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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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遙跑到窗邊, 聽見了法拉利V8的聲浪越走越遠,她貼著冰冷的玻璃滑坐在地,淚水不斷模糊她的視線。
窗外霓虹斑斕閃爍, 大樓上的LED顯示屏不斷飄過恭賀新春的祝福語,遠處的車流匯集成線,交替的紅綠燈不停歇,世界依舊喧嘩熱鬧。
新春佳節, 闔家團圓,萬家燈火煌煌, 沒有一盞是為她而亮。
她沒有家, 沒有家人。
從前她很喜歡和爸爸一起過年,爸爸會唱歌,會做飯,會和她一起貼春聯,粘窗花,會給她買很漂亮的小裙子, 會帶她去遠離市區的地方偷偷放煙花,會實現她許下的每一個新年愿望。
后來爸爸走了,她喜歡和哥哥一起過年,哥哥的掌心很溫暖,會牽著她在人潮涌動的街頭找一支她認為完美的紅玫瑰,會揉揉她的發,捏捏她的臉,再兇巴巴地嚇唬她, 說她要是再讓他干這種麻煩事就把她留在集馥園。
可第二年她故技重施,他還是會做同樣的事,說同樣的話。
他無論去哪里都想把她帶在身邊, 無論走多遠都會帶她回家。所以她能想象得到他今晚究竟有多失望,才會狠心丟下她一個人走。
她也知道自己很蠢,竟然把那種話掛在嘴邊,可她一點都不后悔。
也許他還以為那些話只是她一時沖動口無遮攔,而她不敢說的是,那就是她的真實想法。
她想有他的孩子。
這確實是一個很愚蠢且瘋狂的想法,還好她沒有再次強調,否則,她應該會被他逐出家門吧?
不知何時,她在落地窗上呵出一片白霧,她用指尖觸上冰冷的玻璃,一筆一劃寫下了他的名字。
明庭,明庭。
你在哪里?
夜風從耳畔呼嘯而過,這座城市的情緒全都裝進了風里,她是躁動的,混亂的,捉摸不透的。
像女人心。
路過碼頭,明庭靠邊停了車,他下車找了個隱蔽的位置點煙,靠海的步道旁,有人正抱著吉他唱歌。
這并不是個人流量大的位置,那人的吉他背包也并未展開。
旋律從風中來,有點熟悉,是《Yellow》
看樣子,他也是個趁著夜色出門練膽的新手。
他想起舒遙。
當她第一次了解港城的busking文化時,就嘗試過拉著他上街賣藝。
他自然是干不來這種事,也不喜歡被人圍著當猴子看。
可她喜歡,偏又抹不開面去加入別人,也不想在人多時候突然緊張露怯,便讓他大晚上開著車去找人流量不大,視野開闊,風景漂亮的地方讓她練膽,她負責彈唱,他負責錄像。
那一年,也是在維港的一個海邊步道,她穿一條灰色的羊絨格子裙,配白色長筒襪和黑色樂福鞋,頭發燙了卷,右耳上方別了一只蝴蝶結珍珠發卡,應該是香奈兒的。
她那時候唱的,也是《Yellow》
她其實在和舒明遠生活的時候就經常聽Coldplay的歌,但卻是來到芳蕤園之后,才突然有天跑來找他說,原來yellow這個詞還有膽怯的意思,她一直以為是黃色。
那是她第一次嘗試在大街上演唱《Yellow》,她唱歌時的嗓音不是清脆甜美的類型,更溫柔繾綣,他也真的從她歌聲里聽到了表白時的羞怯與深情,就像那夜的海風與晚星,不是撲面而來的震撼,而是靜靜存在的溫柔,在你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在那里,笑著唱歌給你聽。
指尖煙霧升騰,猩紅寂滅,海邊那人唱到了最后一句。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that you do
yellow,膽怯的。
她究竟是膽大的還是膽怯的?
為何不敢與他結婚,又敢說把她操懷孕這種話?
paradox,自相矛盾的人。
他點亮了手機屏幕,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他的這張壁紙是舒遙給他換的,是她圣誕節的時候坐在家里那顆圣誕樹前的照片。
白色羊絨衫,紅色百褶裙,頭上帶著麋鹿發卡,手里捧著草莓蛋糕,身邊擺著diptyque的圣誕限定蠟燭,明黃燭火就跳動在她眼眸里,她看過來的樣子鮮活靈動,而鏡頭后的人,是他。
海邊的歌聲停止,那人站在原地重復掃弦,似乎對自己剛才的表演并不滿意。
明庭將煙頭扔進垃圾桶,邁步上了車。
他回到了酒店,也許彼此冷靜過后可以更好地溝通。
打開房門,臥室很安靜,他不確定舒遙有沒有睡,只是嗅見紅酒與雪松木的香氣,似乎是從浴室飄來。
他放下手機和車鑰匙,放輕了腳步往臥室走,門推開,床上卻沒有人。
浴室燈沒開,有燭火跳動的跡象,他試著喊了一聲:“舒遙?”
竟然沒有人回應。
他大步上前打開了浴室的燈,眼前的一幕在一瞬間抽走他身體所有的理智。
“遙遙!”
他沖過去撞倒了浴缸邊的置物架,香薰蠟燭和水晶杯接連碎裂在地板上,他不管不顧撲上前,一把將人從鮮紅的水里撈了起來。
他慌張地去檢查她的雙腕,身體的各處皮膚,視線每過一處他的心都在顫抖。
不要,不要,千萬不要有傷口。
萬幸。
她完好無損。
空氣里滿是紅酒的味道,他抬手輕輕一嗅,從浴缸里撈起一個灌滿水的紅酒瓶。
他不知道紅酒瓶是不是意外打翻才掉進浴缸,他只知道他進門看見她閉眼躺在一池鮮紅的水里時,他差點因心率過速而亡。
“遙遙?”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體溫,也湊近感受了她的呼吸。
她只是睡著了。
可她竟然敢在泡澡的時候喝酒睡著!她究竟知不知道這樣會有多危險?!她若是滑進水中
他不敢再想了。
他一把扯過浴巾將她裹住,抱著她起身就往外走。
這時候她似乎是有了知覺,開始在他懷中不安分。
他將人放在床上,用浴巾擦拭她未干的皮膚,舒遙感受到他的動作,一腳踹在他肩膀上。
他剛圈住她腳踝打算幫她擦腳,她另一條腿也搭上了他肩膀。
視線正對某個特殊的部位,他別開眼深吸了口氣。
“舒遙。”
他靠近了點,試圖叫醒她,似乎是感受到他接近的力量,她直接分開雙腿迎他。
無法否認的是,他真的很難移開視線,她長得很漂亮,皮膚光滑白嫩,深處鮮紅濕潤,像一只脈脈含情的眼,看得久了,便會從深處緩緩流出透明的淚。
她很愛哭,他親吻過無數次她濕潤的雙眼,也嘗過她總是滾燙咸澀的眼淚
他的喉結控制不住上下滑動,他再一次別開視線,托住她雙腿從他肩上拿了下來。
“哥哥”她緊蹙著眉喃喃地喊。
他以為她醒了,便也靠近輕輕喚她:“寶貝,哪里不舒服?”
她沒睜眼,卻在感受到他靠近時用雙手抱住了他手臂。
“哥哥,哥哥”
他不知道舒遙到底喝了多少酒,但看她現在的樣子,應該很難清醒。
他拉過薄被將她身體掩住,俯身輕輕吻她額頭。
她是矛盾的,膽大,也膽怯的。
在此之前,她在他面前總是表現得乖順柔和,對他提出的結婚要求從無反駁,所以他便不知她內心的憂慮與惶恐,以為只要他出面扛下一切,她便能安睡無憂。
是他忘了,她曾膽小怯懦,敏感多思,更是知恩圖報,孝順懂事的乖孩子,她應付他,陪他睡,是為了讓他開心,她不敢和他結婚,是怕傷了長輩的心。
多么簡單的邏輯,他竟然沒有想到。
他調暗了臥室燈光,她小巧的面龐覆上一層柔黃。
他用指腹輕輕撫過她已經微微發腫的眼,他不過走了一個多小時,她就把自己弄成現在這樣。
天底下怎么會有她這么傻的姑娘?
“我討厭你!彼没杌璩脸恋娜送蝗贿@樣說。
明庭安靜看著她,闔眼安睡的人并沒有清醒的跡象,他便小聲問:“你討厭我什么?”
她沒再說話了。
看來是真的很討厭他,不然也不會在睡夢中與他吵架了。
他輕輕托起她后頸,將她半濕潤的長發從她身下攏了出來,她最寶貝她這頭黑亮順滑的頭發,與他同床時,還要小心地收在一邊,不許他壓到。
他取來柔軟的毛巾幫她擦拭發尾,她側了側身,面朝著他,呼吸輕緩,眉頭微蹙,一雙粉潤的唇瓣還微微張著。
他俯身輕輕吻她,她纖長的一雙眼睫顫了一下,口中呢喃:“癢!
他以為他讓她不舒服,便撐起身不再打擾她休息,剛想起身,又聽她低聲喃喃:“癢!
他俯身貼近問她哪里癢,她并沒有回答,仍是重復,癢。
他怕她因為剛才的紅酒浴過敏,便掀開薄被看她身體是否有泛紅。
確實有一小片紅,就在左胸,她自己伸手將那片細嫩的皮膚抓出了幾道紅痕,他握住她手腕制止,輕輕帶她平躺。
他重新用薄被掩住她身體,用指腹來回劃過她說癢的區域,盡量保護著她嬌嫩的皮膚,也為她止癢。
她睡得很香,偶有舒服的輕吟從她喉嚨溢出,全然一副醉夢的狀態。感覺她差不多止了癢,他便想伸出手,可還未脫離薄被的溫暖就被她抓住送往更深處,她仍是低喃著說癢。
若非清楚她喝了酒頭腦不清醒,他這時候真想檢查一下她究竟是真睡還是假睡,怎么之前剛從水里撈出來還僅是微微濕潤,現在竟是泛濫到一發不可收拾的樣子?
他想起她成人禮那晚,在游艇飛橋的露天浴缸。
她那時還是朦朧羞赧的畫中少女,并未嘗過情愛愉悅的滋味,她純潔而鮮嫩,像早春新雨后的小花苞,輕輕一碰就驚顫應激,他甚至不敢用力,只是輕輕撫過。
而她今夜更像是從異世界走出來的魅魔,一直翹著她驕傲又美麗的尾巴,輕輕一勾手指便能收了他的魂。她不再羞赧,不再抗拒,她大膽而熱烈,處處迎合。她雙唇翕動,似乎在輕輕呢喃什么,他俯身聽見了他的名字。
明庭,明庭。
緋紅之色爭先恐后浮上她皮膚,他聽見她帶哭腔的柔情。
我愛你,我愛你。
她在睡夢中落淚,晶瑩的淚水滑落在香檳色的真絲,他俯身含吮她柔潤唇瓣。
我愛你,我愛你。
舒遙,舒遙。
第52章 52.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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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這是明庭夜半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
隨后一個香軟的身體在他懷中亂蹭, 她溫熱的氣息持續灼燒著他脖頸,環在他腰間的那只手也收得格外緊,她根本就沒想讓他睡。
“那你還往流氓懷里鉆?”
他深夜醒來的嗓音格外沉, 一句話說得如沙粒流淌般靜謐,他甚至不確定她有沒有聽清。
隨即懷中人往他喉結上咬了一口,讓他悶聲一哼,又急促一咳, 但她很快就松口了,將臉埋在他頸窩哭了起來。
她嗚咽的聲音就像小動物被遺棄時瑟瑟發抖的哀鳴, 在這寒冷的冬夜聽來, 極為可憐。
他將人摟在懷里逗趣:“被咬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還未緩過傷心勁兒的小姑娘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砸在他胸口,邊哭還邊控訴:“我不光咬你還打你!你走了干嘛還要回來?!你別管我。∧憔妥屛易陨詼绾昧!干嘛還要回來關心我?!”
他用掌心接住她拳頭,語調在轉瞬間變得嚴厲,“我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舒遙愣了一下, 心頭一下子涌上太多復雜情緒,委屈的,難過的,疼痛的,懊惱的,也有溫暖的,安心的,喜悅的, 多種情緒在她內心交替上漲,她感覺心臟好滿,有什么東西就快要溢出。
多好啊, 他回到了她身邊,正將她抱在懷里,她能感覺到后者的情緒正在碾壓前者。
她顫抖著落淚,最終還是選擇窩在他懷里,做回那個脆弱又無助的可憐蟲。
她到現在才終于清楚自己究竟是多么沒用。
明明計劃得那么完美,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事實降臨,她又不堪一擊,根本抵擋不了與他分手帶來的傷痛,也無法承受此生都不能與他相愛的后果。
“哥哥”
她又像小時候那樣抱著他哭,他那時候總是不耐煩她的眼淚,卻也次次無奈,總會在她那聲“哥哥”之后,淡淡地應一聲:“嗯。”
明庭抱緊她,任由她的淚水浸濕他臂膀,他還能記起今夜剛走進浴室時的驚恐,那樣的畫面太過震撼,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盡管很快確認她無礙,也清楚浴缸里是紅酒,可他現在仍感覺后怕,如果他沒有回來,或者回來晚一點,他根本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
“你知道今晚有多危險么?”
舒遙悄悄止了抽泣,默默聽著,這是她被訓時的自然反應。
“你知道你若是喝醉滑進水中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么?”
她徹底沒聲兒了。
明庭也知她此刻必定是知道后悔,便也收了自己的嚴厲,撐起身替她擦了擦眼淚。
“知錯了么?”
他溫柔吻在她眉心,安撫她此刻的不安。
舒遙無聲點了點頭。
“那以后要怎么辦?”
天色未明,舒遙眼前只有一個朦朧的清影,她伸手觸碰他眉眼,他沒有躲,她清楚感受到他眉心的褶皺,便小小聲開口:“我以后都不喝酒了!
她收回手,卻被明庭握住牽到唇邊輕輕一吻。
“你可以喝酒,但要我在你身邊的時候,知道么?”
“嗯!彼Y聲甕氣地應。
“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他頓了幾秒,說:“我會害怕!
舒遙愣住了,連呼吸都有瞬間的停滯。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害怕?
她無法將這個詞與他聯系在一起,他們相依為命整整五年,她已經見識過他有多么厲害,十七歲就能把媽媽的事業打理得井井有條,十七歲就能心思縝密沉著冷靜地謀劃布局,十七歲就能游刃有余地指揮那些比他年紀大很多的能人,像他這樣無所不能的人,也有害怕的時候么?
而他又說:“當然,我也有錯,不該留你一個人!
四下寂闃,舒遙突然吸了一大口氣,她剛才屏息屏了太久,大腦有些缺氧,驟然恢復呼吸,她的心臟重重跳了幾下,“哥哥”
她想說她沒有怪他的意思,他卻打斷了她說:“我從來不愿讓你一個人!
他說完,又停頓了幾秒,再啟聲:“從我帶你回家那天起,到現在,以及未來,我從來不愿讓你獨自一個人,不愿你離開我身邊,我的視線,一分一秒,都不愿意!
結婚是他強留她的方式,不論她是否真的愿意,他只想要她在他身邊,永遠永遠。
他俯身親吻她的唇,用最溫柔的語調,說最真實的內心。
“你敢和我分手,我就敢拋下一切去找你,只要找到你,我會打到你屁股開花,打到你不敢再跟我分手為止!
前一句舒遙聽得心神蕩漾,像做夢一樣美好。
后一句舒遙只感覺屁股一緊。
“你!你怎么可以這樣?!體罰,體罰是不對的!
她有幾分躲的跡象,又被明庭摟了回來,“我當然還有別的方式,但你不一定承受得了!
舒遙想起他上一次說她會“承受不了”的場景,其實也不難想象會是什么方式。
“會討厭我么?”
舒遙突然聽見明庭這樣問。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問。
也許是她思考的時間稍長,他又補了一句:“我體罰你,或是,強迫你,你會討厭我么?”
聽明白了他的問題,舒遙幾乎脫口而出:“當然不會,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哪怕挨打的時候?”
“嗯,”她點點頭,“哪怕挨打的時候!
小騙子。
“夢里不算么?”
