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爆漿番茄12
葬禮的確很熱鬧, 簡直可以用群魔亂舞來形容,不像葬禮,倒像是什么迎新晚會。
主打一個熱鬧和喜慶, 唱的歌也是歡快的,跳的舞也是熱辣的。對此東野和解釋說:“父親生前就是一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 喜歡熱鬧,他去世時也沒有受到什么痛苦, 這應(yīng)該是喜喪, 熱鬧一點兒也挺好的。”
他說話的時候就差笑出聲了。
場地很大, 東野和包了一個露天的廣場舞臺,從早上一直演到晚上,燈光五彩斑斕,紫的綠的藍的紅的, 突出一個喜氣洋洋。
沒有凳子, 燕銜川站著聽了一會兒, 默默捂上了耳朵。
然后她扭過頭, 無聲地盯著鹿鳴秋。
鹿鳴秋:“……走吧。”
葬禮過了一周多后,終于迎來了一次機會。東野和從曲海大廈出來, 前去他的私人馬場。
馬場位于夜城北部的郊區(qū),圈出了一塊土地,專門鋪上草場, 里面一共養(yǎng)了四匹馬。
東野和從車里出來以后, 早在一旁等候的馬場看管者快步迎了上來,臉上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老板好!老板要不要看看史蒂芬, 小家伙兒現(xiàn)在跑得可快了。”
東野和點頭說:“可以, 走吧, 它出生……?”
看管員連忙接道:“三天了,老板。”
東野和眉目舒展,“真是雙喜臨門啊。”
馬場的安保力量不是很多,甚至沒有服務(wù)人員的數(shù)量多,梳毛的,喂食的,洗澡的,管理草場的……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十幾號人,保安才八個,還是輪流上班。
畢竟沒什么人會來襲擊一群馬。
東野和出行會帶四個保鏢,還有一個奧利爾,他心里也在考慮招募一個異能者,雙重保險。
不過他倒不覺得會有人襲擊自己,小的幫派組織沒有實力,找不到他人,大的恐怖組織更不會輕易動手。
如果他死了,整個醫(yī)療行業(yè)會瞬間亂成一鍋粥,引起劇烈的社會動蕩。現(xiàn)在哪有什么純粹的恐怖分子,專門以滅絕人類為己任,都有各自的利益點。
除此之外,娶一個omega的事也應(yīng)該提上日程,他這么多年都沒有配偶,也沒有子嗣,就是因為頭頂上壓著個太上皇,做什么都不由自主,索性什么都不要。
想到這兒,東野和給秘書金在順發(fā)了消息,讓他去物色合適的人選。
東野和出發(fā)去馬場的第一時間,黑格就把他的行蹤發(fā)了出去。
馬場不在市區(qū),位置比較偏僻,正適合行動。
此次行動的人有金環(huán)銀環(huán),燕銜川和鹿鳴秋,還有黑格、阿特莫爾。后者在這兩周活像個被開水燙到的青蛙,上竄下跳,刷足了存在感。
小林的事,之后燕銜川兩人就沒參與了,不過阿特莫爾發(fā)了個一個躺在地上的男人,身邊還扔了一把帶血的剪刀,臉沒打碼,就是普通的亞洲長相,留了兩撇小胡子。
后面附上一句“他罪有應(yīng)得的”。
小林離開了夜城,換了一套新的身份證件。全程都是阿特莫爾忙前忙后,她走之前,特意來見了兩人一面,道了謝,送了禮物,也送了一份炸雞。
親手報復完渣男,又經(jīng)過休養(yǎng),她瞧上去好多了,有種重獲新生的坦然,送上炸雞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說這是自己最拿手的東西了。
炸雞很好吃,不怪她走后阿特莫爾整天念叨別家的口味都差點兒意思。
他們一行六個人,除了阿特莫爾都是異能者,原本鹿鳴秋不想讓他來,但他自告奮勇,竭力推薦自己。
這次行動要是成功了,以后就沒有東野家,親手報復仇人的滋味是很美妙的,鹿鳴秋考慮到這一點,又覺得人員配置上沒有疏漏,此行應(yīng)該是萬無一失,就同意了。
坐車前往馬場的路上,阿特莫爾一整個神采飛揚的狀態(tài),“這次行動結(jié)束,我能晉升成正式成員了嗎?”
燕銜川覺得他看起來比東野和還要高興。
“可以。”鹿鳴秋說。
阿特莫爾把手交疊在腦后,悠閑地躺在車座里,“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特別像漫畫主角,你們看過嗎?就是那種超英漫畫。”
金環(huán)銀環(huán)在后座搖頭,鹿鳴秋開車,只有燕銜川特別有興趣地回他說:“我看過電影!”
“那些超英是不是身世悲慘,要么死了爸,要么死了媽,要么是叔叔嬸嬸,朋友愛人,要么通通全死了,然后陷入低谷,獲得特殊能力,想要復仇,最后走上維護正義打擊犯罪的道路。”
“我難道不是特別像嗎?”阿特莫爾精神振奮地說,“按照這個套路,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處于第三階段,得到機遇,接下來就是親手復仇了。”
燕銜川若有所思地說:“是挺像的。”
尤其他還長了一張帥氣臉蛋,湛藍的眼眸不笑時充滿憂郁氣質(zhì),看誰都深情。
幾乎是東野和前腳下車,他們后腳就到了。
馬場的網(wǎng)絡(luò)不難破解,黑格沒用上幾分鐘就入侵進去,通過監(jiān)控將東野和的位置和安保人員的分布傳輸過來。
機械義體改造人奧利爾形影不離地跟在東野和的身邊,其他保鏢們落后一些,人密密麻麻地圍著會驚擾到他的馬,所以東野和命令他們不要跟太近。
馬場原本的安保就待在原來的位置。
計劃很簡單,先控制監(jiān)控室里的人,然后向前推進。
以這里的安保力量,根本用不上這么多人,但鹿鳴秋一向求穩(wěn),才把所有人都叫上。
監(jiān)控室在一個涂著綠漆的小二層里,樓上是他們的臥室,樓下就是工作間。
金環(huán)靠著黑格傳輸來的畫面,操控刀片順著敞開的窗戶飛進去,劃破了他們的喉嚨。
一路上遇到的保潔人員,都被鹿鳴秋直接弄昏,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他們也不過是辛勤的打工人,沒必要見一個殺一個。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馬場外圍,東野和正在親自裝馬鞍,調(diào)試高度,奧利爾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時不時左右看看。
然后他的目光一下停在了樓里,盯著眾人所在的位置,對馬場的看管員招了招手。
“被發(fā)現(xiàn)了。”鹿鳴秋目光一凝,讀出了他的唇語——去那邊看看。
無數(shù)種原因從她的腦子里飛速閃過,留下一個最有可能的,奧利爾裝了熱成像感應(yīng)儀。
再偽裝也無濟于事,何況東野和身邊只有五個保鏢有戰(zhàn)斗能力,其余四五個人不值一提。
“上。”鹿鳴秋說。
金環(huán)拽下門板,把它頂在前面當做障礙物,眾人跟在他后面迅速沖出去。鹿鳴秋卻沒跟著,她留在走廊里,借著墻壁的遮擋,等追擊的子彈隨著大部隊移動,距離門口有些許距離以后,她再閃身出來,第一個解決掉奧利爾。
只用一眼,一個照面,奧利爾死亡,少了他的火力覆蓋,彈幕當即稀薄了許多。鹿鳴秋再看向另外幾人,兩個人隨后倒在地上,只剩下兩個,被柱子擋著,她看不到。
這兩個不用她動手,奧利爾倒下的那一刻,阿特莫爾率先出槍打死了一個,燕銜川隨后打死了另一個。
然后用略帶震驚的目光看過去,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直緊盯著的,竟然被搶人頭了。
事情發(fā)展得過□□速,東野和只來得及趴在地上,沒過幾秒,槍聲停了,他探頭一看,幾個帶著頭盔的人正朝這個方向跑過來。
東野和心里咯噔一下,沒率先把他殺了,想必肯定是留著他還有用處,他從地上站起來,把雙手舉過頭頂。
銀環(huán)推了他一把,“走,進屋里。”
東野和被推地踉蹌了一下,但面上瞧著倒是挺鎮(zhèn)定的,“你們想要什么?萬事好商量。”
沒人搭話。
來之前燕銜川被三令五申,多余的話不許說,多余的事不許做,所以她現(xiàn)在盡管很想和對方聊聊,也只能緊緊把嘴巴閉上。
進走廊隨便選了右手邊的房間,是個雜物間,架子上擺了好幾個鬃毛刷,底層是毛發(fā)護理用品。
東野和站在房間中央,背靠雜物架,眼神有些慌亂,再一次說道:“想要什么都可以說,多少錢都能商量。”
對于這種人,鹿鳴秋沒有和他討論三觀的想法,銀環(huán)扣住他的胳膊,把他綁在架子上,她走上前去,伸出雙手點上他的太陽穴。
無形的精神力通過視線進入他的大腦。洗腦是一件麻煩的事情,要篡改一個人的認知,覆寫他的底層邏輯,有時還要編織新的記憶。
盡管如此,成功后也不是萬無一失,鹿鳴秋需要每月至少重新洗腦一次,加強認知,即便如此,也有失效的風險。
她的能力,更多傾向于殺人,而不是控制。不然怎么不把所有的財閥家族通通洗腦了,直接一勞永逸多好?
這需要一段時間,大家一邊等待,一邊保持警戒,燕銜川晃到雜物架旁邊,拿起一瓶可食用美毛營養(yǎng)補充劑,上面寫著“柔順、光滑、飄逸”,“讓你的馬兒天生麗質(zhì)”,瓶身還貼了一張鬃毛反光的黑馬。
她擰開瓶蓋,湊近聞了一下,像是剛修剪過的草坪,散發(fā)出一股濃郁的青草氣味。
燕銜川用手沾了一點兒,盯著淡褐色的粘稠營養(yǎng)液,越來越靠近嘴邊。
她停下手,不是因為她想停下,而是阿特莫爾用一種你腦子壞了的眼神拽住了她的手。
燕銜川看看他,把瓶子往上舉了舉,“你也嘗嘗?”
阿特莫爾:?
所以你是覺得我是來和你搶東西吃的嗎!
作者有話說:
東野和:親爹死了好高興,昨天辦歌舞會,今天去騎馬,明天開開游艇,辦個泳裝派對,蕪湖~完美!
燕銜川(偷摸溜進馬場)(偷馬用美毛營養(yǎng)劑)(大聲宣布):從今天起,你的馬再也不是全夜城最美的馬了!(一甩頭發(fā))因為,有最靚麗毛發(fā)的人將會是我!
東野和(氣到吐血)(脖子一歪)
鹿鳴秋(鼓掌):好!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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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爆漿番茄13
阿特莫爾:“這是給馬吃的。”
燕銜川:“我知道啊。”
阿特莫爾:“那你還吃?”
燕銜川又看了看手里的瓶子, “可是它也沒說人不能吃,我覺得最近頭發(fā)有些干燥。”
阿特莫爾:“……”
他懷著一種無言以對的復雜心情,一把把瓶子奪了下來, 低聲說:“我有護發(fā)的維生素,給人吃的, 回頭給你兩瓶,這個還是留給馬吧。”
他連忙把瓶蓋擰緊, 放了回去。
燕銜川意猶未盡地盯了它一會兒, 才收回視線, 頗為遺憾似的嘆了口氣。
黑格用馬場看管者的口味給其他員工發(fā)了消息,讓他們回到宿舍,不要出來走動。所有人員都放下手里的工作,往宿舍樓走。
宿舍樓就在這棟前廳小樓的后面, 人一個接一個進去, 可有幾個人卻朝著前廳走來, 越走越快。
“有異常!”黑格在耳麥里大聲提醒道。
一道尖銳的, 仿佛指甲刮過黑板的噪音由遠及近地飛了過來,它撞碎窗戶, 在和碎裂的玻璃一同摔在地上,嗆人的煙氣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從蘋果大小的□□里冒出來。
雜物間的人一股腦沖出去,鹿鳴秋也被迫中斷, 東野和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燕銜川見狀快步上前從她的手里把人接過架起來,跟在她身后出去。
“是敵襲,他們偽裝成了這里的工作人員, 比我們到的還早。”黑格說。
“一共幾個人?”鹿鳴秋沉聲問。
“八個, 正圍在外面。”黑格說完, 過一會兒又補充說,“都做過義體改造,用了納米技術(shù),火力很猛,我懷疑是機械凈土的人。”
機械凈土的瘋子做事一向不留余地,完全不考慮后果,他們想要意識分離藥劑太久了,東野正奇一死,就把主意打到了東野和身上。
兩方都盯著他,都認為這是個適合下手的好機會,只是他們雖然后來但卻率先動手,機械凈土的人估計剛剛才察覺到不對。
怎么辦?
鹿鳴秋的思維飛速運轉(zhuǎn)起來。
“把他們的分布圖給我。”她說。
下一秒,黑格就傳了幾張圖過來,有這棟樓的平面圖,幾個紅點標在上面。
鹿鳴秋掃了一眼,語速飛快地說:“去107,從窗戶跳出去。”
室內(nèi)的地形太狹窄了,不利于作戰(zhàn)。他們是顧及東野和的命,才沒往房間里直接扔炸彈,可如果一直躲在建筑里,反抗軍的人根本無法反擊,只能被動挨打。
燕銜川把東野和夾在胳膊底下,像是夾一個麻袋,或者長了腿的手提包。奔跑的過程中他醒過來,迷迷糊糊地抬起腦袋,剛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就被她一手刀砍在后頸,又暈了過去。
異能雖然好用,但絕對不是萬能的。鹿鳴秋可以看一眼就引爆對方的精神,但對方同樣能看一眼就扣下扳機,如果她躲閃不過,無疑是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所以她總是讓自己處于視野盲區(qū)或者讓敵人被吸引注意力,不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她。
時間差,就是她致勝的關(guān)鍵。
金環(huán)可以操控金屬,但是重量還是時間都有局限,太小太輕的不行,太大太重的也不行,最輕要250g,所以他身上常備的刀片都是特制的,可負重太多也會影響行動,二十個是極限。
銀環(huán)的身體能夠隨意拉伸,他能像面條一樣擠進排水管,像紙片一樣從狹窄的門下空隙鉆入,可他不防彈。
他們要面對的是一隊全副武裝擁有熱武器的機械改造人,而他們手里的武器,每人兩把槍,防彈衣,備用的兩組彈夾,一些匕首之類的冷兵器,沒了。
撤離是最優(yōu)先的方案。
連奧利爾都配制了熱成像感應(yīng)儀,機械凈土的人自然也有。
幾人剛往107的方向走,他們后腳就追了上來,在地圖上跑成一條紅線。
“金環(huán),掩護。”鹿鳴秋說著,撞碎玻璃,從窗口躍出去,直奔前面的一個蓄水臺。
下一刻金屬窗框被金環(huán)操控著從墻上扯下,鐵門順著大敞的窗口飛出來,將幾人遮在后面,腳步不停地追著她的身影。
沒跑多遠,機械凈土就追了上來,響聲連成一片,根本聽不出個數(shù),如同炸雷般在鐵門上打出一連串的凹陷,按照這個情形,用不了多久門就會爛掉。
還好金環(huán)急中生智,讓撞在門上的子彈直接貼在上面,形成一層防護殼,不過這也導致門越來越重,讓他的消耗逐漸增加。
這時一顆子彈軌跡刁鉆地擦著鐵門邊緣飛了過來,阿特莫爾眼尖地瞧見了對方黝黑的槍口,伸手拉了銀環(huán)一把,但他的上臂卻被子彈擦過,綻開一蓬血花。
阿特莫爾咬住牙關(guān),罵了一聲,“我沒事,就是蹭了一下,快走。”
大門就在前方不遠處,鹿鳴秋判斷著路線,從一個個可以充當掩體的建筑后面繞過,路過門衛(wèi)亭時她回過頭,對著后面開了幾槍,精度比起擁有輔助瞄準的追擊者不遑多讓。
可這幾槍也只是稍稍攔一下對方進攻的頻率,讓其中一人停止射擊轉(zhuǎn)而防守罷了。
除了開槍,他們還扔震爆彈,扔臭氣彈,燕銜川是視力最好的那個,此刻受的影響也是最大的,哪怕已經(jīng)閉上眼睛,生理性的淚水還是不斷從眼皮下溢出,糊了她一臉。
她睜開眼睛,視野內(nèi)白茫茫一片,耳朵也是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清,但她記住了前方的地形,記住了鹿鳴秋的奔跑路線,哪怕短暫地失聰失明,也沒對她造成什么阻礙。
受的傷最嚴重的,恢復速度同樣最快,幾個眨眼間,她就重新找回了視力。
燕銜川是個不喜歡吃虧的人,她抹了一把臉,把東野和塞給一臉茫然的銀環(huán),脫離大部隊的速度,加速沖向前面的一個馬形石雕,抱起它的后腿直接掄了起來,對準身后開槍的人就砸了過去。
一道帶著破空聲的灰白影子從眾人的頭頂掠過,緊接著咚的一聲,伴隨著慘叫,地面仿佛都震了一下,槍聲頓時弱了一分。
燕銜川仍是氣不過,抱起圓滾滾的石墩子,就像是扔汽水瓶一樣又給砸了過去,這下機械凈土的人反應(yīng)過來,被瞄準的人急忙往旁邊躲,但仍舊被蹭了一下,半邊身子像是豆腐塊一樣直接碎掉,他慘叫一聲被撞飛出去,石墩子兀自又飛了一段距離,砸進身后的建筑里,給墻撞了一個大窟窿。
除了鹿鳴秋,其余人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扔了第三個,緊接著是第四個,兩個石墩子略有偏差,第一個被躲過去后,另一個直接預判走位把人帶著一起落進樓里,隨后又是咣當一聲巨響。
槍聲立即削弱,鹿鳴秋當然不會只是看著,她的異能有距離限制,可槍里的子彈沒有。
舉槍瞄準,扣動扳機,動作一氣呵成,槍響的聲音摻在其中,讓人沒有任何防備,只有爆頭的一瞬間,對方才意識到自己遭受了攻擊。
他們不敢使用大規(guī)模爆/炸物,怕傷到東野和,鹿鳴秋一行人可沒有相同的顧慮。
燕銜川消了氣,又跑回去,在眾人復雜的目光里接過東野和,重新夾在胳膊彎里。
“快走啊。”她坦然又不解地說,“都看我干什么。”
阿特莫爾忍著痛說:“你說你沒有異能。”
燕銜川神態(tài)自若地說:“對啊,我沒有。不對,我有。”
她突然又回想起那天測試,鹿鳴秋說她是異能者的事,“我有異能,之前說沒有是忘了。”
她句句實話,聽在別人耳朵里就奇怪起來,有沒有異能這種事也能忘?
