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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逐日之蛾27

    砰!

    后坐力讓許真的手腕抖了一下, 她的雙眼緊緊盯著錢虎,子彈打中了,但卻沒有命中他, 而是一個保鏢替他擋了這一槍。

    “草!”她咒罵出聲。

    為什么錢虎這樣的小人,竟然也會有人這么忠心, 以命換命,憑什么!

    不夜城有禁槍的規定, 他們幾個人進來的時候, 身上只藏了一把槍, 炸彈還是靠手法和配合,在守衛眼皮子底下偷天換日才帶進來的。

    要是手里有一支火箭筒該多好,直接把這混賬炸得媽都不認識。

    許真幾乎要被怒火燒紅了眼,但轉機忽然出現, 談義遠的手榴彈扔過他們的頭頂, 在前方炸開了花, 沖擊波和彈片四處亂飛。

    一隊向前狂奔的人, 想要急剎車可沒這么容易,這群人頓時亂了陣腳, 要剎住向前的慣力去勢,要扭過身體,要轉頭重新蓄力邁開雙腿, 這一系列動作耗費的時間可不止一個眨眼, 但爆炸卻不等人。

    轟地一聲,連續不斷的槍聲停歇了。

    談義遠急忙先趕到馮濤身邊,雙手穿過他的腋下, 把人拖回房間里, 瘦猴和許真則趁這個間歇, 沖著錢虎所在的方向,開始他們的掃射反擊。

    □□的子彈不多,這不重要,剩下的人也不多,每人一顆,瞄準腦袋夠用了。

    這幫人是真的忠心耿耿,和上次爆炸一樣,選擇了相同的應對方案,把錢虎撲倒在身底下,自己抗住爆炸。

    只是事發突然,錢虎還是受了傷,一塊彈片穿透了他的腹部。

    許真連連點射,趁這幾人頭昏失聰之時,迅速把還活著的保鏢都殺了,每一槍打中的都是腦袋。

    只剩下錢虎還活著。

    他艱難地從人堆底下爬出來,地上的瓷磚溢滿了血,又濕又滑,錢虎本就使不上力氣,手上還總是打滑,磕了幾下,涌出的血更多了。

    他深深喘了幾口氣,滿眼都是不甘。

    難不成他今天就要死在這兒了嗎?他從一無所有打拼到現在,從一個臭蟲一樣的人變成人人都怕的錢老板,所付出的心力,根本是別人想不到的。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錢虎仰起頭,看向走過來的兩人。

    “……是你!”

    許真的臉極具辨識度,像這樣容貌的人,很難讓人忘記,尤其她還是錢虎沒得到手的人。

    至于瘦猴,他根本不知道這人是誰,只當他是一伙的同伴。

    許真走過去,拽住錢虎的衣領,把人直接拖出來,像扔一條死魚一樣摔倒一旁,“看看你,大名鼎鼎的錢老板,怎么也有今天這么狼狽的時候?”

    “你的手下呢?你說一不二的氣勢呢,嗯?”她語氣譏諷,踩住錢虎的肩膀,厚厚的鞋底碾過他的皮膚,毫不留情,幾乎要把胳膊踩斷。

    錢虎養尊處優久了,早就沒有當年在底層摸爬滾打,天不怕地不怕的狠絕,他以前被捅幾刀都面不改色,現在這點傷,直接讓他臉色大變,五官扭曲。

    “放了我,我可以把黑虎幫分你一半!”錢虎咬緊牙關道。

    “整個地下商區,一大半都是黑虎幫的產業,都可以給你。”

    許真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所以你覺得這些能打動我,你覺得我是為了錢。”

    “錢老板,你把這些東西當成寶,不代表別人都和你一樣。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就像是聽見什么天大的笑話。

    瘦猴踢了他一腳,故意踢到他的肚子上,“誰稀罕你的臭錢,我們要你死!”

    錢虎的臉色又青又白,尖銳的刺痛干擾著他的神經,他脫口而出地大喊道:“那可是上億的財產!”

    什么叫臭錢,什么叫不稀罕。這些錢換成紙幣,能把人活活埋死,能填滿整棟別墅。有了錢就有了地位,高高在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也不用看別人臉色,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地討好別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是權利,那是自由!

    他一輩子就為了這些東西活著,落到這兩個人嘴里,就好像那是什么路邊的野草一樣招人嫌棄。

    錢啊!那是錢!!

    “像你這種人,眼里只看得到錢,根本沒有別的東西,比錢珍貴的事物比比皆是,不過你恐怕根本無法理解。”談義遠走了過來,目光卻帶著憐憫。

    錢虎看懂了他的眼神,他瞬間就被激怒了。

    可憐我,憑什么?我從無到有走到今天,我是人上人,可憐我,他配嗎?

    錢虎死死盯著他,“比錢珍貴,就是你們口中的愛?為了一個女人,前途不要了,命也不要了,區區一個女人,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們才是蠢貨!”

    許真轉過頭去看他,談義遠低聲說:“運氣好,貫穿傷,包扎了一下,不過我們要快點了,警衛隊正在趕過來。”

    “還想多折磨他一會呢。”許真無不遺憾地說。

    瘦猴抽出一把□□,望向錢虎的眼神里充滿惡意,“我們可以每人捅上幾刀,記得別捅要害,不能讓他死的太痛快。”

    他冷笑一聲,對準錢虎的另一邊肩膀用力刺了進去,刀尖鋒利,直接刺入關節相接處。錢虎吃痛,慘叫一聲,雙腿拼命撲騰,想要躲開,但他越是掙扎,就越是痛苦。

    利刃在骨縫里割肉,幾乎讓他痛死過去。

    瘦猴踩住他的胳膊,把刀抽出來,血珠濺了他一臉,他卻只有快意,然后把它遞給談義遠。

    后者接過這把寸長的□□,對上錢虎恍惚中帶著恐懼的雙眼,他拼命地搖頭,求饒道:“殺了我吧,你是個好人啊!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我不是。”談義遠一刀順著肋骨刺入肺里,語氣漠然,“當好人只有被人踐踏的命。”

    他握住刀柄的手十分平穩,逆時針轉了一圈。

    錢虎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口中溢出血沫,喉嚨里嗬嗬作響,一呼一吸時也是痛,鼻腔口腔里全是血腥氣。

    剩下許真,她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凄慘狼狽的仇人,腳下向上挪了挪,踩住他的脖子,輕輕向下壓。

    沒用上多久,錢虎就因為窒息,面部充血脹紫,眼珠暴突,她又收回力道,看他像個死狗一樣拼命喘氣。

    “被自己看不上的人當畜生一樣折磨,這種滋味怎么樣,錢老板?你沒想到自己會死在我們手里吧。”

    她半蹲下身子,刀尖劃破錢虎的臉,從下巴緩緩向上,來到眼眶處,輕輕一剜,一顆眼球如同剝了皮的葡萄被她挑出眼眶,在地上滾了幾圈。

    “我曾經發誓,要把你千刀萬剮。可惜了。”

    刀柄浸滿了血,很是滑膩,她用衣擺隨意蹭了蹭,又動作輕巧地挖出他另一只眼睛。

    錢虎像被扔進沙地的魚一樣翻滾。許真低笑一聲,按住他的腦袋,手起刀落,割下他兩個耳朵。

    “還有馮哥的份。”

    不長的□□整根沒入錢虎的大腿,他只是痙攣一下,甚至都沒叫出聲來。

    痛,太痛了!

    錢虎已經分不清到底在遭受什么,他已經要崩潰了。

    “該撤退了。”談義遠聽著耳麥里的指揮聲,“我去背馮哥。”

    他說著立刻跑回房內。

    “真可惜。”許真再次重復道。

    她高舉起手,快速在錢虎的腹部猛刺了數十道,后者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從身上每一個破洞向外滲血。

    眼看著他已經出氣比進氣多,瘦猴仍舊覺得不過癮,他一腳把錢虎踢飛,讓他從樓上直直墜下,摔到一樓的賭桌上。

    錢虎一動不動,從身體里流出的血洇紅了桌面上的籌碼。

    他死了。

    死在最愛的錢堆里。

    談義遠背著馮濤出來,后者身上除了那一道貫穿傷以外,還有許多擦傷,索性沒有性命危險,都沒有傷到要害。

    他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松快,“我們成功了。”

    幾人腳下不停,迅速往外面跑去。

    “你們有什么打算,還想回去嗎?”馮濤低聲說。

    許真快速偵查著撤退路線,見沒有警衛隊的人,打了個安全的手勢,隨后說道:“我不知道。”

    殺了錢虎,初時只覺得爽快,現在只剩下空落落的,還能干什么,她也不清楚。

    瘦猴:“我不想回去,說句實話,阿茲貝托也不是什么好人,回去干嘛。”

    “他就是個瘋子,在這種人手底下做事,遲早要完。說實在話,過來潛伏殺人的這些兵,活著回去的根本沒有幾個,上頭根本沒把他們當回收品,而是一次性消耗品。”

    “我都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人聽他的命令來送死。”

    他一邊斷后一邊警戒道:“我媽之前說,想找個安靜地方養老,我要把他們倆遷到一個好地方,后半輩子守著他們過。”

    “他們要我好好活,我就好好活。我才不跟著他們一起送命。”

    談義遠低聲說:“本來按照預想,我會帶著她們母女倆離開黑街,開一家修理店,好好過日子,送女兒上學讀書。”

    許真默默接上他的話,“我以前想開飯店,妹妹說我做的菜很好吃。”

    幾個人都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馮濤說:“好,我們就不回去,咱們得先找個地方,把腦袋里的芯片取出來,不然有它在,我們想走也走不了。”

    “你認識靠譜的黑市醫生嗎?”談義遠問道,隨即有些憂慮地說,“他還能活著嗎?”

    他們一路走來,地上的尸體可是不少,都是被反叛軍殺掉的人。

    軍隊裝備精良,戰斗素養極佳,對上未經訓練的半吊子混混們,一個能殺十個,整條街區就像是煮了一鍋人肉湯,血多得幾乎要匯聚成小溪往排水渠淌。

    “肯定活著。”馮濤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家伙最喜歡享受,根本不住在這兒,他在清苑區有房。”

    許真:“靠……真有錢。”

    “我突然后悔沒要錢虎的錢了,不要白不要啊。”

    本來是有一天算一天的活,覺得要錢根本沒用,現在打算繼續過日子,錢可就是必需品了。

    瘦猴滿不在乎地說:“無所謂,反正咱們幾個在一起,想賺錢還不容易嗎?”

    談義遠就哈哈笑起來,話里滿溢著希望,“沒錯,我們會越過越好的。”

    不只是為了自己,也為逝去的人。

    定陽市的警衛隊來得很快,聯邦本來就在時刻提防著,好在這里四個人有三個都是定陽市的戶口,遇到警衛隊,就假裝自己是僥幸活下來逃命的人,還真讓他們給糊弄過去了。

    四個人偷了一輛路邊的車,直接開到清苑區,許真一槍崩了攝像頭,人為創造出一塊監控死角,一個接一個翻墻過去,找到那個黑市醫生的家門口。

    敲了幾下門,過會門打開,一個中年胖子探出頭來,不耐煩地說:“誰啊!”

    外面兵荒馬亂,他穿著睡衣,踩著拖鞋,簡直悠閑得令人發指。

    他不認識別人,但對于馮濤這張臉可熟悉得很,當場就要把門關上。

    許真一把抵住門邊,像個土匪一樣說:“不請我們進來坐坐?”

    門里的人面皮抖了三抖,“進,進!”

    ……

    這場騷亂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共前來一萬三千人,最后活著回去的只剩下不到兩千,這其中許多人如果能及時撤退,肯定是能夠全身而退的,但是他們沒有,選擇繼續清理那些“下等人”,最后被趕過來的警衛隊擊斃。

    剩下存活的兩千人,還是聽了指揮長的命令,讓他們撤退,才選擇離開。

    這些人,表面上看還有自己的神智,性格也沒什么變化,實際上早已失去自我,是一群只知道聽從指令的傀儡。

    定陽市發生了這么大事,燕家本家也傳來了消息,家主讓燕銜川組織慈善事業,救濟那些因戰亂而受傷和流離失所的人們。

    這就是展現口碑了。

    燕家慣常做慈善事業,在月城幾乎看不到多少流浪漢,那也是居民幸福指數最高的城市。

    各大財閥家族中,燕家也是名聲最好的那個。其他家族幾乎差不多,沒什么特殊。

    至于現在么,最差的必然是波洛夫家。

    好消息是阿茲貝托也不在乎這些虛名,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終極理想。

    不過燕銜川現在并沒有在定陽市,而是和鹿鳴秋在南邊,搞慈善那些不用她親自到場,鏡子可以自行發揮,何況還有謝五幫忙,出不了岔子。

    她和鹿鳴秋則是偷偷回到了月城,在反抗軍的基地待著,見到了那個新來的小異能者多多。

    她看身量只有八九歲,實際年齡已經十一了,只是長期營養不良讓她的身體非常瘦弱,四肢像麻桿一樣,幾乎是皮包骨,瞧著可憐極了。

    她的話也不多,膽子不大,見到她的時候,正躲在灰兔后面,像個小跟屁蟲,拽著他的衣擺。灰兔去哪兒,她就跟著去哪兒,亦步亦趨。

    別人和她說話,她基本不回答,或許和鹿鳴秋的異能有關系,面對她的時候,多多明顯要放松一些。

    晚上趁她睡覺的時候,灰兔才有空閑時間,說了多多的事。

    她是一個有智力缺陷的兒童,一根筋,大概只有普通幼兒三四歲的智商,說話也不是很流利,單線程思維。

    據她說,自己已經流浪很久了,過了好多個圓圓月亮的晚上,具體是多久,她不知道,多多的腦子里沒有月份年份的概念。

    平時就是撿撿垃圾吃,晚上隨便找地方睡。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來的。

    她不習慣睡床,也接受不了沒有遮擋的地方,灰兔只好把被鋪在地上,又弄了一套床簾,把睡覺的地方遮的嚴嚴實實,多多才進去安靜入睡。

    是個可憐人。

    “你還是這么習慣撿人。”鹿鳴秋說。

    月城基地有好幾個人都是灰兔撿回來的,這個有著娃娃臉的中年人,擁有比其他人還要充沛的善心,尤其是對小孩子。

    他的過去,別人知道的不多,鹿鳴秋了解一點。

    灰兔曾經有個女兒,死在一場醫療事故里。

    當然后來他才知道,那不是醫療事故,而是有預謀的謀殺,為了把他女兒的器官拿走,換給一個有錢人。

    他的仇已經報了,但逝者不會回來。復仇不過是生者對自己的交代。

    “研發部不是有開發智力的藥劑嗎?”鹿鳴秋說,“你可以給她用。”

    灰兔沉默了一會兒,“這個世道聰明一點有什么好處,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快快樂樂的。”

    “唉,我考慮考慮吧。”

    作者有話說:

    其實按照原來的構想,這四個人都是要死的,談義遠最慘,他為了報仇出賣自己,背棄原則,投靠財閥,最后被主角殺了,而且還沒復仇,錢虎是炮灰一樣死于轟炸,是完全荒誕且莫名其妙的死法,和主角、談義遠這些復仇者都沒有任何關系,充分表現出這個無序的社會中,每個人都有著像笑話一樣的人生。剩下三個死在復仇的路上,也都沒有成功。

    后來一想,我寫的是甜文,可惡,不要太慘了。

    第92章 逐日之蛾28

    如果能變聰明, 恐怕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痛苦吧。

    自己的流浪,被拋棄的過往,身不由己的被壓迫和欺辱, 那些曾經看不懂的事,終于揭開了真面目, 向她展示出絕望和慘痛的人生。

    如果明事理是為了看清這些苦難,灰兔寧可讓多多一直保持現在這樣, 高高興興, 無憂無慮的, 不知道什么叫難過。

    她以后住在基地里,生活質量也有保障,不會有人欺負她,難道不是很好嗎?

