爛的獵物,嗓音沒由來就多了幾分沙啞與威脅。

    “祁老沒告訴你,年輕人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嗎?”

    祁釗的反應卻很平淡,至少比閔正祥想象中的要更平淡。

    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說:“沒有過!彪S后又看了眼手表,很冷靜地問閔正祥:“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一副自己很忙沒時間接待閔正祥的態度。

    閔正祥:“……”

    “別給我裝蒜了祁釗!臭小子——”閔正祥的面具終于被打破,反正也不在這里干了,他的態度相當猖狂。

    “舉報我是你干的吧?別想否認!”

    祁釗:“沒有不承認,我是實名舉報!

    “你!”

    閔正祥被氣得差點吐血:“你跟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這樣整我!我沒得罪過你,也沒得罪過祁老吧?”

    祁釗面無表情,垂著眼說:“沒有!

    沒有得罪。

    這件事在祁釗這里算不上“得罪”兩個字,單純就是“惡心”。

    祁釗愿意為了課題組的正常運轉去參加閔正祥的宴席,然而被猝不及防惡心了一把。

    他這個人素來恩怨分明。

    被人惡心了自然會惡心回去。

    可惜時間還是不夠,祁釗也不愿意為此人付出更多精力。否則的話閔正祥人不應該在這里,至少也該在警察局。

    閔正祥卻誤解了祁釗的意思,真以為祁釗說自己沒有得罪過他,不由得感到更為不解。

    “沒有得罪你你為什么要搞我?閑得慌?看我不順眼?”

    閔正祥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愈加的憤怒生氣。

    他也是寒窗苦讀數年。

    終于一路從小縣城,奮斗成教授,再轉道最高學府院長。

    五十多歲的年紀終于迎來事業最高峰,正欲大干一把,沒想到事到臨頭出了這么件事。

    院長的職位丟了不說。

    出了這些丑聞,以后他在高校圈幾乎再也混不下去。

    五十多歲都快退休了,想要轉行去其他行業也更加不現實。

    雖然這些年來多少積攢了些家底。

    可常年在上層混跡的人,如何甘心一路向下?

    別說今后的生活,只說這短短幾天,閔正祥都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他還在位的時候。

    每天都有數不清的飯局。

    對于參加誰的,不參加誰的,閔正祥每日至少花費兩小時進行精密判斷。

    但事發以后,他打開預約的備忘錄。

    空空蕩蕩,令人觸目驚心。

    閔正祥有高血壓冠心病的老毛病,此刻想起這些事來,已經有些高血壓發作,整個人氣得戰戰巍巍,指祁釗的鼻子都指不準。

    “你這小子,太過分了,我自問這些年勤勤懇懇,在位謀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結果你就因為我博士論文毀了我?你到底知不知道,它根本不重要!”

    祁釗本來是很無所謂的態度,不愿與這位情緒不穩定的前院長產生過多交流,可此刻閔正祥這么說,瞬間眉頭緊蹙。

    對于閔前院長的說法。

    他相當不能贊同。

    博士論文當然重要,而且非常重要。

    否則的話,他的課題組里,那些個認真做實驗,熬夜改文章的博士生們在為什么而努力?

    并且,博士階段的論文雖然通常來講不會存在特別大的科研價值。

    可那往往是一個人科研的第一步。

    有了穩固的第一步,才有第二步,第三步。

    連根基都錯了。

    怎么會有正確的導向?

    但起初祁釗并不打算與閔正祥辯駁什么,因為祁釗很清楚,對閔正祥這樣的人來說,辯駁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只會浪費口腔中的黏蛋白與唾液淀粉酶。

    然而不辯駁的后果卻是。

    閔正祥越說越激動。

    “你自己也有家人,聽說還剛剛結婚了,知不知道你這件事差點鬧得我家破人亡,我兒子開車在路上差點兒出了車禍。都是因為你,你給我等著,你那個老婆在……”

    激動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一直以來保持沉默的祁釗不知怎的忽然有了反應。

    他抓住了閔正祥正指著自己的手指,抓地很緊,像是要直接拽斷一般的力氣,與此同時,眼鏡框下那雙黑漆漆的眼十分冷靜卻又隱約透著些許生氣。

    “別提他。”

    “……”

    不知為何,閔正祥驀地出了一身冷汗。

    分明是三伏天,卻好像忽然掉進了冰窟窿一樣。

    作者有話說:

    [三花貓頭][三花貓頭]

    合同還是會簽的,不過不是立刻[狗頭]

    第36章

    閔正祥始終沒能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

    初來乍到,他拉攏祁釗,錯了嗎?

    沒錯吧。

    祁釗那么有沖勁,站在圈內最頂端,以驚人的速度發文章,拿項目。

    人非常年輕,擁有著無限的將來。

    他拉攏他,想要祁釗站在自己的身后,再正確不過。

    更何況,還有個祁老在身后保駕護航。

    雖說二者專業不同,但生科與醫學關聯算是相對緊密,不少生物學家的研究成果落實都在醫院。

    也因此祁老的人脈在生科圈子里很有用。

    這是公認的事實。

    那又有什么地方搞錯了?

    難不成是他給祁釗找的那個小網紅找錯了?

    不至于。

    閔正祥認為真不至于。

    小網紅屬于是主動請纓,而他也樂得順水推舟,送祁釗一個人情。

    雖然祁釗平日里看上去正兒八經的模樣。

    可男人么,無論外表看上去如何,內里其實都一個樣。

    怎么可能有不好色的?

    雖然祁釗也有了家庭。

    但……

    不知怎的,閔正祥步伐緩慢艱難地走在P大校園寬闊的大路上,驀地想起祁釗最后那個表情。

    他從未在祁釗身上見到過這樣的情緒。

    那樣淡漠的祁教授,竟然也會有被惹怒的一天。

    所以……問題的關鍵難道是家庭?

    是祁釗那個老婆?

    他懼內?

    想到這里閔正祥不由得緊蹙起眉心。

    “哼,以為你多厲害呢!

    閔正祥冷哼一聲,開始以對祁釗嗤之以鼻。

    顯然他認為,像祁釗這種怕老婆的人,就算現在春風得意,以后也多半沒什么大出息。

    —

    沒什么大出息的男人正在給老婆打電話。

    打了一個,老婆沒接。

    第二個,老婆依然沒接。

    祁釗的規矩是電話不打第三個,于是放下手機,開始給岑康寧發微信。

    “你在什么地方打游戲?有重要的事情,方便的話請發定位,我工作完去找你!

    理所當然微信也沒有收到回信。

    這時候來了個學生實驗出現問題,祁釗便換好衣服,洗手消毒,直接去實驗室了。

    岑康寧看到微信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后。

    他剛剛打完一個酣暢淋漓的副本,正在麥里跟團里的伙伴們聊天打屁,戀戀不舍回憶方才副本中自己的操作細節。

    說著說著感到有些餓了。

    于是放下耳機,打算去網吧外面的商圈吃點東西。

    給炒面老板付款的時候,終于他看到祁釗的微信和兩個未接。

    “?”

    重要的事?

    祁釗找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岑康寧起初百思不得其解。

    但無論如何,能讓祁釗說出這樣的話,岑康寧不敢掉以輕心。

    他選擇立刻給祁釗回電話。

    可偏偏這個時候祁釗也沒接。

    岑康寧有點兒著急,擔心祁釗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意外。各種各樣糟糕的猜測開始不受控制浮現在他的腦海。

    別無他選,岑康寧行動先理智一步,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回到網吧,選擇了下機。

    下機后岑康寧就開始往P大趕。

    幸好他圖方便,網吧選的跟P大很近。

    也就一兩個街區的距離,岑康寧跑都能跑回去。不過不巧的是這時剛好開始下雨,夏天的雨不會太大,但來的很急。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岑康寧頭頂,很快將他的頭發打濕。

    岑康寧顧不上自己的頭發問題。

    就那么提著自己的炒面一路悶頭往學校里跑。

    天色已經很黑了,又在下雨,這個點兒的學校終于冷清下來。石子鋪就的小路上,只能聽到岑康寧一個人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滴答滴答,雨滴落在樹葉上的聲音。

    岑康寧一邊跑,一邊自然還不忘看手機,想要最快速度得到祁釗的回復。

    但聊天框里放眼望去一片小綠條。

    全是他自己剛剛發過去的。

    咸魚:“怎么了?”

    咸魚:“我剛剛在打副本,沒顧得上看消息,發生什么事了?”

    咸魚:“你在哪兒?【驚恐】【驚恐】”

    咸魚:“忽然有點擔心你,你在學校嗎?我現在去找你!

    很長一段時間里岑康寧沒有得到回復,就好像不久前,祁釗也沒有得到岑康寧的回復。

    兩人忙碌的時間剛好錯開了。

    這在生活中是常有的事情。

    等祁釗忙完,有功夫再看到手機的時候,岑康寧最后一條消息發過來也已經是十五分鐘前。

    祁釗看到消息后驚訝了半秒。

    正要打字,“不用。”

    咸魚的ID忽然變成了正在輸入狀態。

    “我到你們院兒樓下了,你在學校嗎?”

    沒有絲毫猶豫,祁釗果斷脫掉身上的實驗服,開始往樓下走。

    他對學生說:“有事,我出去一趟!

    學生驚愕無比。

    有什么事竟然能讓祁教授放下手頭的實驗。

    諾貝爾獎今晚頒發嗎?

    然而不等他多問,高大的身影已經迅速消失不見。

    祁釗下了電梯,沒顧上穿外套。

    其實本來也不會冷,八月初的A市溫度很高,哪怕是夜晚也有二十八度以上。

    可祁釗才剛一走出教學樓,立馬意識到自己判斷錯誤。

    下雨了。

    冷空氣夾雜著潮濕的雨水,讓溫度直降。

    祁釗穿了一件襯衫,也感覺到冷。更何況某個自詡年輕身體好的人這些天只會穿一件短袖,薄的要命。

    那個某人正站在生科大樓的入口處,雙手抱胸,被凍得瑟瑟發抖。

    他的頭發被打濕了。

    顯得很可憐。

    身上的短袖自然也濕了,濕噠噠的貼在身上,愈加可憐。

    直到看到祁釗以后,可憐兮兮的人終于眼神里綻放出光彩,小狗一樣朝祁釗跑了過來。

    “釗哥,你沒事啊。”

    很開心的語氣。

    全然不帶有一絲一毫的生氣。

    祁釗卻看著他濕透的模樣,不由自主地唇線繃緊,變成一條很平的直線。

    岑康寧沒有發現祁釗異樣的情緒,還維持著高興,松了口氣說:“沒事就好,你剛剛發消息嚇我一跳,我以為你又出什么意外了呢,趕緊就跑了過來。沒想到路上還下雨了,哈哈,熱了這么多天,總算能涼快涼快!