不過眾人急著撤離,現(xiàn)在也不是聊天的時候。八個敵人去了四個,還剩下四個,鹿鳴秋不斷對著后面點射,干擾他們的攻擊頻率。
銀環(huán)抽出空來,也邊跑邊回頭,把手拉長,讓槍口伸出瀕臨破爛的鐵門后面,沖著后面一通亂射。
眼看著離大門越來越近,出口就在眼前,變故突生。機械凈土剩下的四個人里,有一個人突然大吼大叫起來,他抱住腦袋,瘋狂嘶吼,像是中了邪。
他的同伴們立刻停下攻擊,大喊著他的名字,問他怎么了。
他卻不應(yīng)聲,喘著粗氣,抬起胳膊,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同伴,高聲喊著:“去死吧!你們這些雜種走狗!”
火光噴吐,宛若驚雷。
防彈的機械義體擋住了攻擊,三人護住腦袋,拼命躲閃,“糟了,有沒有藥,誰帶藥了!”
“媽的,我們來不就是來拿藥的嗎!”
“我?guī)Я艘粋!”
三個人各選一個方向圍過去,他卻發(fā)瘋一般大吼著:“滾啊,都給我死!”
原本只是兩根槍管的雙臂不斷有新的武器冒出來,如同一串長了瘤子的葡萄,墜在肩膀下面。
數(shù)不清的槍口一起傾瀉,對在場的所有人發(fā)動無差別攻擊,一枚小型炮/彈打著旋兒對準燕銜川幾人射了過去。
鹿鳴秋的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快躲!”
后半個字,燕銜川還沒聽見,就被巨大的沖擊力撞上后背,整個人倒飛出去。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乖巧聽話)(不亂說不亂動)(跟大部隊逃跑)(中了□□忍不住哭了)(好丟臉)(惱羞成怒)(決定不聽話了)(脫離大部隊)(嗖嗖對著人扔石墩子):好氣好氣好氣!砸死你們!
第33章 爆漿番茄14
燕銜川高高飛起, 重重落下,摔在水泥地上,被慣性帶著往前滾了幾米才停下, 拋開情緒上受到的傷害,她最大的傷在額頭上, 腦袋著地,磕出一個印子。
這個記仇的人從地上爬起來, 第一反應(yīng)是找周圍有沒有趁手的“武器”, 她轉(zhuǎn)動眼睛, 沒看到武器,卻看到了正艱難爬起的同伴。
還有一頭栽進花池里的金環(huán),以及他旁邊兩條腿露在外面的阿特莫爾。
鹿鳴秋正趕過來,燕銜川判斷著她的想法, 放棄了當場報復回去的打算, 她撿起東野和, 又拽起銀環(huán), 讓后者抱著前者,然后去花壇旁邊夠阿特莫爾。
得虧有門板擋著, 所有人只受了撞擊傷,附帶一些頭暈眼花的癥狀,立了大功的, 堅/挺至今的門板已然報廢, 金環(huán)操控它擋了一擊,徹底把異能耗光,整個人都脫力了, 只能掛在阿特莫爾身上。
“怎么樣, 還能走嗎?”鹿鳴秋快速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
皮糙肉厚的燕銜川是她最不擔心的那個。
突然發(fā)狂的那個人正和自己的同伴糾纏著, 無暇顧忌這邊,但一個拼命的人,和一個投鼠忌器不敢下手的人,誰會贏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
他沒用多久就解決了自己的伙伴,將手里破碎的軀體甩倒一旁,那人僅剩的半邊身子像是被摔碎的水氣球一樣向外漏血,手中握緊的針尖反射銀光,另外兩人幾乎一個照面就被密如蜂針的子彈打成了篩子。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用通紅充血的眼睛看向正欲離開的幾人。
燕銜川看到他青筋暴突的眼里,毫不掩飾的殺意,嘀咕著說:“他是不是瘋了,我看著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
“賽博瘋子,意識紊亂。”鹿鳴秋語速飛快地解釋了一句,“快跑。”
她一邊說著,抬手又是一梭子,將彈匣清空。
本來以為萬無一失,一行人根本沒帶什么大殺傷力武器,誰料半路出了意外。他們穿的作戰(zhàn)服是防彈,但是子彈打在身上的動能,也足以造成皮下淤青,嚴重一點兒大口徑,同樣不耽誤肋骨斷裂。
何況,這個賽博瘋子可不僅僅裝了機槍,他還有rpg。
他抬起一邊胳膊擋了一下,子彈擦過槍管,發(fā)出金石交接的振響,接著他舉起另一只胳膊,紅燈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手腕粗的炮口開始預熱。
咚的破空聲和閃爍著銀光的彈頭不知道哪個先到眼前,雷光電閃間,燕銜川一把撲倒鹿鳴秋,將她壓在身下。
炮彈裂成幾十片炸開,和崩碎的地面一齊四射,緊接著又是一聲悶響在耳邊爆炸。
煙氣彌漫,塵土飛揚,一滴血從她顴骨處的傷口處滴落,在灰石地面上砸出一個小小的坑。
燕銜川扭過頭,發(fā)現(xiàn)對方好像沒子彈了,正對著雙手破口大罵,她才從地上起來,又伸手拉了鹿鳴秋一把。
后者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劃傷上面,眸光復雜難辨,她抿了下唇,什么都沒說,確認了賽博瘋子的狀態(tài)后,立刻沖過去拉近距離。
八十米,七十米……三十米,對面忽然停下了所有動作,雙眼像青蛙一樣鼓起,整個腦袋迅速充血,漲成豬肝一樣的顏色,隨后嘭的一聲響。
在鹿鳴秋的注視下,它像一顆被擠壓的番茄,爆出一地的紅色粘稠汁水。
她回過身,燕銜川正在拍身上的灰,而其余人各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她心中一沉,“黑格,把車開過來!”
銀環(huán)和東野和還算幸運,彈片沒有傷到要害,東野和的后背和胳膊有兩處創(chuàng)口,但出血量不算嚴重,銀環(huán)則是大腿受了傷,但他還有余力按住傷口,防止大出血。
還沒等鹿鳴秋松一口氣,就聽到金環(huán)斷續(xù)虛弱的聲音,“……快來人。”
她又馬不停蹄地趕過去,泥土翻飛的花池里,金環(huán)半趴著,正按住阿特莫爾的胸口,暗紅的鮮血不斷從他的指縫間溢出,像是打翻了顏料罐。
燕銜川適時遞上從車里拿下的急救箱,又去搬銀環(huán)和東野和,把他們兩個送進車里后,她也來到花池旁邊。
鹿鳴秋在給阿特莫爾包扎傷口,止血帶纏繞住他的胸口,像是一條藍色的燈帶,里面滲出紅光。
“他出血很嚴重。”燕銜川說。
“我知道。”鹿鳴秋冷靜地如同剛從雪地里挖回來的人,她必須冷靜,“把他抬上車,去明惠醫(yī)院。”
“他是為了救我才……”金環(huán)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沾滿了另一個人的血。
爆炸降臨的一瞬間,金環(huán)根本動彈不得,異能耗光就好似被扎了肌肉松弛劑,除了眨眼睛,他什么都干不了,只能躺在原地等死。
是阿特莫爾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拖到花壇的另一邊,而他也因此被飛來的彈片擊中胸口,大出血讓他不省人事。
金環(huán)稍稍恢復了一絲力氣,就趕緊挪動身體,借助體重壓住他的傷口。
面包車載著眾人在街道上橫沖直撞,油門踩到最大,無視所有的交通規(guī)則,可距離市區(qū)的醫(yī)院仍是遙遙無期。
車里的人給自己包扎好了傷口,沒人交談,燕銜川安靜地用酒精棉球擦掉身上干涸的血漬。
她的傷口已經(jīng)停止出血了。
車是黑格在開,宛若陸地飛機,輪胎擦過減速帶,讓車廂震了一下,鹿鳴秋按住阿特莫爾,或許是止血針的作用,又或是被顛了一下,他的眼皮緩緩睜開,過了一會兒才緩慢對焦。
“嘶……還真有點兒疼啊。”他嘴角抽動了幾下,五官慢慢皺了起來,原本就白的皮膚此刻像是透明了一樣。
“任務(wù)……成功了嗎?”阿特莫爾一邊抽氣一邊說,聲音輕的像是一根羽毛。
“成功了。”鹿鳴秋說,“我們在去醫(yī)院的路上。”
“那就好。”他說著,好像要笑一笑,卻因為疼痛,表情變得似乎要哭出來。
“堅持住。”鹿鳴秋感受著他逐漸衰弱的精神波動,盡量語氣平穩(wěn)地說,“等你從醫(yī)院出來,就會成為正式成員,現(xiàn)在可以想想要什么款式的假臉了。”
“哎,其實我,我現(xiàn)在的臉挺帥的。”阿特莫爾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這可是……能當電影主角的臉。”
說完這句話,他再一次昏了過去。
“能再快一點兒嗎?”金環(huán)忍不住開口催促。
“已經(jīng)是最快的速度了。”黑格說,“預計還需要十分鐘。”
明惠醫(yī)院是為平民開設(shè)的平價醫(yī)院,并不在市中心,他們?nèi)サ氖蔷嚯x最近的北區(qū)分院。
十分鐘,似乎一眨眼就過去的時間,此刻顯得那么漫長。
五分鐘,阿特莫爾的胸膛起伏高度逐漸平緩,很久才喘完一口氣。
兩分鐘,他重新睜開眼,好像要說點兒什么,但只是動了動嘴唇。
一分鐘,他的瞳孔散開失焦,呼吸停止。
車在醫(yī)院門口停下,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放到擔架上,送他進了急診室。又是一分鐘,醫(yī)生走出來,向他們表示遺憾,病人被送來時已經(jīng)死亡。
他臉上是淺薄的憐憫同情,一時間沒人應(yīng)聲。
穿堂而過的風攜著揮散不去的消毒水味兒蹭過所有人的身體,一個護士跑過來,喊醫(yī)生去急診,有病人要截肢。他步伐匆匆地跟著護士走掉,把眾人留在原地。
正值夏季,夜城的高溫能把雞蛋烤熟,可或許是醫(yī)院內(nèi)冷氣開得太足,仿佛有寒意從內(nèi)而外地透出來。
“……走吧,把你們的傷口處理一下。”鹿鳴秋緩聲說。
她領(lǐng)著他們坐電梯下樓,到負五層的停尸間,推開樓梯口旁邊的門,通過身份驗證,坐電梯到地下基地。
東野和從另一個入口被送下來,和受傷的幾人一起進了醫(yī)療室。
休息間內(nèi),燕銜川注視了一會兒一言不發(fā)的鹿鳴秋,低聲說道:“我很抱歉。”
后者沒有回應(yīng)。
她坐到對方身邊,說話的口吻很平淡,“阿特莫爾是個有趣的人,很可惜。”
這是真心話,鹿鳴秋聽得出來,她沒用虛假的客套公式,沒用故作遺憾的語氣。
“我沒事。”鹿鳴秋說,聲音有些低,“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看見隊友死在自己面前。”
“想必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像一朵即將枯萎的白梨花,“只是……”。
有那么一瞬間,她眼中反過一道微光,再一看,又只像是燈光的投影,
“太突兀了?還是太平淡了?”燕銜川接上她的話。她眸光沉靜,如同一片凝結(jié)的冰海。
“都有吧。”鹿鳴秋說,嘆息從她的唇邊逸散,“他是個真正的好人,值得更好的結(jié)局。”
“這就是他自己選的。”燕銜川說,“他選擇救人。”
鹿鳴秋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同她對視,唇瓣翕動了幾下,“……你說得對,我的想法不重要,他自己覺得值得。”
——所以你的選擇也是?
這人一向愛護自己的臉,她身上的傷口愈合得很快,那些劃傷的部位已經(jīng)結(jié)了血痂,紅紅的一條,顯得那么突兀。
爆炸的勢能太強,防護服擋不住這種程度的利器割傷,血痕透過衣服的破口若隱若現(xiàn),像是蛛網(wǎng)。
而她自己沒受任何傷。
她盯得時間有些久了,燕銜川微微向后仰起頭,“你看我干什么?”
“難道是毀容了!”她一驚一乍地從椅子上竄起來,關(guān)掉面部投影,對著窗戶上的倒影看自己的臉,左扭右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好一陣,才小聲嘀咕道:“沒有啊。”
鹿鳴秋:“……”
作者有話說:
鹿鳴秋(不說話但是難過)
燕銜川(用自己的方法哄一哄)(從耳后變出一朵小花):當當
鹿鳴秋(把花吃了):謝謝你,我好多了
燕銜川(又變出一朵)(再變出一朵)(變出一堆):請敞開肚皮吃!
鹿鳴秋(看著小山一樣高的花堆)(沉默)(把花都塞對方嘴里)
第34章 爆漿番茄15
鹿鳴秋心里原本還有的一絲黯淡情緒當即被她的舉動沖散了。她深深吸氣, 緩慢吐出,咽下了口中的千言萬語,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把目光送對方身上移開,“我去催眠東野和。”
馬場的事鬧得很大, 留在宿舍樓的那些員工雖然在信號攔截的情況下,不能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但黑格總不能一直封鎖他們的網(wǎng)絡(luò),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盡快把東野和搞定才是重中之重。
“后面門里有臥室, 你去洗個澡,把身上的衣服換一下吧。”鹿鳴秋指了指對面墻上的灰色小門,“衣服在柜子里,是均碼的。”
說完她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無疑是個堅強的人, 起碼燕銜川是這么覺得的。
對于阿特莫爾的死, 她的表述不曾有夸大或貶低的成分, 她確確實實覺得可惜。這是一個不錯的人, 言語風趣,內(nèi)心里保有正義感和情義。
但每個人都會死去, 比起死在賞金獵人的斗毆中,死在完成理想的道路上,顯然要值得很多。
起碼阿特莫爾會更喜歡后面的那種。
她看出來鹿鳴秋的內(nèi)心并不平靜, 所以故意換了一種說話方式。
對方不喜歡虛假的安慰, 那她就說最真實的想法。
燕銜川聽鹿鳴秋的建議,去內(nèi)間簡陋的浴室沖了個澡,把身上沾的灰土和血漬都洗掉。她的□□防御力要高出其他人許多, 所以只留下了許多劃傷, 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成了薄薄的一層血痂。
燕銜川瞧著礙眼, 就全都給搓掉了,露出下面還沒長成的肉粉色疤痕來。
噫……
她對著鏡子照了一會兒,嫌棄地撇了撇嘴,感覺還沒有之前紅色的結(jié)痂好看,起碼有種凌虐破碎的美感,不像現(xiàn)在,活脫脫像是褪了毛的雞。
柜子里備了幾套衣服,上下裝,非常簡單的白色半袖,闊腿褲子,中性風,誰都能穿。
她把衣服往身上一套,悶悶不樂地走出房門,走廊上沒多少人,偶爾幾個也是來去匆匆,各有各的活計。
東野和被抓回來,他們有的是工作要忙,未來的東野家如何發(fā)展,如何配合反抗軍的工作,如何向其他財閥家族伸出自己的觸手,侵占他們的資源,如何在東野旗下的產(chǎn)業(yè)安插自己的人手……
反抗軍成立這么久,明里暗里和財閥公司們進行了無數(shù)周旋,他們的行為可以說是從餓狼的嘴邊搶肉,而這次搶的無疑是最大的一塊。
每個人都很忙,除了燕銜川。
她站在銀白的走廊中間左右望了望,陷入了茫然當中。
——她不知道鹿鳴秋在哪兒。
對方在忙,貿(mào)然發(fā)個通訊過去,一定會打擾到她,這很不禮貌。
潔白的頂燈投下明光,整個走廊一片光潔,一塵不染,地板的瓷磚仿佛鏡子一般映出她的身影。
燕銜川把尚且潮濕的頭發(fā)捋了捋,決定挨個房間看一眼,逛一逛。
她還從來沒在反抗軍的地下基地逛過呢。
上次在南津市去做檢查,全程都是鹿鳴秋領(lǐng)著她,去了幾個專門的房間,基地多大,具體是什么樣兒,她全不知道。
而這次來到夜城,她甚至都不知道這里也有星火的分部基地,她跟著鹿鳴秋一直住在安全屋里。
很多關(guān)于組織的具體信息,鹿鳴秋并沒有告訴她。
她帶著眾人來到醫(yī)院樓下時,有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有人沒有,說明并不是所有成員都清楚這里藏著一個分部。
每個人對組織的了解都只是它的冰山一角,這也是為了防止一旦有人被抓,會泄露過多機密。
燕銜川倒是不怎么在乎這個信任不信任的問題。
她饒有興致地在走廊逛了起來,遇到一扇門就趴在上面的窗口往里看。
不過大多數(shù)的門都是密封的,根本沒有窗,少數(shù)兩個有窗子的,一個是訓練室,里面有幾個人在對打,汗水飛濺,像是下了一地的雨。一個是食堂,偌大的房間,里面擺了七八張桌子,考慮到基地的常駐人員并不太多,這些桌子足夠用了。
燕銜川晃進食堂里,里面就坐了兩個人,同時抬起頭來看她。
陌生的面孔,但穿著基地統(tǒng)一準備的替換服,那就是不認識的同伴了。
其中一個人把手舉過頭頂,沖她招了招,“過來坐啊!”
