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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逐日之蛾17

    談義遠跟著馮濤遠渡重洋的時候, 盡管心里對于未來的情況充滿了各種好壞參半的想象,但也確實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兩層的床架上只鋪了一層比衣服還薄的床墊, 他和其他幾個同伴一起住在這座只能裝下四個人的,男女不分的宿舍里。

    每一天, 都有嚴苛到令人恨不得直接原地去世的訓練等著他們。

    那些負重長跑,人梯攀爬, 跳遠, 撐高, 射擊瞄準,格斗專精,簡直像是培養士兵一樣在訓練他們。

    尤其考慮到波洛夫現任家主的職位,很難不讓人聯想到, 他是不是直接把軍隊的那套流程搬了過來。

    前來應招的人五花八門, 有退役的士兵, 也有傭兵, 以及像他們這樣之前從事過灰色產業的人。

    其中不乏有個性的刺頭,但沒堅持上幾天, 就全部被搓扁揉圓,老實聽話了。

    來這里的路上,談義遠認識了自己的幾個同伴, 除了馮濤外還有兩個人, 一個季涵,一個許真。

    季涵是個頂瘦小的人,很難想象, 這個年代, 還會有身高如此矮小的人, 他只有一米六,小小的個子,身上也沒有多少肉,干干巴巴的,就像是一個縮水的老頭子。但他動作卻無比靈活,像一個猴子一樣,教官竟然也追不上他。

    所以季涵也有個外號,就叫瘦猴。

    而許真,她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女人,深蜜色的皮膚,身形高挑勻稱,不知道是哪個地區的人,但五官極為優越,長手長腳,她的腰線幾乎有瘦猴那么高。

    就像是一個祭司,一個跳舞的女郎,一只伸展腰肢的獵豹。

    她的睫毛是罕見的白色,據她所說,是得了一種基因病,頭發也是。

    而她的雙眼,是如同野獸一般的金色,這是兩只義眼。許真原裝的眼睛,因為覺得不太好用,早被她自己摘掉換了。

    和她的容貌相比,第二個令眾人側目的,就是她的冷漠狠絕。

    這個訓練營男女混住,又挨個發了抑制劑,分不清具體性別的時候,當然就是看臉。

    前來應招的人有百分之八十都不是什么好人,許真的美貌當天就被傳開了。

    但他們也不是傻子,知道能通過篩選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輩,都不輕易上手,就只用言語騷擾。

    反正調戲人,口花花幾句,也不犯法,過不了手癮,還不能過過嘴癮嗎?

    許真卻不會忍氣吞聲,在聽完第一句話以后,她就一拳揮了過去,打斷了這個人的鼻梁骨,也打斷了他肚子里的其他污言穢語。

    午休的食堂很快變成了大亂斗。

    但教官竟然沒攔著,等到站著的人不剩幾個后,她才姍姍來遲,點了許真的名,讓她做小隊長。

    這個依舊站著的女人,神情淡漠地抹掉手背骨節上的血,居高臨下地踢了一腳躺著的人,“廢物。”

    許真也不遮掩,就報上了他們四個人的名字。教官不在意他們拉幫結派,她要的就是競爭。

    如果這是游戲,那么許真就是輸出,馮濤就是肉盾,瘦猴是斥候,而談義遠自己,則是后勤。

    他太全能了,長時間的流浪和獨自生存,讓他的生活技能已經點滿了,什么都會上一點,壞掉的機器也能上手修一修。

    他們四個很快通過測驗,正式加入波洛夫的親衛隊里。

    換了一處地方,還是要訓練,但是待遇明顯上了好幾個檔次,吃住方面都很精細,比原來牢房一樣的條件好多了。

    負責操練他們的長官,還拿來了一個新東西,一個能短暫提升戰力的裝置。

    這個芯片每個人都被裝到了腦袋里,說是能釋放一種電信號,刺激人腦,激發潛能,但對體力的消耗會增加,所以,他們要更加刻苦地訓練,增強體力,才不會在激發潛能后,被后遺癥變成軟腳蝦。

    談義遠感受過一次,那種聲波傳出來時,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公牛看到了紅布一樣,令人躁動不安。

    他的大腦沸騰,思維沸騰,骨頭、血液,全身上下都在沸騰,腦子里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摧毀前方的柱子。

    測試結束后,他的破壞力比原來翻了兩倍。

    談義遠軟踏踏地趴在地上,有種透支的虛弱,渾身大汗淋漓,教官又讓他注射了一管藥劑,說是能補充體力的,藥液被推進體內后,他果然覺得好多了,手腳也有了力氣。

    他們在這里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隊伍人數也越來越多。下了幾次雪后,教官喊他們集合,說要開始第一次實戰——掃清庫爾茨里市的地下□□。

    他們的據點,人員配置都擺在了明面上,教官把人分成不同的隊伍,每隊負責一個區域,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光所有人。

    這是一面倒的屠殺。

    它不是什么有來有回的戰斗。

    他們這些親衛們,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每個人都能以一敵十,這些□□對他們一無所知,而他們呢,連這幫人們穿什么顏色的內褲都知道。

    至于如何分辨敵我,也很簡單。

    □□成員的信息已經被錄入至系統里,他們的身上會標紅,遇到標紅的人,不用分男女老少,通通子彈伺候。

    有人跪地求饒,有人哭天喊地,談義遠的槍口卻顫抖了。

    毫無節制地殺人不是一件快意的事,尤其這個堪比絞肉機的場面,更加令人難以接受。

    捫心自問,他們真的全部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嗎?恐怕不見得吧。

    在底層生存,就是需要靠山,需要借勢,這里面又有多少為了活命和生計,迫不得已加入的成員呢。

    他停下手,下一刻,求饒的人腦袋上就綻開一朵血花。

    許真面無表情地換彈,接著抬搶,又掃死了一片人。

    “你心里的善良太多了。”機槍的突突聲中,她的聲音如同一把尖利的冰刃,破開灼熱的硝煙。

    “我們都是復仇的機器,是茍且偷生的罪人。他們或許有苦衷,或許無辜,但這些和我沒關系。”

    “我只知道一件事,”她漠然道,“擋在我前路上的人,都要死。”

    一面倒的屠殺進行了三天,期間有個幫派拼死反撲,大家都開了潛能激發,這才逃出生天,沒被這個瘋子一起炸死。

    談義遠是見慣了生死的人,在坐上卡車離開腥臭的巷弄時,他的臉色仍舊白得嚇人。

    他雙手指縫間沾的血洗都洗不掉,形成一片紅褐色的污漬。

    許真坐在椅子上,給胳膊上的傷口纏紗布,她的神態平靜,低垂著眼睫的時候,又有一種悲憫的美。

    但車廂里的人誰也沒出言調笑幾句,只因為每個人殺了多少個人都是有計數的,而這個獨處時美麗如獵豹的女人,她名字后面的計數遙遙領先。

    出言不遜的調笑,是強勢者對弱者的專屬行為,本質是居高臨下的不尊重,但此刻,沒人敢不尊重她,盡管她美得出奇。

    聯邦的和平,已經持續兩百多年了,縱觀人類的整個歷史,無止境的戰亂,斗爭,傾軋在各個時間點四處開花。

    仿佛人生來就是為了在□□中死去。

    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是如此短暫,仿若曇花一現。

    事變忽然發生的時候,沒人能想到,它毫無預兆。

    阿茲貝托叛亂了。

    阿茲貝托公開宣稱道:“民眾們無需恐慌,這并不是毒氣,而是一道門檻,一道通往新世界的門檻。”

    這位叛軍首領穿著黑色的軍裝,帽檐遮住天空的陰云,那云層中積蓄的雷暴仿佛正醞釀在他同樣鉛灰的眼瞳里,“這個世界上的人,太多了,并且絕大部分都是低智的,渾渾噩噩的,像罐子里的金魚一樣麻木地過完自己的一生,不論是對于生命本身,還是對整個社會,對人類這個種群,都沒有絲毫貢獻,甚至于他們劣等的基因,還在拖我們的后腿。”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正是進化的美啊。”

    “只不過,靠自然的篩選,實在是太慢了。”阿茲貝托兩片既薄又白的嘴唇輕輕彎起,“所以我們要走一個捷徑。”

    “無需害怕,也沒必要恐慌,這只是通往新世界的必要流程。”

    同樣的毒氣彈,在同一時間于五個不同的城市上空炸開。

    他的軍隊在絕冬城投下一顆毒氣彈,長青市和絕冬城,這對雙子星如今一個依舊翠綠,另一個也是翠綠,但那是毒氣凝結的翠綠。

    其他城市也是如此。

    那綠色仿佛盛開的煙花,沉沉落地。

    阿茲貝托的宣講發到網上去的時候,這些城市里已經沒有人有閑暇去看了。

    那種窒息的,灼熱的,仿佛每一個細胞,每一條DNA都被打碎重組的痛苦,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心智。

    無人操控的車輛在大街上橫沖直撞,其中又有多少人死于車禍,根本是難以估量的數字。

    非是天災,而是人禍。

    彼時燕銜川正在樓下玩雪,剛下的新雪像棉絮一樣,只要輕輕一揉就黏在了一起,她打算捏個小貓出來,好拿給鹿鳴秋看。

    但雪貓沒捏出來,卻先得到了對方的電話。

    所有的新聞都在直播報道那幾個城市的情況,那些嘶吼的人,扭曲的綠氣,以及阿茲貝托冷漠癲狂的宣言。

    鹿鳴秋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異樣之處,沉聲說道:“這些人中了毒氣之后的表現,讓我想起核桃鎮。”

    阿茲貝托的確對于低智的人厭惡到了難以描述的境地,他竟然聯系到了教會,不管不顧,近乎偏執地隨機投放變異藥劑。

    就是為了大范圍去篩選出所謂的優質基因,篩選出誰有資格拿到去“新世界”的門票嗎?

    作者有話說:

    下午沒有更新啦,我去打針,再忍受不了半點每天涕泗橫流的日子!

    第82章 逐日之蛾18

    圣愈教會自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它引導人們歌頌苦難,順從命運,對于現在的場面, 想必也是樂見其成的。

    還有什么是比戰爭,能給人們帶來更多痛苦的東西呢?

    而且受苦的人越多, 就越有宗教繁衍的土壤,倘若人人都安樂幸福, 誰還會去信神, 去尋求精神上虛無縹緲的寄托。

    阿茲貝托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要進行基因優化,將那些他自認為無用的人都處決掉,而教會也自然不介意把整個世界都變成一座大型實驗場。

    至于什么是無用的人,從這位偏執成性的人過往的言行中, 就可以推出。

    他厭惡過分情緒化的人, 認為這種行為是大腦沒發育完全的緣故, 推崇理性至上。他厭惡過分放縱的人, 覺得他們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應,掌控自己的身體, 又怎么能掌控生活。他同樣厭惡短視的,愚蠢的,不思進取的, 自甘墮落的人們, 把阻礙社會發展進步的罪過放到他們的頭上。

    在阿茲貝托的認知里,只有有才干的,懂得上進的, 真正有能力的人, 才能存留下來, 帶領人類這個種群,走向更遠的未來。

    至于那些壞的部分,則需要剔除,就像發膿的傷口需要清除掉腐肉才能長好。

    不拘于當前的公民等級,他借用教會,給了所有人一個完全公平的起點。進行了第一次篩選——意志力。

    經過改造后的綠霧沒有那么大的殺傷力,沒有即死性的風險,但對于人體的損傷和精神的折磨摧殘卻沒降低。

    一個有真本事的人,可能不一定精神堅韌,他的長處在其他方面,但是一個廢物,絕對不可能挺過綠霧的侵蝕。

    在這方面,他倒是真的像個遵紀守法的守序之人了,并且還是信奉絕對平等的那種。

    只是他的篩選完全不講人性,不講道理,只憑自己的個人意愿,并且,并沒有給人悔過的機會。

    一個好的人或許會犯錯,一個壞的人,也可能會改過自新。人類最大的美德是寬容,是原諒。

    但在阿茲貝托這里,絕對沒有這兩個詞。

    所以他下令掃清庫爾茨里市的地下場所,因為他認為能混跡在其中的,必然都是蛀蟲,渣滓,沒有他想留下的火種。

    如果可以的話,他是想軍團清剿和藥劑投放同時進行,但考慮到軍團里的人也不一定能全員通過篩選,這才被迫放棄了這一想法,改為分頭行動。

    不過在阿茲貝托的心里,也并不認為這些社會的害蟲里會有能通過篩選的漏網之魚。

    大清洗時代后,整個世界已經是千瘡百孔,戰火留下了很多不能居住的輻射區,人口也遠沒有當時那么多,幾乎折損了四分之一。

    聯邦根據現有的人口居住地,劃分了十個轄區,每個轄區布設一個軍團。

    因為現在政權一統的緣故,軍隊的數量并不龐大,畢竟,已經沒有外敵了。

    阿茲貝托晉升將軍以后,名下便有了三個軍團的掌控權。其余軍團則由其他將領領導。

    一個大軍團,上百萬人,不是每個人都是阿茲貝托的死忠粉,支持他的理念,更多的也是普通人。

    但他能如此放心,這些士兵不會嘩變,一直聽從他的號令,靠得也不是人格魅力,而是一張小小的芯片。

    教會在控制人心上面,的確是很有心得。核桃鎮,也并不是他們唯一一個實驗區。

    蟲師的確是說了實話,但是一個人的眼界,注定了他所能看到的東西是有局限性的。

    井底的青蛙怎么能想象海洋的廣闊,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怎會知道四季變幻之美呢。

    教會的真實情況,不是蟲師這個半路來的打手能窺探的到的。它下有民眾托底,上有財閥扶持,內涵底蘊遠不是蟲師這個小人物能想象的。

    曾經在核桃鎮抓到的那隊俘虜,剛連上腦機就盡數暴斃而亡,連記憶都沒看上就死了。

    死前還齊齊喊著“永不叛教”這樣的話,把前來審訊的人嚇了一跳。

    對著尸體檢查了一遍,沒有什么外傷,也沒中毒,就是腦死亡了。這么琢磨不透的蹊蹺死法,大概率和異能脫不開干系。

    教會也有精神系異能者。

    反抗軍一直把教會視為最大的敵人,正是因為這個的緣故。能被抓捕的教會成員,從他們身上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訊息,而那些類似蟲師一般打算背叛教會的人所說的話,又太過片面。

    用宗教和信仰來控制人,利用信徒狂熱的精神作為保險,比單純的以利誘之要牢靠得多。

    畢竟利誘不能讓人心甘情愿地送死,信仰卻可以。

    反抗軍隊教會的了解,一直都不夠多,雖然對方也同樣如此。

    此次阿茲貝托反叛,教會牽扯其中,那機械凈土呢?