    祁釗:“涼快?”

    岑康寧不明就里,眨眨眼,連眼睫毛都濕了,變成一縷一縷:“是啊,不涼快嗎?”

    說完下意識看祁釗身上的襯衫。

    不由得咋舌,心想,穿這件啊,那確實不涼快。

    無論什么時候祁釗身上都穿的很規矩。襯衫長褲,紐扣扣到最上面,嚴絲合縫,像是將他整個人包裹進去一般,構成最嚴密的防線。

    但大夏天穿襯衫,這得多有毅力?

    反正要是岑康寧,不用半天,一個小時他就受不了了。

    岑康寧嘻嘻哈哈說:“你穿這個是不涼快。”

    祁釗面無表情,冷冰冰地開口:“跟我上樓!

    “上樓?”

    岑康寧一怔,眼睛瞳孔倏地睜大。

    濕漉漉本來就看起來很呆的他此刻看起來更呆了。

    “是有什么大事嗎?如果有大事的話,能不能現在給我透個底兒?”

    岑康寧戰戰兢兢道。

    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猜測開始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有關二者婚姻協議的。

    有關岑康寧工作的。

    岑康寧生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如此討厭意外與變故,只因為他不愿意接受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被打亂。

    而祁釗回答:“有,感冒!

    岑康寧:“……”

    “感冒算什么大事!而且我身體好得很,抵抗力特別強,淋這么點兒小雨根本就不會——阿嚏!”

    開放著冷氣的電梯里。

    岑康寧華麗麗地打了個打噴嚏。

    幸好此刻電梯里空無一人,否則就憑岑康寧方才的豪言壯語,鐵定會引起群嘲。

    岑康寧一下子老實了。

    很快電梯抵達16層,門被打開。岑康寧好奇地跟在祁釗身后,打量著四周,一時間甚至忘記了瑟瑟發抖。

    “祁教授你平時就在這里辦公?”

    “嗯!

    祁釗道。

    岑康寧其實還想再多看幾眼走廊,多問幾句。但祁釗已經最快速度用卡打開辦公室大門。

    沒辦法,岑康寧只好收起好奇心,先進去。

    雖然,對祁釗的辦公室,他更好奇。

    “好大!

    岑康寧一進門就先感慨。

    不由得有些羨慕,P大就是待遇好,尤其是對像祁釗這樣的教授。

    整個辦公室看上去像是間兩室一廳。

    除了辦公以外,還有單獨的衛生間,休息室。

    怪不得祁釗每天晚上十點半才回家,合著在學校也能完全滿足休息需求。

    不過床肯定沒家里那張舒服。

    十多萬呢。

    岑康寧這樣想著,然后手里就被遞了一條很大的干毛巾。

    “擦頭發!

    祁釗說。

    “哦!贬祵幒茼樖值慕舆^,沒有過多抗拒,直接就揉著腦袋擦了起來。

    那是很干燥,柔軟的毛巾。

    不一會兒就吸走了岑康寧頭發上約莫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水分,讓濕漉漉的岑康寧很快變得清爽。

    岑康寧擦完以后果然覺得舒服多了。

    覺得自己已經不會感冒。

    但這時祁釗卻已經又從柜子里給他拿出備用的衣服,讓他換上。

    備用衣服不出所料還是襯衫。

    連牌子都一模一樣。

    岑康寧看著嶄新的阿瑪尼襯衫,想到那天專賣店里的價格,不由得就有些遲疑。

    “要不還是……”

    “自己穿還是我幫你?”

    “……謝謝不必我還是自己來吧。”于是二話不說接過襯衫,也沒想太多,直接就開始脫身上的短袖。

    純棉的短袖濕透以后變得很重。

    脫下來的瞬間岑康寧感覺身體猛然一輕,他心說果然還是換了比較好。

    不過哪怕是脫掉短袖,身上也還是有些濕噠噠的感覺。

    岑康寧就轉頭想問祁釗還有沒有新毛巾,擦擦身體,別把新襯衫也弄濕了。

    然而轉頭的瞬間正好對上祁釗也轉頭。

    像是要躲避什么一樣,不自在的感覺撲面迎來。

    岑康寧愣了下忽然就笑了,唇角很緩慢地勾起,瞳孔也微微地瞇成一道縫隙。

    沒想到。

    祁教授竟然也會害羞。

    他本來想著都是男生,所以在哪里換衣服都無所謂呢,真是的。

    “需要什么?”

    祁釗的聲音適時響起。

    岑康寧回過神來,說:“哦,還有沒有干毛巾?我想擦擦身上!

    祁釗這次卻答應的比較猶豫:“還有一條。不過是我平時會用的!

    岑康寧沒想太多:“都可以啊,只要是干的。”

    祁釗就說:“好。”

    然后轉身去給他拿毛巾。

    很快一條與方才那個毛巾一模一樣,卻明顯不那么新的毛巾被遞到岑康寧手里。

    岑康寧等毛巾已經很久了,很快速地接過,然后開始擦身體。

    他沒想太多。

    可此時的情形卻不由得祁釗不想。

    被使用過許多次的毛巾,很柔軟地在白皙細膩的皮膚上反復擦過,吸走水分的同時,留下不太明顯的印記。

    祁釗忽然就覺得很渴。

    嗓子眼莫名地干燥。

    像是一個在沙漠里走了很長路途的旅人,忽然見到了一片干凈迷人的湖泊。

    湖泊呈現雪白色。

    有如緞帶一般的質地。

    可旅人知道,只要自己走近,用手捧起湖水,雪白色就會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紅。

    曖昧的。

    誘人的紅。

    祁釗感覺到自己很輕地呼了一口氣,于是不再去看湖,而是很有理智地轉身去接水。

    他接了一杯涼水。

    然后被燙到。

    —

    岑康寧終于換好了衣服,重新恢復清清爽爽的狀態,整個人也輕松不少。

    他把用過的毛巾跟自己濕透的短袖放在一起,找了個袋子裝好,準備今晚帶回家去洗。

    “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什么事了嗎?”

    岑康寧問。

    祁釗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示意他坐下,然后說:“可以!

    岑康寧心情再度開始忐忑起來。

    祁釗說:“還記得一周前的今天嗎?”

    岑康寧:“?”

    他其實是不太記日子的那種性格,尤其是結婚以后,日子過得更加渾渾噩噩。

    不過祁釗這么一提。

    他忽然想到,哦,上周的今天他在做什么來著?

    今天是周五,上周也是周五。

    周六不上班,所以周五的晚上他……

    很后知后覺的,一些畫面開始浮現,岑康寧意識到什么,身體溫度猛然開始上升。

    “你是說那天!

    他明白了。

    難怪說是重要的事情。

    岑康寧臉色略有窘迫,不自在地偏過頭去看窗戶外面。

    夜色已經很深了。

    窗外一片漆黑,干凈的玻璃上映出一張很年輕的,正在慢慢發燙的臉。

    祁釗說:“對,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那不是一場意外,而是故意陷害!

    “……”

    祁釗其實不大想提起上周五發生的一切。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會穿越回去,將那天晚上的一切全部扼殺在源頭。

    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這世界上也并沒有時間機器,否則祁釗一早就會知道自己何時何地因何獲得諾貝爾獎,不至于現在還困惑為什么自己仍未能拿到。

    祁釗說:“具體的經過很復雜,你只需要知道,是有一個人在故意陷害我。然后我舉報了那個人,他今晚來找我,威脅我可能會報復回去!

    岑康寧反應了一會兒,揣摩著這番話的含義:“院長?”

    “是他!

    祁釗道。

    岑康寧心下了然,心說,果然是這個老登!

    他就說好端端的,怎么祁釗出門聚個餐,回來就成了那樣。而且像P大這種院校,人員的認命和離職一般都非常謹慎,不是出了很嚴重的事情不可能會讓一個院長這么快速的走人。

    這也就算了。

    畢竟某院長惡有惡報,走人是他應得的。

    可他竟然還敢回來威脅祁釗?

    怎么敢的呀。

    岑康寧頗有些替祁釗打抱不平,一時也忘記了尷尬,板著臉擼起袖子,說:“你想讓我保護你是吧,沒問題,這事兒就交給我!

    祁釗:“?”

    “怎么,不是嗎?”

    岑康寧看到祁釗驚訝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

    祁釗:“當然不是。”

    祁釗把閔正祥用岑康寧來威脅自己的話大概轉述了一遍,程度控制在不會讓岑康寧感到非;炭植话,但卻足夠讓他產生警惕的地步。

    岑康寧聽完就沉默了:“不是,他有病吧?”

    用他來威脅祁釗有個鳥用?

    且不提兩人只是協議關系。

    就算兩人是真夫妻,這種威脅也很有病。

    “現在可是法制社會,他難不成還找人打我?”岑康寧嚷嚷:“或者綁架?好歹是一個大學教授呢,要點臉吧。”

    祁釗卻道:“總之要警惕。”

    岑康寧想了想:“你說的也對,而且萬一他不打我不綁架我,但給我下藥呢?就像那天對你一樣。”

    祁釗:“……”

    岑康寧:“如果我真的被下藥了……”

    岑康寧頓了頓。

    忽然,他看向祁釗,桃花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很認真地語氣:

    “祁教授也會幫我吧?”

    作者有話說:

    某種意義上老登有句話沒說錯,是男人就好色[黃心][黃心]

    第37章

    祁釗回去繼續幫學生做實驗了。

    岑康寧留在辦公室等他下班一起回去。

    辦公室里很安靜,于是岑康寧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方才祁釗說那句話時的表情。

    那是很淡定,看上去非常冷靜的一個表情。

    好像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一般。

    然而祁釗沒有說:“會!倍钦f:“行!

