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道,象州。
昧旦時分,天色愈發濃黑。覃章匆忙趕到青家村外的宅院,門前已是人頭攢動、火光通明。
方才他在路上遇到孔愈的馬車,駕車的是縣廨的衙役,他允諾孔愈,絕不會放過擄走孔蕙的人犯。
覃章擠進人群,正用力往前擠,一紅袍護教卻故意擋住了他的去路:“覃少府來得正好,姓紀的妖道擄走了孔贊府的女兒,少府應該知道怎么做……”
覃章聞言一驚,說話之人已經擠進了紅袍護教之中,分辨不清。覃章愣了一下,又繼續往前擠出人群,走進了宅院。
宅院中央的屋里,陳瑛被房梁上撲來的少女嚇得動彈不得,韋青筱朱砂在手,一個箭步擋在陳瑛身前,正欲出手制住青瑤。
紀老道卻搶在韋青筱之前截住青瑤,右手掐訣,拇指佩韘,抵在青瑤眉心,口中低念咒語。青瑤立時發出陣陣低吼,周身虛影幢幢……
韋青筱修煉術法已有數日,她認出紀老道驅鬼用的是摩嶺教的術法,他右手拇指的韘也是摩嶺教常用的丹砂玦。
青瑤的低吼聲已漸漸聽不見,周身虛影也已消散。紀老道站起身,朝陳瑛叉手道:“陳明府剛才看到了,這些人的確都是「鬼上身」,天理教主將他們送來貧道這里,請貧道為他們驅鬼。”
陳瑛見韋青筱危急關頭能挺身而出,擋在自己身前,心里踏實了許多,膽氣也就更壯了:“一派胡言!孔贊府的女兒失蹤前明明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鬼上身」?莫不是有人從中作祟?”
“此事說來話長,貧道若是說出來,恐怕陳明府不敢相信、也不敢……”
“大膽?本官身為陽壽縣的父母官,不管是擄人持質,還是「鬼上身」,只要有憑有據,本官都將依律查辦,有何不敢?”
紀老道叉手道:“有陳明府這句話,貧道就放心直言了。陳明府可能有所不知,陽壽縣這些年「鬼上身」的人何止他們四人,不久前的駱家莊命案也是因鬼致死,村里還有三個孩童「鬼上身」,這事韋娘子也很清楚。”
“凡事皆有因,陽壽縣鬼事頻生的源頭就是……天理教!”紀老道話音剛落,有人急步走了進來,正是覃章。覃章看了看陳瑛身后的韋青筱和紅袍人,站到了陳瑛身側。
“你說陽壽縣鬼事的源頭是天理教,可有憑據?”
紀老道一見覃章,眼中透出狡黠:“若要說憑據,貧道相信覃少府已經查出些眉目。”
眾人目光都轉向了覃章,覃章沒想到紀老道會突然將話頭引向自己,情急之下略有些局促,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覃少府,到底是怎么回事?”陳瑛催問道。
覃章心里權衡再三,娘子身上的「種鬼」已驅,天理教遲早會發現,不如借紀老道和擄人這件事冒險一試,若真能除掉駱炳漢,便再無后顧之虞,于是小聲道:“陳明府,我發現天理教與陽壽縣多人「鬼上身」有關,確實可疑。”
“哦,為何從未聽你說過?”
“下官還在暗中查察此事,并無證據,下官不敢妄言,所以暫未上稟。”
“我聽說天理教徒從昨夜起,四處驅逐鐘大夫。想不到天理教沉寂多年,竟已壯大如斯,教眾遍布陽壽縣。你身為縣尉,難道對此毫無察覺?”
覃章趕忙低頭道:“下官失職!”
“陳明府,此事也難怪覃少府。”紀老道趁機插言道:“天理教主行事隱秘,以神鬼之說蠱惑人心,又以「種鬼」邪術操控無辜百姓,手段邪性且殘虐。覃少府不諳鬼事邪術,自然是不敢……妄言。”
覃章聽得出來,紀老道故意提點自己,他知道自己娘子「種鬼」的事。覃章實在想不通,紀老道與駱炳漢之間早已私相授受,為何今日突然供出天理教?難道就是為了脫罪?