    要知道最開始阿茲貝托出兵打的旗號可是清剿機械凈土啊。他呈報上去的審訊信息也是真的,這個組織定然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如果說,教會和阿茲貝托都各有各的想法和利益作為驅動,那機械凈土摻和進來,是為了什么呢?

    他們一直想要意識上傳技術,一個混亂的社會,就能讓他們得償所愿了?

    除非,他們是渾水摸魚,另有目的。

    鹿鳴秋神思電轉,忽然想起一個傳聞,傳聞意識上傳的機器雖然銷毀了,但圖紙卻保留下來,由現任聯邦總統保管。

    畢竟不管怎么說,這項技術都是人類智慧的結晶,要是全面損毀,豈不是浪費了?

    機器的確是毀了。

    然而有了圖紙,再造一個也不是很難。

    難道這幫瘋子還想要趁亂襲擊總統府嗎?鹿鳴秋本來覺得荒謬,可是轉念一想,也未必不能,賽博瘋子們做事還講邏輯,講道理嗎?

    總統遇難,聯邦分崩離析這種大事在他們心里恐怕根本排不上號吧。

    她想通關竅,立刻聯系對方,對面人也是浸淫政壇數十年,她剛一開口,就想通了這里面的聯系,立刻匆忙掛了電話,叫來秘書,沉聲道:“我要面見總統。”

    彼時阿茲貝托的逆天之舉剛被通報,總統自然不會閑著看直播,他先是撥動軍隊,鎮壓反叛。再命人去轉移平民,賑災,控制民生用品的價格,讓社會經濟不至于亂套。

    然后內線通訊響了,財政部部長要面見她。

    必然是不方便在通訊里說的話。

    聯邦總統的年紀瞧著已經很大了,她的面相有些富態,但絕沒有那種和藹的氣質,反倒不怒自威,很有氣勢。

    財政部部長進了門后,便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了這些猜測。

    總統聽后表情波瀾不驚,下令增調三隊守衛。

    既然言明了個中利害,他就要退下,畢竟不論是調控經濟,還是為軍隊提供后勤,都是他這個財政部長該操心的事。

    想到這兒,他的心里不由得咒罵起阿茲貝托。

    大家暗地里搞得好好的,你怎么就掀桌了。

    有遺傳的精神病史了不起嗎?就可以隨便發瘋了嗎?

    他每天想著法子從財閥那里賺錢已經很痛苦了,這錢也不是他自己用,還不都花到民生上面去了。

    打仗更是燒錢。

    還有隨之而來的各種問題,讓他恨不得直接戳死阿茲貝托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鹿鳴秋斷了通訊,依舊沒閑著,她先是上了大號,用影后的官方身份去發布通訊,呼吁大家保證自己的安全。

    接著又下令讓反抗軍的成員們開始收縮。

    軍團的調動需要時間,阿茲貝托卻占了先機,由北向南開始推進。

    他第一個占領了馬里山城,堂而皇之地搬進聯邦的辦公樓,隨后便下令,把城里所有有過犯罪記錄的人通通殺光。

    小到偷竊,大到搶劫,無一幸免。

    城中的血水把雪都染成了紅色,焚燒尸體的焦臭味彌漫在整個城市上空,經久不散。

    那些士兵們,就如同鐵塑的機器,任憑這些人哭嚎哀求,也不眨一下眼睛。

    不論他們是破口大罵,激憤不已地怒叱,還是悲痛地哀求,用眼淚和嚎啕當做墻壁,都不能阻擋死神收割的利刃。

    昔日繁華的城市,剎那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那樣的慘狀,用言語根本描繪不出其中萬一。

    慘無人道的屠殺,持續了整整一天,火炮聲的轟鳴成片炸響,蓋過了他們的哀嚎。

    是前來鎮壓的軍隊到了。

    ****

    戰亂四起,底層民眾的苦難,上層人是看不到的。

    定陽市甚至還在舉辦宴會,是特蕾莎的訂婚宴。omega選的是另一個財閥家族的女兒,溫柔如水,很是漂亮。

    有請帖送到了燕銜川這里,她去了,鹿鳴秋沒去。

    在家中時,鹿鳴秋處理各種事務并不避諱他,關于戰局的僵持,民眾的游行示威,以及被投放藥劑的五座城鎮的處理方案,她都能聽到一耳朵。

    盡管定陽市依舊和平,但空氣中那種風雨欲來的味道卻愈發濃重了。

    可當她到了宴會廳一看,往來的賓客們皆是言笑晏晏,拿著酒杯,輕聲細語地說著小話,偶爾有幾句談論到戰事的,也被人用別的話題帶了過去。

    ——聊這些干什么,沒什么意思,我昨天托關系得到一對極品仙鶴,養在花園里了。

    于是眾人就著仙鶴開始聊起各家養的寵物,又是挑食,又是脾氣大,名為抱怨,實則炫耀。

    燕銜川往常對于這種小話還是很感興趣的,解悶嘛,在宴會上不聽聽各種八卦,不聽他們陰陽怪氣,還怎么打發時間。

    但最近耳邊聽多了鹿鳴秋的局勢分析,各種憂思,再看他們,不免生出一點索然無味的意思來。

    外界發生了那么大的事,底下又有多少暗潮洶涌,他們不知道也不關心,只會盯著門前的一畝三分地,像個開屏孔雀一樣整日炫耀自己的財富,美名其曰上層社會的底蘊。

    太無知,也太狹隘了。

    燕銜川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她回去的時候,鹿鳴秋正對著窗外發呆。

    “我要做一點事。”她低聲說道,“我不能再在這里待下去了。”

    “阿茲貝托的軍隊在利佩阿和馬里山之間拉開了戰線。他們的軍備物資源源不斷地從庫爾茨里運過去,雙方都沒有疲勢,或需要打上很久。”

    “這種戰爭,一人之力不過是往大海里滴入一滴水,根本翻不起風浪。但我們也不是只能束手待斃。”

    “以絕冬城為首的五個城市內的毒氣雖然已經被吸走,但教會又向玉盧市投放了一次,目的必然是想讓我們內外生亂,焦頭爛額。”

    鹿鳴秋的臉色略顯疲憊,但眼神卻明亮無比,“干涉戰爭是以卵擊石,但給教會找找麻煩,不正是我們最擅長的嗎?”

    教會是財閥的走狗,他們想要干成什么事,不用多考慮,攔著就對了。

    燕銜川沒有說什么危不危險,有沒有把握之類的話,只說:“我和你一起。”

    不等對方說話,她繼續說道:“我記得有一個異能者,可以變成很多人的樣子,讓她過來代替我。”

    因著打仗的緣故,燕家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人人自危,誰不想多買點武器囤著以備不時之需。

    哪怕燕家此刻將價格漲了一倍,他們也捏著鼻子認,花了這份錢出去。

    定陽市的生意依舊照做,本家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燕銜川要是直接不干,那此前苦心營造出的形象,不全白費了嗎?

    那個能變幻外貌的異能者,就是鏡子,她在核桃鎮一事中立了大功,后面就一直沒什么任務,正處于空閑當中。

    而且如果換她過來,一些事件隨機應變的處理方式,肯定是比燕銜川這個原裝正主還要高明的。

    燕銜川,不能違心地說她不聰明,就是太隨心了。

    鹿鳴秋思忖一番,同意了這個想法。

    能不用每天裝得人模狗樣,不和這些人虛與委蛇,燕銜川高興得晚上直接多吃兩碗飯。

    等鏡子一來,見到她如同見到再生父母一樣親近,就差沒敲鑼打鼓了。

    是燕銜川把人帶回來的,沒有理由,也沒有名義,她一個alpha往回帶人,還需要什么別的嗎?不需要。

    鏡子頂著一張不安于室的臉,大大方方地走進云夢臺,被直接帶上了頂樓。

    她現在用的這張臉,妖妖嬈嬈的,不知道是誰的長相。

    用的身份則是流浪者家族出身。

    具體情況她都知道,因此一進門后,就變成了燕銜川的樣子。

    燕銜川:!

    燕銜川:“好像啊!”

    鏡子瞧著她,又稍稍改動了一些細節,這下兩個人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全部都是雷同,沒有巧合。

    她又心細如塵,只跟著燕銜川身邊轉悠了一個下午,就學得有模有樣,包括她自己本人都沒注意到的小動作和習慣,鏡子也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來。

    第二天,鹿鳴秋就借口娛樂公司有事務,坐飛艇離開了定陽市,到了南津市她再脫身。

    等鏡子觀察的差不多了,燕銜川就開車再把她送走。

    離開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個——偽裝成燕銜川的鏡子。

    燕銜川則趁機離開,坐上了去往上源市的車。

    教會投放變異藥劑采用的是高空投擲的方式,藥劑更沉,自然會直接下降,不會和空氣過多相融,至于稍稍擴散掉的那些,是正常的損耗。

    想要高空投擲,就必須要有相應的飛行設備,不論是飛艇,直升機,無人機,還是戰斗機,想要在城市上空飛行,必須要進行申報,由相關部門提前批準,不允許私自亂飛。

    于是交通部的人就接到了一條上面的指令,提交過去一周內所有申報的飛行物名單。

    玉盧市受害,沒有人手,沒關系,從總系統調資料也是一樣的。

    每一個都要對比著監控挨個對照,找出其中的可疑飛行物。

    翻了一通后,得到的結果是,一無所獲,全都在申報的使用范圍內。

    鹿鳴秋并不失落,又說:【申請查詢衛星監控畫面。】

    說道調查衛星監控,就不得不提到大清洗時代的戰亂了,原本天上的衛星也是很多的,每個有實力的國家,都要往太空發上一架衛星,以此彰顯自己的國際地位。

    有的大國還不止一個。

    但是在戰亂開始后,衛星是每個敵對的國家第一個要搞掉的東西。你有衛星,對著地上隨便拍,我的軍事動向不都讓人看光了?

    現在太空里還有三顆衛星,是聯邦政權成立后,重新送上天的。

    類如氣象部門,交通部門這些需要衛星地圖的部門,會得到系統的自動實時信息反饋,而三顆衛星的使用權,是全部捏在總統手里的。

    就算搜查部的想申請調查監控畫面,也需要層層申報,極其麻煩。

    財政部長得到消息,屁股又從椅子上挪開,去找聯邦總統說小話去了。

    鹿鳴秋很快得到了監控畫面,那是一架無人機,明顯是改裝過的型號,不論是飛行高度還是載重都有顯著提升。

    它在完成自己的既定使命后,落到了一輛很不起眼的卡車里,而這輛卡車,最終駛入了上源市的一家肉食加工廠里。

    所以上源市,才是她們二人此行的目標。

    除了她們自己外,鹿鳴秋又叫上了三個異能者一起,組成了一個五人小隊。

    大家在路上匯合后,燕銜川發現這幾個隊友都是熟人,能操控金屬的金環,吟游詩人豌豆,以及德魯伊格爾。

    前者是老熟人了,后兩個都是在核桃鎮任務里,燕銜川和他們有過一面之緣。

    前去上源鎮的路上,鹿鳴秋就說了此行的目的:“以探查為主,想辦法揪住教會的辮子。”

    “嘗試找到變異藥劑的儲存地,如果這里真的有的話。”

    前來的幾個人表情都很嚴肅,金環也沒了和同伴討論上司八卦的心情。

    大家一路上話都不多,燕銜川察顏觀色,偷偷和鹿鳴秋說悄悄話。【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不要擔心。】

    鹿鳴秋搖了搖頭,回復她:【我不是擔心這個,只是,死太多人了。】

    死人,不是很正常嗎?就算沒有阿茲貝托反叛這件事,每天也有人在死,現在不過是多了一些。

    但每個人都是要死的,這下少走了幾十年彎路,多好。

    燕銜川心里這樣想,卻不會這樣說,她是瘋了又不是傻了,這么說鹿鳴秋肯定要不高興的。

    鹿鳴秋目光沉重,輕輕嘆了口氣。

    憑心而論,以反抗軍現有的異能者數量,直接不管不顧襲擊各大財閥的老家,把相關人等統統殺掉,能不能做到?

    死傷很大,但能。

    為什么不這樣做呢,因為沒有用啊。這個財閥倒下去,別的財閥站起來,只是換了一批人當天,本質上沒有任何改變。

    該有的剝削還是會有,現存的壓迫也沒有消失,說不定反而更嚴重了。

    畢竟這幫人會想到,我的上一任就是因為這些刁民的襲擊全家升天的,不行,我要把他們的錢全收走,讓他們根本沒錢□□,也沒錢想別的,每天就只想著怎么賺錢怎么活著就夠了。

    而阿茲貝托的所作所為,和這些財閥們有什么區別,不過都是上位者憑借自己的喜好意愿,來隨意塑造比他地位低的人罷了。

    假使阿茲貝托是個流浪漢,他有現在的破壞力嗎?