    岑康寧揣摩著這兩個字的區別,溫度再度上涌,皮膚逐漸變得緋紅,從耳根子,一直紅到了眼底。

    他開始嘀嘀咕咕,碎碎念:“什么叫行?”

    “說行好像是我們已經約好了一樣,明明我只是問會不會,沒問行不行!

    “不行當然也可以!

    轉而又忽然想到一件事。

    是關于上回被自己拒絕的新合同。

    時間已經過去快一周了,岑康寧拒絕過以后就沒多想,可今天忽然這么一個“行”字卻讓岑康寧猛然想到:

    會不會,其實祁釗一直還沒放棄?

    岑康寧想到這個可能,呼吸一下子停滯般。

    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他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內很快速地跳動,帶來一陣接一陣的心悸。

    那是沖動。

    也是某種訊息。

    —

    十點二十分。

    祁釗總算按時下班。

    今天發生了這么多事,結果竟然還能跟平時一樣準時下班,祁釗把它歸功于在辦公室里老老實實等待自己的岑康寧。

    雖然,等祁釗回辦公室的時候。

    他已經東倒西歪,躺倒在沙發上。

    “怎么不去床上睡?”

    祁釗剛一回來,岑康寧就醒了,打著哈欠從沙發上爬起來,整張臉上都寫著困倦。

    岑康寧揉揉眼睛,說:“我就想簡單瞇一會兒,躺床上萬一睡著了怎么辦?”

    “睡著了就睡!

    祁釗道。

    又補充說明:“我這里有被子,也有枕頭!

    岑康寧搖頭拒絕:“不要,我想回去!

    且不說學校里的床睡著肯定不舒服,岑康寧一想到明天一大早自己要從祁釗辦公室里衣冠不整的走出去就覺得尷尬。

    雖然兩人算合法夫妻。

    可那幫子學生的八卦精神他最清楚不過。

    要是真被學生尤其是李明玉遇見,以后他真沒臉在P大出現。

    祁釗對此倒是一無所知,只當岑康寧是覺得睡這里不舒服。倒也的確沒有家里那么舒服,而且,很奇怪地,祁釗開始習慣跟岑康寧躺在一個房間里睡覺的感覺,就算不睡在同一張床上。

    祁釗道:“走吧,回家!

    岑康寧點點頭:“嗯!

    這時他注意到祁釗手中的袋子,白色的手提袋上印著蘋果經典的logo,里頭明顯裝了不止一個盒子。

    他沒多想,以為祁釗是自己想換手機了。

    結果上車后祁釗就把袋子遞給他。

    “啊?”

    “我寫了一個小程序。”

    祁釗一邊踩下電門,一邊道:“在手表上,如果你遇到危險,按一下,就會立刻將即時坐標發送給我,我可以立刻趕到。如果我沒辦法及時趕到,按三下,它也會自動報警!

    岑康寧打開袋子一看,果然在袋子里發現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表。

    而眾所周知。

    蘋果手表必須鏈接蘋果手機。

    所以另一個盒子就是最新款的手機。

    至于耳機就不知道為什么了。

    可能只是順手一買。

    岑康寧眨了下眼,不知為何,心里的感覺有些奇妙。分明只是因為安全的緣故才有了這部手機,不是因為哄他,更不算禮物。

    可不知不覺。

    他忽然意識到,好像不知道從哪一個時刻起開始,他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被畫上祁釗的記號。

    襯衫,祁釗買的。

    新電腦,祁釗買的。

    空氣炸鍋制冰機,還有眼前的手表手機耳機,同樣是祁釗買的。

    岑康寧想,如果跟一個半月以前的自己見面,他一定會非常驚訝。

    眼前這個死裝哥是誰?

    竟然如此冤大頭,買蘋果全系列。

    想到這個畫面,岑康寧不由得有些想笑。祁釗的聲音就是在這個時候又忽然地響起。

    “打開看看!

    “行啊。”

    岑康寧笑著說。

    他把盒子從袋子里掏出來,撕開封條,一款全新的智能手表和手機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手表耳機暫且不提,只說新手機。

    岑康寧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見到手機屏幕完好無損的樣子,看到新手機的瞬間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唉,這個攝像頭,好像是Pro吧?”

    “對。”

    祁釗一邊開車一邊解釋:“沒有買max版,因為你的手小。”

    岑康寧:“……”

    他下意識想反駁,心說,我手里哪里小了!別看我的個子比你低,我的手大著呢!

    然而很忽然地。

    他想起某段刻意被自己拋至腦后的記憶。

    “用手幫你行不行?”

    “岑康寧,你的手有點小!

    “……”

    岑康寧的臉快紅透了,他拿著新手機,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幸好車里的環境很昏暗,他的羞澀和不好意思全都藏進更深的夜色里,下車前勉強褪去。

    —

    當然后來事實證明。

    岑康寧的手的確不大。

    Pro的大小就剛剛好適合他,如果再大一點,岑康寧疑心自己拿手機的時候會抓不全。

    現在這個大小就剛剛好,和舊手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大小,拿在手里很舒服。

    但區別是。

    屏幕是完好無損的,不再有裂縫。

    攝像頭是高清的,無論是拍P大的小貓還是食堂的飯菜全都清晰無比。

    此外,岑康寧終于不再需要有內存焦慮。

    王者榮耀和刺激戰場這兩個巨無霸APP竟然能出現在一個手機里,就非常神奇。

    新手機1T的內存帶給岑康寧很大的安全感。

    他可以肆無忌憚的下各種APP,毫不客氣地拍攝,保存各式各樣的圖片,然后完全不擔心手機會出現內存不夠的提示。

    甚至疑心這款手機就算用上十年也不會有這樣的提示出現。

    于是開始喜歡上拍照。

    拍P大校園里會隨時出現的可愛小貓,拍食堂里上新的菜品,拍公寓樓下繁華漂亮的夜景。

    很偶爾的時候,也會拍一拍祁教授的健身器械。

    喜歡拍照的人也大多喜歡分享,岑康寧其實也不例外。但他實在不知道這樣毫無意義的照片該給誰分享。

    于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很罕見地,岑康寧發了一條朋友圈:

    再見,七月。

    朋友圈里有他的一整個七月。

    陽光,食堂,小貓。

    游戲。

    還有莫名其妙出現,顯得跟其他八張圖格格不入的健身器械。

    不出所料,這條朋友圈發出去以后很快得到了很多人的點贊回復。

    316的舍友們看到以后紛紛羨慕慘了。

    老大評論說:“靠寧寧,我在非洲鬧麻了,結果你在這兒歲月靜好?”

    曹帥點贊道:“看著好香啊圖三,改明我去P大帶我去吃唄?”

    岑康寧一一回復大家的點贊和調侃。

    并允諾了好幾個哥們,帶他們進P大食堂參觀賞味。

    曹帥還私聊他,問他現在怎么開始健身了?

    岑康寧沒好意思說健身器材是祁釗的,就說自己沒事兒閑得慌瞎練。

    曹帥給他又發了好幾個點贊的表情。

    岑康寧也發給他好幾個加油的表情包互相打氣。

    兩人正聊天的時候,忽然有電話打了過來,岑康寧看到來電顯示的姓名,略微有些怔忪。

    曉玲姐。

    怎么會是她?

    黃曉玲是黃家的大女兒,比所有的孩子都大。

    她很早的嫁了出去,生了一對兒龍鳳胎。是以黃曉玲的生活很忙碌,幾乎不會出現在岑康寧的眼前。

    忽然猝不及防地收到黃曉玲電話。

    岑康寧一開始有些意外。

    但很快電話接通,一切變得不那么意外。

    “小寧,你換手機啦?”

    黃曉玲說。

    岑康寧愣了下,不明白黃曉玲是怎么知道的,他并沒有把新手機跟手表發在朋友圈里。

    黃曉玲又笑著說:“別不承認啊,我都看見你朋友圈live圖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

    岑康寧恍然大悟。

    他想了想,回答道:“嗯,是的,因為舊手機用了四年,上周徹底壞掉不能用了!

    黃曉玲道:“唉,不能用了?我還想說你換新手機,舊手機能不能給我用用呢。”

    岑康寧推辭說:“不好意思啊曉玲姐,你也知道我那個手機的,本來屏幕就碎了,現在主板燒了,已經完全不能用了!

    “唉,這樣……”

    黃曉玲的聲音里不無遺憾,她嘆了口氣,但也沒糾結太久,說:“那就算了吧,畢竟也好幾年了!

    “嗯。”

    岑康寧道:“曉玲姐還有其他事嗎?”

    黃曉玲:“有的呢。”

    岑康寧:“什么?”

    “下個月月初媽生日,你還記得吧?”黃曉玲說。

    “記得,八月五號!

    岑康寧下意識道。

    那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每年的八月五號,娟姨的生日。這一天從早上開始起,一家子就開始忙碌。

    而他往往會開始忙碌的更早。

    有時需要一整個月。

    黃曉玲道:“你現在也工作了,要記得孝順媽媽!

    岑康寧垂著眼很輕地嗯了一聲,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黃曉玲又說:“媽最近很喜歡黃金,要不你到時候送她一個金鐲子吧?我看好了款式,發你。”

    岑康寧微微蹙起了眉心,說:“不用!

    黃曉玲驚訝地道:“什么不用。”

    岑康寧說:“不用你發我,我自己會看。”

    黃曉玲還想說什么,但電話那頭龍鳳胎開始鬧了,兩個孩子一起哭鬧的動靜實在太大。

    黃曉玲被鬧得不行,岑康寧則借機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后他坐在沙發上沉默了許久。

    好一會兒的功夫,終于打開購物軟件,搜索黃金手鐲。

    最近金價很貴,一個手鐲基本上要大幾千,如果克重更大一些,更是要上萬。

    岑康寧的卡里其實并不是沒有那么多錢。

    他有工資。

    還有祁釗每個月打給自己的精神損失費。

    此外不需要自己更換手機,也省下一筆預算。

    但岑康寧還想提前還助學貸款。

    而且私心不想花自己幾乎一個月的工資給娟姨買禮物。

    他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不太像話。

    但岑康寧想,他彩禮的那筆錢,足足二十萬,娟姨可是一分都沒想過給他,提都沒提。

    —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

    岑康寧向李明玉征求建議。

    “玉姐,送女性長輩生日禮物的話,買什么比較好呢?”