她有著紅褐色的頭發(fā),束成馬尾,又把垂下的頭發(fā)編成一條長辮子,笑容滿面的。
這人眉毛和頭發(fā)一個顏色,眼睛則是綠色,高鼻深目,標準的歐式長相。
燕銜川走過去,看到兩個人桌上擺著一份牛肉土豆的蓋澆飯,和一大份披薩加薯條,還有兩個菜,一碗湯。
那湯白白的,像是用牛奶做的,里面還飄著香菇碎,“這是什么?”
紅發(fā)女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奶油濃湯啊,你沒喝過嗎,可好喝了!”
“坐坐坐,你叫什么啊?我叫白羊,他叫鼠標。”
燕銜川坐到側(cè)邊,還是盯著那碗米色的湯看個不停,“我叫禮貌餅干,這個……奶油濃湯,什么味道?”
“甜的。”鼠標說。他是個光頭,眉毛瞧著也很稀疏,和對面頭發(fā)茂密的白羊簡直是兩個極端。
提到奶油濃湯,他皺了皺鼻子,顯然很不感冒。
“甜的?!”燕銜川還沒喝過甜的湯,她一般都喝咸口的,什么雞蛋柿子湯,紫菜蛋花湯。
“你不介意可以嘗一口。”紅頭發(fā)的白羊說著,把餐具盒推了過去。
燕銜川從里面拿出一個鐵勺子,對著粘稠的乳白湯汁伸了過去,盛出一勺,放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還不錯?
她砸吧砸吧嘴,把一勺湯直接都喝了,然后放下鐵勺,對著桌上立著的電子菜牌上刷刷下了幾單。
里面的菜式不算豐富,應(yīng)該是每天供應(yīng)的東西不同,她想了想,又下單了一份水果披薩,一份小食拼盤,一份可樂,一份炸雞。
這些都算速食,上的很快,不一會兒就端了上來。
燕銜川是不會社恐的,和陌生人一桌吃飯對她而言連挑戰(zhàn)都算不上。另外兩個人顯然也不是,白羊的性格就像她臉上的雀斑一樣奔放地外露。
“哎,你是不是最近來夜城出任務(wù)的成員啊?我瞧你面生。”她壓低聲音,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眉飛色舞的。
“別多心,我不是打探任務(wù)內(nèi)容,就是想跟你打聽打聽黃雀。”
燕銜川叼著薯條,睨她一眼,“打聽她干什么?”
“她可是我的偶像!”就算降低音量也能聽出白羊話里的激動,“你知道她有多少豐功偉績嗎!而且人又溫柔,又細致,又體貼……”
她的臉漲紅起來,那點兒血色在白皙的皮膚下面十分明顯,“你和她出過任務(wù),她人真和傳言中的那樣嗎?”
嘴里的拉絲芝士突然沒那么香了,燕銜川狐疑地瞧著對方,“你喜歡她?”
“這整個夜城分部,誰不知道啊。”鼠標猛灌了一大口山楂汁,“她提了好幾次調(diào)任申請,想去黃雀身邊做助手,都被沒有正當理由駁回了。”
燕銜川咽下嘴里的披薩,又慢吞吞咬了一口,直白地說:“但是你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這很重要嗎?”白羊臉上有些不高興了,“我喜歡她和她是什么人有關(guān)系嗎?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了,她的每一次公開任務(wù)流程我都看過,她學的課程我也一一學過,我只是沒和她一起出過任務(wù)而已。”
“我對她的了解,不說數(shù)一數(shù)二,也絕對排的上號!”
“你知道她叫什么嗎?”燕銜川仿佛很贊同似的點點頭,突然冷不丁地說,“她的喜好,她的追求,她最愛吃的東西……都不知道。”
“你喜歡的只是想象中的她,而她本人什么樣,你一無所知。”
她的話輕飄飄的,沒有鄙夷,只是平鋪直敘,白羊聽著卻比最直接的罵人話還要刺耳,她握著拳頭,“你什么意思!”
“謝謝你的推薦,奶油濃湯很好喝。”燕銜川說,表情很是誠懇,然后給詢問她去向的鹿鳴秋回了條消息,說她在食堂。
反抗軍內(nèi)部當然是禁止打架斗毆的,鼠標在中間做和事佬,攔著白羊說:“你急什么,她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正好黃雀已經(jīng)來了,你當面再問一問,抓住機會才是正事啊。”
說話間,話題的中心人物推開了食堂的門,徑直朝這邊走過來。
她的五官平平無奇,可通身的氣質(zhì)卻獨一無二,難以忽視。
白羊激動的臉都紅了,連忙站起來,快步迎了上去,“黃雀,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我叫白羊!是夜城分部常駐的成員。”
鹿鳴秋望著她,輕笑著說:“我記得你,怎么了?是找我有事兒嗎?”
“有!很重要的事。”白羊直勾勾地盯著她說,“我之前向上面提了很多次申請,想要轉(zhuǎn)到南津市,最好是可以做你的直系下屬,但是每一次都被駁回了。”
“是我駁回的。”鹿鳴秋說,“每個地區(qū)的人員配置,都是經(jīng)過合理組合后達成的最優(yōu)解,非必要情況下,不會進行人員挪動。”
“怎么不充分。”白羊不太服氣的樣子,有種一往無前的莽撞勁兒,“我喜歡你!這難道不充分嗎?而且據(jù)我觀察,你也沒有正在戀愛中的對象吧。”
鹿鳴秋抬了下手,對方安靜地閉上了嘴巴。
“抱歉,這就是非正當理由,恕我不能同意。”她的笑意稍稍收斂了一點,用一種勸誡的語氣說,“而且我已婚了。”
她略一點頭,繞過白羊,走到餐桌旁,“還合胃口嗎?”
“挺好吃的,你要不要也吃一點兒?”燕銜川仰著頭看她,瞳仁又黑又亮。
“我不吃,該走了。”鹿鳴秋說。
燕銜川聽話地放下手里的披薩,把薯條揣上了。
“嘴邊有奶油。”鹿鳴秋提醒道。
她就抽出餐巾紙來擦了一下。
兩個人從白羊身邊走過,燕銜川停了一下,非常有禮貌地對她頷首。
“再見。”
走出食堂,重新回到走廊,她才問道:“你的事都忙完了?要去哪兒?”
鹿鳴秋回答:“送東野和回曲海大廈。”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背著手走來走去)(冷哼一聲):你們幾個人中,有一個人犯的事最大,因此要被我最先處決掉,要不要猜猜看是誰?
被石墩子砸中已經(jīng)變成鬼的機械之手成員:我不知道啊!
和鹿鳴秋激情告白的白羊:我不知道啊!
被抓過來的無辜路人:我不知道啊!
燕銜川(一拍桌子):還敢狡辯!
燕銜川(指著角落里的瘸腿椅子)(過去一腳踹飛):就是你!害我摔了一跤,誅你九族!
還是她(背著手走來走去):哼哼,現(xiàn)在要處決排在第二位的,要不要猜猜看?
第35章 爆漿番茄16
再次見到東野和時, 這人和之前大不相同。臉上的淤青是之前混亂的時候摔的,傷口被處理過,血已經(jīng)止住, 但衣服沒換。
他恐怕從來沒穿過這么臟又這么破的衣服,好似身上爬了螞蟻, 總是忍不住亂動。
東野和的神色還是那種財閥家特有的高傲和不可一世,但見到鹿鳴秋時, 他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前者說可以走了, 他直接同意道:“好的。”
又像他,又不像他。
燕銜川拿眼睛去瞄他,東野和察覺到后,皺起眉頭, 十分不悅, 卻沒說什么。
返回曲海大廈的路上, 燕銜川上網(wǎng)看了一眼, 果然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吵得沸沸揚揚, 熱搜前十都是“東野和疑似遭受襲擊”的詞條。
馬場的工作人員有不少人都錄了視頻,但是全都被黑格入侵網(wǎng)絡(luò),裝病毒刪掉了。
當時火光沖天, 爆炸又讓塵煙飛揚, 所有人都做了偽裝,僅憑肉眼根本什么也看不出來。
只能看到一群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和幾個機械義體改造人打了起來,事后東野和不知所蹤, 留下滿地狼藉。
距離東野正奇去世還沒過一個月, 東野和又遇險, 各種陰謀論都冒出了頭。
但官方賬號卻在前不久發(fā)了聲明,說東野和有驚無險,并無大礙,下午就會開一個記者會證明此事。
話是說了,信的人可不多。
等到了曲海大廈,車子直接駛?cè)氲叵萝噹欤斫鹪陧樤缭缇驮诶锩娴群颍H眼見到東野和從車上下來,他才安了心。
另外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女人跟著他一起下車,這兩個人是誰,東野和被襲擊后是怎么回來的,整個襲擊事件的始末到底是什么?
他縱然心中有著萬千疑惑,但一個字也沒問。
一個合格的屬下要學會什么時候閉嘴。
東野和邊走邊發(fā)號施令,“記者找好了嗎?”
金在順跟在他身后,畢恭畢敬地說:“已經(jīng)都安排好了,老板,記者會一個小時后召開。”
“你辦事,我一向很放心。”東野和說,“這兩位是救我的恩人,最近會住在這兒,記得吩咐人把樓下整理出來。”
“明白。”金在順應(yīng)聲。
他一路把東野和送到頂層,才重新坐電梯下樓。
東野和的客廳和之前視頻轉(zhuǎn)播里大差不差,就是沙發(fā)和地毯換了新的,從原來的繁復手編地毯,換成了虎皮毯子。
燕銜川特意看了一眼,是真皮。
這可是珍稀保護動物,不過想來財閥們也不會遵守所謂的法律條文。
東野和自己進了臥室,沒再出來。
燕銜川繞過虎皮地毯,坐進沙發(fā)里,“所以我們是來監(jiān)視他的?”
“算是吧。”鹿鳴秋說,“我需要確定一下他的狀態(tài),觀察幾天,而且也需要接收東野家的產(chǎn)業(yè)。”
“聽起來好像很麻煩。”燕銜川左顧右盼地打量著這間巨大的客廳,“還好我不用動腦。”
“你也有任務(wù)。”鹿鳴秋忽然說,眼睛彎起,“你要進行訓練,主要是射擊。”
迎著對方不情不愿的臉,她又說道:“還有一個問題,上午的行動中,你有輕松解決掉敵人的能力,為什么不提出建議和計劃呢?”
燕銜川被展柜上的一只古董機巧鳥吸引了視線,不加思索地回答:“因為你說跑啊。”
我讓你跑你就跑?
鹿鳴秋面色古怪,一時間無法反駁。夸她聽話,有點兒張不開嘴,批評她不知變通,可她的確不算做錯。何況對于燕銜川這個人,她一向是給出大量的寬容。
“你下次可以提一下自己的想法。”她又補充說,“不過是要和任務(wù)有關(guān)且有利的建議。”
這話一說,燕銜川因為興奮張開的嘴巴又合了起來,目光哀怨,好像她說了什么罪大惡極的話。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就是眼神幽怨極了,活似受氣的小媳婦,等了一會兒,鹿鳴秋還是不說話,她才開口:“要去訓練多久?我覺得自己的槍法其實已經(jīng)夠用了。”
“看你的進度。”鹿鳴秋眼里含笑,“在處理完這邊的事之前,你只有這一個任務(wù)。”
“那要是處理完以后,我還沒學完呢?”燕銜川雙眸一亮,試探著問。
“去下一個分部也一樣能學。”鹿鳴秋說。
“好吧。”燕銜川說。
“我看東野和好像沒什么變化,”她說起另一件感興趣的事,“還以為他會變得特別呆。”
“那豈不是所有人都能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了嗎?”鹿鳴秋搖搖頭說,“我的異能是在他的大腦里植入一個觀念,讓他無條件聽從我的命令,并不會改變他的性格。”
“他的言談舉止還和從前一樣。”
“嗯……假如你讓他去跳脫衣舞呢?”燕銜川好奇地問。
鹿鳴秋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會像你學射擊一樣,不情愿但是照做。”
燕銜川:“……”
她決定繼續(xù)盯著古董鳥發(fā)呆,假裝自己剛剛聾了。
一個小時后,記者會準時在曲海大廈的一樓會議廳召開。東野和端坐首位,身邊站著金在順,迎面是排排坐好的記者們。
雖然來的人很多,但誰會發(fā)言都是提前說好的,會問什么問題也是同樣,早有背書。
燕銜川兩人就在二樓的簾子后面坐著。
說了開始以后,一個記者就站起來,問:“關(guān)于此次的遇襲事件,您有什么想要說的嗎?”
東野和臉上的淤青還沒消,一看就是確確實實遭了罪,“的確有人去北郊馬場試圖綁架我進行勒索,但幸運的是,我的保鏢及時趕到,涉事人員已經(jīng)移交給搜查隊的人,等待他們的將會是牢獄生涯。”
他坐下,另一位記者又站起來問:“請問襲擊者的身份查出來了嗎?”
東野和回道:“目前還沒有頭緒。”
第三位記者問道:“您怎么看待這次的襲擊事件?”