    只是這件事, 他卻不能做主。

    他們兩個非親非故, 又有什么資格去替對方做決定, 任何自己覺得是為別人好而枉顧他人意愿的舉動, 都是自以為是且高高在上罷了。

    但凡把對方當做可以平等交流的人,都不會不尊重她的想法。

    但還是再等等, 最起碼等多多把身體養一養,長胖一點,他再去慢慢和她講清楚這其中的道理。

    問一問她自己的意愿和選擇。

    燕銜川兩人在月城分部基地待了兩天, 期間出門逛了一圈, 主要是看一看這里民眾的生活狀態。

    意料之中的,和之前并沒有變化。

    居住在這里的人,并不像其他城市那樣, 時時刻刻抱有一種危機感。他們該上班的上班, 該聚會的聚會, 好像外界的戰亂和他們毫無關系。

    所有的娛樂游玩場所都照常開放,甚至還有人舉辦街舞比賽,就在廣場上,引來一群人圍觀叫好,熱鬧非凡。

    “這些人怎么都不害怕?”燕銜川捧著一杯奶茶,看得津津有味。

    “連世界大戰都沒打到月城來,和大清洗相比,阿茲貝托鬧出的這點動靜算得了什么。”鹿鳴秋淡淡道。

    更何況,反叛軍里那么多軍火儲備,難道都是當初聯邦下發的軍備物資嗎?恐怕不見得吧。

    燕家會不發這種戰爭財才是見了鬼了。

    靠三個軍團就和聯邦打的有來有回,只是稍稍落入下風,看樣子還有的是時間堅持,要說背后沒有支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販賣軍火是燕家的老本行,依靠戰爭快速攫取利益,更是老生常談,做過無數次。如果不是趁著大清洗時代渾水摸魚,恐怕燕家還不能崛起得這么快。

    背地里兩面下注,表面保持一定的中立,都是已經不知道玩過多少次的手段了。

    聯邦知道燕家在發戰爭財,就是拿它毫無辦法。只是可憐這些平民,什么都不知道,以為燕家主真的是絕頂的大善人,還在為他歌功頌德,感謝他庇護月城,保護他們。

    那些被救助的人同樣如此,堅信燕家是真正具有仁善之心的世家。

    花費上百年來塑造口碑,燕家的形象早就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等閑改變不了。

    論起如何馴服民心,他們才是專業的。

    “有嚴格的審查制度,那些□□成員,也進不來月城。”鹿鳴秋繼續補充道。

    但逃難的普通公民,卻可以進來,燕家在北區劃了一塊地,專門用來接收這些人,替他們提供住所,也有相關人員來幫他們在月城安家落戶,迎接新的人生。

    手里有余錢的人,不用擔心生計,至于沒有錢的那些,也不用困擾,月城的流浪者救助計劃十分完善,他們可以像城中的那些流浪者們一樣,用勞動力換取吃住的所花費的一切,換算下來,日子還比從前更好了。

    因為月城沒有那些無法無天的□□混混。

    兩個人去北區時,這里也是井井有條,過來的流民挨個排隊登記,又按照存款和生活計劃,給他們安排不同的區域居住,同時還附上一份月城的城規。

    有維護秩序的人看到她們兩個,走上前來問她們的來意,鹿鳴秋就說:“我們是來捐款的。”

    那人回道:“在官網上就能捐款,不用親自過來走一趟的。就在首頁上,有一個捐款通道。”

    鹿鳴秋作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說:“是我妹妹,非要來親眼看一看這些人。”

    燕銜川非常配合,表情有些懷疑和警惕,說:“對,我在網上看,其他市的人好多都可不講禮貌了,我要看看他們到底什么樣,值不值得被救。”

    好一個任性的人。

    鹿鳴秋無可奈何地嘆氣,工作人員就露出理解的神態來,低聲說:“其實我之前心里也不太情愿來著,月城這么好,可不是讓他們過來搗亂的。不過在這呆了兩天,感覺大家沒有網上說的那么夸張,人還是不錯的。”

    “是嗎?”燕銜川狐疑地說,“那我也要親眼看過才行。”

    “哈哈哈,我懂我懂。”工作人員說,“他們都住在北邊的居民樓里,你一看就看到了,不過記得看好自己的包,萬一被搶了呢,這都不保準的。”

    “還是燕家主心善,可能這就是格局吧,反正換成我是肯定不同意接收這些難民的。”

    工作人員領著他們來到救助區,指著前面的一片樓房說:“里面就是了,你們自己去吧,我得回去繼續工作了。”

    鹿鳴秋說了句謝謝,隨后朝里面望過去。

    沒什么特殊的制式樓房,和其他街區并無不同,只是里面的人沒有活力和朝氣,瞧著暮氣沉沉的,面上有茫然,有哀痛,還有劫后余生的慶幸。

    兩個人走進去時,這些人紛紛投來目光,疑惑,警惕,不解,還有麻木。

    到沒有那個工作人員猜測的那樣,故意上來搶劫的,每個人都很老實。

    喜歡犯罪的那些人,在進城的時候已經被刷下去了,剩下的大多是沒有壞毛病的普通人。

    他們人手一張月城規范,上面寫滿了這座城市的注意事項,什么不許在公共場所吸煙,亂丟垃圾,打架斗毆,吸食藥品等等影響市容的所有行為,違者都是要接受處罰的,輕則罰款,重則關押。

    搶劫和偷竊都是需要被關上幾天的大罪,這些人能僥幸得到援助,心中已經很感激了,不會想著觸犯規則,他們擔心自己再被丟出去。

    燕銜川走著走著覺得口渴,就去超市里買了瓶水,出來的時候,發現鹿鳴秋正在和門口臺階上坐著的一個人閑聊。

    “月城的居住證這么難拿,說起來其實還賺了。”那人甚至有些高興地說。

    燕銜川眨巴幾下眼睛。

    兩個人走出這里,鹿鳴秋低聲說:“燕家主說,在月城工作五年以上的人,可以擁有月城的終生居住證,十年以上,就能有月城戶口了。”

    “真會收買人心。”

    燕銜川聳了下肩:“其實也不能算壞,對于這些人來說,這樣的日子已經很不錯了。”

    “是啊,對著幕后黑手感恩戴德的日子。”鹿鳴秋眸光復雜,輕聲說道,“過得再好也是假的,只不過是被當做好一點的韭菜,讓他們心甘情愿被割而已。”

    “肯定有人喜歡這種生活。”燕銜川的話里透出細微的、看樂子一樣的嘲弄,“有吃有喝,瞧著還很公平,多好啊。”

    “你知道嗎,很多人給月城起外號,叫伊甸園呢。”

    她轉了轉眼珠,覷著身邊人的臉色,拉長了音說:“冥頑不靈的,這些人,你不覺得自己在做白工嗎?就算未來成功了,他們也不會感謝你,沒準還要罵你們多管閑事。”

    “我要做什么和他們有什么關系。”鹿鳴秋不緊不慢地說,“只是我想這樣做,僅此而已。”

    她輕輕一笑,“革命成功需要民眾見證,他們只是見證者,至于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是不是真的需要,并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

    “我堅信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其他人的看法,影響不了我的決斷。”

    她是一個絕對堅持自我的人,燕銜川早就明白這一點,只是看到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話,話語里那種掌控與自信,美麗外表下潛藏的截然相反的果決,每每都讓燕銜川感到一陣愉悅的心悸。

    人類喜歡窺探未知,探索秘密,享受與眾不同,她也不能免俗。

    知道鹿鳴秋真實一面的人很少,她是其中之一,并且是最親密的那個。

    她喜歡特殊。

    兩人從救助區離開,回到基地分部,空閑的時間,燕銜川也并沒有閑著,而是由鹿鳴秋主導,對她進行指導訓練。

    主要是一些格斗技巧,甚至還上了一會兒心理教育課。

    燕銜川的精神狀態最近都很穩定,事實上,只要不經受外界刺激,她看起來就和正常人毫無區別。

    有鹿鳴秋作為新的錨點,她就進入到了自己擅長且習慣的領域,老老實實地做個正常人。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的精神癥狀,甚至擅長拿它當擋箭牌、免罪券,鹿鳴秋拉著她一起上心理課,也有讓她正確認識自己的打算。

    每天都有事情可做,時間過得非常快,第二天中午的時候,灰兔傳來消息,被標記的紅衣主教有動向了,與此同時,還有第二份情報,德魯伊格爾成功潛入高山城的聯邦工作樓,確認阿茲貝托就在那里。

    兩份情報,兩個不同的選擇,鹿鳴秋斟酌思考了一陣,決定去找阿茲貝托。

    追蹤紅衣主教,能得到的情報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就算對方去了什么地方,他們也并不能確定那是不是教會的老巢。

    很有可能只是一個重要分部,也很有可能他是代表教會去見什么人,而阿茲貝托的威脅迫在眉睫。

    高山城的低等公民已經死絕了,高等公民中也有一些受到了死亡的召喚,只剩下一些真真正正沒有違法犯罪的人,正戰戰兢兢地生活在這座城市里,不敢跑出去。

    阿茲貝托把他們集中起來,每天給這些人上課,傳播新世界的概念,告訴他們自己的想法。

    他們也同樣成了阿茲貝托的護身符,有普通人在,就算聯邦知道了他的位置,也不能直接用導彈轟炸,這會引起民眾的信任危機。

    久而久之,還真的有人覺得這很不錯。

    他們的生活環境很好,也沒受到特別嚴格的監管,不像是坐牢,有一定的自由空間。

    而且這些人沒有犯罪,反叛軍對別人來說是可怕的劊子手,對他們而言并不具備危險性。

    再者說,新世界有什么缺點嗎?粗略一想好像沒有,一個平等的,沒有壓迫的世界,難道不是很好嗎?

    生命安全得到保證,再也不會有惡人,這里只有好人,大家都是積極的,向上的,多么美好!

    有些人覺得這樣的世界不錯,這些人大多是沒做過壞事,喜歡循規蹈矩,隨大流的人,也有些人覺得很沒有意思,無聊,這種生活簡直是一潭死水。

    按照公民履歷上有沒有犯罪記錄來進行篩選,還是有些太過簡單草率了。

    有一部分人擅于偽裝,擅于規避律法,做一些小打小鬧的惡事,但不能說他沒被懲戒就是個無垢的好人。

    而且哪有絕對平等的環境,強行讓所有人都平等,那也是一種不平等。

    阿茲貝托的理想國在鹿鳴秋眼里,是純粹的鏡花水月,不堪一擊。

    人是社會性動物,既然群居,那就一定會有階級。有的人天才,比其他人更能做出一番事業,對這樣的人來說,讓他與平凡的普通人強行獲得一樣的反饋,于他而言,難道不是一種不公嗎?

    何況人是會變的,阿茲貝托將人粗略地分成兩種,即不考慮好人會變壞的可能性,也不考慮壞人會變好的可能,只是一刀切,未免太過荒謬了。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鹿鳴秋想要做的,是構造出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人人都有上升渠道,不受階級地位影響,只要努力就可以改變人生。

    能達到這種程度,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不過話說回來,鹿鳴秋又不得不承認,同樣身為波洛夫家族的一員,他們二者之間,有許多難以磨滅的相似性。

    比如性格上的偏執。

    或許波洛夫家的家族特產就是這個。

    依靠熱武器轟殺阿茲貝托是不可能的事,那就只能靠人力暗殺。

    人選方面需要仔細斟酌。

    鹿鳴秋的能力太過好用,盡管她在反抗軍中的地位和作用都非常重要,但這次行動如果有了她的存在,必然會事半功倍。

    戰爭多持續一天,傷亡就多增加無數,她必須要去。

    燕銜川自然跟著她一起,主要保障她的生命安全。雖然異能等級更高,但她的身體素質只是普通人的水平,和皮糙肉厚的燕銜川對比起來,就像是豆腐和石頭的區別。

    剩下的人中,灰兔要跟著多多,另有任務,吟游詩人豌豆可以帶上,她的能力增幅非常有用。

    白格也要一起。

    鹿鳴秋深思熟慮后,決定從別處把圣騎士也調過來,加入這次的行動。

    他本名以諾,原本是一名教徒,后來知道了教會的真面目,信仰崩塌,覺醒了異能。

    教會所宣揚的教義是虛假的,只是為了愚弄信徒,但他心中想要的救贖卻是真的。他的異能非常奇妙,或許是因為他想要守護的信念和自封騎士的想法。

    雖然代號叫圣騎士,但具體描述的話,倒像是游戲里的近戰法師,他的異能是一根近乎兩米高的法杖,掄起來虎虎生威,能把鋼管打斷。

    他也會用幾個“魔法”,給人添加一層護盾,提高閃避,降低傷害,都是一些保護性技能,只有一個,勉強算是輸出的技能——圣光術。

    比起它能平心靜氣的真正功效來說,它的外在表現形式,一顆閃亮的大光球,十分晃眼,在戰斗中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被其他人戲稱□□節能版。

    鹿鳴秋挑中他還有另外一層因素,以諾的名字文文弱弱,實際上卻是一個體型格外健壯的大漢,正如同他的代號一般,像是一位騎士,他的身高接近兩米,肩膀寬闊,肌肉豐滿,并且有用很高的防御力,冷兵器在他身上只能留下一些劃痕。

    豌豆可以不親自參戰,只在外圍接應,但白格是必然要深入內部,他的體魄還不如鹿鳴秋,射擊格斗都是一塌糊涂,需要一個人貼身保護。圣騎士以諾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們四個作為核心,另外還需要兩隊人進行牽制。

    不是牽制外圍軍隊,而是牽制阿茲貝托身邊的異能者。

    他身邊到底有幾個異能者,又分別是什么能力,沒人清楚,他沒有經歷過任何危機,自然也就不會暴露底牌。

    面對未知,不確定的可能性太多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付出性命的代價,但每個反抗軍的成員都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并不害怕危險。

    一行人在高山城外集合后,挑了一個沒有軍隊駐扎的邊緣角落,由黑格駭入道路監控,抹除掉眾人的行蹤。

    他們并沒有走地上,而是選擇下水道這個地下交通網絡,依靠黑格給出的地圖,朝著行政中心前進。

    行政中心的構造圖,已經被德魯伊格爾摸清了,為了保持情報的準確性,他并沒有撤離這里,而是一直藏在行政大樓中,為后續行動提供坐標。

    此時此刻,阿茲貝托正坐在辦公室中,聽著副官前來匯報戰況,“對面突然發動攻擊,動用了電磁炮,我們的通訊網絡已經癱瘓了,像是要發起總攻。”

    阿茲貝托淺灰色的眼瞳微微瞇起,面容冷漠地說:“麥卡錫不是冒進的指揮官,沒有特殊原因,他不會突然進攻。”

    他的食指在桌面上輕點,篤篤聲有節奏地響起。

    戰略圖上,已經有十三座城市被軍團侵入屠殺過,難道是聯邦下了命令,讓他盡快結束這場戰爭?

    阿茲貝托陷入思索當中。

    作者有話說:

    燕家主:操控輿論,玩弄人心,是我們燕家人的天賦!

    燕銜川:懂了。(來到鹿鳴秋面前)(碎碎念)你好愛我,你好愛我,你好愛我……

    鹿鳴秋:?

    燕銜川:什么!怎么不好使?(決定換一個)(繼續碎碎念)你想親我,你想親我,你想親我……

    鹿鳴秋(伸手摸人額頭):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燕銜川:便宜爹是個大騙子!(決定使出殺手锏)(就地一躺)嗚嗚嗚,我要抱抱才起來

    鹿鳴秋(低頭)(看人蹭了一身灰):你是三歲嗎?(伸出手)好了,來抱

    第93章 逐日之蛾29

    麥卡錫是聯邦有名的將領, 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七八十歲,經歷過大清洗時代, 作戰風格穩扎穩打,從不冒進。

    這樣的指揮官是不會出錯的, 他指揮過的戰役場次,比阿茲貝托的年齡還多, 這是一個老油條, 他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阿茲貝托的耳中隱隱聽到了火炮的聲音,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在之前的僵持中,對面并沒有動用殺傷力過高的熱武器,雙方都是簡單的槍戰。有一種奇妙的平衡。

    他原本是猜想,聯邦政府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想借他的手, 清掉那些社會毒瘤, 所以前來鎮壓的指揮官才是麥卡錫, 而不是作風激進的秦瑞。

    官方有意在拉扯,他在聯邦內的熟人也是這樣說的, 當然用詞要更委婉好聽一些,說是為了不傷害城內民眾,保障人質的安全。

    聯邦在乎平民嗎?

