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阻止了餐桌上的雞飛狗跳。
三言兩語安撫住激動的安吾,再一把拍掉魏爾倫若無其事伸向餐刀的手,紅理嘆著氣伸出叉子,戳中切成小塊的三明治。
“你們兩個是濃酸和濃堿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和睦共處的樣子,老師和哥哥只要見到對方,就會發生可怕的化學反應。”
“因為我很正常,而那邊的家伙很不正常。”
安吾兩邊的鏡片都在反著冷光。
“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在一個十字路口的對面開一家同樣品牌的餐飲店吧,這已經是把‘我要搶生意’這幾個字直接印在招牌上了!率先干出這種事的家伙已經違背了商業法,是嚴重的不良競爭。”
“就算爭奪的是同樣的顧客,餐廳的品牌也不見得完全一樣吧。”
魏爾倫用手托起臉頰,臉上帶著濃度為百分之百的惡意的微笑。
“我是當之無愧的三星,而某人只是仗著過去的招牌茍延殘喘……我們之間的差距已經大到說出來都會讓人可憐了喲。”
“華麗的裝潢和異國風味并不是餐廳的絕對優勢,只有第一次吃的客人才會感到一時新鮮,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就會自然而然地厭倦起來,主動回歸一直去吃的老店,就像所有追逐潮流又接連倒閉的網紅店一樣。你應該在你還能用你的菜品吸引客人時盡情開心,因為一旦潮流過去,你很快就要開心不起來了。”
“我當然有把握留下我的客人,她已經不再需要吃除了方便以外沒有任何優點的盒飯,和受限于定位只會做幾種菜的某店不一樣,我會為她端出她渴望的一切,不管她想要什么我都能料理出來。”
“嗯?”紅理歪了歪頭。“現在話題變成料理了嗎?可是安吾不是只會將便利店的便當放進微波爐加熱嗎?”
“我還會煮面,拆開泡面的包裝丟進沸水中,再將切開的溫泉蛋放進去,紅理也說過味道不錯的吧!”安吾極力為自己辯解。
“雖然但是,安吾煮的泡面,總會加一堆沒有用的蔬菜……而且溫泉蛋和叉燒都是便利店里買來的。”
“至少蔬菜不是袋裝的吧!把洗干凈的小松菜切碎倒進鍋里什么的我也是會的!”
“明明都沒有碰過爐灶,卻總是在讓我吃蔬菜上多花心思,在自己能做到的范疇內盡量做手工料理。”
紅理嘆了口氣。
“安吾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寧愿去買盒裝的絞肉,切洋蔥切到淚流滿面,也要笨手笨腳地給我捏漢堡肉呢。”
習慣了用飯團和咖啡對付一餐的眼鏡青年,會因為妹妹的一句“像炸雞塊和漢堡肉這樣的料理不是很有家庭的氛圍嗎,哪怕是哥哥也一定會做吧”,硬著頭皮往油鍋中投入雞塊,被濺出的油花嚇得心驚膽戰。
他確實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研究更復雜的料理,但對于簡單快捷的炸物,安吾如今已是得心應手。盡管因為經常搬家的緣故,他幾乎不布置自己的房間,除了工作必需的西裝和筆記本電腦外也沒有什么個人物品,但是不管他搬到哪里,紅理喜歡的調味料總能在櫥柜中找到。
“不止是漢堡肉。”
安吾繃緊臉,努力不讓自己的嘴唇松弛下來。
雖然是個社畜,但是對自己的料理技能卻有著迷之自豪,這也是天下所有會為妹妹做菜的哥哥的共通點吧。
“在經過充分的鍛煉之后,我也會做一些簡單的燉菜了,紅理之前就提過想吃我做的土豆燉牛肉吧,這道菜我現在已經學會了。”
“一定是用高湯粉煮出來的調味單薄的燉菜。”
同樣是在不久前才拿起鍋鏟的魏爾倫,仿佛電視節目里毒舌的網紅主廚,毫不留情地發表意見。
“你不能指望一個會將一天中二十個小時以上的時間花費在工作中的家伙能端出多么像樣的東西。他只會從超市買來組合好的食材,將它們全部丟到鍋中煮熟,再擠入調料包攪拌,最后打出手工料理的旗號欺騙你,就像是以現炒現做為賣點、實際上只會從冷凍柜取出半成品加熱的餐廳。”
“我可不相信連梨子都不削皮直接啃的人會有耐心準備復雜的料理,你說的那個人實際上就是你自己吧!”
“不同于你,我有充足的時間鍛煉我的技術。”
非常難得的,魏爾倫沒有正面回應安吾的質疑。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任何一項技術打磨到完美,無論是殺人還是料理,亦或者是照顧最愛的戀人。”
“也就是說你是徹頭徹尾的新手,這個年紀才第一次系上圍裙……”
“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只要照顧好她就足夠了,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的質疑擾亂我們的生活。”
魏爾倫仿佛沒有看出安吾眼中的懷疑,平靜地說道。
“以一介路人而言,你的問題有點太多了。就算你是她的哥哥,也不意味你可以干涉我們的生活。”
“同樣是哥哥,你對你的弟弟可不是這幅態度。”
安吾冷笑著說道。
“說到底,你知道你弟弟現在的情況嗎?”
“……”
魏爾倫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瞇起眼睛。
勉強維持平衡的天秤的一端,突然投入了一枚極具重量的砝碼,原本就如薄冰般危險的氛圍,因為一句話瞬間破裂。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驟然逼近。
危險的來源看起來只是和從前一樣微笑著,只是他的眼神沒有任何笑意。
這已經不是和饑餓的大型肉食猛獸偶遇可以比擬的了,那更接近于抬頭看見一枚核彈朝自己垂直落下的恐怖。
“這是什么意思。”
魏爾倫的聲音帶著能令世界回歸寒武紀的寒意。
假如少女沒有坐在他的膝上,他的右手已經按住了坂口安吾的咽喉。
“是這么回事啦。”
在近乎凍結的空氣中,紅理依舊輕松自如。
她一邊往法棍上涂黃油,一邊說道。
“中也已經提拔了哦,就在前幾天。”
“提拔?”
“是啊,我和安吾用了一點手段,恐嚇森鷗外退位了。”
紅理三言兩語總結了港口黑手黨近期動蕩的原因,再將酥脆的法棍送入嘴中。
“森鷗外原本就是用軍醫時期收集到的政府的黑料和上面做交易,讓政府對港口黑手黨的擴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就算是恐嚇材料也是有保質期的,隨著政府的換屆和人員更迭,也會出現先前承諾好的交易一夜之間就作廢的情況啦。”
魏爾倫花了一段時間理清這段話的潛在臺詞。
“也就是說,森鷗外退位之后,指定中也當繼承人,是這樣嗎?”
他迅速想起前段時間在法國的餐廳和弟弟的相遇,當時的中也有一瞬間露出了復雜的表情,自己還以為他是為這場意外相遇而驚訝,現在看來應該另有緣由。
他是被森鷗外特意指派過來的吧,為了表現港口黑手黨對這場交易的態度。
“森鷗外知道的太多了,軍方對這位叛徒可是恨得牙癢癢呢。”
紅理咬下一口法棍,事不關己地說道。
“與其讓他用手中的材料索要更多,不如讓他徹底閉嘴,搬到地下室提前過上退休生活——這是來自軍方的總體意見。安吾只是稍加誘導,就得到了軍方的支持,再以異能開業許可證的定期審核為理由,聯合在一起向港口黑手黨施壓。面對同時來自兩方的壓力,森鷗外也只能無奈同意,答應退居二線扶持中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