“我表示深深的遺憾。”東野和說,“他們一行人明顯是有備而來,武器精良,目標明確,開口就勒索我意識分離藥劑的配方和十億信用點。”
“他們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蹤的?又是誰給他們提供的武器裝備?我不相信大街上能隨隨便便拉出這樣一隊人馬來。”東野和嘆了口氣,“我們家族致力于醫(yī)藥行業(yè),就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不再受到病痛的折磨,讓更多的人有活下去的機會。”
“我接任家主之前,就做過很多慈善事業(yè),夜城有十家福利院和養(yǎng)老院都是我一力建造,而且我每年都會進行兩次大型的募捐和拍賣會,所得到的善款都會用來減輕重病患者的資金負擔。”
“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負多大的責任。這是我的人生信條,我也是這樣做的。我坐在這里,可以問心無愧。”
“意識分離藥劑的研究,長達幾十年,期間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不計其數(shù)。襲擊者背后的人盯上了它,想要不勞而獲,可他不知道的是,這么多年,家族根本不是靠它盈利,意識分離藥劑的售賣僅僅只做到了盈虧平衡,早年間甚至是一直虧損的狀態(tài)。”
說到這兒,他像是有千言萬語涌在心頭,最后化成一次嘆息,“今天的記者會就到這里吧,辛苦你們來一趟。”
說完,他對著眾人頷首,轉(zhuǎn)身走出了大廳。
整篇發(fā)言下來,除了襲擊者是索要意識分離藥劑的這件事以外,幾乎沒有一個是真話。
什么人生格言,什么慈善行動。東野家的確有在做慈善,但絕對不是東野和親自督管,他只是下命令的人。
而他做慈善的目的,也全然不是為了踐行信條,不過是日常形象維護所必要的流程罷了。
雖然聰明一點兒的人都知道財閥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他們也是要遮羞布的。
還得是光鮮亮麗的一塊布。
還有相關(guān)人員移交給搜查隊,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焚化爐了吧。
要不是大廳里的人太多,燕銜川真想給他鼓鼓掌,那種不被理解的失望和憤怒,談到理想時的動容,這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迫真演技,真應(yīng)該給他發(fā)一個影帝的獎杯。
“這些是你教他說的嗎?”她歪過頭去問旁邊的人。
“不是,我只是告訴他什么都不要透露,把事情壓下來。”鹿鳴秋否認道,“這是他自己發(fā)揮的。”
“走吧。”她說,“記者會開完,就要干正事了。”
鹿鳴秋對經(jīng)商倒是沒什么研究,不過星火里有專門負責這方面的人才,她只是做統(tǒng)籌決定的人。
“我給你安排好了訓練的導師,后天開始,至于明天……”她輕聲說,“明天去送阿特莫爾最后一程。”
“我挑好了墓地,給他的好友都發(fā)了消息。”
“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去買套黑色的衣服?”燕銜川想了想說。
她記得去吊唁要穿黑色。
“不用。”鹿鳴秋說,“現(xiàn)在沒有那么多講究,不過你要是想買,自己去就可以。”
第二天是個多云天,厚重的白色云彩堆在天上,邊緣泛著鉛灰,昭示著雨天即將到來。
風打著旋兒吹過草葉,燕銜川穿著一套黑色西裝,撐著一把黑傘,步伐緩慢地踩在石板路上。
阿特莫爾不信教,所以這里也沒有牧師,說一些愿他母神身邊安寧的話。
他是賞金獵人,性格又好,交友廣泛,幾乎各行各業(yè)的人都有。
來的人有二三十個,只有燕銜川一個人穿得鄭重又肅穆,她還拿了一朵洋牡丹,放在瓷白的骨灰盒上。
不拘于花語,只是覺得它長得張揚,像阿特莫爾的性格。
填土的時候都沒有人說話,燕銜川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一個悶聲掉淚的人。
是希爾。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做人要有儀式感。(舉起酒杯)敬朋友感謝在2023-07-01 18:28:52~2023-07-03 19:00: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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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爆漿番茄17
希爾是請假來的, 今天換了新的安保總隊長,她本來不抱什么希望,但對方聽她失去參加朋友的葬禮, 很痛快地就給了一天假期。
盡管有風,空氣卻還是很悶, 像是浸透水的宣紙糊住她的口鼻,讓她胸腔憋悶, 喘不過氣來。
這個昨天還和他說過話的人, 今天就變成了一捧骨灰, 靜靜地躺在罐子里。
她為東野家做事,也槍擊過不止一個胡作非為的人。在夜城,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 可希爾怎么也想不到, 迎接無常命運的, 會是阿特莫爾。
他一向很聰明, 趨利避害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怎么會這么輕易地就沒了?
然而事實擺在這里,希爾自己也清楚, 她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幕,完全是出自內(nèi)心的抗拒。
阿特莫爾曾用玩笑似的口吻說,以后等他發(fā)達了, 一定要給自己買一塊最好的墓地, 身邊躺著的鄰居都是有錢人,到了地底下還能交個朋友,從此也步入上層社會了。
他現(xiàn)在的確是如愿了。
左面是享年九十八歲的大鋼琴家, 右面是一位活了一百零三的富豪。
他只是說說, 絕不會真的買這么一塊價格虛高的葬身地, 所以是誰帶回他的尸身,又把他葬在這里。
希爾靜靜拭掉面上的水痕,和一個撐著黑傘的人對視。
她表情莊重肅穆,冷白的臉上仿佛連風絲也站不住腳。
最后一捧土被鋪上,眾人交談著散去,他們談?wù)摵褪耪叩倪^往,說他的好事,也說他的壞事,嘴里發(fā)出遺憾的嘆息。
陰云壓得低了,風也漸漸大起來,一朵碑前的百合被卷跑,燕銜川抬起頭,視線追著它柔白的花瓣。
她低聲念誦道:“為了讓萬物生長并知曉,從我們死者的骨灰堆里,我們的殉道者,我們的羔羊,我們的犧牲者,那些已經(jīng)死去的人和心死的人。”
“許久,許久以后他們僅僅是些,不過是些神圣的記憶,是堆積如山的灰燼,是我們甜蜜的,所愛的,美麗的死者的灰燼。”
“今天,我們擁有什么樣的美麗,從中汲取力量并繼續(xù)走下去呢。”
“是灰燼中的美麗。”①
希爾的聲音放的很緩,眼神卻如同一只餓狼,一錯不錯地盯著她,“他是怎么死的?”
燕銜川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轉(zhuǎn)向鹿鳴秋,后者心領(lǐng)神會,主動回答道:“他是為了救人才犧牲的,我很抱歉。”
希爾沉默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答復,不過救人,的確是阿特莫爾能做出來的事。
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么,抿了下唇,半晌后才開口說:“通知也是你們發(fā)的吧,謝謝。”
這個形容干練的小隊長勉強動了下嘴角,試圖釋放出一些善意和感謝,她又重復道:“謝謝。”
希爾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在空曠的墓園中顯得有些蕭瑟。
“她一定很難過。”燕銜川說。
她不是感同身受,只是對方表現(xiàn)得太明顯,哪怕瞎子也能看得出來。
“走吧。”鹿鳴秋說,她目光綿長,望著希爾離去的背影,又像是望著無數(shù)個有著相同經(jīng)歷的,面目模糊的人。“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連緬懷悲傷的片刻已是奢侈。
“你去分部,還需要我陪同嗎?”她說。
燕銜川搖搖頭。
“那你自己去吧,找白羊,她是射擊最好的人,我已經(jīng)通知過她了。”鹿鳴秋說。
燕銜川的瞳仁閃了一下,語氣波瀾不驚地說:“就是那個和你宣告情意的人?”
“就是她。”鹿鳴秋說,“幾乎所有槍械她都精通,我看過她的測試成績,和我不相上下。”
“你覺得她很厲害?”燕銜川問。
她說這話時的表情仍是平淡的,鹿鳴秋卻覺得其中有陷阱,神思電轉(zhuǎn)間,她說:“她是經(jīng)受過訓練的人,有這種成績并不意外,你訓練過后也能做到。”
燕銜川聲音淡漠地說:“我會比她更好。”
“我相信你。”鹿鳴秋點頭,展露出一副自己很認同的樣子。
出了墓園她們就分散開來。
從前鹿鳴秋要求她形影不離,現(xiàn)在肯放她一個人走,大約是信任的表現(xiàn)。
燕銜川一個人叫了車去明惠醫(yī)院,還是和上次來一樣,醫(yī)院的人很多,能看出來他們并不是上層人士,大廳有些吵鬧。
護士們也是來去匆匆,隔三差五就推著一輛便攜救護床往急診室跑,救護車的鈴音來了又走,忙得像是搬家的螞蟻。
她沒坐電梯,看著頭頂掛著的路線指示牌找到樓梯,慢悠悠地走到地下五層。
按照上次鹿鳴秋的方法打開隱藏的門,通過身份驗證,來到地下基地。
鹿鳴秋已經(jīng)把白羊的通訊號發(fā)給了她,燕銜川就給對面人發(fā)了句“到了”,不多時,有著濃密紅發(fā)的白羊就從走廊深處走了過來。
她們兩個上次食堂的相識,不能說是很愉快。燕銜川先是針對她的感情做了一通很不客氣的點評,接著又看到她被當場拒絕的窘迫場景,更別提鹿鳴秋最后還是特意來找她的。
白羊得知喜歡的對象英年早婚,想必心里不會很好受。
但這次見面,她竟然毫無芥蒂,還是那副很熱情爽朗的樣子,主動打了招呼。
去往訓練室的路上,她喋喋不休地夸起自己,“不瞞你說,整個夜城分部,我的槍法可是排第一的!放眼所有星火成員,我也能排進前十。很多異能者更注重能力的開發(fā),對槍械并不上心,反而讓我壓過一頭。”
“你放心,我特別有經(jīng)驗,保證能把你教好。”
“對了,你上次被黃雀叫走,是又去出任務(wù)了嗎?我后來回想了一下,你說的話其實也很有道理,我的確不知道她真實的性格,但是有些人哪怕只了解其中一面,也會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白羊握住拳頭,干勁滿滿地說:“所以我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想辦法了解她的另一面!我是不會放棄的。”
燕銜川:“……她說了自己已婚。”
白羊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不信,肯定是說出來為了讓我自動退縮的,她不像是會把時間精力浪費在情愛身上的人,而且她那么忙,應(yīng)該也沒時間談戀愛吧。”
燕銜川瞥她一眼,覺得很荒謬,說:“你聽聽自己的后半句話,再想想自己的目標,難道不覺得矛盾嗎?”
“不會啊。”白羊理直氣壯,底氣十足,“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鹿鳴秋的確優(yōu)秀,會被人喜歡她不意外,但燕銜川聽了這人的豪言壯語,卻覺得像有什么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好似卡了魚刺在喉管里。
鹿鳴秋是什么人,她的靈魂耀眼通透,也是你能覬覦的?她要是和你在一起,那才是明珠蒙塵,暴殄天物。
耳朵里聽著白羊一連串的計劃和未來暢想,燕銜川真想一走了之,但她是帶了任務(wù)來的,保證自己要學好。
只好忍耐下來。
就是時間越長,越難以忍受。燕銜川也不是只會忍氣吞聲的包子,當即不客氣地說:“能別再說這方面的事了嗎?我不想聽,也不感興趣。”
白羊愣了一下,“行,那不說了,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就是嘴碎。”
燕銜川:“我發(fā)現(xiàn)了。”
正好說了一路,也到了訓練室,燕銜川的耳朵解放出來,但她瞧白羊仍是不太順眼。
好在對方的確很厲害,對各式槍械的性能手感說起來如數(shù)家珍,頭頭是道,教導的過程中也是十分用心,并不藏私。
燕銜川為了快點兒結(jié)束課程,學得也很專心。
——她怕再多和這人相處幾天,會忍不住動手。
到時候不僅場面不好看,和鹿鳴秋的關(guān)系恐怕也不會好看。
她本來就會使槍,只是不算頂尖行列的高手。很多技巧白羊說了一遍,她上手練上幾次就會了,還有一些預判和狙擊方面的知識,她也悉數(shù)記下來,進展神速。
一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白羊就沒東西可教了。
臨走時,白羊叫住她,從帶過來的包里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很是期待地問:“幫我一個忙行不?你能幫我把這個給黃雀帶過去嗎?你是她帶過來的,肯定還能和她再見面,我見不到她。”
那盒子用彩紙包著,上面還系了絲帶,方方正正,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燕銜川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她,說:“不能。”
白羊根本沒想到自己還能被拒絕,嘴里還說著話:“沒什么特殊情況,找她是不被允許的,會耽誤她工作……什么?”
她面露驚愕,“我剛剛沒聽清,你是說不能嗎?為什么啊?”
白羊慌忙解釋道:“里面不是什么奇怪的東西,是我做的一個小玩偶,是我們家鄉(xiāng)的一個習俗,寓意是保平安的。”
“沒什么原因。”燕銜川說,“我不想而已。”
她洗了手,從對方身邊繞過,就要離開。
白羊不死心地追上來,“就一個小忙而已,我可以給你報酬。”
燕銜川理都不理,直接推門出去,只覺神清氣爽。
返回地上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徹底黑透了,璀璨的燈光盡皆亮起,如同斑斕星河。
燕銜川叫了車,坐在車里往窗外看,能看到城中心的巨□□,張開雙翼,在夜色中翱翔,噴出的火焰化成一句句廣告詞,然后炸成煙花,如星子般落下。
這一幕每天晚上都會上演,所有人都見怪不怪,沒有人會抬頭去看。
路邊的人還是一樣,有的酗酒,有的斗毆,有的接吻。
她回到曲海大廈,見到鹿鳴秋,對方對她笑起來,她又覺得,一成不變也不能說差。
作者有話說:
①摘選自卡洛琳·瑪麗·羅杰斯《灰燼中的美麗》
白羊(搖旗吶喊):黃雀!黃雀!你是我的神!
燕銜川(沖過去把旗子掰斷)(把人丟出十萬八千里):噪音。
鹿鳴秋(聽見一聲慘叫)(回頭一看)(什么都沒有):你剛剛聽見有人喊救命了嗎?
燕銜川(無辜且茫然):沒有啊,你聽錯了。
【救命最近真的好卡文,時速五百都沒有,坐在電腦前面一整天也憋不出幾個字,覺得對不起讀者寶貝們,想到這里就很焦躁,存稿也用光了。這種狀態(tài)寫出來的文估計也很不好看,好愧疚,發(fā)波紅包好嗎?請原諒,留評就可以了。我也不清楚為什么卡,大綱也是有的,真可惡啊】
第37章 爆漿番茄18
兩人在夜城停留了一個多月, 直到夏秋交接的雨季來到尾聲,鹿鳴秋才算是勉強結(jié)束雜亂的事務(wù)處理,打算離開此地。
這段時間, 燕銜川也沒有閑著,她去了東野家的安保隊, 聽著新上任的大隊長,也是星火反抗軍的內(nèi)部人員的命令調(diào)動, 去維護城市治安。
夜城的混亂, 和東野家以往的放任有直接聯(lián)系。這里的斗爭越多, 越方便當權(quán)者掌控,當?shù)氐穆?lián)邦部門對各種亂象視而不見,或許有人想管,但個人的力量怎么比得過大勢, 那些心中真正有理想抱負的正義人士, 要么被局勢改變, 要么被迫沉寂。
不過反抗軍掌控東野家后, 自然不會對此坐視不理。
鹿鳴秋讓東野和去聯(lián)絡(luò)搜查隊的人,言明紀律, 禁止當街斗毆、嗑藥等種種違法亂紀行為。
并且派出東野家自己的安保護衛(wèi)隊,跟著一起整治這座城市的亂象。
此舉頓時激起了各種不法分子的不滿,他們平時渾水摸魚, 依靠搶劫殺人不知道搜刮了多少利益, 讓他們乖乖放下手里的武器,做個聽話的乖寶寶,還不如直接要了他們的命更容易。
有些激進的, 就組織起來想要找東野家的麻煩, 他們沖擊東野家族的產(chǎn)業(yè), 去醫(yī)院,去商場里燒殺打鬧。
還有的人在各種地方噴上抵制的標語,好像東野和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而事實上卻是,他難得做件為民的好事。
這些人激烈抵制的背后,大多是一些盤踞西區(qū)的幫派做在幕后做推手。
燕銜川這期間跟著安保隊的人一起,就是去找他們的麻煩。
水至清則無魚,西區(qū)的混亂,不過是整個夜城底層的縮影,想要把夜城變成一座模范友愛城市,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混亂與犯罪是它的底色,鹿鳴秋想要的則是規(guī)矩。她要劃出一道分割線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可以有,但必須要有所限制,不能隨時隨地在大街上就掏槍掃射。
這時候就要比哪一方的態(tài)度更強硬,能在這場斗爭中占據(jù)上風,毫無疑問,這些個閑散幫派,即便扇動群眾,也掀不翻頭頂?shù)奶臁?br />
燕銜川幾乎每天都在外面跑,大大小小的幫派讓她收拾了個遍,過得充實又不亦樂乎,甚至有點兒樂不思蜀了。
她和這里的搜查隊成員也有過幾次接觸,都是一群年輕人,干起活來斗志滿滿,顯然還沒被磨平棱角戾氣,是一群剛剛畢業(yè)踏入社會的人。
也正是這樣的人,才有滿腔熱血和沖勁,懷揣著諸多理想想要加以實現(xiàn),不像那些遇事只會推來推去的老油條。
東野家換了新的家主,也換了新的政策風格,駐扎在此的聯(lián)邦政權(quán),自然也要改變原有的作態(tài),把冗雜的官僚主義放到一邊,聽從東野和的命令,從上到下改換新風。
這很難,讓一個習慣吃肉的人偶爾吃一頓素,就當換換口味,可要是讓他天天吃素,這決計是萬萬不行的。
以前只要待著不動就有源源不斷的孝敬可以拿,現(xiàn)在卻要把到嘴邊的利益讓出去,這和斷人活路有什么區(qū)別?
他們這樣想,也這樣說。
官員們的反抗,和西區(qū)幫派們的手段比起來,后者就像是過家家般的小打小鬧。
鹿鳴秋卻不妥協(xié)。
倘若把財閥比作趴在民眾身上吸血的龐然大物,這些官員們就是這個龐然大物身上的菟絲子,是它肚子里的蛔蟲,在財閥搜刮的同時,跟著一起撿漏,吃得滿嘴流油。
既然覺得做個好官是斷自己生路,那么這條命不要也好。
在夜城,東野家就是說一不二的皇帝,換掉幾個政府人員輕而易舉。職位上的空缺也好填補,這么多年,總有一些不愿意和他們同流合污的正直人士,有黑格在,調(diào)出檔案一查,就知道他們?nèi)缃竦牡刂贰?br />
有才又能的人比比皆是,還怕填不滿人員上的缺漏嗎?