    他可不這么認為。

    平民的生存環境有目共睹, 極其惡劣, 阿茲貝托認為聯邦已經腐朽了,所以他才要孤注一擲,掀起叛亂。

    只要他的理念得以發揚, 那就是真正的成功, 這場戰役的輸贏, 從來不是他在乎的。

    只要兩軍還是對峙狀態,他手下的人就能入侵更多的城市,清理掉那些害蟲。

    雖然他心里也期望可以成功,但阿茲貝托心中清楚,那些墮落的財閥世家們,慣于依靠腐敗的社會秩序攫取財富,不會看著他建立新世界。

    理想國沒有他們的位置。

    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他們一定會全力阻撓自己。

    麥卡錫突然一改作戰計劃,和他真刀真槍地打起來,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又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變故。

    沒時間多想個中緣由,阿茲貝托對副官說:“去把最后一罐變異藥劑拿來。”

    原本這個是留給首都的,現在只好用在這里,他需要時間,需要大量的時間。

    派去其他城市的軍隊還沒有完成使命,可如今已經沒有穩步推進的機會了。

    變異藥劑儲藏在地下冷庫,副官親自帶人把它取出,運往前線。

    飛艇緩緩升高加速,他聽到了來自長官的第二條軍令。

    主戰場只留下一個軍團,其余人立刻撤退,分批打散,去以下城市進行掃除行動。

    后面附帶了一張現存省市的列表,有大有小,但最低也是二級市。

    再往下的小城,沒有清掃的必要,時間不等人,必須要有所取舍。

    將變異藥劑投放到敵軍中,會給軍團爭取到很多時間。

    高山城也不能繼續待了。

    阿茲貝托下達軍令后,給機械凈土的負責人發送了一條消息,詢問他們對總統的襲擊目前什么進展。

    這是他能想到的,影響戰局的最大成因,那就是總統出了什么問題。

    機械凈土的負責人語氣很狼狽,有種氣急敗壞的感覺,“失敗了,我的人幾乎全死了,明明是萬無一失的事,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堆異能者,靠!”

    “總統府的守衛也比以往更多,我差點兒留在里面。我真懷疑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你在懷疑我?”阿茲貝托反問。

    “這誰說得準呢,或許我應該相信你,但事實表明,我們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只是擁有短暫的共同目標罷了。”機械凈土的負責人說。

    “我的組織要進行收縮,你自求多福吧。”

    “對了,給你一個忠告。”他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完他的頭像就變成了灰色,下線了。

    機械凈土,這個數次發動恐怖襲擊,在大多數人眼里無法無天的恐怖組織,在阿茲貝托的眼中,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目光短淺,智慧不足,干不了什么大事。

    組織成員也不受約束,多是一些張狂的,違法亂紀之徒,要不是之前和他們進行合作,他絕對要把這些人全部清除。

    阿茲貝托目光淡漠,下令讓人快速整理好所有資料,變異藥劑一旦投放,前線的士兵異變,不再可控,高山城將不再安全。

    而另一邊,燕銜川一行人已經潛伏來到了行政大樓的樓下。

    一共來了二十二名異能者,有很多她熟悉的面孔,金環、銀環等,也有許多她不認識的,他們的任務就是佯攻,盡量把異能者從阿茲貝托的身邊引開,吸引火力。

    可以說是炮灰一樣的角色,只為了創造機會,讓五人小隊能夠順利殺掉阿茲貝托。

    這個配置,幾乎是反抗軍里所有能出動的高等級異能者了,就算是聯邦的軍部大樓也能闖上一闖。

    鹿鳴秋不擔憂此行是否會失敗,除非阿茲貝托能原地傳送走,不然他必然會死。

    德魯伊格爾還在持續為一行人提供坐標,目標此刻正在書房內,并沒有離開。

    行政大樓的后門處就有一個井蓋,一隊人等了一會兒,燕銜川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槍聲和炮聲響起,她才說道:“兩軍開始交火了。”

    此話一結束,燕銜川立刻頂飛井蓋,從下水道里跳出來,然后回身把鹿鳴秋拉出來,朝著大樓后門處奔去。

    其余人緊隨其后。

    這里駐扎了三百人,雖然數據癱瘓,不能得到監控反饋,但他們也不是瞎子,看到這些不速之客,瞬間舉起槍,手已經扣到了扳機上。

    鹿鳴秋面不改色,精神力以她為起點,呈扇形向外擴散,霎時間最外層的人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燕銜川帶著她,讓她的前進速度極快,幾個縱跳就凌空翻過院墻,甚至沒碰到上面的電網。

    有她在,鹿鳴秋異能生效范圍偏小的缺點也被大大彌補了。

    盡管如此,還是有遠處的人舉槍激射。能躲過的子彈,她都盡量躲過去,但顧及到身后的人,有些實在刁鉆的,她躲閃不及,索性直接硬抗。

    兩個人身上都有圣騎士加持的護盾,子彈撞過來時,空氣仿佛產生一圈圈漣漪,彈頭停到距離皮膚五毫米的位置上,就不能前進了。

    鹿鳴秋的異能適合大范圍殺敵,而且也只有她的速度最快,換成其他人,必然要耗費一定時間,何況流彈太多,護盾也是有強度上限的。

    她必須要率先出擊,盡量清場,

    只是幾個呼吸,在兩個人配合下,除掉了近乎一半的士兵守衛。

    其余人趁機找好掩體,清理掉剩下的人對他們而言并不麻煩。

    阿茲貝托遇襲,肯定會有軍隊回援,他們必須要快,爭取在五分鐘內解決戰斗。

    “上!”

    這些人迅速分成三隊,兩隊人從不同的方向進入行政大樓,一個正門,一個側門,燕銜川五人走安全通道,爬樓梯上樓。

    數據癱瘓,沒有黑格的指引,他們只能自行警戒。

    樓內同樣有許多士兵,通通都被鹿鳴秋迅速殺掉。不遠處傳來零星的幾聲槍響,應當是其他隊伍遇上了敵人。

    阿茲貝托所在的書房位于四層,燕銜川聽著其他方位傳來的聲音,辨認他們所處的樓層和位置,他們要保持稍微落后一些的速度,但不能差太多,最好是腳前腳后的差距,讓里面的來不及反應。

    五個人爬到三樓時,突然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天花板在響聲中碎裂,一道人影從破洞中跌落。

    那幾乎不能稱作一個完整的人,而是像被處理過的干尸,失去了體內的所有水分,皮膚緊緊箍在骨頭上,頭發干枯似秋草,一條腿以詭異的姿態向外翻扭,顯然已經斷了。

    他直直摔到幾個人面前,一滴血也沒有流出,像是風干的臘肉,直挺挺的,嘴巴大張開,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是金環。”

    一塊形狀規整的金子從他的衣兜里滾落,在地板上咕嚕嚕滾了兩圈。

    鹿鳴秋的眼皮輕輕跳了幾下。

    “我先去探路。”燕銜川低聲說著,直接跳起抓住天花板上的破口,胳膊一用力就撐了上去。

    樓上簡直像發生了一場龍卷風,墻體上全是道道刮痕,門板玻璃盡皆碎裂,灰塵四揚,兩隊人馬分別占據走廊的兩邊,中間是一塊靜止不動的空間。

    所有的子彈,飛鏢,毒針,各種稀奇古怪的異能攻擊,一片片雪花,一團團光暈,通通凝固在空中,甚至還有一滴滴毒液,異能從無形變為有形,像是琥珀里的標本。

    她親眼看到一張高速旋轉的撲克牌飛入其中,如同被按下暫停鍵一般浮在空中,以一種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緩慢轉動,恐怕一天才能轉上一圈。

    這片空間內站著四個人,阿茲貝托就在其中,另外三個分別是兩女一男,一個身高長相都像是未成年的小姑娘,有著漆黑順直的頭發,面容精致如同人偶,眼神卻冰冷如雪。另外兩個都是身材高大健美的成年人,穿著軍服。

    他們貌似在里面并不會受到束縛,那女孩抬起手,對準一個捂住胳膊的人,五指向內收攏。

    那人的身體瞬間干癟下來,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從不過寸長的傷口向外涌出,如同開了閘的洪水。

    柔光一閃,一道護盾罩在了他的身上,血液停止溢出,但人也昏死過去,干瘦得如同逃荒三年的人。

    他的心跳微弱,顯然已經瀕死了。

    “不能受傷!她能控水!”

    作者有話說:

    驚天噩耗,明天全市停電,早四點到晚九點,我沒充電寶,崩潰

    第94章 逐日之蛾30

    圣騎士緊跟著燕銜川上樓, 才正巧救下來這個同伴,但凡要是再晚一秒,他必然會落入和金環同樣的結局。

    眼看著女孩兒再次將手對準其他受傷的人, 他來不及多想,迅速給每個人都套上一個護盾, 同時高升喊到:“受傷的人向后撤,不要在這里停留!”

    此話一出, 場上的人立刻少了三分之一。

    留在這里也是拖后腿, 只能白白送命, 不如下去阻擊增援過來的士兵。

    玻璃罩里的軍裝男人同樣張開雙手,看不見的風刃從他的指尖迸發,眾人看不到攻擊,只能聽到破空聲, 憑借本能快速反應。

    風刃四處撞擊, 甚至還能彈射, 刮到墻上, 石屑飛散,撞到窗框, 將金屬割開一道道凹痕。

    它沒有子彈傷害高,但用來劃破人體表皮,已經是綽綽有余。

    燕銜川之前回到月城時, 把用自己細胞培養出的肉眼裝了回去, 別人或許看不到風刃,她卻能清楚地觀察到它們,看到空氣里那些不自然地流動。

    一道道風刃如同旋轉的彎刀, 又或是一枚枚月牙, 它雖然是透明的, 卻有形。她伸出手,抓住一道,能明顯摸到它的形狀。

    它不是被異能束縛住的空氣,就是異能。

    甚至是脆的,燕銜川輕輕一捏,風刃直接碎掉了。

    有圣騎士在,在場人的安危暫時不用考慮,阿茲貝托已經被包圍,一時半刻跑不了,這個空間靜止的領域應該不能移動,像一個烏龜殼,不然他們幾個人早就走了。

    她跳回樓下,對底下的兩個人快速說道:“阿茲貝托就在上面,身邊有三個異能者,一個未成年少女,應該是能操控水或者血,她能抽干人體里的血,一個成年女性,異能是空間靜止,所有攻擊進入范圍內都會停住,但他們也移動不了。一個成年男性,能釋放風刃,可以彈射,如果身上有傷口,就會受到那個少女的攻擊。”

    三個異能者,以波洛夫家的背景而言,并不算多,但他們明顯是特意挑選過的,三者互相配合,發揮出的實力要格外強悍。

    “圣騎士的護盾能暫時抵擋他們的攻擊。”

    她重新從破洞處上樓,對圣騎士喊道:“再來兩個盾!”

    對方聞言立刻趕過來,兩團瀅瀅白光落下,裹住了四樓的兩人。

    這兩個都沒有能輕松夠到三米多高天花板的跳躍能力,他們從樓梯間趕過來。鹿鳴秋在見到阿茲貝托的第一時間,就釋放出精神異能,但剛一觸碰到那塊靜止的空間,異能就如同陷進了橡皮泥里,空氣粘稠,死死拽住了它,和平時那種如魚得水的順暢感完全不同。

    與此同時,空間內多出一道狀似琴弦般的細絲,又像是跳動的音浪,以超高的頻率顫動著,緩慢地向前移動。

    鹿鳴秋的異能等級高,因此還能向前進,但這個速度也太慢了,等它走到兩個人身邊,黃花菜都要涼了。

    此刻已經過了兩分多鐘,再拖下去,他們就會被軍隊包圍,蟻多咬死象,異能不是無限制消耗的,一旦陷入敵軍中,他們必然是死路一條。

    白格同樣目光一凝,他嘗試著在空間外制造黑洞,但這塊地界仿佛被錨定住了,盡管外面的各種雜物都胡亂朝著黑洞飛去,但他們仍舊一動不動,并未收到任何影響。

    白格見狀,手指撥弄,操控黑洞向空間內移動,卻沒想到的是,他的異能也被凝固住了,像是被罩在玻璃罐里。

    和鹿鳴秋的“琴弦”一樣,它也有一定的活性,并沒有被完全束縛住,引力牽引著周圍的那些攻擊,讓它們朝著中心偏移。

    他皺起眉,再次釋放異能,直接將黑洞開在地面上,天花板迅速破碎,零碎的建材被吸走,那四個人卻仍舊站在原地,直接懸空,根本不往下掉。

    “我的攻擊也失效了。”白格面色凝重地說。

    軍裝男人又釋放了一波風刃,大家紛紛躲避起來,護盾能承受的傷害是有限度的,沒想出辦法前,一味硬抗,只是在增大圣騎士的體力消耗。

    燕銜川并沒有躲,風刃不能破她的防。

    非但不躲,她還往前走了走,站到玻璃罩的邊緣處,仔細觀察著里面的幾個人。

    阿茲貝托容貌冷厲,盡管身處險境,目光卻是波瀾不驚,絲毫不懼。他看了燕銜川一眼,又將視線移走,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有一種目空一切的傲慢。

    另外三個人同樣面無表情,簡直像是同一家公司出廠的人模,天生就不會有情緒似的。

    燕銜川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不管刮在身上的風刃,走到一間房門大開的辦公室外,伸手把破破爛爛的門板拽下來,舉著直接丟進那片靜止的空間內。

    門板剛一進去就懸停在空中,她也不意外,又抬起一張實心的紅木桌,同樣扔了過去。

    緊接著是各種零碎,什么椅子,水杯,玻璃瓶…后進去的東西推著先進去的,幾乎要把里面填滿了。

    這片空間就這么大面積,有限的,怎么可能裝得下一整個辦公室的雜物。

    眼看著靜止空間內越來越滿,最開始進入其中的一些子彈,飛鏢等物品離他們越來越近,軍裝女人的臉色轉陰,雙手向外用力一推,里面飄著的各種東西開始朝外面擠。

    有形之物直接掉在地上,無形的異能在離開那里之后直接消散于空中。

    做完這一切,她的呼吸逐漸加重了。

    軍裝女人在掩飾,她的表情不變,胸口起伏的頻率也沒有加快,但那些細微的變化,逃不脫燕銜川的眼睛。

    “我有一個想法。”燕銜川的聲音不高,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到。

    “她的空間面積是有限的,操控異能阻擋你們的攻擊,對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似乎知道她要說什么不妙的話,原本四處彈射的風刃忽然統一起來,對準她的脖子直接割去。

    燕銜川不閃不避,抬起手輕輕一握,沒有任何聲音,但她的腦海里卻能想象出玻璃碎裂的脆響。

    唇角上揚,她對著里面的四個人攤了攤手,無聲地說:“哎呀,對不起啦。”

    其實阿茲貝托的想法,她還挺理解的,有些人的確沒什么活著的必要,就算以找樂子的心態去看,也會覺得那些堪稱人類負面缺點集合體的存在,實在是影響觀感。

    他們甚至都沒有她這個精神病懂禮貌。

    如果沒有鹿鳴秋,她或許會興致勃勃地加入他的隊伍,到處大殺特殺,但現在,只能說句抱歉。

    誰讓他擋路了呢。

    “所以我們可以盡量快速多次地朝里面攻擊,等級高的人用異能,等級低的人就像我剛剛做的,用東西填,把里面填滿,那時候她必須把空間里的雜物都清出去,這個過程非常消耗體能,她堅持不了多久,異能就會被耗盡。”

    維持這么多人的護盾,對于圣騎士來說,也是不小的體能消耗。鹿鳴秋從躲避處現身,對上燕銜川遙遙望過來的視線,后者沖她眨了下眼睛。

    “按她說的做,注意躲避,受傷立刻撤退,是攻擊性異能的人,使用異能攻擊,其他人用物理攻擊,盡量拿體積大的東西。”

    鹿鳴秋說完,精神異能凝成數根長針,直直刺入其中,感受到明顯的阻力后也依舊沒有停手,反而加大力度,這個過程,對異能和體力的消耗都在成倍增加,她是如此,防守的人同樣不輕松,因為她不僅只防她一個,還要控制其他人的攻擊。

    做體力活,燕銜川最擅長了,其他人要么搬桌子椅子,要么拿掛畫,花盆,燕銜川先把之前被扔出來的紅木桌子和門塞回去,然后走到被她卸了大門的辦公間面前,摸了摸窗邊的墻,接著抬起右腿,用力一踹。

    轟隆一聲,煙塵飛揚,她抬起倒塌的半面墻,像是舉著一張輕飄飄的海報,正好拍到那四個人的頭頂上。

    軍裝女人的臉色瞬間一白。

    “長官……”她開口說道。

    “一分鐘。”阿茲貝托聲音淡漠。

    “是!”她咬緊牙關,試圖將源源不斷被扔進這里的東西都排出去,這個過程顯然極其耗費體能,她的面部開始漲紅充血,沒過一會兒,就有鼻血流出。

    未成年的少女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血痕上。

    她雖然在把東西向外擠,但其他人也不是干看著,這期間仍舊不斷往里扔東西,一來一回,空間內的雜物不僅沒有變少,反而變得更多了。

    其中燕銜川出力最大,她又踹倒一面墻,高高興興地抱著它往人堆里扔。

    而白格的異能因為會把其他人的攻擊吸走,現在只能像其他輔助型異能者一樣,搬點兒雜物,做些錦上添花的工作。

    雖然空間里的東西越來越多,但里面的幾個人都沒有主動把它們向外推的意思,看樣子應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空中突然浮現出道道裂紋,像是有什么瀕臨破碎,一條凳子腿踹到了阿茲貝托的頭,他的眼神終于開始變化。

    他的目光如同最陰毒的利刃,冷冷地刮在每個人身上,“你們不是聯邦的人,恐怕只有反抗軍,才能組織起這么多異能者。既然是反抗軍,我們的目標難道不是一致的嗎?”