這話就更加無厘頭了。
“夢里怎么能算?那都是假的。況且就算是夢里,我也從沒討厭過你!
“真的?”
舒遙有些不適應明庭今晚不斷向她反復驗證同一句話的樣子,就好像,她真的說了討厭他的話一樣,可她確確實實沒有說過,也沒有討厭過他。
當初挨打那兩次,一次是偷跑上山深夜被困,一次是萬圣節醉酒驚動特警,兩次都驚險萬分,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她都不敢想象事情會演變成什么樣子。
說到底,都是她有錯在先,更何況,他也為他當時的沖動道過歉了,所以她不僅不會怪他討厭他,還很感激他,是他給了她全方位的保護,她才能無憂無慮到今天。
“真的。”她極為篤定地回答。
明庭有時候也會感覺混亂。
他既希望舒遙能獨當一面保護好自己,也希望舒遙什么都不會,最好做什么都離不開他,永遠依附他而存在。
把她養廢了,她就徹徹底底只屬于他一個人了。
嗯,一個危險的想法。
“那你愛我么?”
又是一個讓舒遙措手不及的問題,若是放在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說,愛,我愛你,畢竟青澀單純的喜歡不需要考慮任何人的想法,也不需要背負任何責任,可她長大了,開始考慮未來了,才發現他們眼前的路并不是當初想象那般平坦,這一聲“我愛你”也比她預想中要沉重得多。
思來想去,她回答:“你知道的。”
他卻說:“我不知道,舒遙,我要你清楚肯定地告訴我!
“我”
面對如此鄭重的明庭,舒遙有些慌亂,就像他提出結婚的那一晚。
“我,我都愿意給哥哥生寶寶,這還不能證明嗎?”
他卻說:“我不希望你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你愛我!
他的嗓音還是溫柔,語調里卻藏著不容反駁的威嚴與冷酷,舒遙無意識做了吞咽的動作,她每次心虛時,都會這樣。
“你懷上我的孩子,然后呢?好讓大家都認為是你不知檢點爬上了我的床,然后才要我對你負責嗎?”
舒遙捏緊了雙手,后背突感潮熱,她又在反復吞咽。
她對明庭的覺察力又有了新的認知,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會什么讀心術?為什么她僅僅是說了一句話,他就能準確把握她的內心?
她很緊張。
明庭也感受到了她的緊張。
他用掌心將她的手包裹,掰開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緊扣。
“遙遙,”他不改鄭重的語調,輕緩地說,“你是女孩子,而我是男人,這個社會總是會對有話語權的男性有更多的包容,如果你懷上我的孩子,我只有把自己送進監獄,才能證明你沒有不知檢點勾引我,也并非居心叵測想要嫁入豪門。謠言的威力比你想象中大很多,我絕不會讓你獨自去承受這一切,這也是我還不愿與你做.愛的理由,我對你的欲望,極有可能在未來某一天成為傷害你的利器,所以你以后都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知道嗎?”
舒遙靜靜緩了好一會兒,低低“嗯”了一聲。
“是我不好,遙遙!
如果此時開著燈,舒遙一定能看見他眼中的歉疚,他說完這句話便微微低垂著頭,額前劉海墜在她眉眼,帶給她輕微的癢,她能從他悄然變沉的呼吸里,想象到他為今晚自責的模樣。
“我早該知道你害怕,早該知道你為難,也不該急于公開我們的關系,對不起寶貝,在感情里,我并不是你以往熟知的兄長,我也處理不好我的情緒,對不起!
舒遙太懂這樣的感覺了。
她長久以來的搖擺,惶恐,患得患失,情緒化,不都是因為她正在愛著他么?
她今夜所有的委屈與傷心,好像都在此刻散盡了。
她伸手抱緊了他。
“我沒有怪你,哥哥。”
“那你吻我!
他需要這樣實質性的回應。
舒遙對他總是順從,他也喜歡她順從。
她十分聽話地捧著他的臉,尋到他的唇,貼上去,輕柔緩慢地吻。
“再勇敢一點!
舒遙正欲加深這個吻,他卻稍稍退開重復,“再勇敢一點愛我,遙遙,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好多好多的愛,我要你眼里,心里,身體里,全都是我,只有我。我可以等你,一年兩年,五年十年,這一輩子,我都會在你身邊,你可不可以再勇敢一點愛我?不必考慮你為什么被愛,也不必為愛變得優秀獨立,是我需要你,非常需要你,你就做你自己,隨性的快樂的自己,只要再給我多一點信任,不要害怕未來與未知,牽著我,相信我,你會安然無恙!
舒遙微微啟唇,她細微的聲音只出來一個音節他便吻下來,又離開,“不要回答我,用行動告訴我。”
舒遙很難說清她此刻的感覺。
當她得知他想和她結婚的時候,她既興奮又忐忑,興奮是她可以跟他一輩子在一起,忐忑是,他說他僅僅是需要一個家庭。
可盡管如此,她還是被內心的喜悅驅使著,一次又一次打破兄妹關系的界限,朝著那段令人驚喜到眩暈的夫妻關系前行。
她的腳步是飄忽的,像是走在高空云層里,深一腳淺一腳的,她走得很不踏實,隨時都會擔心墜落。
當她孤注一擲的時候,她寧愿摔到地上砸個粉碎,她知道明家需要后代,只要她能懷上他的孩子,她一定可以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哪怕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她也不怕。
就在剛剛,他在她心里種下了一顆飽滿的種子,種子生了根,緊緊抓住了堅實的大地,她不再是行走在云中,而是往大地更深處鉆探,她的內心好像突然有了向上生長的力量,她想去見陽光,去迎風雨,去經歷無數個春夏秋冬,去長成直立堅.挺的小樹,與他堅定地站在一起。他們的根系會在溫暖的土地里盤結,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她感受到了這樣的力量。
“哥哥”她輕輕喊他,唇上卻迎來一個柔軟的指腹,他止住了她接下來的話,說,“不要愛你的哥哥,愛你的伴侶,明庭。”
“叫我的名字,寶貝!
舒遙有些不適應,卻還是鼓起勇氣叫他:“明庭!
她突然笑了起來,明庭問她笑什么,她說:“你不覺得我們的名字很般配么?都是左右結構加半包圍結構,好神奇呀!
她正開心,一個滾燙的掌心覆上了她平坦的小腹,她的耳畔迎來他潮熱的氣息,“興許我們般配的地方不止名字。”
反應過來他是什么意思,舒遙伸手蒙住了他的嘴。
“討厭!”她的語調嬌中帶羞,“你又沒試過你怎么知道?!”
他捏住了她手腕,湊近她耳邊,“沒關系,我會把你操成我的形狀。”
“流氓!混蛋!粗鄙之言!”
撐在她身邊的人低低笑出聲來,她又一拳頭砸在他肩膀,再一次控訴:“你回來照顧我竟然都不給我穿衣服!我”她雙頰瘋狂發燙,“我全身都被你摸遍了!”
明庭湊近親吻她的唇,似有幾分發誓的意味,“天地良心,不是我想摸的,是你抓著我的手——”
后面的話舒遙沒讓他說出來。
太羞恥了!
她才不是這種人,一定是他瞎編的!
明庭又捏住她手腕拿開,“夢里感覺舒服嗎?”
“啊————”她低聲尖叫起來,“你不許問了!”
她才不會告訴他爽到要死了。
“那你吻我,寶貝,”他牽著她的手搭上他后頸,“用力地吻我。”
舒遙羞惱不已,突然用雙手推倒他,抬腿一翻將他壓在了身下,長發在她后背散亂,她捧著他的臉,深深吻他。
她同樣感受到那種深入骨血的需求,她很需要他,非常非常需要他,失去他,她真的感覺自己快要不能活。
她胡亂的深吻帶著啃咬,不知不覺間,她好像嘗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她想移開問問是不是她咬傷了他,卻被他扣住后頸不能動。
兄妹的吻,本就這般鮮血淋漓。
第53章 53.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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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明庭要去歐洲出差一個月, 新品牌的調研,新車型的發布與升級,新一年的賽程安排, 都需要他親自跟進。他本不需要走這么久,奈何明琛臨時讓他陪著去摩納哥談一條新航線的合同,明庭有求于人,便應了。
明家早些年涉及博.彩業的時候, 明家第一代掌權人明揚與某位希臘船商有過交情,50年代摩納哥面臨國家財政危機, 便是這位希臘船商接手管理了摩納哥王室頻臨破產的幾家公司, 這其中就包含賭場與酒店,這與明家當時的產業高度重合,希臘船商有意亞洲市場,明家也就靠著這樣互助互惠的關系逐漸在歐洲嶄露頭角。
后來明君珹掌管家業,一心要往政界輸送力量,為了鋪路, 他主動退出了國內的博.彩業,時又恰逢摩納哥恢復經濟,摩納哥王室收回了賭場的管理權,明家也基本告別了博.彩行業。
明琛接手國外市場后,靠著以前積累的人脈和資源涉足游艇建造和旅游度假業,如今也是風生水起。
不過這只是明琛明面上的產業,明庭之所以對明琛在國外的事業避之不及,原因之一便是他并未完全脫離博.彩行業, 若非如此,他當年也不可能幫著警方在菲律賓布局抓捕周嘉平及唐曼曼等人。
這一行業完全是明庭的盲區,他既不感興趣, 也不想因此結識各方勢力,若非此次有求于明琛,他絕不會答應明琛的要求。
而他所求,也只為舒遙。
他知道明琛已經看出來他對舒遙的心思。
舒遙穿著情趣內衣與他“廝混”那晚,他的車鑰匙就放在套房進門的邊柜上,火紅的FERRARI,他不可能沒看見,倘若他沒有察覺,也不會主動提出要他一同前往摩納哥,這可是千載難逢能拿捏他的好機會,明琛怎么可能會放過?
而舒遙對他們這段關系最大的顧慮,就是怕家里人不同意,他若能率先取得明琛的支持,他與舒遙的婚事推進起來也會容易很多。
臨走前夜,舒遙早早爬上了他的床。
少女剛沐浴過的肌膚溫軟潮潤,撲進他懷里蕩開一陣香風,飽滿前胸就這么軟軟貼上來,他僵硬撐起身調暗了臥室燈光。
一垂眸,趴在他胸口的少女脈脈含情地凝望著他,一雙眼水汪汪的,叫人憐愛得緊。
“怎么了?”
他伸手將人摟在懷里,看她撅著個嘴,他湊過去親了一下,香的,軟的,潤的,讓他想起某一夜的“廝混”。
“你不愛我!彼蝗贿@樣說。
舒遙還是撅著嘴不高興,一個月,她從來沒有與他分離過這么長時間,她會不適應。
舒遙沒由來地任性,明庭反倒興致高漲想知道:“我哪里不愛你?”
眼前人幽幽怨怨地睇了他兩眼,提了口氣,卻沒說出話來。
他便接著說:“是我不肯帶你去出差?還是我不肯在情人節那晚和你做?”
舒遙偏過頭不說話。
那就是都說準了。
他伸手理順她稍亂的長發,替她將鬢發別到耳后,很耐心地解釋:“情人節第二天就是你的生理期,你是第一次,也許會痛到你以后都不想做,我不想給你留下心理陰影。”
“可是我都精心準備了!”她又羞又怨地問,“你怎么可以在那種時候澆滅我的熱情?!”
“你那是熱情么?”
明庭輕輕捏住她下頜讓她與他對視,“你那是熱情么?”
聽他反復問,舒遙眼下的那抹紅迅速蔓延到了脖子,明庭壓根兒不管她的情緒變化,直言:“你就是想讓我幫你舔,你——”
舒遙猛地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明庭卻直接捏住她雙腕移開,他這話是非說不可。
“是誰騎到我臉上要哥哥親親?”
“啊啊啊啊啊——”舒遙尖叫起來,“你太過分了!你怎么可以說出來?!”
“怎么?”明庭湊近端詳她紅透的雙頰,“自己做過的事情爽完就不敢承認了?”他說完煞有介事地按住太陽穴,“我那晚被你夾得頭都疼。”
堵嘴無用,舒遙羞到無地自容,干脆掙脫他懷抱埋在枕頭里哭了起來,邊哭還邊控訴:“你欺負人!嗚嗚嗚”
明庭撐在一旁看著她裝哭,還不忘說:“你講講理啊舒遙,是你噴我一臉不是我射.你一臉,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啊啊啊啊啊——”
舒遙聽不下去了,她捏緊拳頭一拳頭砸在枕頭上,偏過頭瞪著他,“你太過分了明庭!我不理你了!”
她翻身就要走,卻被明庭伸手撈回了懷里,他那雙臂在她腰后收緊,根本就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好了好了,”他在她臉上胡亂親,“不逗你了,別生氣好不好?明天我就要走了,今晚乖一點陪我。”
一提到要走,舒遙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也不吵不掙扎了,整個人都蔫蔫兒的。
看出來她的沮喪,明庭親親她的臉解釋:“不是我不愿意帶你去,這次過去會很忙,我沒辦法照顧到你,況且還要意大利法國摩納哥來回跑,你會吃不消。等你學校的事情徹底結束了,我陪你一起去意大利度假好不好?”
舒遙從未感受過這么強烈的分離感,她內心極度不舍,卻又不敢一次又一次強調,她也不想他在外太惦記她。
“嗯,”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應,“那你每天都要跟我打電話,我每天都要看看你才行!
明庭俯身吻她的唇,纏綿片刻才應下來。
他喜歡舒遙將他放在心尖兒上,每日每夜反復牽掛,她這一點脆弱敏感的情思,是他在異國他鄉賴以生存的養料,每每感受到她的牽掛,他都振奮不已。
他用手肘撐起身,朦朧的暗光籠過來,懷中人雙眼迷離,薄薄的水霧在她眸中縈繞,有種不經風雨的孱弱。呼吸間,美人檀口翕張,纏人的舌.尖半藏,稍露一點粉紅就叫人神魂顛倒。
他按住她下頜讓她張口,送入兩指供她淺淺吞咽,那片軟舌在他兩指間靈活纏繞,她比他想象得更有力量。
他心里那股極強的破壞欲正在迅速滋生,飛速壯大。
他伸出手往下探,她的生理期還未結束,他摟過她柔軟的身子,在她唇上重重一吻,“睡吧!
舒遙感受到他的情緒在瞬間變化,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
他關了燈重新摟著她的時候,她仰起臉吻在他喉結,也輕輕喊他:“哥哥!
擁著她的人沉沉應了一聲,她牽著他的手放到自己唇邊,主動含住了他指.尖,又放開,“你想射.我一臉嗎?”
她突然感覺臉側有一陣疾風拂過,她唇邊的那只手迅速伸進薄被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舒遙心生委屈,可憐兮兮地問:“我說錯了嗎?”她不光委屈還一臉天真地說:“噴你一臉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是,是哥哥你太嗚”她想起那夜鉆心蝕骨神魂顛倒的感受,“我,我讓你還回來!
“還什么還?!”明庭斥她,“這事兒能還嗎?!”
舒遙還是委屈:“為什么不能,你不想要嗎?”她小聲嘀咕,“我努努力吃得下的!
明庭覺得他會死在舒遙不作偽的單純天真里,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帶任何一絲挑逗意味,認真到像是在對待什么人生必經重大事件,可她越是一本正經,他就越是想死在她身上。
當然也怪他沒教好,總是口無遮攔同她說一些粗話,這丫頭便有樣學樣,一開口就讓他血脈賁張。
他緩了好一會兒沒說話,舒遙便更進一步握住他,“我可以的!
“你不可以!”
他一把撥開了她的手,“你是不是想讓我明天走不成?”
舒遙委屈巴巴地撅嘴,當然她也確實這么想過,不走就最好了,或者早點回來。
明庭湊近她耳邊威脅:“你再敢撩撥,我操得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粗鄙之言!
舒遙嬌氣哼一聲,翻過身不理他了,反正他一定比她更難受,那就難受著吧!混蛋!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聽著身后的呼吸從粗重到平緩,最后恢復正常他才將她摟進了懷里。
“我——”
“別說話!
舒遙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她不過是想問問她下次去港城能不能在集馥園多住幾天,她已經拿到了伯克利的offer,最后一學期在學校也沒什么事,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真的挺無聊的,結果明庭壓根兒不讓她開口。
她憋著氣閉嘴,黑暗里只有他的呼吸聲稍重,她睡不著,又翻了個身正面抱著他,她只要不說話,明庭還是任由她擺弄,她舒服窩在他頸窩,小小聲又極快地說:“你早點回來!
