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所謂因果10
她在關心我。迎著這人溫柔且有力的詞句, 燕銜川背在身后的手不安分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難道她更應該關注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嗎?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不會真正死去的。
如果她想, 甚至可以把一面墻輪起來扇人,與其考慮她的安危, 不如擔心被她盯上的敵人。
但鹿鳴秋還是這樣提醒叮嚀,是不是說明, 在她的心里, 我的地位要遠超出其他人?
燕銜川自我分析了一通, 目光又躲閃起來,“我會,會注意的。”
說完她就大步走出臥室,重新蹲回窗口。而鹿鳴秋的夜視能力沒有對方那么強, 只能看見一些輪廓, 至于人眼里的羞澀躲閃得意洋洋, 她一個也沒看出來, 能勉強分清鼻子眼睛就不錯了。
這人一走,她就拉出懸浮屏, 借著它的光芒照亮地板,把鞋子穿好,輕手輕腳地走向門口。
透過貓眼, 樓道一片昏暗, 沒有燈光,什么也看不見,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有句話這樣說: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感便是恐懼;最古老而強烈的恐懼, 則源自未知。
鹿鳴秋對于這句話有自己的注解, 對于未知的恐懼, 是基于對自身的能力的不確定。假使一個人,他有開天辟地的偉力,吹一口氣能讓海水飛到沙漠,隨手一揮就能打碎一顆星球,永生不死,這樣的人會恐懼未知嗎?
不會,因為他有能力應付一切局面。
與其說是恐懼未知,不如說是恐懼難以確定將要到來的結局是否是人能夠承受的。
鹿鳴秋從來不怕,她盡管沒有這種能力,但她卻有最堅定坦然的心態。未知也不過是她人生路上一顆能夠輕松邁過的石子,和非議,眼光,失敗等石子在一條水平線上,無所謂恐懼,她毫不在乎。
人類只有一種既定的結局,那就是死亡。
在死去之前,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面對,然后做出選擇。
僅此而已。
所以當一大群灰鼠如同黑潮般漫過來時,它們的足趾輕松勾住墻面,如履平地,并且發出吱吱的叫聲,完全不遮掩自己的存在,灰鼠們一擁而上,蓋住門板,用長長的門牙嗑出一地碎屑。
鹿鳴秋并不慌亂,她的精神力向外蔓延,如同無形的毒藥,趴在門邊的灰鼠就仿佛被熏殺的蚊子,一層層掉落,速度極快。
一人撕開衛生紙有多么容易,她殺掉這些老鼠就有多輕松。
操控它們的異能者見勢不妙,想指揮鼠群撤走,但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走廊里就躺了一地的鼠尸,堆了半個門那么高。
沒有后續的攻擊,對方走了,或者逃了,意識到自己挑到一個硬茬,于是他跑了。
這是最好的選擇,本質上這些鎮民也是受害者,鹿鳴秋希望他們都能知難而退,讓她們安靜地等到支援到來。
如果他們不要命,非要攻擊自己,就像鹿鳴秋囑咐燕銜川的那樣,她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會因為手上沾了無辜之人的血而有片刻愧疚。
為了踐行理想意志,她必須要保證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們的死亡,自然歸類為必要的犧牲。
理想主義至上。
鹿鳴秋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后半夜一點。
這也是一次騷亂,但鎮民們明顯聰明多了,知道隱藏,知道偷襲,不是下午那種神志不清只知道憑借本能亂打的模樣。
這是不是表明,他們會越來越清醒,直到最后變成一個正常的異能者,而死掉的人,都是被淘汰的殘次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個夜晚也不再死寂,時不時有沖突爆發,但黑暗的環境是最好的隱身衣,每個人都是他心目中最優秀的刺客。
“有人過來了。”燕銜川低聲說,“從前面那棟樓出來的。”
“是之前你說的那個嗎?”鹿鳴秋轉過頭問道。
“不是。”燕銜川說,“我記得他的身形,和這個比要更高一些。”
鹿鳴秋:“按兵不動,保持警惕。”
燕銜川凝神望去,并不擔心這人會注意到自己的視線,只因他實在太過明目張膽,竟然正大光明地走在路上,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意思。
要么是愚蠢,要么是自信,但既然他是這棟樓里第一個走出而不是逃出的人,后者的可能性無疑要更大一些。
他走得不慌不忙,一步接著一步,邁過地上的尸體,直接推開一樓大門。
同樣沒有特意放輕腳步聲,他挨個敲門,但樓下是空的,并沒有人。
于是他開始朝樓上走去,走到一半,腳步聲停了,來人頓住,看著從樓梯滾下來的鼠尸。
“無意冒犯。”
這是個女人,而且聲音竟然非常甜美,像是蜂蜜奶糖,甜滋滋的。
燕銜川之前沒看出來她是男還是女,因為她穿得很嚴實,瞧不出身材,又帶著一個鴨舌帽,只看高矮胖瘦可分辨不出一個人的性別。
“不過我并不是來找麻煩的。”她說,“如果你也能正常溝通,或許我們可以聯合起來。”
鹿鳴秋沒說話,燕銜川自然也不吭聲。
“你是個有實力的人。”她說,“我知道你們還在,二樓,有三個人。我能看到你們的生命之火,茁壯,恣意。”
“說說聯合,是什么意思?”鹿鳴秋并沒有推門出去,隔著門板揚聲說。
不過老式的居民樓,隔音并不好,所以她的聲音順順當當地透過門板,穿到來人的耳朵里。
“我叫梅尼。”她說,“不過在聊天之前,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信教嗎?”
梅尼甜蜜蜜地說:“這關系到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我先說自己的,不信。”
“我也不信。”鹿鳴秋回答的同時,感受到了一陣不自然的引誘。
對方通過聲音,對她進行精神干擾,這可真是賣假畫的遇上考古的,選錯對象了。
“太好了。”梅尼興高采烈地說,“我問了幾個,腦子已經傻了,誰好誰壞都分不清,和他們真是沒有話說。”
“你既然不信教會,相信對于現在的情況,也有一定的猜想吧。”她仰起頭,望著黑洞洞的樓梯,“我想聯合一些人,大家一起,想辦法從這里離開,怎么樣?”
“只靠自己,是跑不出去的。”
“我去過林子里,已經被封鎖住了,這就是教會的養豬場,我們,就是待宰的豬。”梅尼的聲音充滿蠱惑,像是一勺軟糯的奶油,讓人沒有防備,“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你已經有計劃了?”鹿鳴秋問。
“當然!我當然有計劃了。”梅尼笑起來,“不過,這部分內容,應該面對面談,你覺得呢?”
鹿鳴秋在思考,燕銜川卻從窗邊擅離職守,悄悄來到她身邊,小聲說:“她殺人了,我能聞到她身上有血腥味兒。”
她就差把這個叫梅尼的是個壞蛋明說出來,鹿鳴秋卻關注到另一件事,“你鼻子這么靈嗎?”
燕銜川:“……我不是屬狗的。”
鹿鳴秋想笑,被她強行忍住,她是出于這人能力的關心才問,誰知道對方回了這么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經過白天兩次混戰,手上沒沾人命的才奇怪。
“可以。”她想了想回道,“你可以上來。”
如果她是真的想尋求合作,那也算多一個戰力,如果她不懷好意,鹿鳴秋也有自信把她解決掉。
“這堆老鼠,可真夠惡心人的。”梅尼嘟嘟囔囔地抱怨,用手一揮,滿地的鼠尸竟然自己動了起來,窸窸窣窣地爬下樓。
她沒問兩人在哪兒,就直接敲響了房門。
咚咚咚。
燕銜川站到門口,把鹿鳴秋往后推了推,由她來打開屋門。
“晚上好呀。”梅尼甜甜地說,一步踏進屋子里。
剛一個照面,燕銜川就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她穿著黑色的夾克衫,看起來尺碼有些大,不像是她自己的衣服,頭發短短的,四處亂翹,好像有羊毛卷,紅發粽瞳,個子不高,長相不能說是漂亮,但很耐看,有種生機感。
主要是她的眼神,讓燕銜川十分熟悉。一種興奮的、狂熱的,隱隱有些神經質的目光,簡直和她自己一模一樣。
燕銜川收起面對鹿鳴秋時安分無害的表情,冷漠地盯著她。
她們對視,梅尼轉了轉眼珠,笑嘻嘻地說:“哎呀,沒想到是兩個女孩子呢。”
“你可以說計劃了。”燕銜川說。
“計劃。”梅尼舔了舔嘴唇,“是的,沒錯,我有一個計劃,很簡單。”
“鎮子上的人太多了,處處都是異能者,總有一些廢物,雖然是異能者,但什么用都沒有。”她裂開嘴角,“這樣的人,正好可以利用起來,當成探路的。”
“教會的人一定會露面,用他們來吸引注意,然后我們趁機離開,多簡單。”梅尼抬起雙手,“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
她放聲尖笑:“讓我把你們吃了!吃了你們,我就能更強了!”
巴掌大小的火球從她的手心里突突飛出,分別沖向兩人,與此同時,她大張著嘴,嘴巴里吐出一連串的詞:“眩暈!凍結!”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向兩邊一閃,躲過火球,眩暈這種精神攻擊對她無效,鹿鳴秋剛要反擊,卻被不知道哪兒來的冰塊凍住了腿,她正好向外躲閃,腳下一滑,倒地上滾了一下,這一下剛好扭到一邊,視線從梅尼的身上挪開。
燕銜川速度更快,眩暈這種精神沖擊,不屬于腦內屏障的保護范圍,但她盡管腦子暈了,去勢卻不減,直直沖向梅尼,就算不動手,憑她的速度,也能把她直接撞飛。
梅尼慌了,“石化!厄運!失聲!失明!失聰!”
她語速飛快,但落到燕銜川身上就像咒語打了個滑,飛到天上去了。
“變羊術!”
燕銜川突然一矮,從兩條腿變成四條腿,她一驚,四個長腿直接劈叉,在地上打了個滑,噗嘰一聲,頭上的角直接捅進梅尼的肚子里。
鹿鳴秋也在地上翻過身,精神力如同一根長針,猛地刺入她的腦袋,梅尼剛張了張嘴,瞳孔瞬間渙散,直挺挺摔在地上。
她一死,那些言靈一樣的咒術直接消失,燕銜川重新恢復感官,在地上走了兩步,四只蹄子把地板踩得咚咚響。
燕銜川低了低頭,看了看蹄子,驚地大叫:“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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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所謂因果11
鹿鳴秋第一次從一張羊臉上看出表情來, 那種驚愕,慌張,不知所措, 從沒多少表情肌肉的羊臉上活靈活現地一一閃過。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好好笑啊。
“她都死了, 按道理來說,你應該恢復原樣才對。”
鹿鳴秋站起來, 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背, 蓬松順滑的白色短絨從她的掌心滑過, 手感好到不可思議。
這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變成了一只羊。
燕銜川幾乎要從地上直接跳起來,她原地跺了跺腳, 瞪著布滿白色絨毛的雙腿, 淺棕色的兩半蹄子, 大腦幾乎要宕機。
可當鹿鳴秋走過來時, 她又“驚喜”地發現,自己明明是低著頭看地上, 怎么會能看到后背發生的事。
燕銜川晃了晃腦袋,茫然地眨了好幾下眼睛,猛然意識到, 自己的視野, 變得好寬闊,除了正背后看不到,其他角度的畫面清清楚楚地印在她的眼里。
仿佛隨身帶了一個全景相機。
她活的年歲, 不能說很長, 見過的世面可比七八十歲的老人還要多, 但這種情況,還是她第一次見。
燕銜川不可置信地沖向衛生間,打算去照照鏡子,怎奈剛跑兩步,四條腿就不協調地打起架來,兩條前腿一絆,讓她直接腦袋朝地飛了出去,兩個短短的小角把門板頂了個窟窿。
“別動,別動。”鹿鳴秋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急忙繞過來,摟住她胡亂撲騰的腦袋,“我幫你,你是要去照鏡子是嗎?”
她把燕銜川的腦袋從門縫里拔出來,又伸出手環住她的整個身子,一手托著前胸,一手托著肥肥的毛屁股,把小羊燕銜川整個抱了起來。
她一上手,懷里的小羊頓時安分下來。
鹿鳴秋用腳踢開房門,走入衛生間,用胳膊肘按下燈的開關,昏黃的燈光從頭頂灑下,將燕銜川如今的模樣明明白白地照出來——一只有著順滑白皮毛的小山羊。
整只羊干干凈凈,除了腦袋,頭上沾著血,把原本白色的絨毛染濕,她還有兩只小角,大約小拇指那么長,倒是挺直的,上面的螺紋也沾著血,棕黃色的眼睛里,有著一字型的黑色瞳孔,此刻正愣愣看著鏡子,短短的小尾巴還一甩一甩的。
鹿鳴秋:可愛。
不過她只是在心里說說,“我把你放下來以后,你先別著急,適應一下,不要再摔倒了。”
白山羊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咩了一聲,無精打采的,耳朵也軟趴趴地垂下來。
“我找個毛巾給你擦擦臉。”鹿鳴秋說著,把衣鉤上的淺米色毛巾拿下來,用水沾濕,再擰到半干,蹲到燕銜川面前,動作溫柔地擦拭著她頭上的血。
“不要擔心,你肯定會變回來的。”她一邊擦一邊說,“一個人會覺醒的異能,和他的自身經歷離不開,沒有毫無關聯的異能。”
“她的異能也很奇怪,不太像是言靈類的,之前在走廊里,她還說,看到了我們的心靈之火,猜出這層樓的人數。”
“你這樣沒辦法交流,我用精神鏈接和你說話,看看能不能行得通。”鹿鳴秋一只手拖著山羊的下巴,把對方頭上的血跡都擦干凈后,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耳朵。
“咳,你試試在心里說句話。”
燕銜川盯著她,眨了兩下眼睛,一人一羊對視半晌。
鹿鳴秋:“我什么都沒聽到。”
燕銜川跺了兩下地板,怨氣重重地咩了一聲。
但不管怎么咩,也是小羊叫,落到人的耳朵里,就是甜甜的。
鹿鳴秋:真的有點可愛。
她忍住笑意,盡量嚴肅地說:“你試著走一走。”
變成羊是什么感覺,燕銜川說不出來,反正和做人不一樣,不是那種手腳并用在地上爬感覺,就是,多了一種器官,尤其是她還有條尾巴,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受控制,要么甩要么停,完全不聽燕銜川使喚。
她其實能走兩步,但一著急就容易亂。
燕銜川冷靜下來,甩了甩耳朵,先左腿,右腿,左后腿,右后腿……一步接著一步,慢慢摸清了規律,也習慣了如今的視角。
甚至還覺得挺新奇的。
期間鹿鳴秋一直用一種超級柔情的目光凝視著她,看她在衛生間蹦來蹦去,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好多人都喜歡養寵物,還總是忍不住去啃自家貓的貓頭,原來被可愛攻擊的時候,心底真的會產生濃濃的破壞欲,她現在就很想把這只活蹦亂跳的山羊死死抱住,再一口咬住它的耳朵。
燕銜川仰著頭:“咩。”
接著率先走出衛生間,來到梅尼的尸體旁,蹄子毫不客氣地從她的手掌上踩過。
鹿鳴秋跟在她后面,沒開客廳的燈,用懸浮屏的光照亮視野,蹲下身去翻找她的衣服里有什么東西。
衛生間的燈,開了也不會有光透出窗簾,如果打開客廳的燈,就太引人注目了。
燕銜川沒手,只能在一旁看著。
鹿鳴秋摸了一會兒,從內層的襯衫兜里,翻出一張塑料卡片,紫色為底,有著金色的花紋,上面寫著——高級女巫證。
這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玩具,但仔細回想一下梅尼的異能,她又能放小火球,又能言靈,還能精神引誘,說是女巫好像也挺合理。
所以她的異能,就是變成一個女巫?
