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辰州,酉山。
沈恬沿著怪甲人的去向搜尋了一夜,終于在山腰的密林中尋到了焦枯的腳印,可腳印僅行了三十余步又失去了蹤跡。
從留下的腳印看,怪甲人腳下的炙炎之氣一步弱于一步,三十余步后已完全卸去,再無焦枯的痕跡。
沈恬沿著腳步所指的方向繼續往山下行了三四十步,快到山路時又發現了更多的腳印。從這里往東不足百步就是奉武堂的客房山壁,但腳印卻指向了西邊。
腳印并沒有走山路,而是繼續在山林中行走。腳印非常沉滯,一腳深一腳淺,沈恬斷定此人受了傷,而且不是武人。他循著腳印繼續追蹤,小心避開巡山的武衛和武役,竟又繞回了忠義堂的客房山壁。
天已蒙亮,山壁下依然火光沖天,巡守忠義堂的武衛和武役足有二十余人,想在這么多耳目之下搜查山壁上的客房而且不被人發現,絕不可能!
沈恬想了想,縱身躍出山林,兩個起落掠至山壁下,大大落落立于眾人面前。武衛看見沈恬,大聲喝道:“什么人?”
“田記車馬行鏢人沈恬,在此等候俠理寺巡判卓不浪。”沈恬道出名諱,眾人頓時議論四起,四顧堂丘試沈恬一招打敗五雷城寨二寨主司徒駿已成為酉山上的美談,武衛和武役都早已聽過沈恬的名字。
有武衛道:“卓巡判不在忠義堂。”
沈恬淡然道:“找他過來,兇手就在忠義堂。”
……
卓不浪一聽是沈恬,一個字也沒說,身如「燕波掠影」,急掠向忠義堂,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已到了山壁下。
“沈大哥,你沒事吧?”
沈恬搖搖頭,道:“忠義堂的怪甲人不是武人,且受了傷,就在忠義堂客房。一間一間地搜,定能找出此人。”
“好!我去找魯堂主。”卓不浪毫不懷疑沈恬的話,當即找到魯青初。魯青初一夜之間憔悴了很多,頭發幾近花白,臉上也難擠出一絲笑意。
魯青初聽說兇手可能藏身在忠義堂的客房中,但并無憑據,心里略有些猶豫。畢竟住在忠義堂的是《武林門第錄》二等門派,都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平日里就連武事堂也不敢輕易搜查其住處,更別說是忠義堂。
但這次,魯青初卻一改平日的圓熟,不惜開罪武林中的二等大派,決心與卓不浪、沈恬搜查客房。
素來自重身份的各大派對魯青初三人的突然搜查大為不滿,有人甚至感覺羞辱,大多都是冷言冷面,還有人干脆閉門不應。
忠義堂客房共三十九間,三人從下往上剛搜到第九間時,邙山派掌門孫乙便閉門不應,大弟子寇振和孫乙長子孫尚瑜也擋在了門外。
寇振叉手道:“三位剛才已經搜過我和師弟的住處,家師正在靜修,不便見客,我看就不必搜了吧?”
魯青初朗聲道:“武盟十三人在忠義堂遇害,魯某難辭其咎,誓要拿住兇手以告慰死者在天之靈,還請邙山派行個方便。”
寇振見魯青初不肯罷休,有意為難道:“魯堂主捉拿兇手,為何定要搜查家師的住處?”
魯青初已是下定決心,說話依舊是聲如洪鐘:“魯某已經說過,兇手藏在忠義堂,我們不是要搜查邙山派住處,而是要搜查忠義堂的所有客房。”
“魯堂主這是懷疑住在忠義堂的各派之中,有人窩藏兇手?”寇振也是寸步不讓。
“我說兇手藏在忠義堂,沒說忠義堂各派窩藏兇手。寇大俠阻攔我等搜查,又出言為難魯某,不知是何用意?”
沒等寇振開口,一旁的孫尚瑜道:“魯堂主若是搜不出兇手,該當如何?”
卓不浪見魯青初略遲疑,搶著道:“若是搜不出兇嫌,我問星樓即刻退出武盟。若是在這客房山壁之中搜出兇嫌,邙山派是不是也退出武盟?”