只要她說得夠快,明庭就打斷不了她。
果然,她只聽到明庭無奈又無聲的笑意,“知道了。”
第二天清早明庭動身要走的時候,舒遙不爭氣地哭了一場,明庭抱著她吻了很久,小姑娘哭得淚眼婆娑,一雙唇被他親得又紅又腫,明庭看她這樣,更不想去接手明琛在國外的事情了,若他長年累月往國外跑,舒遙必定時常不安。
最后是眼看時間要來不及,舒遙才戀戀不舍地放他走,他走那天,舒遙一整天都沒出門。
以前還是單純的兄妹關系時,舒遙并不覺得分離有多么難熬,甚至有時候她會希望明庭去出差,這樣他就不能管著她了。
但他們的關系一轉變,她心中的牽掛就像鐵索,牢牢禁錮著她的心,他一走遠,她的心就沉墜墜地疼,讓她很不適應。
也許熱戀期分離就是這般難捱吧?舒遙這樣想。
應該多過兩天就好了。
很快到了回學校的日子,舒遙一出現就收獲了很多恭喜,伯克利對專業技能和天賦要求高,但其他學科的成績卻沒有硬性規定分數線,這就意味著舒遙可以不用參加接下來的所有考試,只需安心等待畢業即可,她那些還沒收到offer的同學別提有多羨慕她了。
不過舒遙也沒閑著,雖說她跟在明庭身邊五年,總歸是免不了跟他學幾分離經叛道,但她也學了他很多優秀的品質,比如,懂得為重大事件做兩手準備。
她還是認真在學其他學科的內容,她打算參加六月份的ACT考試,再說她一閑下來就想明庭,不如忙一點,也省了她的相思之苦。
眼看明庭出差時間即將過半,舒遙也逐漸開懷,不再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學習,便主動叫著聞雅跟她一起出門逛街,她要去買些春夏新款,最好是能挑幾件漂亮的小內衣。
她上一次穿的那套蝶衣非常漂亮性感,可最后竟然和明庭鬧得不歡而散,她覺得很可惜,她有預感明庭回來會和她做,她便想精心準備一番,好給彼此留下一個難忘的回憶。
聞雅看后視鏡的時候,正好就看到舒遙那嬌羞模樣,“嚯,你這是談戀愛了?”
舒遙一下子收了神態,慌張看向車窗外,“你瞎說什么呢?”
聞雅笑了聲:“是我瞎說嗎?你不都寫在臉上嗎?”
舒遙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這么明顯嗎?”
聞雅看了眼后視鏡,重重點頭。
完了,舒遙心里咯噔一聲,她還是得收斂著點,別不經意間就暴露了。
“男朋友是誰啊?我見過嗎?”聞雅突然這樣問。
舒遙唇角輕輕一勾,雙眸盈盈一睇,一臉的小傲嬌,“你當然見過!
等她說完她才覺得驚訝,她竟然并不忌諱提起戀愛一事,她心生歡喜,如果明庭看到,應該會覺得高興吧?她真的勇敢向前走了,她不害怕提起了。
“昂,那我猜猜,你這男朋友該不會是關頌青吧?”
“怎么可能呀!”舒遙立馬直起腰來雙手扒著前排座椅后方,“為什么你們都覺得頌青哥哥喜歡我。俊
“你們?”
“對啊,”舒遙覺得疑惑,“uncle也這么說過。”
聞雅又通過后視鏡看她,“因為他就是喜歡你啊,我們都能看得出來啊。”
“那,那哥哥呢?”舒遙卡了一句殼,但還是問出了口,“你覺得哥哥喜歡我嗎?”
“你這不廢話嗎?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明總對你是捧在手里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簡直視你如命,也難怪家里要操心他的個人問題!
舒遙一聽這話,又不自覺紅了臉,可她現在心里想的是,原來大家都知道嗎?那是不是以后公開的時候,他們心里會少受點刺激?
啊,她真是變勇敢了,也開始為她和明庭的關系努力了,她一點都不怕提起明庭對她的愛了!
她唇角染上笑意,心滿意足靠了回去。
她這表情變化被聞雅盡收眼底,“你笑什么?”
舒遙立馬收了笑容,“哥哥對我好我高興不行嗎?我想喝咖啡,冰的,黑咖啡,加一份奶,你幫我去買好嗎?”
她要降降溫。
聞雅笑意漸深,沒再多說話,碰巧路邊有家Peets,她找了個臨時停車位,下了車聽從差遣。
舒遙想透透氣,也開了車門走下車。
三月的春風還帶著凜冬的寒,她今天出門只穿了一件羊絨針織衫和百褶裙,剛走兩步就嫌冷,她正要重新返回車上,卻有人精準叫出了她的名字。
一個并不算清脆的女聲,她以為是哪個同學。
一回頭,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朝她走來,她喊她:“遙遙,我是姐姐!
舒慧妍。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身后車門“砰”一聲合上。
第54章 54.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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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 你不記得我了嗎?”
舒遙接連后退兩步,后背直接抵到了車門上。
眼前人穿一件棕色呢子外套,羊角扣只扣了下面兩顆, 露著黑色的毛衣內搭,脖頸一圈起了一些毛球,像被清理過,但又沒清理干凈。她的黑發蓄到了腰部, 發尾干燥枯黃,牛仔褲的邊縫洗得發白, 黑色球鞋表面沾著一層灰, 鞋帶被打了死結。
她手上拎著個黑色手提包,手背皮膚粗糙,還有幾道已經愈合的傷痕,看樣子像是刀傷,指節像是因凍傷而紅腫,整個人看著與這座繁華的都市格格不入。
已經有好多年沒見, 舒遙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舒慧妍,在她印象中,大伯家里三個孩子,只有最小的兒子長得像大伯,舒慧妍更像羅琳芳,臉型偏圓,厚嘴唇,三白眼。
她似乎比五年前稍白了些, 有可能是因為離開了鄉下,也有可能是學會了化妝,總之, 她不像以前那樣,一看到她,眼神里就流露出嫌惡。
舒慧妍上前一步,舒遙無處可躲,匆忙喝了一聲:“你別過來!”
舒慧妍愣了愣,笑著問她:“你怎么了?不認識我了嗎?我是舒慧妍,是你堂姐啊。”
舒慧妍在沖她笑,她那雙嘴唇像是干燥得厲害,一咧嘴竟是扯著嘴皮開裂,鮮紅的血絲就這么順暢地滲了出來。
舒遙只覺觸目驚心。
早春的空氣沁入肺腑帶給她一片寒涼,她瘋狂想要扣動車門逃離,卻發現汽車好像自動落了鎖,她根本沒辦法從外面打開車門。
而眼前人還笑著關心她:“遙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臉色怎么這么難看?需要帶你看醫生嗎?遙遙?”
舒慧妍說著就要上前拉舒遙,舒遙驚叫一聲退開,舒慧妍的手緊追上去,舒遙嚇得失聲尖叫:“聞雅!聞雅!聞雅!啊————”
“你究竟怎么了啊舒遙?”
舒慧妍一臉不解,她試圖弄清舒遙尖叫的原因,正要一把抓住舒遙,卻被人搶先一步扯開。
“退后!”
聞雅強大的手勁扯得舒慧妍向后踉蹌兩步,好像還有幾根頭發被扯斷了,她“嘶”了聲,抬手揉了揉頭皮發痛的位置。
聞雅及時出現擋在了舒遙身前,她顧不上舒慧妍,立馬打開車門護著舒遙坐了進去。
舒遙渾身抖得厲害,聞雅一把扯過羊絨毯將她包裹,低聲問詢:“沒事吧?”
舒遙緊蹙著雙眉,抱著手臂把自己縮成一團,她沒有回答聞雅,只是喃喃低語:“快走,快走”
聞雅立刻關閉車門上鎖,邁步就往駕駛位走,舒慧妍卻在此時叫住她:“你是舒遙什么人?是她媽媽的人嗎?”
聞雅沒理她。
她卻不死心跟上前,“我是舒遙的姐姐,她現在怎么了?請你告訴我!
“我是她姐姐,”她再一次強調,“我有權知道她現在的情況。”
聞雅拉開車門坐上去,正欲關門,卻被舒慧妍把住了車門。
她回頭看了眼舒遙,升起隔板將她遮蔽,又下了車關上門。
“你是她姐姐?”
舒慧妍點頭。
聞雅笑了:“你若是她姐姐,那你這些年都在哪里?你有照顧過她哪怕五分鐘嗎?”
舒慧妍張嘴的瞬間被聞雅打斷:“你已經嚇到她了,你再靠近,我有權報警。”
舒慧妍看了眼緊閉的汽車后座,沒再說話了。
聞雅重新開門上車,迅速啟動離開。
汽車疾馳帶起一陣涼風,舒慧妍盯著她們離開的方向喃喃自語:“南A05630,好像是她生日呢!
哇,真是令人羨慕的生活-
汽車遠離舒慧妍,聞雅降下隔板看后座的人。
舒遙雙手緊抓著羊絨毯,將自己半張臉都埋了進去,她低垂著頭,長發稍稍往前擋住了她眉眼,聞雅一眼看過去,只能看見她光潔的額頭和鼻梁。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舒遙的時候,是八月末,舒遙當時穿著一條白色的吊帶裙跟在明庭身邊,小姑娘生得明媚嬌艷,一直對她笑得很甜。
所以當明庭對她說起舒遙以前的經歷時,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險遭性侵”,“跳樓求生”這八個字和她這么個柔弱的小姑娘聯系在一起。
她剛入職的時候,對待舒遙非常謹慎,因為詳細了解過她的病史和經歷,她對舒遙有天然的一種憐愛,保護舒遙,就像是守護著無價之寶,她時時刻刻都在警惕。
但這幾年相處下來,舒遙除了任性淘氣一點,并未表現出與常人的不同之處。她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舒遙是否真的經歷過那些?
直到剛剛,她第一次從舒遙眼里看到了強烈的恐懼,這種恐懼會在瞬間吞噬掉她的意志,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言語和行為,是PTSD發病的前兆。
她趕忙聯系了張醫生。
聞雅攙著舒遙進門的時候,著實是把梅姨嚇了一跳。
兩人才一起結伴出門逛街不久,竟然提前回來了,而舒遙一眼看過去,竟是精神恍惚渾身無力的樣子,這究竟是怎么了?
聞雅絕口不提遇見舒慧妍一事,她不確定舒慧妍的身份,而這事,也只能報告給明庭。
這時候的意大利還是凌晨,她放棄了給明庭打電話的想法,還是先把張醫生叫來要緊。
舒遙自見到舒慧妍第一眼開始,封閉在她心底的恐懼就像惡魔掙脫牢籠,迅速霸占了她的大腦,她的眼前不斷浮現那張丑陋的臉,上斜的眼,肥厚的嘴唇,發黃的牙,遍地的蟲,吱吱叫的老鼠
她捂著胸口干嘔了一聲,梅姨趕忙遞上垃圾桶,她伏在床邊就劇烈咳嗽起來。
那些殘破的記憶迅速在她大腦拼接成連續不間斷的畫面,她此刻就感覺有人在身后追她,此刻就感覺有蟲子在身上爬,她無論如何都逃不出那個封閉的小房間,也無論如何都逃不出那些黑暗。
聞雅看她伏得太低,怕她嗆著,本想幫她抬一下肩膀,結果她剛一靠近舒遙就渾身一抖,緊接著拼命往后縮,像是生怕有人碰到她。
她突然僵住了雙手。
“遙遙?”梅姨憂慮地出聲喚她,“遙遙,是聞雅,是梅姨啊遙遙,別怕!
舒遙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雙眼因劇烈咳嗽而通紅,待她看清楚眼前人,她緊攥著床單閉上眼,極其吃力地道歉:“對不起聞雅,我,我有點控制不了我自己。”
“沒關系的遙遙,別害怕好嗎?”聞雅盡力穩定著她的情緒,“你現在非常安全,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我會一直守著你,梅姨蘇姨會好好照顧你,就連明星也會守在你床前,知道嗎?別害怕!
舒遙惶惶點頭,她盡力睜開眼去看聞雅,看梅姨,看床邊的明星,她不停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去想與現在不相關的人和事。
張醫生很快趕到,替舒遙做過檢查之后,只說是受寒受驚,他現在沒辦法判斷舒遙的心理狀況,她的狀態已經穩定了好幾年,按道理來說,不應該會再犯。
但
他從舒遙房間出來以后,拉過聞雅問了今天的事。
張醫生聽完,更覺得奇怪。
他又將聞雅拉遠了些,低聲說:“當年對遙遙實施侵犯的人,是一個唐氏男性,按道理來說,除非是她再一次見到那個人才有可能會突然應激,你提到這個人與那件事”
張醫生說到這里突然停頓了一下,“莫不是這件事跟你說的這個人有關?”
他考慮了下說:“我覺得你最好趕緊打電話告訴少爺,最近一定要看緊遙遙,一有不對立馬給我打電話!
“好。”
張醫生剛走聞雅就聽見舒遙在房間里叫她,她趕緊開了門進去。
接受過張醫生的診療,舒遙這時候看起來好了很多,唇色稍有回暖,身體也不再顫抖,明星坐在她床邊,她一只手搭在明星頭上,雙眸也跟著柔和。
看她進門,舒遙開口第一句就是:“別告訴哥哥好嗎?我不想讓他擔心!
“可是你已經嚴重到要叫醫生了,我不可能不告訴他!
“那就等他回來再告訴他好嗎?”舒遙再一次請求,“他還有半個月就回來了,我最近都呆在家里,就算去學校也是你跟著我,我很安全,不會有什么事。他在外本就忙碌,若是現在將我的事情告訴他,他必然要加緊行程趕回來,我不想他那么辛苦。況且,我現在已經好了,他就算趕回來也幫不上我什么,不如讓他在外安心工作吧!
聞雅安靜看著她,沒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似乎是怕她拒絕,舒遙又溫柔詢問:“可以嗎?聞雅?”
她總是很難讓人拒絕-
舒遙挑著明庭午間小憩的時間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畫面里先出現陽光和藍天,隨后他的下頜出現在畫面一角,他正說著意大利語與友人告別。
“A dopo allora.”
她聽得懂這一句,到時候見。
他一垂眸,眼尾便帶上溫柔的笑意,他雙眸含光,澄澈柔和,甚至將地中海的陽光都比了下去,他輕輕叫她:“寶貝!
舒遙感覺自己的心在隨他磁沉的嗓音顫動,她覺得自己真是沒救了,她應該會一輩子為這個人而心動。
“哥哥,”她迫不及待地表達思念,“我好想你。”
她這邊只開了一盞昏黃夜燈,察覺時間尚早,明庭問她:“今晚怎么這么早就休息了?”
舒遙的狀態瞞不過明庭的眼睛,她只好說:“出門和聞雅逛街,穿得太少了,有點著涼。”
“我一不在你就不乖嗎?”
“當然不是,”舒遙可憐巴巴地望著手機里的人,“是,是想你想得忘了!
她隨便一句話就能哄得明庭高興,也沒讓他生疑。
“我很快就會回來了,”明庭說,“你要照顧好身體,知道嗎?”
舒遙乖乖點頭,乖得想讓人狠狠咬她一口,明庭希望她沒有聽懂他的言下之意。
舒遙腦袋昏昏沉沉,她裹緊了被子,朝著電話那頭撒嬌:“哥哥你唱歌哄我睡覺好不好?”
“行啊,”明庭語調輕快地唱:“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兒開開,我要進來!
唱完這句他還夾著聲音繼續:“不開不開我不開,哥哥沒回來,誰來也不開!
舒遙撲哧一聲笑出來,明庭哄人總是有一套,兒歌張口就來。
“我才不是小兔子,你是大灰狼嗎?”
明庭一挑眉:“我是你老公,小兔子就該和大灰狼在一起。”
舒遙聽見那聲“老公”,羞羞赧赧地將臉藏進被子里,“這是什么暗黑.童話?小兔子會被大灰狼一口吃掉的!