對于異能的千奇百怪,鹿鳴秋早就不會驚訝了,組織內部就有一個差不多的,能召喚獨角獸。
有著會發光的白色皮毛,七彩的角,還長著翅膀,只有女性可以接近,男性靠近只能得到無情的鐵蹄。
它甚至還會說話。
“她不會是突然喜歡女巫文化的,我們可以去她家里看看,找找線索,說不定能找出原因,知道你為什么沒變回來。”鹿鳴秋伸出手,揉了一把小羊的腦殼。
她沒忍住動手,被揉的燕銜川也不躲不閃,反倒挺享受地把眼睛閉上了,鹿鳴秋見狀,由不自主地撓了撓她的下巴。
怎么會有這么舒服的事!
燕銜川一邊驚為天人,一邊仰起頭,還向前走了兩步,把腦袋抵到對方懷里。
過于順滑柔軟的手感,簡直讓鹿鳴秋停不下來,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憑借強大的自制力松開手。
不是羊不好摸,而是這個羊本質上還是個人啊!
“走吧。”鹿鳴秋盡量坦然地說。
燕銜川當然不知道尷尬為何物,正相反,她還挺高興的,貌似變成羊,也不全是壞處,雖然不能說話了,但卻得到很多親密接觸。
她高興地跳了兩下,完全是受這幅軀體的本能控制。
等鹿鳴秋拉開門,她就樂顛顛地走在前頭,一蹦一蹦下了樓。
出了這么大動靜,叮叮咣咣的,二層的另一個住戶也沒出來看上一眼,像是他不存在一樣。
一樓的門是敞開的,燕銜川剛走出去,就看到了路邊堆成小山的老鼠尸體。
她現在的狀態也很奇怪,雖然變成了羊,可身體素質卻沒有什么變化。山羊在夜間幾乎是瞎子,可她看東西依舊很清楚,從她輕而易舉撞破門板這件事來看,力量也還在。
異能真是難以捉摸的東西。
燕銜川剛超前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看向街道右邊,一個人正站在那里,同樣停下腳步。
她跺了下蹄子,將水泥的地面踩出一個小坑,用腳踢出一塊碎石,接著再一踢,石頭瞬間飛了出去。
嗖地一道破空聲。
石子從那人的手邊劃過去,直直打入路邊年久失修的車頭里,將后備箱打出一個洞。
這是赤裸裸的警告。
對方倒也識趣,面對著她們向后退走,能活到現在的都不是傻子,不會覺得這里真有一只單純的活羊在大街上散步,想抓來給自己打打牙祭。
直到他從路口轉走,燕銜川才收回視線。
也不能這么說,畢竟就算她不轉頭,也能看見這個人,把頭扭過去,是為了給對方看的,傳達出一種——我注意到你,這樣的信息。
這種近乎360度的視角,看久了真的很方便,比人眼的180度要爽多了。
她咬了下鹿鳴秋的衣角,示意她跟自己走。
梅尼是從正對街的這棟樓出來的,一樓的樓道門也是大敞著,這層同樣是三戶,其中一間房門打開。
燕銜川進去看了一眼,一個干尸一樣的人倒在客廳里。
她退出來,剛上二樓,一個人就趴在樓梯口,尸體同樣干巴巴的,皮膚皺著貼在骨頭上,嘴大張著,好像水分都消失了。
二樓沒有人住。
三樓有兩間屋門打開,里面的住戶是同樣的結局。
四樓死了一個。
最后兩人來到五樓,兩扇門敞開,一間不是干尸,而是碎成了幾百塊,整個客廳都是血肉的碎末,腥氣比海鮮市場還要濃重。
燕銜川走進另一間房,沒有尸體,房間的布局和她們之前待的房間差不多,一張超大的黑貓海報就貼在客廳正中間,這多半是梅尼的家。
茶幾上正擺著一本書,黑色的封皮上印著金色的法陣,上面幾個大字《女巫守則》。
鹿鳴秋把它拿起來,輕輕地翻開,低聲道:“本書專門教導一位女巫應該遵守的社會規則和基本知識。瑪麗·約格爾著。”
“這是一個作家。”她說,“我看過她寫的小說,只看過一本,是幻想類的。”
她又翻開一頁,“這應該也是本小說。”
但不是第三人稱那種有頭有尾的故事,而是像一本使用說明,全書用第二人稱敘述,為一個女巫講述現代社會的種種事物。
比如“飛在天上的是飛艇,既不是惡龍,也不是天馬,無需驚慌。”
“禁止對人類使用遺忘咒,除非你能保證不被別人發現。”
“千萬不要用煮魔藥的坩堝做菜。”
鹿鳴秋翻了幾頁,又回到前面去查目錄,找到一條:禁忌法咒的注意事項——153頁。
書里寫的禁咒五花八門,什么黑暗降臨、惡魔召喚、吸魂術……
吸魂術可以把對方的靈魂吃掉,并延長自己的壽命,增強自己的靈魂,女巫的靈魂越強大,巫術越強,被吸掉靈魂的人會變成干尸。盡管靈魂十分美味,但要注意的是,吃掉一個靈魂,一定要徹底消化后再吃第二個,否則過量的靈魂會使女巫失去智慧的大腦。
梅尼吃光了這棟樓的人,才有恃無恐地過來,想把她們也一起吃掉。
鹿鳴秋接著向下看,蝴蝶寄生術、飛蚊咒……變羊咒!
她凝眸讀道:“變羊咒是女巫最愛的法咒,能把人變成咩咩叫的山羊,吃掉它們的肉,能讓女巫容光煥發。但要注意的是,變羊咒有一個副作用,它是有時效性的,如果十二個小時內,女巫沒有解決掉這只羊,它會再變回人。所以,女巫們一定要記住了,吃就要吃新鮮的。”
“十二小時。”她唇角上翹,“你就變回來了。”
腿邊的小羊咩咩兩聲,她一句也沒聽懂。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咩!咩咩咩!!咩咩!
鹿鳴秋(一把抱住):哇這是誰家的小羊啊,這么可愛。(揉揉腦袋)(撓撓下巴)(拍拍屁股)
燕銜川(化成一團)(舒服到抖腿)(突然發現一個不速之客)(沖過去):咩!(猛獸沖撞)(把人撞飛十萬八千里)(得意洋洋)
紅包等兩天評論夠了一起發,耶
第53章 所謂因果12
十二小時, 燕銜川長舒一口氣,如果要一輩子變成這樣,那她真想銷號重來。
心里的擔憂被放下, 她倒是聞到了一點兒不一樣的東西,有種腥膻氣, 又帶著香味兒。燕銜川循著氣味來到廚房,抬起前腿扒在流理臺上, 伸長了脖子去看, 一個大鐵盆里面裝著好幾塊肉, 羊肉。
是烹飪好的,不過鹿鳴秋一定不會吃,可惜。
她小跑著回去,用頭蹭了下這人的大腿, 又來到門邊, 叫了一聲:“咩。”
鹿鳴秋會意, 說道:“好, 這就走。”
她把手里的書放下,跟著對方走出房間。五層樓的臺階, 全程都能看到小羊抖著肥屁股一頓一頓地下樓,尾巴也在悠閑地左右擺動,讓人無比想伸出罪惡的魔手, 狠狠抓上一把。
燕銜川對于自己的可愛一無所知, 她跳出一樓的門檻,照例先看了一圈周圍,沒人, 才回頭叫了身后的人一聲。
銀月如流水, 照在她白到近乎能反光的皮毛上, 像是一捧流動的水銀。
兩個人穿過街道,正要進樓,燕銜川忽然停住腳步。有種被窺視的感覺,被她敏銳地察覺到,但是卻找不到視線來源在哪兒。
她原地轉了一圈,依舊什么也沒看到,不禁焦躁地跺了跺蹄子。
她的反常引起鹿鳴秋的警惕,沒有言語溝通,她直接擴大警戒范圍,精神力向外波動,搜尋潛藏的敵人。
“別藏了。”鹿鳴秋說,看著三樓的空調外機,“我知道你在那。”
她看不到人,但是能接收到一個大活人的精神信號。
燕銜川順著她的視線往上看,頭抬起好高,還往后退了兩步。
“我并不想挑起無謂的殺戮,但如果你一直躲在那兒,假裝自己不存在,那只能將你視作威脅。”鹿鳴秋有條不紊地說,“你離開,我可以當無事發生,”
燕銜川也頗有氣勢地咩了一聲,或者她自以為有氣勢。
“別動手。”一道陌生的男聲說道。
緊接著空調外機像是花了一下,一道人影從上面慢慢爬下來,一邊爬,身上的顏色一邊變化,最后變成了灰色。
他頭朝下且四肢并用地爬到一層,從墻上跳下,把雙手舉過頭頂,“我沒有惡意,你應該已經見過女巫了,她曾是我們組織的一員,但是變故突發以后,她就逃出去了,還殺了我們好幾個人。”
“我本來是追蹤她的,沒想到卻發現她已經死了。”
“你神志清醒,要不要加入我們的組織,一起想辦法從這里逃出去。”
怎么又來。
燕銜川有些不耐煩地吹了吹嘴皮,思考用哪個姿勢才能不把人撞死,但又能把他直接頂飛出這片街區。
“一個組織?”鹿鳴秋反問,并且抬手搭在正刨地的小羊頭上,熟稔地揉了下她的耳朵,讓她冷靜。
“對,我們的組織成立很久了,并且早就開始懷疑教會。”這人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他的異能是融入環境,像是變色龍一樣,這也讓他對外界的信息更加敏感。
而此刻,他就感受到了巨量的惡意,從面前這只人畜無害的白羊身上傳來。它應該就是這個女人的異能召喚出來的。
他親眼看到梅尼走進這棟樓,最后出來的卻不是她,而是這個女人。他偷偷進樓看了一眼,梅尼的時候,眼睛還瞪著,肚子上大片血跡彌漫,兇手不是這只羊還能是誰?
“病毒肆虐了這么多年,聯邦竟然一次都沒有派人過來,只有教會,顯然說不通。”他謹慎地說,“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會胡亂殺人的人,如果你愿意加入我們,那組織就多一份力量,成功率也會高一些。”
“如果你不愿意加入,我們也不會強求,同時還要謝謝你殺了梅尼,你有什么緊缺的東西,我們會想辦法幫你找到,當做答謝。”
“你們的組織都是異能者嗎?”鹿鳴秋問。
“有異能者,也有普通人。”他回答道。
“好,我加入。”鹿鳴秋說著,拍了拍手心下的腦袋。
這人沒有任何精神方面的能力,她能輕易地刺探到對方的真實想法,他的確沒有說謊。
能幫助普通人,這個組織倒不算壞。
有很多異能者已經不把自己當普通人了,他們稱自己為新人類,更高級的人類,和普通人劃清界限,殺人就像殺雞鴨一樣。
搜查部每年都要抓捕或者擊斃這樣的犯罪分子。
“太好了。”他松了口氣,臉上五顏六色的紋路也盡數褪去,露出一張有些虛白的臉,瞧著只有十幾歲的模樣。“叫我變色龍就行,我這就帶你去基地。”
鹿鳴秋既然這樣說,燕銜川只好放棄頂人的念頭,她都找好角度了。
而且這人真的有點天真,被關太久,沒什么社會經驗,哪有新成員剛一入伙就直接帶著去基地的,就不怕這是個騙子?
自稱變色龍的少年走在前面帶路,這時候倒是挺小心,一直貼在墻邊走。“這是你的異能吧,能暫時先把它收回去嗎?不然我們走在路上太顯眼了。”
“對了,你叫什么啊?”
“叫我……蘑菇就行,她收不回去。”鹿鳴秋脫掉外套,蓋住燕銜川的后背,深色的牛仔服把柔白的羊毛遮個七七八八,她又把帽子扣到角上,調整了一下,沒讓帽檐擋住眼睛。“這樣怎么樣?”
“你真聰明。”變色龍說著,招了招手,用氣音說。“這邊走。”
在這個時間段,會在外游蕩的,都有點兒本事,膽小的人不會出門。
敢把自己當成獵手的人不多,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全程都沒有遇到其他人。
變色龍來時還撞到好幾個殺人現場,他不是殺傷力很強的異能者,全靠隱蔽的能力繞開他們。
他不知道的是,一路上遇到的幾個人,都是先被燕銜川發現,挨個送上威懾的石子。石頭飛行的破空聲,被羊蹄踩在地上的噠噠聲蓋過,他又忍不住分出一半心神給燕銜川,在前面有點提心吊膽,所以沒有察覺。
兩人跟著他,來到了一家快遞站,變色龍少年推開銹跡斑斑的大門,沖二人招手,“快進來。”
沒有什么別有洞天的場面,快遞站的角落里堆著幾個破箱子,地上也全是灰塵,貨架空空如也。
回到這里,他明顯放松不少,率先走到最里面的小門前面,抬起手敲了幾下,三短一長,應當是某種暗號。
過了一會兒,門從里面被打開,燈光傾瀉而出,一個棕色頭發的人探出頭來,“你回來了!怎么樣?……你是誰!”
變色龍少年趕緊解釋道:“波波,她是我新帶回來的成員,也是她解決了梅尼。”
話音剛落,棕發女人臉色大變,“你,你……唉,你進來,你們都進來吧。”
她打開門,但眼神一直很戒備,死死盯著鹿鳴秋,并沒有關注小羊燕銜川,也先入為主地把她當成了異能的具現。
鹿鳴秋進了門,才發現為什么。因為這里竟然還有一只老虎,棕色皮毛,黑色花紋,正趴在一個女孩兒的腳邊,懶洋洋的打盹,看有人進來,只是一掀眼皮,就不感興趣地繼續睡覺。
怪不得他們先入為主。
進了室內,她就把外套從燕銜川身上拿下來,怕她戴帽子會不舒服。
衣服一摘,燕銜川就甩了甩頭,用自己寬闊的視野,連轉頭都不需要,就把整個倉庫掃視了一遍。
二三十個人,有男有女,都盯著她們,他們大多都是正常人的模樣,有幾個臉上帶著花紋,還有的雙手慢慢變成利爪。
開門的棕發女人高聲說:“這是變色龍帶回來的新成員,她殺了梅尼。”
“真的嗎?”