    “這個社會底層混亂,上層腐朽,已經沒有改變和挽救的必要,破而后立,才是最正確的事。”

    “你為了一己私欲,強行要把世界塑造成你想要的模樣,和他們又有什么區別。”鹿鳴秋說。

    “我是為了人類進步!”阿茲貝托厲聲回道,“縱觀人類的發展史,哪一個時代的進步不是由極少數的天才推動的?庸眾都是只會依附的無智之人,要是顧及他們,人類早就滅絕了!”

    燕銜川啪啪啪開始鼓掌,高聲道:“說得好!”

    鹿鳴秋聽到聲音瞥她一眼,后者立刻轉過頭,假裝很忙似的往四周左看右看。

    “你的觀點我并不認同,說得再多也沒有用,你今天必須要死。”鹿鳴秋語氣冷漠地說。

    哎呀…燕銜川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瞅鹿鳴秋,覺得她此時此刻真是魅力十足。

    就在這時,穿著洋裝的少女忽然抬了抬手。

    眾人只聽到半聲慘叫,變故突然發生,軍裝女人原本斷斷續續在流的鼻血,忽然像是擰開的水龍頭一樣,鮮血不受控制地向外噴出,她只來得及回頭看向身后的同伴,整個身體就瞬間干癟下來,如同一具干尸。

    沒了她的異能,各種浮在空中的東西,那些墻面、門板…通通砸了下來,把下面的人蓋得嚴嚴實實。

    第95章 逐日之蛾31

    太突然了, 沒有誰能反應過來,誰又能想到,臨門一腳的時候, 他們自己人竟然會率先內訌。

    “把東西搬走!”鹿鳴秋說。

    沒有時間震驚,底下的人是死是活, 必須要親眼確認一遍。

    眾人聽到指令,立刻圍上來, 想把這堆抬走, 卻被燕銜川趕到一邊, “走開走開,我自己來,你們太礙事了。”

    她兩手抓住最上面的墻體,朝著空曠的房間內一扔, 接著彎下腰, 兩只手各忙各的, 頭也不抬, 剩下的雜物一個接一個步入后塵。

    好像扔撲克牌的魔術師,雙手要快出殘影。

    她一個人的確要快多了。

    沒過一會兒, 底下的幾個人就被挖了出來,軍裝女人的尸體比較倒霉,一條凳子腿正中穿過她的胸腔, 嵌入其中, 不過由于體內已經沒有水分,并沒有血跡流出,像是一個寫實標本, 那種被大頭釘釘在墻上的蟲子。

    另一位穿軍裝的男性異能者, 臉上頭上全都是血, 人事不省,鹿鳴秋掃了他一眼,后者本就微弱的呼吸立刻停了。

    阿茲貝托運氣不錯,只是斷了條腿,一張桌子幫他抵擋了大部分的傷害,他深知自己難逃此劫,也不想再和眾人多費口舌,反倒撐起身子,看向旁邊的少女。

    “伊文婕琳,我需要一個原因。”他說。

    “哥哥,難道快死的人,求知欲總是這么高嗎?”少女咯咯笑起來,只是還沒笑幾聲,她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鼻腔口中都溢出血沫。

    她的肺被一塊玻璃扎穿了,鮮血染紅了她身上的洋裝。

    “我也快死了,真是遺憾啊。”

    阿茲貝托冷漠地看著她。

    伊文婕琳是個很有天賦的人,波洛夫的家族成員,沒有一個人精神正常,她也不例外。在她的年齡還是個位數的時候,就已經擁有了虐殺小動物的愛好。

    手下的人向他報告,他不以為然。

    這點小毛病,在波洛夫家族根本不算病。

    直到有一天,她丟棄的尸體不再是支離破碎的爛肉,而是一塊塊干癟的尸塊。沒有專業儀器可做不到這樣的效果,伊文婕琳接觸不到這些器械,那就只有一個答案。

    她覺醒了異能。

    阿茲貝托找到她,沒多費力就把她吸納進自己手下,給的好處也很簡單,讓她有更多可以殺戮的機會。

    “我從來沒有什么忠心,跟在你身邊只是為了殺人,反正也要死了,臨死前不再多殺兩個,以后就沒機會了。”

    少女轉過頭,收斂了面上的所有笑容,眼中浮出令人悚然的恨意,輕聲說道:“哥哥,你也要死,不如死在我手里,好不好?”

    阿茲貝托的面上帶著些微倦怠,直到這時,他的眼中也依舊盈滿傲慢,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卻被蠢人拖了后腿的疲憊。

    他不說話,顯然已經失去了開口的意愿。

    阿茲貝托閉上眼睛,身體向后倒去,摔在地上時已經成為了一具干尸。

    “真希望這個世界趕緊毀滅。”少女喃喃說著,用異能抽干了自己的血,靜靜躺在地上,投入死亡的懷抱。

    ……真是一對神經病。

    在場的正常人這樣想著。

    “撤退。”鹿鳴秋的聲音打破了安靜的空氣,也驚醒了無語凝噎的眾人。

    燕銜川落在后面,趁別人沒注意,悄悄來到阿茲貝托的尸體旁邊,伸手抽走了他衣兜里的一條手帕,揣進自己衣兜里。

    到了三樓,圣騎士把金環的尸身背在背上,這點重量不影響他活動。

    “不能讓他留在這里。”

    電磁炸彈有半個小時的生效時間,得不到黑格的遠程支援,預警的工作就變得艱難許多。

    他們快速跑到樓下時,發現早先下來的人已經和人交上火了,幸運的是,還沒有出現傷亡。

    這下終于有白格的用武之地,他頭一個出手,五指向外張開,一個圓形黑點迅速擴大,順著他指尖移動的方向,如同犁地一般從左至右橫掃了一通,然后再向前方推去。

    “快走。”

    一行人紛紛跳回下水道,沿著原來的路線撤退。

    與此同時,飛去前線的副官,在戰場上空投下了變異藥劑。

    綠色的霧氣滾滾而出,站在天上,能清楚地看到它擴散的動向,像是起伏的山巒,攀爬的藤蔓,它幾乎像是出現在游戲里的場面。

    嘶吼聲和騷亂尖叫隱隱傳來。

    它的確是一個能讓人迅速往上爬的渠道,前提是要挺過變異的折磨,成功擁有異能,并且活下來。

    成為異能者,自然就高高在上,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副官只看了幾眼,確保藥劑生效以后,就命令飛艇立刻返航。

    回去的路剛走到一半,他突然摔倒了地上,一種莫名的虛弱感和眩暈感籠罩了他。

    同行的手下忙不迭地把他扶起來,眼中露出驚駭的神色,副官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自己的胳膊像是一個火柴桿,飽滿充盈的肌肉瞬間縮水了一半,好似全身癱瘓臥病在床十多年的病患,軀體萎縮得不成人形。

    他知道是什么造成了這樣的變化。

    副官同樣是異能者,他的異能是轉移傷害。

    阿茲貝托和他綁定,前者如果收到致命傷,會轉移給他一半,如果他就在現場,甚至可以將傷口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替人去死。

    但阿茲貝托還是死了。

    副官的異能只能生效一次,但伊文婕琳卻不會留手,換傷的異能生效后,她依舊在抽血,阿茲貝托還是會死。

    他的異能,在關鍵時刻的確很有用處,但是遇上必死的局面,就沒有辦法了。

    副官是阿茲貝托的心腹,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這必然是伊文婕琳動的手。

    他已經感受不到相互綁定的另一個人了,長官死了。

    副官用力抓住身邊人的手,虛弱但惡狠狠地說:“用kx27導彈,給我把高山城炸了!”

    “什么?”手下人怔住,不可置信地反問,“將軍還在,難道你要背叛他嗎?”

    “不在了,長官已經死了。”一向以冷酷和硬漢為代名詞的副官此刻滿臉都是淚水,“伊文婕琳殺了他,我早覺得,她根本不值得信任。”

    他深吸一口氣,“不能讓她走,她必須償命!”

    見手底下人還愣著不動,副官怒吼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下令!用導彈把高山城犁一遍,明白嗎?!”

    手下連滾帶爬地來到駕駛室,雖然電子設備失靈,但同樣能進行傳訊,不然古代那些仗要怎么打,只是要稍微麻煩一點罷了。

    長官一死,新世界計劃徹底失敗了。副官用胳膊撐著身體爬到椅子上,他的臉上還殘留著未干的淚水,但眼神里卻只剩決然。

    他的命是長官給的,現在到了該回報的時候。

    副官默默估算著手下還剩多少兵力和武器儲備,“讓還活著的人回庫爾茨里集合。”

    哪怕只剩一萬人也足夠了。

    支撐阿茲貝托底氣的,不是聯邦政府之前小打小鬧的鎮壓,也不是教會那種中途跳車的盟友,而是藏在波洛夫莊園下面的東西。

    一行人在下水道中奔跑,每個人的喘息聲都逐漸加重,有汗水沁出皮膚。跑著跑著,燕銜川突然停下,抬起頭望向上方,表情有些奇怪,“我好像聽到什么聲音。”

    “速度很快。”

    眾人有些不解,更多的是茫然。

    又過了一秒,燕銜川突然變了臉色,“是導彈!”

    她瞬間抓住鹿鳴秋的手,后者瞳孔微縮,耳邊已經聽到了導彈飛行時的音爆聲。

    留給眾人的行動時間還剩多少,三秒?五秒?電光火石間,數團白光分散飛到每個人身上。

    不用鹿鳴秋下令,所有人迅速散開,各自尋找掩護。

    燕銜川完全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只能跟著鹿鳴秋跑。

    鹿鳴秋更是毫無頭緒,她完全不知道導彈的落點在哪兒,如果就在頭頂,哪怕再往地下走也是無濟于事。

    沒有人能在爆炸的中心點生還。

    她能做的只有盡量躲避,然后賭,賭命運的選擇。

    突然轟的一聲,地面震動,頭頂的管道碎裂,發出尖銳刺耳的滋啦聲,但它的聲音被掩蓋在了更響的爆炸聲下。

    燕銜川只來得及把鹿鳴秋撲在身下,更大的音爆聲隆隆作響。

    副官坐在飛艇中,遙遙望向高山城方向,數個黑紅色的蘑菇云在城中開花,圓形的音爆云迅速向外擴張,甚至直接沖開了天上的云層,又過了十幾秒,爆炸產生的雷音才傳入他的耳中,沖擊波讓飛艇產生了些許震蕩。

    地面上的建筑物幾乎全部被摧毀,只剩下一堆堆碎石,以及破爛不堪的半截樓房底座。煙塵彌漫。副官親眼看到這一幕后,才下令讓飛艇繼續前進,開向庫爾茨里。

    頭頂的響動接連不斷,鹿鳴秋弓著身子趴在地上,背部覆蓋著一副纖瘦柔軟,但卻能把她嚴嚴實實遮住的軀體。

    又是這樣。

    她眼皮緊閉,看不到發生了什么,耳朵翁鳴,只能聽到陣陣雷聲,但背后突然向下一沉,又立刻停住的壓力,卻感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難道她以為自己是什么鐵人,無所不能,連爆炸都能擋住嗎?

    就算是真的金屬擋板,在這樣的高溫沖擊下,也會被瞬間融化。

    燕銜川不過是一個,有些特殊能力的人類,子彈都能給她造成傷害,根本稱不上是無所不能。

    在這樣嘈雜又安靜的環境里,有些什么洇濕了她背后的衣服,也潤濕了她的眼眶。

    第96章 逐日之蛾32

    不知道過了多久, 鹿鳴秋只覺得度秒如年,頭頂的震動終于平靜下來。她睜開眼,身前還有許多漂浮的灰塵, 但多虧了依舊□□的節能燈,并不影響視物。

    面前撐著的一條胳膊上, 有血順著皮膚淌下,在地上和泥灰混成一團黑紅色的臟污。

    一些莫名的情緒在身體里橫沖直撞, 鹿鳴秋輕輕吸氣, 呼氣, 盡量冷靜道:“你先不要動,前面有一塊空地,我爬出去。”

    身上的人不說話。

    如果不是她還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不至于往最壞的發展考慮……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做。

    過了一會兒, 她忽然反應過來, 不說話是因為這人根本沒聽到。

    爆炸來臨時, 聲音震耳欲聾, 這時候要么捂住耳朵,閉上嘴巴, 要么張開嘴巴,不捂耳朵。

    她知道這么做,所以耳膜沒有受到劇烈的損傷, 休息一會兒, 就能聽到聲音。

    燕銜川知道嗎?

    她伸手蓋住對方的手背,后者動了動指尖。

    太好了,還清醒著。

    慶幸的情緒在她心底滋生, 鹿鳴秋用食指在對方的手背上寫字, 把剛剛的話寫了一遍。

    “好, 我沒事。”燕銜川這樣寫道。

    怎么會沒事。

    鹿鳴秋咬了下牙,用手肘撐著布滿砂石的地面,往前挪去。

    她們的運氣比較好,坍塌的地下管道恰好留出一小段空地,大約兩米多長,再往前就被巨大的碎石和扭曲傾瀉的鐵皮堵住。

    高度不算高,只能供成年人勉強坐起。

    鹿鳴秋爬出去后,回頭去看,眼眶瞬間就紅了。

    一條石板死死壓在燕銜川的后腰上,一端嵌入地下,一端斜著杵在石壁上,另有許多碎石埋住她的下半身,看不到后面是什么場景。

    所以那時候她才會向下一沉,因為有東西砸中了她。

    她的臉色很白,是失血過多的那種蒼白。

    “你能挪動嗎?我能把你拖出來嗎?”鹿鳴秋在地上寫,“你可以說話,我聽得到。”

    “應該可以。”燕銜川露出思量的神色,“這塊石頭被卡住了,壓得不是很嚴實,不過我的腿被埋起來了。”

    “……我試試看能不能把它們搬走。”鹿鳴秋垂眸,掩蓋住所有紛亂復雜的思緒,“再堅持一下,好嗎?”

    燕銜川專注地凝視她,純黑的眼眸里是很濃的、很安靜的溫柔。

    “我真的沒事。”

    她的聲音很平靜,好似無波的海面。

    鹿鳴秋沒再寫什么,此時此刻,她的喉嚨像被棉絮堵住了,還好不用開口,不然她真的懷疑自己能不能保持聲音平穩。

    她重新挪回去,好在因為職業要求的緣故,她的身量纖細,能擠進對方和墻體之間的夾縫中,探著身子,伸出胳膊把壓在燕銜川腿上的石塊向旁邊推。

    這期間,她無可避免地看到了燕銜川的慘狀。

    她的整個下半身都緊挨著地面,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褲,也流了一地。

    鹿鳴秋第一次認識到,紅色果然是最鮮艷刺目的顏色。

    她努力伸直胳膊,指尖用力,終于挪動了一塊碎石。一個松動,另外的就好撬了,很快,她就把左腿上面壓著的石塊清理得差不多。

    有了空間,她更向里擠去,但這次卻沒有那么順利,那塊石頭不知道被什么卡著,怎么也推不動,她現在的姿勢本來就不好發力。

    鹿鳴秋只好退出來,在地上寫道:“你試試看能不能往左邊挪一下腿,左面的石頭被我推開了。”

    “我動不了。”燕銜川頓了一下說,“我的下半身都沒有知覺了,可能是脊椎斷了。”

    “不然你直接試一試把我拽出來吧。”

    燕銜川說完這句話,地下又恢復了沉默。

    對方遲遲不答話,只是怔怔地坐在那兒,她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難不成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經要分家了?

    連拖都不能拖了嗎?