明庭兀自沉吟:“我可一口吃不掉你。”
“為什么?”舒遙天真地問。
明庭又是口無遮攔:“兩邊都挺大的,手感超好,一口吃不下!
兩邊?
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舒遙忍住臉紅與發燙,也跟著穩定輸出,“那好巧,我也吃不下你,看來我們就是天生一對!
果然,大灰狼絕對教不出純良的小白兔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好一會兒,全是沒什么營養但甜度很高的對話,舒遙心里的陰霾被地中海的陽光驅散,她想,她今夜應該可以安然入睡。
聞雅向學校請了幾天假,舒遙也安安心心在家呆了好幾天。
她不知道舒慧妍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也許是為了工作?她今年已經過了二十歲了,如果沒有上大學,應該是在工作了。
她告訴自己,她們這次相遇只是偶然,這座城市這么大,可能以后都碰不到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后來天氣連續晴好,舒遙覺得自己狀態穩定,讓聞雅送著她去了學校。
日子如常,并沒有什么值得她恐懼,她為自己又能恢復到以前正常的生活而高興。
她不光是面對感情勇敢,面對生活,也更勇敢了呢。
明庭歸國之期已定,舒遙更加開懷,她每天都在算著他回來的時間,積極準備著與他見面時的驚喜。
每到周五的下午,學校周邊幾條路總是堵得水泄不通,聞雅的車堵在了學校東邊的單行道上,舒遙已經習慣了要多走幾步過去。
日頭偏斜,初春的氣溫開始以分鐘為單位驟降,舒遙感覺有點冷,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她埋著頭快步拐過街角,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遙遙,好久不見!
第55章 55.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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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遇到了, 遙遙!
“啊——!”
舒遙短促叫了一聲,她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舒慧妍嚇得慌忙后退了兩步,一口冰涼的空氣卡在她喉嚨, 不上也不下,她側身扶著學校圍墻咳嗽起來。
“你怎么了遙遙?”舒慧妍稍稍湊近了些,還是一臉的不解,“你怎么一看到我就變成這樣?我好像沒有把你怎么樣吧?”
舒遙靠在墻邊, 默默聽著她的疑惑,強忍住了內心的恐懼與身體的顫抖。
此時正是放學的時候, 路上人來人往, 距離她走到聞雅的位置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她告訴自己,她現在很安全。
“你想做什么?”她喘了口氣問,“為什么一直來找我?”
“我”舒慧妍停滯了一下,笑著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別誤會,我其實來這邊已經幾個月了,剛在一家飯店找了份工作。”
說著她便伸出因凍傷而紅腫的手給舒遙看,“你瞧,我在后廚幫忙洗菜切菜弄得滿手都是傷!
她又笑了笑:“我是聽我媽說,你一直在南城生活,我才來沒多久,在這邊也沒個親戚朋友, 平時怪無聊的,所以就想著試試看能不能聯系到你。好多年沒見,我怪想你的, 遙遙!
舒遙聽完,緊張得咽了咽口水,強行振作起來去看她。
眼前人還是穿著那天那件棕色呢子外套,只是里面的內搭換成了同色的衛衣,黑色的手提包裝得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件衣服。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舒遙很謹慎地問。
“我去過黃楊路那套房子,你忘了嗎?”舒慧妍很輕松愉悅地說,“是你以前的房東爺爺告訴我,說你找到媽媽了,說你們家很有錢很有名呢,我隨便一搜就搜到你了。”
“你看,”她拿出手機翻出一條博文給她看,“我翻到了別人發在網上的照片,是你的成人禮欸,這是你們家嗎?看起來好氣派好華麗啊,人好多,都長得好漂亮啊。”
舒遙瞥了一眼,是她不認識的賬號,應該是那晚來的那群姐姐里的某一位。
舒慧妍那雙眸子里流露出來的羨慕沒有作假,舒遙也看得很清楚,但她并沒有接話,她對舒慧妍極力打聽她生活的行為感到不適。
“你是不是不舒服?”舒慧妍這樣問。
舒遙看了她兩秒,快速道:“我家人在等我,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
“別急啊!
舒慧妍試圖伸手拉她,舒遙猛地退開了一步,反倒惹得舒慧妍笑:“瞧你這一驚一乍的,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你干嘛這么嫌棄我?”
她看了看四周,又垂眸看了看自己,“你是不是嫌我穿得太寒酸丟了你的面子。俊
舒遙對她的自我貶低行為無動于衷。
她繼續說:“我們家確實沒什么錢,也沒辦法跟你比,但我們好歹也是有血緣關系的,你也不應該這么嫌我吧?”
“你說完了嗎?”
舒遙突然的冷漠讓舒慧妍一怔。
她尷尬地攥了攥手,像是有幾分窘迫,索性將紅腫的雙手縮進了袖子里。
“你現在變化好大啊,”她笑得很僵硬,“我還想著,要把你爸爸的遺物還給你呢,看起來,你好像不太需要了!
話說完,她轉身就要走,舒遙慌忙問:“什么遺物?”
“吉他啊,”舒慧妍又轉回身子來,“有一把木吉他,上面刻著你和你爸爸的名字。當時我媽幫忙收拾你家里的東西時,本想把你的吉他全都賣掉,但我看那把吉他上有你們的名字,應該是有些特殊意義,我就留下了,想著未來有一天見到你可以還給你!
春風悠然吹拂路旁的梧桐,舒遙聽著樹葉堆堆擠擠的沙沙聲響,想起爸爸帶回吉他的那個夜晚。
是她十二歲生日的前夜,她當時一看到那個吉他背包就迫不及待打開,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名字。
那把吉他是爸爸托朋友專門為她設計定制的,帶回來那晚,爸爸還有幾分討賞似的跟她說,他參與了全程制作,那兩個名字還是他親手刻上去的。
那夜的晚風很輕,窗外的梧桐也如今日這般輕輕搖擺,爸爸就抱著那把吉他坐在窗邊為她唱生日歌,他溫柔的嗓音里飽含愛意,她那時候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她心中一酸,強忍住情緒問:“吉他在哪里?”
“我帶著呢!”舒慧妍指了指另一方向,“我上次其實就想給你的,但是沒想到你對我意見那么大,根本都不想跟我說話。那天過后我就天天帶著那把吉他,想著要是碰見你直接就給你了,也省得我再跑回去拿一趟!
“哦,我騎著我同事的電瓶車,我就放在電瓶車上,”她提議道,“要不你跟我走幾步過去拿?”
舒遙跟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學校的西邊,靠近后門的位置有電動車停放點。
“很快的,就幾步路。”舒慧妍這樣說。
舒遙看了眼依舊擁堵的東邊車道,心想聞雅怕是還堵在中間,她思忖幾分,邁動了腳步。
落日西沉,西邊車道寬闊,車流快速涌向四方,迎面正對霞光,舒遙覺得有些刺眼,便伸手擋了擋,她跟在舒慧妍身后,始終與她保持著幾步的距離。
舒慧妍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但她并不是很想回復,她只想拿到吉他趕緊走。
只是她下意識覺得,舒慧妍應該不會這么輕易就把吉他交給她,說不定會問她要錢,她不確定舒慧妍會不會獅子大開口。
她這時候才覺得后悔,她應該等聞雅跟她一起來拿才是。
“到了嗎?”她感覺光線變暗了些,便拿開了手。
可她眼前突然一晃,一件衣服憑空飄來蓋在她頭上,在她意識完全消失之前,她聽見舒慧妍向路人求助:“我妹妹暈倒了,誰能幫我打個車!-
明庭提前結束了行程回國。
與明琛的摩納哥之行比想象中順利,事情塵埃落定,他便沒有心思陪著明琛應酬,第二天就返回了國內。
提起與舒遙的婚事,明琛表現得很淡定,從他察覺端倪,到認為他們兄妹亂.倫,到質疑舒遙身份,到得知事情真相,他只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
等他回過頭來細想的時候,發現這件事早就錯漏百出。
舒遙身份的真實性,因她那雙與明麗七分相似的眼睛,和明庭對她的偏愛而被忽略。
她本人天真美麗,乖巧懂事到讓人心疼,自然也沒有人冷血到要去細究那份親子鑒定的真偽,以至于這個美麗的謊言一直延續到今天,成為了他們兄妹二人相愛的阻礙。
相愛?
明琛對此表示質疑。
他認為是明庭強迫和引誘的比重更大。
所以明庭被明琛揍了一頓,自由搏擊對抗,明庭全程防御,全程沒有還手。
明琛邊揍邊罵。
“她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她才十八歲!你就迫不及待對她下手!你跟禽獸有什么區別?!”
“不是瞞了五年了嗎?!為什么不繼續瞞下去?!她本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做明家的女兒,你就這么管不住你自己嗎?!”
“混賬東西!她好歹當了你五年妹妹,你的道德呢?!你的倫理呢?!你這是在犯罪!”
“你要是我兒子我今晚廢了你,看在Lily和遙遙的面子上,我留你一口氣贖罪!”
“你要是敢欺負她我一定讓你悔不該當初!”
明琛一直逼著明庭還手,但他就是一副任打任罵絕不反抗的模樣,倒讓明琛覺得無趣。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明庭刻意為之。
他了解明琛,知道明琛其實是這個家里最像明君珹的人,他們父子倆不主張暴力,但血液里都充滿了暴力因子,絕對是個會以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的人,他若是還手,最后的結果就是他們倆都累癱在搏擊臺上,誰也站不起來。
明琛到底是顧著他的體面,沒在他裸露的皮膚上留下搏斗的痕跡,否則他這一回國,還要讓舒遙擔心。
他下飛機并沒有第一時間給舒遙打電話,張叔來機場接他,簡單報告了舒遙最近的行蹤。
說起舒遙向學校請了幾天假,明庭覺得奇怪:“不是著涼嗎?很嚴重嗎?張醫生有沒有來看過?”
一聽明庭這三連問,張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怎么回事?”明庭的聲音一下子就沉了。
張叔趕緊解釋道:“已經沒事了,最近一周都高高興興的,每天都按時去學校,這個點兒估計都快到家了!
明庭聽完并沒有感覺安心,他甚至莫名其妙感受到一種恐慌的情緒來襲。
他拿出手機給舒遙打電話,卻被提示關機,他立馬聯系聞雅。
電話在分秒間被接通,他甚至沒有來得及說話,便聽到聽筒里傳來鼓噪的風聲,以及那句:“遙遙不見了!-
舒遙是被一桶冷水潑醒的。
初春的夜晚氣溫驟降,郊區的自來水還帶著沁骨的寒,生水進入眼睛帶給她一陣澀痛,也讓她迅速清醒了過來。
冷白的強光突然刺入她眼睛,她先聽見舒慧妍帶著笑意的譏諷:“呀,睡美人醒過來了,快睜眼看看這是不是你的華麗城堡?哈哈!
那束強光在她眼前不;危讨浲幢犙郏l現是舒慧妍拿著手電筒在照她。
看她有了動靜,舒慧妍移開了手電筒,她的眼睛開始適應室內昏暗的光線,可她還沒看清周圍,舒慧妍就猛地湊到她眼前“喝”了一聲,她失聲尖叫向后退,卻“咚”一下撞到了墻上。
看她驚慌失措,舒慧妍轉身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桌上的礦泉水瓶震落在地,骨碌碌滾到了另一墻角。
舒遙冷得渾身直抖,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緊張得反復吞咽。她知道自己處境不妙,所以她逼著自己保持理智,至少,保持清醒。
濕冷的空氣里飄著淡淡的煙味,她開始觀察四周,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昏暗擁擠的民房,她手腳都被綁住,被舒慧妍丟在一個長滿霉斑的墻角,墻角里積了水,她渾身濕透。
民房不大,一眼就能看清楚構造,防盜門在她左側方,靠門的位置有張床,上面堆疊著暗色的被子和衣服,還有她的書包。
床頭有扇裝著鐵柵欄的小窗,床尾有張方桌,兩張重疊的膠凳和一把椅子,地上扔了不少煙盒飯盒,地面油膩膩濕淋淋的,角落里甚至有不明的黑色蟲子在爬。
她身邊有個暗紅色的大水桶,已經生銹的水龍頭像是年久失修,盡管關閉著,也往下滴著水。
滴答滴答
舒遙看清了環境,也弄清了事態。
她被舒慧妍綁架了。
“啊,小公主,小公主,你總算又落到我的手里了!
舒慧妍大笑完,重新轉過身來,她順手拉著那張椅子拖到她面前坐下,雙肘撐在膝上,俯身盯著她。
猛地對上舒慧妍不加掩飾的陰狠,舒遙又將自己雙腿往身前縮了縮。
“你想做什么?”她顫抖著聲音問。
“我想做什么?”
舒慧妍玩興大起,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蝴蝶刀,指尖頂著刀柄一甩,亮著銀光的刀刃旋轉而出,瞬間就貼在了舒遙臉上。
冰冷,堅硬,鋒利,舒遙感覺自己稍稍一動,刀刃就會劃破她的皮膚,可舒慧妍只是單純嚇唬了她一下,又把刀移開,放到她眼前。
她將刀刃直立著向上,湊近問她:“你知道這把刀捅過誰嗎?”
她并沒有讓舒遙回答,而是指著刀尖上缺口說:“這里,是插進舒揚帆鎖骨時卷刃崩掉的,”說完她又指著刀刃上的排血槽,“這里,這里好神奇的!插進舒揚帆脖子的時候會飆血哦!會飆血!噗呲一下!飆得到處都是!”
“。 彼袷峭蝗幌氲搅耸裁,“你還不知道吧?舒揚帆死了,那個強.奸你的惡魔已經死了!”
她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像是在說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手里的蝴蝶刀在她指尖轉啊轉的,突然又一甩,刀刃重新出現在舒遙眼前,刀尖依舊閃著寒光。
她陷入回憶里,說:“他就死在山上那個廢棄的地窖里,我帶你去過的,你去的時候,那里面還沒有沼氣,就是一些蟲子和爛菜葉而已,還把你嚇得半死。他的運氣可沒有你好,他去的時候,那里面全都是沼氣,他一下子就暈過去了!我把他關在地窖里,一整天!他不像你,愛哭愛鬧的,他一點都沒哭,也沒叫,就這么安安靜靜地死了!”
“可是我還是不解恨。∷麖.奸你欸!你這么漂亮,他那么惡心!我一定要替你報仇!我把他的臟東西割下來了!丟給了老鼠!”
她邊說邊比劃:“他的血好多好多,把一整個地窖都染紅了!老鼠跑出來咬他的肚子,咬出一個血紅的大窟窿鉆了進去!我就看到他的肚子一鼓一鼓的,突然!老鼠咬著他的腸子就跑出來了!跑出來了!成了血老鼠!哈哈哈哈哈哈哈——”
舒遙感覺一股熱流沖上喉嚨,她身子一晃,抵著墻吐了出來。
舒慧妍收起了蝴蝶刀,湊近捏住了舒遙下巴:“小公主,你高興嗎?我替你報仇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嗯?”
舒慧妍臉上躍動著興奮之色,雙眸亮著森冷的光,像是在討賞,又像是在炫耀?
舒遙不確定。
她太冷了,身上冷,心里冷,她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她的五官都僵到了一起,她沒辦法開口回答舒慧妍任何問題。
“嗯?”舒慧妍好奇,“你怎么不說話?你高不高興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她重新拿出蝴蝶刀朝她逼近,那把蝴蝶刀就像一條銀色的小蛇,陰森森地貼上了她脖頸,她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你說話啊小公主,我千里迢迢專程跑來告訴你這個喜訊!你為什么不開心?我為了幫你報仇真的費了好大的力氣呢!”
“你看,”舒慧妍將她雙手擺在她眼前,“我這手上的傷都是為你受的!”
“我沒有讓你殺人!”舒遙突然喊了出來,“我沒有讓你殺人!”
“怎么可能沒有!”舒慧妍重新甩出蝴蝶刀,用刀尖對著她喉嚨,“我好心好意幫你報仇!你怎么可以翻臉不認人?!他沒有強.奸你嗎?!他沒有把你從樓上扔下去嗎?!你生了多久的病你都不記得了嗎?!怎么可能沒有!我就是在幫你報仇!你為什么不感謝我?!為什么?!”