鹿鳴秋要趁這次的亂象,一舉解決掉大方向上的所有阻礙,這樣她才能不被這里的事務(wù)牽絆住。
這些都是要動腦子的事,燕銜川不太懂也不感興趣。
不過她在西區(qū)走來走去時,聽到路邊人談?wù)撈饢|野和這位家主,口吻明顯變化了不少。
一部分人認為他這是沽名釣譽,扯大旗,裝樣子,財閥都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人物,根本不可能真心實意為底層的民眾們考慮。
也有一小部分人覺得,拋開過往的看法評價,單看東野家如今的做派,的確有了不少改變。
言論風向的變動,除了平復治安以外,當然少不了民生方面的新政策。
首先是東野家旗下的所有醫(yī)院,不管是藥品還是手術(shù)費用,只要是收費項目,價格通通下調(diào)百分之十五,而且是永久下調(diào)。
盡管這樣,利潤也依舊可觀。
東野家的醫(yī)院不需要徹底改革,面向平民的醫(yī)院有反抗軍組織的明惠醫(yī)院就足夠了,沒了來自財閥的打壓,他們就能迅速擴張。
價格稍稍下調(diào)一些,在保證盈利的同時,減輕中層人士的負擔。
一些收費奇高的疑難雜癥上面,也有了各種補貼,讓擁有重癥患者的家庭不至于被醫(yī)藥費拖垮。
教育的費用也進行了下調(diào),同時又建了幾所學校,專門面向大眾,收費比如今的私立學校還要低上許多。
這是給底層人一個獲取知識,改變?nèi)松\的機會。
一系列的措施指令被鹿鳴秋借著東野和的口下發(fā)出去,盡管中間需要一些插曲,但也算是有條不紊地執(zhí)行了下來。
東野和的口碑也迅速轉(zhuǎn)變,成了有名的大慈善家,大善人,還有人拿著他父親去世后,他接受采訪時感懷落淚的一面配合如今大刀闊斧的一系列行動大肆宣揚,稱他是財閥中的一股清流,重情善良的絕世好人。
燕銜川看到這些報道的時候,簡直要給編輯發(fā)一個錦旗,專門表彰他豐富的想象力。
這些言論的出現(xiàn),多少有鹿鳴秋在暗中推潑助瀾的功勞。東野家變成了自己人,改掉從前的口碑,也方便她去下達各種政策措施。
備選的家主也要開始培養(yǎng)起來,關(guān)于這個,鹿鳴秋有點兒猶疑,哪怕再培養(yǎng)控制,始終都是外人,換上自己人才是最保險的。
想要把東野和變成自己人,只有一個手段最好用,那就是讓鏡子變幻外貌,變成東野和,李代桃僵。
只是鏡子目前正假扮毒刺,做圣愈教會的雙面間諜,脫不開身,還需從長計議。
哈珀因為這一系列變故,沒離開夜城。
之前帶燕銜川兩人去入侵華倫大廈,找塞拉博士,最后博士暴斃,這件事鬧得很大。她原本打算等風聲過了,再去找義體醫(yī)生給自己換張臉,換個身份,離開夜城。
可沒過多久,阿特莫爾就死了,鹿鳴秋向她告知這件事,又和她說,不用離開,不用逃跑,她可以繼續(xù)在夜城生活,東野家不會有人再來追查她。
兩個消息,一好一壞,讓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阿特莫爾是哈珀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之一,他們兩個經(jīng)常討論誰會先死。是阿特莫爾死于一次完不成的任務(wù),被人亂槍打死,還是她死于掌握的把柄和秘密太多,她看過了太多人的丑態(tài),其中不乏高官子弟,保不齊哪天他們中就會有人對她痛下殺手。
調(diào)侃的話變成了現(xiàn)實。
哈珀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家,里面已經(jīng)一團糟,花瓶被砸碎,沙發(fā)被挖開,只要是個裝著東西的柜子,里面的物件就都破破爛爛地躺在地上。
這是安保隊的人過來搜查過,把家里翻爛了。
她坐在半張沙發(fā)里,從包中翻出煙點燃。一個曾經(jīng)的客人發(fā)來消息,向她抱怨最近上司的反復無常,讓她壓力很大,問她最近有沒有時間,她想來見哈珀一面,過上一夜。
哈珀把煙叼在嘴里,望著地上的干涸的水漬,反光的玻璃碎片躺在其中,像是一地的玻璃花,回了一句好。
離開夜城的那天,仍舊是一個雨天。燕銜川坐在飛艇里,透過圓形的窗戶向外看,一層又一層的陰云像是天空中暈開的灰色染料,雨絲拍在玻璃窗上,劃出一道道水痕。
她往窗戶上哈氣,伸出手指戳在凝結(jié)出的一團白霜上,指尖移動,畫出一個簡易的笑臉。
兩個立著的尖角當瞇起來的眼睛,一條彎曲的弧線當微笑時的嘴巴。
過一會兒這水汽被飛艇內(nèi)部的溫度蒸發(fā),她就再哈出一口白霧,畫上一個哭臉。
返回南津市的路上,鹿鳴秋睡了一會兒,她眼下隱約的青黑被虛假的面孔遮住,但誰都能瞧出來她的疲憊。
不然一向警惕的黃雀是不會在飛艇上睡著的。
好在這里的事告一段落,所有的章程都步上了正軌,她也能休息一段時間。
飛艇上除了她們二人,就剩下金環(huán),此刻正拉出光屏,不知道看些什么,露出樂不可支的表情,但他控制得極好,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連輕微的氣音都沒有,生怕打擾到黃雀休息。
銀環(huán)則被留在夜城,繼續(xù)輔助這邊的工作。
這一個月來,趕往夜城的人手也增加了不少,在各個行業(yè)發(fā)揮力量,穩(wěn)定局勢。
調(diào)派誰來,誰的能力更合適,又不會影響他原先駐扎地的布防配置,也是一件耗費心力的事。
鹿鳴秋原本就苗條的身材,如今更是清減,腕骨的關(guān)節(jié)凸出,在薄薄的外衫下透出來,像是一折就斷的竹竿。
她睡得不算安穩(wěn),眼珠在眼皮底下亂動,不知道做了什么夢。
飛艇離開夜城地界,到南津市的范圍內(nèi),雨就停了。南津市正值陰天,云彩如同一團又一團的棉花堆在一起,飛艇在云中穿行,像是一頭扎進柳絮里,離開時又牽出一條長長的白色云帶。
南津市從高處望去,像是一個十字星,這里的地標建筑——靈初高塔,便宛如一顆錐子,一根鐵釘,鑲嵌在最中央的位置,直入云端。
南津市是聯(lián)邦數(shù)一數(shù)二的繁華大城,和夜城不同,這里的娛樂氣息很是濃厚,有大大小小的娛樂公司不下十家,又因著圣愈教會的大教堂建在此地,宗教氛圍也格外張揚。
但圣愈教會畢竟是財閥們一手編織成的謊言,它的教義也是讓人心甘情愿地忍受苦難,接受命運,不懂反抗和奮進,因此除了教堂所在的廣場,平日里在其他地方倒是看不到什么宗教活動。
南津市本地沒有頂尖財閥在此,他們只是各自伸出手腳來搭上這座城市的大船,操控著本地的各個小家族來相互制衡。
飛艇落地,帶來輕微的顛簸,鹿鳴秋睜開眼睛,眼神中透出些許疲憊。
幾人魚貫而出,在這里就分道揚鑣,金環(huán)去他自己的安全屋,走的時候囑咐黃雀好好休息幾天,不要太過勞累。對于她身邊總是形影不離的這位名叫禮貌餅干的成員,也囑咐了幾句,讓她盯住黃雀,催她好好休息。
她的勞累所有人都看在心里,并且關(guān)心。
燕銜川和鹿鳴秋一起回家,她們不在的這段時間,房子有蘇虹進行打理,一切還和離開時一樣,沒有變化。
桌上的水果也是新鮮剛換的,燕銜川換了鞋子,走到客廳,撈起一個通紅且圓滾滾的蘋果,咬上一口,汁水在口中爆開,迸發(fā)出清甜香氣。
回到家中,總算不用時刻頂著偽裝,能用自己的本來面目。
這種高精的全息投影雖然不用化妝,給臉上的皮膚造成一些負擔,但總是用一個不屬于自己的臉行走,還是讓燕銜川覺得怪怪的。
何況比起那張平平無奇的面孔,她還是喜歡看鹿鳴秋的本貌。
脫下偽裝,后者的疲乏就坦蕩地顯露出來,掛在臉上,格外明顯。
她踩著拖鞋去廚房給自己接了一杯純凈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凈,回到客廳,輕聲說:“我去樓上睡一覺。”
燕銜川啃著蘋果看她,只覺得她立在那兒,像是從紙畫上飄下來的人,輕輕薄薄,一吹就要飛了。
“快去吧。”她說。
于是鹿鳴秋就拖著沉重的身軀,沉重的大腦,沉重的精神,躺倒柔軟如云的床上,房間里的智能系統(tǒng)操控著窗簾緩緩拉上,遮蔽陽光,讓臥室陷入昏沉的黑暗中。
四下靜謐,她的呼吸逐漸放緩,宛若潮汐般起伏。棉質(zhì)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鼻端是熟悉的淺淡香氣,在一片昏茫的獨屬于自己的空間內(nèi),她終于可以放下心神,安安靜靜的睡上一覺。
燕銜川將最后一口果肉吃掉,把果核精準地投進垃圾桶里,接著抽出紙巾,擦掉手指上的汁水。
客廳的空氣中浮動著一股清清淡淡的味道,或者說整間屋子都是,它來自鹿鳴秋慣常使用的香氛,有一點兒凝神靜氣的效果。
像是被山泉沖刷的苔蘚,又或是一截斷掉的樹枝新芽。
都說聞香識人,一個人慣用的香水,就透露出許多信息,她的性格,她的愛好……
鹿鳴秋自然認識許多人,每個人對她都能說出幾個不重樣的評價來,比如溫柔,有規(guī)劃,謹慎,貼心等等。
似乎暖香更適合她。
要燕銜川來評價,她會用有毅力到冷酷無情來形容這個人。只要是可以利用起來的事物,只要是能達成目標,她連自己都不會放過。
她使喚別人,也使喚自己。掌控別人,也掌控自己。
如此偏愛冷香,也不足為奇。
鹿鳴秋一覺睡到了晚上,圓月高掛,仿若銀盤。
她沒有做夢,只覺得精神徹底放松了下來,不再時刻緊繃著,整個人都舒坦了不少。
鹿鳴秋走下樓時,便看到她的同居房客癱在沙發(fā)里,雙手在懸浮屏上左右飛舞,幾乎要快出殘影。而她的脖子歪著抵在沙發(fā)背上,幾乎和彎曲的脊柱形成一個直角,兩條腿一曲一伸,扭成了一副稀奇古怪的姿勢。
——這幅畫面放到任何一個重度網(wǎng)癮患者的身上都不足為奇。
正對著沙發(fā)的大電視正亮著,里面播放著游戲的實時畫面,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法師舉起法杖來回走動,邊走邊施放各種技能,轟向一條會噴冰錐的銀色巨龍。
“總算醒了,我好餓。”燕銜川張嘴說著,手下忙個不停,又搓了一個火球術(shù)。
“餓了怎么不吃呢?”鹿鳴秋失笑。
“在等你一起。”燕銜川忙里抽閑,看了她一眼,“我們應(yīng)該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夜城的事告一段落,對反抗軍星火而言,掌控了一家頂尖財閥公司,可以說是里程碑式的勝利,的確應(yīng)該慶祝一番。
只是她們此前忙于各種事務(wù),根本顯不出手來。
燕銜川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她心里惦記這件事很久了。
生活倘若缺少了儀式感,必然是一潭死水,不起波瀾。
鹿鳴秋聞言,應(yīng)聲說:“是我疏忽了,那你有沒有想吃的,或者是想去的店?”
燕銜川以一發(fā)平A帶走冰龍,斬釘截鐵地說:“有!火鍋!”
火鍋吃得是一份熱鬧,但為了不引人注目,她們還是做了偽裝,換了假臉才出門,找到一家面向大眾的中檔火鍋店。
價格有些偏高,但食材新鮮,服務(wù)非常周到,連鎖店開得紅紅火火。
鹿鳴秋開車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場里,帶著燕銜川來到火鍋店。
因為不是飯點,店里的人不算多,有一些模糊的交談聲和笑聲,每個人瞧著都是喜氣洋洋的。
不知是因為高興才吃火鍋,還是因為吃火鍋所以高興,或許兩者都有吧。
兩人被服務(wù)生領(lǐng)著,來到一處空位,這位妝容得體穿著暗藍色制服的女士,用非常溫柔的口吻說:“客人您好,我是本次的服務(wù)生安娜。您想要什么口味的鍋底,選擇什么種類的菜品都可以通過桌上的屏幕自主下單哦,一些食材的最佳口感所需要煮的時長,也給您標注在臺面上了,小料區(qū)在前方左轉(zhuǎn),地上有指示線,衛(wèi)生間在前方右轉(zhuǎn),墻上也有指示牌。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話,都可以按這個紅色按鈕叫我,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就先不打擾您用餐了。”
她說著,又等了幾秒,見兩個人沒有其他需求,就走到吧臺處去拿圍裙和免費的飲料。
燕銜川看也沒看菜牌一眼,就張口說道:“我要辣鍋!”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在西區(qū)殺個七進七出)(殺個雞飛狗跳)(殺個人仰馬翻)(殺個天崩地裂)(殺個海枯石爛)(殺個萬道一統(tǒng))(殺個天下太平)
還是燕銜川(拿起傳單):你好,新開的學校了解一下
還是燕銜川(拿起吊針):快,打這個藥好得快
還是燕銜川(呼呼大睡)(把被子一腳踹飛)
鹿鳴秋(熬夜)(熬夜)(熬夜)(頂著黑眼圈):什么?睡覺是什么東西,我不明白。感謝在2023-07-04 18:40:52~2023-07-09 16:43: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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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8章 爆漿番茄19
在夜城的這段日子, 要么四處拼殺,要么窩在房里,像這種人間煙火氣, 乍一看,有種恍如隔日的感覺。
燕銜川調(diào)了小料, 又端了一盤無籽西瓜,回來時路過隔壁桌, 幾個服務(wù)生推了一個手推車, 上面放著生日蛋糕, 他們頭上戴著小彩燈,舉著手牌,一起唱生日快樂歌。
過生日的是一個混血小女孩兒,淺金色的頭發(fā)梳成兩個小辮子, 頭上戴著小皇冠, 正跟著一起邊唱歌邊鼓掌。
燕銜川手里端著兩個盤子, 站在一旁等, 她目光移動,落到從另一邊繞過去的鹿鳴秋身上。
她日常出門并不太喜歡特意裝扮自己, 衣服也是休閑寬松為主,一件T恤,一條短褲, 腳下踩著運動鞋, 只露出一雙腿來,骨肉勻稱,膚白細膩, 像是用羊脂玉雕成的, 白的晃眼。
她常年鍛煉, 肌肉緊致,走起來便如林間的野鹿,燕銜川總?cè)滩蛔】瓷蠋籽邸?br />
她看得久了,反應(yīng)過來,覺得侵犯別人的隱私,并不合適,就移開視線,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在或有意或無意地瞧,手里端著的盤子開始蠢蠢欲動,想扔到他們的臉上。
只覺得這些人真是不懂禮教,也不懂得尊重,一雙眼睛就知道看往別人腿上盯。這想法在腦中過了幾遍,正要付諸行動的時候,一道聲音打斷了她。
“客人?客人麻煩能讓一下嗎?”