    不對,不對,如果是那樣,她現在已經重新面見主神了,應該只是比較慘而已。

    要不是怕自己用力,有可能讓情況變得無法控制,她早就爬出去了。失血太多,燕銜川暈暈乎乎地想:我還不能死。

    我還想活。

    心痛是一種非常簡單的情緒。以鹿鳴秋的能力,她能輕松表現出數種不同樣式的心痛,這是一個演員的基本素養。

    但當事故真真正正發生在自己身邊,她卻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大腦一片空白。

    鹿鳴秋控制著自己,她現在還有要緊的事要做,保持理性,保持思考。

    怪不得……怪不得剛剛問她的時候,她說“應該可以”,根本是因為自己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況。

    冷靜,保持冷靜。

    “……我能推開。”鹿鳴秋寫下這句話,重新爬回去。

    她伸出手,先抓住這人左腿的褲子,將它往旁邊拖,透過縫隙,終于勉強看到了另一邊的狀況。

    一塊鐵片斜插著下來,劃過小腿,被石頭砸扁,壓在下面,但它上端還連著頭頂的水管,因此往右推不動。

    想要把燕銜川的右腿拽出來,得把這塊石頭向左推。

    鹿鳴秋思考了一會兒,向后退出來,抬著這人的肩膀,把她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向右挪。

    好在正如這人說過的,身上的石板被卡住了,這樣移開并沒有受到阻礙。

    鹿鳴秋強迫自己不去看從她背上涌出來的血,不讓自己分心。然后從左邊再度擠回去,抬手夠著石塊邊緣。

    她的肌肉很薄,為了保持美感,論力量只是比成年人的平均水平高上一些,同其他訓練有素的反抗軍成員相比,她的力量是很弱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局限,所以更著重于技巧上的鍛煉,也因此,她的狙擊是最好的。

    以一種不好發力的趴著的姿勢,想要搬動這塊巨石,對她而言,難如登天。

    鹿鳴秋不是一個喜歡放棄的人,更何況她有必須成功的理由。

    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她調整呼吸,尋找更合適的發力點。指腹被石塊尖銳粗糙的邊緣劃破,她就像沒受傷一樣,指甲也斷裂翹起,在上面畫出血痕,她卻露出了欣喜的神態,因為她終于撼動了這塊碎石,將它從燕銜川的右腿上移開。

    沒了石頭壓著,鹿鳴秋伸手抓住鐵板,不顧它卷起的邊緣,用力向上抬。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她艱難地舉起鐵片,另一只撐在地上的胳膊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震顫。

    仿佛過了一輩子那么久,這塊鐵終于離開了燕銜川的右腿,露出下面外翻的皮肉,見骨的傷口。

    血液如同小溪一樣源源不斷地向外流,一個人的體內怎么會有這么多血。

    鹿鳴秋緊緊抿著唇,快速退出去,調整好姿勢,重新環住燕銜川的胸口,把人向后拖。

    一直來到那塊還算干燥空曠的狹間,她才停下,讓燕銜川趴在自己腿上,動作小心地幫她脫掉身上的外套和防彈衣,剩下沾滿血跡的里衣。

    然后她同樣脫下自己滿是灰塵和臟污的外套,再脫掉防彈衣,露出里面尚且干凈的襯衣,接著把襯衣也褪掉,只剩下一件內衣。

    鹿鳴秋抽出腰間的匕首,先把領口處的布料割下,擦掉手上粘的沙石和灰塵,然后將襯衫仔細割成布條,拿著它,輕柔地掀開燕銜川背上的衣服,盡量擦掉上面的血漬,又從腰包里摸出一小瓶止血噴霧,輕輕噴在上面,最后將她的傷口快速包扎好。

    還好,上一次核桃鎮意外后,她就把止血噴劑也放進慣常帶著的腰包里了,不然現在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

    燕銜川已經失血過多了,再不止血就晚了。

    背上的傷口和腿上的傷口,她不知道哪個更加嚴重。

    腿上的傷深可見骨,掉了一大塊肉,鹿鳴秋拿著噴劑的手默默攥緊,動作輕柔地擦掉傷口旁的灰塵和血水,將襯衫布條一圈圈繞緊,仔細包扎。

    做完這一切,她重新把外套穿上,才開始處理自己劃傷的右手。

    最后拿起一塊干凈的布,認認真真地捧起燕銜川的臉,擦掉她耳洞里溢出來的血。

    和遍體鱗傷的燕銜川相比,她幾乎是完好無損的,根本沒受什么傷。

    所有的壓力,傷害,都由燕銜川一個人擋掉了。

    懷里的人眼皮半闔,昏昏沉沉,鹿鳴秋立刻拍了拍她的臉,啞聲說:“不要睡。”

    她握住她的手——好涼,捏她的指尖,手腕,摸她的脈搏。

    “不要睡,好不好?”

    燕銜川像是不堪其擾,終于被吵醒,緩慢張開眼睛,“怎么了?”

    鹿鳴秋頓時露出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表情,松了口氣,在她的手心寫道:“和我說說話,好嗎?”

    節能燈的白光靜靜照亮這塊狹小的空間,燕銜川趴在心上人懷里,呼吸間是濃濃的血腥氣和塵沙味道。

    “你受傷了嗎?”她問。

    “沒有。”

    “我的腿還在長身上嗎?”燕銜川又問,緊張兮兮的。

    鹿鳴秋一點也笑不出來,一字一句寫道:“它們還好好的。”

    “那就好。”燕銜川嘀嘀咕咕地說,“我可不想換一雙假腿,還是原裝的好。”

    “為什么你能聽到我說話,我聽不到你的。”她茫然地問,“我被震聾了嗎?”

    她的聽力敏銳,本來就更容易受傷,又完全不懂得防護,鹿鳴秋簡單解釋了一下,末了又說:“等出去以后,就可以治好,不用擔心,這是小傷。”

    脊椎的傷才是大傷,根本不知道具體傷到了哪兒,又傷到什么程度,現代醫學已經很發達了,幾乎沒有治不好的病癥,但術后恢復卻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變成和從前一樣的健康體魄。

    許多人更多是采用義體的方式來恢復行動力,這其實是一種取巧。

    倘若她不能恢復呢?

    等到電磁干擾過去,再等救援到來,需要多少時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導致傷勢惡化……

    鹿鳴秋猛地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不要繼續想下去。

    燕銜川是趴著的姿勢,看不到她面上的神色,也猜不到她現在在想什么。

    高山城地處北方,冬天天氣寒冷,已經有零下二十多度,爆炸釋放了大量熱量,但熱空氣上升后,地表反而更冷了。

    她們位于地下,沒有寒風侵襲,其實環境還算不錯,但燕銜川失血太多了,她根本守不住體內的熱量,在緩慢失溫。

    鹿鳴秋只能盡可能地將她抱緊一點。

    懷里的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如果我能看懂唇語就好了,這樣聊天好奇怪啊。”

    “聽說失聰的人,說話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我說的話會不會特別大聲,還是特別小聲,你能聽清嗎?”

    “和你平時說話一樣。”鹿鳴秋這樣寫著。

    寫完這句話,她的指尖卻沒離開對方的手心,頓了一下,又繼續寫道:“以后不要在這樣做了,很危險。”

    “不行。”燕銜川說,“那樣危險的不就是你了嗎?”

    作者有話說:

    川川好慘啊,對不起!(磕頭認錯)但我寫的真的是個甜文啊,可惡,這不甜嗎?明明很甜啊(精神恍惚)

    第97章 逐日之蛾33

    “而且我不會怎么樣的。”燕銜川用一種不甚在意的口吻說道, “我不會死,就算受一點傷,很快就會好全。”

    “而且運氣很好哎。”她的話里帶著非常明顯的笑意, “一點都不痛,沒有感覺的, 不過也有一點奇怪,好像我的下半身消失了。”

    但是, 也有超級多的好處。

    她把臉埋進鹿鳴秋的懷里, 面頰貼著她柔軟溫熱的小腹, 毫無阻礙的,坦誠的,緊密相貼的……

    或許應該把下半身的知覺還給她,不然她要用多大的自制力, 才能讓自己不要恣意地舔吻上去, 用唇瓣貼近摩挲過每一寸皮膚。

    她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 那是什么, 是信息素嗎?但鹿鳴秋說她摘掉了腺體,已經聞不到了, 這不是那種軟乎乎的,烤面包的香氣。

    但是很香,很好聞, 好奇怪, 真奇怪啊,她們用的明明是同一個牌子的沐浴露,這又是什么……

    燕銜川輕輕側過臉, 不讓自己的鼻尖正對著枕著的小腹, 這樣太超過了, 也太冒犯了。

    她不應該這么做,這很沒有禮貌。

    不是不想,是不可以。

    我不會這么做的,雖然我很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會這樣吻一千次,一萬次,咬住腰間的軟肉,這很可愛,但那要在得到允許之后。燕銜川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別太放肆了。

    只是偏過來一點,但還能聞到,沒關系,是因為離得太近了。

    我也沒有辦法,燕銜川想著,誰讓我動不了呢。

    她放緩呼吸,深深吸氣,緩緩放出,如此反復。

    舌尖在齒縫間打轉,嘟囔著一些顛三倒四的胡話,宛若喝醉了酒,“不用擔心我,不過,你在擔心我,對不對?我沒事的,我不會有事,真的,我從不說謊,你應該相信我。”

    “我很好,現在,非常好。”她的話音像含在喉嚨里,含混不清,“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

    或許,或許不應該好,這樣也許鹿鳴秋會一直照顧她,不,她一定會,親力親為的,因為她就是這樣一個負責的人。

    多親密呀,這種關系,她依賴著對方,離不開她,而她也心甘情愿被自己依賴。光是這樣想一想,燕銜川都要興奮到發瘋。

    不過,行動不便還是有很多缺點,很麻煩。

    燕銜川有些不舍地否決了這個想法,況且如果她一直癱著,就不能時時刻刻跟在鹿鳴秋身邊了。

    她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鹿鳴秋只有心痛。她不知道那些吸引,當她是因為失血過多而導致神志不清。

    雖然的確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在。

    “救援很快就會趕到。”鹿鳴秋低聲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你當然會沒事。”

    “啊,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燕銜川一驚一乍地說,“在上衣口袋里,有一個手帕,你看到嗎?”

    鹿鳴秋聞言把手伸進她上衣口袋里,撈出一張白底繡著金線的帕子。上面的圖樣是一朵花,花瓣如同放射的陽光,枝葉舒展著,有種肆無忌憚的美。

    “這是什么花?”燕銜川視線受阻,只能通過她的動作猜測,“我當時看到,覺得好好看,想要一個這樣的枕套!”

    鹿鳴秋的眼神有些古怪,在她手心慢慢寫道:“這是波洛夫家族的家徽,叫太陽花,有象征不屈和勇敢的意思。你是從哪兒拿到它的?”

    “在阿茲貝托的衣兜里拿到的。”燕銜川說。

    鹿鳴秋一時無言,只好說:“等出去以后,找人給你定制。”

    “說起來,你認識那個伊文婕琳嗎?”燕銜川好奇地問,“她之前叫阿茲貝托哥哥,不過,我沒發現你們三個長得很像,好像都沒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唔,但是話說回來,燕家的人,貌似也都不是很像,各長各的。”

    “我長得最好看。”

    “是,你最好看。”鹿鳴秋先夸了一句,才繼續寫下上一個問題的回答。

    “我見過她一次,在上次回家族參加葬禮的時候。”

    她從后殿的居室內尋找母親出來,見到了她,伊文婕琳,站在花叢中,穿著精致的蓬蓬裙,有一張如同人偶般精致的臉,和同樣無機質的目光。

    她不知道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一個異能者,并且還和阿茲貝托有所聯系,在看到她出現在阿茲貝托身邊時,鹿鳴秋心里不是不震驚的。

    但她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也不覺得她特殊。

    革命是要流血的,流自己人的血,流敵人的血,他們的理念同她背道而馳,無關仇恨,無關私人恩怨,無關親情,更何況波洛夫家族根本不存在這種東西,他們必須要死。

    只是伊文婕琳的精神狀態,比她估量的還要嚴重,真該說,不愧是波洛夫家族的人。

    不過,她也沒什么立場去點評對方。

    經此一役,波洛夫家族勢必要迅速沒落了。家主死亡,還是以叛國罪論處,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聯邦定然會興高采烈地抓住這次機會,將波洛夫徹底鏟除,不留余地。

    而家族里所剩不多的子孫,幾乎都巴不得這艘巨船沉沒。她不會挽救家族,自稱詩人的哈維爾同樣不會,他這時候恐怕不知道在哪兒靜靜看著這出好戲。其余未成年的兄弟姐妹們,對家族同樣沒有好感,也沒有足夠的能力。

    波洛夫,這個象征著征服與傲慢的姓氏,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走向終末。

    她是導致這一幕發生的幕后推手之一。

    而鹿鳴秋心里只有一種感覺——距離她的目標實現,又更近了一步。

    燕銜川沒問一些諸如“這兩個親人死去,你會不會難過”之類的話,她尚且混沌的腦子里,本能要占據一半的上風,容不得她去考慮一些有關倫理道德這些后天培養出來的情感問題。

    不過就算她現在恢復神智,恐怕深思熟慮后,也不會這樣問,單看鹿鳴秋的態度就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家人沒有絲毫感情。

    “我有一個好重要的問題。”燕銜川迷迷糊糊地抓住身下人的衣擺,冰涼的指尖蹭過她的皮膚,后者呼吸一滯,不躲不閃,反倒將她的雙手拉過,讓它貼在自己的腰上。

    溫暖的體溫熨燙著她的掌心,燕銜川瞇起眼睛,感覺自己又昏沉了幾分。

    “嗯……就是,就是……”她偷偷咬了一口腮幫的肉,“啊,對,我們被困在這里,氧氣會不會不夠用呢。要是不夠的話,你就悶死我吧。”

    鹿鳴秋:“……”

    她有點想笑,又覺得心頭發酸,因為這不是什么夸張的玩笑話,說出這句話的人,心里確確實實就這樣想。

    “你會不會下不去手?”燕銜川還在自言自語似的絮叨,“肯定會,嗯,沒關系,我可以先扭斷自己的脖子,這樣就不用擔心了。”

    “真是傻瓜。”鹿鳴秋低聲呢喃。

    愛一個人難道不需要理由嗎?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值得付出情感的對象,誠然,她有許多或真或假的優點,可以表現得像一個完美的人。但在內里,她們兩個人都清楚,她的身心已經全然奉獻給了自己的理念。

    她這一生,勢必要為理想而斗爭,不惜犧牲性命,可以說,她就是為之而活的。

    愛一個人要全心全意,但在她這里,就算有了愛人,對方也只能退居二線,排不到第一位。

    她不是一個值得愛的人。

    更別提是這樣,毫無保留的喜歡。

    鹿鳴秋閉了閉眼,呼吸微顫。

    但她不得不承認,對于自己這種封閉身心的人而言,如果有誰能夠破冰,那必然是如燕銜川這樣,義無反顧且熾熱冒進的人。

    面對咄咄逼人的攻勢,她不得不退讓,也不得不動心。

    她伸出手在對方的胳膊上寫道:“這里有空氣流通,別胡思亂想了。再過幾分鐘通訊就會恢復。”

    “好吧,好吧。”燕銜川的話聽起來好像還挺遺憾的樣子,低聲咕噥著,“幾分鐘。”

    怎么就剩幾分鐘了,時間過得好快。那她只能抓緊時間,多和心上人貼得更近一點。

    離開這里以后,恐怕就沒什么機會親密接觸。

    拉一拉手,并不逾距的擁抱,不過是在飲鴆止渴,讓她勉強按耐住自己的渴求,起不到根本的解決作用。

    能徹底安撫下她的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讓她徹徹底底,完完整整地得到眼前這個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嗅聞對方皮膚里逸散出的香氣,再饜足地緩緩吐出,無意識地喃喃道:“我好愛你……”

    說完這句話,她幾乎是毛骨悚然般地清醒了一下,“不是,我剛剛什么都沒說……好吧,我說了,一些,嗯……不太合適的話,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對,我是這個意思,我是很喜歡你,但不是表白什么的,我已經表白過一次了,也不是要挾或者……或者,那叫什么詞來著?”

    燕銜川絞盡腦汁地翻閱著自己不甚清明的腦子,“……挾恩圖報?是這個嗎?”

    “我只是,情不自禁,就這樣說了。”

    她懊惱地抿了一下唇瓣,慌里慌張地解釋道:“嗯,我知道你還不喜歡我,我知道,沒關系。我也不是為了想要得到什么,去逼迫你……面對或者什么。我應該做的還可以吧?”

    不等鹿鳴秋回答,她就立刻接道:“可以,應該可以的,我做得很好,沒有出錯。只是……嗯,可能是太暈了,話沒過腦子,自己就跑出來。”

    “你會為難嗎?”

    “……對不起,你忘掉剛剛的話,假裝什么都沒聽到好嗎?”

    “我好蠢啊……”她含混不清地碎碎念,“我好笨,怎么辦,是不是要前功盡棄了,啊……我好蠢啊。”

    “你能忘掉嗎?忘掉好不好?剛剛什么都沒發生,好嗎好嗎?”