    最多也就是踹踹垃圾桶,對著墻壁四處亂尿而已。

    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對民生的危害簡直是難以估量的。

    反抗軍想要消滅財閥,要一個公平的社會環境,要一個有上升渠道的生存方式,而不是現在這樣亂糟糟的現狀。

    阿茲貝托覺得底層人生來有罪,覺得他們走不出當下的環境是自己的過錯,是他們能力不夠。

    但罪魁禍首難道不是這些把前路堵死的財閥們嗎?

    假如人人只要努力工作,就能獲得體面的生活,誰會不愿意好好過日子呢。

    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根本不能。

    他們連認字的資格都沒有,活著已經是一件難事,哪有心思考慮道德倫理。

    在這種情形下,還要求這些人連任何違法亂紀的事都沒做過,那不是雞蛋里挑骨頭嗎。

    鹿鳴秋心里裝的是社會民生,這話落到燕銜川耳朵里,頓時大變樣。

    燕銜川:肯定是看死了好多人,善良的秋秋看不下去了!

    她拽過身上背著的雙肩包,拉開拉鏈,從里面窸窸窣窣地翻了半天,翻出一顆紫色包裝的奶糖,塞到鹿鳴秋的手里。

    然后貼到這人耳邊低聲說:“我的珍藏款,葡萄味奶糖,里面還有夾心。”

    “給你吃。”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掏出奶糖):你好,吃個奶糖嗎?哦不吃啊,不吃就算了,行吧。其實我也沒有很想讓你吃,笑死,我想給誰都行,根本看不上你,你挺一般的,哈哈哈哈,笑死,你真的很裝。(墨鏡)(流淚)

    鹿鳴秋(摘下耳機):你說什么?我剛戴耳機沒有聽到。

    燕銜川(滿血復活):吃個奶糖嗎?!

    (寫著寫著,覺得自己在輸出電子垃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球怎么還不爆炸!外星人怎么還不入侵!世界怎么還不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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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逐日之蛾19

    馬里山城是座依山而建的城市, 適應當地氣候的緣故,這里最常見的樹木是松樹,榆樹等等耐寒的植物。

    自然生長的松針, 四五年才掉一次,是以盡管大雪漫天, 松樹卻依舊蒼翠。

    這座城市靠山吃山,有相當完整的松樹加工產業鏈, 讓一顆松樹從發芽到結果再到成熟, 都有可以利用的經濟價值。

    而現在, 由于炮火的緣故,遍地的松林被摧毀,滾滾熱力將落下的雪花直接融化成水。

    雙方都很克制,雖然戰線很長, 也很焦灼, 但都沒用一些大規模的高烈度武器, 不給這片土地再增添一分傷痕。

    而造成這一切的領頭人阿茲貝托, 也并不是像怨恨他的人心里所想的那樣,正掐著腰猖狂大笑, 又或是得意地在金子珠寶堆成的海里遨游,享受搜刮與掠奪的快感。

    阿茲貝托非常冷靜,也非常從容, 并沒有想過此次戰役是否會成功還是失敗, 要是失敗了,他的下場又會是什么樣。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下達各種命令,不分晝夜地伏案工作, 以及處理許多前來示好的通訊。

    拋開阿茲貝托的目的不談, 他的行為, 必然是要和如今的社會以及政體做分割的。

    他話里的意識,是要打造一個新世界。許多上層豪門們,就動了小心思。

    現在的社會,看似繁華,實際不過是一潭死水。向上升的渠道已經徹底斷絕了,幾大財閥家族掌控著頂端的所有蛋糕,并且手指縫里也沒漏出來什么。

    一個家族,最多成為上層的小世家豪門,想更進一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假如,阿茲貝托成功了,新的世界百廢待興,各方各面都是松動的時候,此時不往上擠,還等什么?

    所以便有好些個自詡聰明的家主,輾轉多方要來阿茲貝托的聯系號,開始套近乎。

    “將軍志向遠大,實不相瞞,我也有同樣的想法。我們的社會看似繁華,但卻掩蓋不了逐年上漲的犯罪率,將軍此舉,堪稱釜底抽薪,效果極為顯著。”

    “有些人的基因的確是天生的,不瞞你說,我領養過一個孩子,明明是從小就在身邊長大,但怎么教都教不好,總有許多陋習,上不得臺面,后來我一查,這孩子的親生父母都是犯過罪的,果然啊,不好的基因是會遺傳的。”

    “坦白說,我非常支持將軍的做法,有些人批判您,說您太過殘忍,在我看來他們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面,對人指點罷了。他們沒有被這些犯罪分子傷害過,所以才能說出這種話來。我家開的店每個月窗戶都要被砸爛一次,這其中的損失,他們能踢我承擔嗎?不能,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您做得對,就應該把這些社會的害蟲都清理干凈。”

    ……

    這些前來投誠的家主除了言語上的支持以外,也有行動上的。他們送來了許多物資,試圖幫阿茲貝托打贏這場仗。

    阿茲貝托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但他掛了通訊就對副官說:“派人去把崔家、孫家、雷爾夫家的人都殺了。”

    副官沒有任何疑問,直接給親衛隊下達命令。

    他心中無不嘲諷地想,這些人究竟是怎么舔著一張臉,認為自己也有資格獲得門票的。

    他們的家族日益敗落是因為什么,還不是因為決策人太過愚蠢,又主動跳到長官面前,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目光短淺。

    這幾家的風評口碑做事原則都差到荒謬,資料還是他親自擺到案頭上的。蠢而不自知,認為自己高高在上,和那些被殺死的低等人不一樣,只要隨隨便便給點好處,就可以入伙。

    他們把自己當成什么了,能下金蛋的母雞?

    又把長官當成什么了,只知道濫殺的蠢貨?

    本來在軍隊打過去之前,這些人還有幾天活頭,或許是嫌棄自己命太長,直接選擇走捷徑。

    親衛隊只有一千人,損耗一個,就會補上一個。

    他們是訓練好的精兵,不應該放到前線那樣的絞肉磨盤里,應該去做更重要也更合適的事。

    最近幾天,談義遠的日子還可以。不是說那種輕輕松松,什么都不用干的可以,而是不需要再去殺人了。

    上面給他們派發了一個新的任務,護送一個車隊,要把他們送到大漠里,中途不能有任何差錯。

    雖然整天在車上晃晃悠悠的日子非常無聊,但他卻感到十二分的輕松。

    殺人太多,真的會讓人透不過氣。

    他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軟弱了。依照上頭的行事準則,黑虎幫這種作惡多端的幫派定然難逃一死,他也算是報了仇了。

    但這就是他肆意屠殺別的、無辜的人的理由嗎?

    雙雙為什么愛他,不正是因為他重情,有原則,從不去做那些污糟勾當,現在他為了報仇而背叛自己的原則,會是雙雙母女兩個想看到的嗎。

    談義遠心里的念頭宛若下雨的湖面一樣波瀾起伏。一方面覺得自己為了報仇就應該冷酷無情,像許真那樣,反正他什么都失去了,還擔心這些干什么。另一方面又不想變成自己痛恨,愛人也痛恨的模樣。

    談義遠恍惚地想著:如果他真的變了,那他也不再是他了,雙雙看到,一定會難過的吧。

    正好被安排到了一個護送的任務,他才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緒。

    許真則不像他,她無所謂。

    那些被殺的人會詛咒她,說她下地獄什么的,許真毫不在意。

    沒關系啊,下就下吧,只要能報仇,能把錢虎這個小人殺了,哪怕她被挫骨揚灰都行。

    夜里同伴幾個在一起待著守夜的時候,閑來無事的時候也聊天,聊過去,說他們各自痛恨錢虎的原因,也算拉近彼此感情。

    瘦猴說是他的父母被錢虎派人殺了,他們年紀大,但錢虎看中了他家的鋪子,覺得那兒地段好,非要他們搬走,把房子低價賣了。

    瘦猴說話的時候,聲音里已經聽不出多少悲憤,就像是講一個別人的故事。他人也佝僂著,像一個石頭一樣杵在那兒。

    他伸出細長干癟的手指,比了個三。

    “三百萬的房,錢虎讓我們三十萬就賣掉。”

    父母不同意,被打死,他跑了出來,茍延殘喘,還聽黑虎幫的人議論,“三十萬不要,現在毛都沒有!哈哈哈哈!”

    大家都是可憐人,誰也不用安慰誰。

    輪到許真,她的嘴唇動了幾下,噌地站起來,“我去拿點水。”

    馮濤就搖搖頭,“她說不出來,我替她說吧。”

    許真有個妹妹,不是有血緣關系的那種,是工作的時候認識的。

    她身手好,會打架,就做了保鏢,在玉朦朧會所里工作。

    而她的這個妹妹,則是會所里的一個工作的性偶,新來的,聽說是被舅舅賣進來的。

    在這兒工作的性偶,哪有幾個自愿的呢。

    她被裝上特制的芯片,去接待客人。許真冷眼瞧著,感覺她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又矮又小,臉上好像還有嬰兒肥,是個小圓臉。

    有的客人喜歡成熟的,當然也有喜歡稚嫩的。

    她接了幾天的客,很聽話,主管就把限制松開了,給她和其他性偶一樣的待遇。

    偶爾休息的時候,許真會在樓道中間的一個小清潔儲物間門口聽見她哭。

    她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她把一張娛樂芯片藏在了儲物間的通風口里,要不上班只盯著大廳瞪眼,也太沒意思了。

    許真每次到崗不久,就借口去衛生間把芯片裝上,等下班要檢查的時候,再把芯片放回去。

    新來的哭得太久,她等不及,就敲了敲門,里面的人被嚇到了,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許真:“我拿個東西就走,你可以繼續。”

    她不應聲,許真直接把門拉開,只看到一個頭頂。

    真的好矮啊,有一米六嗎?

    許真心里這么想著,卻沒說什么別的話,直接抬起胳膊把芯片摸到手給自己裝上就走了。

    她走了以后,新來的擦了擦臉,猶豫半天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呆呆站了一會兒,垂著頭也離開了。

    許真隔三差五就遇見她偷偷哭,“你總哭什么,是覺得這兒不順心?”

    她咬著下唇,圓圓的腮幫上還掛著淚痕,“我不喜歡做這個。”

    她顫抖著,吐出一口氣來,“我討厭這個,好不想活。”

    能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起碼做性偶還能吃飽穿暖,還有工資拿,雖然不多。

    許真這個時候性格還沒有那么刻薄,她也沒有說教的習慣,就拍了拍她的頭,“習慣就好了,都是這么過來的。”

    哪有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活著就是在不斷地為難自己,這個社會,像他們這些低等人想隨心所欲還是做夢比較快。

    “你叫什么啊?”

    “……小梅。”她小聲說。

    “什么小梅,就是妹妹啦。”許真揉亂她的頭發,“你看你還沒我胸口高。”

    妹妹很可愛,許真看著她,想到了茫然期的自己,不免要多說上幾句話,安慰一下這個初嘗社會險惡的小姑娘。

    然后她就被黏上了。

    小姑娘沒什么主見,許真說什么都聽,像個軟包子一樣,一點脾氣都沒有,難不成她是面團做的嗎?

    妹妹的嘴唇,的確和面團一樣軟。

    許真這時候才知道,她叫小梅,是因為腰上有一塊梅花形狀的胎記。那點顏色很惹眼,許真忍不住親了又親。

    后來錢虎要合并這家會所,他來找老板商量,看上了許真。

    許真的臉上總是帶著口罩,只漏出一雙眼睛來。沒人知道她長得漂亮,但錢虎的眼睛多毒,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美人。

    他要許真做他的人。

    許真說:“去你爹的!”

    然后她就被錢虎的手下給抓住了,身上掛了彩。

    膽小的妹妹沖出來,說可以替她,她本來就是性偶,肯定比許真得趣兒。

    錢虎以為這是個想抱大腿的,臉蛋的確不錯,嬌嬌柔柔的,于是他讓人打斷許真的腿,把她丟出去。

    錢虎喜歡自愿的呀,他喜歡這種讓人被迫低頭的感覺,他要這個刺猬美人自己求他。

    他下了令,不讓人給她看病,又斷了她的工作,連房東也把許真趕了出去,不讓她繼續在這兒住。

    許真頓時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馮濤暗地里給她送了藥,許真忍耐著,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想把妹妹偷走。但沒過多久,許真就聽到了一個噩耗,妹妹死了。

    他們說這個新來的性偶好大的膽子,竟然藏了刀想殺錢虎。

    怎么會呢?

    許真茫然地望著被扔到焚化堆里的妹妹,她不是膽子最小了嗎?

    殺她的人捅了她好多刀,身上到處都是洞,血都流干了。

    妹妹的嘴唇很軟,她是怎么說的來著?

    房間很暗,許真的手壓在她的唇瓣上,聽她用氣音說:“姐姐,我會為了你堅持下去的。”

    堅持什么?

    堅持去活,也堅持去死嗎?