寇振和孫尚瑜皆是一驚,沒想到卓不浪會如此決絕,一時都不敢答話。正僵持間,半空忽然墜下一物,重重落在了山壁外的山路上,剛好砸在兩武衛的面前,嚇得兩武衛一屁股坐倒在地。
沈恬如箭矢般掠出山壁,落在尸首身前,抬頭望著山壁。尸首是被拋下山壁,無法準確推斷拋出的方位,也沒人看到尸首拋出的位置,山壁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墜落地上的是一個人、一個死人。尸首趴在地上,四肢扭曲、血流不止。沈恬拉起死者的衣衫,只見其脊背下方有個深紅發黑的傷痕,傷處肌膚焦灼,這個傷痕他再熟悉不過,「獨陽神功」的「焚天拳」。
沈恬站起身,朝卓不浪和魯青初點了點頭。卓不浪暗暗舒了口氣,其實所謂「退出武盟」不過是卓不浪下的注,他料定邙山派不敢跟他賭,運氣朗聲道:“還好兩位剛才沒和在下賭一賭,現在兇嫌已在山壁下,邙山派若是不愿自證清白……魯堂主,我看就不必勉強了,我們去其他客房看看。若是其他客房沒有嫌疑,再讓天下英雄評判。”
卓不浪的聲音傳出百里,在山間陣陣回響,魯青初不由得更加欽佩眼前這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后生,道:“卓巡判所言甚是,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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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欲離開,房門忽然打開,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讓他們進來吧。”
卓不浪與魯青初對視一眼,運氣拉長了聲音道:“多、謝、孫、掌、門。”若不是昨日的慘案,魯青初真想大笑。
有了邙山派的前車之鑒,之后的搜查果然順當很多,但卓不浪和魯青初并未找見怪甲,也沒發現其他明顯的證據。
魏廣已趕來山壁下驗尸,卓不浪一眼認出,死者正是滕四衢的家仆丁海。“我昨夜剛開始懷疑他,想不到今天他就死了。沈大哥如何確定他就是昨天的怪甲人?”
沈恬淡淡道:“他后背的傷。”
魏廣接著道:“此人頭骨和胸骨粉碎,碎骨刺穿內腑,應是墜亡。他后背的傷雖不致命,但傷及脊骨,如果他還活著,恐怕連行走都很困難。”
“而最奇怪的是,你們看這里……”魏廣指著死者后背的傷痕。眾人留心細看,發現燒灼的肌膚上泌出極細小的銀珠。
“這些細小的銀珠是水銀,又名鉛精,可用丹砂煉制,常用來煉制丹藥。”
“丹砂!你還真當是壯陽藥。”卓不浪嘆了一聲,又對魯青初道,“魯堂主,兇嫌不知是何原因,需要進補鉛精。鉛精由丹砂煉制,武盟中恰巧有人經常買進大量丹砂,不知是作何用?”
“武盟買進大量丹砂?我從沒聽過!”魯青初很是詫異。
“魯堂主,丹砂這個線索非常重要,若是能查出武盟之中大量買進丹砂的人,或許我們就能找出潛藏在武盟中的兇嫌。”
“好!此事交給我。”魯青初道。
……
回到俠理寺,卓不浪立即給張矩寫了封信,并將丹砂之事跟裘洛戎講了一遍。
“丹砂?據我所知,武盟之中唯有奉武堂主摶土道人煉丹。以鉛精進補,真是聞所未聞。”裘洛戎看起來也很疑惑。
“裘寺卿可有辦法查明丹砂的去向?”
“事關武盟存亡,裘某自當盡力。”裘洛戎話頭一轉,“卓巡判在忠義堂可還有其他發現?”
卓不浪搖了搖頭。
“忠義堂住的都是二等大派的掌門和后起之秀,在武林中舉足輕重,他們中若真有吐蕃細作,必會牽連武盟……”裘洛戎憂心忡忡。
卓不浪見狀,笑道:“裘寺卿若是真擔心武盟,不妨對卓某坦誠相待。”
“卓巡判此言何意?”
“恕卓某直言,裘寺卿累任百花谷主、聚俠莊主、俠理寺卿,江湖中的要案又豈能逃過你的耳目。裘寺卿難道真看不出覺相、滕四衢、齊曜和羅云四人的關聯?”
“他們的死與吐蕃細作無關。”
“滕四衢的家仆已證實牽涉吐蕃細作,裘寺卿又何以如此肯定,他們的死與吐蕃細作無關?”
裘洛戎看著卓不浪的雙眼,思忖良久,緩緩道:“他們是因為二十多年前的一樁陳年舊案而死。此案牽涉當年的朝堂之爭,是非曲直一言難盡。我不告訴卓巡判,是不想再揭開這道傷疤。”
“裘寺卿不想說出這樁往事,在下也不勉強。但謀劃報仇的人絕不會就此罷手,卓某必須要知道,如今酉山之上還有誰牽涉其中?”
裘洛戎閉上眼,似乎不想再說下去,手指卻伸進茶杯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這寫下了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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