唱完生日歌的服務(wù)生要推著小車走,被她擋住了路。
燕銜川回過神來,不太高興地應(yīng)了一聲,把路讓開。正好鹿鳴秋坐回位置里,桌椅擋住了她,別人自然也不看了。
她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套上防止濺油的黑色圍裙,名叫安娜的服務(wù)生走過來,端上一桶大麥茶,說是清熱解膩的。
燕銜川給自己倒了一杯下肚,是不是清熱解膩她不知道,但鹿鳴秋指著屏幕上的冰淇淋,問她要不要吃的時候,她心里的一點兒郁氣頓時不翼而飛了。
火鍋四個口味,一個清湯,一個麻辣,一個番茄,一個東陰。
她們兩個吃過許多頓飯,在血與土里打過滾兒,自然也不會在意拋開美食不談,吃火鍋本質(zhì)上其實是一次交換口水的行為。
湯底用料豐富,哪怕不沾小料,食材同樣有足夠的味道。
蝦滑在番茄鍋里起起伏伏,暗紅的鴨血沾上暗紅的辣油,咬一口鮮嫩滾燙,幾乎鮮掉舌頭。
火鍋熱氣蒸騰,人聲模糊喧鬧。燕銜川望進對方的眼里,仍能從虛假的面容下,窺探出真實的影子。
她漂浮不定的心落地生根,此刻發(fā)出芽來。
在舌尖融化的香草冰淇淋便化作最營養(yǎng)充沛的肥料,澆灌在這顆剛剛冒出的芽尖上。
鹿鳴秋是個閑不住的人,她剛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就要接著忙起來,打算拍個電影。
為了維持地位,她每年都至少要有一部新作品,今年的已經(jīng)拍攝完了,年末就會上映,趕的是春節(jié)檔。
而她現(xiàn)在正好有一些空閑時間,不如把明年的份先拍完,未來無法預測,免得到時候突發(fā)事件太多,擾亂她的規(guī)劃。
說干就干,丹佑傳媒是反抗軍星火自家的產(chǎn)業(yè),公司里簽約的藝人多如繁星,而且為著自己的聲譽,選得都是有真材實料的人,要么天賦好,要么科班出身,規(guī)規(guī)矩矩,挑不出錯。
想拍電影,從內(nèi)部挑人完全夠用。
劇本是鹿鳴秋自己定好的,一部小體量片,講述的是近代變法時期,一個富家小姐和一個歌女的雙女主故事。
她既然決定要拍攝,自然要緊著她的需求來。請導演,選角色,租場地……通通都要盡快就位。
主演是早就定下的,也是丹佑傳媒旗下的一個新生代演員,叫溫橋,她才畢業(yè)不久,只有一部作品,但天分極高,演戲很有靈氣,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粉絲基礎(chǔ),只要不出岔子,未來必定會大紅大紫,成就斐然。
南津市的北區(qū)就有影視基地,專門用來拍攝各種作品,建了許多風格的建筑做背景,人稱星樓,是造星的地方。
鹿鳴秋去拍電影,肯定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jié)束,臨行前,她特意問了燕銜川,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換做是之前,她必然不會問這樣一句。她對燕銜川并不信任,不會放任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但夜城的任務(wù)結(jié)束后,她對她又有了新的認知,不然也不會讓她獨自返回分部基地去訓練,肯定是要親眼看著她的。
但現(xiàn)在,她問出這句話,潛在意思就是表明,假如燕銜川不想去,完全可以拒絕。
她問完,燕銜川回了一個納悶的表情,“你不是說,我要和你形影不離嗎?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她專門買了一個大行李箱,用來裝衣服和家居用品,此刻已經(jīng)裝得滿滿,像個肥肥的蘿卜。
鹿鳴秋就沒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和她一起坐上蘇虹的車。
去拍攝自然不用偽裝面容,燕銜川頂著好不容易出來透風的真臉,有些興奮地說:“我還沒見過拍電影什么樣兒呢!”
鹿鳴秋跟她一起坐在后座,聞言笑了下,日光擦過她的發(fā)絲,像是給她鍍了一層光環(huán),熠熠生輝。
“實景拍攝還好,有些需要摳圖的,演員們就要在綠布里演,全憑自己想象,其實場面挺好笑的。”
“我之前看過一個熱搜,說是誰演技很好,把導演什么的都看哭了。”燕銜川扭過頭,好奇地問,“這種是真的嗎?”
鹿鳴秋沉吟了一下,“有一些比較能共情的導演,的確會被帶入故事中,但非常少。”
“拍一部電影要多久?”燕銜川說。
“快的話,我的戲份全拍完,差不多要半個月。”鹿鳴秋邊說,變戲法似的邊從車里放著的小柜子里面拿出一個冷藏好的芒果慕斯,意料之中地見到身旁人驟然亮起的雙眼。
她心里暗笑一聲,遞了過去,又接著說道:“期間我們會住在影視城附近的酒店里,飯會有助理來送,一會兒我把她的通訊號發(fā)給你,你要是有想吃的,跟她說一聲就行。”
“對了。”她看向駕駛座說,“你帶工牌了嗎?”
蘇虹把著方向盤回道:“帶了,在包里呢。”
“一會兒下車,你把工牌也戴上,平時就不要摘了,如果摘的話,會被工作人員當闖進來的游客趕走。”鹿鳴秋叮囑說,“還有一件事,影視城不止我們一家劇組,也有其他人拍攝,你要是想看,可以去問問,但是只能看,不能錄,錄下來是要吃官司的。”
燕銜川嘴巴忙著,眼睛也忙著,耳朵雖然不忙,但是吃東西的時候怎么能一心二用,她胡亂嗯嗯應(yīng)了一通,一看就是沒仔細聽。
鹿鳴秋沒辦法,只好隨她去。
到了星樓,她們走的和游客們走的不是一個通道,過了保安檢查后才被放進去。
這個圈子的人對版權(quán)和隱私都很看重,而且又暴利,能被帶進來的工作人員都簽了保密協(xié)議。
何況圈子里omega居多,能掏出這筆錢來培養(yǎng)孩子專門進圈發(fā)展,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人脈,很少有人想不開,泄露拍攝時的隱秘。
o和另外兩個性別很難分辨,起碼燕銜川自己分不清,而他們之間倒是一打眼就能看出來對方是a是o,很是奇妙。
三人先去了酒店,每人拖著一個行李箱,鹿鳴秋一向不擺大影后的架子,她的東西自己就拿了。
其他的助理會在今天到,沒和她們坐一輛車。
臨下車前,蘇虹把工牌從包里拿了出來,在前臺登記的時候,燕銜川百無聊賴,低著頭抓起胸前的吊牌看。
方形的小牌子,兩面圖案一樣,畫著半只紅色的翅膀,線條簡約,連出一個半圓形。這是丹佑傳媒的商標。
“前輩最近也有拍攝任務(wù)嗎?真是勞模。”
燕銜川聞聲抬眼看過去,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正一臉驚喜地湊過來,身后跟著四五個助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東西。
“啊,抱歉抱歉,沒注意到燕小姐也在這兒。”她移動目光,對上燕銜川的,有些歉意似的,“沒想到兩位關(guān)系這么好,來拍攝時燕小姐也跟著一起呢。”
燕銜川掃她一眼,放下手里的工牌,完全沒有要張口的意思。
鹿鳴秋轉(zhuǎn)過身來,面上帶笑,“小舒最近應(yīng)該在拍《未央傳》吧,怎么樣,拍攝還順利嗎?”
名叫小舒的女人語氣親昵地抱怨,“什么都挺好的,就是之前的助理總是不太順手,讓她買什么總是買錯,糊里糊涂的,真不會辦事。”
“前輩呢?不是剛剛才結(jié)束綜藝的錄制,都不休息休息的嗎?”她貌似很關(guān)心的樣子,除了之前那一眼,瞧也不瞧燕銜川一下,“我看前輩都瘦了。”
鹿鳴秋噙笑回道:“是角色需要,所以減重了。我這邊還要去放行李,這里人來人往的,有時間再聊吧,”
話音一落,對方就很失落似的,“那好吧,前輩慢走。”
蘇虹辦好登記,拿著三個磁條一樣的東西,啪地和工牌粘住了。二者渾然一體,磁條也像是被工牌吃掉,消失無蹤。
她手里還剩下兩個,應(yīng)該是給別的助理用。
“走吧。”鹿鳴秋說,又對著小舒點了點頭,才走向電梯。
小舒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才邁步離開酒店,對著經(jīng)紀人發(fā)了個短訊過去。
頂層的財閥之間,自然沒什么身份保密一說,但降下一個層次,眼前就會被蒙上一層半透明的紗,降得越多紗就越厚,讓人眼瞎目盲,什么都看不清。
小舒的家世算是中等,她是本地人,舒家?guī)讉omega里,只有她進了娛樂圈。
舒家在南津市,也能說上幾句話,可要是和最上面幾個家族比,那就是螞蟻大象的區(qū)別了。
她是個有想法的人,想往上爬,而身為一個o,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是什么?當然是嫁人。
鹿鳴秋有丹佑的股份,又一直查不出她的真實身份,必然是那幾大財閥的子弟。能和她登記結(jié)婚的,也肯定是門當戶對。
她姓燕,又正好有一個燕家,不得不讓人多想。
兩個人同住酒店,卻分開要了兩間房,這不奇怪嗎?小舒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來她們兩個根本沒睡在一起過,外界所謂恩愛的傳聞,都是假的。
之前還爆出過協(xié)議結(jié)婚的事,很快就被澄清壓下去了,可空穴未必來風。她目光閃動,心里慢慢冒出一個計劃。
酒店的規(guī)格還是很豪華的,畢竟來這里住的都是各大明星和圈內(nèi)有頭有臉的人士。丹佑傳媒在這里有專門的一層,不外住給其他人,所以蘇虹才會直接給她們兩人辦了兩張房卡。
房間不算小,是挑不出錯的簡約風,床單被套都是白色,柜子里也有其他風格的床品,可以吩咐服務(wù)生更換。
不過很多來這兒的明星會自帶,不用酒店準備的東西。
燕銜川沒這么多講究,她換了拖鞋,把屋子逛了一遍,就沒事干了。
不過沒過一會兒,鹿鳴秋就來敲她的房門,燕銜川拉開門,就見她帶了個遮陽帽,仍舊是簡單寬松的T恤短褲,很淺的綠色,像一株青荷。
“正好今天有時間,我?guī)愎涔洹!?br />
燕銜川自是沒有拒絕的理由,兩個人坐電梯下樓,踩著逐漸涼爽的空氣,沿著小路慢慢前行。
“這邊是古代區(qū)。”鹿鳴秋說,領(lǐng)著她走入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里。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假山園景亦是雅致講究,朱紅的大門正敞開著,她們走在石子路上,繞過幾株含苞欲放的金菊,穿過木質(zhì)的長廊,來到一處錦鯉池旁。
池中的錦鯉又肥又美,金紅相接的寬大魚鰭宛若輕紗一般擺動。
燕銜川盯著它們,突然說:“錦鯉好吃嗎?”
鹿鳴秋怔了一下,認真思索了一番,她還真沒吃過,“應(yīng)該不好吃。如果好吃的話,可能早就被搬上菜譜,現(xiàn)在只是養(yǎng)在池子里當觀賞魚,大概是只能看,不能吃。”
“有道理。”燕銜川不再用灼熱的目光看著它們。
兩人穿過古代區(qū),來到一條略顯古舊又有種奇異繁華的街道上。古舊是因為有些建筑仍和剛剛的古代區(qū)風格相同,青磚白瓦,古韻十足,而有一些則是幾層小樓,掛著璀璨明亮的燈牌,邊上還閃著一圈或黃或藍的小燈。
黑色的路燈每隔幾米就有一個,下面墜著長長的燈泡,有著昏黃的外壁,想必燈光也是迷蒙不清的。
“這是近代區(qū),我們明天就要在這里拍攝。”鹿鳴秋說著,指著那個掛著百樂樓燈牌的四層小樓,“我就是那里的一個歌女。”
“歌女,是唱歌的。”燕銜川說,“我沒聽過你唱歌。”
“我唱歌只是一般水平,肯定要后期修音了。”鹿鳴秋倒是很坦誠。
燕銜川的視線輕輕落在她兩片柔軟的嘴唇上,“不會的,你說話很好聽,唱歌也不會差。”
被她莫名夸了一句的人,莫名地笑起來,艷紅的唇瓣就微微彎起,像是一輪小小的月亮。
“我也不是十項全能,真的很一般,起碼沒有你唱得好聽。”鹿鳴秋說。
她是聽過這人哼歌的,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調(diào)子很抓耳。
燕銜川對音調(diào)的把控,就如同她擺弄手中的小刀,精準而無誤。
她會唱歌,也會跳舞,她的平衡力可以和從小鍛煉走鋼絲的雜技演員所媲美,她掌控自己的身體,宛若掌控一臺精密的機器。
但燕銜川又習慣于遷就周圍的人群,一個嚴格控制自己的人是很可怕的,所以她又要散漫起來。
她的步子有長有短,她的笑容也是多種多樣,但長短是她自己控制的,嘴角的弧度同樣如此。
正如她此刻輕輕挑起眉,露出一個有些驚訝中帶著調(diào)侃的表情,“我真的以為你什么都會。”
“我只是個人而已啊,哪有這么神奇。”鹿鳴秋噙著笑,蔚藍的眼眸里蕩著無奈的波光。
燕銜川搖搖頭,“你就是有。”
影視城里不止她們兩個人,也有許多工作人員正走來走去,看到鹿鳴秋的時候大多都發(fā)出小小的驚呼,不過都沒過來打擾她們散步。
人家小兩口有說有笑,貿(mào)然過去要簽名合影就不太禮貌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
不過她來影視城這件事立刻被傳開了,內(nèi)部人員還是時常交流各種八卦,就是不會告訴圈外人。
有人拍了照片,這張照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到了蘇虹的手里,又被她發(fā)給鹿鳴秋。
晚上她回來,獨自一人躺在床上,點開這張偷拍的照片,鐵黑色的路燈下,她迎著日頭輕笑,另一個人就凝視著她,目光專注,她們的影子疊在一起,拉得很長。
鹿鳴秋看了一會兒,覺得拍得不錯,回消息說:“把這個當物料發(fā)出去,說一下新電影拍攝的事,提提熱度。”
蘇虹應(yīng)了一句是。
第二天早上,在酒店吃過早飯,幾個人一同前往劇組的影棚里,其他人包括導演都已經(jīng)就位了,工作人員在搭道具。
幾個主演迎上來,主動跟鹿鳴秋打招呼。他們是昨天下午就到的,本來想跟她先見一面,但是被告知已經(jīng)出門了,等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這個時間上門顯然不合適,所以今天才一股腦的涌過來。
燕銜川不等他們擠,就跟著蘇虹退到一邊,找了把椅子,坐到導演身后去了。
導演知道她來頭大,就沒攔。
等演員們寒暄完,化過妝,就要正式開拍。
演員是要通讀劇本的,拍戲也不會按照故事流程拍,而是導演把握先拍哪段更好。
最先拍的是歌女去攝像館取照片的戲。
鹿鳴秋看了一會兒,問蘇虹要了劇本。
富家小姐留洋歸來,思想前衛(wèi),不喜歡家中處處講究的老古板氛圍,嘴里喊著人人平等,但對歌女依舊有偏見。
覺得她們有手有腳,怎么不能做正經(jīng)活計養(yǎng)過自己,非要賣笑求生,自甘墮落。
她雖然一肚子文墨,滿嘴大道理和先進思想,可想法很單純。
一次喝咖啡回家,在路上遇到了被混混打劫的歌女,她讓車夫救了歌女,又問她為什么不找個正經(jīng)工作。
歌女先是謝過她,又笑話她什么都不懂,晃著腰肢就走了。
小姐憋了一肚子氣,回去跟奶娘抱怨,后者說歌女都是下賤人,小姐何必和她們置氣,而且她們不干不凈的,哪個好人家請她們來做工,別把家里的老爺都勾走了。
小姐一時間覺得她說的不對,又不知道怎么反駁。課本上教的不是人人平等嗎?
……
編劇的功底很好,劇本寫得也流暢,燕銜川慢慢往下看,看到歌女被客人下了藥,想要占了她的身子,被小姐撞到救下,為了解除藥性,兩個人在房里顛鸞倒鳳這一幕時,她的眼神忽地凝固住了。
作者有話說:
燕銜川(讀劇本)(忽然把劇本撕了)(抓住編劇的脖子):你死不死,你死不死,你死不死!
編劇(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被揪起來)(雙腿蹬空):救命!