    第84章 逐日之蛾20

    沙漠是無人區, 環境惡劣,盡管現在已經有儲水的技術,以當前社會的科技水平, 在沙漠地區居住是完全沒問題的。

    但誰會去呢。

    這個世界這么大,就算輻射讓很多地方成了死地, 那也剩下許多宜居環境,誰閑的沒事去沙漠建城, 放著好好有山有水的地方不住, 就為了整天吃滿嘴滿臉的沙子。

    護送車隊的親衛一共五十人, 許真是隊長。

    這個車隊其實很奇怪,都是卡車,自己也有護衛,而且穿得嚴嚴實實, 頭上圍著紗巾把臉也遮擋起來, 只露出一雙眼睛。

    平時是不會和他們說一句話的, 就算休整也是自己準備自己的吃食。

    車隊領頭人會說上幾句行程, 但也是沉默寡言,非必要不開口。

    這些大卡車上裝滿了箱子, 有大有小,有長有短,長的有兩米, 短的只有半米。用黑色鐵皮封著, 用白漆畫了叉,感覺不像是什么好東西。

    越靠近沙漠,溫度越高。

    大家都脫了外套, 穿上短袖, 但仍舊酷暑難耐, 好在車里有空調可以開。

    等到進了沙漠,就改成白天休息,晚上前行。

    最開始隊伍里還有人說話,聊天,但沙漠景色實在太過單調,看久了很容易讓人心情煩躁,久而久之,彼此也沒了開口的心情。

    直到有一天晚上,在啟程之前,車隊的領頭人找到許真,說:“前面的路程需要穿防護服。”

    許真瞇了下眼。

    防護服?上面沒說需要這個,也沒給他們準備。

    車隊領頭人簡短地說:“叫幾個人跟我來。”

    許真隨便點了幾個,跟在他的身后往車隊的其中一輛卡車上靠。

    領頭人指了指最外面的兩排箱子說:“這兩排是防護服,你們搬走穿上。”

    許真擺了下手,幾個隊員一人抱著兩個箱子回去了。

    拆開一看,里面正好五十套雪白的防護服,從頭到腳都裹得密不透風,面上還有換氣裝置,胸口還印著一個綠色的弧線圖標。

    眾人沒太在意,談義遠卻臉色一變,低聲說:“這是輻射的標志。”

    他們要進入輻射區了?

    就算沒上過學的人,也知道輻射不是什么好東西,會讓人基因突變,變得畸形,生病,是治不好的。

    有的人心里開始打鼓,但回頭活著退出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穿好了衣服,彼此互相看著沒有問題以后,才重新上了車。

    卡車隊的人同樣穿了防護服以后,一行人再次出發。又走了半天的路程,車隊停了。

    領頭人下車跟許真說:“你們可以原路返回了,護送就到這里。”

    他的聲音因為有防護服的阻擋,變得發悶,很不清晰。

    讓許真想起那些恐怖游戲里的npc。

    “你確定前面不用送了嗎?”她問。

    領頭人:“確定。”

    上面的命令就是讓她聽對方的話,既然如此,許真用無線電給隊員發了消息,后隊改前隊,直接原地掉頭。

    在這個輻射區,她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呆。

    卡車隊則繼續往前行駛,在天快亮時,停到了一片黃沙中。周圍空無一物,但沒過多久,前面的沙子竟然開始下陷,露出一個通往地底的通道來。

    車子逐個駛入其中后,擋板又向上升起,兩邊的黃沙向中間凹陷,把它蓋住。

    車子在地下又行駛了一段距離,停在一個空曠的廣場內,這些人下了車,走到廣場一邊的入口處,進了門,做了全面消毒后,把身上的防護服脫掉,換了一件灰色的袍子。

    然后走出房間,開始搬運卡車上的箱子。

    這時,另一個入口處也來了一隊人,他們遇到后,同時并起手指點向眉心,不約而同地說:“贊美母神。”

    兩隊人一起把箱子帶走,分別送往不同的區域。

    有的箱子打開是奇形怪狀的礦石,有的箱子打開是各種食物,有的裝著實驗用具,醫療器械,有的裝著生活用品,還有的一打開冒著冷氣,里面躺著完整的人,身上掛著白霜,還有的人泡在綠色的液體里,雙眼緊閉,胸膛正微微起伏。

    ****

    上源市是個小城市,經濟文化方面都沒什么出眾的,很不起眼。

    或許這就是教會選擇它作為據點的原因。

    因為經濟不發達,地理位置也一般,這里的居住人口不多,而且年齡偏大,有斗志的年輕人大多喜歡出去闖蕩,是一座很適合養老的城市,節奏很慢。

    沒什么有錢的世家財閥,相對來說,治安也要好一些,畢竟□□在這兒也沒什么油水賺。

    反抗軍在這兒也沒有據點,所以燕銜川一行人來到這里,最先做的是租幾間房子,彼此之間不能挨著,但也不能離得太遠,要可以互相支援。

    五個人有人住酒店,有人租小區,燕銜川自然還是和鹿鳴秋待在一起。

    老小區了,小區的樓房外面的墻皮都斑駁了一些,她在跟著房東去實地看房的時候,竟然還看到好些個坐在長椅上聊天唱曲的老年人,好悠閑。

    這是她之前從來沒見過的場面。

    這種場景,上次見到還是她上輩子的時候。

    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步履匆匆,好像總有事要忙,就像身后有什么追著他們,一旦停止前進的腳步,就會被趕上。

    而她看過稱得上是悠閑的人,基本上是路邊躺著的流浪漢。

    整天大醉如泥,好似一條死狗,不能用悠閑來形容,準確來說,應該是原地等死。

    房間的布置也很簡陋,客廳一張金屬桌,上面蓋著茶色的布,兩邊放著椅子,是餐桌。

    一個老舊的皮沙發,沒有沙發套,也沒有茶幾,沒有電視。

    臥室是一張大床,一個衣柜,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相對來說,租金也很便宜,鹿鳴秋租了一個月的。

    路上開了好幾天的車,到上源市已經是半夜了,鹿鳴秋雖然心里有些著急,但也知道人在疲憊的時候,是沒精力去做事的。

    所以讓大家都先去休息,明天再去想辦法踩點。

    兩個人輪番洗漱完,就一起上床了。

    這間房里只有一個被子,枕頭倒是有兩個。

    鹿鳴秋沒什么芥蒂,先進了被窩,“睡吧。”

    燕銜川有點不好意思,躡手躡腳地爬上另一邊,伸手把床頭的燈關了。

    “晚安。”她小聲說。

    兩個人在一個被窩,感覺就很不一樣。

    被子在兩具身體中間的部分是懸空的,有涼氣悄悄跑進來,但不遠處的熱源同樣明顯,難以忽視。

    鹿鳴秋的睡相很好,面朝上躺著,也不會亂動。

    燕銜川本來也是面朝上躺著,但注意力卻總忍不住往旁邊放,過了一會兒,很有自制力地翻了個身,背對著旁邊的人。

    她知道鹿鳴秋對這次的行動很上心,不想打擾她安心睡覺,也想讓自己快點睡著,養足精神,這樣明天才能事半功倍。

    睡覺,睡覺睡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睡著了。

    再一睜眼,忽然天光大亮,眼前的景色很熟悉,是她的臥室,她在家里,是有爸爸媽媽在的那個家。

    這是怎么回事?

    燕銜川找到穿衣鏡,看見自己穿著校服,面容還很年輕。

    這是在做夢嗎?

    她推開門下樓,父母正坐在餐桌旁邊,媽媽喊她的名字,“川川寶貝,快來吃早飯,不然上學要遲到了。”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走過去,來到餐桌邊坐下,先喝了一口粥。

    “怎么這么呆呢。”爸爸笑著說,“想好明天去哪兒玩了嗎?”

    燕銜川怔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已經開口說道:“去水族館吧,突然想去。”

    她的心底發冷。

    不要去,不要去水族館。

    但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爸爸說:“好呀,那就去水族館,然后再吃個火鍋,怎么樣?”

    她點了點頭,吃過早餐后,就拿上書包去上學了。

    在學校的時間過得很快,只是一晃眼,就到了放學的時候,燕銜川又背上書包打算回家。

    走到半路上的時候,忽然有電話打進來,是陌生號碼,她不想接,身體卻自顧自的接起來。

    “喂?你好。”她說。

    燕銜川忽然飄起來,變成了上帝視角,看著自己淡漠的表情忽然僵住,慢慢轉變成一種迷茫不解。

    “我不明白的你的意思,能再說一遍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那么大,幾乎把她的耳膜震破。

    “這是你的父母嗎?他們出車禍了,現在在第三人民醫院。”

    燕銜川看著自己放下手機,打了車,一路趕去醫院,手術室外還守著一個女警。

    她的臉上有憐惜的神色,低聲說:“事故發生在春熙路,兇手肇事逃逸,看監控像是酒架,闖了紅燈。”

    “路人報警,又叫了救護車,我們還在查車牌號。”

    女警是了解情況后主動來到醫院的,為了安慰她,告訴她現在的情況。

    自己的表情仍舊很迷茫,“車禍很嚴重嗎?”

    女警神色不忍,“很嚴重。”

    燕銜川就飄在半空,看著自己坐到長椅上,一言不發,盯著有著手術中字樣的紅燈。

    過了并不算久的時間,一個醫生走出來,看到她的時候愣了一下,摘下口罩說:“抱歉。”

    “為什么道歉。”她忽然聽不懂話了,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呢。

    “搶救失敗了。”醫生這樣說著。

    她的父母被推出來,暫時送往太平間,兩個穿著樸素的男人湊上來,問她要不要把家屬送到殯儀館,他們有全套喪葬服務。

    燕銜川靜靜看著他們。

    女警不忍心地走過來說:“先把名片給我一張吧,我安排。”

    兩個人一看是警察,也不好繼續問,給了名片就走了。

    “有車牌號,查兇手是不是很快?”燕銜川忽然問道。

    女警鄭重地點了頭:“你放心,警方一定會把兇手捉拿歸案的。”

    “找到人以后,能告訴我嗎?”她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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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逐日之蛾21

    因為有車牌號的緣故, 肇事者很快就被查出來了。女警告訴她兇手是黎家的一個司機,是他開著跑車闖了紅燈,將她的父母撞倒在地然后揚長而去。

    一個司機。

    明擺著是替罪羊。

    女警用委婉的語氣說:“他們給了很多賠償款, 黎家在本市還是很有地位的。”

    而她只是個失去父母的孤女,家中有點余錢, 小康家庭而已,說穿了也是普通人, 和黎家是斗不過的。

    警察局局長, 也姓黎。

    燕銜川妥協了, 請來和她談話的律師很滿意她的態度,臨走的時候說,會把補償款再加二十萬。

    這也是他能爭取到的最大額度了。

    燕銜川會接受這種結果嗎?當然不會。

    她是個沒有底線且不知生死的精神病態患者。一個人活著的確需要牽絆,也需要意義。

    假使每個人都是徹底獨立的個體, 在人世間沒有絲毫留戀, 那么他也不會覺得死亡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

    因為沒什么可在乎的, 既然這樣, 活著還是死了,又有什么分別。

    她離開警局, 開始去黎家蹲點,跟蹤。繞過監控,把竊聽器安到車庫里。

    一個冷靜并且極其有行動力的人, 能做出來的事是難以估量的。

    她得到了那個紈绔的行程, 他要去會所放松心情,還在車里罵罵咧咧,說老頭子真是小題大做, 對面都乖乖收錢了, 憑什么還讓他在家待著。

    跑車發出轟鳴, 像一輛狂躁的鋼鐵巨獸。

    燕銜川是從正門進入會所的,會員要很多錢,沒關系,她現在有錢。

    然后她想辦法摸清了這的地圖,打暈侍應生,換上對方的衣服,去給兇手送酒。

    她是生面孔,很快就被揭穿,這也無所謂,她并不需要在這里呆多久。

    一個毫無防備的人,一個不曾經受訓練的人,要怎么躲過完全針對他的行刺呢。

    他甚至都沒有看向過來送酒的服務生,而是專注地和手邊的女人調情。

    燕銜川直接用刀刺進他的脖子,為了保險還轉動了一圈。動脈被劃開,血液向外噴濺,沾了她一身,也把包廂里的所有人都嚇得尖叫,連滾帶爬地遠離她。

    為了更好的服務效果,包廂的隔音是很好的。

    她推開門,也沒有人試圖攔著她,太可怕了,這可是個殺人犯啊,誰敢靠近呢。

    她離開包廂,從樓梯來到頭頂,溫暖的陽光灑在她的頭頂,卻不能阻止手上的血液逐漸變冷。

    幾只麻雀在天空中飛過,只有幾條絲絲縷縷的云帶飄在天上。

    一個極好的晴天。

    上帝視角的燕銜川看著自己走到天臺邊緣,把雙腿放到外面,坐在樓頂吹風。

    后面的夢境沒有了,消失了,她的世界天旋地轉。

    燕銜川睜開眼睛,發現鹿鳴秋正壓在她身上,緊貼著她的身體,“怎么了?做噩夢了嗎。”

    她解釋道:“你的呼吸突然很急促。”

    鹿鳴秋本來睡得好好的,身邊的人卻傳來頻率急促的喘息,眼睛閉得很緊,胸膛劇烈起伏,她一下醒過來,試圖把對方推醒。

    夢魘的人容易手腳痙攣,擔心這人會掙扎,所以她才把對方壓住。

    “我不知道算不算噩夢。”燕銜川大睜著眼睛,囈語一樣回答,“夢到了過去的事。”

    盡管她們彼此貼近,她的心里也沒有半點旖旎的意思。

    “不好的事,就是噩夢。”鹿鳴秋判斷了一下她現在的狀態,確定她徹底醒了過來,才從她身上下來,點亮了床頭的小夜燈。

    昏黃的光將黑暗驅散,鹿鳴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聲說:“我去給你倒杯水。”

    燕銜川默默坐起來,沒阻止她,覺得自己的確需要喝點什么。

    她的嘴巴有點干,可能是在做夢的時候大口喘氣的緣故。

    鹿鳴秋倒了杯溫水回來,很貼心地沒問她做了什么噩夢,等她喝了水,就把杯子拿走。

    “別怕。”臨關燈前,她低聲說,“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她把被子掖好,燕銜川嗯了一聲,說了一句謝謝。

    第二天一早,兩人下樓吃了頓簡單的早飯,就出發去教會的據點踩點了。

    那是一家肉食品加工廠,算是半個郊區,旁邊是幾棟老舊的居民樓,還有一些平房,街道上人不算多。

    保險起見,幾個人將車遠遠停下,背上釣魚竿,做出一副要去河邊釣魚的姿態。

    加工廠沒什么員工出入,德魯伊格爾變成了一只小黑蜘蛛,從大門底下的縫隙爬入。

    里面都是各種凍肉,肉腥氣很濃,不進去也能聞到。

    機器運轉的聲音很明顯,看樣子是機械化加工。冷凍的鮮肉順著管道被投入一個爐子當中,被擠壓成肉泥,再沿著另一條管道被運走。

    格爾沿著墻壁朝內走去,還沒等它走上幾步,忽然覺得身體一僵,仿佛有什么絲線拴住了他的全身,讓他動彈不得,不受控制向前走了兩步。

    他一個激靈,見勢不妙,猛地發力向后跳去。那種掙脫束縛的感覺尤為明顯。

    “咦?”