“總算死了!那個惡魔!”
“太好了,謝謝你。”
在場的人七嘴八舌,緊張的氛圍倒是緩和了不少。
“好了好了,你們先去忙自己的,我和新成員還有話要聊。”棕發女人揚了揚手,又看了鹿鳴秋一眼,讓她跟自己走,離開這個大倉庫,去到旁邊的一個小隔間里。
“我叫J,你呢,怎么稱呼。”她挑了下眉。
“我叫蘑菇。”鹿鳴秋說,拍了拍燕銜川的背,“這是牛奶。”
“我就開門見山了。”J坐到桌子上,翹起腿說,“你能殺掉梅尼,很厲害。這樣的人不會是無名之輩,我沒在白天看到過你。”
什么意思,難道她有監視小鎮的手段?燕銜川艱難地自己從被撫摸的溫柔鄉里逃出來,把警戒心也順便撈出來。
她把身子一橫,杵在兩個人中間。
“很簡單,我白天沒有出過門。”鹿鳴秋說。
“你從一開始就保持清醒?”J面色變幻,半晌后沉聲道,“真的很厲害。我已經找到了一部分規律,清醒越早的人,異能越強。”
“我已經醒過來很早了,但手上還是沾了兩條人命。”
J表情沉重,空氣安靜了一會兒,她說:“你對教會怎么看?”
“我覺得,教會是策劃這一切的主謀。”鹿鳴秋說。她看出來對方有所猜測,所以故意把真相說出來。
“我也是這么想的。”J長長吸了一口,“他們又是修路,又是送禮品,一開始我也很信任教會,誰能想到后面會發生這種事。”
“你真的很不錯。”她話里透出夸贊的意味。“你也看到了,我這里人不多,篩選合適的人是一件困難事,尤其經歷了梅尼的背叛,大家都很緊張。”
“不過,我相信你肯定不是那種人。去和大家打招呼吧。”J從桌子上跳下來,“它真的很可愛,能摸嗎?”
你也挺不錯的。鹿鳴秋動了想把她吸收進反抗軍的心思,搖了搖頭說:“她不喜歡被別人碰。”
“好吧。但小心一點兒老虎。”J的表情有點復雜,“我也不知道會不會……畢竟,羊在老虎的食譜上。”
她說完這句話,那只小白羊像是聽懂了似的,竟然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下一刻,它就拱了拱身邊人的手心,強迫她撫摸自己的腦袋,還享受地閉上了眼睛,讓J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能在這個混亂的場景下,拉起這樣一批人手,還有余力保護普通人,J必然不會是那種輕易交付信任的人。燕銜川可以很明確地肯定,她必然受到了鹿鳴秋的異能影響,才會如此迅速地放下警惕心。
“不要欺負老虎。”鹿鳴秋彎下腰低聲說。
燕銜川哼哼兩聲,她才不是那么幼稚的人呢。
兩個人也走出小隔間,剛一出來就有人圍上來,手里還拿著一個蘋果,“謝謝你,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這個給你。”
鹿鳴秋剛想說不用,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不客氣,還把蘋果接了下來,掰了一半放在燕銜川的嘴邊。
燕銜川聞了兩下,不甜,但還是咔嚓咔嚓嚼著吃了。
這些人沒有特別熱情地舉行什么歡迎儀式,現在的狀況也不適合辦熱鬧的聚會,只是三三兩兩地過來,同鹿鳴秋交談,詢問她的名字,感謝她殺了梅尼,最后總要不約而同地問上一句,能不能摸小羊。
燕銜川邊得意洋洋地揚起頭,覺得自己魅力無窮,邊挨個躲過了所有膽大妄為的手,順便把他們的袖子通通咬下來一塊。
要不是鹿鳴秋還在這兒,被咬下來的就不只是袖子了。
“她脾氣很大,不喜歡別人摸。”鹿鳴秋解釋道。
沒有哪個羊有這么鋒利的牙,切割布料比激光刀還干脆,他們也不敢再伸手了。
交談聲慢慢停下來,眾人坐在地上,緩慢陷入睡眠當中,J沒有睡,一直在放風。
時間向前行走,不知不覺又過了幾個小時,天亮了。
鹿鳴秋忽然收到了一條消息:【白格已支援。】
新的一天,帶來的不是好消息,而是報喪的警鐘。
大地震顫,泥土翻涌,一棟樓轟隆隆地倒塌,年久失修的墻體摔得支離破碎,它砸向旁邊的一棟,讓后者像是被咬了一口的西瓜,只剩下大半個樓體堅強地矗立在地上。
砂石和灰土一起從頭頂灑下,眾人急忙涌出去,發現一個有著銀灰色短發人正站在倒塌的樓宇前面,他身前還有一個圓形的黑色旋渦,像是深淵一樣,來者不拒地吞吃掉所有的東西。
“白格。”鹿鳴秋將精神鏈接蔓延過去,在腦子里和他對話,“我在這里,目前安全,這是教會用來批量制造異能者的實驗場,現存異能者的等級大概在c級左右,還有一些普通人。”
“明白。”白格說,“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地下基地。”
他一邊說著自己帶來的隊員都有誰,一邊抬起手,深淵一樣的黑洞又擴大了幾分,在他的操控下,飛到倒塌的宅基地上面。
只見碎石與水泥通通開裂,像是找到了最后的歸宿,歡天喜地鉆進洞里消失不見,砂石被清除得一干二凈,露出下面的金屬棚頂。
沒挺上半秒,螺絲旋轉著飛起,鐵片也緊隨其后,金屬被撕開的牙酸聲響徹耳畔,但只看它飛起的姿態,就和一片薄紙被風吹起一樣輕巧。
這份破壞幾乎可以說是摧枯拉朽的。
論起破壞力,白格才是組織里數一數二的人。
金環和其他人都藏在暗處,吟游詩人豌豆一直在給白格加輔助buff。眼看著地下基地在不斷暴露,并且被全部吸走,教會終于坐不住了。
嗡!
一波聲浪從核桃鎮中心的廣播喇叭里響起,燕銜川猛然間發現身邊的人都捂起腦袋,表情很痛苦,五官都扭曲起來。
它豎起耳朵,叼起鹿鳴秋的衣袖,讓她離開這群人的包圍。
后者同樣升起了不祥的預感,朝著白格的位置跑去,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幾片樹葉唰唰飛過,邊緣鋒利如刀片,瞬間劃破了她的衣服。
燕銜川回頭看去,昨晚還友好交談的人們,此刻表情空洞地望著她們,如同沒有感情的傀儡,只知道殺戮的機器,沖著她們就沖了過來。
她見勢不妙,連忙踢動地上的碎石子,這次可沒有留手,每個石子都正正好好地打中一個人的腦袋,力量之大,直接打碎了半個腦殼,身體卻去勢不減,兀自往前跑了幾米才倒下。
如果她還有手,兩個手一起扔,或者直接論起一面墻砸過去,肯定要快多了,但現在只剩下四個蹄子,根本估計不到那么多。
這些人也不傻,各自動用起自己的異能,有的飛天,有的遁地,讓燕銜川手忙腳亂,在地上一通亂踩,像是在跳踢踏舞。
鹿鳴秋當然不會干看著,她放開異能,只要有人進入攻擊范圍內,就會瞬間不省人事。
偶爾有幾個漏網之魚,燕銜川剛要把他們解決掉,這幾個人卻從半空中自己摔了下來。
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們身上都插著小刀,刀身沒入后頸,這是來支援的隊員菖蒲的手段。
“我本來一直在懷疑,教會怎么會沒有控制他們的手段。”鹿鳴秋面色凝重,建立起精神鏈接,“大家注意小心,不要留手,保證自己的安全優先,教會的人還沒露面,保持體力。”
“這只羊是禮貌餅干,不要攻擊。”
她剛說完,突然感到身體一陣輕松,仿佛力氣更大了,體力也恢復了,大腦一片清明,感覺思考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是豌豆的能力。
找到了隊友,鹿鳴秋收縮異能,不再大范圍攻擊,也是為了留存體力。
“白格,你繼續自己的。金環負責北面,菖蒲負責西面,我負責南面,餅干負責東面,帶武器了嗎?”
“帶了。”金環說著,好幾支沖鋒槍飛了過來,落到她的腳底下。
鹿鳴秋抄起槍,拉開保險,借著一面碎墻當掩體,對燕銜川說:“我會多看著你一些,如果擋不住,就叫。”
說著,她把槍架在碎石上,立刻扣動扳機。
燕銜川還在一個接一個地踢石頭,地上的碎石子用不完的用,但它一次踢兩個,速度實在太慢,蹄子都要踢平了,也沒見圍上來的人變少。
給她氣得不行,一口牙磨的吱嘎響。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原地轉圈):我好可愛,值得一百個親親!這還不得被我迷死?
鹿鳴秋(被可愛擊倒):被迷死了。
燕銜川(興奮地跑來跑去):好耶!終于能殺人了,我殺殺殺殺殺!(踢石頭)(還是踢石頭)(依舊在踢石頭)
燕銜川(累到腿抽筋):不殺了,放過我……感謝在2023-07-29 18:18:29~2023-07-30 18:56: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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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所謂因果13
明明殺戮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 飛濺的血液,破碎的殘肢,臨死前驚恐的表情, 擴張的瞳孔,那些垂死掙扎, 為了活命拋棄尊嚴跪地求饒,什么話都說得出來, 什么人都可以出賣, 所謂的道德、情義統統拋在腦后, 只要自己能活,這些全都可以放棄。
這幅丑惡的嘴臉,把人類劣根性展現得淋漓盡致,燕銜川每每看到, 都覺得有趣, 并且樂此不疲。
她以前還喜歡做一些小游戲, 母子或是情侶, 對他們說,誰先動手殺掉另一個, 誰活下來。
每每下手的都是孩子和男人,當然,燕銜川不會讓他們如愿以償, 她會在最后關頭殺掉動手的那個。
背叛的人是畜生, 是野獸,是垃圾,總之不是人, 沒有活下來的資格。
人都有劣根性, 正因如此, 為數不多的保有倫理道德感的人,才更加可貴。
不過后來她就厭倦了這種行為,覺得這是自己的中二黑歷史,提都不想提。燕銜川還是喜歡殺人,她享受生命流逝的感覺,但從沒有哪一次殺戮比得上現在這次。
太討厭了!
她惡狠狠地瞪著不斷涌上來的人,只恨怎么沒變成蜘蛛或者螳螂一類的動物,起碼有很多只手。
明明是高興的場面,卻變成了機械性的重復行為,一點兒樂趣也沒有。
一條帶刺的藤蔓忽然從地底鉆出,纏住了她的腿腳,燕銜川剛要抬腿,被這么一拉,差點兒摔了個前滾翻。
她氣得要命,低下頭張嘴就咬,那些倒刺像一根根鋼針,但遇上她的牙,就像是脆筒一樣,輕輕一磕就碎了。
藤蔓被她咬成好幾段,掉在地上后依舊扭來扭去,燕銜川見狀直接上去踩了幾腳,如同踩死幾條青蟲。
倒刺不能傷害她的皮膚,卻把腿上的羊毛給刮下來不少,白色的絨毛紛紛落落,在腳邊鋪了一層。
她凝神一看,腿上有了一條條的缺口,還很不整齊,這一塊那一塊,比三歲小孩啃的西瓜還丑。
燕銜川出離憤怒了。
用著不方便的蹄子,也只是讓她覺得厭煩,可現在她的毛亂了,壞了,又丑又禿。她再也不好看了。
怒火從心底蔓延滋生,隨著每一次的心臟鼓動沿著血液敲打神經。她的眼里蘊藏著閃電和毀滅的風暴。
我真的很生氣,她轉動眼睛,聚焦在一個手上纏著藤蔓的人身上,冷漠地想,我要踏碎她的腦袋,踩斷她身上每一根骨頭,讓她的血全部流干,每一塊肢體都碎到不能再碎為止。
沒有腿高的白色小羊沖了出去,速度比離弦的箭還要快,四蹄踏過地面所產生的響動比雷聲轟鳴還要震耳欲聾。她低著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撞到了那人身上,接著用力一甩,尖利的羊角如同兩把剁骨刀,瞬間割斷了她的雙腿。
那人尖叫著,沒了腿的支撐,上半身直接摔在地上,血液從斷口出噴涌而出。燕銜川不管不顧,任由它們撒到自己身上,她抬起腿一腳踩在她的臉上,將她的面目踩得凹陷下去,人也抽搐兩下,不再動了。
燕銜川仍舊不解氣,就如同她說得那樣,來來回回在她身上走了好幾遍,直把這人踩得像漿糊為止。
這期間不斷有異能者攻擊她,對她發射風刃,對她吐火,用硫酸一樣的濾液噴她。她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硬抗過去。
反正她的毛已經禿了,整個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在人群里橫沖直撞,被撞的人要么被切成兩半,要么高高飛起,在地上摔個稀巴爛。
不算長的羊角比離子切割器還厲害,她的速度又快,攻擊往往還沒落到實處,她就竄走了。
其他地方的尸體大多完整,只有這里,血漿和腸子鋪了一地,胳膊腿四處亂飛,根本找不出一具全尸,假如地獄的血肉磨盤真有其事,也不會比現在的場面更殘酷血腥。
在地上的一個也沒留下,只剩下天上飛的逃過一劫。久而久之,那些人竟然都不往東面來了。
她站在地上,站在血泊里,蹄子淌過血凝成的湖泊,踢開腳邊的碎肉,抖落身上的血塊,用森然的目光盯著天上的幾個人,來回踱步。
她的皮毛凌亂,有的地方焦黑,有的地方光禿,甚至已經找不出什么白色。一滴血從她的睫毛上落下,在腳邊的血洼里濺出漣漪。
就像惱人的蒼蠅,煩人的蚊子,這幾個會飛的異能者,一直在騷擾她,
燕銜川冷漠地看著他們,殺意猶如實質。
她環顧著四周,試圖找到一個能把他們拽下來的方法。忽然,她看到了一個斜坡,倒塌的碎樓板達成了一個小坡。
懸停在天上的異能者們,難以掩飾驚懼地看著這頭未成年的山羊借著斜坡沖刺,后蹄一蹬,竟然直接跳到半空中,他嚇得趕緊往旁邊一躲,差點兒就被對方咬到。
那一口雪白森然的牙幾乎是擦著他的腿劃過,他耳中甚至聽到了牙齒合攏時的脆響。
燕銜川一擊不成,幾個異能者飛得更高了,也不敢再攻擊,只是高高掛著。
她落到地上,不耐地刨了幾下地,繼續環顧四周,辦法沒找到,卻迎來了一個人,一雙手,“你怎么了?”