    李明玉問:“媽媽,婆婆?”

    岑康寧說:“都不是,阿姨,但關系比較親近!

    李明玉了然道:“那好辦!阿姨多大?不過不管多大送護膚品,還有鐲子那些肯定都行!

    “如果我預算有限呢?”

    “預算多少?”

    岑康寧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地說:“三千。”

    “三千不少了!

    李明玉道:“不過買鐲子金項鏈那些是有些欠,但如果不買飾品,或者飾品買珍珠的,買點兒護膚品啊,營養品啊可以買好多呢!

    岑康寧想了想:“行,那我就多買幾樣!

    李明玉說:“要我推薦嗎?”

    岑康寧說好,李明玉就飛快地在微信上推了好幾個自己曾經買過的牌子發過去。

    有大牌的護膚品禮盒。

    也有漂亮的珍珠耳釘,還有一些營養品,保健品。

    岑康寧在鏈接里挑挑揀揀,一共挑了三樣,花了快三千七百多塊錢。

    他打算再定一個大蛋糕,應該就足夠完全應付這一次的宴席。

    禮物后來陸陸續續發貨了。

    到貨以后被公寓管家全部送到門口的快遞柜里。

    岑康寧本來是打算等全部都到了再一次性拿進去,結果祁釗應該是也買了東西,就幫他把快遞也拿了進來。

    “你要送禮?”

    祁釗很罕見地有時間跟他閑聊。

    岑康寧說:“是,娟姨馬上過生日!

    祁釗哦了一聲,對于岑康寧的家庭狀況,他知道的不多,但也不是全然不知道。

    “需要我幫忙嗎?”

    祁釗道。

    岑康寧趕忙搖頭:“不不不,你千萬別摻和進來!

    說實話。

    岑康寧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會跟黃家牽扯不清。

    但祁釗不一樣,祁釗本來是可以一輩子都不跟黃家打任何交道的。

    所以出于私心也好,出乎保護也罷。

    岑康寧想要盡可能的自己面對黃家。

    “我去就好,你不用管!

    岑康寧說。

    祁釗卻低頭看著他買回來的禮物,半晌不打算離開:“不是打算去的意思。”

    “那是?”

    祁釗把岑康寧帶到健身房后面的一個小房間,這里應該是類似于倉庫的地方,除了柜子還是柜子。

    而當著岑康寧的面,祁釗打開了一個柜子。

    “這是……”

    岑康寧承認,自己狠狠吃了一驚。

    萬萬沒想到祁釗的家里還有這些東西,茅臺酒,中華煙,還有各種一看就很昂貴的山珍海味禮盒,茶葉。

    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張大,慢慢形成了一個圓。

    “祁教授,你收禮?!”

    “沒有!

    祁釗冷冷地道。

    “那你送禮?”

    祁釗:“準確的說,是我母親想送禮!

    剛回國的時候,劉海俐認為祁釗必須要跟學校的領導們打好關系,于是很擅自的刷了祁釗的卡,買了這些禮品。

    當然,被祁釗知道以后,這些禮品全部都沒送出去。

    但沒送出去也無法退掉,于是就這么堆積在房間里,逐漸成為祁釗的負擔。

    在看到岑康寧購買禮品的時候。

    祁釗認為,是時候讓這些負擔減輕一些了。

    “隨便拿吧,以后有類似的需求,都可以拿。至于你剛剛簽收的這些,應該還來得及退掉!

    祁釗擺出一副恨不得要讓岑康寧現在就全部拿走的模樣,很頭疼的模樣。

    在祁教授身上這樣的情緒真得很難得一見。

    如果是放在平時,岑康寧估計早就一口答應,并很快就會因為自己可以替祁教授排憂解難而感到高興。

    然而今天,岑康寧卻在原地震驚數秒后果斷選擇拒絕。

    “不要!

    “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沒有為什么!

    “岑康寧,你可以不必有任何價格上的顧慮,這些東西放在我這里,只會成為占地方的垃圾!逼钺搹娬{。

    岑康寧:“……你管這些東西叫垃圾?”

    就不說其他岑康寧不認識的東西了,只說那些茅臺酒,絕對是硬通貨,總之絕非垃圾。

    可祁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嗯!

    岑康寧:“我不!”

    他很倔強地抗拒著,一不小心就說出了心里話:“每回回家連個肉都不炒,只有青菜大米,我才不要給他們送鮑魚!

    祁釗聽完以后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走上前,忽然把柜子里的一個干鮑魚禮盒拆開了。

    “?干嘛?”

    祁釗:“不送他們,送你。”

    作者有話說:

    很愛吃魚的一款小貓[親親][親親]

    第38章

    第二天晚上岑康寧看著自己泡面碗里個頭超大,快頂的上一個成年人拳頭那么大的鮑魚心想:

    要是這只鮑魚知道自己最后的命運是出現在泡面里。

    它估計都不想出生了。

    也太埋汰了,怎么能配泡面呢?

    還是那種三塊錢一袋,最普通不過的康師傅麻辣牛肉面。

    但岑康寧也很無奈。

    他是真不會吃鮑魚。

    昨天晚上祁釗拆了一盒后岑康寧立刻就后悔了,他趕緊上前阻止祁教授,想說自己并不是想吃這玩意的意思。

    但祁釗的手速顯然比岑康寧阻止的速度要快。

    岑康寧上前阻止的時候,他已經毫不留情,拆開了一箱干鮑禮盒,并大有繼續拆第二盒的意思。

    岑康寧:“……”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祁釗倒挺有興致,看上去還心情挺好的,研究了一番盒子上的干鮑魚成分表。

    當發現成分表里只有鮑魚的時候,問:

    “還能吃嗎?”

    “能,復水后就能。”

    岑康寧下意識說。

    其實岑康寧的想法很簡單,因為感覺祁釗很想要將這些鮑魚全部扔掉,于是告訴他,不要扔,這玩意是好東西。

    可沒想到祁釗立馬順水推舟:“你果然會做。”

    岑康寧:“……”

    嗯,會做的下場就是把鮑魚復水了整整一天后,直接扔進泡面里。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岑康寧一邊這么吐槽自己一邊吃得很香。

    說來他的確是第一次吃鮑魚,尤其是這種足足有一個成年人巴掌那么大的干鮑,是從沒想過會出現在自己人生中的食物。

    于是很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咬。

    鮮香的口感逐漸在口腔里蔓延開,帶著微微的咸甜,隨之而來的則是唇角的弧度越來越難以抑制。

    他很好心情地拿出手機。

    將咬到一半的鮑魚拍下來,發給某人。

    結果過了會兒,祁釗給他回復:“咸魚吃咸魚!

    岑康寧:“……靠!”

    姓祁的什么時候會玩冷幽默了?

    但別說,還挺貼切。

    岑康寧這樣想著,又狠狠咬了一口浸泡在泡面湯汁里很入味的鮑魚,漂亮的眉眼旋即瞇成一道縫隙。

    —

    八月五號正好是個周六。

    不需要請假。

    一大早,岑康寧就開始清點自己要帶過去的禮品,以及確認蛋糕會在中午準時抵達。

    而同樣的,一大早。

    黃家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大群里極度熱鬧。

    以黃曉玲為首,大家都熱熱鬧鬧的在群里祝李寶娟生日快樂。

    黃軍看起來很高興,很罕見地發了一個大紅包。

    岑康寧沒忍住點了一下,領到五塊錢。

    九點的時候黃曉玲就開始給岑康寧打電話,問岑康寧打算怎么過去。

    因為今年是李寶娟五十歲生日的緣故。

    破天荒的,黃軍在一家餐館里包了個包廂給她過生日。

    黃家上下,黃曉玲家,還有琴姨都會去。

    黃曉玲問岑康寧怎么去,其實就是想問岑康寧能不能過去接她,帶著她跟她家孩子一起過去。

    但黃曉玲自己家里其實是有車的。

    她丈夫的工作就是跑滴滴。

    岑康寧以前從Q大過去她家還算勉強順路,如今搬來市中心就不太順路了。

    況且岑康寧這回去拿的行李也多。

    想了想就告訴黃曉玲,說不方便。

    沒想到黃曉玲在電話里哎呀了一聲,很驚訝:“你老公不過來啊?”

    岑康寧也有點驚訝,不懂為什么她會覺得祁釗也要過來,說:“不過來。”

    黃曉玲立馬有些不高興,語氣嚴肅起來:“小寧,你怎么能這么不懂事。新女婿都結婚領證了,沒婚禮也就算了,結果還一次都不往回領,太不像話了!

    岑康寧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

    “娟姨生日,跟他有什么關系?”

    “怎么能沒關系,他是我們家的女婿!

    “那姐夫去不去?”

    “去!

    黃曉玲說:“你姐夫早上上完班,中午吃飯的時候肯定過去!

    岑康寧想了想:“既然他去,我老公就不去了。反正都是女婿!

    “你這孩子……”

    “我在外頭,信號不好我掛斷啦,曉玲姐待會兒見!贬祵幋蝰R虎眼兒掛斷了電話。

    黃曉玲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

    岑康寧帶上耳機,用躁動的搖滾樂將她隔絕。

    十點半左右的時候,岑康寧帶著他的生日禮物抵達飯店門口。

    這是一家老飯店了。

    裝修破舊,門口的停車場還是露天。

    在岑康寧的記憶中,黃家至少有三次“大事兒”都在這里慶祝。

    第一次是黃曉玲結婚。

    第二次是黃曉媛考上大學。

    第三次則是黃光遠考上高中光耀門楣。

    三回每一回都在同一個包廂房間,是以岑康寧輕車熟路,無需問路便徑直走進飯店。

    而果然,還沒進門,從包廂里便傳來琴姨熟悉的大嗓門。

    “姐你看你兒子多孝順啊,還知道給你送項鏈!”

    緊接著是娟姨的聲音,她的音色其實跟妹妹很像,不過語氣更沉穩一點。

    她欣慰地說:“小遠終于長大了。”

    不出意外黃光遠就此話瘋狂抗議:“我早就長大了!說八百年了老子今年17!”

    包廂里便因此言論而哄堂大笑起來。

    “哈哈,你這臭小子,毛都沒長齊呢!

    “哎呦,虛歲17了,是不是來年就能談女朋友了?”