舒慧妍突然一改之前的興奮與捉弄,整個人變得暴躁易怒,舒遙意識到不對,也不敢說話了。
她緊緊閉著雙眼,試圖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她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
明庭,明庭
明庭,你在哪里?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她開始在腦海搜尋明庭曾經對付商庭洲的那些手段。
商庭洲誤認為她是明麗的女兒,明庭便順勢而為,引誘商庭洲入局,靜待他露出破綻,然后拋出利益,給他一條可靠的生路,獲取他的信任,誘使他主動交出證據,最后再將人一擊斃命。
想清楚這一切,她重新睜眼看舒慧妍:“你想讓我怎么感謝你?”
舒慧妍果然驚了一下,但舒遙并沒有給她太多的思考時間,而是緊接著說:“你一開始就應該告訴我舒揚帆死了啊,我恨死他了,我當然會感謝你,還會帶著我家里人一起感謝你,但你現在把我綁到這里來,我家里人會誤會你的,你明明是一片好心,不是嗎?”
舒慧妍突然愣住了,手中的蝴蝶刀遠離了舒遙喉嚨,她怔怔盯著舒遙那雙干凈明亮的眼睛。
是啊,她這么干凈漂亮的小公主,也被舒揚帆強.奸了呢!
她殺了舒揚帆是在為舒遙報仇呢!
她又仰頭大笑起來,“沒錯!我可是一片好心!你是該好好感謝我!”
舒遙看她再一次轉變了態度,感覺自己好像突然拽住了救命稻草,她慌亂狂跳的心逐漸緩了下來,她狠掐著自己掌心逼自己冷靜,她要想辦法穩定舒慧妍的情緒,盡量多拖延時間,窗外已經全黑了,周圍很安靜,聞雅應該早就發現她不見了,聞雅一定會盡全力找她。
“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你,要錢?要離開這里?或者換一個身份?只要你需要,我都會為你想辦法,你會永遠離開那個家,離開那些你不想看到的人,我會支持你,幫助你。”
“姐姐,”她試探著說:“我們有著相同的遭遇,不是嗎?”
她相信了舒慧妍的“瘋言瘋語”,也開始懷疑,舒慧妍才是那個被舒揚帆強.奸的人。
羅琳芳重男輕女,大兒子卻是個傻子,有了小兒子之后,她必然將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了小兒子身上,對舒揚帆和舒慧妍,不聞不問都有可能。
她當初不過是跟著爸爸回鄉下呆了一個星期,舒揚帆都能憑著本能對她做出那種事,那同在一個屋檐下的舒慧妍,是不是早就被侵犯過?
如果真是那樣,那就算舒慧妍將此事告訴父母,恐怕也只會落得個忍氣吞聲的下場。
他們可是親兄妹,家丑,怎么能外揚?
她正出神,舒慧妍卻突然甩出蝴蝶刀抵上她脖頸,驚聲尖叫著:“誰和你有相同的遭遇?!誰和你有相同的遭遇?!我只是幫你報仇!你憑什么污蔑我?!憑什么?!”
舒遙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她猛地意識到,她好像碰了舒慧妍的雷區。
這就是她的“破綻”嗎?
因為回憶痛苦不堪,所以不愿被任何人提起。
她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整個人像是石化了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肌肉可以牽動。
舒慧妍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驚悚,她雙眼通紅,眉毛皺成了倒八字,緊咬著牙,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
舒遙此刻已經太過虛弱,她對舒慧妍突然的暴起毫無招架之力,她很輕易就被舒慧妍拎了起來,她甚至沒來得及開口為自己辯解一二,就被舒慧妍一把塞進了水桶中。
冰冷徹骨的水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她的耳朵,鼻腔,嘴巴里,全都是水。
舒慧妍仍在尖叫:“你憑什么污蔑我?!憑什么?!你這個妓女爛逼里生出來的野種!臟東西!你憑什么污蔑我?!憑什么?!”
“你為什么沒有被他操.死?!為什么沒有摔死?!我就應該留他一條命!留著把你操.爛!你個賤種!你去死吧!”
“咚”一聲,舒遙被舒慧妍從水里提出來撞到了墻上,她腦袋發暈,眼前發黑,連嗆水咳嗽都快要沒有力氣。
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哥哥哥哥”
她喃喃念著,哥哥,我好想你。
再一次被舒慧妍塞進水桶,她已經不太能聽得清舒慧妍的尖叫,她只能聽見冰水咕嘟咕嘟往她耳道猛灌的聲音。
她的頭好痛,好暈啊,她好像聞到了血的味道,好像是從自己身上流下來的
她就要死了嗎?
以后都見不到明庭了嗎?
好難過,好心痛啊
她還有好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呢
哥哥哥哥
她被舒慧妍反反復復塞進水桶又提出,她已經沒辦法呼吸。
她的世界好吵,舒慧妍的尖叫,流水的喧嘩,還有她狂亂的心跳,嗆水時的咳嗽,和粗重的喘息。
她好想安靜一會兒。
嘈雜中,她好像聽到一聲巨響,舒慧妍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她突然被舒慧妍放開,但她已經沒有足夠的支撐力,她身形一歪,順著墻壁倒了下去。
睜眼的時候,她看到舒慧妍慌忙去撿地上的蝴蝶刀,那道銀光一閃,朝著自己就刺了過來。
隨后有人撲到了她身前,他身上帶著一股極為清甜的桃子香,她好像聽見刀刃扎破皮肉的聲音,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臉上。
是血。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眼前只有不斷晃動的昏影。
她的頭好暈,好想睡覺啊
可是有人一直在喊她。
“遙遙,遙遙!
“不要睡,不許睡!我不許你睡!”
天啊,這個人好討厭,她只是想睡覺而已,為什么不要她睡?
她太累了。
她真的要睡了。
第56章 56.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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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遙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她掉進了一片晦暗無光的海, 天空悶雷陣陣,海浪洶涌翻滾,海天相接之處, 有刺眼的閃電劃破夜色,海浪不斷拍打著她,在她一次次浮出水面即將恢復呼吸的時候,冰冷的海水又重新將她卷入海底, 她沒辦法呼吸,也無力掙扎。
夜色中的大海猶如一個深淵巨口, 每一波海浪拍過來都有吞噬一切的威力, 她在海里掙扎得好累,她感覺自己就快要死去
可是世界又在一瞬間變得好安靜,雷聲消失了,海浪平靜了,就連她的心跳,也變得微弱緩慢了。
她聽見有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舒遙, 舒遙,你不許睡,不可以睡,我要你立刻醒過來!你聽見了嗎?舒遙!”
好霸道的聲音,好霸道的人。
她也想醒過來,可是她掉進了海里,連呼吸都做不到,她要怎樣才能醒過來?
好奇怪, 那個聲音怎么突然變得那么痛苦?
他在經歷什么?
他在哭嗎?
啊,為什么她的心也跟著這個聲音變得好疼?
天吶,她的心跳竟然開始加快了, 怦怦,怦怦,好像有一雙手緊緊拽住了她,她開始快速往上升,穿過一層又一層冰冷的海水,周圍的黑暗迅速退散,日出的曙光照亮了她的臉。
舒遙猛地睜開眼,卻又在瞬間闔上。
有人朝她貼近,送來一個顫抖干燥的吻。
熟悉的氣息,是哥哥,是明庭。
她的身體因這個吻而溫暖,她終于可以自由暢快地呼吸,終于可以再一次抱著她的愛人。
他的呼吸混亂又滾燙,雙唇似乎干燥到要開裂,她輕輕吻住他,無意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是微微咸的味道。
她感受到了明庭身體的輕顫。
她想移開一點看看他,卻被他加深了吻,他輕輕扶住她下頜,溫柔與她纏綿,可就當她快要沉醉在他的溫柔里時,她忽地感受到了一絲潮潤,涼涼的,毛茸茸的,輕輕滑過她眉心。
她抬手去摸他眼角,指腹傳來微涼濕潤的觸感,原來她沒有聽錯,夢里那個聲音,就是他在低泣的聲音。
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她微微偏頭,強行與他的唇分離。
窗外一片灰蒙,她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室內開著一盞柔和的燈,她第一眼看到明庭,第二眼看到圍聚在床畔的醫生護士,以及站在醫生護士身后焦急等待的林惠宜母子和關頌青。
天吶,她剛剛做了什么?她竟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和明庭接吻嗎?!
她慌忙去看明庭,卻見他雙眼通紅,眼眸柔軟又瑩亮,她不會看錯,那是一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她第一次見到。
他真的為她哭了嗎?
為什么?
她想開口問,張了張唇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還是張醫生及時開口打破平靜:“太好了遙遙,你終于醒過來了!”
舒遙懵懵的,全然不知發生了什么。
林惠宜叫著明空和關頌青退出病房,醫生護士重新圍攏過來給她做檢查。
她雖睜了眼,可大腦依舊昏昏沉沉的,稍微一動便像是有人在大力捶打她的腦袋,又脹又痛。
張醫生叮囑她不要隨便亂動,她便乖乖平躺著,腦袋不偏也不移。
只是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她的視線穿過兩位醫生并肩而站的縫隙,落到了后頭的明庭身上。
他默默站在外圍,黑衣黑褲,一身肅冷,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自然垂在身側的右手。
纏著繃帶,他受傷了!
她強忍住了開口詢問的沖動,安靜等待著醫生給她做完檢查。
從醫生護士的對話中,她拼湊起了自己目前的狀況。
原來她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就在剛剛,她的心率突然降低,手腳都變得冰冷,呼吸減緩,只出不進,看上去就跟要死了一樣。
醫生推斷是她在清醒的過程中突然有了意識,也有了情緒,由于她先天心臟不好,長時間昏迷過后又產生了劇烈的情緒變化,讓她心肌突然缺血,這才導致了剛才那一驚險的情況,好在她能聽見明庭叫她的聲音,心臟在趨近停止的時候又恢復了供血。
舒遙聽完,心中又喜又憂。
哥哥又救了她的命,可她也真的讓他擔心了吧?
等到醫生護士全都退出病房,舒遙迫不及待看向窗邊站立的人。
她張了張口,明庭立馬打斷了她:“別說話寶貝,醫生讓你好好休息!
她又乖乖閉上了嘴。
他的嗓音聽來有些沙啞,眼下的青影也郁結不散,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一天一夜,他一定是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
她的心好暖,也好酸。
“哥哥。”
她還是輕輕叫了他一聲,這一聲她好早好早就想叫出來,可惜她的身體不允許,她出不了聲。
明庭走上前,坐在她床邊,身體背對著窗外昏朦的暗光,離得近了,她才看到他眼里的紅血絲,如蛛網密布,瞧著十分嚇人。
她伸手朝他靠近,被他雙手捧在掌心。
他愛憐地吻她手背,一直將她的手緊攥著,像是在害怕她又會化作無形消散。
她的狀態趨于穩定,第一時間點了點他手上的傷口。
知道她想問什么,明庭輕聲回答:“我沒事,你別擔心,一點皮外傷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她又輕輕點了兩下,他回答她:“不疼!
騙子,怎么可能不疼。
雖然她當時已經快要昏迷,可她知道有人擋在了她身前,擋住了舒慧妍刺向她的那把蝴蝶刀。
她用指腹在他傷口的位置來回輕輕摩挲,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著她的心疼。
他緊攥著她的手,俯身在她唇邊留下一個溫柔的吻。
病房門在這時突然打開,林惠宜“哎喲”了一聲,舒遙趕緊乖乖躺好。
她默默從明庭掌心抽回了手,縮到被子里藏住,以為這樣就可以掩蓋他們剛才親密的事實。
她惶恐來回看,明庭輕聲告訴她:“他們都知道了。”
她愣了愣,隨即想明白,舒慧妍綁架她的事一定瞞不住明家人,那有關她身世的一切也會隨之浮上水面,再加上明庭那個吻,他們如今的關系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了。
但這樣也好,她和明庭總有一天要面對家人的審判,那早一點又有什么關系?
只是林惠宜看過來的眼色依舊是難以接受的樣子,但她絕口不提,而是照常關心她,問她有沒有好一點,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明庭幫著回答:“張醫生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舅媽不必費心。”
聞雅跟著走進來,說馮警官到了。
明庭剛想開口讓馮警官在外間等待,沒想到舒遙重新牽住他的手捏了捏。
他轉回視線看她:“你現在狀態不穩定,醫生說你最好不要再受刺激!
她不放棄,又捏了捏他。
聞雅見狀,說:“也許讓她了解事情的全貌,反倒會減少她對未知的恐懼!
舒遙跟著點了點明庭手掌。
明庭考慮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松口:“那就讓他進來吧。”
馮警官一進門,明空和關頌青也跟著走了進來,還有來醫院照顧舒遙的梅姨,寬敞的病房一旦圍滿了人,氣氛瞬間變得沉重。
馮警官看了眼病床上的舒遙,又謹慎地看了眼明庭,得了明庭的眼色,他才開口說:“事情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了!
馮警官的調查結果比舒遙從舒慧妍嘴里知道的更為詳細。
舒慧妍在長達四年多的時間里,一直遭受舒揚帆的侵犯,在她十七歲那年,她懷過一個孩子,她曾向羅琳芳和當地警局求助,卻沒有得到妥善解決。
羅琳芳矢口否認兒子侵犯女兒,還信誓旦旦說,舒揚帆這個傻子只有三歲兒童的智力,連褲子都不會脫,怎么可能去干成年人才干的事?
不僅如此,她還把舒慧妍打了一頓,邊打邊罵她不知檢點,不知道是在外頭跟哪些人廝混有了野種,竟然還不要臉地污蔑自家人。
也許仇恨的種子早已在舒慧妍心底種下,她開始默默地反抗,時常會用鋼針去扎舒揚帆,甚至給他喂過老鼠藥,但又搶救了回來。
今年過年,羅琳芳帶著老公和小兒子回娘家過年,大兒子癡傻,她從來不愿意帶著大兒子出門,但又不能留他一個人在家,便讓舒慧妍獨自在家照顧癡傻的大哥。
舒慧妍也就是趁著這個大家都在歡慶的日子,將舒揚帆騙到山上,推進了滿是沼氣的地窖。
那片山平時很少有人會去,周圍鄰里也對舒家避之不及,根本沒人發現舒揚帆已經死了。
舒慧妍在確認舒揚帆死亡之后,用刀破壞了他的尸體泄憤,最后又一個人挖土將尸體掩埋,之后匆匆逃離了家鄉。
直到羅琳芳帶著老公孩子回家,發現兒子女兒都不在,家里還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她匆匆檢查了家里的財物,發現少了現金和首飾才匆忙報警。
那邊的案子甚至還在調查之中,舒慧妍立馬又在這邊犯了案。
他們審過舒慧妍,舒慧妍一直重復,她是在替舒遙報仇。
舒遙聽到這里,緊攥著明庭的手加重了呼吸,明庭立刻打斷了馮警官。
舒遙的情緒沒有平靜的趨勢,林惠宜見狀,擺了擺手讓他們出去等待。
她的身體在小幅度顫抖,明庭俯身將她緊緊擁住,一遍又一遍小聲安慰:“沒事了寶貝,沒事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別怕!
舒遙喘著氣,淚水在瞬間盈滿眼眶,“我沒有,”她顫抖著聲音說,“我沒有讓她殺人,我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明庭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輕輕吻她額頭給她安慰,“一切都結束了,寶貝,再也,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你了!
過去那些痛苦的畫面在她眼前一遍遍閃現,她的眼淚決了堤,明庭怎么都止不住。
窗外已經全黑了,他的面龐籠著一層柔和的暖光,舒遙視線朦朧,渾身顫抖不止,熱淚往下流淌的時候,她的面頰先后迎來沉重的水滴,她親眼所見了,他為她落下的淚。
她伸手觸碰他濕潤的眼睛,仰著臉吻上了他。
“再也不要和我分開好不好?”
她已無力承受分離的痛苦。
而這時候,她才聽見明庭今夜的恐懼。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遙遙,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永遠失去了她。
他無法想象,如果他的生命里沒有舒遙,會是什么樣子?
第57章 57.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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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深, 舒遙才又吃了藥重新睡下。
明庭弓著身子替舒遙掖好兩邊被角,又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個晚安吻才起身往外走,他開門的時候, 林惠宜和聞雅還在外間會客廳等他。
林惠宜見他出來,立刻起了身問:“你打算怎么辦?”