這雙手擦過她的面頰,拭掉睫毛上的血珠,動作和聲音一樣溫柔。
燕銜川眨了眨眼睛,向后縮了縮,只是在這一覽無余的空地上,又上哪兒找能讓她躲藏的地方呢。她悶悶不樂地咩了一聲,把頭低了下來。
“受傷嚴重嗎?”鹿鳴秋快速摸了一遍她的全身,發現只有一些毛掉了,沒有破口,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我叫了你好幾聲,白格找到基地的重要位置,攻擊停了。”
說話間,她也將這一地的慘狀盡收眼底,完全可以用一邊倒的虐殺來形容,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變色龍就躺在不遠處的石堆上。
鹿鳴秋眸光閃動,雖然她早清楚燕銜川的病癥,但搞出這么大的場面,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在對方沖出去的時候,她就叫了她一聲,怒火上頭的燕銜川明顯沒有聽到,后來她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并不是指責燕銜川殺了這么多人,她自己也沒有留手,J就死在她的子彈下,精準命中心臟。
可以殺,但完全沒必要弄成現在這樣。不過事后再說些沒有用的話,顯然沒什么必要,而且現在也不是做思想教育課的時候。
“走吧。”鹿鳴秋嘆了口氣,有心想拍拍她的背,卻無從下手,只好什么都沒做,徑直站了起來。
燕銜川眼睜睜看著她的手本來要落到自己身上,卻停在了半空,沒忍住磨了磨牙,更垂頭喪氣了。
白格的破壞力是顯而易見的,地上出現了一條幾十米長的壕溝,倒塌的墻體被泥土掩埋,隱約可以看到被埋住的各種設備。
他能精準地找到最關鍵的位置,正是由于黑格的通報。
而他掀開這些鋼板,不比切一塊豆腐麻煩,實際上,白格完全可以用更快的速度,直接摧毀教會最核心的區域,但他沒有。
他故意從邊緣開始,一點點蠶食,讓他們引以為傲的秘密基地以無法抵擋的姿態緩慢破碎,讓來不及逃跑的人都化作一捧齏粉,在黑洞中坍縮碎裂。
死在他手里的教會成員,絕對不比其他人殺得少。
那些人臨死前的尖叫哀嚎,他們的求救聲,落在白格耳朵里,無異于全天下最美好的樂曲。
復仇是令人上癮的罌粟,讓人渾身發抖。自從黑格出事后,再也沒笑過的白格,掀起唇角,露出一個短暫的、毫無感情的微笑。
他率先跳進地下,落在銀白色的走廊里。教會的人就在某個地方埋伏,異能者沒有一個露面,但白格并不緊張。
他右手拋接著一個小型黑球,分明是無物不吃的黑洞,在他手里卻像是隨處可見的網球一樣溫順。
黑格在耳麥里對他進行提醒,告訴他前進路線,他就不緊不慢地跟著指示路線走,時不時把手里的黑洞球向前拋去,再勾勾手指收回來。
地上的另外幾個人卻沒跟著下來,而是分頭去堵教會在地上的幾個大門。
“蝴蝶,你來和餅干一組。”鹿鳴秋指揮道。
蝴蝶有飛行能力,而且她狙擊很好,就算在地上也能解決掉半空中的敵人,和燕銜川正好搭配。
他是個瞧著有些陰郁的青年,半長的頭發束起,耳朵上有好幾個耳洞,都是空的,沒戴什么飾品。
蝴蝶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小跑到燕銜川身邊,低頭看了看她,低聲說:“你好。”
燕銜川動了動耳朵。
能透視的扇子和金環一起,一個輔助,一個進攻。
吟游詩人豌豆和菖蒲一起,彌補菖蒲戰斗力并不算高的缺陷。
最后剩她自己一組。
分配好各自負責的方向,鹿鳴秋剛要離開,卻被燕銜川叼住了衣角,對方來來回回地搖頭,又把蝴蝶往前頂了頂。
燕銜川:“咩!”
一人一羊對視了一會兒,蝴蝶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她們眼神里到底傳達了什么意思,只聽見鹿鳴秋說:“好,蝴蝶跟我走,你注意小心,一定要優先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燕銜川又大幅度地點了點頭,就差把腦袋晃下來了,“咩!”
說完她就跳著跑向鎮東,輕輕一躍就跳過三四米長的距離,是最先到達目標點的那個。
幾個人堵得不是什么秘密出口,就是之前通過無人機麻雀看到的送飯口。
教會怎么也想不到他們的異能等級竟然這么高,a級異能者可不是大白菜,他們發展了這么久,也不過只有四個而已,今年還被反抗軍偷襲死了一個,就剩下仨,核桃鎮基地比較重要,有一個坐鎮。
他的異能是操控昆蟲,叫蟲師。為了發揮最大的效果,教會專門培育了許多毒蟲供他驅使。
而他最大的依仗不是這些毒蟲,是大自然。
昆蟲,整個自然界生存力最強的物種,不管多么惡劣的環境,都有它們的一席之地。
自然界的昆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死在蟲師手下的人,往往是被這些家伙活活咬死,邊咬邊吃掉身上的每一塊肉。
他一向高高在上,眼高于頂,在教會也是說一不二,只拿鼻孔看人。而現在就不一樣了,蟲師向來高傲的臉上隱隱可見驚慌,他大聲呵斥道:“到底是怎么被發現的!他們到底怎么進來的!總部的支援什么時候到!”
穿著白色教士袍的手下不得不上前回答讓人不悅的消息:“距離最近的基地有五小時的車程,他們一時半刻趕不過來。”
他說完這句話,不禁心驚膽戰地低下了頭,只因上一個通報壞消息的同僚的尸骨,還干干凈凈地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那些實驗品,為什么不讓他們繼續攻擊了!”蟲師難掩怒氣地發問。
“太長時間的音波控制,會對他們的大腦造成損傷,如果再繼續的話,他們會直接腦死亡。”白袍手下邊說邊看著同僚的骨架上最后一道血絲被一只螞蟻切下帶走,腦袋差點兒要垂到地底。
“從計劃確立到現在,整整九年,就研究出了這么沒用的東西。”蟲師充滿惡意地說,“教會每年花費在這上面的經費,足夠供給十家大型企業,這就是你們的回報。”
他冷哼一聲,各種毒蝎,蜘蛛,火蟻從房間的夾縫中鉆出來,幾個呼吸就爬滿了這人的全身,順著他的耳道,鼻腔,喉管等身上任何能鉆入的地方,鉆進他的身體里,撕咬他的器官內臟。
白袍的手下連一聲慘叫都沒發出,就獲得了和同僚一樣的結局。
“我早說這種研究根本不應該做。”蟲師深吸一口氣,又叫來幾個人:“帶著資料撤!”
蟲師無不冷漠地想:假如異能者能批量制造了,他還能有今天呼風喚雨的地位了嗎?
反抗軍和教會是老對頭了,大放風頭的那位他認識,有名的殺器,那個操控金屬他也知道,非常棘手,剩下幾個不太認識,尤其是有一個女的,不知道是什么類型的異能,只能看到人在一個個猝死。
反正他是a級異能者,實在不行就把這些人都賣了,去投靠反抗軍,同樣也能過得舒坦。
蟲師慘綠的眼珠轉了轉,不過賣之前,得把資料都銷毀。
他心里如意算盤打得響,卻不知道教會沒有鹿鳴秋資料的真正原因。
——自然是見過她的人,都死了。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被偷襲)(毛禿了)(一邊大哭一邊飛奔):嗚嗚嗚我不漂亮了,我丑了,我再也不是那個好寶貝了
鹿鳴秋(想摸摸)(被對方身上的血嚇到)(收回手)
燕銜川(嚎啕大哭):我就知道!!感謝在2023-07-30 18:56:57~2023-07-31 18:24: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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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所謂因果14
蟲師加入教會也有好幾年了, 和那些滿腦子經文教條的教眾相比,他還是更在乎自己多一些。
加入教會之前,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身上背了幾十上百條人命,走私違禁武器, 販/毒,搶劫都是他干過的壞事里最排不上號的。
他都不認為搶劫是違法的, 這不是日常找樂子嗎?看到什么覺得不錯, 直接拿過來就是。
識趣的他就留個活口, 不識趣的他就把人干掉再搜刮。
但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蟲師還是被抓了,他被抓完全是個意外, 倒了大霉。
一對兄妹找俱樂部報仇, 不惜給飲用水下毒, 在場的所有客人都遭了秧, 還是搜查隊到得非常及時,出警速度飛快, 逮捕了這對兄妹,又把中毒的人都送進醫院急救。
他們找到蟲師時,他正倒在兩個漂亮少年身上口吐白沫。搜查隊的人把一屋子的人都帶走, 還不忘給他們穿上衣服。
這些人不少都是社會名流, 可不能出什么丑聞。
蟲師換過好幾次臉,最開始隊員們沒發現他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罪犯,是去醫院治療才發現不對勁。
倒霉的蟲師就這么被關押了起來, 剛從醫院拉出來, 就被送到了無光監獄, 還附贈一個特制項圈。
他在監獄里待了半年,沒了異能,蟲師不過是一個普通男人,既不強壯也不能打,甚至因為他身上過于華美的紋身,有點兒傲氣的性格,被幾個老大輪番爭搶起來。
風水輪流轉,被人按在身下時,蟲師恨不得殺光這里的所有人。
半年后的一天,平平無奇的一個晴天,他被獄警提走,說有人要見他。
蟲師問是誰,獄警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你看了就知道,好好表現。”
無光監獄專門用來關押異能者,據說是在一個海上的小島上,也有人說是在北極地下,沒人知道具體位置。
犯人在這兒永遠見不到真正的天空,只有頭頂萬年不變的頂燈。在這兒關了半年,蟲師都快患上神經衰弱了,體重也掉了不少。
他沉默地跟著獄警走進電梯,絞盡腦汁地思考究竟會是誰能到這兒來找人。
獄警送他到一間沒有門牌的房間,站到門口不動了,揚揚下巴,示意他自己推門進去。
蟲師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推門進去,房間里沒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有一個男人,穿著暗紅色的法衣,端坐在沙發上,看了他一眼,“坐。”
后來他才知道,這人是圣愈教會的三大主教之一。
他把蟲師從無光監獄帶走,巡邏的獄警明明看到他跟在這人后面,卻沒有一個人上來阻止詢問,那時候蟲師就知道,不管是這個人,還是他背后的組織,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家伙。
所以盡管他是a級的異能者,在教會里擁有一定的特權地位,面對上面的命令,他也根本不敢有自己的小心思。
哪怕他心里一萬個抵觸異能者實驗,也要乖乖過來守門。
現在反抗軍的進攻,讓他看到了一個機會,能和教會叫板,他們也必定很不簡單。
蟲師的眼神閃過詭譎的光,這就是后路,這就是生機所在。
倘若能幫教會抵擋住他們的進攻,雖然他覺得很不可能,但假如真的成功了,這也是大功一件,至于資料,當然要全部銷毀掉,回頭說是反抗軍的人摧毀的,誰也怪不到他頭上。
倘若不能,擋不住,他就立刻投降,沒有哪個組織會拒絕一個a級異能者,何況他還能把自己知道的很多關于教會東西都透露出去,當投名狀。
不管怎么算,他都不虧。
“把拷貝下來的資料給我。”蟲師叫住他從來沒記住名字的博士,“東西放在我身上更安全。”
博士不疑有他,把芯片交了出去。
他們走的不是任何一個地上出口,而是隱藏起來的安全通道。
“把那些實驗品重新調動起來,估計他們也留不下來了。”蟲師冷漠地說,“不如給我們拖延一下時間,反正材料有的是。”
博士雖然有些舍不得自己的研究成果,卻也沒過多猶豫,畢竟他自己的安全和研究資料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可惜,沒能完整走完所有的流程,不知道這些實驗品最后會不會成功,離開這以后,又要從頭再來,不過倒不用這么多人了,畢竟已經試錯過很多次。
博士有點惋惜,分心思考著下一個基地要建在哪兒,又要多少個實驗品,邊在操作屏上按了幾下。
音浪擴散中,那些撤退的鎮民們又陸續沖了出來,在地面上尋找著目標。
燕銜川一瞧見他們就心頭冒火,她是正常情況下看不到自己身后,但她脖子又不是斷的,一回頭什么都看光了。
綠一塊禿一塊,黃一塊糊一塊,比褪了毛的雞還難以直視。只有12小時,現在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到了中午,變羊術的時效就會過,她就再也享受不到和鹿鳴秋沒有隔閡的貼近,感受不到對方下意識的溫柔觸碰。
這要歸功于誰呢?
生氣的人不講道理,生氣的羊同樣不講道理。
一口用來吃草的牙被她磨得吱嘎作響,幾乎要磨出火星子來。
燕銜川陰惻惻地盯著涌上來的人,短短的尾巴在身后來回甩動。
她殺過的人加起來能堆滿好幾個泳池,還在乎多來幾個嗎?