    充滿疑問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格爾心中大驚,八條腿甩飛了一樣狂奔。他身上帶著定位器和微縮攝像頭,守在外面的人看到畫面忽然翻轉過來,朝著門口快去貼近,就知道一定出事了。

    鹿鳴秋沉聲說道:“準備接應。”

    這時候已經不用在乎暴露的問題了。

    吟游詩人豌豆由于作戰能力稍弱,被安排了守車的工作。

    三個人呈扇形向加工廠門口靠攏,沒過兩秒,格爾就從門縫底下嗖地鉆出,立刻變成一只身形修長的狗,就要撒足狂奔。

    卻不曾想,一道大約手指粗細的雪白絲線突然從門縫飛出,直直卷住了他的后腿,格爾瞬間被拽倒,就被向后拖去。

    金環見狀,抬手一擲,一個圓形金屬片打著轉飛出,邊緣極為鋒利,閃著銀光,直接把纏住格爾后腿的絲線劃破。

    格爾原地撲騰了兩下,立刻又站起來繼續跑。

    見他脫困,鹿鳴秋直接下令:“撤退!”

    “別走啊。”一道嫵媚柔滑的女聲響起,“既然來了,就留下來陪我玩玩。”

    那女聲低低笑著,說話間,工廠大門直接朝兩邊打開,一群蜘蛛如潮水般涌出,背上花紋各異,色彩斑斕,一看就是有劇毒。

    那些蜘蛛邊跑邊吐絲,只是眨眼間就織成了一張大網,要對著幾人迎頭蓋下。

    燕銜川才不會坐以待斃,她身上沒什么武器,這不重要,因為她身邊的任何東西,都能被當成武器使用。

    有著斑駁銹跡的路燈被她原地拔起,水泥碎裂,金屬柱的底端還沾著沙土,燕銜川就抱著這根長柱子對著蛛網一掄,再向下一砸,有的蜘蛛躲開了,沒躲開的那些被砸了個稀巴爛,噴出白白綠綠的濃漿。

    鹿鳴秋也不會只是看著,她在看到蛛潮的時候,就用異能掃了過去,但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些蜘蛛,根本就沒有意識。

    它們就像是一具具尸體,只聽從操控者的命令。

    這和蟲師的異能有著很明顯的區別。

    蟲師操控昆蟲,操控的是周邊活著的昆蟲,既有形體,也有精神,所以能被鹿鳴秋殺死。

    而這些蜘蛛,是純粹的異能產物,雖然有形體,卻沒有精神,它們只是異能的具現化。

    當然只會聽從主人的命令。

    鹿鳴秋的心微微一沉。

    假如格爾換成其他物種,或許不會被發現,但正好是蜘蛛,才立刻被察覺。

    “我的異能不管用。”

    金環冷靜地從包里掏出兩塊金磚,開始用異能拉伸延展,金磚不斷變薄變寬,像一塊板子一樣,把蜘蛛擋住。

    燕銜川只看見一個紫色的裙角,就被不斷蔓延的金墻擋住了視線。

    由于表面過于光滑,也阻擋了它們直接爬上來的可能。

    這是他新琢磨出來的用法,除了對體力的要求更高以外,簡直沒什么缺點。

    在金環的預想里,他以后甚至只帶金磚出任務就行,需要扔飛鏢的場合,就拿一點金子出來,壓成薄薄的片狀當飛鏢使。

    蜘蛛被擋住去路,就開始朝著兩邊涌去。

    三人一狗也不閑著,轉頭就跑。

    眼看著就要跑出去,突然耳邊聽到一道男聲,聲音不大,但卻精準地傳到耳邊,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停止。”

    話音一落,幾個人的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一樣,完全沒有想繼續逃跑的意愿。

    就覺得,為什么要跑呢,待在這里不也挺好的嗎?

    鹿鳴秋是第一個突破束縛的人,她自己就是精神系異能者,就算被控制也只是一個恍神就醒過來了。

    “快走啊!”她低聲喊道。

    隊友沒有反應,呆呆愣愣地,德魯伊格爾變成的狗還伸出后腿蹬了蹬耳朵。

    燕銜川點了下頭,“走。”

    話是這么說,腳下卻一動不動。

    后面的蜘蛛正不斷跑過來,鹿鳴秋見狀,心中一狠,直接用精神力化作針刺,挨個刺向眾人的腦袋。

    難以抵抗的疼痛中,所有人面色一白,打了個冷顫,但也清醒過來。

    鹿鳴秋表情難看地說:“是精神系異能者,和我不相上下,快走。”

    幾個人面色凝重,重新開始逃跑,豌豆也在開車趕過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不斷縮短,只需要再堅持一分鐘。

    車上有rpg,必要的時候可以直接一個□□打過去。

    不論是蜘蛛群還是金墻,動靜都太大了,附近的居民就算不報警,搜查隊的人也會很快趕過來。

    兩邊都是地下組織,都不想和官方扯上什么關系。

    可是還沒跑出去多遠,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禁錮。”

    鹿鳴秋如法炮制地叫醒幾人。

    精神穿刺效果是很好,但傷害力也頗為不俗,金環臉色發白,額頭冷汗直冒。

    他操控金墻阻擋蛛群,本來就耗費了很多體力,此刻明顯有些虛脫。

    燕銜川皮糙肉厚的,倒是沒什么反應。

    只是這么一來一回,蜘蛛又追了上來。

    鹿鳴秋的精神力向后延伸,試圖找到對面的精神系異能者,但是卻一無所獲。

    她的異能殺傷力很高,但相比較下,距離并不算遠,超遠距離的精神坐標,則是毫無傷害,這或許也算是一種平衡。

    不知道這個異能者,是不是之前審訊核桃鎮俘虜的時候,設下精神屏障的那個。

    精神系異能者很少,不是隨地都有的大白菜,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燕銜川被搞煩了,一把拉過金環,語氣不善地說:“把那個金墻撤了。”

    她一眼看中停在路邊的電動車,快跑兩步,拎著車頭把它提起來,回身一看,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男人正遠遠地站在蛛潮后面。

    燕銜川冷笑一下,把電動車舉過頭頂,狠狠一扔,百十斤重的電動車就像一個輕飄飄的飛盤一樣,嗖地飛了出去,直直砸向紅袍人。

    想來對方也沒見過這么大的暗器,再也沒有剛剛站在那里的矜貴傲氣,腳底抹油一樣往旁邊跑,表情都崩了。

    紫裙女人見勢不妙,立刻操控蜘蛛壘成高墻,試圖擋上一擋。

    電動車直接撞上蜘蛛墻,卻去勢不減,撞了一身的濃漿,依舊奔著紅袍人去。

    后者跑得快,電動車的體積也不算太大,勉勉強強只擦了個邊,沒砸中他。

    他剛松一口氣,又是一輛自行車飛來。

    紅袍人臉色發青,手忙腳亂地往工廠里面跑。

    他是一點體力活沒做過的,跑的速度并不快,當場被砸中了腳后跟。

    盡管只是蹭了一下皮,對他而言也是從未體驗過的劇痛,紅袍人面目扭曲,強忍著沒叫出聲,一瘸一拐地回頭,就見到燕銜川竟然舉起來一輛汽車。

    嚇得他立馬張口大喊:“停止!”

    卻沒見到她停下動作,紅袍人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出了異能生效的距離了。

    他顧不得風度,連滾帶爬地往工廠里跑,前腳剛進去,后腳就聽見重重的一聲。汽車轟地墜地,警報亂響,車門也掉下來一個,歪歪斜斜地掛在上面。

    紫裙女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到主教丟臉的一幕。

    來搗亂的人已經跑了,追不上了,她抬手一招,蜘蛛們又匯集起來,重重疊疊,跳上她的手心,最后變成一只紅色蜘蛛,大約有巴掌大。

    她把這只紅蛛放到自己肩膀上,繞過破車,走回工廠里,詢問道:“主教大人,是不是該轉移了,搜查部的人很可能會過來。”

    紅衣主教面色一冷,站直身體,“走。”

    他剛要轉身,腳跟傳來一陣劇痛。克制住齜牙咧嘴的反應,主教眉毛亂跳地往工廠內部走去。

    早見過燕銜川扔石墩子的壯舉,金環對她直接舉車的一幕適應良好,畢竟是力量系異能者,做出這種事挺正常的。

    倒是把前來接應的豌豆嚇了一跳,德魯伊格爾也是。

    雖然異能者各有奇妙之處,但這種身形高高瘦瘦的女人一臉輕松地把車當投擲物使用的場面,視覺沖擊力還是太大了。

    何況燕銜川都不覺得累,丟一輛車和丟個網球一樣輕松。

    幾個人上了車,做賊似的跑了,格爾也變回人形,心有余悸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

    他四條腿的時候,跑得可比兩條腿的隊友快多了。

    不過出乎鹿鳴秋意料的是,搜查隊的人并沒有來,他們不知道這里有異能者斗爭肯定是假的,那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的通——教會的手已經伸進搜查隊了。

    鹿鳴秋倒不會驚訝,他們在政府部門有人再正常不過了,反抗軍難道不是更荒謬嗎。

    它的負責人之一可是財政部的部長。

    不止于此,鹿鳴秋對反抗軍的真正發起人有所猜測,只是一直沒有確定而已。

    誰建立這個組織并不重要,重要的事,他們擁有相同的理念,那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說:

    偷偷問一下,大家對水仙文怎么看呀。

    忽然發現,好像別的攻都很帥,打架也很帥,怎么川川像……那個靈長類近親似的,見什么丟什么啊,救命

    第86章 逐日之蛾22

    五個人逃回據點, 由黑格進行掃尾,把監控刪掉,一行總算是有驚無險。

    原本只是想先探查一下, 現在打草驚蛇,后續的計劃就必須取消了。

    不過好在經此一役, 教會的人也會放棄這個據點,進行轉移, 他們不可能在據點暴露以后, 依舊賴著不走。

    但往壞處想, 丟失教會行蹤,他們還怎么阻止對方的后續行動。

    鹿鳴秋在返程的路上,決定下達一個指令。

    全面突襲教會,不一定非要端掉對方的據點, 重點在于騷擾, 要讓他們疲于應對, 時刻提防著反抗軍襲擊。必要情況下, 可以炸毀教堂,再把鍋推到阿茲貝托的身上。

    以他現在的名聲, 想必不會介意身上多背幾口黑鍋。

    “你們返回各自的分部,聽上面調遣。”鹿鳴秋說,“告訴大家, 優先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不要冒進。”

    幾個人應聲,沒做休整,直接驅車離開上源市。

    “那我們呢。”燕銜川問著, 又去衛生間洗了下手。她總覺得扔過的車上粘粘的, 不知道沾了什么東西, 實在不愿意往深處想。

    回來的時候,已經用濕巾擦了好幾遍手,還是覺得不舒服,又去衛生間洗了兩遍。

    鹿鳴秋坐到破舊的沙發上,打開懸浮屏,看最新的新聞報道。

    畫面里硝煙彌漫,分割成無數個小屏,每一個都是當前正遭受襲擊的城市,充滿了炮火與犧牲。

    阿茲貝托調了一個軍團,讓他們分開作戰,對幾乎近半的城市發動攻擊。城市里的居民瘋狂逃難,有錢人乘坐飛艇,剩下的開車,高速公路上沒有停歇的時候。

    反抗軍名下的醫院都在全力運作,病床早就不夠用了,為了救治那些受傷的人,醫院的工作人員天天加班,都沒有多少休息時間。

    而變異藥劑投放過的城市,同樣需要大量的人員救助,物資補給。

    藥劑毒害太大,加上藥效發生作用以后,民眾們相互攻擊,死傷無數,甚至可以說十不存一。

    太慘烈了。

    燕銜川問完這句話,鹿鳴秋并沒有立刻回答她。

    能做什么?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阿茲貝托殺死,早點結束這一切,但這是不可能的。

    大軍守著他,她根本接近不了。

    鹿鳴秋眼神微暗,沉聲說:“我們去炸教堂。”

    在燕銜川驟然亮起的雙眼中,她繼續說道:“先炸南津市的。”

    南津市的教堂里有最美的伊塔露母神像,可以說是圣愈教會的標志性建筑,把它炸了,必然能讓教會焦頭爛額,還能讓自己出一口氣。

    一石二鳥。

    “好耶!”燕銜川邊說邊拍手。

    南津市這個地方,燕銜川的回憶還是挺多的,時間沒有過去多久,但這期間經歷的事情卻很多。

    她到達這個世界,第二個來到的城市就是南津市,現在回想起從前的場景,很有種玄妙的感覺。

    如果在之前,有人告訴她,她之后會喜歡上一個人,燕銜川絕對會認為這個人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今天忘記吃藥了。

    她也想不出來會有這樣的一天。

    難以置信。

    不過這不算是一件壞事。

    鹿鳴秋沒用自己的臉,但這張陌生的容貌下,每一次眨眼,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有著她自己的影子。

    夜幕暗沉,車窗外的光明明滅滅,在她的臉上投下陰影。

    燕銜川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自己最開始對她的評價,就笑出了聲。

    鹿鳴秋略略分過去一點目光,“怎么了?”