林惠宜在事發十分鐘后就接到明朗的電話要她趕來南城,她一路心急火燎提心吊膽,等她風風火火趕到醫院跑進病房, 正好撞見明庭俯身在吻舒遙,當時那場面, 嚇得她接連后退了好幾步, 是“砰”一聲撞到門上才停了下來。
她語無倫次地問明庭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舒遙會被人綁架?現在情況如何?卻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舒遙昏睡了一天一夜,明庭也跟著守了一天一夜,她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和他單聊,眼下舒遙終于醒了,她必然要好好問問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去隔壁吧!泵魍バ÷曌尪烁庾摺
一進貴賓休息室的門林惠宜就迫不及待開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阿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聞雅將門關上, 默默站在了門口。
明庭站在休息室的正中央,“無論多么復雜,都由我來處理,好嗎?”他平靜看著林惠宜,“事情是我一手策劃的,讓遙遙裝作明麗的私生女,逼迫商庭洲露出破綻,是她跟我配合默契才騙過了商庭洲, 才順利讓商庭洲交出證據認罪伏法,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她沒有關系, 包括,愛上她這件事!
“可她現在是你妹妹!”林惠宜急道,“我不管她究竟是不是Lily的女兒,你將她帶來我們家,跟你朝夕相處了這么多年,還為她舉辦了隆重的成人禮,現在整個港島的人都知道她是你妹妹,都認定她是你妹妹!那她就是你妹妹!阿庭,你們是兄妹!兄妹怎么可以相愛乃至結婚生子?阿公也絕不會同意你和遙遙在一起的!”
“我不需要他同意!
“阿庭,你不可以這樣!”林惠宜急得雙眼通紅,“你這么做,是要將我們明家的顏面置于何地?!”
“顏面?”明庭緊蹙著雙眉看她,“明家的顏面?舅媽,你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了嗎?她今天差點就死了你知道嗎?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嗎?你知道我之前拼命喊她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嗎?”
他沒有讓林惠宜回答,而是直說:“若她今天有什么意外,我會陪著她一起死,你覺得明家的顏面現在對我來說還重要嗎?”
“你!”
林惠宜愣住了,她一直知道明庭是明家三代人里最叛逆的孩子,可她還是沒有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你怎么可以說出這么不負責任的話?!”
明庭對她的指責無動于衷,他深吸了口氣,緩緩道:“除了舒遙,我現在沒有義務對任何人負責!
“你媽媽呢?”林惠宜追問,“Lily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她若是聽見你說這些話該有多傷心?!”
“我對她還不夠負責嗎?”
明庭面色沉靜,并未因她提起明麗而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他的嗓音甚至因此摻了絲寒:“從明麗出車禍到現在,這個家里對她最負責的人就是我和舒遙,明麗是我媽沒錯,可她也是明君珹的女兒,是明朗明琛的親妹妹。當初她出車禍,明朗在北城開會無法抽身,明琛在國外應酬趕不回來,明君珹就在集馥園,可他卻是第二天下午才到醫院了解情況,在這期間,沒有一個人問過車禍的起因經過,沒有一個人留心過警方的調查。”
“是,”他肯定道,“我知道你們為明麗費了心,請來了世界最頂級的醫療團隊照顧她,也出了很多錢,可是舅媽,明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明麗從南城轉去港城華元之后,是舒遙每周飛過去貼身照顧她,陪伴她,她從芳蕤園過去要花整整六個小時,早上五點就要從家里出發,可她每周都去,從不嫌累。從集馥園過去只需要半個小時,你回去問問明君珹,他多久去一次醫院?”
“當初我和舒遙為了搜集證據勞心費神徹夜難眠的時候,他們的日子依舊如常,明朗依舊是威風凜凜的青年代表,代表著大灣區的新青年各地宣講做慈善;明琛依舊是財大氣粗的富豪,他甚至在給明麗聯系醫療團隊的過程中,與一位女明星傳出同游瑞士的緋聞;明君珹依舊是港城頂級豪門的掌權人,可他試圖掌控一切的行為,竟是帶著私人醫生要抽舒遙的血做親子鑒定!
他忽地笑了一下,語氣還是平靜:“舅媽,舒遙不是明麗的親生女兒,可她這些年的乖巧貼心已經到了能讓你羨慕明麗的程度,那你知道她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嗎?今天這樣的情況舒遙不是第一次經歷,我一手將她帶大,我親眼看著她成長,她能安安穩穩活到今天并不容易,我現在能平靜地站在這里跟你講話也很不容易。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聽話順從的人,如果這些年沒有她在我身邊,我不知道我會是個什么鬼樣子!
林惠宜聽到這里莫名感覺呼吸一滯,她雙眸來回晃動,不知道該把視線落在何處。
“阿庭,”她深吸了口氣,理了理思緒問,“你現在,你現在是在追究家人的責任嗎?”
“抱歉舅媽,”明庭轉開視線說,“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表達,我愛她,我離不開她,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她是我的一切,如果非要讓我走到抉擇的地步,我會毫不猶豫選擇她!
他頓了一下作出結論:“所以明家的顏面于我,分文不值。”
林惠宜因吃驚而微微張開的嘴遲遲沒能合上,她的雙唇嘗試動了動,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什么話說。
現在的年輕人,果然瘋狂。
她被明庭說得頭疼,明麗的車禍細究起來就是一堆爛賬,這是明家一家人的事,她不想獨自面對明庭。
“還是,還是等遙遙恢復了在和家里人商量吧,先別急著公開,這不是件小事!
話說到最后,她還是只能先妥協,反正日子還長,說不準哪天就變卦了,她現在多嘴只會惹得年輕人煩,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告訴明朗實情,好讓他拿個主意。
明庭沒再說話,林惠宜便拎著包先走了。
休息室的門再一次合上,明庭看向還站在門口的聞雅,略垂眸:“抱歉,讓你見笑了!
聞雅微微牽動唇角:“是我應該覺得抱歉。”
“嗯?”
明庭已經很久沒有闔眼,大腦和身體都超負荷運轉,驟然聽她這么說,他還一時沒能理解到準確的意思。
聞雅立即解釋:“沒能保護好她,是我的失職,明總如何處置我都接受。”
“我為什么要處置你?”
此刻他雖疲憊,卻也細數著聞雅在事發后的操作,“第一時間聯系馮警官和明朗協助,立刻讓學校調取監控,在事發地點尋找目擊者,同時聯系通訊和出租車公司獲取定位,邏輯清晰,有條不紊,換做是我,我不會做得比你更好!
“可我還是很內疚!
聞雅跟在舒遙身邊這么長時間,這還是明庭第一次聽見她主動表達情緒。
“第一次偶遇舒慧妍我就應該向你報告才是!
明庭默認了她的說法,“你能意識到就足夠了,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么做,事情也已經發生了,我沒有處置你的必要,她目前的狀態不穩定,我還需要你好好跟在她身邊,下半年還要去波士頓”
他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這個之后再說吧,跟著熬了這么久,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晚你再過來陪陪她!
聞雅輕聲應了,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與他告了別。
梅姨早將明庭的換洗衣物送來了醫院,聞雅走后,他轉身進了浴室。
直到洗盡一身疲憊,他才重新進了舒遙的病房。
夜已深了,病房內的儀器還亮著幽幽暗光,墻角的夜燈因他腳步進入驟然亮起,病床上的人還維持著他離開前的姿勢平躺,呼吸均勻,心率正常,睡得很恬靜。
他走到窗邊沙發坐下,拿出手機給張醫生發了條消息,舒遙的身體狀況一直不算太好,精心養了好幾年也只是稍見好轉,如今又受了傷受了驚嚇,更要謹慎對待,所以他不知道舒遙如今的身體狀況還能不能適應國外的生活,他必須要找張醫生給她做一個詳細的評估才能放心。
處理完遺留的工作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他正準備靠著休憩,卻聽見昏暗中有人喃喃低語。
他立刻起身朝病床奔去,聽見舒遙極為隱忍的抽泣,她在喊他,“哥哥,哥哥”
他慌忙抓起她的手回應:“我在,遙遙,哥哥在你身邊,寶貝。”
她痛苦蹙眉的樣子明顯是困在夢魘里醒不過來,說話沒用,他貼近深深吻她,用舌尖強勢頂開她齒關,創造一個突破口,毀掉她夢境的平衡。
舒遙猛地睜眼,胸口不斷起伏像是溺水已久被得救,明庭放過她的唇,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舒遙的低泣就在他耳畔,每一次呼吸的輕重都在牽動他的情緒,他的心。
“沒事了,沒事了,”他溫柔地安慰著她,“我一直在你身邊,別害怕寶貝!
舒遙用雙手緊緊環住他脖頸,貼近感受到他脈搏的時候,她才終于脫離那個可怕的夢境。
她此刻很安全,哥哥就在她身邊,她的呼吸逐漸平復
好一會兒,她松開了明庭,他溫熱的手掌覆上她面頰,輕柔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她握著他的手央他:“哥哥陪我躺一會兒好不好?”
“你頭上有傷,寶貝,醫生說不能碰到你!
“沒事的,我會很小心的。”
她實在害怕,她只想縮進他的懷抱里。
明庭思忖幾分,沒能拒絕她的請求,面對舒遙,他一向很難拒絕。
他上了床,側躺在她身邊,舒遙向他靠過來,緊緊抓著他的衣擺,她小心翼翼縮成了一團,也不說話,只是安靜聽著他的呼吸和心跳。
他伸手搭在她腰上,輕輕拍著,像哄小寶寶,舒遙也真的在這樣的安撫里徹底鎮定下來。
她緩緩開口說:“我夢見了以前的事情!
明庭本不想讓她回憶過去,可又想起張醫生說,逃避能止得了暫時的恐懼,卻治不了她長久以來的心病,如果危機已經徹底解除,引導她放下恐懼才是根治之法。
他安靜聽著她說:“舒慧妍把我關在那個地窖里!
他手上的動作停止了,無聲攥緊。
“那天剛下過雨,地窖里全是泥,四壁又濕又滑,我手腳并用都爬不上去,里面有一些腐爛的紅薯和菜葉,又腥又臭,還有蛆和蟲子在爬,我能從頭頂那幾塊木板的縫隙里看到她,我哭著求她幫幫我,她卻踩在木板上嘲笑我,還捉來蟲子扔在我身上”
她的身體又在止不住顫抖,明庭抱緊了她,輕輕吻在她額角。
“她把我推到水里,撿起鵝卵石砸我,罵我是是野種,是我爸爸招妓生的野種,可我只是沒有見過媽媽而已,我不是野種”
她靠在明庭胸口哭了出來。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討厭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告訴爸爸我想回家,卻被大伯母說嘴,說我瞧不起他們一家人,當慣了城里的小公主就忘了農村人的本,還學了一身壞毛病,還污蔑姐姐推我下水。可是我沒有,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但他們只相信舒慧妍的話,相信是我自己滑進了地窖,是我自己摔進了水里”
“舒明遠也信這種鬼話?”明庭聽得心中窩火。
“沒有,”舒遙解釋說,“爸爸本來要帶我走,是大伯強留了他一晚上,結果第二天我就”
舒遙因這些回憶陷入極端的痛苦,她捂著頭痛呼了一聲,明庭立馬制止她:“別動,我去叫醫生!
“沒事,”她慌忙拉住明庭,“我沒事哥哥,不要叫醫生。”
她抽泣著說:“醫生進來就不讓你陪我睡了,我要你抱著我,不要叫醫生。”
明庭心里又酸又軟,最終還是選擇由自己來安撫她的情緒。
“都過去了,”他輕輕告訴她,“當你可以說出口,這一切就徹底結束了!
舒遙在他懷中抽泣,他溫柔吻去她的眼淚,吻上她的唇,也清楚肯定地告訴她:“你沒有做錯什么,遙遙,你也不是別人隨意定義的任何角色,你是舒遙,只是舒遙,是不需要討任何人喜歡的舒遙,你只需要喜歡你自己,愛護你自己,我會在你身邊,一直守護你!
“我愛你!
他吻她的唇,將她的名字念得纏綿繾綣:“舒遙,舒遙,我愛你!
突然的表白讓舒遙的抽泣聲戛然而止,檢測儀上的心率在快速走高,明庭清楚看到了她的心率變化。
他用手在她心口畫了圈圈。
“這里,以后只裝著我好不好?”
不要再被那些恐懼占滿,他想擁有絕對的地位,超越所有恐懼,所有人和事的地位。
舒遙的心好像在他畫的圈圈里升溫,熱度讓搏動變得強有力,她眼前一片昏暗,心中卻好似艷陽高照,熱烈又燦爛,讓所有恐懼都無處遁形。
她握住他手腕,制止了他持續讓她心跳加速的動作,幽幽怨怪:“你這么大一個,我這里這么小怎么裝得下?”
“?”
“你是在開黃腔嗎?”
“什么呀!”舒遙撥開他的手,“我是那個意思嗎?!你簡直!簡直不可理喻!”
明庭笑出聲,重新將她擁入懷中。
無法控制地愛上你,注定不可理喻。
第58章 58.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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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 情人耳語。
舒遙靠在明庭胸膛,側耳聽著他的心跳,藏在被子里的手與他十指交纏, 也摸到了他的傷。
“會留疤么?”她心疼地問。
受了傷的人滿不在乎,還說:“留疤好,這樣你以后看到這道疤,就能想起來你欠我一條命, 也就能對我更好了!
什么邏輯?
舒遙哼了聲,憤忿不滿:“你不受傷我也會對你好的呀!”
“那可不一定, ”明庭音色慵懶, 語調遲緩,他已經累極了,可還是強撐著陪舒遙說話,“你這些年,也沒少煩我管你,沒少罵我吧?”
“誰說的?”舒遙堅決不承認, “我哪有煩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有時候只是嘴上說一說,可我心里記你的好啊,再說了,我的脾氣都是你寵的,偶爾口無遮攔不也是你教的嗎?哥哥這么強的心臟,總得讓讓我吧?”
明庭低聲輕笑。
這丫頭慣會甩鍋,還總愛拿“她弱她有理”那套說辭綁架他。
可他還是應她:“不無道理。”
已經寵了這么多年, 也不多這一時。
“我就說吧~”
舒遙輕快的聲音里藏著小小傲嬌,早已忘了剛才是怎么埋在明庭胸口哭。
明庭喜歡她情緒來得快去得快,好哄。
也愁她情緒來得快去得快, 缺心眼兒。
當你以為她純凈如水白如宣紙的時候,其實她心似大海捉摸不透,一掉進去就是深淵萬丈,只有被溺死的份兒,偏偏她還一臉無辜。
「我什么都沒做呀,是你自己淪陷的」
殺人于無形,說的就是她這樣。
舒遙又往他胸膛靠,聲音被衣物吞噬些許:“哥哥,舅媽今天看到我們親親了,家里人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
舒遙心里裝著大大的震驚,卻是小小聲地問:“他們會不同意嗎?”
“不用管那群老古板!
“什么老古板?”
他懶懶地應:“不理解兄妹相愛的老古板。”
舒遙喉頭一哽:“正常人都不能理解吧?”
“嗯,”他順著她的話說,“所以我們不正常,不正常的人通常很難得到正常人的理解,既然是白費功夫,那就索性不要他們理解,你只需要知道你沒錯就行了!
“什么邏輯?”舒遙受了傷本來就頭暈,現在直接給他繞懵了。
明庭回她:“強盜邏輯!
“聽不懂”
“以后你就懂了!
舒遙想不通,再想開口詢問時,身邊人的呼吸已平緩均勻,她這時候才想起那雙充血疲憊的眼。
倒是她興奮過度給忘了,明庭為了照顧她,已經很久沒合眼了,她竟然因為自己睡夠了精力充足就一直拉著他說話,他也真是傻,為什么不直接讓她閉嘴?
病房內的儀器亮著各色的暗光,她能依稀看清明庭的五官,她湊近輕輕吻他的唇,心頭被一股暖意籠罩。
這種感覺,很像是大雪天日夜兼程趕路迷失了方向,卻又意外推開一間森林小屋,屋里燒著火紅的壁爐,沙發旁準備著熱茶和蘋果派,你不知道這份饋贈是否有毒,吃下它可能會死,但不吃必死無疑,那究竟是吃?還是不吃?