正當時,幾個粉色的仿佛面團一樣的圓形不明物體沖著她的腦袋就飛了過來,燕銜川往側邊一閃,一只棕皮黑紋的老虎悄無聲息地從身后嗖地撲上來,兩只蒲扇大的利爪張開,對著她猛地拍下。
燕銜川當即原地起跳,虎爪勾過她的大腿,又劃下一道絨毛,她顧不上生更多的氣,在空中調整方位,四只蹄子直直踩在老虎的背上,接著用力一蹬,借力跳了出去,再次沖進人堆里。
不管是惡鬼一樣的幻象,還是長著電鋸胳膊的人,通通被她直接踩碎,尤其那個電鋸胳膊,她正對著放風刃的家伙沖鋒,這人就從背后偷偷摸上來,給她為數不多的羊毛又造成了一次巨額傷害,好好的腦袋,直接成了地中海。
雖然它最后被羊角磕斷了,但掉了的毛可不會重新長出來。
燕銜川氣急敗壞,一口叼下他半個電鋸胳膊,對著其他人就甩了過去。
急火攻心下,她完全放棄了規劃,見誰沖誰,不管不顧,沒想到一個不察,被一張透明的巨大蛛網裹住。
蛛網上面的黏液一下就粘住了她半邊身子,帶著她懸空,讓她整個羊四腳朝天,無處借力,然后又是一張蛛網糊了上來。兩張大網將她夾在中間,不斷分泌麻痹的毒素,還施放暈眩的氣體。
她瞪著眼睛,就見一個人身蛛腹的異能者邁著六條腿在半空中的蛛網上走來走去,人形的上半身還長著一對人手和一對蛛足,桌子大小的蛛腹尾部不斷對著她吐絲。
毒素對燕銜川沒什么影響,但這個網卻把她給捆住了,不管她怎么晃,怎么甩,總是掙不脫,哪怕拽壞了一塊,也會有新的絲網迅速補上來。
還活著的人已經不多了,只剩下十幾個,此刻都圍了上來,開始各顯身手。
有的發出高分貝尖叫,試圖震聾她的耳朵,有的用冰錐刺她,一些沒什么攻擊手段的,就拿出各種工具,湊到她的身邊來攻擊她。
燕銜川雖然倒仰著,卻也不是一點兒反抗能力沒有,她不斷地扭動,蹬腿,見準時機使勁一拱,就踢掉了幾個人的下巴,用力之猛,被踢到的人直接半張嘴帶著牙一起飛了出去。
倒霉蛋一死,圍著她的人立刻向外退了幾步,燕銜川連忙抓緊時機,用力左右甩頭,這時候能依靠的只有天然鋒利的羊角,只有它就算被黏住,依舊能劃開蛛網。
與此同時,她也在努力轉動身體,只要能扭到正面來,不再四腳朝天,她就能使力劃開掙開蛛網,掉在地上,而不是就算蹬開了蹄子上的網,也依舊只能仰躺著。
不能遠程攻擊的異能者離開了,留在這里也沒有用,他們僅剩下基礎思考能力的腦子分析了一通,決定去支援其方位。只剩下幾個能隔空攻擊的,依舊在和燕銜川耗。
與此同時,鹿鳴秋那邊卻很順暢,蝴蝶只負責清理幾個天上的漏網之魚,那些沒有被她目光看到的敵人,剩下的絕大部分,只要是能被她視線滑過的,通通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被聲波操控的異能者一批批涌上來,一批批死亡,人們成排倒下,場面并不血腥,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大規模,長時間地使用異能,卻看不到她有累了的跡象。
論起殺人的速度,哪怕是白格也略有不及。
沒用上多久,她就清理掉了來襲的人。
教會的人跑路,信號屏障也消失,鹿鳴秋詢問了其他方向的目前情況,得知都在控制范圍內后,就讓蝴蝶去找菖蒲二人,自己則奔向東方,去支援燕銜川。
對方沒有任何聯系的手段,她不得不多擔心一些。
曾經還算干凈的核桃鎮,現在滿目瘡痍。
鹿鳴秋穿過躺滿尸體的街道,跨過倒塌的樓房廢墟,卻不料在半路上看到幾個鎮民。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難道燕銜川出意外了?
不然為什么會有人從東面離開,而且他們身上的血跡都還沒干。
鹿鳴秋心中一急,不由分說地解決掉幾人,腳下奔跑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核桃鎮的規模不算小,就算是常年訓練有素的她,全速奔跑了這么久,也不免氣喘吁吁。
不過好在,她遠遠看到還有幾個人圍著一個鼓來鼓去的白繭,一直提著的氣頓時松了下來。
汗珠順著她的面頰滴落,鹿鳴秋沒有分心要擦的意思,直直沖向那幾個鎮民,精神力一掃而過,所有人原地僵住,一齊倒了下去。
被他們圍著的大繭也掉在地上。
她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喘著粗氣說:“別亂動,我把它割開。”
里面傳來咩的一聲,果然不動了。
鹿鳴秋一只手摸著網,一只手抄起匕首從上面用力一劃,四條羊腿率先露面,她再接著割開纏在燕銜川身上的其他蛛網,不方便用刀的就上手拽。
費了好一陣功夫,網里的小羊終于被扒了出來,身上布滿了一條條的血痕,還有一些向外滲血的小洞。
整個羊竟然找不出一塊好肉,雖然凄慘,不過大多都是皮外傷,鹿鳴秋知道這人的恢復力,這些傷一兩天就能好全。
但對方低低叫了一聲,朝她這邊走過來時,她的眼神頓時凝固了——燕銜川的兩只眼睛都緊緊閉著,從眼皮下面流出兩道長長的血痕。
第56章 所謂因果15
仿佛有一團帶刺的棉花噎在鹿鳴秋的喉嚨里, 使她又脹又痛,說不出話。
她探出手,虛虛地搭在對方的眼眶上, 低聲問:“你……你的眼睛。”
模樣凄慘的小羊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 像是一個徒勞合攏的蚌被掀開,露出自己早就被鐵棍戳爛的內里。
要怎么形容這幅場景, 它不像是一對眼珠, 倒像是什么踩爛的漿果, 爆汁的紫葡萄,蛛網里爛熟融化的肉汁,青蛙被搗碎的內臟。
紅的黃的亂做一團,晶體碎裂, 只是囫圇的一塊肉, 還待在眼眶里, 都要贊一句頑強。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 對方就迅速重新闔上雙眸,靠著其他感官, 判斷著方位,又朝前走了兩步,蹭了一下她的手掌。
其實沒什么事, 燕銜川完全不覺得自己身上的傷有什么大不了的, 還活著,還喘氣,就不算重傷。
她只有一種情緒——懊惱, 還是丟人的那種懊惱。
她分明應該大殺四方, 順順利利、漂漂亮亮地把任務完成, 展現自己是多么靠譜的一個人。
卻沒想到中了陷阱不說,最后還要被人救才成功脫險,自己最丟臉的情形都被看了個遍,那她的形象豈不是都毀光了?
想到這兒,燕銜川心里甚至還有點兒不合時宜的慶幸,還好現在看不見了,要是能瞅見對方臉上的失望表情,還不如讓她剛剛直接死了算了。
通訊里隊友的消息響了兩遍,鹿鳴秋才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低聲問:“你還能走嗎?”
燕銜川點點頭,咩了一聲。
她的腿都好好的,又沒斷,當然能走。
一個驟然失去視線的人要怎么自如行動,更別說還要跟上她的速度。可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萬一又遇到什么危險,要怎么辦。
燕銜川瞧著體型不大,但也有幾十斤,自己抱著它跑過全程顯然更不現實。
鹿鳴秋的眉頭狠狠皺起來。
忽然,她看到廢墟底下埋著一條褪色的藍布,連忙跑過去,把它從玻璃下面拽出來,抖落沾上的玻璃渣、沙土,將它撕成長條,系成一條繩子。
“一會兒你跟著我走,只管往前,好嗎?”
鹿鳴秋蹲下身,小心地繞過傷處,用藍布繩在對方的脖子上打了個圈,輕聲說:“不要害怕。”
其實她靠耳朵聽聲音就可以判斷這人的位置,不過鹿鳴秋拿繩子綁過來的時候,燕銜川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定了。
她從來沒有任何一刻覺得自己這么像一只羊。
帶子系的很松,但也能讓她感受到拉力。
燕銜川晃了晃腦袋,還是有主的羊。
“走吧。”鹿鳴秋輕輕抖了下布繩,先是慢慢走,見對方跟得上,才開始小跑,起步的速度仍舊不是很快。
她盡量挑尸體少的地方走,但總避免不了要遇到兩個。每到這時候,她就忍不住回頭去看,嘴上也要提醒:“在你的左前方。”
好在燕銜川從沒有絆倒過,她用一種非常不管不顧的姿態,高抬腿,使勁踩,用的力度連石頭都能踩碎,何況肉軟的人體。
再不然就通通踢飛,一腳一個。
她看著身強體壯活蹦亂跳的,鹿鳴秋卻不忍多瞧,那些濕潤的鮮血,像是流淌的火焰,從燕銜川的身上,跳入她的眼中,去燃燒她的五臟六腑。
冷靜。
鹿鳴秋長長吸氣,緩緩吐出,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強行平復雜亂的心緒。戰斗還沒結束,現在不是放縱感性的時候。
還在運作的監控拍到了教會一行人最后的行蹤,再向前的通路沒有攝像頭,黑格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
可等了這么久,殺光了襲擊的人,卻久不見他們的行蹤。依照對方的撤離速度判斷,過了這么久,他們早該出現。
現在各個出口空無一人,那只能說明,這個基地還有其他出口。
“不能放他們走。”鹿鳴秋冷聲道,“啟動飛艇,用雷達探測。”
黑格接收到指令,立刻操控飛艇飛天。能手持的小型生命雷達探測儀,最大也只有八百米的范圍,要是遇上山石,水泥等地形,還要成倍縮減,裝在飛艇上的大家伙則不同,軍用設備,能輕松掃描地底數千米的范疇,就算要加上飛艇的浮空距離,也能一次性就把整個核桃鎮罩全。
人兩條腿跑得再快,能有飛艇快?
幾乎是飛艇剛一起飛,黑格就收到了信號反饋,“在西北10點鐘方向,已經在地圖上標好了。”
飛艇震耳的發動機轟鳴聲在頭頂呼嘯,一條軟梯從上空垂落,鹿鳴秋一只手抱起身邊不明所以的小羊,一手抓住軟梯,被直接帶上了天。
梯子逐漸被收回,鹿鳴秋先把燕銜川托了上去,等她被先一步接回的金環等人接住,她才自己向上爬,進入艙內,第一件事就是抄起一把狙擊槍,在艙門架好。
教會不可能一路把地道修到利佩阿去,總有冒頭的時候。他們出來的那一刻,就像游戲里從箱子中鉆出的地鼠,會被錘子一樣的子彈命中腦袋。
飛艇如法炮制地接回菖蒲小組,最后帶上白格,朝著雷達標出的地點前進。
地底的空洞被清楚明白地探測出來,飛艇直接載著幾人到出口等待。
白格上來以后,來到武器架上,拿起一個單兵火箭筒,走到鹿鳴秋的身邊,一字一句說:“用這個。”
“不要添亂。”黑格立刻發聲阻止道,“教會的人需要留下活口審訊。”
白格聽了他的話,冷哼一聲,神態語氣像極了叛逆的問題青少年,但手上的動作倒是聽話地放下了。
鹿鳴秋聽了他的話,心虛地瞇了下眼睛,坦白說,她剛才真沒想到這個,拿狙擊槍純粹是因為它在最外面架著。
她呼出一口氣,放下槍,交給同樣擅長狙擊的蝴蝶,說:“盯好,盡量先別殺人,把他們圈起來。”
說完她站起身,重新牽起一旁站著的小羊,來到飛艇的另一端,從置物架上拿下醫療箱,低聲說:“我先幫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
燕銜川抖抖耳朵:“咩。”
她剛從被困的蛛網中脫離時,身上幾乎有上百道大大小小的傷口,一些是長長的平滑的口子,一些是帶有鋸齒的血痕,像是被鋸鏈勾過,傷口邊緣的皮肉都翻卷起來,像是收縮的玫瑰花瓣,還有燙傷,凍傷……最嚴重的是一個個血洞,小拇指粗細,向外滲出黑血。
至于她的眼睛,燕銜川沒有看清,只見到一個紅色的物體穿過白網,直直刺入,翻攪,一陣令人窒息的劇痛迫使她激烈地掙扎起來,讓對方想直接借此刺穿大腦的舉動被迫中斷。
那些蛛網絕對不只有麻痹的毒素,它們必然緩慢地腐蝕了她的皮膚,不然她不會如此輕易地受到這么多傷害。
不過鹿鳴秋此刻再看對方身上的傷口,卻發覺那些不深的劃傷都已經有開始愈合的跡象了,瞧著最深的血洞,也不再滴血。
她擰開碘伏的蓋子,用棉簽沾了,挨個傷口消毒。越是涂抹,越是心驚。
“你的眼睛……”鹿鳴秋輕聲說,“可以先用義眼代替,要用你的DNA培養新的肉眼最快也要兩周時間。”
“義眼的功能和肉眼沒什么區別,甚至要更多樣化一些,不會對日常生活造成負擔。”
她啞聲說:“別擔心,手術等回去就能做。”
我本來就沒有擔心啊……燕銜川大為不解,只是眼睛瞎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她現在也說不了人話,心里的不明白也解釋不了,看對方好像并沒有嫌棄她,還是抓緊時間享受最后的親密時光更重要。
燕銜川也不做別的,就往鹿鳴秋懷里一拱。
她也不用做別的,不開口,只需要站在那兒,就足夠牽引鹿鳴秋的視線了。
“他們出來了。”黑格的聲音通過喇叭傳出。
他的話剛發出一個音節,槍響就蓋過了后面的詞。
蝴蝶的射擊精度和鹿鳴秋不相上下,甚至他有自己不可替代的優勢,他最擅長空中狙擊。
蝴蝶擁有飛行的能力,往往會在天上端著特制的狙擊槍,居高臨下地發動攻擊,讓敵人防不勝防。
只用一槍,剛掀開開地上土層走出來的白大褂實驗員就嚇得愣在原地,他一抬頭,一艘飛艇張牙舞爪,遮天蔽日地懸在頭頂,簡直杜絕了所有逃跑的可能性。
實驗員不禁心頭絕望。
其他人接二連三地從地底爬出來,也都和他一樣,只能待在一旁。他們基本都是實驗員,根本沒有戰斗能力,那些能打的,早就被毒師命令拖住敵人,通通死在了白格的手里。
這個變得沉默寡言的少年,不聲不響地不知道殺掉了多少的地人,死在他手里的人,連尸體都看不到,只有一地浮灰。
蟲師是最后一個上來的,他甫一注視到頭頂的龐然大物,眼神變幻幾轉,立刻下定了主意。
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大聲喊道:“我投降!我愿意叛出教會,加入反抗軍!”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實驗員都怒目而視,白袍的博士臉上驚怒交加,不可置信地說:“你竟然敢背叛教會!背叛母神!你這個瘋子!叛徒!”
蟲師冷笑,“我就背叛怎么了?難不成還要自己找死嗎?也就你們這些蠢貨還在信這個所謂的母神,所謂的圣愈教會,想死就自己去死,別帶上我。”
“你!你還褻瀆母神!”博士氣得臉皮直抖,但他的高素養讓他根本說不出幾句罵人話,只能反反復復地重復叛徒、罪人幾個詞。
他狠狠倒了幾口氣,用極其仇視的眼光怒視著蟲師,“主教早就懷疑你不忠誠,蟲師,你等死吧!”
蟲師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糟老頭子,我肯定比你活得久。”
他轉過頭,對著飛艇喊道:“我手里有他們的實驗數據,是真心投誠的!”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精神抖擻)(活蹦亂跳):好耶!我是有主的羊,讓我看看,是誰還沒主?什么,我看不到,告辭了。
鹿鳴秋(留下心疼的淚水):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讓你一個人離開,從今以后再也不會了!我也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了!
燕銜川(茫然)(想起今天還沒喝水)(于是把眼淚都舔光了)
——其實本來原本的結尾,我是想寫鹿姐扛著火箭筒,非常冷酷地說:“我從來不接受討價還價”,然后一炮轟死所有人,好帥,但是可惡啊,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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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所謂因果16
“投降?”白格冷眼看著地上這個難掩得意且泰然自若的小白臉, 他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害怕,對性命的擔憂。
完全有恃無恐, 他非常相信自己一定能活下來。
憑什么?
就因為他也是個異能者?他有用?
還有這些實驗員,難道他們不是在為教會工作?不是在真心實意地支持教會行動?他們沒有為哥哥的死而歡呼?為除掉一個勁敵而高興?