    她喋喋不休,像是被按下了話癆的開關。

    這人的話很多,鹿鳴秋是知道的,在她們還不算特別熟的時候,她的話就很多很密,時不時還像個神經病一樣在大庭廣眾下詩朗誦。

    不能說像,她本就有精神問題。

    不過,自從燕銜川說出自己的心意以后,或許是努力讓自己變得正常一點,穩重一點,已經很少像這樣多話了。

    現在大概是因為頭腦不清醒,自制力消失,才重新暴露出真面目來。

    懷里的人還在不斷重復這些話,試圖假裝無事發生,鹿鳴秋只好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唇瓣上,堵住她的嘴。

    另外幾根手指,輕輕撫在她的面頰上。

    燕銜川茫然地睜著眼睛,努力仰起頭,試圖看向她的臉。

    “沒關系的。”她用另外一只空閑的手寫道。

    “我不介意。”

    鹿鳴秋輕輕笑了一下,說:“因為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燕銜川迷茫地看著她,“什么?我聽不到你說的話。”

    “出去告訴你。”鹿鳴秋寫道。

    作者有話說:

    甜不甜,甜死了!甜不甜,甜死了!甜不甜,甜死了!

    我發誓并且堅信自己在寫甜文,她們兩個多幸福啊(蠕動)沒有波折的,水到渠成的愛情,多甜啊!怎么會不甜呢(滾來滾去)

    第98章 逐日之蛾34

    到底是什么話, 為什么非要出去才能說。

    燕銜川茫然地望著她,像望著一個無解的難題。

    但她知道,鹿鳴秋一旦決定了的事, 是很難更改的,她既然說了要出去才能說, 就絕對不會提前透露。

    也許,也許是想給她一個念想……燕銜川猜測。

    止血噴霧正在發揮效用, 雖然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血是不是還在流, 但藥劑已經開始生效了, 她的身體也在進行自我修復,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

    她已經挺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好吧。”燕銜川說。她也沒什么別的能說。

    接著心上人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臉,將她重新攬在懷里,

    通訊很快恢復了, 鹿鳴秋一只手環住燕銜川, 另一只手點開懸浮屏, 看到隊友的頭像, 差不多黑了一半下去,她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看到這一幕,還是讓她心頭發緊。

    爆炸的威力太大了。

    她們不在中心點,也不在地面上, 已經是很幸運的事, 倘若要是沒在地下,直面第一波沖擊,恐怕所有人都會被瞬間汽化。

    只是, 傷害還是太高了。

    鹿鳴秋沒數清一共落下了多少枚導彈, 爆炸的雷聲連綿不絕, 她已經聽不清了。預想中,阿茲貝托死亡后,他們一定會得到追擊和報復,所以接應的人正在飛艇中等待,通訊癱瘓就是動手的標志。

    以他們這一行人的能力,就算是面對回援軍隊的沖擊,也能硬抗一段時間,等飛艇到來,他們就能迅速撤退。

    鹿鳴秋怎么也想不到,反叛軍的報復如此激烈,絲毫不顧城里的其他軍人和平民,竟然直接選擇轟炸高山城。

    要知道,這里還有許多阿茲貝托的心腹手下,都還沒有轉移,不知道下命令的人是誰,竟然會連自己人的性命都不顧。

    實在太瘋狂了。

    如果沒有燕銜川,恐怕她也活不下來。

    活與死之間,靠的只有運氣。

    鹿鳴秋的目光從犧牲的隊友名字上一一滑過,胡椒、力士、楓葉、白鴿……太多了,這些有的曾經和她一起出過任務,有的是她一起訓練過的同伴,她清楚地記得每個人的過去。

    胡椒最常抱怨自己找不到對象,渾身是毒,沒人能碰,但其實她之所以覺醒這樣的異能,正是為了從別人的手下逃脫。

    她是在地下診所里被救出來的,黑醫正要將她改造成性偶。

    而她出現在那兒的原因也很簡單,一個小少爺看上了她,要把她改造成自己的專屬奴隸。

    力士是在流浪者營地被找到的,更多人大多是在教會的實驗基地里救出來,或者從財閥的衛隊手里搶人。

    太多了……犧牲的人太多了,損失慘重。

    每一個異能者都是組織珍貴的財富,就這樣死去,對組織的打擊不可謂不重。

    在通訊恢復的第一時間,所有還活著的人,都迅速說明了自己如今的狀況,所處位置,受傷情況。

    活下來的人都是幸運兒,有一些擦傷,骨折,劃傷等等……和死亡比起來,這些都算是小傷了。

    不幸的人根本挺不到現在。

    只有白格比較慘,他的左手斷掉了。

    一塊鐵皮猛地撞下來,上面還帶著無數石塊,直接割斷了他的手掌。

    不過圣騎士就在他身邊,用異能給他止了血,目前情況還算穩定,但白格沒受過這么重的傷,已經疼昏過去了。

    人還活著,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他的手等回到基地,就能培養新的義體接上去,保證和原裝的一樣。

    鹿鳴秋看了一眼他們的方位,和自己離得并不算特別遠,她簡單安撫了幾句幸存的人,就立刻聯系上了城外的接應人。

    “我們都被埋在了地下,還剩下八個人。”

    誰料那邊卻說:“我現在不能立即過去。”

    然后鹿鳴秋就收到了一個視頻。畫面中綠霧飛揚彌漫,借著風勢迅速擴散,已經蓋過了半個高山城,霧氣中隱隱約約看得到許多人影。

    視角逐漸拔高升空,地上只有綿延不斷的綠色,幾乎看不到邊界。

    副官連高山城都炸了,自然不會在乎別的,剩下的幾發導彈,讓他都送給了聯邦的軍團。

    沒人控制,變異藥劑順著強風和爆炸的沖擊波吹拂,已經蔓延了幾十里地,還在不斷向外延伸。

    霧氣里還剩下的人,死生難料,是正常人還是瘋子也很難說。

    接應者只有一個人,他根本過不去。

    面對這種情況,鹿鳴秋也毫無辦法,只能等,等聯邦的人來將藥劑收走,他們才能被解救出來。

    “你先撤退,回利佩阿市等待指令。”

    然后,她再次聯系上了遠在首都的財政部長,反抗軍的另一位負責人,說明了這里的情況。

    后者立刻表示:“救援很快就到,預計需要一天的時間,還能堅持嗎?”

    要運輸設備過來清理如此大面積的毒氣,還需要調動足量的軍隊將病患鎮壓,一天時間已經是快到不可思議了。

    “可以。”鹿鳴秋說。

    她把眾人的坐標發了過去,然后和其他人說:“一天后救援就到了,挺過這段時間,為了減少體力消耗,可以睡一會。”

    “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活下來的。”

    他們的傷勢不重,一天時間,并不難度過,讓鹿鳴秋憂心的是燕銜川。

    但她不能說,把擔憂和恐慌傳遞出去,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她只能把好消息說出來,把壞消息咽進肚子里。

    “我已經聯系上外面的人了,再堅持一天就能出去。”

    這是好事啊。

    “你怎么好像不是很開心?”燕銜川問道。

    因為你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后果難測。

    “……很多同伴犧牲了。”鹿鳴秋這樣寫道。

    原來是這樣!

    燕銜川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畢竟她根本沒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

    她的心上人非常善良,此時此刻,心里一定特別難過吧。

    怎么辦呢。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燕銜川搜腸刮肚,努力回想以前學習過的社交知識,試圖找出幾個合適的方法。

    想了半天,大腦一片空白。

    完了,她悲哀地想,我現在好像老年癡呆。

    不過好在上天還是眷顧她的,讓她抓住了一點記憶的碎片。

    通常來說,一個人難過的時候,要看情況,看對方是想要獨處,還是想要心理安慰。

    如果是前者,那就要給她一個足夠的私人空間,如果是后者,則要復雜一點,要言語安慰,行動安慰。

    她們兩個現在的情況,獨處是不可能了。

    語言上的安慰……燕銜川皺著臉,想了又想,才說:“他們是……是,嗯……”

    “早登極樂?不對不對,”她嘀嘀咕咕地說,“喜喪?不是不是,是、是……死得其所!”

    “對,他們一定也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不要難過。”

    這應該就算結束了吧。

    好難,人情社交,真是太難了。

    燕銜川悲從中來,什么時候能把我的聰明腦袋還給我,造血的器官是哪一個,為什么不快一點工作!

    她頭昏腦漲,生怕自己又說錯什么話,但是不說也不行。鹿鳴秋正在傷心,她怎么能假裝視而不見呢。

    至于行動上的安慰,燕銜川靈光一閃,登時精神起來。

    這個她知道,當然是吃一點甜甜的東西,吃甜食會讓人心情愉悅,情緒穩定,她記得。

    她喜歡吃甜食。

    “你要吃糖嗎?”

    鹿鳴秋正悲喜交加,哭笑不得的時候,忽然聽到這人問。

    “糖?你帶糖了?”

    燕銜川仰著頭,用一只胳膊把自己稍稍撐起來,伸出另一只手,握上再張開,一顆干干凈凈,包裝鮮亮的奶糖靜靜躺在她的手心里。

    “看!”

    “給你吃。”

    鹿鳴秋把這塊粉白包裝的奶糖拿到自己的手里,放在眼前仔細觀察,這確確實實就是一顆貨真價實的奶糖。

    包裝精致小巧,像是剛從糖果店里拿出來,還帶著香甜的奶香氣,不用放進嘴里,就似乎隱約嘗到了它的味道。

    這必然是一塊非常美味的奶糖。

    它是憑空出現在對方手里的。

    鹿鳴秋不知道,這人還有這種能力,這也是異能的一種嗎?

    如果算的話,加上她的力量,身體的防御機能,遠超常人的五感……這算是幾個異能了?

    一個人可以有數個不同種類的異能嗎?

    還有她從前話里的各種奇怪之處,和資料里的割裂狀態,每一個都讓鹿鳴秋不得不產生懷疑。

    燕銜川究竟是誰,她是她,還是另有其人,她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彩色的糖紙硌著她的手心,而這人絲毫不覺得自己暴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反倒一直催促她,“怎么不吃呢,很好吃的,很甜的。”

    “吃點甜的,心情就會變好了,真的,快吃呀。”

    鹿鳴秋靜靜撕掉糖紙,把這顆圓圓的白色奶糖放嘴口中。糖塊剛剛沾到舌面,一股清爽的甜香味兒就沿著接觸點瞬間擴散到整個口腔。

    奶香十足,但一點也不膩人。

    就像她說的,非常好吃。

    “好香啊。”燕銜川吸了吸鼻子,“好甜……”

    鹿鳴秋凝視著她的面龐,思考著:這是一個談話的時機嗎?

    她們兩個被困在這兒,一個安靜的、狹小的、無人打擾的小角落,她想要詢問的對象尚且神志不清,想必會問什么就說什么。

    除了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好像沒有其他壞處。

    她緩慢寫下這句話,“這是你的異能嗎?”

    “不是異能。”燕銜川暈乎乎地說,“是我的……”

    她剛要說技能,神經忽然像是被什么電了一下,如同昏昏欲睡的時候,直接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冰涼刺激,燕銜川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就連因為失血導致的暈眩,她茫然的罪魁禍首,此刻也消失得一干二凈。

    那種清醒,好似直接換了一個新腦子一樣。

    是主神在警告她,不要亂說話。

    燕銜川眨了幾下眼睛,“嗯,也算是異能。”

    鹿鳴秋深深望著她,“你剛剛不是這樣說的。”

    “是的,我說謊了,對不起。”她愧疚地垂下腦袋,“我不想說謊的,但我不能說真話。”

    “我們約定過要彼此誠實,可是我不能說。”她的聲音放得又低又弱,“你能原諒我嗎?”

    “你有很多秘密。”鹿鳴秋容色平靜,繼續寫到。

    燕銜川偷偷瞄了她一眼,但是什么也看不出來,她為難地蹙眉,坦誠說道:“是這樣。”

    “我們之間,不應該有秘密,對嗎?”鹿鳴秋徐徐寫到。

    這句話寫完,對方的臉色明顯更難看了,是一種又心虛,又慌張,又擔憂,又困擾的難看。

    “那這樣吧,我問你答,可以嗎?”

    燕銜川點了點頭。

    “你是……”剛寫了兩個字,鹿鳴秋忽然停了下來。

    她真的要問嗎?假如問出來這句話,捅破這層窗戶紙,會讓她們的關系分崩離析,又要怎么辦。

    可是,既然她已經決定要接受這人的愛,那她就不能容忍一絲一毫的不穩定,不確定。

    她是坦誠的,燕銜川也必須要是。

    如果得出的答案,她不能接受,或者直接讓她們從此分道揚鑣,那她也認了。

    只是一旦變成這樣的結果,為了自身的安全,為了理想事業,恐怕對方不能活著離開這里。

    燕銜川還在提心吊膽地等著她。

    鹿鳴秋頓了頓,繼續寫下去,“你是她本人嗎?如果不能回答,我可以換一個。”

    看到這句話一點一點被寫出來,燕銜川真有一種心臟停拍的感覺。但轉念一想,其實她早先的時候抱著無所謂的心態,并沒有做過多的遮掩,去認真偽裝她和原主之間的不同。

    即使是現在,她也沒刻意藏過。

    會被發現是理所當然的事,何況鹿鳴秋這么聰明,恐怕她早就露餡了。

    從前不問,裝聾作啞,現在突然問了,一定有什么深層次的原因。燕銜川本能地意識到,這個問題很重要,她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好好回答。

    謝謝主神,在千鈞一發之際,把她的聰明腦子還給了她。

    不涉及到主神的問題,是可以說的。

    燕銜川認真想了想,回道:“我不是,但是我是平行世界的她,我們的名字和長相是一樣的。”

    “和你認識的我,一直都是我。”

    平行世界這個概念,老傳統了,包括現在仍有層出不窮的猜想,科技越發達,人類就越好奇。

    或許好奇心才是人類不斷進步并且不斷死亡的真正原因。

    “我把能說的說出來,然后你再問我,怎么樣?”

    “可以。”鹿鳴秋沒有異議。

    她瞧著好像不是特別震驚,也沒有露出奇怪的表情,燕銜川松了口氣,斟酌著詞句,說:“我是在這具身體死亡后才過來的,幾個月前有一個新聞,機械凈土襲擊飛艇,擄走莫里安博士,導致飛艇爆炸。”

    “她在飛艇上,被飛艇碎片穿透了肚子,還在落下的時候就死透了。不過就算這個時候不死,她的單人降落傘也不見了,過一會兒還是會摔死。”

    “我應該算是借尸還魂?”

    “我并沒有她的記憶,所以也是后來才知道,她是機械凈土的人。”

    “我也是死后才來到這里的,這些能力就是我自己的能力。”

    她語氣誠懇,目光真摯,“這些事情很離奇,我沒有說,你能理解嗎?”

    “之前說過的話,關于我自己的一些事,都是確實發生過的,沒有一句假話。”

    說完這些,她惴惴不安地看著鹿鳴秋,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是什么。

    真的很荒謬,如果回到上輩子,有人和她說,“我不是我,是平行世界的我,我是穿越過來的”,自己只會覺得這個人應該去精神病院待著。

    不過她自己就是精神病患者啊……燕銜川突然面色一僵。

    這些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神智失常的人會說的瘋話,不過鑒于她的身份,貌似說瘋話才正常。

    ……做人好難啊。

    對方沉默的時間越久,她就越是心如死灰。

    “我說的都是真話。”燕銜川小聲重復道,“真的沒有騙你,真的。”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只覺得度秒如年,對方終于動了動。

    “我知道。”鹿鳴秋抬手寫到。

    ——知道什么,我說的是真話,還是知道我早就不是本人?

    燕銜川露出一點不安地哀求,緊緊盯著她的手,生怕看錯一個字。

    “你說你去世了?”她寫著。

    “嗯。”燕銜川怔了一下,不是很想談關于這個的事,只是簡單回道:“是跳樓,我不想活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死后會被主神選中,或許是看上她的天性,當然事實證明,她的確如魚得水。

    她十七歲死亡,在逃生游戲待了五年,現在二十二歲。

    五年的時間很久,但處在那樣的一個環境里,不好說她是變好了,還是退化了。

    鹿鳴秋緘默片刻,想問的東西很多,卻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繼續。

    她的沉默可能讓燕銜川誤會了什么,后者一下抓住她的手,慌張失措地說:“我說的沒有假話,全是真話,真的,我沒有騙你。”

    “我也不是一定要瞞你,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只有這一件事我一直沒說,只有這一個,你原諒我,好嗎?你會原諒我嗎?”

    “你會的,對嗎?你會原諒我,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就應該互相原諒,”她語速飛快,聲音也拔高了很多,“我已經道歉了,我說了對不起,你應該原諒我!這是、這是規則,社交規則,正常人都會這樣做的!”

    “快說啊,快說我原諒你。你說啊!”