第39章 爆漿番茄20
歌女的角色很復雜, 她從前家道尚可,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后來家產(chǎn)被軍閥霸占, 父親拼死救出她,讓她逃到這里。
她一個弱女子, 無處安身,被拐子賣到了百樂樓, 做了歌女。
她長得美麗, 又飽讀詩書, 總有一股書卷氣,卻唱起歌來也是清清冷冷,追捧她的人稱她是一枝寒梅,還有詩人給她寫詩作文, 風頭無兩。
所以歌女不用常笑, 她的笑價值千金, 是要花錢買的。
管事媽媽深諳奇貨可居的道理, 想把她賣個好價錢,所以從不讓她接客。
她的身世飄零, 雖有眼界,卻被迫淪落風塵,和富家小姐是兩個極端。
歌女性格復雜內(nèi)斂, 只有鹿鳴秋才能演。
而她則要把自己的藍眼睛遮起來, 黑色的眼珠,才更符合角色。
歌女最后死在侵略者的流彈下,富家小姐會成長起來, 投身于變法的洪流中。
這是個悲劇故事, 她們之間或許有愛情, 或許沒有,更多的則是兩個女子在亂世中不同的境遇,不同的選擇,她們是一個時代的縮影。
但這些內(nèi)涵對燕銜川而言一點兒都不重要,她的目光想一根釘子死死釘在那行字上面,恨不得把它燒穿個洞。
這是在拍電影,肯定不會真的做什么,只是拍一拍曖昧的氛圍。
但是……燕銜川看了看劇本,又看了看鹿鳴秋,目光從前座的導演和編劇脖子上轉(zhuǎn)了兩圈,感覺他們十分礙眼。
鹿鳴秋拍過不少電影,自然少不了一些親密行為,她之前也看過這種場景。
在那部大清洗時代的影片里,鹿鳴秋飾演的角色愛人死去,她便吻過他的眼眉,吻過他凹陷的臉頰,吻過他干裂的唇瓣。
當時燕銜川瞧著毫無感覺,還有心思評判畫面構(gòu)圖。
而現(xiàn)在,她就怎么看怎么礙眼了。
飾演富家小姐的演員,樣貌氣質(zhì)都很貼切,像是一株向日葵,有著勃勃生機,她的長相不是絕美,可一旦融入了角色,演技便為她整個人增光添彩,添加了無窮的魅力。
鏡頭里,兩個人站在一起時,就顯得格外般配。
她說不上是什么心思,就覺得不太舒服。
當然,燕銜川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重鹿鳴秋的工作,也完全理解拍戲要做出的犧牲,一個好的作品呈現(xiàn),必然是需要演員的自我為角色做出妥協(xié)。
她就是胸口有點兒發(fā)悶,或許影棚太逼仄,又關(guān)著門,雖然有空調(diào)讓室內(nèi)保持涼爽,可這里人多到扎堆,所以她才覺得不爽利。
想到這兒,燕銜川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推門出去。
外面是個大晴天,涼風帶來秋天到臨的訊息,盡管太陽熱力不減,但風絲拂過身體,便像是怪聲怪叫的人張開雙臂,把有著金黃絨毛的小雞,一股腦地驅(qū)散開來。
陽光就像是這些嘰喳亂叫的雞仔一樣四處逃竄。
她立在門口,呼吸了幾口外面的新鮮空氣,不覺得舒暢,反而更悶了。
只因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這里,通通飛進身后的影棚內(nèi),無法自控地猜想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她莫名其妙地出來,又莫名其妙地回去,會不會顯得很奇怪?
燕銜川難得有了躊躇的情緒,過了片刻,她又覺得自己的確很莫名其妙。
什么時候開始,她竟然會在意起別人的看法來了?
她面色淡漠地推門而入,重新坐回椅子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臺上的演員,半晌后滿意地得出結(jié)論——論樣貌,我要比她優(yōu)越多了。
她的眼神太過強烈,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讓對方如芒在背,差點出戲重拍一條。
鹿鳴秋既是敬業(yè),又是想快點結(jié)束,因此上午下午都拍了她的戲份,進度飛快。
她忙了一天,也不會有人不識趣地在吃飯的時候過來打擾她休息。
燕銜川沒和助理點菜,反倒是她還有多余的心思分出來,讓助理帶幾份甜品過來。
菜式都偏向清淡,沒有什么辛辣刺激性的食物,燕銜川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吃過飯,她們就一起回到酒店樓上,好巧不巧,又遇到了小舒。
對方身后仍舊跟著四五個助理,有的給她撐傘,有的給她拿水,一見到鹿鳴秋,她就快步走過來,“前輩!真巧,又遇到了,這個時間點,前輩吃過飯了嗎?要是沒吃的話,我剛點了薈香閣的菜,還有招牌醉魚呢。”
她臉上的妝還沒卸,發(fā)間簪子墜下的珍珠一搖一晃,很是惹眼。
“我剛吃過,正準備上樓休息一下。”鹿鳴秋停下步子回她,柔聲說,“謝謝你的好意了。”
“好可惜,來晚一步。”小舒擺了擺手,也沒多糾纏,“那前輩快去休息吧!”
她說完就帶著一號人離開了。
這就是個小插曲,鹿鳴秋一向受歡迎,燕銜川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是電梯里,她時不時就掃過身邊人一眼,后者看回來,“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燕銜川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倒說:“我今天看了劇本。”
“怎么樣?”鹿鳴秋問。
“有一段床戲。”燕銜川冷靜地說。
“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鹿鳴秋思索了一下,“的確不太合適,我對外宣告已婚,還接這種戲份,會影響口碑,畢竟我還是個omega。”
“多虧你提醒。”她笑著說,“回頭我讓編劇改一下,把這段刪掉。”
燕銜川的心底噗地冒出一朵小花來,陰云呼呼地跑,她矜持地說:“不用謝,是我應(yīng)該做的。”
“明天上午沒我的戲,可以睡個懶覺,下午去拍外景,我買了防曬霜給你。”鹿鳴秋說,示意這人跟她回屋。
兩個屋子的布局一樣,沒有什么特殊的。
鹿鳴秋的行李箱立在衣柜旁邊,昏黃的夕陽透過朦朧的白窗簾照入屋內(nèi),給家具都染上一層楓葉金。
她走進屋里,從電視柜上拿過一個小盒,“就是我常用的款式,我看你從來沒用過。南津市的日頭還是很毒的,你又這么在意自己的臉,別曬黑了。”
燕銜川接過這個扁扁的長方形小盒,“謝謝。”她沉默了一瞬,又像是不解,又像是確確實實的好奇,“你總是這么面面俱到嗎?”
在各種復雜的多如牛毛的大事中,還要抽出精力來安排處理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她的心力好像無窮無盡似的。
“只是順手,并不麻煩。”鹿鳴秋說。
對方顯然并不想要這句答案,兩人互相對視,她恍然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鹿鳴秋沉吟片刻,低聲說:“我習慣了。”
她拉出一張椅子來,“坐下說吧。”
“你知道的,我的異能有很強的親和力。但一個人哪怕初見時覺得不錯,下一刻就看到他難以忍受的粗鄙一面,也會瞬間降低好感。”
“所以我要保持周到體貼的行事作風,才能更好地發(fā)揮異能的效用。”她的語氣并不疲憊,只有淡淡的堅定,“我不能洗腦每一個人,但既然能讓更多的人盡可能的對我產(chǎn)生喜愛之情,在我站出來時,能夠認同我的看法,去支持我,這就是值得的。”
“可以理解。”燕銜川說。
按照正常的社交規(guī)則,她回一句寬慰或是贊嘆的話,更加妥當。可轉(zhuǎn)念一想,她自己被迫遷就這個難以理解的所謂正常社會,貌似也沒比對方容易到哪兒去。
“唉。”她嘆氣,頗為感同身受似的,“我們真是同病相憐。”
鹿鳴秋:“……”
誰和你一個精神病人同病相憐。
燕銜川眨了下眼睛,眸光溢滿了同情,比灑在被上的夕陽還要晃眼,“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達成自己的夢想的。”
鹿鳴秋差點兒說不出話來,“……謝謝你。”
這是多么大的好事,燕銜川很是滿意地返回自己的房間,連帶著確立了自己接下來的人生目標,真是可喜可賀。
拍電影的場面,初看時覺得新奇,連看幾日,就有些枯燥了。
拍攝現(xiàn)場人聲嘈雜,亂亂哄哄的,一個鏡頭往往要拍好幾遍才過,燕銜川都要把臺詞背下來了。
鹿鳴秋地位超然,整個劇組大半的演員又都是丹佑傳媒的自己人,根本沒有那種劇場傾軋的場面,大家和和氣氣的,都像是泥捏的人一般,沒有任何脾氣,
今天你買一堆水果來,明天我請一頓飯,比幼兒園小班還和諧。
看鹿鳴秋演戲,她是看不膩的,但要讓她總看別人,恐怕就沒這么好的耐心了。
鹿鳴秋或許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就對她說:“如果覺得無聊,就回酒店,我之前看到你打游戲了,可以接著玩兒,酒店的電視是可以投屏的。”
見這人還有些猶豫,她就輕輕推了她后背一下,“去吧,這兒有蘇虹她們就行。”
“這樣吧,我也給你個任務(wù),你去休息休息,感覺差不多的時候,就去薈香樓買晚飯回來,他家沒有外送服務(wù),需要自己取。好不好?”
“好吧。”燕銜川說。
她先晃回了酒店,倒在床上,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發(fā)呆,大腦放空,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敲響。
她沒想太多,以為是來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直接拉開了房門,卻不曾想外面站著的不是保潔,而是那個見了好幾面的小舒。
“咦?是燕小姐。”她也像是很驚訝似的,“我剛剛遠遠看到,還以為是前輩回來了。”
“我是來給前輩送禮物的。”她提了提左手的袋子,“能先進去說嗎?在走廊被人看到容易引起誤會。”
燕銜川掃了白色袋子一眼,沒看出來是什么東西,她錯開一步,放這人進門。
“之前我們一起排《畫堂春》的時候,前輩總是提點我,讓我受益匪淺,進步很大,不然我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所以我一直都特別感謝前輩。”
小舒從袋子里拿出一個長條形的盒子,“之前青竹大師開了定制,我特意去找到他,讓他做了一條項鏈,本來是打算等前輩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索性現(xiàn)在就直接送了,畢竟好的珠寶首飾,一定要有合適的人戴,放在一旁只是蒙塵而已。”
她伸過手,把盒子遞到燕銜川面前,“燕小姐是前輩的愛人,一定很了解她吧,您能幫我先看看禮物合不合適嗎?要是不合適……”
她就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就當我今天沒來過,我再去找別的禮物送給前輩。”
她說得有理有據(jù),燕銜川不疑有他,接過盒子。
白金配色的盒身,上面印了兩根翠竹,拿在手里有香氣鉆入鼻腔,應(yīng)該是噴過香水,是很甜蜜的桃花香。
她打開盒子,一條銀色鏈身,墜著兩片碧綠竹葉的項鏈映入眼簾。
竹葉紋理細膩清晰,鏈身仿佛是一段段竹節(jié)拼接而成,很是雅致。
“挺好看。”
燕銜川掃了一眼,就把盒子重新蓋了回去,“她會喜歡的。”
——反正喜不喜歡,鹿鳴秋都會表示很喜歡。
“那就太好了!”小舒的唇邊蕩開笑容,不像是驚喜,反倒有種自信的得意。
她傾身過來,想要拿走首飾盒,可隨著她的靠近,一股更為濃烈的桃香蔓延開,頃刻間就鋪滿了整個房間。
這香氣黏膩,好似桑拿房的蒸汽一般,讓人體溫升高,呼吸不暢,連思維也放緩變慢,如同無形無色的糖漿,把人黏住。
“燕小姐。”小舒越湊越近,她圓圓的貓眼透出勢在必得的目光。
她穿得清涼,此刻彎下腰來,胸口便如兩團白色的奶油,雪白柔軟,格外勾人。
她叫著燕銜川的名字,就要伸出手環(huán)住她的脖頸,坐到她腿上。
“你湊過來干什么?”燕銜川往后一仰,拿盒子抵在她胸前,眼神清明,半點被迷惑的意思都沒有。
小舒僵了一下,臉上的笑也凝住。
不應(yīng)該啊,不可能啊,她拿的可是最有名的極樂香,專門破壞信息素抑制劑的效用,還能迷惑精神,讓人心底欲念萌發(fā)。
她特意找了門路,也看過藥效,能把最冷淡的人都變成只知道發(fā)泄的野獸,才拿過來,涂在首飾盒里,就是為了讓燕銜川中藥,和她睡到一起。
她們兩個人形影不離,壓根沒有下手的機會。小舒為了顯得不刻意,平時只找鹿鳴秋說話,做出一副避嫌的樣子,實際她的目標就是燕銜川。
只要搭上燕家的船,她想要的高人一等近在眼前。
她借口找的好,平時的表現(xiàn)也挑不出錯,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何況alpha能是什么好東西,都是一個德行,小舒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
就說這些財閥家族,誰沒有十個八個情人養(yǎng)在外面,年輕一輩的同樣不輸老一輩,玩兒的花樣更多。
哪怕不用藥,一個貌美的o送上門來,白占的便宜,怎么會有人不要?
她用藥只是為了保險。
可這人好像沒被影響不說,竟然還裝傻充愣。
小舒咬著下唇吃吃笑開,“燕小姐何必懂裝不懂呢?我來找你,你放我進來,我們兩人不是心照不宣嘛?”
她止住身形,沒再繼續(xù)向前,反倒靠坐在桌子上,雙腿疊在一起,一手向后撐到桌面上,小腿一晃一晃,很是誘惑。
“你和前輩有名無實,何必忍著憋著,大家各玩兒各的,這不是共識嗎?”
燕銜川看了她半天,慢吞吞地說:“你香水噴太多了。”
小舒:?
她又氣又笑,“燕小姐,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戲弄我?”
“你要是沒有這個意思,為什么讓我進屋,欲擒故縱是嗎?”
她舔了舔唇,“想不到燕小姐還挺有趣的。”
小舒抬起手,勾下細細的肩帶,用小指纏著這條細繩慢慢向下滑。
燕銜川臉色大變,噌地站起身,從柜子里抽出一條床單,劈頭蓋臉地沖她一扔,把人從頭裹到腳,揪著被角一卷,在里面人驚呼的時候,直接開門推了出去。
小舒不可置信,手忙腳亂地找出口,過一會兒咚的一聲,卻是那個小首飾盒也一起被扔了出來。
床單裹了好幾圈,把人纏得像個粽子,小舒站也沒站穩(wěn),腳下踉蹌了幾步,摔到了地毯上,廢了好大勁才鉆出來,頭發(fā)亂的像雞窩一樣,可比起頭發(fā),她的臉色更亂,比打翻了色盤還花哨。
她坐在床單堆里,首飾盒就掉在旁邊,里面的項鏈也被摔出來,散發(fā)著濃香。
小舒先是氣得肺都要炸了,剛要起身去找燕銜川理論,又想起她才剛被扔出來,對方顯然是對她毫不感冒,她想到燕家,臉色愈發(fā)難看。
眼神變幻幾許,她理了理頭發(fā),撿起地上的盒子,就拖著床單走了。
得趕緊找信息素抑制劑,不然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可就糟糕了。
燕銜川最開始真沒想那么多,直到香味轉(zhuǎn)濃,她才察覺異常,她用的抑制劑效果極佳,并沒有完全失去效用,只是覺得悶熱。
影響不到生理,自然也影響不到心理。
她本來還想問問這人到底是誰,怎么看出來她和鹿鳴秋有名無實的,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要脫衣服,嚇得燕銜川連忙把人趕了出去。
她丟臉吃虧,肯定不會把這件事四處宣揚,回頭找鹿鳴秋就能把這件事查清楚。
燕銜川打開空氣凈化器,又開了窗戶,讓新鮮空氣涌進來,吹散屋里的味道。
可被外面的微風一吹,她的腦子忽然嗡地一聲,讓她恍惚了一下。
體內(nèi)的熱量仿佛草原上的火星,見風就漲,轟地一下變成燎原大火。
這就是極樂香的另一種效果,專門用來阻撓那些想要趁機逃跑的人,見了涼風,效果會瞬間翻倍。
恍惚間,燕銜川腳步顛簸了幾下,身體一個不穩(wěn)坐到了地上。
她閉了閉眼,扛過這一陣迷蒙,找回清明理智,給鹿鳴秋發(fā)訊息。
【有個叫小舒的人,給我下了藥,春/藥。】
作者有話說:
(明天恢復晚七點更新啦)
第40章 爆漿番茄21
這是種很新奇的感覺。
燕銜川很少生病, 她的身體從來不會向自己傳達奇怪的訊號,大腦接收最多的就是痛楚。
但現(xiàn)在的感受卻和疼痛毫不相關(guān)。更像是熱,有火在她體內(nèi)燃燒, 將她整個身體當成一鍋食材,讓她的血肉在焰火里熬煮, 煮她的骨頭,煮她的神經(jīng), 煮她的大腦, 把她熬軟了, 熬化了,熬成一鍋漿糊,咕嘟嘟冒泡。
這熱度蒸著她,使她四肢百骸既癢且麻, 像有一萬個人搔著她的癢處, 又有一萬個人沖她耳邊嬉笑, 那聲音化作翁鳴, 讓她的耳朵也聾了,眼睛也瞎了, 如同火堆上的魚,被人翻來覆去地烤。
但她的思維,卻依舊清楚, 或者她以為自己很清楚。
她還能思考, 知道自己中了藥,這些奇異的感受是受藥物所驅(qū)使,是虛假的生理性歡愉。
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從開始思考到得出結(jié)論, 再到順利給鹿鳴秋發(fā)出消息, 期間過了多長時間。
燕銜川從來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 她情緒冷靜穩(wěn)定,不通情愛,不知欲望,因此一經(jīng)沾染,它所化的潮水便來勢洶洶,將她整個人瞬間淹沒。
她睜著眼,視線里的東西都蒙上了一層紗霧,并且如同被塞進離心機里高速旋轉(zhuǎn)。
燕銜川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燙得嚇人,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同樣如此,再過一會兒,她重復這樣的舉動,卻感受不到燙,只因她的手也熱滾滾的。
時間像是被這股熱度也烤變形,忽快忽慢,墻上的鐘忽而向前,忽而向后。有時她覺得過了很久,一看鐘好像沒有變化,有時她覺得只有一瞬,時針卻拉長了走了一大段。
她晃了晃腦袋,差點兒把自己晃暈過去,再凝神去看,可怎么也看不分明。
地上的瓷磚很涼,此時也被她的體溫熨熱,像是從火山口拿回來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銜川心里猜測應(yīng)該不會太長時間,房間的門被推開,腳步聲由遠及近,鹿鳴秋的臉出現(xiàn)她的視野里,模模糊糊,像是化開的油畫,卡帶的視頻。
她的嘴巴張張合合,落到燕銜川耳朵里,聲音如同隔了一個世界穿過來,變成迷蒙不清的竊竊私語。
“我好熱。”她嘟囔著,也不知道自己的舌頭有沒有在口腔里擺正位置,把這幾個字說清楚。
對方又說了什么東西,她聽不清。然后眼前的人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想把她拉起來。
她的手,好涼。
像是冰塊挨上烙鐵,燕銜川第一反應(yīng)卻不是涼,她好似被電了一下,用自以為極快的速度向旁邊躲,同時嘴里不滿地抱怨:“你怎么電我?”