白格譏諷地笑了一下, 一把抓住艙門堆著的軟梯,直接跳出飛艇。
風聲在他的耳邊呼嘯, 他的目光, 死死盯著這群或鎮定或憤怒的人。
教會的走狗, 一個也別想活。
“蝴蝶!”鹿鳴秋大喊一聲,后者會意,急忙跟著白格一起跳出去。
鹿鳴秋快步沖向艙門口,精神力徑直向外擴張, 不是針對教會的人, 而是攻向了白格。
她的速度已經很快, 但白格更快, 無光的黑洞驀然出現在人群當中,起先只是一個點, 呼吸間膨脹起來,擴張了數倍,幾個研究員立刻不受控制地飛向中央, 在慘叫中失去了性命。
蟲師見狀頓時趴在了地上, 雙手使勁扒著地上的蔓草,即便如此,他依舊在向后飛去, 而他引以為傲的異能此刻沒有任何作用, 甚至還不如地上的一塊石頭。
他臉上的鎮定不翼而飛, 那種慌張,對死亡的恐懼,發自內心的害怕爬滿了他的臉。
眼看著雙腿離黑洞口越來越近,蟲師終于大聲嚎叫起來:“啊啊啊!!!!”
下一秒,黑洞消失,蟲師卻沒能松口氣,因為他的小腿已經從膝蓋下面消失了。
劇烈的、撕裂的、讓人靈魂飛天的強烈疼痛讓蟲師疼得滿地打滾,汗如泥漿,表情猙獰地像是來回死了一百次。
實驗員們更是凄慘,幾乎一下就死了三分之一的人,還有一些只剩下了半個身子,倒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向外冒血。
另一邊,蝴蝶接住失去意識的白格,抱著他回到飛艇艙內,背后閃著磷光的翅膀唰地收起。
變故太突然,其他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白格竟然是下去殺人的。
他軟踏踏地被放在椅子上,幾個人面面相覷,誰都沒率先開口。
私自行動,還差點殺了重要的俘虜,白格真是闖禍了。
“帶上止血凝膠。”鹿鳴秋冷靜地說,“能救幾個算幾個,救不了的就殺掉。”
幾個人連忙抱著醫療箱跳下飛艇,快快地逃離了這里。
他們走后,黑格的聲音不期然地響起:“我不知道他會這樣。”
“等回去后我會和他談談的。”鹿鳴秋說,“你的死亡對他影響很大,有沒有考慮過啟用機械仿生人?”
“你指賽博人計劃?”黑格有些驚愕地說,“這個項目不是早就被政府叫停了嗎?”
“你真信了?”鹿鳴秋哼笑一聲,“唯一一個確確實實叫停的,就是意識上傳技術,還是因為機器和圖紙都被銷毀,確實造不出來。”
“就算聯邦不研究,財閥也會繼續,道德倫理?什么都不是。”
“……組織里也有?”黑格遲疑著確認。
“你確定的話,我可以申請。”鹿鳴秋轉動視線,看著下面幾個人忙忙碌碌,“不過這是個秘密,你不能露面。”
“只能在白格的房間待著。”她誠懇地說,“而且還有一些附加條件。”
“提供使用感受是嗎?”黑格接道。
“沒錯。”她點頭說,“他們為了找合適的研究對象找了很久,從醫院偷植物人也行不通,這個人不能被吸收進組織,也不能放走,總不能救了再殺,你也知道,組織規定,原則上不允許濫殺無辜,。”
燕銜川豎起耳朵,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聽。
過了半晌,黑格的回復從頭頂的喇叭飄下來,“我答應。”
“好。”鹿鳴秋說。
又過了一會兒,下去的幾個人帶著僅剩的傷員回來,身嬌體弱的研究員們都昏了過去,蟲師也不例外。止血凝膠里有鎮定成分,他不昏也要昏。
“把他們固定好,該回程了。”鹿鳴秋吩咐著,走到燕銜川身邊,把她抱起來,放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升空帶來的失重感中,她剛伸出手拉過安全帶,想給燕銜川系上,手底下的觸感卻一下變了,一團的小羊嘭地變成了個大活人,整個上半身都壓到了她身上。
不知道是什么后遺癥,燕銜川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昏腦漲,仿佛自己被丟進了離心機轉了上千圈,再一頭栽進史萊姆黏液里。
她條件反射地撲騰了幾下,沒壓住胃里不斷上涌的反胃感,這簡直像有人抓住她的胃囊當乒乓球打,她吸氣,呼氣,還是沒忍住,干嘔了幾下。
隨后她的臉就被捧住,有瓶口抵在她的嘴唇上,微涼的水液如同甘霖一般,燕銜川忙不迭地猛喝了幾口,然后就嗆了個一塌糊涂。
她咳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幾乎要把肚子里的心肝脾肺通通咳出去。
有人拍著她的后背,幫她順氣,又拿紙巾擦掉她臉上的水。
她看不到,但知道這人是鹿鳴秋。
咳了好一陣,她才緩過氣來,癱到對方腿上不動了。
咦?燕銜川閉著眼睛想到,這不就是膝枕嗎?
她美滋滋地又往這人懷里蹭了兩下,鼻腔里都是對方帶著血腥氣和硝煙的味道,一顆心簡直要浮到月亮上去了。
她在享受,鹿鳴秋卻是心疼。
破爛焦糊的衣服掩不住她身上的傷口,新生的粉色疤痕在冷白的肌膚上是那么顯眼刺目,
而且她的四肢關節處皆有不同程度的紅腫,像是被什么勒過,留下一圈圈的粉紫色淤痕。
襲擊者扭不斷燕銜川的骨頭,她自己也沒把這些傷當回事,反正不耽誤她活蹦亂跳地跑。
她滿不在乎。鹿鳴秋卻撈起她的手腕,仔仔細細摸過,還好,沒骨折。
她從座位旁邊拿出一條毯子,把懷里的人一裹,低聲說:“睡一覺吧。”
燕銜川仰起頭,眼睛剛張開一個縫就立刻合上了,她記得對方看到它們時的表現,估計不是很好看。
“咩……唔!”好好的話一張嘴卻變成了羊叫,她一個著急,當場給了舌頭一口,連忙咳嗽了幾聲,“你不休息嗎?”
本來是有些尷尬的發笑場面,鹿鳴秋卻笑不出來,她拉好毯子,輕輕拍了兩下對方的背,“你睡。”
飛艇里面,坐在后面的幾個人沒見到大變活人的全程,但耳朵卻是一字不落地聽完了。
金環開始沖其他人擠眉弄眼,手下在小隊頻道里嗖嗖打字,“你們說,黃雀和餅干她倆到底什么關系?”
要知道出任務受傷可是常事,他上次還斷了個手,黃雀也不過是關心幾句而已。
蝴蝶對八卦不感興趣,自己拿出耳機聽歌。
這幾個人除了他以外,都是月城基地的,知道上面的負責人是黃雀,但只有扇子跟她一起行動過。
“怎么了?不是挺正常的嗎?”扇子發出了超級標準的鋼鐵直人發言。
上次行動有人受傷,黃雀也關心了啊。
這一句話,比吃了八百個饅頭還噎。還是銀環靠譜,懂我,金環不禁腹誹道。
“你什么時候見黃雀抱過別人了?她還哄她睡覺。”金環本著八卦的心態,又接著說,“而且她倆平時就是形影不離,禮貌餅干只跟著黃雀,從來不參與基地的日常駐守。”
扇子:“怎么了,那不就是助理嗎。”
金環用一種你沒救了的眼神看著她,給她看得一臉不解。
豌豆插入談話,這個有吟游詩人一樣異能的少女,有著同樣浪漫的性格。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無聲地哇了一下,在聊天頻道里回復道:“這一定是愛情!”
而菖蒲正拿出小刀磨指甲,磨著磨著突然一拍大腿,滿臉悔恨,小聲嘀咕道:“剛剛應該從上下面刺的!”
金環側目,其他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飛艇載著幾人回到月城,主要是為了療傷。
鹿鳴秋沒受傷,白格也沒有,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掛了彩,但通通不嚴重,皮外傷,一向皮糙肉厚的燕銜川是最慘的那個。
有手腳的時候,沒覺得它們哪兒有用,沒了才知道為什么人類要進化成這樣,兩只手,十根手指頭,不多不少,每一個都自己的用處。
這次沒用公共機場,飛艇是在一個郊外的私人停機坪降落的。
一處平地,地方不大,但什么設施都很齊全。
沒有地標,看不出它歸屬誰。
燕銜川被鹿鳴秋輕輕推了幾下,不能再裝睡賴著,只好慢吞吞坐起來。
一雙手伸過來,牽著她站起來,又幫她披好毛毯,把自己裹住,最后拉住她的手,輕聲說:“走吧。”
很軟的一雙手,膚質細膩,指節纖瘦,掌心卻很暖。
燕銜川本來只是虛虛握著,走了兩步卻忽然收緊手掌,和對方牢牢地貼在了一起。
“有臺階。”鹿鳴秋低聲提醒。
燕銜川慢慢踩著階梯,外面日頭正好,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她閉著眼睛,其他感官被迅速放大,風聲,人聲,不遠處汽車的發動機聲,還有身邊人的呼吸聲,一齊落進她的耳朵里。
水泥地平坦,她走的也順利,來到早早等待的汽車旁,鹿鳴秋一邊伸手擋住車頂,一邊引導她抬腿,等她坐進去,坐穩當了,才關上車門走到另一邊上車。
其他人也一起上車,幾輛轎車一個接一個地開走,駛向基地。
“一會兒到了就直接去做手術。”鹿鳴秋說,“很快你就能重新看見了。”
燕銜川嗯了一聲,心里卻格外遺憾不舍,要是眼睛好了,豈不是這種待遇都沒有了嗎?
作者有話說:
*手術室里*
醫生(打麻藥)(準備下刀)
燕銜川(從病床上跳起來)(一頭把墻撞破)(捂著腦袋跑了):不行!我不要治!就讓我瞎著吧!
鹿鳴秋(對她招手):來,我這兒有好東西給你看(把人弄暈)(交給醫生)快治!
燕銜川(不知過了多久醒過來)(發現自己能看見了)(鬼鬼祟祟想把眼睛挖了)
第58章 所謂因果17
月城的基地和南津市沒什么不同, 冷白的金屬墻面,嵌在天花板的頂燈,一扇又一扇沒有標識的門。
但這里的成員相比較于南津市的人種多樣, 基本都是黃皮膚的中式長相。
一回到基地,幾個傷員們就被帶到醫療部, 該上藥的上藥,該打針的打針, 燕銜川則坐上輪椅, 被推進手術室。
鹿鳴秋松開她的手, “很快就好了。”隨后給醫生遞了個眼神,后者關上大門,帶傷員躺到手術臺上。
“先給你注射麻藥。”帶著口罩的女醫生說,“是局部麻醉, 整個手術過程只需要一個小時, 你就能擁有一雙更好用的眼睛了。”
“多好用?”燕銜川問。
“是研究部的新款, 我用的就是。”醫生笑著說, “至于它的效果嘛,裝上你就知道了。”
藥效逐漸起效, 無處不在的刺痛終于消失,燕銜川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被掀開,有東西挖掉破碎的眼球, 但是卻一點痛楚也沒有。
“嚯, 你這眼睛夠慘的,沒事兒,別擔心啊, 包好。”醫生一邊清除掉腐肉, 一邊非常話癆地絮叨, “之前藍鯨就是,他可比你嚴重多了,那半張臉都毀了,還不是被我修的漂漂亮亮的,我還幫他把鼻子墊了墊,那小臉,比之前還帥!”
“不過你的底子就挺好,也不用修。”她沉吟了一會兒說,“要不我給你修個眉吧?”
“哦對了,這個眼睛,你想要什么顏色的?黃的綠的藍的紫的黑的棕的灰的,什么都有。”
燕銜川:……
這人不像個醫生,像個天橋底下賣貨的。
“你能看到我的臉。”她說,陳述語氣。
“啊?嗐!我不會說的。”醫生換了個小鑷子,口吻隨意卻認真,“看人不能只看他是誰,還要看他做了什么。我之前看書上面說,擁有志同道合理想的人,叫同志。我們都是同志,是戰友。”
“不過,那個……”她壓低了聲音說,“你能不能幫個忙,搞來一個簽名照啊。”
燕銜川:“……行。我要黑色的眼睛。”
“好嘞!沒有問題!”女醫生喜笑顏開,“保準給你安得妥妥當當的。”
“過會兒我去拿海報給你,這可是珍藏限定款!我存了好久的。你要是不知道醫療室在哪兒,隨便拉個人問,就說找珍妮。”
連接神經的感覺,像是有螞蟻在爬。
這部分是精細活,珍妮醫生也終于閉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燕銜川的耳邊也清靜了下來,她真的從來沒遇見過這么能說的。
都不用別人搭話,自己就能嘮起來,短短時間內,幾乎把整個基地內看過病的人的八卦都說了一遍,什么藍鯨變帥后被人追著要聯系號,給他一個社恐嚇得原地逃跑,鈴鐺特意換了一雙機械手,原因不是為了出任務,而是打游戲被人從排行榜第一擠下來,覺得人手不靈活……
燕銜川也沒說讓她閉上嘴,就因為她說的還挺有意思的。
何況她看起來大嘴巴,但的的確確很能保密,一些涉及到成員真正隱私的東西,半個字都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安靜的珍妮醫生拍了拍手,“好!完美!”
她把固定眼皮的支架拿掉,又拿棉球擦干凈燕銜川臉上的血,搓了搓手說:“要不,我再給你畫個妝?有點手癢。”
燕銜川正適應著新的眼球,適應著全新的、奇異的視野畫面,聞言停止下床的動作,“什么妝?”
“不過我剛剛想到,就算化了也好像用不上……”珍妮醫生有點惋惜地說,“你要用投影的假臉,不能露真容。”
本想趁機放大容貌優勢的燕銜川沉默了一瞬,默默說道:“那把海報給我吧。”
“不急不急,先照照鏡子!”珍妮醫生直接拉開白大褂,從衣服里面拿出一面手持圓鏡來,“看!”
鏡子里映出她的面容,慘白的臉,沒什么血色的唇,以及一雙幽黑無光的眼睛,很真,就像是真的人眼一樣。
只是燕銜川自己在看這幅畫面時,鏡子旁浮現出一行小字:紫黛公司2133年出品,型號yyn60375,寬10cm,長15cm。
她的眼球旁邊同樣有一行小字:驚蟄機械義眼第五代。
看病床,有病床的生產型號和廠家,看手術刀,看無影燈,放眼望去,什么都有。
“這個眼睛……”燕銜川說,她的視線落到旁邊人身上,立刻就知道了她用了義眼,換了義肢,甚至還裝了一片機械肺。
“連接的是智庫。”珍妮醫生得意洋洋地說,“厲害吧?”