    她神色嚴厲,眉目間卻隱隱帶著慌亂,理智搖搖欲墜,眼神透著癲狂。

    直到這時候,她才真正的、徹底像一個瘋子。

    鹿鳴秋目光放軟,表情上帶著隱約的了然和無可奈何。

    然后她垂下頭,吻在這個人喋喋不休的唇上,堵住她剩下的話。

    第99章 逐日之蛾35

    要去怎么形容這樣的感覺, 她不知道。

    燕銜川自認為不是一個腦袋空空的人,她學習成績不錯,閱讀很多課外讀物, 一些詩集,名著, 專業性較強的心理學書籍。

    但此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仿佛宕機了一般, 說不出一句話, 也找不出一個形容詞。

    像是所有的感官都褪去,眼前一片漆黑,只留下觸感,那么清晰。如同沙漠跋涉的旅人得到一顆紅蘋果, 汁水豐潤, 清甜甘美。

    他將這顆蘋果奉為神跡, 是神的賞賜, 神聽見了他的祈禱,看到并認可他的虔誠, 于是降下一點神跡。

    這對于神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一點東西,但對于信徒, 卻是畢生追求的終極。

    鹿鳴秋的唇瓣是溫熱的, 柔軟的,輕輕貼在她的嘴唇上,她呼吸時的熱氣, 便也緩慢灑在她的臉上。

    ——難道我是要死了嗎?還是我尚未清醒, 這些都是想象出來的幻覺。

    強烈的心悸讓她渾身發軟。

    自己的聽覺尚未恢復, 四周一片寂靜,但燕銜川卻仿佛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她的腦海里激烈響動。

    她的瞳孔空茫地散開,失焦,整個人像是被封印住了,表情定格,身體定格,一動不動。

    然后,一個濕潤柔軟的物什輕輕越過她微張的唇瓣,順著縫隙擠入口腔,在里面溫柔地撥弄。

    它的動作是很舒緩的,但對于燕銜川而言,卻不亞于攪風攪雨,她的大腦,她的靈魂,也跟著一起擰成一團,如同浮在太空中,無上無下,無左無右,像是一片被疾風垂落的樹葉,只能任憑風尖將它隨意卷走,無法自控。

    過了一會兒,或許是覺得這個姿勢不方便,鹿鳴秋停下了這場由她開啟的吻,她探出去的舌尖緩緩收回,這一動,像是碰到了什么開關,燕銜川的瞳仁微縮,本能地閉上了嘴,將剛剛胡作為非的入侵者咬住,不讓它輕易離開。

    她伸手拉住鹿鳴秋的胳膊,將她拽得一歪,側躺下來。燕銜川當即欺身而上,反客為主,含住對方的唇舌,將這個吻貪婪地延長。

    身下人也沒有推拒的意思,反而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攬住她的肩背,大方又寬容地任由她動作。

    縱容。

    燕銜川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在縱容自己。

    為什么?

    她的口中還含著香甜柔軟的軟肉,試圖汲取每一滴水液,臉上剛因為激動浮出來的一點血色卻逐漸褪去,變得更加蒼白。強烈的酸脹與痛苦死死揪住她的心臟,燕銜川惡狠狠地吮住對方的舌尖,把這當做是末日來臨前的最后一個吻。

    一滴眼淚突然從她的眼眶溢出,滴在鹿鳴秋的面頰上。

    燕銜川慢慢停下了所有的攻勢,她放開身下的人,深深凝望著她,眼神悲傷無比,帶著坦然和濃烈的不舍。

    “我要死了,對不對?”

    “這是臨終關懷,是嗎。”她輕聲說,“謝謝你。對不起,把你的唇瓣咬破了。”

    原來難過的時候,人真的會流淚,這是很新奇的體驗,但她卻沒有了高興的心思。

    她都沒有考慮過,鹿鳴秋會接受自己的可能性。

    當然,當然她的確是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去追求,去試著改變自己,讓自己看起來可靠又聽話。

    她已經很努力地去做個正常人,起碼是表現出一個正常人的樣子,不發瘋,說話得體,控制著心里的各種欲望,不去破壞,也不去肆意殺戮。

    雖然她習慣了,但這些真的很難。

    要一個普通的人去違背本性,每天都強迫自己偽裝成另一個樣子,用不上多長時間,恐怕就要心理崩潰。

    難不成到了她的身上,這件事就會變得很容易嗎?

    她在整個過程里得不到任何心理上的補償,沒有一點愉悅感,除了來自身邊人的贊許和肯定。這讓燕銜川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應該去做的事,因為她想要鹿鳴秋,她喜歡的、在乎的人,可以高興一點。

    從前,她做這些,是為了讓父母高興。父母去世后,她仍舊保持著吃甜食的習慣,一方面是因為她喜歡,但更多是維持獎賞的機制。

    沒有父母用甜食來獎勵她,夸贊她做得好,她就自己來,自己鼓勵自己。仿佛他們還在身邊陪伴著她。

    現在,她將所有的身心放到了鹿鳴秋的身上,后者便代替前者,成了她新的錨點。

    她表現得越來越好,因為她知道鹿鳴秋喜歡看到這樣的自己。

    或許……大概是因為,她不是擅長自我催眠的偏執狂,無法欺騙自己,覺得自己這樣的人會被誰堅定地選擇,會真正得到一份感情。

    怎么會呢,誰會喜歡一個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一個精神變態,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以殺人為樂的瘋子。

    她突然愛上了鹿鳴秋,自從那天起,就開始等待自己的結局。

    只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糖衣炮彈會腐蝕心智,是她太得意忘形,也太得寸進尺了。

    燕銜川靜靜看著身下的人,低聲說:“你動手吧。”

    ——我是不會反抗的,死在心愛的人手里,難道不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喜事嗎?

    鹿鳴秋嘆了口氣,喃喃道:“我真是搞不懂你。”

    一個人表白了,另一個人親了她一口,這難道不是接受的意思嗎?

    那個正常人會想到死啊活啊。

    也是,燕銜川根本不是正常人。

    她捏住這人的耳朵,在后者驚疑不定的眼神中,抬起頭重重吮了一下她的嘴唇。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她寫到,露出一點“拿你真沒有辦法”的神態。

    “我是喜歡你啊。”

    燕銜川空茫地睜大了眼睛,二次宕機。

    “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她咕噥著,“這是假的,真奇怪啊,這是清醒夢嗎?”

    鹿鳴秋的手還捏在她的耳朵上,聞言使了一點勁,把她的頭向下拉,直到兩個人彼此相貼,呼吸相聞。

    “這是夢嗎?”她含住這人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說。

    她吻了吻她的眼睛,輕輕咬了一口這人的鼻尖,捏著她的耳垂,指尖向下滑動,貼放在后頸上緩慢摩挲,像是安撫一只受驚的貓。

    燕銜川的臉慢騰騰地紅了起來,以她體內現存的血量來講,能做到這件事,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你親我……”

    她像個樹懶成精,反應永遠慢上一拍,不可思議地重復道:“你說喜歡我……你親……你,你親我!”

    鹿鳴秋的眼里蕩漾著笑意,慢悠悠在她背后寫到:“你不喜歡嗎?我不能這樣做嗎?”

    “喜歡!非常喜歡。”燕銜川神色認真,“你想什么時候親我都可以。”

    “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鹿鳴秋就笑了一下。

    燕銜川暈乎乎地閉上眼睛,任由人啄吻她面上的每一處,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等一下!等一下,”她拉開一點距離,震驚地說,“你喜歡我!”

    “你剛剛已經重復過一遍了。”鹿鳴秋寫到。

    是啊,我是重復了,但是完全沒反應過來,沒理解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現在才徹底明白剛剛究竟發生了什么。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燕銜川充滿遲疑且不確定地說,“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兩個現在應該算是,嗯……戀愛關系?”

    “不對。”鹿鳴秋否認了她,“我們已經登記結婚了,你忘了嗎?”

    燕銜川:!

    啊!!!

    我真的忘了!

    這算什么,這是一步到位嗎?

    燕銜川猶自震驚中,肩膀又被鹿鳴秋按下來,讓她趴到對方身上。

    “你這樣撐著容易擠到傷口,趴著會舒服一點。”

    燕銜川已經完全不知道她在寫什么了,她的臉正蹭著對方的,腦袋枕在她的頸窩里,只要稍稍一動,就能親到上面去。

    這就叫交頸相纏嗎?

    鹿鳴秋繼續寫到:“你也可以親我,禮尚往來。”

    她們還要在這里呆上好一陣,還有什么是比這更好的打發時間的活動。

    什么?隨便親嗎?

    燕銜川的心砰砰跳,一點也沒有剛剛那種視死如歸,一往無前的氣勢。

    她還沉浸在新鮮出爐的戀愛關系中,心思徜徉在甜蜜的海洋里。

    驟悲驟喜,還好她沒有心臟方面的問題,不然可能早就昏過去了。

    但是這樣也不好吧……沒了氣勢加成,純情的一面偷偷冒出頭來,燕銜川臉色紅紅,像是喝了幾十瓶酒。

    反正,反正她都說可以,那我就稍微親一下……她一邊想著,一邊慢騰騰向前抬起下巴,剛要印到對方臉上,卻不料鹿鳴秋忽然轉過頭來,四片嘴唇就結結實實地貼在了一起。

    后者眼中笑意明顯,像是灑了一片細碎的銀河。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接吻嗎,算上剛剛那次,她已經親過兩回了!

    這是一項熟能生巧的運動,燕銜川沒有經驗,不過好在她有一個練習對象,并不嫌棄她技術不好,像個沒吃飽的小狗一樣亂啃亂吸。

    而且非常有耐心地引導著她,教她怎樣正確地取悅愛人。

    她學得很好,也學得很快。

    良久唇分,燕銜川氣喘吁吁地倒在鹿鳴秋的胸口,小聲嘟囔道:“我好暈,喘不過氣……氧氣真的夠用嗎?”

    鹿鳴秋失笑,輕輕扶住她的后腦,撫摸她的頭發,如同山風撫過池水。

    “躺一會兒吧。”

    “我好愛你。”燕銜川輕聲說。

    “我知道。”這句回復終于接上了后半段,“我也愛你。”

    “關于我的事,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燕銜川抵抗著困意,想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忽然就想到了剛才被中斷的談話。

    “說說你的新能力?”鹿鳴秋問出了一個最關心的問題。

    “它叫甜食愛好者,和我很搭,對不對?”燕銜川小聲笑起來,聽著身下人的心跳,語氣輕快地說,“每隔半小時,我就可以變出一份甜食,就是常規意義上的那些,蛋糕啦,冰淇淋,糖,餅干之類的。我可以大概規定種類,但不能決定最終出現的是什么味道,這是隨機的。”

    “比如我想要糖,可能會有奶糖,水果糖,花生糖,軟糖,橡皮糖……口味也不能挑選,只能看運氣。”

    “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哇,我們親了好久。”燕銜川忍不住感嘆了一番,“你要吃甜點嗎?”

    “變出來的東西,都非常好吃!”

    “要一塊蛋糕。”鹿鳴秋想了想,不是為自己要的,而是打算給燕銜川吃一點東西,補充一下熱量。

    她寫完這句話,就坐起來,扶住對方的身體,讓她趴到自己腿上。

    燕銜川的手握了一下,再度伸開,上面就突然出現一塊三角形的巧克力黑森林,像是剛剛從完整蛋糕上切下來的一樣,散發著巧克力特有的微苦氣味。

    鹿鳴秋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手心的,卻也沒注意到蛋糕怎么冒出來。

    只有這樣一塊蛋糕,沒有叉子,但是下面墊了一張烘焙紙,邊緣翹起,有波浪形的花紋。

    “你自己吃吧。”鹿鳴秋寫到,“為什么之前沒見你用過這項能力?”

    “因為沒有必要啊。”燕銜川高高興興地咬掉蛋糕上面的巧克力裝飾,“變出來的甜點只是非常好吃,又不是獨一無二、無法趕超的美味,優秀的甜品店都可以達到這樣的水準,而且我還可以自己選想要的。”

    鹿鳴秋每天變著法給她投喂,她買的高檔甜品,個別味道甚至比技能變出來的還要美味,既然有更好吃的可以品嘗,干嘛非委屈自己。

    一塊蛋糕下肚,有了糖分補充,燕銜川感覺自己好了一點,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作祟,畢竟她現在心情舒暢,好得不得了,簡直像是飄在云上。

    鹿鳴秋判斷了一下她的狀態,確定她不會直接睡死過去后,用指腹擦掉她嘴邊的奶油,寫道:“你可以睡一覺,睡吧。”

    睡眠也是人體恢復機制的一種,現在網絡恢復,她可以隨時監測燕銜川的身體健康信息,不用強行讓她挺著不休息。

    憑空耗費自身精力。

    燕銜川超級困了,看她寫字的時候,就沒忍住連打了兩個哈欠。

    “那你呢。”她咕噥著問。

    鹿鳴秋輕輕拍著她的背,手指插進她的發絲間,像是按摩一樣按著她的頭皮,燕銜川舒服地瞇起眼睛,沒過一會兒就屈從于睡意的召喚。

    等她睡著了,鹿鳴秋面上的溫柔逐漸收回,她拉出懸浮屏,看到黑格發的消息,目光逐漸沉重下來。

    想要成功進入現在的高山城,把他們救出來,只能異能者前來,才不受綠霧的影響。

    以反抗軍現有的人員配置,想要拉出這樣一隊人馬,讓他們從聯邦各地趕過來,到這里還要承受地面游蕩者的襲擊,風險未免太大。

    相比較下,不如直接等待聯邦的官方救援。他們可以混在那些被救出來的人里,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這也是鹿鳴秋當初直接選擇聯絡其他負責人的原因。

    但看到黑格給她發來的消息,知道聯邦軍隊也遭受導彈轟炸后,她不得不為聯邦和平民們,都捏一把汗,這次的危機,真的太嚴重了。

    阿茲貝托是個瘋子,他手下的人也是如此,做事完全不計后果,根本不考慮人命。

    因為藥劑和導彈死亡的人,保守估計也有十幾萬,造成的影響太惡劣了,這還只是這一場戰役中死亡的人數,從阿茲貝托宣布反叛開始,已經不知道犧牲了多少人。

    他死了,他的手下卻還活著,以他為主聚集起來的那些人,還沒有被徹底清楚干凈。

    一個不怕死的人的報復,是很可怕的,從對方毫不顧忌地炸毀高山城就可以看出來,他的手段到底有多瘋狂。

    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他都不在乎。

    灰兔那邊還沒有什么消息,鹿鳴秋叮囑各大分部在這期間一定要保持警惕,這正是反抗軍戰力不足的虛弱期。

    她又翻了翻時政新聞,剛看兩條,屏幕右上角就跳出來一條消息。

    來自財政部長。

    ——“救援隊已經出發了,接頭小隊為醫療部當歸小組,隊長代號水星。”

    后面附帶了一張小隊全員的照片信息,都是反抗軍成員。

    第100章 逐日之蛾36

    許琳是跟隨軍團來到高山城前線清剿反抗軍的一位普通士兵。

    沒什么特殊的, 一個普通人,參軍也不是擁有保家衛國的遠大志向,只是因為一旦擁有軍籍, 除了公民等級會直接升為三級以外,還擁有一些生活上的特權和補貼, 工資也很高。

    她家境一般,參軍三年里攢的錢, 已經夠買一套房了。有房有車, 存款還有剩余, 生活就有底氣。

    今年年末就到了退役的時間,她是打算直接離開軍隊,自己做點小生意,也和女朋友求了婚, 婚期就定在明年。

    可以說是一眼就望到頭的簡單人生。

    如果不是出了阿茲貝托這樣的意外。

    許琳所在的軍團被調走, 她也只能跟著去, 一方面祈禱自己不要這么倒霉死在戰場上, 一方面又忍不住幻想,如果掙到了軍工, 又可以換多少獎賞回來。

    現在的錢太不值錢,有多少都不夠花。

    一個班的隊友揶揄她,說結婚前要請他們喝酒, 她笑罵了一句:“請你們這群牲口喝一頓, 不得把我家底掏空了啊,滾滾滾。”

    她的錢是要留給老婆買首飾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鬧了一陣,集合的哨聲響起, 所有人立刻跑出去列隊。

    他們的所在的團, 被編入第二沖鋒序列。許琳裝備整齊, 抱著槍,又開始一邊緊張,一邊幻想。

    但是變故發生的太快了,變異藥劑從上空被投放下來,掉落在她前方大約兩千米的地方。

    只是一瞬間,濃綠的霧氣擴散開來,許琳臉色煞白,瞳仁顫抖。她知道那是什么,沒有人會不知道那是什么。

    大軍頓時失控,所有人都驚惶失措地向后逃命,但藥劑彌漫的速度太快了。

    許琳拼命地跑,還是被追上來,她屏住呼吸,雙腿使勁向前狂奔,把臉憋得通紅,最后還是沒憋住,吸了一口氣。

    完了。

    許琳絕望地想,她要死了。

    她站在原地,誰料過了好一會兒,都無事發生,在她身邊,數不清的人倒在地上,要么昏迷,要么就是死了。可見度不高,她也分不清這些人是不是還活著。

    要么滿地亂滾,像是正在被火燒,被雷劈,表情扭曲痛苦,發出不似人的哀嚎。

    只有個別人和她一樣,迷茫地站在原地,成了不受影響的幸運兒。

    不過換成阿茲貝托的角度,他會認為這些“幸運兒”是最無用可悲的人,不能接受改造,失去了得到進化的鑰匙,永永遠遠只能平凡地過一輩子,做個普通人。

    做普通人難道不好嗎?