    岑康寧就在這種熱鬧非凡的時刻,很不恰當地走進了包廂。他進門以后,十分明顯地,包廂里氛圍僵硬了片刻。

    直到黃光遠瞅見他手里的禮物盒,這才打破了僵局。

    “寧哥來了!讓我瞧瞧你這回拿了什么禮!”

    說著黃光遠站起身來,一溜煙兒竄到岑康寧面前。包廂里的其他人也都很在意岑康寧手里的禮物,眼神或多或少盯著岑康寧。

    李寶琴得意洋洋道:“你寧哥這回肯定送了好東西,他婆家可有錢!

    黃曉媛嗑著瓜子說:“能有多有錢?有錢不辦婚禮?”

    李寶琴瞪了黃曉媛一眼,仿佛黃曉媛貶低岑康寧的婆家就像是在貶低自己一樣。

    “小丫頭片子,你懂什么!”

    李寶琴說:“劉太太家可是住別墅的!

    這時黃光遠已經把岑康寧的禮物全部翻了出來,一一擺在桌面上。

    但這小胖子只是看了一眼就頓覺無趣。

    “無聊,怎么都是這些玩意兒。”

    黃光遠很失望。

    他本來以為岑康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會給他帶游戲機的。他同學的大姐嫁出去以后,回來就送他了一個Switch。

    黃光遠饞壞了。

    時常做夢都在夢到岑康寧給他帶回來Switch。

    可惜岑康寧的確是回來了,但回來以后帶來的東西他一個都看不上眼。

    “蘭蔻,阿膠,珍珠耳釘……”這都什么東西呀!黃光遠越看越生氣。

    他氣呼呼地看向岑康寧:“寧哥你不會連蛋糕都沒定吧?”

    岑康寧說:“定了,待會兒送到!

    黃光遠的臉色這才有些好看,勉強說:“行吧,要是動物奶油的巧克力蛋糕,我就原諒你!

    這時黃曉媛卻忽然有了反應,湊過來很好奇地看著那三樣禮品:“蘭蔻,岑康寧你買的蘭蔻什么東西?”

    結果湊過來一看,才發現是一個蘭蔻的護膚禮盒套裝。

    里頭有精華水面霜乳液等一系列的東西,可全都是抗衰老的產品。

    黃曉媛頓時失望了:“這玩意有什么用,媽用不上的!

    李寶琴又開始數落黃曉媛:“你媽怎么用不上,她辛辛苦苦為你們付出這么多年,把你們一個個拉扯大,現在也是時候享福了。我看小寧送的這個化妝品就挺好的,讓你媽也漂亮漂亮。”

    “這個年紀了還漂亮什么?”

    黃曉媛嘀咕著。

    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到底是不敢嘀咕的太明顯,只好將目光又轉移到另一個禮盒上。

    這回她的眼神忽然就亮了起來。

    因為那個禮盒是一對兒珍珠耳釘。

    珍珠品質一看就不算差,白日的光線下也顯得十分瑩潤漂亮。黃曉媛的眼神里開始出現不加掩飾的渴望。

    她看了眼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眼自己的父親。

    父親黃軍的眼神里明顯帶著責怪,認為她不該這么不懂事,當著岑康寧的面就要把岑康寧帶來的禮物拆開。

    李寶娟的表情卻很淡定,她一眼看出了女兒的想法,說:“拆吧,給你。我有小遠送我的項鏈!

    黃光遠送給李寶娟的項鏈此刻正帶在李寶娟的脖子上。

    銀色的金屬鏈條上掛了一顆大紅色的寶石,乍一看上去十分漂亮貴氣。

    要是岑康寧沒在包廂門口看到它的包裝袋就好了。

    這樣的話岑康寧至少會覺得它值一百塊錢。

    但無所謂,就算是十塊和十萬塊的區別,想必娟姨還是更喜歡十塊。

    畢竟是親兒子送的。

    自然比岑康寧這個拖油瓶送的看上去和藹可親。

    —

    “娟姨,生日快樂!

    岑康寧笑著道。

    雖然他帶來的禮物此刻已經被拆成面目全非的模樣,可岑康寧還是按照原定計劃,送出了自己的生日祝福。

    黃軍也跟著笑:“客氣什么小寧,都是自家人,快坐下!

    五十歲生日。

    李寶娟的表情總算也松快幾分,少了些平日里的苦大仇深,慈眉善目對岑康寧說:“坐吧!

    李寶琴連忙招呼岑康寧:“來來,小寧坐琴姨這里!

    岑康寧也沒拒絕。

    他在黃家一向是這樣,不怎么拒絕。

    而且他巴不得和其他人坐遠點,這樣一來,就可以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制到最低,平安無事的度過今天。

    然而岑康寧的想法一向美妙。

    現實則往往背道而馳。

    短暫的寧靜因為黃曉玲一家的到來再度被打破。

    黃曉玲帶著自己的一對兒龍鳳胎兒女,大包小包地進了包廂。

    一進來,兩個小孩兒就異口同聲對著李寶娟說:

    “外婆,生日快樂!”

    剛滿三歲的小孩兒正是討喜可愛的年紀。

    李寶娟再覺得嫁出去的女兒是外人,也沒辦法對一對兒水靈靈的外孫外孫女露出什么不好的臉色,便喜氣洋洋的笑起來,露出眼角的魚尾紋:“唉,謝謝佳佳壯壯。”

    佳佳壯壯歡呼一聲,立刻開始在整個包廂里撒歡。

    這時黃曉玲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把身上的大包小包全部放下,抱怨道:“路上堵車,累死了。”

    李寶娟問她:“怎么過來的?”

    黃曉玲不高興地說:“公交過來的,還能怎么過來!

    “小許呢?”

    黃軍問。

    黃曉玲說:“我老公早上還要拉活呢,現在生意不太好,他半天都停不了。不過我跟他說好了,待會兒吃飯的時候肯定過來!

    李寶娟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那就等小許來了一起動筷!

    “不急,這不是菜都沒上?”

    “都十一點半,差不多該上涼菜了!

    李寶琴攛掇道:“給小許打電話,催一催!

    黃曉玲看了眼時間,說:“也行!

    正在這時從包廂門口卻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許邦國的嗓門大老遠就傳了進來。

    “爸,媽,我來了!”

    話音落下倆龍鳳胎高興極了,一邊叫著“爸爸”“爸爸”一邊朝門口的方向跑了過去。

    不過許邦國的手上還帶著禮物。

    所以沒辦法把倆小孩兒抱起來。

    倆小孩兒很不滿意,黃軍卻很高興。

    “你來就來,拿禮干什么?!”

    許邦國把手里的水果和禮盒放下,語氣很豪邁地說:“我媽今天五十歲生日,怎么不得讓她高興高興!

    包廂里便頓時響起一陣夸贊。

    李寶娟夸許邦國有心。

    黃軍夸許邦國會來事兒。

    李寶琴也夸許邦國:“瞧瞧,拿的這葡萄多新鮮!

    黃曉玲眉眼間很得意地說:“專門叮囑他買好的,我媽過生日,可不能吃那種劣質水果!

    黃光遠聽到這話,自然已經不請自來,對著葡萄就開始下手。

    可他的魔爪才剛碰到葡萄上,忽然,他驚呼:“唉,姐夫跟寧哥買了一樣的東西!”

    “什么什么?姐夫也買珍珠了?”

    黃曉媛問。

    黃光遠搖搖腦袋,說:“不是,是那個阿膠。”

    眾人的目光便不由得落在許邦國帶來的阿膠禮盒上。

    跟岑康寧的禮盒對比,不難看出,許邦國的禮盒看起來更大,幾乎要是岑康寧的二倍大。

    此外,岑康寧帶來的禮盒包裝相對比較低調簡約。

    而許邦國的則非常“華麗”。

    由此許邦國得出結論:“小寧你是不是被騙了,買到假冒偽劣產品了,我這一盒可花了二百多塊錢!

    岑康寧:“……”

    他花了七百。

    不過沒關系,許邦國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岑康寧沒有反駁,只是淡淡一笑,說:“可能吧。”

    許邦國卻忽然來了勁兒,準備開始好好教育一番岑康寧:“小寧你年紀還小,不懂這里面的門道。以后買東西記得要去大超市買,知道嗎?現在大超市里有假一賠十的保證的,假如你今天是在大超市買,我們現在就可以讓他賠錢去!

    岑康寧:“嗯嗯,邦國哥說的對!

    他懶得解釋。

    也不愿意解釋。

    反正順著許邦國就完事兒了,省得他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但沒想到,就算岑康寧不解釋,房間里的黃家眾人也紛紛七嘴八舌,說起了岑康寧可能被騙的這個話題。

    黃曉媛臉色難看說:“我靠,那不會我這個珍珠也是假的吧?”

    李寶琴道:“不會吧,看著很漂亮啊!

    “琴姨你不懂,現在假貨才做的更漂亮。”黃曉媛說著就開始有些嫌棄耳朵上的珍珠耳釘,可一邊嫌棄一邊又舍不得摘下來,于是把火撒在岑康寧身上。

    “岑康寧你也真是的,買東西的時候不會多看著點兒嗎?”

    黃曉玲幸災樂禍道:“沒事兒曉媛,假的也能帶,假的更大呢!

    黃曉媛自然還有些不太樂意,撇著嘴一個勁兒地看向岑康寧所在的方向,嘟噥著抱怨:

    “真是的,媽生日送個假珍珠,你就算了,你老公也這么不懂事兒嗎?”

    話音未落,咔嚓——

    不知是誰的玻璃杯忽然碎了一地。

    包廂陡然變安靜的同時,岑康寧的聲音響起:“他是什么人,用不著你來評價。”

    作者有話說:

    [三花貓頭][三花貓頭]

    寧寧釗釗祝大家新年好,新的一年要身體健康,快快樂樂哦

    (今年年三十,加更一章,會一起發出來,大家直接向后翻就行)

    第39章

    岑康寧不該開口的。

    他知道。

    在這個家里的時候,他永遠應該成為一個啞巴。

    因為他是罪人,是忽然之間改變了黃家所有人生活的元兇。

    因為他的緣故,黃光遠不能夠擁有一整個房間;因為他的緣故,每個月娟姨要去超市多買好幾斤米。

    因為他的緣故就連家里的洗衣液消耗都大了一些。

    所以岑康寧應該乖乖成為不說話的啞巴。

    對黃家人所有的指責全部都逆來順受,一切不幸福不開心的原因,都可以來責怪他。

    可是,這又跟祁釗有什么關系呢?