    “我以前給你起過外號。”燕銜川的眼中閃動著看熱鬧的意味,“叫玻璃公主。”

    鹿鳴秋:“……”

    鹿鳴秋:“也挺貼切的。”

    她一點生氣或者驚訝的意思都沒有,反倒點了點頭,“畢竟我是柔弱的omega。”

    燕銜川哇了一聲,“你怎么好意思說出這種話的。”

    鹿鳴秋輕輕笑了一下,眉眼彎彎,“啊,我說的哪里不對嗎?我是omega沒錯。”

    “但是你一點也不柔弱啊。”燕銜川擰著身子,手肘拄在座位中間的儲物盒上,兩個手支著下巴。

    “我們要回家住嗎?”

    “不回去。”鹿鳴秋搖了搖頭,轉動方向盤,駛向教堂所在的長樂區。

    “我們先在這里休整一下,等明天去踩個點,基地會送炸藥過來。”

    “好吧。”燕銜川向來沒有反對意見。

    這顯然又是一個反抗軍準備好的安全屋,大隱隱于市,這里人很多,挨著商業區,人員流動量大,每天都有新面孔出入,沒人會在意她們兩個陌生人。

    陌生的小區,熟悉的流浪漢,不過由于戰爭的緣故,街上的氣氛明顯沒有那么寬松,幾乎都能看到路人身上帶著槍,就別在腰間。

    南津市在南方,距離交戰區很遠,但也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尤其那些游手好閑的人,賞金獵人、□□小弟一流,明顯要更加緊張。

    畢竟阿茲貝托的行跡人人都能看到,他最先殺的就是這幫人。

    ****

    馬里山城。

    阿茲貝托占領了聯邦的辦公樓后,就一直在這里休憩,沒有去別的地方。

    電視里24小時播放著新聞,長相周正的播報員先是介紹災區城市的目前情況,說聯邦政府派過去救災的人第二天就到達了對應城市,建立好了援助點。

    畫面里播放著一塊廣場樣式的空地,規格款式一樣的帳篷正成排擺放,還有大鍋里正燒著菜,熱氣騰騰的,就是一些簡單的家常菜,但此刻卻代表著生的希望。

    在這里的人是吸入藥劑卻沒有特殊反應的普通人,至于那些發狂的,則通通送進了醫院觀察。

    介紹完災區情況后,主持人又說道:“近日來,有三家小型財閥遭受襲擊,全員死亡,無一生還。”

    “根據搜查隊的判斷,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兇殺案,并且是團伙作案。兇手慘無人道,將其家中所有生者通通殺害,目前尚且不確定作案動機。”

    播報員表情嚴肅沉重,“犯罪率正在持續飆升中,希望廣大市民注意人身安全,平時盡量不要外出,多關注新聞,注意最新消息。”

    再接下來就是一些官話了,諸如聯邦不會放棄每一個人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大家的安全之類的。

    阿茲貝托沒有要換臺的意思,他好像是把新聞播報當成背景音,也并不會去看一眼電視,就只是放著聽。

    他在關注戰事。

    除了馬里山以外,入侵的軍團又成功占領了兩座城市。沒被占領的也不意味著就是安全的。

    前去發動戰爭的軍團被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正面進攻,一個潛入,先去清剿那些□□。

    更準確來說,正面進攻的是幌子,真正的主力是暗地里殺人的那部分。

    阿茲貝托剛看完一份報告,忽然通訊器響了。

    能直接聯系到他的人太少,他轉動視線,看到了對面的名字,是教會的人。

    他接通通訊,光芒一閃,一道淡色的全息投影出現在身前。

    那是一個穿著大紅色長袍的男人,短發一絲不茍地梳理整齊,臉上帶著面具,只露出一雙黑色眼睛,古井無波。

    “下午好,波洛夫將軍。”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平靜淡定。

    “有事?”阿茲貝托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反問。

    “是的。”這位主教說道,“很抱歉,我們恐怕無法進行變異藥劑上的援助了。”

    “反抗軍對我們進行了大量的騷擾式襲擊,嚴重干擾了組織行動。”

    “基于對合作的補償,我方愿意再提供十萬份控制芯片,將軍覺得如何?”

    阿茲貝托過了一會兒才說:“可以,還按照原來的方式交接。”

    “愿母神保佑你一切順利。”主教點了點眉心,頷首說道。

    他掛斷通訊,脫下法袍,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推開暗紅的木門,從書房走出,穿過亭臺長廊。

    期間路上有仆人遇見,都停下腳步,口稱少爺,向他問安。

    他來到另一間房門口,抬手敲了三下,沒過多久,里面傳來一聲進。

    他走入其中,恭順地說:“父親,阿茲貝托同意我們的要求。”

    對面人坐在椅子上,面上戴著一副金邊眼鏡,不急不緩地說:“好。”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徐徐啜飲,末了又問道:“你知道為什么我不同意繼續合作嗎?”

    “適當的苦難會保持人的奴性,過分的苦難則會激發人的反抗之心。”

    “你很聰明。”被稱為父親的人放下茶杯,語氣溫和地說,“阿茲貝托口中的新世界,不過是過家家一樣的構想,恰如無根之木,根本無法生存。水至清則無魚,他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況且新世界一旦真的成功,則是他的一言堂,我們所做的一切,豈不是白費功夫,為他人做嫁衣了嗎。”

    “我們要的是順服,是依賴。戰爭一起,信眾的數量立刻翻了一倍,庇護和救助的工作,你要仔細做好,不要不舍得花錢。”

    “兒子明白。”站著的人垂首答道。

    “去找個機會通知反抗軍的人,把阿茲貝托的具體坐標告訴他們。”父親推了下金邊眼鏡,不疾不徐地說,“他的價值已經到頭了。”

    “是。”他垂首,見對方沒有其他話要吩咐,就離開這里,返回自己的書房,把剛剛的命令吩咐下去。

    比起教會,反抗軍最想處理的當然是阿茲貝托,把他交出去,轉移注意力,吸引火力,讓兩個對手互相斗爭,最好兩敗俱傷,雖然可能性不大就是了。

    作者有話說:

    卡文了,太卡了,大綱也沒了。感冒也反反復復的,很難受。發波紅包補償一下大家,好嗎?

    第87章 逐日之蛾23

    兩個人來到了教堂所在的廣場, 這也算是故地重游。

    豐腴曼妙的石雕侍女依舊捧著長嘴細瓶,往池中傾倒水液,白鴿就在它的身前盤旋, 時而飛起,時而落下, 偶爾用池水洗涮羽毛,讓自己潔白如云。

    廣場上的人更多了, 差不多分成了兩個隊伍, 一個是增加了許多的信徒, 一個是領救濟糧的流民。

    后者的身邊除了發放食物的教徒以外,還有兩個人抱著經書,正在宣揚教義,說著一些母神博愛世人的話。

    從領糧食的人大多露出感動之色的臉上可以看出, 他們離變成信徒的日子不遠了。

    燕銜川兩人跟著信徒的隊伍走進教堂。內部莊嚴肅穆, 只有細微的走路聲音, 盡管人很多, 卻沒人說話,大家都自發地保持安靜。

    陽光透過五彩的琉璃天窗, 將斑斕的光暈照在地面,頭頂的壁畫講述著母神降世的故事。

    走廊兩側的浮雕則講述母神對人類的幫助。

    面目模糊且慈悲的神為人類帶來食物,教授他們生存戰斗的技巧, 傳下知識, 使人開智,祂什么也不索取,是一位真正的善神。

    假如伊塔露母神真的存在, 要是看到自己被利用, 當成欺騙信眾的幌子, 怕不是要氣得從壁畫里蹦出來。

    可惜。

    這確確實實是一個人造神。

    來到大廳,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祂的雕像。

    這里面或許運用了一些視覺設計上的技巧,讓人不知不覺地把注意力先放到它上面。

    伊塔露的雕像仍舊華美異常,不染塵埃,彩繪描金的軀體妙麗非凡,充滿神性。它縱然是□□的,但絕不會有半點性感賣弄的氛圍,也不會讓觀看者想到其他方面。

    只有美。

    一種包容的,悲憫的,憐愛的,超脫的美。

    燕銜川駐足欣賞了一會兒,把自己當做游客,甚至還雙手交握,閉上眼睛,無聲祈禱。

    不過不同于身旁其他信徒祈禱的內容,她并不祈求平安。

    燕銜川:“母神保佑我炸教堂成功!”

    過了一會兒,去探查地形的鹿鳴秋回來,看到她在那里像模像樣地認真祈禱,嘴巴開開合合,無聲念著什么東西。

    她讀了一下唇語,表情忽然變得有點奇怪。

    鹿鳴秋:“……”

    不知道怎么評價,是她能干出來的事。

    燕銜川又念了幾遍,睜開眼睛,見到她的身形,就放下手走過來,“已經看完了嗎?”

    “嗯,走吧。”鹿鳴秋點頭。

    主要是找一些攝像頭拍攝不到的死角,比如衛生間,把無線遙控的小機器人藏起來,它才是接下來行動的主力。

    午餐吃的烤鴨。

    鴨肉被片成大小均等的塊狀,和蔥絲裝在一個盤子里,旁邊是薄到透明的圓餅。

    這樣的卷餅,燕銜川恨不得一口一個。

    南津市的生活,還是很平靜,不過這樣的平靜只持續到今晚。

    等到夜幕降臨,教堂關上大門,里面的教徒也返回各自的居所,在廁所里藏著的紐扣樣式的機器人伸出六條腿,吧嗒吧嗒地從棚頂爬過,來到攝像頭的下面,伸出一條接線纏住線路,開始攔截信號。

    早早帶著炸藥潛伏過來的兩人收到黑格的消息后,立刻從藏身地沖出,像兩只靈巧的黑貓。

    “只有五分鐘。”

    燕銜川掏出一個激光切割器,將玻璃割破成一個能供人通過的拱形通道,再把切下來的玻璃輕柔地放到地上。

    兩個人一前一后進去,各自沖向相反的方向,將準備好的炸/彈固定好,一樓裝好后,再來到三樓。

    鹿鳴秋只負責北面,燕銜川的速度更快,她裝好南面的炸藥以后,又來到中心區域,在一塊圓形石壇處把炸藥放好。

    兩人幾乎同時回到入口,悄無聲息地跑出教堂,不去原來的潛伏點,另換了一個位置。

    在她們藏好的半分鐘后,轟得一聲巨響,仿佛雷霆炸裂,是上天傾瀉怒火。

    偌大的教堂倒塌下來,墻體碎裂,煙塵四散,轟隆轟隆,一下驚擾了附近的人。

    有路人跑過來一看,嘴巴大張,似乎能塞下一個燈泡。

    “教堂……教堂塌了!不好了!”

    他大呼小叫地跑遠,臉上盡是驚慌之色。

    燕銜川換下行動服,嘀咕道:“他干嘛這么驚訝,這可是母神自己答應的。”

    鹿鳴秋失笑,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教堂一炸毀,網上就開始有人控制輿論,說這是阿茲貝托在報復。

    他擺明了要殺這些人,但教會非要和他對著干,給他們提供吃食,這就是和他作對的下場。

    這猜測有理有據,說的頭頭是道,不少人信了。

    阿茲貝托也不可能親自下場澄清。

    自從開戰最初,他發了一個視頻后,就再也沒在網上發表任何言論。

    而讓這個猜想更具有說服力的不是別的,是臨市的教堂,同樣被炸了。

    依舊是她們兩個干的。

    炸了第二個教堂,鹿鳴秋在地圖上標著路線,準備去炸第三個。

    另一邊,其他反抗軍成員正在有組織有計劃地對教會的已知據點進行襲擊。

    兩個組織作對了這么多年,要說彼此手里沒有幾個對方的把柄,那肯定是假的。

    不過他們同樣擅長狡兔三窟,是以找到的據點有一半都已經廢棄了,但還剩下三個。

    白格就領著一隊人進攻其中一個,他這一隊只有三個人,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極速者,名叫閃電,一個冰系異能者,樹莓。

    有他在,傷亡是必定會發生的。

    白格出手動靜極大,一上來就是殺招,黑洞幾乎是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摧毀肉眼能看到的所有東西。

    論起對教會的恨意,他可以說是最深的。

    盡管黑格加入了人造人計劃,有了仿生的軀體,但那又怎么樣,他們兩個之間的精神同感再也沒有了,有這樣一幅軀體,不過是在反復提醒他,哥哥已經死去的這個事實。

    殺教會的人不會讓他復活,但是能讓白格出氣。

    殺的人越多,這個灰發少年唇邊的笑容越明顯。

    “夠了,撤退。”黑格在耳麥里說。

    白格充耳不聞,黑洞反而擴大了幾分。

    “白格,撤退!”他的語氣立刻加重,“閃電,帶他走。”

    閃電聞言直接給白格戴上眼罩,不顧他的意愿,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頸,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腰,瞬間就把人搬到了幾百米開外的地方,接著他又跑回原地,如法炮制地搬走樹莓。

    他的速度快若閃電,周圍人的動作都慢下來,一片樹葉飄揚著,近乎停在空中,被他的動作帶飛,緩慢地向上飛動。

    等兩個人都被送進車里,白格反對的話才剛剛出口,“我不同意!”