    許琳不清楚發生了什么,聯邦并沒有向外公布變異藥劑的藥效,只說這是恐怖分子用來襲擊的生物毒素。

    之前所有被救下來的幸存者,都被控制住,他們中不乏有覺醒異能的人,如果讓他們就這樣重新返回社會,對秩序的沖擊是極大的。

    一旦有人知道,異能是可以人為制造的這件事,社會的穩定會立刻被破壞,那些有權有勢的人,亡命徒們,必然會想著讓自己擁有異能,而他們不受律法監管,到時候整個聯邦恐怕會搖搖欲墜。

    它現在已經受到很大的沖擊了。

    所以許琳不知道這不是毒素,從本質上來講,它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好東西。

    但她知道自己沒有中毒,或者說毒素潛伏了,不管是因為什么,反正她現在好好的。

    許琳趕緊重新跑起來,這太危險了,她的心跳如鼓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緊逃,離開這里。

    她是經受訓練的士兵,參加馬拉松也能跑完全程。許琳丟掉沉重的□□,只留下兩支□□,減輕負重。

    但是不管她跑出去多遠,霧氣始終包圍著她,不過好消息是,她已經來到了軍團后方,這里人不多。

    許琳打算躲進地下的訓練場,那里有很多單間,每間房門外都是厚厚的大鐵門,適合藏身。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訓練場的大門就在眼前,她的耳中突然聽到了一陣轟隆隆的破空聲,像是有什么在天上飛行,發出音爆。

    她是士兵,她知道這是什么。

    許琳臉色大變,拼命向前跑去,但人的雙腿,怎么比得上導彈的飛行速度。

    它落到身后,一個對于她而言并不近,對爆炸來說,并不算遠的距離。

    死亡來得飛快,臨死前沒有任何彌留的意識,也沒有走馬燈,沒有回憶,她的大腦是空白的,根本來不及想些什么,身體就像是畫布上的錯筆,被一點點擦掉了。

    她死了。

    她不止一個人。

    輿論又一次炸開了鍋,比上次還要激烈。

    太夸張了,太狂妄了。無數的民眾憤怒,恐慌,對聯邦也產生了不信任,民心動搖。

    阿茲貝托就這么厲害嗎,他只是一個將軍,聯邦又不是沒有其他將軍,為什么他能如此囂張,從宣布反叛開始,就一直搞出各種各樣的大事件,大新聞,聯邦甚至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一些有心人早就在反叛軍剛冒出頭的時候就開始攪渾水,四處鼓吹對政府,對總統不利的言論。

    數枚導彈爆炸的聲勢太大,很難掩蓋,在有心人的爆料下,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總統在位多久了,她的確做過很多事業,有很多功績,但講實話,她年紀也挺大了吧,人老了,判斷力就會下降,看看這次的反叛軍事件,我根本感受不到聯邦有所作為!”

    “總統就是溫和派,派去的指揮官也是,要我說,阿茲貝托這樣的惡人,就應該直接拿核彈去轟炸,把所有人都炸死!我們不去炸他們,他們現在開始炸我們,看看究竟死了多少人吧,他們本不應該犧牲的!”

    “我的孩子去跟著軍團參戰,他才20歲啊!就這么平白無故地死了,他是死在戰場上嗎,是死在和敵人的廝殺上嗎?不是!是死在將領的愚蠢里!”

    “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已經對現在的聯邦徹底死心了。”

    “反叛軍處理不掉,他們派人來各大城市里大殺特殺,我也沒有感受到軍隊在保護我們,真奇怪啊,難道我們每年交那么多稅,都不值得得到生命安全的保障嗎?”

    “反叛軍的人在各大城市流竄殺人,就像是去羊圈里抓羊一樣簡單,這到底是聯邦的城鎮,還是反叛軍的?”

    “每時每刻都處在危險當中,這樣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真的活夠了。”

    “我們甚至在和反叛軍的對峙過程中,根本沒有取得過一場勝利!”

    “那些中了生物毒素的人怎么樣了,也沒有一個說法,就說在研制解藥,到底什么情況,我們根本不知道,我朋友被帶走,我都不知道他是活的還是死的!”

    “聯邦到底在干什么!”

    民眾的情緒本就處在暴怒崩潰的邊緣,人人自危,提心吊膽,無時無刻不在傾瀉怨氣和怒火,有心人只是順勢引導,將他們的火氣對準總統,讓她丟失民心。

    總統連任太久了,雖然她頭發已經白了,但現在的醫療技術這么好,她的身體也依舊硬朗,下次競選,不出意外的話,還會是她繼續連任。

    這怎么行?

    她在位,上面的人都是她的心腹,其他人很難出頭。

    人活著就要追權逐利,要往上爬,何況現在就只差一步,用魚線吊著的蘿卜近在眼前,從未這么近過,只要稍稍一抬頭就能咬到,不抓住機會的人才是蠢貨。

    全聯邦上下人心浮躁,民怨叢生,讓人焦頭爛額。

    財政部長去見總統的時候,卻沒在她的臉上看到多少愁緒。她一向滴水不漏,胸有成竹。

    辦公室的人員被屏退,財政部長低聲說道:“阿茲貝托已死,但高山城和軍團都受到了導彈轟炸,需要派人迅速救援,傷亡很大。”

    “你去安排。”總統說道,“對波洛夫的后續控制,你也一并處理,澤瑞會和你一起。”

    “把這個消息放出去穩定民心。”

    “明白。”財政部長說完,略一頷首,便走出了辦公間。

    不是聯邦不想公布好消息,實在是,在變異藥劑方向,確實沒有什么有效進展。

    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

    獲得異能的人,短期內會變得非常具有攻擊性,暴躁易怒,有記憶缺失的現象,這種人是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放歸社會,必須要等他穩定下來,接受束縛,之后聯邦會將他們吸收進各個部門。

    而更多的人還在受到精神上的煎熬,成功挺過去的,會成為異能者,沒挺過去的,大多數人都會直接死亡,救不回來。

    所有的醫生對此毫無辦法。

    藥劑已經被收回,壓縮,但想要短時間內研究出它的成分,并找到解藥,是根本做不到的事。

    教會從建立之初就開始研究異能,經過這么多年才得到的成果,如果被聯邦隨隨便便就能解析,豈不是在開玩笑嗎?

    但就這樣把結論公布出去,會顯得聯邦太過無能,所以必須要拖,拖一段時間,把壞消息放到好消息后面說。

    城市的重建反倒是所有要做的事情中,最簡單的一個。

    至于流竄的反叛軍,這個確實是總統有意放任。

    但她倒不全是想阿茲貝托認為的那樣,單純只為了借刀殺人,用他的手去清理那些亡命徒,而是想借此機會,加強對于各大城市的監管力度,并趁機重新修訂律法。

    現在的律條,在財閥的有意為之下,對犯罪者實在太寬容了。

    各大城市高度自治,也非常不利于政策推行。

    輿論是一個好東西,民眾是愚蠢的,人云亦云,眼界狹小,目光短淺,很容易被人帶著走。

    總統知道有人在渾水摸魚,她不僅不下壓,甚至還在后面推波助瀾。

    物極必反。

    總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總統,她四十歲的時候繼任,之后就一直連任,一直到今年,她七十九歲,十年一個任期,馬上就要到下一次選舉了。

    一些牛鬼蛇神忙著跳出來,想要拉她下馬。

    她太強勢了,聯邦總統這個位置剛確立的時候,連實權也沒有,純粹就是一個空架子,掌握權力的是各大城市的城主,議員,財閥家主。

    他們決定每一條政策,總統只需要蓋章簽字。

    直到她繼任,開始回收權力,這個過程很艱難,死了很多的人,原本的頂級財閥不只三家,到現在只剩下燕家、東野家、波洛夫家。

    他們三個都掌控著重要的命脈,輕易動不了。

    現在財閥子弟的處境比起早年,已經惡劣很多了。他們想要凌駕在律法之上,想要殺人,搞些小動作,都是要背著人的,不能光明正大地做,行為也比之前收斂了許多。

    誠然,平民在他們的眼里根本不算人,背后有關系的大家族,也不把小家族當盤菜,他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但這已經是改變后的狀態。

    以前根本沒有遮掩這種說法,家里有點權勢的人,都可以隨便殺人,在大庭廣眾下□□別人,安保隊的人甚至還會幫忙望風。

    那時候的聯邦機構,是真正的財閥走狗。

    從前的社會,簡直不能稱作文明社會,就是換個殼子的叢林而已。

    直到這任總統上任,情況才慢慢改變,財閥開始收斂,因為他們逐漸發現,這個總統不像是前幾任,她是真的給自己收攏了實權,得到幾個議員的死忠,并且這個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她是個有野心的人。

    網絡上的謾罵持續了太久,風向卻慢慢變了。

    “我尋思有些人別太荒謬了,把上面那位說的一無是處,別忘了當初黎城地震,是誰過去救災,還免費重建了所有的房子,等那些有錢人,這輩子都別想。”

    “對啊,還有助民政策,獎學金政策,要不是沒有這些,你們這些人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連上網識字的機會都沒有。”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是吧。”

    “現在的生活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起碼努努力還能有工作可以做,換其他人,換誰啊,那個bls嗎?我看他只有講笑話比較厲害。”

    爆炸事件發酵,兩撥人吵得愈發熱火朝天,突然,首頁上跳出一條新的貼圖——反叛軍首領阿茲貝托已確認死亡,反叛軍已不成氣候。

    所有人都傻眼了。

    剛剛還在口吐芬芳,互相噴來噴去,說聯邦軍隊不作為,怎么突然阿茲貝托就死了,戰爭要結束了?

    那我們還罵什么?回家洗洗睡吧。

    隨后不久,總統的個人賬號,發布了一則視頻,這位時常活躍在時政新聞里的面孔,頭發花白的老人,面上有著明顯的悲痛之色。

    “這次戰爭,帶給我們的傷痛,實在是太多了,無數的家庭分崩離析,妻離子散,家園遭受破壞,盡管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已經伏誅,但損失無法逆轉,逝去的人也不能再回。”

    “我很抱歉,沒有發現他的狼子野心。每一個犧牲的人,都是聯邦獨一無二的存在。因戰爭死去的親人家屬,都會得到一定的補償,我知道,這無法彌補你們失去的萬一,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關于正在流竄的反叛軍殘余,我很想將他們快速捉拿擊斃,他們在各大城市中潛伏,如無無人之境,肆意傷害聯邦平民,我對此也感到非常痛心。”

    “在發現他們的時候,我就發出命令,每個城市都調動了五萬人的軍隊保護,但是各個城鎮有他們自己的律法,為了尊重當地慣例,軍隊失去了一定的機動性,往往事后趕到,為此我感到非常自責,這是我的疏忽,沒有和各位市長們提前溝通交接,才釀成這樣的大錯。”

    “大家所關心的,中了生物毒素的那些人,很遺憾,毒性非常猛烈,被救出來的人里只有不到二十分之一存活下來。”

    “而他們也需要進行后續的治療,才有望康復,研究所也不能保證他們都能回到正常的生活當中,可能有相當一部分,以后只能在病床上度過一生。”

    “阿茲貝托的行徑是完完全全反人類的,他所做的一切罄竹難書。但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怎樣走出來重新生活,才是我們更應該考慮的事。被毀壞的城鎮正在重建,苦難正在過去,人類是永遠打不倒的種族,所有經歷的磨難,都只會讓我們變得更好。”

    “希望大家可以共同努力,眾志成城,度過這道難關。”

    這段視頻不長,沒有嚴肅的政治辭令,更像是說一說心里話,以總統的私人身份,去做發表自己的看法。

    但她話里話外,偷偷給各大城市的市長甩了一口黑鍋,上了許多眼藥,把之前沒有及時剿滅反叛軍的黑鍋,丟到了他們身上。

    最關鍵的是,她說的還確確實實都是真話。

    聯邦沒派軍隊嗎?派了,沒去保護平民嗎?保護了呀,許多人被救下來,把自己的事跡發到網上,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

    那怎么反叛軍還活著呢?

    就是市長打壓的。

    調過來的軍隊,都是總統的親信部隊,現在他們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入駐自己的地盤,還在這駐扎下來,讓這些議員們怎么想。

    別人的手都伸到自己家院子里來了,這不得趕緊控制住嗎?

    不讓軍隊接通內部網,不讓當地的搜查部和他們一起行動,不給他們通行權,就把人圈在一個地方,等反叛軍真的來了,他們見勢不妙,不想動用自己的衛隊,才把人放出來,讓聯邦的人和他們對打。

    民眾是智商不高,但也沒到低齡兒的這一步。

    一次巧合,兩次巧合,三次四次……又怎么說?

    輿論試一把雙刃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用不好的話,可是會變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這些發生在網上的事,燕銜川是不知道的。

    她正在反抗軍的地下分部里躺著,被醫療部的人圍在一起研究她的傷。

    救援行動很順利,面對國家機器,這些中了變異藥劑的人,根本沒辦法抵抗。

    水星率領的小隊直接來到他們所在的地點,把人挖了出來。

    一行人先是被抬上車,接著直接上了飛艇,同伴的尸體也一起被帶走。

    救援的人太多太雜了,具體人數只能靠每個小隊自行登記,他們幾個并沒有被記在上面,來往的車輛很多,沒人發覺。

    其他人的傷都很好處理,外傷就包扎一下,內傷就送進醫療艙。

    醫生圍著燕銜川,不是因為她的傷嚴重,而是因為太輕了!

    過了一天,患處自我修復,神經和骨頭都長了大半,眼看最麻煩的地方就要好全,就算不用他們操刀,給燕銜川一定的時間,她也能自己長好。

    這種恢復能力,顯然是不正常的。

    幾個醫生制定了一下手術計劃,幫她加速這一過程,把斷了的神經連接在一起,縫合傷口。至于腿上缺失的那塊肉,用早早培育好的組織肌肉填充,再縫上人造皮膚,進醫療艙躺上一個晚上,就能修復如初,像沒受過傷一樣。

    她被打了全麻,整個人不省人事,雖然也輸了血,但麻藥過后,還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燕銜川從醫療艙里爬出來,又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她。

    普通人并不能像她這樣,一覺就滿血復活,還是得益于自身的體質能力,才能如此輕松。

    醫療艙的修復液是一種淡白色的粘稠液體,并不會沾到身上,但她還是先去沖了個澡,換上休息室自帶的衣服。

    仍舊是那個棉麻的襯衫加長褲的套裝。

    照鏡子的時候,她發覺自己的頭發又長長了一些,現在已經到鎖骨下方,燕銜川捏著發尾,心里想著,應該剪一剪了。

    她喜歡短發的狀態,不麻煩。

    已經到了冬天,她的頭發好像是不知不覺中長得飛快,實際卻是時間悄悄前行了。

    擦干臉上的水,她從浴室推門出去,就看到鹿鳴秋坐在椅子上,聞聲正看過來,面上露出笑容。

    “早上好!”燕銜川大聲說。

    “現在是下午了。”鹿鳴秋失笑,視線落到她滴水的發絲上,“怎么不把頭發擦干,去拿條毛巾來。”

    “雖然是下午,但是是我們今天第一次見,說早上好有什么不對。”燕銜川理直氣壯地說完,回去浴室拿出一條干毛巾。

    鹿鳴秋接過,又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到椅子上,給她擦頭發,語氣無奈地說:“你說得對,早上好。”

    “你能沒事,我真的很高興。”

    她說著,湊過去吻了一下燕銜川的耳后。

    燕銜川頓時偃旗息鼓,耳垂慢騰騰地紅了。

    作者有話說:

    鹿鳴秋(高深莫測):我有一個對川寶具,你知道是什么嗎?

    燕銜川(張牙舞爪):我超厲害,什么都不怕!

    鹿鳴秋:啵啵

    燕銜川(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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