    岑康寧不想聽到有人指責祁釗。

    首先,自然是因為祁釗沒有對不起在座的任何人;

    其次,因為祁釗是岑康寧活到這么大,對岑康寧最好的一個人。

    祁釗給岑康寧買了新襯衫。

    給岑康寧換了新手機。

    還給岑康寧買了新電腦,制冰機,空氣炸鍋,等等的一切。

    岑康寧知道,這些東西對于祁釗本人來說,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給予。

    可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

    卻構成了岑康寧如今所擁有的所有。

    黃曉媛憑什么來指責他?她又對他了解多少?

    所以,岑康寧不后悔開了口。

    他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看著桌上因為自己第一次反抗而感到訝異的所有人,一字一頓地說:

    “他跟你們沒有任何的關系,請不要隨便評價他!

    說罷轉身,暫時離開了這個包廂。

    身后響起各種聲音,指責的,氣憤的。

    岑康寧卻已經全然無暇顧及。

    他自顧自地走出包廂,走到走廊的盡頭處,推開門,感受著室外灼熱的空氣。

    正午的太陽強烈地灼燒著他。

    岑康寧感到自己正在成為一根蠟燭,要被燒化了。

    然而被燃燒殆盡的前夕,很忽然地,岑康寧想起今天早上出門前在公寓里發生的事情。

    因為是周六的早上。

    所以祁釗也在家。

    祁教授一如既往地吃著他的健康早餐,順帶對岑康寧的早餐進行日常點評。

    “蛋白質跟脂肪都超標!

    岑康寧很輕的哼了一聲,一邊啃著自己的隔夜大雞腿一邊說:“你懂什么,這叫高蛋白飲食。”

    祁釗不懂,只是順勢推銷自己的茶葉。

    “也許你會希望喝一杯碧螺春解膩!

    祁釗道。

    岑康寧一聽,立刻心頭警鈴大作:“不要,我不喝茶,你不許去倉庫里拆茶葉!

    祁釗:“……唉。”

    很微不可聞地。

    祁教授嘆了口氣。

    岑康寧覺得好笑,看來小倉庫里的那些東西真成了祁釗的心腹大患。無所不能的祁教授,在這時候也吃了癟。

    不過岑康寧很好奇:“釗哥,你不能把茶葉帶去你的辦公室嗎?誰去辦公室找你的時候,就給他們倒一杯茶,不是很容易就消耗掉了?”

    然而祁釗在短暫思索后拒絕了他這個提議。

    “不行!

    祁釗認真道:“我不能讓人在我的辦公室停留超過兩分鐘。”

    岑康寧不由得訝異:“啊,兩分鐘夠做什么呀?”

    祁釗:“夠做很多事情,指出他們的論文錯誤,制定下一步的實驗順序,以及拒絕他們的閑聊邀請!

    岑康寧:“……”

    還真是,夠做好多事情。

    但他還是有點好奇:“釗哥你不愛閑聊嗎?”

    祁釗:“嗯!

    岑康寧:“那你現在跟我閑聊是什么感覺?”

    祁釗看了眼手表:“兩分鐘到了!

    岑康寧:“?”

    岑康寧這時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祁釗已經把自己面前的早餐全部解決干凈,并且解開了自己的手表扣。

    通常這個舉動意味著。

    祁釗要換上運動手環,開始健身了。

    自然,跟岑康寧的閑聊就到此為止,兩分鐘的時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岑康寧登時有些郁悶,戳著盤子里吃到一半的雞腿,說:“不能再多聊一分鐘嗎?”

    祁釗:“可以。”

    岑康寧還沒來得及高興,祁釗說:“作為交換,你要再吃一次鮑魚!

    岑康寧:“……”

    后來岑康寧讓祁釗滾蛋了。

    寧肯跟祁釗一整天都不說話,也不打算去拆他可能要上萬塊錢一盒的茶葉,或者是吃上千塊錢的干鮑魚。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只是很小的事情,日常生活中最普通不過的無聊小插曲。

    甚至細究起來的話。

    好像雙方也在隱隱做著對抗,某種較量。

    但為什么不會覺得心情不好呢?

    甚至此時此刻回想起來的時候,會覺得好輕松,好想笑。唇頰兩側的肌肉似乎變得不再受控制一般,微微的揚起。

    被燒盡的蠟燭也仿佛有了第二次生命一般。

    甚至岑康寧想。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好像真的寧可跟祁教授在早餐桌上吵一輩子這樣的架,也不愿意回到包廂里,跟黃家人吃只需要兩小時的宴席。

    不過這世上的事情總是無法兩全其美。

    岑康寧既然已經額外的品嘗到了巴掌那么大,很鮮口感很醇厚的鮑魚。

    那么作為代價。

    命運讓他接著去打掃宴席上的邊角料蔬菜,也不是全無道理。

    —

    包廂內。

    黃家人的話題只是停滯了一瞬間,瞬間后,又重新燃起。

    對于岑康寧忽如其來的反抗,反應最大的自然是被正面直懟的黃曉媛。

    “岑康寧瘋了吧?”

    黃曉媛感到不可思議:“他才嫁出去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黃曉玲聽到這句話覺得不太高興,因為認為黃曉媛可能是在對自己含沙射影。

    不過,比起黃曉媛,黃曉玲顯然對岑康寧有更大的怨氣。

    “我看他多半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秉S曉玲提起早上的事情,憤憤道:“我讓他過來接我們,他現在理都不理。”

    許邦德一聽這話很是心疼:“那你們怎么過來的?”

    黃曉玲說:“公交車啊,還能怎么過來?”

    許邦德頓時義憤填膺:“太不像話了,待會兒等小寧回來,我得好好說說他。怎么能讓你們母子三人擠公交車過來,孩子還這么小,萬一摔了怎么辦!”

    黃曉玲深以為然,說:“是該說說他了,不能嫁出去了就忘本。當年要不是我們家人好,誰愿意養他,一個父母全死了的小拖油瓶!

    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一家之主黃軍總是很沉默。

    如果細究的話,還會發現那種沉默里似乎還隱藏著一些類似于愧疚、懦弱的難言情緒。

    但因為他總是沉默,總是垂著腦袋,所以不會被人發現任何異樣。

    而這種時候,一般也是李寶娟出來打圓場,告訴孩子們:“行了,都少說兩句!

    黃曉媛不怎么樂意,噘著嘴巴說:“說說他怎么了,就說是不是我們家把他養大的吧?”

    李寶娟眉心緊皺。

    正要說什么,李寶琴替岑康寧說了句公道話。

    “行了,都別說了,好歹小寧這回嫁人,也帶回來了點兒彩禮!

    許邦國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彩禮怎么了,我當年也給了!

    李寶琴說:“你那點兒怎么能跟小寧的女婿比?小寧女婿可是……”

    “行了寶琴!

    李寶娟嚴厲地看了一眼妹妹,說:“孩子都在,別說這件事兒。”

    李寶琴只好悻悻地閉了嘴。

    許邦國于是說的更為起興,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小寧的女婿多半也沒啥錢,窮裝樣子,看看他讓小寧帶過來的禮品就知道了。”

    黃曉玲附和:“就是,而且面都不肯露,是有多拿不出手?”

    黃光遠一聽這話放下手中的葡萄,抬起腦袋問:“寧哥嫁了個丑八怪嗎?”

    “多半是。”

    黃曉媛很輕蔑地說。

    黃光遠于是很震驚地睜大了瞳孔,嚷嚷:“不是吧!那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寧哥好慘!”

    黃曉媛:“你說誰是鮮花?”

    黃光遠說:“寧哥啊,你看不出來嗎?上回寧哥給我開了一回家長會,我們全班都沸騰了,男孩兒女孩兒全圍過來問我寧哥是誰,談不談戀愛!

    說這話的時候黃光遠表情里不無炫耀與得意。

    畢竟對他來說,自己在班級里成為風云人物的次數著實不多。

    唯一的一次,就是因為岑康寧。

    甚至就連他那位平素兇地跟邪神一樣的班主任,也十分罕見地給了他一個好臉色,和藹可親的問他:“你哥多大?結沒結婚?”

    黃光遠至今想起這件事來還是一陣暗爽。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我寧哥嫁給我班主任呢!秉S光遠抱怨說:“嫁給我班主任我就不用寫暑假作業了!

    李寶娟瞪了他一眼:“他嫁給誰你都得給我好好寫作業!

    黃光遠:“切——沒勁!”

    黃曉媛不太開心,因為在黃光遠夸獎岑康寧長相的時候,一家人竟然沒一個人開口反駁。

    的確,岑康寧長的是有幾分姿色。

    但也沒這么夸張吧?

    黃曉媛總覺得自己也不差,只是缺少收拾和打扮,如果給她多一些生活費,她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總是灰頭土臉。

    但沒人給她增加生活費。

    正如也沒人夸贊她。

    不過又想到岑康寧這么好看也只是嫁了一個丑八怪。

    她心里又多少覺得平衡。

    好看又怎么樣?

    美貌得不到變現,那不就跟沒有一樣。

    而且岑康寧的老公不僅丑,還窮酸。一想到這里,黃曉媛多少還有些同情岑康寧。

    于是等到岑康寧再度回到座位上的時候。

    包廂里的氛圍十分微妙地轉變了方向。

    “寧哥,你吃牛肉吧,這個牛肉很香。”

    黃光遠道。

    岑康寧覺得莫名其妙,這小胖子什么時候轉性了,竟然給他讓肉吃,肉里沒毒吧?

    “不,不用!

    岑康寧說:“我最近有點兒上火,不愛吃肉!

    結果剛推辭完,許邦國又殷勤道:“那你多吃點兒這個,我剛買的葡萄,下火!

    岑康寧:“……”

    對丈夫的殷勤,黃曉玲很罕見沒有生氣。

    雖然她仍然無法原諒岑康寧今天早上沒來接她,但此刻想到岑康寧年紀輕輕嫁給一個又丑又窮的對象,不由得也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

    正所謂物傷其類。

    黃曉玲也就不太想跟岑康寧計較了。

    “別客氣啊小寧,都是一家人,隨便吃。”

    黃曉玲也勸岑康寧。

    甚至黃曉媛也默許了這句話,幫他轉了一下桌子,讓葡萄往岑康寧的方向轉了過去。

    岑康寧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猜在他出門的十分鐘里,這個包廂里肯定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否則的話不會短短十分鐘的功夫。

    一家人忽然態度大變。

    所以,發生了什么呢?