    說完這句話,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到車座上,甚至安全帶都系好了。

    白格瞪向閃電,后者一縮頭,咳得驚天動地,然后一腳踩向油門。

    至于樹莓,全程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個木頭人,把頭轉向窗外,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作者有話說:

    嗚嗚我怎么會這么幸運,擁有你們這樣的寶貝讀者呢,好感動。本來想憋出三千,姨媽來了,這是何等的雪上加霜。

    第88章 逐日之蛾24

    “你在違抗命令。”黑格略有失真的聲音透過耳麥傳出, 直白地落入白格的耳朵里。

    白格的眼角眉梢流出一點滿不在乎的神色,“是嗎?我只是沒有及時執行命令而已。”

    窗外車流如星,他漠然地望著, “而且我現在不是已經在車上了嗎。”

    黑格嬌縱著自己的同胞弟弟,對他說不出一句重話。

    況且他特意安排閃電跟著他一起行動, 就是為了預防這種事。

    這一點白格也心知肚明。

    所以他仍舊不聽指令,很難說不是故意的。

    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如果我不在了, 你要怎么辦。

    這樣的話存在黑格的心里, 卻始終說不出口。鑒于他如今半死不活,非死非活的狀態,以他對弟弟的了解,這話一旦說了, 只是火上澆油而已。

    黑格長嘆一聲, 無奈又無力地說:“下次不要這樣了。”

    車子一路開會臨時安全屋, 白格打開車門, 跳下車,像個叛逆少年似的臭著臉。

    考慮到他的年紀, 或許青春期也能很好地解釋如今的情況。

    樹莓和閃電跟在他后面,兩個人互相對視,聳了聳肩, 后者打了個手勢, 指了指前頭的人。

    樹莓連忙搖頭,她才不敢摻和進這里面。

    正在休整的時候,新的消息傳了過來, 由月城基地的負責人灰兔帶領的一幫人和教會打起來的同時, 后者竟然主動提供了一份情報。

    是阿茲貝托的動向。

    這種出賣盟友的事, 教會沒少做。

    聯邦的土壤注定了在這里罪惡之花會絢爛綻放,恐怖組織多如春筍,教會能存留下來,除了背后有財閥支持以外,自身的不要臉也是一大原因。

    和教會有過合作關系的人,就沒有沒被出賣過的,把合伙人推出去頂鍋,用他們吸引反抗軍的注意,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一手禍水東引研究得爐火純青。

    反抗軍還就得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當刀子使,因為這些恐怖組織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是一定要消滅的。

    雙方都皆大歡喜,除了倒霉的合作伙伴,沒誰受到傷害。

    阿茲貝托必須解決,不能讓他的霸權統治得逞。

    不過這個坐標是真是假,反抗軍還需要探查一番,雖然根據過往經驗,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真,陷阱的可能是假。

    但現實不是游戲,不能考慮百分比,這沒有意義,他們只有一次機會。

    不過既然拿到坐標,就意味著教會和阿茲貝托的合作已經結束了,沒有變異藥劑的支援,只剩下擺在明面上的戰爭,這就要看聯邦的軍隊自己夠不夠努力。

    不過和教會針對這么多年,反抗軍也有自己的準備。

    和灰兔說這個消息的是一位紅衣主教,他的聲音被裝置扭曲,聽不出男女,臉上也戴著面具,袍子寬大,瞧不出身形。

    但為了表示誠意,這位紅衣主教是和灰兔面對面交流的,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灰兔可以做一點小手腳,往他的身上撒點東西。

    一點香粉,人類的鼻子聞不到,但反抗軍的一位新成員卻可以。

    這是灰兔救下的一個可憐人,一個小女孩,骨瘦如柴,就倒在路邊,渾身臟兮兮的,灰兔看到她時,她已經出氣多進氣少,快要餓死了。

    他把小女孩救下,給了她點食物,又把她送到福利院去,卻怎么也沒想到第二天看到她竟然在自己家門口蹲著。

    灰兔差點一槍把她崩了。

    以為她是什么敵對組織的特工,跟蹤他找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但女孩看到他卻毫不設防,肉眼可見地高興。

    兩人驢唇不對馬嘴地聊了一會兒,灰兔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覺醒了異能,有一個無比靈敏的鼻子,是聞著味找過來的。

    福利院距離這里差不多大半個城市,能找過來,異能等級肯定不低,她瞧著只有五六歲,徒步走了這么遠,可謂毅力堅韌。

    灰兔左思右想,把人留下了。

    小女孩叫多多。

    經過測試以后,異能等級是a級,沒有其它任何花里胡哨的能力,只有一種,就是能追蹤氣味,只要是她記住的味道,就一定能聞到,而且不受其它氣味干擾。

    用多多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非常明顯,像肉包子一樣。

    這個距離的極限是200公里,月城南北點才相距190公里。

    研究部都驚呆了,從未見過生效距離如此之遠的異能,難道這就是單一能力的妙處?

    沒人說得明白,異能毫不科學,沒有規律。

    多多認灰兔當了干爹,特別聽他的話,也是有了她的存在,組織上才想出這樣一個計劃。

    能把香粉撒到紅衣主教身上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本來是想隨便抓一個成員的。

    紅衣主教暫時沒動,只是換了一個據點,還在月城待著,反抗軍就在一個街區外租了個房子,讓灰兔帶著多多蹲點。

    另一邊打算派人去他們給的阿茲貝托所在地探探虛實。

    高山城距離月城有幾天車程,需要耐心等待,而這個人選,自然是德魯伊格爾,他是最合適的,也是最隱蔽的。

    反抗軍曾經還有一位異能者,能把自己藏進影子里,這些活通常都交給他,只是他已經犧牲了。

    死在一場爆炸里。

    不過既然教會主動示好,近期的騷擾就可以停下了。

    再繼續的話,教會就要開始反撲了。

    這種敵對了太久自然而然產生的默契,真是令人反胃。

    對于教會而言,底層人員是消耗品,他們靠洗腦招募人手,從來不怕少人。

    以信仰為吊桿上的胡蘿卜,有的是驢子跟在后面跑。

    而反抗軍則不同,每個成員都極為重要,是不能割舍的同伴,能不犧牲就不犧牲。

    燕銜川本來已經興致沖沖地抱著炸/彈準備去炸教堂了,卻臨時得到通知,停止行動,她嘴巴一癟,當場開始悶悶不樂。

    鹿鳴秋:“請你吃香蕉船。”

    燕銜川舉起一根手指:“再加一頓烤羊肋排。”

    鹿鳴秋大手一揮,“沒問題。”

    第89章 逐日之蛾25

    “真的不去了嗎?”燕銜川看了看懷里圓蘋果樣式的炸/彈, 忽然有些不死心地問。

    此刻萬籟俱寂,沒有風聲,沒有蟲鳴, 教堂門前的立燈散發著柔柔的光輝,不遠處的巷弄內, 幾個醉鬼抱著酒瓶搖搖晃晃,沒有人注意到這里發生的任何事情。

    一個多么適合干點壞事的夜晚!

    燕銜川蠢蠢欲動, 鹿鳴秋卻搖了搖頭, 輕聲制止道:“不去。”

    “我們和教會之間需要保持平衡, 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再等等。”她目光深遠悠長,“會有你盡情出手的時候。”

    等到月城那邊有消息,她有預感, 一定會是有史以來收到過最有價值的情報。

    “走吧。”鹿鳴秋點了下燕銜川的手, 示意她把武器收起來, 把東西放進背包里。

    后者長長嘆氣, 走出了兩步一回頭的不舍架勢。鹿鳴秋很懷疑她這是裝出來的,因為在她表示, 可以再補償她一盒馬卡龍以后,這人立刻就安分了。

    反抗軍和教會達成共識,阿茲貝托卻不知道這件事, 他還在按照計劃指派軍隊去各大城市進行襲擊。

    聯邦的各大軍團各自有自己駐扎的領土范圍, 并不是所有部隊都可以被調走,去清剿反叛軍,雖然在人數和補給支援上, 聯邦仍舊占據優勢, 可反叛軍數目眾多, 就算是一個軍團的人,每秒鐘殺死一個,也得殺上個把月。

    反叛軍能拖,聯邦能拖,那些□□小混混可拖不了。

    阿茲貝托分出人手潛入各大城市去暗殺他們,原本駐扎在這里的警衛隊和聯邦增派過來的軍隊,在保護民眾的時候,卻顯得不是那么積極。

    他們更多地把精力放在那些普通人和世家身上,而不是混混身上。

    眼看著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明明有軍隊支援,卻根本得不到保護,這些人在死亡逼近時很快就崩潰了。

    他們暴怒,上網謾罵,發泄恐慌,甚至說聯邦的軍隊和反叛軍是一伙的,就是為了把他們除掉,說四等公民沒有人權,他們做和罪犯有什么區別!都是在殺人!

    而另一邊,那些受到衛隊保護的人卻不這么想。戰爭未起時,他們好好生活,人身安全卻總是得不到保障,因為什么,還不是因為這些□□,這些無法無天的亡命徒。他們本來就是犯罪分子,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沾了人命,現在死了不過是以命償命罷了,有什么資格要求軍隊去保護他們。

    他們不配!

    兩撥人在網上掀起一波波的罵戰,沸沸揚揚,根本平息不下來。死亡逼近,本來就會放大人的情緒,讓理智暫且后退。

    分出隊伍去保護這幫垃圾,豈不是對自己的關注就少了,憑什么?

    這些垃圾對社會毫無貢獻,都是蛀蟲、害蟲,死了才好。

    要是往常,有人敢這么明目張膽地發表辱罵幫派的言論,早就被找上門收拾一頓了,可如今他們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去找別人麻煩。

    但也有瘋子,根本不在乎這些。雪萊是一位在通訊公司上班的小職員,戰火沒有燒到這座城市,她就要繼續工作。這天她剛下班往家里走,突然感到幾個人在尾隨她。

    雪萊心中一緊,默默摸向手提包里的槍,她專注提防著身后的人,卻沒注意前面,一個人路過她身旁的時候,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捂住她的嘴,把人直接拽進小巷子里。

    她賺的錢不多,租的房子偏一點,沒在熱鬧的主干道上。

    被拖進巷子里的那一瞬間,雪萊的眼角微濕,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不多花點錢,為什么偏偏租了這里,想到那些看過的新聞,可能會被肢解販賣器官的命運,她努力掙扎起來,發出嗚嗚的叫喊聲,期望能惹出一點動靜。

    有路人經過巷口,看到這一幕,反而跑得更快了。

    她心中越發寒涼。

    這人把她拖到巷子里面,幾個人圍上來,面目猙獰,他松開手,啐了一口,“臭婊子,怎么不叫了,你不是挺能叫的嗎?啊?”

    “你們想干什么?”雪萊的包被奪走,扔到地上,淡黃色的外皮頓時蹭上了骯臟的污泥,她心臟狂跳,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打頭那人冷笑一聲,“干什么?我來看看大名鼎鼎的‘愛吃菠蘿包’長什么樣,你這么能蹦跶,四處喊著要讓我們這些小混混去死,怎么現在人站在你面前了,你倒是動手啊?”

    他一個巴掌掄過去,雪萊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像是有車撞到自己身上,她不受控制地撞到墻上,劇痛姍姍來遲。

    雪白的面頰瞬間紅腫,布滿血絲,連牙齒也隱隱松動。

    聽到這人的話,她才反應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愛吃菠蘿包,是她的網名。

    這些人是為了她在網上說出的那些話來的。

    想到這,她原本打算服軟求饒,說自己愿意給錢的話立刻散去,雪萊扶著墻站直,目光里迸發出一道鋒銳的恨意。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你們這些渣滓,敗類,活著有什么用?你們做過一件好事嗎?除了傳播違禁品,殺人,把別人的人命當空氣,你們還能做什么?”

    “這個社會需要你們嗎?人活著是為了創造價值,你覺得自己有什么價值,有什么用處?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廢物!”

    “有骨氣的人,自己能干大事,你們?”她嗤笑一聲,話里滿是譏諷,“只會給財閥當狗,現在他們自己顧著保命,根本不管你們,當狗都沒人要,不是垃圾廢物是什么?死了也是活該!”

    “臭娘們!”他像是被戳到痛腳,當場暴怒,伸出手一把薅住雪萊的頭發。她被拽得直往后仰,頭皮發緊吃痛,表情卻還是嘲諷的。

    “我讓你說!”這人仿佛一個充滿氣的氣球,只要一點火就能炸開,他惡狠狠地揪住雪萊的頭發,直接往墻上撞。

    只消兩下,雪萊的額頭就磕破了,血流了滿臉,她不僅不求饒,甚至還斷斷續續地笑出聲,“你也就只會使用武力,仰仗自己拳頭大,欺軟怕硬的廢物一個。”

    另外兩個人也不甘落后,同樣暴怒異常,提腳就要踹過去,卻聽到幾聲槍響,伴隨著劇痛,三個人一齊撲到了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雪萊驚魂未定地看向巷口,一個穿著制服的警衛隊人員正舉著槍,見犯人已經擊斃,就把武器收起,小跑著過來,扶住雪萊,簡單判斷了一下她的傷勢,說道:“我送你去醫院。”

    雪萊被撞了幾下,頭昏腦漲,肯定是腦震蕩了,絕處逢生讓她更是激動,緊緊抓住對方的手,連聲道謝:“謝謝你,謝謝!”