智庫?哪兒的智庫有權訪問私人信息,別連的是聯邦后門,未免也太夸張了。
但是,有一說一,的確挺好用。
燕銜川點了點頭。
“我去拿海報,你先適應適應,在這兒走幾圈,看看有沒有什么排異反應,馬上回來!”對方說完就推開門離開了。
燕銜川的視線跟著她,凝神去看時,甚至能看到對方衣擺翻飛擺動的場景,像是放了慢動作一樣清晰。
動態視力。
她低下頭,掌心紋路也是清晰可辨,像是隨身自帶了一個放大鏡。
那些結痂的疤痕,淤青,脹紫的勒痕,也同樣一清二楚地映在眼里。
她把毯子裹好,給鹿鳴秋發了個消息,說自己做完手術了。
對面過了一會兒才回復:【好,注意休息,可以在基地里逛逛,我現在有事要忙。】
真冷漠啊。燕銜川支著下巴想,果然脫離傷者身份就沒有優待了。
她坐在手術臺上,晃著腿,又給黑格發消息問:【同志,你知道食堂在哪兒嗎?】
黑格回消息的速度和智能ai一樣,直接秒速發來一張路線圖,一條箭頭直接從手術室連到食堂。
燕銜川:【謝謝。】
一天一夜沒吃什么東西,傷口愈合同樣耗費了大量的身體能量,她只覺得肚子扁扁,再不吃點兒什么,胃就要考慮先把旁邊的肝給消化了。
“我回來了!”珍妮醫生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推開手術室大門,“給你給你。”
燕銜川攤開海報,上面是一張模特圖,鹿鳴秋穿著黑夜一樣的長裙,裙擺如海浪層層鋪開,繁星便如同浪花一樣一朵朵簇擁著她。
她伸出手,掌心托著一輪圓月,光裸的背上空無一物,交錯的紗巾半遮住腰窩,一條白色頭紗遮住她的面容,只留下模糊的五官輪廓。
很美,美到燕銜川有點想昧下來。
“好看不?”珍妮醫生發出渴望附和的聲音。
“好看。”燕銜川實話實說。
“那你瞧瞧。”她無不自得地說。隨后又話音一轉,像做賊似的,“問個八卦點兒的問題,你們兩個,是真的,還是……?”
“假的。”燕銜川把海報卷起來,眼中不見情緒,“是商業聯姻。”
珍妮醫生痛心地說:“我還真心實意地嗑過!害。”
“你這么裹著毯子也不是個事兒,走。”她一拍大腿,“我領你上休息室換個衣服。”
燕銜川怏怏不樂地說了聲謝謝,跟著她走到休息間。
珍妮醫生把門刷開,“我就不進去了,快給自己好好搓搓,粉色瓶是洗發露,藍色瓶是沐浴露,別用錯了。”
燕銜川再次有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
休息室的布局大同小異,她先放下海報,去浴室沖了個澡,把身上沾的沙子和灰塵都沖洗干凈。
洗第一遍的時候,水都是黑紅色的。
稍淺的傷口結痂,都被她挨個搓掉,那些深的,她稍稍掀開一點,伴隨著微痛的是傷口處沁出的血珠。
裝作無事發生地把它按回去,燕銜川洗了三遍才出來,若無其事地翻出一個創可貼把它貼上了。
誰讓它長在鎖骨附近,藏不太住。
月城基地的衣服,也是偏傳統風格的改良服,有著盤扣的棉麻襯衫,頗具垂感的淡青色闊腿褲。
燕銜川對著鏡子抓了抓頭發,也沒刻意吹干,就這樣半濕著出去了,依舊頂著那張金發藍瞳的臉,很有種混搭的感覺。
這兒的食堂,簡直是她見過最大,菜品最多的食堂。
甜口辣口咸口什么都有,她剛坐下,旁邊就有人湊過來,“姐妹!你什么口味?我幫你介紹啊,我跟你說,麻辣兔頭!一個字,絕!”
“謝謝,那就一份麻辣兔頭,再來一份水果披薩。”燕銜川剛說完,那人就瞪大了眼睛,仿佛觸電一樣,哆嗦著手。
“你!你竟然就披薩吃麻辣兔頭!”他捂住胸口,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
燕銜川:?
她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對著聊天框看了好一會兒,沒忍住又發了一條:【我去食堂吃飯了。】
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不是鹿鳴秋不想回,是她的確沒有時間。
回到月城基地,傷員們都去療傷,她卻有正事,那就是審訊那幾個教會的俘虜,用了止血凝膠,人是死不了的,不如先抓緊時間把情報套出來。
她最先審的,是裝束較為不同的博士。
后者被弄醒后,臉色冷得像石頭,毫無恐懼之色,“你們死心吧,我只忠于母神,你們什么都別想問出來,再怎么折磨我也不會屈服的!”
“你們這些異教徒,異端!不敬母神,遲早會受到懲罰!”
站在鹿鳴秋身邊的是月城基地的負責人,叫灰兔,臉上帶著一張滑稽的兔子面具,吐槽道:“他們這些人怎么每次都是這套說辭,上了培訓班了是嗎?”
有黃雀在,誰管他同不同意,自不自愿。
注視著博士的雙眼,異能激發,鹿鳴秋操控著精神觸須,探入他的大腦。
博士的前半生沒什么波瀾,三等公民家庭出身,按部就班地上學,畢業,工作,娶妻,直到一次意外,電路起火,燒死了他一家老小,只有在外地出差的他自己幸免于難。
博士從此意志消沉,工作也辭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直到他偶然間走入教堂,一個教士攔住了他,問他有什么煩惱。
他鬼使神差地說出了自己的傷痛,說自己找不到活著的意義,教士開導了他。慢慢地,他來教堂的次數越來越多,最終成為了一名信徒。
后來,主教找到他,問他愿不愿意為教會獻身,他同意了,跟著對方來到教堂的后院,穿過滿是壁畫經文的走廊,在彩繪的穹頂下,在繽紛夢幻的陽光下。
一個帶著兜帽的人走了過來,他踏著母神像的光輝,看不清臉,只能看到他有一雙光潔的手,正交握在身前。
他走過來,抬手搭在博士的額頭上,聲音如提琴般舒緩,他說:“信徒博爾納,你是否愿意發自內心地,徹底地信奉母神,遵循教義。”
博士回答,聲音恍惚:“我愿意。”
那人又說,“你抬頭,直視我。”
博士抬起頭,鹿鳴秋跟隨著他記憶里的目光,一直向上,看到了一片白光。
這白光像一記火辣的鞭子,一道雷光,瞬間擊中了她。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生氣)(瞪著桌上的水)
水杯(瑟瑟發抖)(跳起來逃跑)(從桌子上掉下來,摔碎了)
燕銜川(瞪著披薩)
披薩(瑟瑟發抖)(想打滾)(因為是三角形沒滾起來)(學海豹一拱一拱)(摔倒地上)
燕銜川(瞪著兔頭)
兔頭(痛哭流涕):要不你還是把我吃了吧!!
第59章 所謂因果18
鹿鳴秋猛地向后退了兩步才站穩身體, 她的腦中一陣刺痛,如同被毒蝎蟄到。
她的情況還算好的,博士則摔倒了地上, 身體抽搐著,仿佛被電擊一般, 喉嚨里嗬嗬作響,腦花都要煮開了。
灰兔剛撲過去扶住他, 博士就不動了, 脖子一歪, 死的非常干脆。
她雙眼充血,額頭也沁出冷汗,耳邊是無盡的蜂鳴。鹿鳴秋緩了好一陣,才找回舌頭, 沉聲說:“是精神系異能。”
“那剩下的人?”灰兔問道。
“把腦機調過來試試看。”鹿鳴秋深吸一口氣說, “從他們身體里取出的芯片送給研究部了嗎?”
“已經送過去了。”灰兔說。
鹿鳴秋揉了揉額角, “蟲師的身份查到了嗎?”
“他有案底, 查的很快。我發給你。”灰兔說著,摘下面具, 露出一張不知道多少歲的面容。
他瞧著又年輕,又蒼老,年輕的是他的臉龐, 蒼老的是他的目光。如同度過了千百年的歲月, 經歷了無數的悲歡離合,愛恨悲喜,過往的一切皆不可查, 只有他幽深的灰色眼眸, 靜靜地訴說著主人的故事。
“你先去休息吧, 蟲師我自己可以審。”灰兔笑了下,“小姑娘年紀輕輕,不要把身體熬垮了。”
鹿鳴秋躊躇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然后她推開審訊室的門,站在走廊又緩了會兒神,回復燕銜川的消息,轉頭去了白格在的休息室。
“他怎么樣?”
“已經醒了,正在床上躺著。”黑格回答。
鹿鳴秋進屋的時候,白格也沒有動一下,半長的頭發稀里糊涂地糊在臉上,他就這么背對著門,弓著身子躺在軟床上,像個自閉陰郁的叛逆青少年。
正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抗議。
“我知道你醒著。”鹿鳴秋拉了一張凳子坐下,聲音溫和,“讓我們談談。”
“談什么?”白格語氣刻薄,“我臨時抗命,難道不應該去關禁閉嗎?”
“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應該這么做,為什么還要做呢。”鹿鳴秋平和地問。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這句話不知道哪兒戳中了白格的心,讓他一下從床上跳起來,任憑怒火燒紅了他的雙眼,從口中吐出的話也含著刀鋒。
“你們都說他還活著,可這算嗎?他能呼吸嗎?能走路嗎?他現在這樣根本就不是我的哥哥!”
“死過一次的感覺你懂嗎?你體會過嗎,就知道惺惺作態,假仁假義的說什么安慰的話,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少來管我!”
他梗著脖子,像一頭怒氣沖沖的小牛犢,但不知怎么,對上鹿鳴秋包容平靜的目光,白格的眼眶卻漸漸紅了。
“我哥哥死了。”他嘴唇一抿,兩顆眼淚吧嗒吧嗒滴了下來。
“我知道。”鹿鳴秋說,又重復了一遍,“我知道。”
她張開手,白格像個小炮彈一樣沖過來,撞進她的懷里,嚎啕大哭。
鹿鳴秋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說:“我記得,過兩周是不是就是你十五歲生日了。”
“嗯。”他悶悶地應了一聲。
“到時候給你一個生日禮物。”鹿鳴秋說,“你一定會喜歡的。”
白格哭了一會兒,悲傷憤怒的情緒平靜下來,尷尬和羞恥立刻接班。
他連忙從鹿鳴秋的懷里退出來,悶聲悶氣地說:“我會去關禁閉的。”
“下次不要這么沖動了。”鹿鳴秋拿起紙巾地給他,輕描淡寫地說:“等審完這幾個人,就把他們交給你處理。”
“謝謝。”白格垂下頭。
“人都會犯錯,也都要成長。”鹿鳴秋輕聲說,“長大就是這樣,不是一件高興的好事。”
“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走了。”她從兜里掏出一塊奶糖放在桌上,“好好休息,吃點兒甜的。”
等她走后,黑格的投影一聲不響地出現,慢吞吞地說:“……我覺得我還沒死透。”
白格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黑格一下笑出來,明明是和他別無二致的面龐,卻感覺很不一樣,“你啊你,以后別再任性了。”
“我沒有。”白格硬聲說。
他走到床邊,拍了拍床沿,“過來坐。”
“你還記得剛覺醒異能的時候嗎?”
白格臉上不情不愿,但是雙腿很誠實地走了過去,“記得,我想偷櫥窗里的蛋糕。”
“我當時已經屏蔽掉監控了,你只要走進去就能把吃的拿出來就行。能告訴我,你當時心里在想什么嗎?”
白格注視著這個帶著些微藍光的,半透明的投影軀體,看著自己的同胞兄長,“我也想有點用處,不想成為哥哥的負擔。”
霍倫喀爾的冬天,每年都有流浪的人被凍死在大街上。那是白格的十歲生日,也是黑格的。
當哥哥的說,過生日應該吃蛋糕。他當時已經覺醒異能了,但黑格沒上過學,只是憑本能感覺去使用它。
他穿過蛋糕店的防火墻,關掉監控,打開門鎖,催促自己的弟弟:“快去呀!拿個大的!”
白格興奮地跑過去,雪花被寒風帶著撲在他臉上,只是他的臉早就凍僵了,也感覺不到什么冷意。
他早就看好了,有一個雙層的蛋糕,上面都是巧克力碎,一看就很好吃。
只是跑著跑著,白格的心里卻忍不住有點不高興,有些失落。
當哥哥的只比他早出生幾分鐘,為什么他什么都會,無所不能,明明他們一樣大。
要是他也有一個異能,把想要的東西都吸過來就好了。不管是蛋糕,還是衣服,鞋子……
白格看了看自己凍得通紅卻干干凈凈的手,又想到黑格長滿凍瘡疤痕的手,突然痛恨起自己是個什么都不會的笨蛋拖油瓶。
“你知道為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會,很厲害似的。”黑格說,“其實我也不會,不知道,很多時候都是瞎說的。我不想讓你害怕,擔心,不想讓你受傷。”
“我想保護你。”他說,頓了頓,“黃雀說幫我申請賽博人計劃,我答應了。以后你再回基地,我就會在屋子里等你。”
“我明白這和之前也有很大的不同。”畢竟人造的身體不會有心靈感應,他們兩個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從前的狀態,“但是,我希望這能讓你好受一些。”
“這就是生日禮物。”白格恍然。
“……我是不是又讓你擔心了?”他又沮喪又自責,腦袋幾乎要垂到地底。
“當哥哥的為弟弟操心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黑格抬手,虛虛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別多想。”
****
燕銜川在周圍人時不時看過來的奇異眼神中,泰然自若地吃完了這頓天理難容的混搭飯。
然后她就沒事做了。
在食堂的椅子上呆呆坐了好一陣,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能去干嘛。鹿鳴秋有工作忙,她也不能跟上去。
從前在學校的時候,老師曾經說過,做人要有目標,有理想,你的人生才不會空虛,才有動力。
她現在大概理解了。
沒有目標,就會像她現在這樣。
燕銜川把餐盤往前面一推,徑自趴到了桌子上,用手去敲可樂杯,只覺得自己好像留守兒童。
“你怎么不走哇?”隔壁桌那個麻辣兔頭愛好者又探過頭,“還想吃?”
“我不知道干什么。”燕銜川面無表情地說。
“會打麻將不?”他又問。
“會。”燕銜川有點猜到他要干嘛了。
“這不正好!”他一拍桌子,“三缺一啊!來不來?”