    事實上,那十分鐘內。

    包廂里也并不是全都是對岑康寧的指責與同情。

    至少李寶琴還在試圖替祁釗洗白,畢竟人是她介紹的。

    如果祁釗條件太差。

    李寶琴也會丟臉。

    所以李寶琴不遺余力地替祁釗洗白。

    一會兒說:“小寧女婿不窮的,雖然是單親家庭,但家里面很有錢!

    但因為李寶琴的話實在沒什么可信度與分量。

    所以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就成了——

    “哦,原來還是單親家庭!

    “那可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聽說單親婆婆更難相處!

    李寶琴不肯認輸,又說:“人家是大學教授呢,工作可體面!

    黃曉媛撲哧一聲笑出來:“琴姨,這你也信啊,以后你老了我一定賣你保健品!

    李寶琴的臉色難看起來,有些著急地聲明:“是真的!”

    黃曉媛:“行行行,真的。”

    許邦國也笑得很開心,開著玩笑:“哪個大學啊?家里蹲大學?”

    黃光遠被姐夫逗得哈哈大笑,說:“那我也要去上!

    李寶娟聽完擰了黃光遠臉一下:“你給我閉嘴!

    黃光遠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兩個龍鳳胎小孩兒聽到有人哭,也跟著一起哭鬧。

    包廂里瞬間吵鬧異常。

    哭鬧聲與哄孩子的聲音同時響起。

    太吵太亂了,所以沒人聽到李寶琴委屈的辯駁,自然,更沒有人會在意事情的真假究竟如何。

    于是,等岑康寧再度回到包廂里的時候,所有人對他充滿詭異的同情。

    “岑康寧,能不能告訴我對著丑男你是怎么親下去的。我是真的不行,我顏控!

    “?”

    “單親家庭的婆婆很難處吧?唉我跟你說,我們小區里也有個寶媽是這樣的,那婆婆別提有多煩了!

    “??”

    “寧哥,不然你考慮跟你的丑八怪老公離婚,跟我們班主任結婚怎么樣?”

    “……”

    岑康寧人已經完全懵了,根本不知道黃家這幾個人在說什么鬼話。

    這時幸好,服務員進來上菜的時候問:“是你們定的蛋糕嗎?”

    岑康寧回過神來,連忙看向手機,才發現原來兩分鐘前外賣小哥就給他打過電話,手機上好多個未接。但他因為正忙于應付飯桌上的“關心”而沒有感覺到。

    “是我們的!

    岑康寧說。

    服務員道:“行那我讓人送進來吧,在門口等了好一陣兒了!

    “行!

    服務員說罷轉身離開,很快,“外賣小哥”拎著蛋糕出現。

    “……”

    岑康寧感到血液上涌,直沖天靈蓋。

    “你怎么來了?”/“我去,送蛋糕的長這么帥?!”

    岑康寧的聲音跟黃曉媛的聲音同時響起。

    下一秒。

    所有人看到岑康寧異樣的表情,逐漸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是?”

    李寶娟微微蹙眉,問。

    岑康寧還陷入在震驚的情緒里,手腳發麻,喉嚨發緊,站在原地一時完全說不出話來。

    而其他人就更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此時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從未想過會出現的存在。

    得體的西裝外套,合身的褲子,以及被擦得锃亮,不帶有一丁點兒灰塵的高級皮鞋。

    這人的著裝打扮實在是跟這個破舊的飯店包廂過于格格不入。就好像一只優雅的天鵝忽然掉進了雞圈一樣。

    雖然這個比喻過于粗俗,但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中竟然都是這樣想的。

    更不要提,這個人的長相竟然如此英俊。

    鼻梁英挺,眉眼深邃。

    身材也高大極了,站在那里好像商品櫥窗里走出來的模特,腿長仿佛有兩米。

    所以是誰?

    送蛋糕的外賣小哥?這不可能。

    外賣小哥不可能有這樣的氣質,更何況外賣小哥只要送一單外賣,鞋子就會瞬間被土沾上。

    那又是誰?

    難不成還是岑康寧的老公?

    更不可能了。

    岑康寧的老公又老又丑,出身單身家庭,且十分貧窮,連一盒正版的東阿阿膠都送不起。

    不可能是岑康寧的老公。

    但除了岑康寧的老公,又有誰可以讓岑康寧露出這樣驚訝的表情?

    鴉雀無聲的包廂里。

    數張相似的臉龐面面相覷。

    唯獨李寶琴的聲音十分喜慶:

    “哎呀找到了找到了,這個是小寧女婿的照片,跟本人一模一樣,是個大帥哥!”

    作者有話說:

    琴姨的MVP結算畫面[讓我康康][狗頭]

    第40章

    “快坐快坐——”

    李寶琴喜氣洋洋的聲音充斥整個包廂,喜悅之情簡直溢于言表,看上去人都好像年輕了好幾歲一般的模樣。

    “哎呀你這孩子,過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打個電話讓小寧去接你啊!

    “還帶了這么大一個蛋糕過來,真是太辛苦了。快來坐過來,坐到小寧身邊兒。服務員兒,再拿一個椅子,一套餐具!”

    新椅子被拿過來,強行放置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那股很淡的檸檬海鹽的味道一下子飄了過來,使得岑康寧腦袋里充斥的血液逐漸下沉。

    肢體開始恢復知覺。

    語言能力似乎也恢復了。

    他甚至可以很低聲地對身旁的祁釗說:“坐我近點!

    然而,那種因為祁釗出現而產生的莫名恐懼,卻始終如影隨形,有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使得岑康寧不得不繃緊了身體里的每一根神經。

    —

    包廂內。

    經過了漫長的寂靜與沉默后。

    終于,話題被重新開啟。

    很充滿探究意味的一個眼神后,黃曉玲率先開了口。

    “小寧,你都不跟大家介紹一下嗎?”

    言語間帶著一些指責,自然,還帶著一些惱羞成怒。本以為岑康寧嫁了個又丑又窮的老公,那么黃曉玲勉強能夠同情他。

    可如今一看,這老公哪里丑了?

    五官英俊,身材高大,看上去像電影明星一樣。

    窮不窮的暫且不說。

    只看這一身考究又干凈的西服,黃曉玲斷定,他一定是開車來的。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能來接她?

    想到早晨公交車上自己辛苦的帶著孩子和包,黃曉玲的表情略有扭曲。

    岑康寧也開了口,他的語調十分平靜:“琴姨已經介紹過了,我就不用再介紹。”

    李寶琴很殷勤地陪著笑:“對對,大家都知道的!

    黃曉玲卻不滿意,很深地皺著眉心:“怎么能這樣給家人介紹?他叫啥?在哪里工作,這些都不跟我們說說嗎?本來你們就沒辦婚禮,現在還這樣,讓我們怎么放心。”

    許邦國這時也終于在老婆的聲音中找回了些許理智,附和道:“對對,介紹一下嘛。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出門在外也有個好照應。不然我先來——”

    說著許邦國站起身來,伸出自己的手,笑嘻嘻地想要和祁釗握手。但還不等祁釗有任何反應,祁釗的身邊,岑康寧先一步擋住了許邦國的手。

    “不用了。”

    “怎么不用?”

    許邦國臉色不好看。

    岑康寧說:“他不習慣這一套。”

    “什么這一套那一套,意思是不想認識我們唄!”許邦國的臉色更臭了,嘴巴囁嚅幾下,大有在飯桌上小發雷霆的意思。

    岑康寧見慣了這種場景。

    正打算冷硬地懟回去,這時,祁釗道:“不,恰恰相反,我非常榮幸可以認識大家。”

    許邦國:“哈?”

    岑康寧:“……”

    祁釗:“正因為如此,我不能如此簡單地跟大家介紹自己!

    空氣再度安靜下來。

    所有人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沒人知道這個跟周遭格格不入的男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偏偏祁釗說這話的時候神情認真又嚴肅,根本不可能讓任何人產生也許此人正在說謊的錯覺。

    但當然,祁釗也的確沒有說謊。

    因為說完以后,祁釗便從隨身攜帶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疊整整齊齊的A4打印紙。

    所有人驚訝地看著他。

    就連岑康寧也有些搞不懂。

    但岑康寧下意識地想要維護祁釗,所以他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不用,我來……”

    話沒說完,祁釗卻已經將手中的A4紙抄送給每個人。

    于是包廂里,除了岑康寧外,所有人手中人手一張A4紙。A4紙上密密麻麻,白紙黑字打印了一整頁。

    “這里是我的一份簡歷,簡單記錄了我最近十年的情況。至于十年以前,礙于篇幅原因,加之那時還過于年輕,我認為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所以在此份簡歷中便不再贅述!

    祁釗說完包廂內所有人都沉默了。

    然而沉默的原因卻并不是因為祁釗這份簡歷有多么的震撼人心,單純因為,這竟然是一份全英文的簡歷。

    李寶娟姐妹倆都沒怎么念過書。

    黃軍也是只有初中文化水平。

    至于黃曉玲,中專畢業;黃曉媛倒是勉強念了個三本,可惜英文實在太差,一份簡歷里根本認不得幾個單詞。更遑論這些單詞成群結隊連在一起,看著就讓人發暈。

    于是乎,看懂這份簡歷的重任便理所當然落在黃家的“小耀祖”身上。

    頂著一家人迫切希望的黃光遠攥緊拳頭,瞇起眼睛,努力在紙上辨認了許久,終于發現一個自己認識的單詞——

    “Doctor!你是醫生!”

    話音落下眾人反應不一。

    黃曉玲的眼神里閃過驚訝,黃曉媛則有一閃而過的生氣。

    許邦國看上去像是終于放心了一樣,不屑道:“醫生就醫生唄,還用英文寫!

    岑康寧:“……不是醫生!

    黃光遠振振有詞地反駁:“Doctor就是醫生,你個文盲,還大學生呢,不信你查字典!