    “是有人報案,我正好在附近巡邏。”那個警衛隊員說。

    雪萊走到巷口,就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正是之前那個快速跑開的路人,她眼眶一熱,淚珠滾滾而出。

    雪萊的遭遇不是個例,□□人員都是亡命徒,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多的是人不怕死,他們作威作福慣了,根本眼里揉不得沙子,享受過人人都怕著捧著的日子,怎么可能接受現在如同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的現狀。

    雪萊運氣好,被全須全尾地救下了,更多的人都受了很嚴重的傷,失去性命的也不在少數。

    這些事一經發酵,矛盾更是激化,許多人大喊著讓聯邦的軍隊不要管他們,就讓他們去死,反正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這種連空氣里都是火藥味的時刻,談義遠一行人主動向指揮官領取任務,要去定陽市,要找黑虎幫復仇。

    他們結束了運送任務以后,就回到了高山城,回歸隊伍里。

    運送任務本來就是教會和阿茲貝托示好的一種手段,主動暴露自己的一個據點,算是互相掌握對方的把柄,這樣才有助于合作,方便交付信任。

    現在合作結束,自然就不用再繼續運東西了。

    阿茲貝托本就下令讓軍團分散開,潛伏進各大城市中,因此他們的舉動不算突兀。

    能被選進親衛隊的人,背景資料都被嚴查過,指揮官對他們主動要求的原因心知肚明,但還是同意了。

    無他,有這一層因果在,他們肯定會拼盡全力,不用強制命令就能好好干。

    黑虎幫是定陽市的地頭蛇,把它解決掉,剩下的小貓兩三只,不用費心就能一網打盡。

    還是由許真帶隊,他們四個人以及五千個士兵一起去到定陽市,這隊士兵里有一個總指揮長,和一個副指揮長。

    兩個人對于這四個空降的關系戶本來感官很不好,怕他們搗亂,不聽調令,沒想到許真卻說:“有什么命令都可以說,我們會聽命令,但只有一個要求。”

    她目光冰冷,一字一句道:“剿滅黑虎幫的行動,我們一定要去,錢虎的命,必須留給我們。”

    不算過分的要求,指揮長同意了。

    定陽市也是個大城市,每天的人口流動量很大,尤其最近,就更大了,進進出出的人停不下來,他們五千個人,就如同落入海里的一朵水花,只要分批次正常進入,完全不會引起關注。

    許真幾個人對這里太熟悉了,就像熟悉自己家一樣。

    關于黑虎幫的一切資料,他們也基本全都知道,為指揮長省略了許多收集情報的時間。

    這四個人的后半生幾乎可以說是只為了殺死錢虎而活,關于他的性格,他的喜好,他們都太了解了。

    定陽市也下了雪,呼嘯的風聲中,許真微微笑了一下,她眺望錦繡不夜城所在的方向,眼神勢在必得。

    錢虎,他死定了。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我九天十地唯我獨尊飛天公主美麗餃原地復活了!從今天起,我要重新奪回屬于我的榮耀!

    (去親戚家串門了,沒有網,用手機碼的,要是有格式錯誤就,就,就假裝沒看到吧,等回家以后我再改,啵啵寶貝們!)

    第90章 逐日之蛾26

    比起其他城市的慌亂, 定陽市則要從容許多。畢竟這里距離首都不遠,在這里居住的人,天然就帶著一種自信, 覺得阿茲貝托率領的反叛軍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首都周邊放肆。

    去首都的人有身份審查, 這些灰色地帶的人不愿意過去,于是它的周邊幾個城市, 都成了避難所, 定陽市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涌進來, 自然要先拜會地頭蛇,找靠山,黑虎幫也借此機會,規模又擴大了不少。

    不過錢虎并不是一個莽夫, 相反, 他極其謹慎, 擁有一個成功的小人必備的專業素質, 雖然幫派的成員變多了,但黑虎幫不僅沒有洋洋得意, 反倒偃旗息鼓,行事都比之前低調了很多。

    錢虎勒令手底下的人,最近都收起嘴臉, 給他老實一點, 別還像之前似的,拽的像大爺一樣。

    有個別不聽話的,我行我素的人, 被他直接當眾處決, 殺雞儆猴。

    一條人命橫在中間, 這幫人才真的乖乖聽話,老實起來,雖然背地里有些怨言,但明面上是不敢再表現出反對和異樣了。

    錦繡不夜城,這座銷金窟不僅沒有生意慘淡,反而更加生意興隆了。

    或許是戰亂讓人意識到了生命短暫,要及時享受,錢財這個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當然是趁活著的時候花了才好。

    許真走入這座快活鄉的時候,只覺得和外面是兩個世界,里面人聲鼎沸,奢靡繁華,外面戰火紛飛,人人自危。

    她是來踩點的,身上帶著針孔攝像頭,發瘋的賭徒,充滿人性墮落的酒池,簡直沒眼看。當然她也不關注這些,許真的重點觀察對象是那些打手保鏢。

    人員配置是比以往要多上不少,看來也是為了維持秩序。

    不過錦繡不夜城的建筑結構倒是沒什么變化。

    許真戴著面具,不少人不愿意暴露身份,臉上都會有些遮擋,她在其中并不突兀。

    一想到接下來的計劃,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上幾分,迫不及待的情緒在心中激蕩。許真用力攥進拳頭,讓自己強行冷靜下來。

    不能急,越是到緊要關頭越要冷靜。

    這是最好的,絕無僅有的機會,她一定不能浪費。

    深吸一口氣,她讓自己平復下來,用眼角余光瞥向五樓,目光從樓梯口上的兩個保鏢身上劃過,并不做停留,只是假裝出一種隨便看看的姿態,接著就從四樓離開。

    等到出了不夜城以后,她通過內部通訊說:“我確定那兩個是錢虎的親信保鏢,他現在一定在不夜城。”

    錢虎有十個親信保鏢,平時只跟在他身邊,他去哪兒,保鏢就在哪兒,全天候隨時隨地保護他的安全。

    就連做床上運動的時候,保鏢也在場。

    錢虎用不光彩的手段暗算了老東家岳父,他人品不好,樹敵頗多,自然也擔心別人暗算自己。他無疑是個極為惜命的人,跟保命比起來,隱私算不得什么,被看兩眼又不會掉塊肉。

    這事不算什么秘密,基本上有頭有臉的人都有所耳聞,就是沒人當面指出來罷了。

    而和錢虎有關系的女人,要么是被他擄過來的,要么是自愿來抱大腿的,當然只能聽從他的意愿行事。

    許真從前工作的時候,見過錢虎身邊的這些人,對他們的臉并不陌生。

    而錦繡不夜城是錢虎一手扶持起來的產業,平日里他也是在這里待著的時間居多。

    他有時候會在這里休息,有時候也去別的地方,至于他真正的住所在哪兒,許真他們是不知道的。

    黑虎幫的人數比預料中的要多,指揮長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請求支援。

    他們不要險勝,要的是碾壓式的、速戰速決地把這些人解決掉,人數上必須要有優勢。

    很快又有八千人被調過來,最先來的五千人在這期間化整為零,潛入進地下,憑借訓練過的偵查手段,摸清楚了這里各大街區的人員配置,只等支援一到,就立刻開始行動。

    確認行動的前一天晚上,談義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他的腦海中時而閃過從前愛人女兒還在時的溫馨生活,時而閃過她們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最后定格在錢虎自詡寬容慈善的嘴臉上。

    他假模假樣地邀請自己加入黑虎幫,還美名其曰是看中自己的能力,幫他清除弱點,讓他毫無牽掛,成就大事。

    這種自以為是,回想起來是那么丑惡,那么令人作嘔。

    他一定要殺掉錢虎,為她們母女兩個報仇。

    不僅是他,另外三個人同樣徹夜難眠,眼看大仇得報,誰能安心入睡。許真將手里的槍擦了又擦,馮濤偷偷潛入墓園看望死去的義父和妹妹,他怕引起錢虎的注意,沒有帶花,瘦猴坐在窗邊喃喃自語,淚水糊了滿臉。

    他們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只等動手的那一刻。

    終于,指揮長下了命令,行動開始。所有人都一夜未眠,卻不見疲態,甚至精神抖擻,雙眼迸射出火一樣的氣勢。

    那是復仇的烈焰在熊熊燃燒。

    許真把槍別進后腰,抬頭望向錦繡不夜城炫彩的燈牌,冷冷一笑,聽著耳麥里的指揮聲,低聲道:“走。”

    百十號人分批次進入,假裝是前來玩牌的客人,許真四人直接向上來到四樓,先等了十幾分鐘,聽到樓下隱隱傳來的騷亂聲,以及耳麥里指揮長根本沒停下來過的指令。

    幾人眸光微閃,清楚是外面的人已經開始動手了。

    在不夜城消費的人魂都要嚇出來了,這種時刻當然是趕緊逃跑,桌上的籌碼都不要了,不管什么都沒有小命重要。

    所有人都像是被捅了馬蜂窩一樣,一股腦地往外涌,擠擠挨挨,也不講究風度謙讓,你推我搡的,生怕自己落后一步。

    這些亂象當然瞞不過錢虎,黑虎幫的人太多了,就算不用挨個調查背景,只要逮著這些混混和做地下生意的人殺,十有八九都是黑虎幫的人手。

    要怪只能怪錢虎太過貪婪,不給其他小幫派活路,有一個算一個,非要把他們都吸收進自己的地盤。

    騷亂一起,所有人都知道是阿茲貝托的反叛軍團來了。

    他們這段時日沒少干這種事,就算到最后大部分人都會被趕來的軍隊留下,可死了的人終究不會復活,沒有第二條命,殺了反叛軍也是無濟于事。

    錢虎心中發緊,他可是黑虎幫的老大,肯定早就被盯上了。但他習慣未雨綢繆,同樣早有對策。

    “直升機還有多久到!”

    “十五分鐘。”心腹沉聲回答道。

    十五分鐘,太久了,連五分鐘他都等不了。

    錢虎一向帶笑的臉陰沉下來,此時此刻才透露出□□老大才有的血腥狠辣。

    “不能在這兒待了,掩護我走。”

    不夜城太明顯了,簡直是個靶子,只要稍加打聽就知道他經常呆在這里,必須要走。反叛軍開始屠殺向來無所不用其極,要是一個導彈炸過來,就是神仙也難活。

    錢虎打定主意,立刻就要出發,他的十個保鏢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每個人手里都抱著槍,眼神警惕,不住掃向四周。

    談義遠幾個人躲在門里,見到一行人從樓梯上下來,皆是目光一閃。

    許真從腰帶上拽下一顆炸彈,拿掉拉環,在心中默數了兩個數以后,如同野兔一般躍出房門,胳膊用力一擲。

    如同蘋果一般圓潤漆黑的炸彈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處在后面的保鏢眼疾手快,大喊一聲“快躲!”

    然后用力往前撲,試圖將錢虎推出爆炸范圍,電光火石間,幾個人見勢不妙,索性把錢虎撲倒在身下,用身體擋住爆炸的傷害,轟隆的爆炸聲浪裹挾著碎裂飛濺的血肉擦過錢虎的耳邊。

    爆炸離得太近,他的耳中一陣翁鳴,短暫地失聰了一會。

    十個保鏢當場陣亡三個,剩下的卻不是善茬,他們迅速爬起來,端著槍開始反擊,沒有任何交流,就分配好了各自負責的方位。

    另外有人扶起錢虎,架著他繼續往前跑。

    子彈如同雨水一樣密集,許真躲在柱子后面,感受著石料被擊碎時的震動,根本不敢探頭出去。

    這樣下去,人就要跑了!

    許真心中焦急,卻想不出有什么辦法,她不知道這幾個保鏢竟然這么忠心,不惜用自己的□□去幫錢虎擋傷。

    許真牙關咬緊,嘗試著向后盲射,剛開了兩槍,探出去的槍頭就被打碎了。

    “我沖出去吸引火力,你們掩護我!”眼看著槍聲不斷,馮濤大聲喊道。

    他絕對不能容忍仇敵在眼前逃走。

    馮濤快速掃了一圈房間,三步并兩步抄起一張圓桌,把它當成擋板往身前一架,就像個莽夫一樣不管不顧地往前沖。

    瘦猴伸出手想攔住他,口中急切地說道:“這個桌子根本擋不住子彈!”

    “錢虎必須要死。”馮濤的話里充滿了決然和義無反顧。

    瘦猴握緊手里的槍,牙關緊咬,“好!”

    談義遠目光悲痛,沉聲道:“我們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

    抓住這次同伴拼命創造出來的機會。

    馮濤端著桌面,沖出房門,只是一瞬,密集的子彈就傾瀉在桌子上,巨大的沖力讓他幾乎不能前進,只能把桌子放到地上,用力抵住。

    子彈雨太密了,只是呼吸間,桌面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凹痕,不過兩秒,一捧血花突然在他身上炸開。

    談義遠趁著火力被引走的間歇,用力拋投出另一枚炸彈。緊接著直接一個翻滾,端起槍就開始掃射。

    那抹血跡太過刺眼,許真低呼一聲,狠狠磨了磨牙,不顧自己安危,當即從柱子后面探出身子,槍口瞄準被護在人群里的錢虎,用力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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