鹿鳴秋再去撈她,經(jīng)過剛剛的接觸,她稍微適應(yīng)了一些,感到了涼。
對方的手指很涼,手心很涼,她摟著自己的腰,把她半拖半抱地扶起來。
她的身體也很涼,像是一塊滑溜溜的玉,燕銜川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側(cè)臉挨上她的耳垂,呼吸著她身上的冷氣,仿佛酷暑難耐的天吃到一口沁甜的冰鎮(zhèn)西瓜,舒服地直嘆氣。
這是一個不老實的人。
她不太清醒,也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像個受驚的野貓似的在鹿鳴秋的懷里撲騰,好在這人暈暈乎乎,只要拿手挨一挨她,她就瞇起眼睛,消停一會兒。
收到消息的時候,她正在拍戲,演一出歌女賣唱的橋段,燈光朝著舞臺上打,幾個穿著清涼裙子的群演在身后伴舞,她扶著立式的麥架,唱一首煙雨風情的小調(diào)。
消息發(fā)過來的當時,戲正拍到一半,鹿鳴秋直接叫停,說突然有要緊事要處理。
她語速極快地說了幾句告罪的話,連戲服都沒換,跳下舞臺就走了,蘇虹就留在現(xiàn)場幫她善后。
她平日里口碑好,地位又高,說是急事,肯定就是急事。導演也愣了一下,順勢說:“地方不用換,那就拍另一場。”
鹿鳴秋急匆匆地趕回酒店,路上一個人也沒遇到。她刷開燕銜川的屋門,剛一進來,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苦茶味道。
先是苦澀,后又回甘,茶香凜冽,侵略性十足,不像是茶,倒像是什么冷松山石,雪原冰霜。
鹿鳴秋早就挖掉了自己的腺體,自己不會散發(fā)出信息素,對其他人信息素也不甚敏感,但仍能清楚地嗅到這股味道。
它爭先恐后地鉆入她身體里的每一個毛孔,試圖昭告自己的存在,有著和主人相同的入侵性。
研發(fā)部的抑制劑效果多好,她心里非常清楚,能讓抑制劑失效,并且將人激化到這個份上,可見藥效猛烈。
倘若她腺體完好,估計也要受到影響,陷入情熱當中。
鹿鳴秋臉色微變,幾步跑出玄關(guān),就看到燕銜川坐在靠窗的地上,頭歪在床沿,像是昏死過去。
她連忙趕到這人身邊,先是快速掃視她一遍,確認狀態(tài),又叫了叫她的名字。
燕銜川循聲抬起頭,半睜著眼睛,瞳孔失焦,顯得茫然又脆弱。
她的膚色冷白,平時面上沒什么血色,唇色也是極淡,現(xiàn)在倒好,血色太多,雙頰暈紅,像是涂了胭脂,唇瓣也是通紅,下唇有著牙印,大概是無意識的時候自己咬的。
鹿鳴秋罕見地犯了難。
從這兒到分部基地,幾乎要跨半個南津市,幾個小時的路程,等到了基地,還不知道要成什么樣兒。
她現(xiàn)在看著安分,是藥勁還沒熬到份上,沒徹底摧毀她的思維,要是一直放著不管,會發(fā)生什么就不好說了。
中了藥,最好的解決方法當然是幫她紓解。
鹿鳴秋本身倒不是很在意這種事,但她知道燕銜川在意。別說這種程度的親密舉動,她們認識這么久,非必要情況下,兩個人連手指都不會碰到。
燕銜川明顯很厭惡同別人有肢體接觸,她幾次救下自己,或是背著她,或是撲倒她,鹿鳴秋心里都挺驚訝的。
這也能說明她不是很排斥自己,但也僅限如此。對于燕銜川這個人,在好奇她來歷的同時,鹿鳴秋本身還是有一點好感的。
但這點好感全然不屬于情愛,是多種印象混雜在一起,覺得她雖然腦子有問題,但人其實出乎意料的不錯。
真要做點什么……要是影響了她們現(xiàn)在和諧的關(guān)系……
鹿鳴秋神色復雜,她來的路上想了一路也沒想好怎么辦,這對于一向有計劃的自己來說,也是件罕見的事。
她正陷入天人交戰(zhàn)中,地上這人卻擰起眉,悶悶不樂似的,唇瓣張合了幾下,哼哼唧唧,也聽不清說了什么,話音含在嘴里,模模糊糊,又像抱怨,又像撒嬌。
鹿鳴秋想了下,起身把厚窗簾拉嚴,將明亮的光線盡數(shù)擋在外面,整個室內(nèi)立時暗下來。
她伸出手,拉起這人的胳膊,她躲了一下,鹿鳴秋沒有抓住,嘴里又咕噥什么話,仿佛聲帶第一次和舌頭認識,完全不熟,配合不起來。
她用的力氣大,上半身也向一邊倒去。鹿鳴秋連忙伸出左手摟住她的腰,止住她歪倒的趨勢,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使力把人抱了起來。
她倆身量相仿,體重也差不多,不過鹿鳴秋常年訓練,抱起燕銜川并不覺得費事,只是這人拱來拱去,嗅來嗅去,像是狗成精了,并不安生。
酒店的床很軟,但燕銜川覺得它此刻軟得過分,像是背后沒挨著什么,一直在半空往下墜,只有如團的白云接住她,托著她輕飄飄地降落。
離開了剛剛的涼意,燥熱重新返上來,變得更加難以忍受。
燕銜川張著眼睛,吊頂?shù)臒粝袷情_了花兒,一個變成一堆,擠擠挨挨。接著一張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仔細辨認了半天,漿糊一樣的腦袋認出了這張面孔的歸屬。
然后她開始抱怨,嘰里咕嚕地亂說一通,什么好熱,衣服裹著她,很不舒服,一會兒說那個叫小舒的人,膽大包天,她要扭斷她的手腳,讓她在地上爬出一個慘字,一會兒又說想洗澡,想吃飯,她覺得餓。
奇怪的饑餓感席卷了她,讓她狼狽不堪,她的舌尖很癢,牙也很癢,想咬點兒什么,吸點兒什么,把什么含在嘴里,仔仔細細的含弄,或者直接將它的骨肉碾碎,讓它順著食管流進胃里。
但什么都沒有,她的嘴巴空空如也,只有不斷分泌的唾液,害得她時不時就要將它們咽掉。
她的嘴巴是空的,手里是空的,懷里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
有冰涼的發(fā)絲滑過她的指縫,她反射般想去抓,卻慢了一拍。接著是什么,挨上了她的嘴唇,很軟,很涼,像流淌的冰糕,輕輕一抿,就化成甜絲絲的水,蹭上她的舌尖。
她的大腦炸開,無數(shù)個白點亂作一團,炸出一朵朵煙花。
燕銜川癱軟成泥的手腳忽然又有了力氣,如同溺水的人攀住浮木,她緊緊環(huán)住身上的人,本能地追逐著對方的嘴唇,不是一朵花親吻另一朵花,是一只鷹俯沖向野兔。
所有無處宣泄的渴望此刻都有了出口,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手上沾了鮮血以外的事物,仍舊能有的別樣快樂。
燕銜川在體力上是個十足充沛的人,但她的精神亢奮了太久,總有疲倦的時候。等到她饜足地睡著,屋內(nèi)和屋外已經(jīng)是一個暗度。
起先她不得章法,只知道胡亂摸索,還是鹿鳴秋引導著她,可她得了趣兒,就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人,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新奇玩具,非要一次性玩兒到膩為止。
鹿鳴秋決然經(jīng)不起這樣的折騰,她大汗淋漓,像是從黏糊糊的糖漿里撈出來一樣,有心想要去清洗一下,連她個指節(jié)都動彈不得,只好嘆了口氣,頂著酸軟的身體和沙啞的嗓子,墜入黑甜的夢里。
一早上到了時間,生物鐘準時叫燕銜川醒來,她睜開眼睛,還沒等昨天的記憶回歸腦海,手邊就先摸到一個溫熱的軀體。
燕銜川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發(fā)現(xiàn)是鹿鳴秋,薄薄的毯子蓋住她的腰腹,露出身上紫一塊紅一塊的淤痕,不像是磕碰所致,也不像是蚊蟲叮咬,就像是……像是……
一個詞在唇邊呼之欲出,她張了張嘴,隨著記憶回籠,大腦也當場宕機。
床上的人還在睡,她起來的時候動作很大,也沒有將她驚醒,只是皺了皺眉。
她身上還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指痕,這些痕跡像是有毒的刺,刺入燕銜川的雙眼,她不敢再看,匆忙下床,鉆到衛(wèi)生間里。
渾渾噩噩。
她按部就班地洗澡,刷牙,手上的動作一絲不茍,和從前一樣,可心思早就魂飛天外了。
怎么會這樣?
她發(fā)消息給鹿鳴秋,是因為自己不知道怎么解決,但對方向來很有主意,反抗軍又家大業(yè)大,肯定能把藥性解掉。
燕銜川迷迷瞪瞪地刷牙,浴室的鏡子被水汽糊上一層白霧,模糊地映出她的樣子,映出她的手。
她只是不小心掃了一眼,腦子里就開始閃過一些無法細說的畫面。
出乎意料的,倒是沒什么反感和厭惡。
她搖了搖頭,把這些畫面搖掉,洗過臉之后洗手,溫熱的水流沖刷在指腹上,燕銜川目光放空,又想到一些不該想的。
她連忙甩了甩手,不敢在浴室多待,胡亂把身上的水擦一通,把毛巾裹在濕漉漉的頭發(fā)上揉了幾把,就穿上浴室里自帶的睡衣走了出去。
床上躺的人,此時已經(jīng)坐了起來,用被子裹住她的身體,只剩下肩膀和小腿露在外面。
她的表情十分平靜,迎上燕銜川的目光,低聲說:“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什么不適或者后遺癥?”
她的嗓音也有些沙啞,雖然語氣平靜,但音色又低又柔。
燕銜川對上她的視線,指尖忽地顫了一下。
“我……”她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回答對方的問題,“還好。”
鹿鳴秋清楚地看到,一抹淺淡的暈紅,慢慢浮在她的臉上。這顏色很淺,可燕銜川膚色極白,再淡的異色仍舊顯得格外鮮艷。
“我本來想送你去基地,但是路程太遠,怕出變故,所以只好這樣解決,還好沒出其他問題。”她說,用一種平平淡淡的口吻,像是在談?wù)撎鞖猓安挥锰谝狻!?br />
她的鎖骨紅了一塊兒,半遮半掩地露在外面,好似種下這塊印記的人很喜歡這里,所以反反復復地含弄了許多回,才形成這樣明顯的淤紅。
“我也去洗個澡。”鹿鳴秋說。
燕銜川只是直愣愣地看著她下床后不穩(wěn)地踉蹌了一下,用不太自然的姿勢挪進浴室。
如果是平常,鹿鳴秋受了傷,行動不便,她肯定要去扶一扶,可是這次,她眼睜睜看著對方從面前走過,卻不敢伸手,腳底蹭著地板,向后讓出了一條路。
她低著頭,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可這樣卻導致燕銜川的視線只能落到對方的小腿上,清楚地看到了腳腕上的一道齒印。
沒人會咬自己的腳腕,這幅杰作出自誰口不言而喻。
燕銜川閉上眼睛,在心中不斷譴責自己。
鹿鳴秋簡單解釋了一下原因,可以理解,如果能夠用其它方法,她也不會非要親自來。
她是出于一片好意,也表示了就此揭過的態(tài)度,
只是,這也不是說翻就翻頁的事啊……起碼在燕銜川的認知里,在她雖然不曾體會但樸素的愛情觀里,這是只能和愛人進行的舉動。
放到當下社會,她的想法,就像是純情到堪比幾百年前的老古董才能有的觀念,早過時了,是應(yīng)該被釘進棺材里的腐朽思想。
當代思想開放,主張及時行樂,享受人生,甚至年紀到了一定歲數(shù),還沒有過適當運動,說出去會被人驚訝笑話。
在她神思不清的時候,是鹿鳴秋糾結(jié),現(xiàn)在她清醒了,陷入糾結(jié)的反倒是自己。
燕銜川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煩惱什么,她的心里一團亂麻,簡直是出生到現(xiàn)在少有的局面。
過了沒多久,鹿鳴秋出來了,看到這人還像是她剛進去時一樣站在原地,低著頭,看不清臉。
“你應(yīng)該有很多話想說,先坐吧,不要站著,我們可以慢慢說。”
燕銜川沒應(yīng)聲,倒是挪著步子,慢吞吞坐到椅子上了,只是她仍舊低著眉,好似不敢看她一樣。
鹿鳴秋心里覺得好笑,她嘴角翹了翹,又被迅速壓下,在這種時候擺出笑臉來,不太妥當。
“那我先說我的。”
“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所以你不用想太多。這件事也是一個意外。”她說,“小舒叫舒明玉,南津市本地家族的人,我們兩個的身份雖然并不分明,但也不難猜是大姓,她應(yīng)該是早有預謀,所以才能在你剛有了獨處時間,就去刻意接近你。”
“我昨天已經(jīng)讓黑格監(jiān)視她的動向,目前她還裝作無事發(fā)生,繼續(xù)拍戲。”
鹿鳴秋觀察著她的神色,只是受限于對方垂著頭的姿勢,沒瞧出太多東西,只好說:“她的事先放到一邊,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燕銜川就像是還沒上油的發(fā)條機器,一點點兒抬起了頭。
她倆目光一交匯,這人的臉又慢騰騰地紅了。
這么純情嗎?這倒是自己沒想到的。她還以為,像燕銜川這種標準的精神病患,是根本不會有羞恥這種概念的,否則她也做不出來在大庭廣眾之下,又是唱歌,又是詩朗誦的事兒來。
鹿鳴秋控制著面上的表情,放緩了聲音問:“你會覺得,昨晚的事對你造成不利影響嗎?我們兩個也算得上是朋友,我不希望這件事讓我們兩個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負擔。”
燕銜川頭次覺得,自己的嘴成了不會說話的破嘴,她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鹿鳴秋這才松了口氣,露出一個笑來。
燕銜川急忙又避開視線,好像她是個大放光明的神像,自己又是個該被打殺的幽魂,根本不能和她同處一室。
可她這一避不要緊,又看到床另一邊的地上,一條被撕碎的白色旗袍正躺在地上,上面的蘭花破破爛爛,顯然是不能穿了。
鹿鳴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笑著說:“這是戲服來著,沒關(guān)系,讓劇組再做一條就行。”
她臉上笑意輕松,燕銜川眼角余光瞥到,卻覺得格外可惡。
她怎么能這么若無其事,這么從容不迫,好像昨天她們兩個不是在床上睡覺,而是下了半晚上的棋,又討論了半晚上的數(shù)學理論似的。
只有她自己一個人魂不守舍,方寸大亂。
“我先回自己房間換個衣服,要一起吃早飯嗎?”鹿鳴秋起身說。
她身上穿著的也是酒店自帶的睡衣,領(lǐng)口松垮著,把吻痕都露在外面。
燕銜川沒吃晚飯,又折騰了一夜,胃里早就空空如也。
對方一問,她本來想拒絕,話到嘴邊,又鬼使神差地變成了一聲好。
“那我們十分鐘后見。”鹿鳴秋說著,推開門走了出去。
燕銜川點頭,沒吱聲,目光又輕輕地落到她腳腕的咬痕上,沒再避開。
作者有話說:
假如鹿鳴秋帶燕子出門。
鹿鳴秋(開車)(十萬火急地開車)
燕銜川(在后座滾來滾去)(看什么都不順眼)(一個猛子撞破車頂)(跳出去)(掀翻汽車)(掀翻路燈)(掀翻大樹)(掀翻看到的每一個東西)
鹿鳴秋(臉色大變)(緊追不舍)
燕銜川(一頭撞墻上把自己撞昏了)
(我們悄咪咪的香香,不要大張旗鼓的香香,怕被x)感謝在2023-07-11 17:27:50~2023-07-13 17:5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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