“我要等人。”燕銜川瞥了兀自興奮的兔頭愛好者一眼。
“邊打邊等嘛!”他手舞足蹈地邀請,就差連人帶椅子一起搬走了,“反正你也沒事兒干,對不對?等人來了,你再下桌不就行了,又不耽誤。”
反正也沒人管我。燕銜川在心里碎碎念,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
等摸上牌,講解規則的時候,她看了看手里不認識的花色圖案,對興高采烈的愛吃兔說:“我好像不會你這兒的牌。”
她的麻將還是初中的時候學的,小區里有個麻將館,專門開給老頭老太太們,每天從早到晚都有清脆的麻將牌碰撞聲。
她好奇,放學后就進去看一會兒。
那時候燕銜川年紀小,偶爾脾氣上來了,不想裝出一副愛社交的樣子,也因為臉嫩,被一群老人追著夸,說女孩子文靜點兒也挺好的。
去的次數多了,他們還從家里帶吃的過來投喂她。
后來燕銜川看會了麻將,上桌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這事兒被父母知道以后,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拉著她去給人家道歉,有點兒小題大做,對孩子的心理健康也不太好,雖然她本來就不怎么健康。
兩個家長只好告訴她,什么叫做事留一線,什么是尊老愛幼,什么是謙虛,什么是適可而止。
然后又給她準備了果盤,給麻將館的老人送過去。
后來她再打麻將,都是去幫父母出氣的。家家總有幾個極品親戚,有人酸他家現在有錢了,擠兌他們和自家人都不來往了,但過年的時候聚在一起,這些話不能當面說,只好暗地里陰陽。
他們喜歡打麻將,父母不喜歡,但拗不過一群人圍著勸,又不想鬧起來傷了老太太的心,只好硬著頭皮打,每年過年都輸出去一大筆錢。
直到燕銜川替了父母的班,他們以為小孩子更好糊弄,不把她放在眼里,最后輸到臉都綠了。
連打了兩年,以后再也沒人叫她打麻將。
不僅沒有批評,回家的時候,還得到了兩個甜筒做獎勵呢。
父母說,這叫伸張正義。
她當然還記得麻將怎么打,燕銜川的記性很好,她記得所有的事。
只是……手里這個石頭一樣的圖樣,到底是什么牌,的確觸及到知識盲區了。
愛吃兔的臉頓時僵在原地,像是蠟做的假人似的,那種呆滯,茫然,不可置信,透過他圓瞪的眼睛,像是一道道有形的射線,非要把人的愧疚心給刺穿不可。
“你可以現教給我。”沒有愧疚心的燕銜川說,“我學得很快。”
愛吃兔還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嘴里絮絮叨叨地嘀咕一些什么“新手”、“不會玩”之類的詞。
不過能湊個局出來,哪怕是新手他也認了。愛吃兔打起精神,重振旗鼓,先教她認牌,又教了她基礎規則。
和她記憶里的玩法大差不差,就是牌的樣式變了,又加了一些新的。
“我會了,來吧。”燕銜川說,手法熟練地碼牌。
愛吃兔這三個人都是麻將發燒友,平時不愿意用麻將機,覺得親手碼的牌才有靈魂,才能和自己心意相通。
第四個人出差去了,這幾天他們都沒打上麻將,茶飯不思,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簡直興奮得像打了雞血似的。
然后,然后就輸了第一局。
燕銜川:“自摸。”
緊接著是第二局。
燕銜川:“杠上開花。”
再來第三局。
燕銜川:“三家門清,要翻三番。”
愛吃兔倒吸一口冷氣:“這一定是新手運氣,一定是!”
不過燕銜川已經是會適可而止的成年人了,這三個人也有功底在,有輸有贏,總體還是贏多輸少。
打著打著,突然來了一條消息,一個備注曾助理的人,【二小姐,月底27號是祭祖日,請務必提前兩天返回大宅。】
祭祖日?
燕銜川:【能不去嗎】
曾助理:【燕先生會生氣的,二小姐還是回來比較好,您的太太也請一并前來。】
有點煩人。
燕銜川把消息轉發給鹿鳴秋,后者秒速回復:【知道了,回去再說。】
接著她又發了一個地址,【這是安全屋,你要是不知道去哪兒可以先回去等我。】
燕銜川:【可是我想和你一起,我不能去找你嗎?】
又過了一陣,鹿鳴秋發了個地點。
b區03號……燕銜川立刻抽出一張八條,給上家點了胡,心花怒放地說:“不玩了,我的人等到了,再見!”
說完她轉身就跑,連錢都沒給。
另一邊,鹿鳴秋從白格那里出來,馬不停蹄地就去了蟲師的審訊室,因為出了一個重大事故。
他交上來的所謂資料,根本就是假的,里面全是垃圾病毒,剛一讀取就瞬間入侵了基地網,攻陷防火墻。
要不是黑格正好在這兒,及時消滅了病毒,不知道要損失多嚴重,差點兒連坐標都泄露了出去。
鹿鳴秋趕到時,灰兔正在雙手抱胸,聽蟲師解釋,他臉上又戴上了那個滑稽的兔子笑臉面具,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主動投誠的,怎么會這么蠢,故意拿病毒來攻擊你們呢!”蟲師膽顫心驚地辯解道:“我這么做不是自尋死路嗎?”
“一定是博士那個死老頭子故意陷害我的!芯片也是他給我的,我根本不懂這些啊。”
“異能者,說的好聽,在教會里那就是個高級打手,這些實驗我都不參與的!我管他要芯片,他就給我了,真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
作者有話說:
沒有小劇場了今天,救命,我在寫什么啊,感覺自己寫的好差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頭撞死自己
為什么,我到底為什么在內耗自己,是因為今天沒吃到可樂雞翅嗎??????啊啊啊啊!!變成野豬,撞飛大樹!
第60章 所謂因果19
在場的兩個人都沒說話。蟲師見狀更是心慌, 他不想死,貪生怕死是他的人生格言,是他的真實寫照。
“我調到核桃鎮就待了兩年, 對那兒也不清楚。地上不讓去,外面也不讓去, 整天就在地底待著,我連實驗室都沒看過!”
他舉起手, 三指并攏朝天, 信誓旦旦地說:“我發誓, 要是我有半句假話,就讓我死無全尸!”
“想讓我們相信你,只靠嘴皮子一碰可不行。”灰兔不緊不慢地說。
蟲師眼珠一轉,“當然, 當然, 我是真心實意想要投誠的, 教會的一些情況, 我也會說。”
“你們想知道哪些方面?”
“你說就行。”鹿鳴秋說。
這種問什么答什么,不問就不答的小把戲, 還是別耍了。
蟲師臉皮極厚地笑了下,開口說道:“教會有三個主教,分別負責不同的轄區, 北面一個, 東面一個,南面一個。上面還有一個教皇,這些我只是知道, 從來沒見過。”
“我只見過一個主教, 圣言, 說是母神伊塔露在人間的口舌,替祂傳播神諭。他負責北面的轄區。”
“教會原本有四個a級異能者,守門者亞爾曼已經死了。”他抬眼看了一下坐著的兩人,“死在反抗軍的手里,還有一個我,剩下的我認識的,只有一位,叫紅蛛,但她是什么能力,我并不清楚。”
“是真的,我沒說謊。”蟲師苦笑著說,“出了芯片的事兒,我現在怎么敢耍小聰明。異能者看似風光,實際接觸不到教會事務,我們只是一群被供著的打手,平時好吃好喝,一旦需要我們送命,我們就得一個接一個去死。”
“還有呢?”灰兔不為所動,繼續問道。
“我加入教會差不多快四年,平時只在地下基地活動。”蟲師舔了舔嘴唇,有些猶疑地說,“我是……有案底的,不能見光。”
“教會的基地分布位置,你知道嗎?”灰兔問。
蟲師閉口不答,眼神慌亂。
“你不知道。”灰兔肯定地說。
“他們的近期計劃?最近的實驗項目?”灰兔又問。
蟲師依舊張不開嘴,鼻尖沁出薄汗。
“你這樣投誠,很沒有誠意啊。”灰兔不咸不淡地說。
過了一陣,見他還是不說話,灰兔一擺手。
“不是我不想說,是我真的不知道啊!”蟲師驚惶地大喊,一滴冷汗順著他額頭滴下,“他們什么都不告訴我。”
他干咽了一口唾沫,瞳仁不安地閃爍著,“我知道他們在月城有基地,在庫爾茨里也有,北部的基地我就知道這兩個。”
“還有……還有……”他支支吾吾了半晌,見灰兔又要抬手,急忙高聲說道:“我還知道一件事,有一次,兩年前的事,庫爾茨里來了一個大人物視察,我聽他們說什么培育計劃快成熟了。”
“沒了,真沒了。”他實在憋不出來其他情報,“不過我可以為你們效命!我也是a級異能者,能力是操控昆蟲,有我加入,絕對不虧的!”
“我們需要考慮一下。”灰兔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過兩天給你答復。”
蟲師頓時松了口氣,放下心來。在他看來,這就是同意的訊號。
a級異能者,鳳毛麟角的存在,怎么會有組織拒絕?不過是他從前在教會待過,內部還有些顧慮,不過他們會想通的。
蟲師抹掉臉上的汗,胸有成竹地揚起嘴角,跟著守衛走到關押室里。
鹿鳴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低聲說:“我不相信他說的話,不是因為他說的是假的,而是因為,他的視野狹隘,什么都看不到。”
灰兔聳了聳肩,“滿腦子都是私欲享樂的蠢貨一個,等腦機運到,我們自己看。你不要用異能試探了,別輕易受傷。”
“這次去核桃鎮的行動就太冒險了。”他語氣里的不贊同很淡,但鹿鳴秋剛好能聽出來,“你一向謹慎,不應該讓自己置于險地,這不像你。”
“是因為她嗎?”灰兔遠遠看著一個高挑的女人歡天喜地地跑過來,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只顧著直勾勾地看著黃雀,活像是幾輩子沒見了。
“我知道自己這次的行動有些不妥。”鹿鳴秋對跑來的人笑了下,“以后不會了。”
灰兔就長長嘆了口氣,超級大嘆氣。
燕銜川看了看他,記憶中這種嘆氣大多出現在她的爸爸支持的隊伍打輸比賽的時候,往往還要加上一句,“我的青春!”
這句話從她記事起就聽過,一直聽到高中畢業。
這個人戴著面具,看不到臉,但他的聲音卻是皺巴巴的,像是吃了一盤子苦瓜,而且這瓜還被苦膽汁泡過。
“唉……”他重重地嘆氣,“我不是要批評你,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說完,他又嘆了口氣,搖搖頭走了,背著手,只有這時候才像個老年干部。
燕銜川:“他是誰?”
“我曾經的教官。”鹿鳴秋說著,臉上綻開笑容,“跟我來,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她伸出手,拉著這人走回審訊室,把門關上。走近一步,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而后抬手在燕銜川的耳朵上摸了一下。
投影出的假臉一閃,露出她原本的雙眼。深黑的瞳仁藏在同樣幽深的虹膜內,長而順直的睫毛并不眨下,只是這樣直直注視過來。
“這個眼睛還習慣嗎?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鹿鳴秋關心道。
“沒有。”燕銜川怔怔地看著她,“眼睛很好用。”
“那就好。”鹿鳴秋就很高興似的,再度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向后拉開距離,
“你的傷怎么樣?”
燕銜川的面頰上沁出一絲微紅,默默挽起袖子,把胳膊伸出來。
“好的差不多了。”鹿鳴秋觀察了一番,點點頭,“我沒什么事要忙了,走嗎?還是你想在基地里再逛逛?”
燕銜川立刻搖搖頭,“我不想逛。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
“那就走吧。”鹿鳴秋心情很好似的,臉上的笑一直沒下來過,“我們回家,先睡上一覺,晚上出來吃夜宵,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她變戲法一樣,從兜里拿出一顆奶糖,“之前看到別人辦公桌上有一袋,我就偷了兩顆。”
她動作自然地抓起這人的手,把糖放到她手心里,“是草莓味兒的。”
燕銜川簡直要被這一系列互動燒干了腦子。
好奇怪,這是什么,這是朋友之間的互動嗎?可是仔細一想,的確也沒有出格的舉動,大街上經常有兩個女孩子手牽手走路,互相擁抱,也都只是朋友。
她的臉像發燒一樣紅,耳垂也是。
變成羊的時候,被摸摸頭,揉揉耳朵,拍拍后背,她也不覺得害羞。這一雙手撫過她的皮毛,就像是溫泉按摩一樣,讓人舒服得直打呼嚕。
但是她靠得那么近,呼吸也融在一起,她的眼睛,像是倒映了天幕的海,關心就化作海面上璀璨的日光,晃的她頭腦發昏,骨頭發軟。
燕銜川手忙腳亂地剝開糖紙,用了平時兩倍的時間,才把粉色的包裝皮撕開,取出里面粉白色的糖球,放進嘴里,含混地應和:“嗯嗯……”
“月城是一座很古老的城市了。”
兩人走出基地,在小巷里繞了一下,再出來,正好是一條小吃街。
整條街上都掛著紅紅的圓燈籠,下面墜著流蘇和福結,街上人聲鼎沸,各種食物的香氣撲鼻,瞧著喜慶又熱鬧。
鹿鳴秋介紹說:“它的歷史,要追溯到上千年前,這幾天沒有事忙,我們可以一起逛一逛,月城的動物園還有孔雀和熊貓呢。”
好的,動物園。燕銜川完全不過腦子地胡亂點頭。不要說是動物園,哪怕現在邀請她去鹽酸池子里游泳,她也會想都不想就同意的。
“這里人太多了。”鹿鳴秋想了想說,“要牽著手嗎?我怕你走丟了。”
今天難不成是我生日嗎?燕銜川恍惚地想著,卻也不忘了大聲應道:“要!”
下一秒,一只手就牽起她的手,那手的主人又沖她一笑,神色坦然,拉著她走入人潮中。
“這條街的小吃味道都挺不錯的,只是你剛吃過飯,要不然喝杯奶茶?要嘗嘗嗎?”
兩個人并肩行走,或許是因為太過喧鬧,怕燕銜川聽不清,鹿鳴秋就側過頭,貼著她的耳朵說話。
“要嘗。”燕銜川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變成了一個只會點頭的機器人。
奶茶店的冷氣一吹,讓她短暫找回了自己的腦子,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事,“你吃過午飯了嗎?”
“還沒有。”鹿鳴秋如實說道。
“先去吃飯。”燕銜川鄭重地說。
于是兩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杯奶茶,手牽手走進了一家店里。
“一份鴨血粉絲,正常辣。”鹿鳴秋對服務生說。
“不要點兒別的了?咱們店的鹵鴨頭鴨脖都可好吃了。”服務生半傾著身子問。
“要吃嗎?”鹿鳴秋轉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燕銜川。
而燕銜川當然是點頭,“要吃。”說著,她吸了一口手里的奶茶,慢吞吞嚼著珍珠,腮幫一鼓一鼓。
好甜,奶茶好甜,珍珠也好甜。應該也摻了酒,不然她怎么醉醺醺的。
作者有話說:
鹿鳴秋(跳出來)(牽手手):嗨!想不想我?
燕銜川(嚇得三魂出竅):想!
鹿鳴秋:要不要抱抱?
燕銜川(后退一步)(警惕):你到底是誰,是不是妖怪變得,把我的太太還給我!
知道我為什么這么難過了!都是《活著》的錯!忙忙碌碌一整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可能忙著給我死掉的碌碌無為的腦細胞挨個打造棺材再上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