她好像有點明白明庭的強盜邏輯了。
就算最后結果是死,至少相愛過不是嗎?
她靜靜依偎著他,在他給的溫暖里再一次沉沉睡去-
關頌青徹夜未眠。
他回家的時候,安若云也剛好從外地趕回來,他先迎上安若云的奪命連環問,話還沒說完安若云就吵嚷著要去醫院看舒遙,關頌青將她攔住,說舒遙需要靜養,并未提及他在醫院看到的那一幕。
其實他早在游艇那一夜就猜到舒遙喜歡的人是明庭,也從一開始就清楚他們不是兄妹,可他還是心存希望,認為他們的感情不會得到周遭親朋好友的祝福。
他始終是有機會的。
直到親眼目睹傍晚那一幕,明庭流著淚一聲聲呼喊她的名字,他那時候才猛地意識到,他們的感情好像開始得比他想象中更早,也比他想象中更深,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們相愛,更無法將他們分開。
要知道明庭那個人一貫冷淡,當初連他媽媽出車禍都未曾紅過眼,可他竟然因為害怕失去舒遙哭成了那樣。
算算時間,他和明庭認識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今天是他第一次看明庭哭。
只是現在想來仍是荒謬,當他察覺他對舒遙生出男女之情的時候,他還罵過自己禽獸,那時候舒遙才16歲,還未成年。
沒想到有人比他更禽獸,早在那些朝夕相處的時間里,無聲侵占了她的整個世界。
哥哥變情郎,倒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而他這個稍遠一點的哥哥,終究只能是哥哥。
他在房間的露臺抽了半包煙-
舒遙早上醒來的時候已是天光大亮,身邊人不知何時離去,病房門虛掩著,外間傳來聞雅和梅姨的低聲交談。
她清了清嗓子,聞雅立馬推門進來,“醒了?哪里不舒服嗎?”
她輕輕搖頭,梅姨已經叫來了醫生。
晨間例行檢查,醫生囑咐舒遙靜養,平躺,少動彈,她這表面看起來沒什么傷,但當時那一撞可是直接讓她產生了腦震蕩,為了保險起見,她還得住院觀察一段時間,確認不會有什么后遺癥才能接回家療養。
醫生走后,舒遙執意要起床洗漱,梅姨和聞雅都不同意。
她現在連獨自站立都做不到,更遑論進那濕滑的浴室洗澡?
梅姨提議幫她擦洗,舒遙又死活不樂意。
她雖沒有潔癖,可每天洗澡已經養成了習慣,她從進醫院起就沒有洗過澡,她現在一想到這點就覺得身上哪哪都在癢。
兩人勸到最后,舒遙脫口而出:“那等哥哥來幫我洗吧!
她剛說完甚至沒有察覺到異常,是聞雅和梅姨同時沒了聲音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
她和明庭的關系才剛剛公開,自己就在無意間抖出這么炸裂的話,這不是一聽就知道他們早就坦誠相見過了?
舒遙感覺自己天都塌了。
她一直埋著頭懊惱,聞雅看出她的尷尬,囑咐梅姨送來溫水讓她洗臉刷牙。
萬幸聞雅和梅姨都是自己人,聽了這么炸裂的話也只是將話題岔開,不然舒遙真的想在地上挖個洞鉆進去。
吃完早餐,梅姨帶著餐具離開病房,聞雅先是送來純凈水讓她漱口,又換一杯溫水讓她吃藥。
她才被定在病床上一個早晨,就已經受不了了。
聞雅找話跟她聊:“那天的事情,你怪我嗎?”
舒遙乍一聽還沒能想起來到底是什么事情,反應了一會兒才說:“那是意外,聞雅,你不要自責。我以前給你添過那么多麻煩,總是害你被哥哥罵,你不也沒怪過我嗎?況且,舒慧妍這次就是沖著我來的,不是前天就有可能是后天,我總不能一輩子呆在芳蕤園不出門吧?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聞雅看向窗外,牽動唇角彎了一下。
舒遙的反應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受苦受難多了,捱過去就是云淡風輕,她有她獨特的解決問題的方式,從不苛責別人,也說不上為難自己,有時候讓人哭笑不得,有時候又讓人溫暖窩心感動不已,所以她平時的嬌縱任性,總能讓人無條件包容寵溺。
如果她是明庭,應該也會控制不住愛上她。
“對了,”舒遙問她,“舅媽和表哥都回去了嗎?怎么也沒人來看我?”
她還想探探他們的口風呢。
聞雅回她:“是明總謝絕了所有探望,你需要靜養,”她往門外揚了揚下巴,“外頭還有四五個彪形大漢守著你呢!
舒遙“嘁”了聲:“小題大做,弄得跟坐牢似的!
“你就讓讓他吧,他不這么做,不安心!
“好吧~”舒遙語氣輕快的應了聲,伸出手問她要手機。
“你不能看手機,”聞雅果斷回絕道,“你現在腦子不好,還是好好休息吧!
舒遙蹙著眉瞪了她一眼,忍住了那句“你腦子才不好”。
“你說我會失憶嗎?”舒遙想起醫生來給她做檢查時說的話,“醫生說我這種狀況可能會導致短暫失憶,失憶是種什么感覺?”
聞雅安靜盯著她,一秒,兩秒
“你果然腦子不好!
舒遙躺在床上哀嚎,差點把醫生叫過來。
聞雅沒辦法,只能給她放點音樂催眠,又向醫生申請把明星帶到病房陪她,和人在一起她總要嗶嗶叭叭說個不停,沒有人陪又要看手機看書過度用腦,那和狗在一起總能安靜點兒吧?
明庭才從歐洲回來,有很多工作需要他去處理,他一上午基本都在接電話,不是工作就是問舒遙的狀況,馮警官那邊也一直在找他跟進,他直到傍晚才有空到醫院看舒遙。
進門的時候聞雅和明星等在外間,他先聽了舒遙這一整天的情況,之后才去開內間病房的門。
舒遙吃完藥犯困,這時候正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休息,他走過去調暗了病房燈光,脫了外套掛在門邊的衣架上,又解了最頂上兩顆扣子才覺得放松一些。
床上的人沒反應,他便刻意放輕了腳步。
舒遙一直聽話平躺著,長發順在枕頭一側,被子蓋到了胸口,闔眼安睡的樣子十分可愛。
他俯身輕輕吻她的唇,似是感受到他的氣息,睡美人悠悠睜眼,密絨絨的長睫輕輕顫,她的眼眸純凈柔和。
只是一開口就讓明庭怔然。
“你是誰?為什么要親我?”
明庭保持著俯身吻她的姿勢,雙眉因這句話擰得很緊,若不是察覺她悄悄咬了咬牙憋笑,他還真要被她這雙無辜的大眼睛騙過去了。
“我是你老公!彼苯永^椅子坐在她床邊這樣回她。
舒遙偏過頭看他,眸中情緒被室內的暗光點亮,是輕快愉悅的。
果然在跟他裝。
“你有證據嗎?結婚證拿出來給我看看!
“沒有,”明庭快速應,“你是我買回來的童養媳,花了我整整三千塊,你最好識相點兒,我能給你口吃的養著你就不錯了,白吃白喝我這么多年,還沒等到你伺候我,我就給你花了無數的錢看病住院,這買賣真是虧到外婆家了!
“買賣人口是犯法的!”舒遙憤忿道,“我要報警抓你!”
明庭笑出聲:“把我抓走了誰來養你?等著喝西北風餓死嗎?”
舒遙不怕死地回他:“那我就去給別人當老婆!”
“那我先把你腿打斷!”
舒遙一驚,她聽得可太清楚了,這話絕對是認真的。
她委委屈屈裝哭:“嗚嗚嗚,你太兇了,我不要這么兇的老公。”
“你沒得選,”明庭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你是我買來的,只能是我老婆!”
“那我要贖身!贖身!”
舒遙突然間對古代的童養媳真情實感了。
“沒門兒,進了我明家的門,生是我明庭的人,死是我明庭的鬼,下輩子投胎轉世我還得把你抓來給我當老婆!
舒遙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玩夠了?”
明庭雙手抱胸,一臉的興致,再陪她玩一夜失憶游戲都可以。
舒遙癟癟嘴:“我就值三千塊?”
“那你想值多少?”
她朝明庭伸手,明庭立馬俯身將她抱住。
她親親他側臉,“值你一條命行不行?”
“我的命可金貴著呢!
舒遙傲嬌哼一聲:“再金貴不也得給我當牛做馬?”
明庭意味深長笑:“還沒到你付出代價的時候!
“什么代價?”
明庭默了幾秒,將她抱起來放在腿上,好長時間沒有用這樣的姿勢貼近,她一坐下就感受到那昭彰的存在,她輕輕蹙眉,嚶嚀一聲想躲,又被明庭按了回去。
盡管有衣料阻隔,她還是感覺到了他的血脈在洶涌搏動。
明庭靠近她耳邊,綿綿吻她耳朵,嗓音如提琴沉悅:“你總是到的太快,以后會受很多苦!
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舒遙掙扎著喊:“我要報警!我要報警抓你——”
明庭的唇貼近,堵住了她嬌柔的反抗。
第59章 59.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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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遙的狀態趨于穩定, 但還是被迫在醫院住了半個月。
為什么是半個月?
舒遙也是直到出院那天才知道,明庭托醫生給她做了全方位的身體和心理評估,得出的結論是, 她目前不具備獨自在國外生活和學習的能力。
醫生分析了她每天的睡眠報告,刨除腦震蕩帶來的影響,她的睡眠質量很低,深度睡眠的時間很短, 睡眠過程中出現過較大幅度的心率變化,這些檢測結果都表明她仍存在焦慮、多夢、精神緊張和神經功能紊亂的問題。
如果這些問題不早加以干預, 放任發展只會轉為更嚴重的精神疾病, 治療周期也會相應拉長,從而影響身心健康。
國外的環境有太多不確定因素,氣候、飲食、人文,還有學習壓力和各項未知因素影響,不利于她身體恢復,強行逼自己適應環境可能會適得其反, 最后學習沒學好,身體也不好,得不償失。
醫生的建議是,要么延遲一年入學,要么考慮留在國內上學,穩定的環境和熟悉的人,能讓她持續穩定心態,早日擺脫PTSD的影響。
舒遙聽完, 沉默了很久。
聞雅在旁詢問:“若是有人陪讀呢?會不會好一點?”
“說不準,”醫生也沒法打包票,只能說, “可能會好一點,但能好到什么程度也無法預估!
眼看舒遙那雙眼迅速黯淡,醫生又補充:“我們只是提出建議,如果舒小姐執意要選擇留學也是可以的,畢竟心理疾病我們醫生能進行干預的部分并不多,主要還是靠患者的意志,如果舒小姐可以持續穩定住身心狀態,也有人陪讀,興許能快速適應國外的生活!
聞雅和梅姨同時偏頭看著舒遙,連明星也像是聽懂了似的,湊近舔了舔舒遙的手。
但舒遙只是問:“哥哥知道了嗎?”
她從醫生說完結論開始,一直低垂眼睫摸著明星的頭,始終不肯再抬眸。
醫生告訴她:“還沒告訴明總!
舒遙用手撓著明星下巴,再一次垂首,別在耳后的黑發忽地傾瀉向前,遮住了她白皙的脖頸和側臉。
她淡淡地應:“好,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謝謝醫生。”
她的語調很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但聞雅清楚,沒什么情緒就是最大的情緒。
舒遙這些天一直住在醫院,既不能外出,也沒什么娛樂活動,甚至看看書學習都要被限制時間,她其實過得很不開心,可她不想讓明庭擔心,便總是調動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很好。
這時候聽到這樣的結論,她連裝都不想裝了。
她的確很難再回到以前那種完全安心放松的狀態去生活,這是她經歷綁架和腦震蕩之后身體自然產生的應激障礙,她根本無法維持穩定。
若是每天強行控制情緒,會讓她精疲力竭,再也沒有精力去應付別的事。若是用藥物干預,她會因此變得遲鈍,無法專注學習也不能體會音樂帶給她的情緒流動,這根本就是個惡性循環。
上一次試圖脫離PTSD的影響她就休學了一年,前前后后用了五年多的時間她才算擺脫了疾病的影響,那這一次,她又要用多久?她此前為了上大學所付出的努力又算什么?
情緒就快要到達臨界點,她不想當眾崩潰,便順勢俯身靠近明星,用額頭蹭著它的腦袋,試圖掩飾此刻的情緒起伏。
可身體顫動的幅度早已將她的狀態暴露,聞雅一個疾步上前,托住了她正在下滑的身體。
“遙遙,別逞強!
開始了,又開始了,她的身體又在止不住地顫抖,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洶涌往下蹦,她抬眸對上聞雅關切的視線,被淚水淹沒的眼眸已經破碎,那些痛苦爭先恐后從縫隙里流出。
她這些天所有的情緒都堵在閘口,醫生那些話炸毀了堤壩,打破了她極力維持的平衡,情緒宣泄如潮,她無法抵御這樣的失控,也無比痛恨這樣的失控!
“我不想,我不想這樣,我不想這樣,聞雅,可是我為什么做不到?!為什么做不到?!”
她捏緊了拳頭砸向自己胸口,她討厭這樣崩潰的自己,卻又阻止不了自己的崩潰。
聞雅一把攥住她手腕,“醫生!”她吼出了聲,“幫幫她!”
“快放她躺下!”
聞雅扶她躺在床上,醫生趕忙上前控制住了她的雙手,急得連英文都出來了:“Dont fight your body! Calm down! okay? Youll be fine! Follow your emotions. And let it go!”
“Breathe!”
舒遙緊緊閉著雙眼,盡管眼淚不停淌,身體持續顫抖,可她還是聽從醫生的引導,盡量平復著自己的呼吸,松開那團郁結在胸口的情緒。
明星在床畔嚶嚶叫,梅姨趕緊將它帶出病房,舒遙狂亂的心跳開始在反反復復的深呼吸里逐漸平定,她甚至不敢打亂節奏,她生怕那種崩潰的感覺還會重回她的身體。
“哥哥,”她喃喃地念,“我要哥哥。”
“我馬上給他打電話好嗎?”
聞雅不敢松開舒遙的手,她生怕舒遙再動手傷害自己,她單手掏出手機,電話響了一聲就接通。
明庭直接中斷會議趕到了醫院。
舒遙已經平靜。
天色陰沉,室外的光透過玻璃照進病房更添一分灰冷,舒遙重新換上了病號服,安安靜靜平躺在病床上,一雙紅腫的眼直直盯著天花板,聽見明庭開門的聲音,她的眼球像是缺少潤滑,僵硬地分成三段轉向了門口。
明庭隨手將外套一扔,大步來到她床邊。
明庭一時惱怒,他不過是忘記交代要先把評估結果告訴他,結果就讓舒遙變成現在這樣。
他俯身抱著因情緒崩潰而麻木的人,她微涼的面頰還帶有潮潤的痕跡。
“要我陪你么?”他親親她耳畔,溫柔地問。
以前明庭就說過要去波士頓陪讀,可她知道不現實,她也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麻煩,一個累贅。
她沒說話,明庭又道:“不用急著做決定,也不要害怕做決定,好嗎?你可以重來,更可以放棄,我就在你身邊!
舒遙始終情緒淡淡。
明庭最不愿見她這樣,他知道他懷中的小姑娘有多么生動鮮活,內心充盈多少豐沛的情感,若用藥物將她控制住,她會比死了還難受。
他撐起身對上她視線,她極力掩飾的情緒還是被他捕捉,她下意識咬唇的動作被他制止,他親了她一下。
“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他坦蕩地說:“從你告訴我你想去伯克利的那天起,我沒有哪一天是真正愿意,我不希望你去那么遠的地方讀書,可我又要拿出兄長的姿態,引導你去追求你想要的,做一個外人眼中‘合格’的家長,一想到你要離開,我心里就像貓抓一樣難受,每天都不開心。”
他笑:“你看我現在多慶幸,你哪兒都去不了了,只能留在我身邊,我今晚就想開香檳慶祝!
舒遙低沉了好久的心情終于是被風吹開漣漪,她眉頭收緊,開口第一個“你”字沒有聲音,“——怎么能這樣?”
“我為什么不能這樣?”