他哪里知道,鐘嬋早已飛箭傳信給范澤辛,托他說服管家徐福,讓紀老道供出天理教的惡行。鐘嬋猜測,紀老道真正想要巴結的人只有翟鵠梁,也就是現在的管家徐福,只要徐福開口,紀老道定會照做。
果然,鐘嬋沒有猜錯,紀老道原本也瞧不上駱炳漢,因為駱炳漢雖有野心,也有些手段,但一沒權勢二沒銀錢,術法也只學了些皮毛,對紀老道來說根本無利可圖。現在公廨懷疑他持質,他正好聽從徐福的吩咐,將罪責全都推到駱炳漢身上。
覃章知道自己已勢成騎虎,索性把心一橫,道:“陳明府,鐘大夫是薛將軍請來的人,天理教明目張膽驅逐鐘大夫,根本沒把公廨放在眼里,委實太過猖獗。如果這個道士所言非虛,天理教蠱惑百姓,戕害無辜,真是狼子野心、罪無可赦,我們需拿下元兇首惡,絕不可重蹈當年的覆轍。”
陳瑛略思忖,沉聲道:“覃少府,鬼事暫且不說,緝拿兇手是你之職掌。持質乃是重罪,尤其事涉朝廷命官的女兒。本官想知道,你今日能否探破此案、拿下兇嫌?”
覃章心里激奮,但又很為難,他比誰都想拿下駱炳漢,但他實在想不出如何證實天理教的罪孽,揭開駱炳漢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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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耳邊響起鐘嬋的聲音:“覃少府,現在就是救你娘子最好的時機。只有拿下駱炳漢,你和你娘子才能永無后患。”
覃章嚇了一跳,猛地轉頭四看,最后盯上了韋青筱身旁的紅袍人。陳瑛見他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厲聲追問道:“覃少府,今夜到底能不能拿下兇嫌?”
覃章這才回過神,忙叉手道:“下官必竭盡所能,誓要今晚拿下兇嫌。”
話音剛落,覃章耳邊又響起了鐘嬋的聲音:“覃少府不必找我,我是用內功跟你說話,只有你能聽見。駱炳漢現在很可能就在宅院外,讓兵衛立即包圍宅院,不能讓駱炳漢逃脫。”
覃章一聽,不禁想起方才擠進人群時,故意擋路的護教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現在想來,那人很可能就是駱炳漢。覃章急忙對身后的兵衛道:“立即傳令下去,宅院內外所有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離開。”
傳令的兵衛剛走,覃章又聽見了鐘嬋的聲音:“證實天理教惡行最好的罪證就是教眾身上的「種鬼」。讓紀老道找幾個「種鬼」的教徒,當眾喚起「種鬼」,然后再驅鬼,以此警醒百姓。”
覃章茅塞頓開:“明府,方才這道士說天理教以邪術「種鬼」操控教眾。只要他能證實天理教徒身上也有「種鬼」,也就證實了天理教中確有人用此邪術行兇,擄劫人質并「種鬼」也就是天理教所為,而行此邪術之人就是元兇首惡!”
紀老道附和道:“覃少府心思機敏,貧道愿在當著陽壽百姓的面,揭穿天理教邪術害人的真面目。”
陳瑛又怎會看不透,覃章和紀老道兩人都對他有所隱瞞,還有身后不敢露面的大夫鐘嬋。但事有輕重緩急,天理教公然聚眾迫害無辜百姓,而且還是薛將軍請來的大夫,這是何等囂張?不啻于不道之罪!更令他擔心的是,天理教蠱惑人心、偷偷壯大,看來也是圖謀不軌,如再不借機制止,恐將釀成大患。
意欲懲兇的縣令、文過飾非的縣尉、受托推罪的妖道,還有衛道罰惡的鐘嬋和想要報仇的韋青筱,心懷各異的五人,在這一刻竟然放下了嫌隙,不約而同地盯上了同一個人——天理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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