    岑康寧根本不需要查字典。

    但沒有字典無法說服黃光遠,于是岑康寧打開手機自帶的英文字典。

    “喏,你看,有兩個意思!

    黃光遠呆愣住:“。坎皇轻t生,還有博士的意思。寧哥你老公是博士。俊

    岑康寧:“嗯!

    黃曉媛:“等等……為什么這張紙里寫了兩個doctor?”

    岑康寧:“因為他有兩個博士學位!

    黃曉媛:“……”

    包廂再度寂靜下來。

    沒有一個人再開口說話。

    顯然,兩個博士學位這種人設,已經完全超乎了黃家人的理解范疇。

    因為通常來說讀完一個博士都已經是人群中學歷天花板的級別。

    兩個博士,那得多厲害?

    唯獨兩個龍鳳胎小朋友天真無邪地看向祁釗的方向,說:“哥哥你好厲害呀!”

    許邦國臉色窘迫,白一片紅一片,頓時感覺自己被比了下去。

    黃軍搓著手掌,哂笑著看向祁釗:“兩個博士啊,確實厲害。那你現在在哪里工作啊?這個洋文的簡歷,我們沒文化,也看不懂!

    李寶琴終于得了空,插嘴道:“姐夫你真是的,我說了八百遍了,小寧女婿在大學工作!一看你們都沒好好聽!

    “大學?哪個大學?”

    黃曉媛不甘心地追問。

    岑康寧說:“簡歷上不是都寫著么?你搜一下就知道!

    黃光遠已經拿著手機將翻譯搜了出來,震驚地無與倫比:“P大,寧哥你老公是P大的嗎!”

    “嗯是。”

    岑康寧道。

    黃光遠的眼神已經徹底改變,看向祁釗時,已經從一開始的困惑不解,變成了崇拜、仰望。

    對于黃光遠來說。

    P大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都市傳說。

    從小到大,他所遇到的大人,無論是父母也好,老師也罷,都將考上P大作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宏偉目標。

    給他一種錯覺,只要考上P大的話,他一切的任性要求都會得以滿足。

    然而,這么多年了。

    黃光遠身邊來來回回也遇到過那么多人,從沒有一個人跟P大扯得上關系。

    寧哥倒是挺聰明的。

    幾乎是黃光遠認識的人中最聰明,成績最好的一位。

    可他也沒考上P大。

    黃光遠甚至曾經覺得,也許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這么一所學校,就算有也不會有人考得上。

    可如今那個人忽然出現了。

    而且就坐在岑康寧的身邊。

    “姐,哦不……哥夫,我能問你高考考了多少分嗎?”

    黃光遠茫然地問。

    祁釗道:“如果你是問國內的高考,我沒有直接參加。”

    他走的是剛滿16歲直接被斯坦福錄取的那種路徑,雖然,12歲的時候已經有大學對他伸出橄欖枝。

    但因為年齡太小。

    后來被監護人全票否決。

    黃光遠聽完便更茫然了,小小的眼睛里全是困惑不解:“不高考也能上大學?”

    岑康寧道:“當然可以!

    黃光遠于是猛然睜大眼睛,驚喜若狂:“那我也要!”

    “你不行!

    岑康寧不客氣地說。

    “憑什么!”黃光遠就此說法提出嚴重抗議,他不明白,為什么祁釗就可以不高考進P大,而自己不可以。

    黃光遠其實是非常想去纏著祁釗問個明白的。

    但祁釗到底是個陌生人,再者,祁釗的氣質十分生人勿進,讓黃光遠莫名有些害怕。

    于是他就只能糾纏著岑康寧,一直嚷嚷著讓岑康寧也幫幫自己。

    岑康寧不甚煩憂時。

    祁釗替他開口:“先做一個智商測試吧!

    李寶娟問:“智商超過多少可以不需要高考?”

    祁釗答:“普通人一百六以上差不多夠用。”

    黃光遠說:“那我要做!”

    李寶娟:“……”

    李寶娟的臉色很難看,因為小時候黃光遠成績不好,李寶娟曾經帶他去醫院,醫院里給黃光遠測過智商,只有九十一。

    九十一離一百六不能說遠。

    只能說遙不可及。

    “算了,我們還是參加高考吧!崩顚毦昊剡^神來安慰兒子,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鬧。

    可黃光遠一聽說還有不用高考就能上大學的法子哪里肯如此善罷甘休。

    當即就在飯桌上鬧了起來。

    他一鬧,倆小孩兒也跟著鬧。

    倆小孩兒鬧了,自然做爸媽的許邦國跟黃曉玲要哄。

    一時間包廂里吵吵鬧鬧,聒噪非常。

    而就在這一派吵鬧中,黃曉媛終于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了神來,用眼尾的余光肆意打量著祁釗。

    黃曉媛承認,自己始終就看不太慣岑康寧。

    也許是三個孩子里就她跟岑康寧的年齡最接近。

    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在默默地跟岑康寧對比。

    長相,學習,人緣……沒有一個方向黃曉媛沒在暗中比較,當然,等長大以后,對比的方向更多了一個,異性緣。

    黃曉媛從沒覺得自己差在哪里。

    直到她高一的時候,岑康寧高二。

    岑康寧當時在最好的高中,而她在他的對面。

    那時候黃曉媛有一個暗戀的高三學長,長得又高又帥,是學校里人盡皆知的風云人物。

    不少黃曉媛的同學都暗戀這位學長。

    自然也包括黃曉媛。

    黃曉媛曾經嘗試過給學長寫信,也曾經幻想過走在空無一人的校園里和學長忽然偶遇,產生一些灣灣偶像劇里會有的浪漫情節。

    但這些后來都沒有發生。

    唯一發生的事是,她在某天遇到學長一臉忐忑地站在對面高中門口,等某個人放學。

    學長的手里拿著費列羅巧克力,信封。

    那天下雨,還帶著一把新傘。

    這一幕如果被他們學校的女生看到,恐怕不少人要心碎了。事實上黃曉媛也有些心碎,很不是滋味地躲在角落里看著學長,想要知道能讓學長這么體貼的女孩子到底是誰,是不是比所有人都優秀。

    再后來,人出來了。

    不是女孩子,是岑康寧。

    很難形容那一刻黃曉媛扭曲的心情,非要形容的話,就跟此刻差不多吧。

    差不多的嫉妒。

    差不多的生氣。

    尤其是,后來黃曉媛沒忍住,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岑康寧。

    岑康寧看上去很驚訝,他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學長的存在,對于岑康寧來說,黃曉媛心心念念的學長仿佛是什么無關緊要的路人一般。

    黃曉媛便不由得從嫉妒轉化為生氣。

    生氣他竟然這樣對學長。

    可岑康寧的反應……很奇怪。

    他沒有因為黃曉媛的生氣而感到詫異,更沒有因為黃曉媛罵他而憤怒。

    他只是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可能是我昨晚熬夜做題沒睡好,所以才忘記了!

    “等明天這個時候,我一定能想起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黃曉媛便更煩躁了。

    有什么好對不起的?

    岑康寧是不是有毛?

    “你是在炫耀你有很多男生追嗎?”

    “……沒有!

    “那就閉嘴吧!

    “……”

    記憶到此為止中斷,后來黃曉媛跟岑康寧的關系就變得很僵,單方面的。

    因為岑康寧見到她,還是會跟她打招呼。

    發了兼職工資,也經常會在微信里給她發紅包。

    但黃曉媛一邊控制不住地領了紅包,另一邊,卻始終沒辦法再以正常的目光看待岑康寧。

    內心深處。

    黃曉媛始終有個見不得光的想法。

    那就是岑康寧找到了一個遠遠不如學長的對象,而她,牽著學長從他的面前走過。

    雖然后來黃曉媛已經再也沒見過學長了。

    可希望岑康寧找一個不如學長的對象,卻成了她心中根深蒂固的執念。

    所以在二十分鐘前。

    黃曉媛其實是很開心的。

    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幻想成了真,長大以后,岑康寧真的找了一個又老又丑的對象,跟學長一個天一個地。

    結果現在告訴她,是假的。

    那男人不丑,也不老。

    非但如此,還英俊有型,有兩個博士學位,在最高學府任教,比當年的學長還要更上好幾個檔次。

    黃曉媛承認,自己的心里有點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猛不丟她就想起之前李寶琴在家里炫耀這位相親對象時說過的那些話。

    原來那些話都是真的。

    原來真的有人條件這么好還出來相親。

    不由得便又有些惱羞成怒,不是滋味地想,為什么又是岑康寧,而不是自己?

    現在懊悔這個卻也已經晚了,誰讓她當初不信任琴姨。

    不過,黃曉媛摸著耳朵上的珍珠耳釘,轉念又想:

    就算岑康寧嫁給這樣一個人又怎樣?

    婚禮都沒辦,又是相親閃婚,肯定沒有多愛,遲早是離婚的下場。

    想到這里黃曉媛總算有些心情愉悅。

    于是趁著黃光遠短暫停歇的功夫,黃曉媛看好戲般故意戲謔地開口:

    “哥夫,你既然條件這么好,為什么不多給岑康寧一點兒生活費?”

    此話一出可謂是正中許邦國靶心。

    他像是終于找到了強壓祁釗一頭的方向,還抱著孩子哄呢,都要插一句嘴:“就是,工資那么高,結果買假阿膠,假珍珠!”

    房間里因為這句話迎來許久不見的安靜。

    連黃光遠都不鬧了,好奇地看著岑康寧。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岑康寧身上。

    眼神如芒刺背。

    岑康寧早知道這一幕會發生,所以祁釗進門的時候才會那么警惕。但奇怪的是,如今真的發生了,他反倒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是我……”

    他試圖解釋。

    “什么是假的?”

    祁釗打斷了他的話。

    許邦國指著不遠處包廂桌子上的東阿阿膠道:“就這個,東阿阿膠,我買的正品,小寧提了個假貨過來!

    祁釗先是很低地“哦”了一聲。

    隨后,他輕抬一下眼鏡,用十分冷靜且嚴謹的語氣糾正道:

    “準確來說,您買的是東珂阿膠。”

    許邦國:“……”

    黃曉玲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但黃光遠已經先一步:“我看看……唉,還真是,姐夫,東珂的比較好嗎?”

    許邦國的臉色已經青一片白一片。

    作者有話說:

    釗哥替老婆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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