明庭直起腰坐在她床邊,將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攥在了掌心。
“你習慣了我無條件寵你,除了感情以外,你總拿我當家長,我也總是在做一個家長,可我也有私心,有low穿地心的低級欲望,我不希望你離開我,最好是能天天在我眼前晃,做我的小跟班,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
“我才不是小跟班!”
舒遙臉上終于開始生動。
明庭唇角上揚,眼里流瀉的情緒證明他沒有說謊,他安撫地摸摸她紅腫的眼,直言:“寶貝,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我真心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我們也好早點結婚!
結婚?
陌生的字眼。
舒遙眸中光色隨窗外的陰沉靜靜流轉,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涌。
她癡癡愣愣了好一會兒,等她想到明庭很有可能是故意說這些話為她調節情緒時,她的狀態已經峰回路轉,他就用這么三言兩語化解了她心中的瘀堵,有四兩撥千斤之效。
好厲害。
“我要回家!
她坐起身來,她今晚是無論如何都不要再住在醫院里。
明庭喊來聞雅問出院手續有沒有辦好,臨了,還讓聞雅打電話給梅姨準備香檳。
舒遙真是拿他沒轍。
不過她的心情確實輕快了不少,連聞雅都驚訝,以至于她看明庭的眼神一直透著“還得是你”的贊賞。
靜養這些天,舒遙感覺自己跟坐牢沒區別,別人不能去看她,她也無法聯系別人,一朝“出獄”,立馬就問明庭:“uncle還沒有從歐洲回來嗎?他都不來看我!
聞雅坐上駕駛位,明庭將羊絨毯遞給舒遙:“是我不讓他來!
“為什么?”舒遙眼里滿是疑惑。
知她內心失落,明庭拉上車門直接點明:“你想讓他來看你,不就是想知道他同不同意我們的事么?”
舒遙抿抿唇,沒有否認。
“他沒有意見。”
舒遙更不解了:“那為什么還不讓他來看我?”
她還以為是家里人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才沒有人來看她。
“他是沒有意見,可他揍我一頓我還不能拒絕他來看你么?”
明庭抬手活動了下肩頸,手上傷口拆了紗布留下一道顯眼的疤痕,粉紅色的新肉才愈合不久,瞧著依舊嚇人。
舒遙著急拉住他,“uncle打你了嗎?因為我嗎?打你哪兒了?疼不疼啊?”
看她焦急,明庭反而是笑:“心疼啊?”
舒遙回味了一下,撒開他的手:“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明庭想起那晚回酒店連手臂都抬不起來,氣得想笑。
“小沒良心的!
他偏頭看著車窗外,抬手解了兩顆襯衫扣子。
舒遙瞥見他手上的傷,心中一軟。
“哥哥!
她小小聲叫他,用兩根手指走過去點點他手臂,中指和食指雙雙一曲,“跪”在了他手臂上,做足了求和姿態。
明庭回頭,挑著眉瞧她,故意撥開她的手不作理會。
舒遙偷偷摸摸看了眼開車的聞雅,快速撐起身在明庭唇上留下一個吻,動作之快,全程不到三秒。
明庭再看她時,第一次當著人獻吻的垂耳兔通紅著一張臉,視線到處亂晃,恨不能用羊絨毯將自己蒙住。
他伸過手牽她,唇角帶起自然的笑意,眼前人靈動鮮活,掌心這只手溫暖柔軟,這才是他樂意見到的舒遙,無憂無慮的舒遙。
小丫頭片子,不是連哄帶騙還治不了她-
在家住了幾天,舒遙的狀態又好了很多,進入四月,她需要趕緊考慮上學的事。
這回明庭沒有讓她自主選擇,而是直言讓她留在國內,并且快速聯系了南城藝術學院讓她參加?肌
舒遙其實沒什么意見,就當是做兩手準備,但明庭總是跟她強調,“我要你留下”,“我不許你去波士頓”,“你就乖乖呆在我身邊”,“想跑我打斷你的腿”。
這些話乍一聽,霸道又無理,可越是聽得多了,舒遙心里越是清楚,這是明庭獨特的讓她減壓的方式。
他只有這么“霸道無理”才能防止她左右搖擺影響情緒,甚至在未來某一天,她如果突然后悔留在國內,她還能毫無心理負擔地責怪他當初“霸道無理”,都是因為他“霸道無理”才讓她后悔。
而他那時,一定對她的責怪毫無怨言。
他給的保護和愛太過全面,時常會讓她無地自容,明明她什么都沒有為他付出過。
她挑了一個天氣好的日子飛去了港城,醫院來了電話,說明麗最近狀態很好,家里人多去陪一陪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舒遙一聽便馬不停蹄趕了過去。
她直接去了醫院,與醫生交流了最近的恢復情況,又幫著一起給明麗按摩疏通,忙忙碌碌大半天才歇下來。
她現在還是喊明麗“媽媽”,心中感覺卻有不同,她和明庭的感情已經公開,除了明琛表過態以外,其他人都靜悄悄的,她不確定家人的想法,但也私心地以為,everything will be okay.
直到聞雅推門進來說:“董事長來了!
第60章 60.more than I ca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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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港島空氣濕潤, 天氣晴好,露臺上的白百合已漸次開了,舒遙來時就將露臺門開著, 此時清風拂進,涼意里摻一縷淡雅的香。
明君珹獨自拄著手杖走進病房,身上的亞麻西服帶著獨特的富貴褶,他兩指并攏一揮, 示意聞雅出去。
聞雅看了眼坐在床邊的舒遙,視線幾番來回, 終是轉了身。
舒遙打算起身叫人, 卻因今日所穿紗裙的裙擺太長,一坐下便在地面鋪開,她著急起身,鞋尖踩到裙擺一頓,整個人都往前傾,還是慌忙撐住病床才勉強站穩。
“阿公!
舒遙因尷尬而臉紅, 卻也快速穩定住聲線與體態,恭恭敬敬開口問候,還算是體面。
明君珹微微頷首,算是應了。
“何時到的?”他走向沙發,將手杖靠在墻邊,也抬手示意舒遙坐。
舒遙便坐下回答:“十一點半落地的!
她朝明君珹的方向側了側身,雙手平放在膝上,像個第一次進學校聽課的小學生。
“中午是在醫院用飯?”
舒遙應聲說:“是聞雅安排的!
“該給家里打電話的, ”明君珹扶了一下眼鏡,說,“馮伯今日燒的江南菜, 你舅舅朋友送來上好的雨前龍井,馮伯做了龍井茶香雞,龍井蝦仁,龍井酥,都是你愛吃的口味,晚點隨我一起回家吧?”
說實話,舒遙有點懵。
她知道明君珹是特地挑著她在的時候才來醫院,之前她受傷住院,明庭不讓任何人探視,既是保護她,也是避免家里人在知道她和明庭的事情之后會生出矛盾。
就連她也下意識覺得,家中這位嚴厲的長輩一定是極力反對她和明庭在一起,說不準會劈頭蓋臉給她一頓罵,讓她羞愧萬分知難而退,沒想到見面卻是這樣和諧的場面,倒讓她不適應。
但她還是很高興地應:“好呀,正好我也好長時間沒見到舅舅了,上次舅媽去看我,我也沒能跟她說說話,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我!
“自然不會,”明君珹依舊溫和地應,“你的舅舅舅媽都拿你當親生女兒對待,做父母長輩的,哪有和自己子女置氣的?”
明君珹的話音剛落,露臺上吹來一陣涼風,舒遙身上的紗裙不保暖,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她越想越覺得這句話不太對,可她也不好過分解讀,只能說:“阿公說的是,是我多心了。”
“你的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
舒遙感覺自己就快要適應明君珹的關心,她緊攥著裙擺的手漸漸放松,她開始在這樣稀松平常的對話里放下戒備。
他又問:“今日來與醫生聊了什么?你媽媽的狀況如何?”
一聽他問明麗,舒遙便利落應答:“主要是看了最近的腦部測試報告,醫生說媽媽的神經系統已經基本恢復,接下來會逐漸增加測試的頻次和內容,如果媽媽能給出更多的反應,那就證明離醒來不遠了!
“嗯,”明君珹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不錯,你一直將你媽媽照顧得很好!
“哪有?”她靦腆笑笑,“都是醫生的功勞,我只是略盡心意而已!
明君珹也跟著低聲笑了一下:“你媽媽若是醒來知道你這些年的用心和陪伴,一定很開心!
一想到這件事,舒遙心里也很開心。
她回報這份養育之恩的方式,除了好好愛明庭以外,就是好好照顧明庭的媽媽。
在她看來,人生最大的樂事就是家人愛人都在身邊,她會努力為明庭為自己實現這件樂事。
“明麗從小就是個很獨立很有想法的孩子。”
明君珹突然說起明麗小時候,舒遙從來沒聽過這些,也有些好奇,便安安靜靜聽著。
“上學的時候不要保姆司機跟,自己每天騎著一輛山地車就去學校,從小網球就打得好,騎馬射箭也很出色,她不受管束,特立獨行,非常有自己的原則。”
“你應該能從明庭身上感受到明麗的一些特質,比如事業心重,責任感強,不怎么會說話,但事情總是辦得很漂亮。所以我時常想,如果當初那場車禍沒有讓她昏睡,她應該會做一個好媽媽,將你視若己出,用心撫養你長大,教你為人處世,帶你認識世界!
這些話舒遙驟然聽來有些茫然,她不清楚明君珹的用意,只能順著他的話說:“媽媽和哥哥都是很優秀的人!
“你也很乖巧懂事,”明君珹罕見地夸舒遙,“你這些年如何對明麗,如何對我們一家人,我都看在眼里,明麗若是醒來,一定會很高興有你這么一個貼心的女兒!
舒遙聽懂了。
躺在病床上的媽媽,一定會因為擁有一個貼心的女兒而高興,卻不一定會因為擁有一個懂事的兒媳而欣慰,如果她醒來知道自己原本的“女兒”變成了“兒媳”,恐怕更是難以接受。
那她又該如何面對明麗?
她心頭一緊,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嚨,情緒又迅速在她胸口郁結。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有勇氣與明庭一起面對質疑和指責,可當她看著安靜躺在病床上的明麗時,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竟在一瞬間散盡。
看她沉默,明君珹也直言:“你和阿庭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對于你的真實身份,我也早就心里有數!
舒遙不自覺放大了瞳孔,隔滿室清風,怔怔望向沙發上神色平和的長輩。
“你應該清楚,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與我有血緣關系,華元有明家的捐贈,我想要知曉真相非常容易,后來默認你的存在,是因為我看得懂阿庭在為他的母親做什么,也了解你的孤苦與不易,阿庭失去了父親,母親也因車禍長睡不醒——”
他停頓了一瞬,說:“阿庭很孤獨,需要人陪伴,他愿意將你留在身邊,對他對你都有好處,我便無須強行阻攔。你別怪我冷情,我是商人,權衡利弊是我的本性!
舒遙那雙濃長的眼睫順從低垂著,斂去了她惘然的眸光,她一直知道明君珹對她的好感不多,能給她一分好臉色,多半還是憑著那份虛假的親緣關系,只是沒想到他老人家什么都清楚,也早已看清了“她的價值”。
她整理好表情笑著應:“我從來沒有怪過阿公,我很清楚,我能有今天,全憑家人寵愛!
“好孩子,你很聰明,心思也很通透,”他深吸了一口氣呼出,“那你應該清楚什么事可為,什么事不可為。”
舒遙聽著,再一次用雙手攥緊了裙擺。
“遙遙!
明君珹輕輕喊了她的名字,那語調讓舒遙吃驚。
她遲鈍“嗯”一聲,明君珹才又繼續說:“你是明家女兒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你的成人禮才過去不到一年,如今整個港島都知道你是我明君珹的外孫女,明麗甚至為你背上了‘婚內出軌’的污名。遙遙,你可懂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
舒遙輕輕點了頭。
明君珹摘下眼鏡,從西服口袋里掏出軟布擦拭著鏡片,語調平緩,不帶指責地問:“你若與阿庭在一起,可想過我們一家人該如何向外界解釋你們的關系?”
舒遙垂眸沉默,緊抿著唇不言不語。
“你舅舅,如今是整個大灣區的青年代表,他出身豪門,身在政界更要以身作則,他當代表這些年,一直謹言慎行,處處小心,你舅媽常因此抱怨日子不舒坦,可她還是克制著她以往那些大小姐作派,常常穿著簡樸跟隨明朗出席活動,做慈善,他們夫婦如此努力,可不僅僅是為了自身的前途,你可懂?”
舒遙的指甲正隔著輕紗刺痛她的掌心,她點點頭回答:“是為了明家的前途,我知道的,阿公!
明君珹收好軟布,重新戴上眼鏡,看向窗外搖曳的白百合說:“阿庭比你年長,卻行事沖動,不顧后果,你比阿庭懂事,應該能想到一個好名聲對你舅舅對明家有多重要,女兒婚內出軌我尚能解釋,孫輩罔顧倫理相愛——”
他笑了下:“我不知該如何解釋,也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樣的家庭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古代若是家風不嚴教子無方,輕則讓人恥笑,重則影響仕途,你雖不是我明家親生,可你也不愿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吧?”
這些話像是給舒遙戴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鎖,鐵石的重量沉得她抬不起頭來,她既無法面對外界,也無法面對家人,更無法面對明庭。
就在此時,明君珹開口問她:“遙遙,你可分得清你與阿庭之間,究竟是親情更多還是愛情更多?”
舒遙一怔,匆匆抬頭,卻發現自己惘然四顧,竟是一時找不到答案。
“我今日來尋你,并不是要將你們分開!
舒遙有些茫然。
不是嗎?
明君珹淡然一笑:“你該知道,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你,我雖清楚你的身份,卻也早就接納了你。在你成人禮之前,我向法顯大師求了一個字,‘凈’,明澈純凈,本該是你的名字,本該被寫進明家族譜!
舒遙記得,明空當時提過,還被明庭兩句話刺了回去。
“我們明家已經準備好為你的一生保駕護航,你會是明家最受寵愛的小女兒,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快樂地生活,往后若是看上哪位青年才俊,你的所有家人都會為你備上厚禮送你出嫁,婚后的日子若是過得不順心,你大可以踹了別人回家做一輩子千金大小姐!
“只要你還是阿庭的妹妹。”
明明室內透著風,舒遙卻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
“遙遙,阿庭可以不顧后果肆意妄為,可你不能不顧后果,你是女孩子,你和阿庭的結合必然伴隨著沉重的代價,倘若你日后過得不順心,或是阿庭變了心,你又該何去何從?”
變心?
舒遙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可這時候她不得不去想,明庭對她,真的會變心么?如果變了心,她該怎么辦?
明君珹起了身,舒遙也趕緊站了起來,“阿公要走了嗎?”
明君珹執起墻邊的手杖,回身面對著舒遙,平和道:“還是那句話,我今日來,并不是要將你們分開,而是讓你多一個選擇。沖破倫理相愛需要勇氣,可生活并不僅僅需要勇氣,阿公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切都還來得及!
舒遙張了張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明君珹轉了身,剛走兩步又回頭:“我讓馮伯備著菜,你跟媽媽說完話就回集馥園用晚餐,好嗎?家里人都很擔心你的身體,和他們見見面,聊一聊,也好讓他們放心!
舒遙偏首看向病床,明麗安安靜靜躺在那里,她在心底默念:媽媽,媽媽
媽媽就快要醒來了,媽媽會愛她么?
她朝明君珹點點頭,“好,阿公慢走!
病房門打開,露臺的風對穿滿室,風中百合清新淡雅,她想起第一次見明麗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艷陽天。
那時候她還沒有經歷那些可怕的事,她只是一個沒有媽媽陪伴的小學生,那天是六一兒童節,爸爸陪她參加完學校的活動開車去接明麗開會。
車停在大廈樓下,她從車窗里看到明麗朝她走來,她穿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西服,手上拎著包,腳下踩著高跟鞋步步生風,別人朝她問候,她回以微笑,她拉開車門看到她的第一眼也是笑。
她還記得明麗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好漂亮的女兒,怎么不早點帶來見我?”
所以媽媽對她應該是喜歡的吧?
喜歡她這個女兒,便不喜歡她這個兒媳么?
舒遙望向露臺,百合在風中輕輕顫動身軀,脆弱又堅韌的模樣,像極了此刻的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