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床上的雄蟲發出一聲宛如囈語的痛吟,身側,靠在軟椅上的布萊恩似有所覺睜開了眼睛,他揉了揉渴睡的眼睛,第一時間去檢查坎特斯的情況。
微涼的手背貼上坎特斯的額頭,觸手的溫度正常,布萊恩松了口氣:“蟲神在上,總算是不燒了。”
布萊恩揉了揉肩膀,一低頭,忽然發現坎特斯已經睜開了眼,瞬間面露喜色:“坎特斯你醒了!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嗎?”
坎特斯睜著眼,沒有動,四肢像是灌了鉛,很重很沉,眼睛尤其酸澀,像是流了一夜的淚。
“坎特斯?”
坎特斯看見了被壓出紅印的娃娃臉,熬了一夜的布萊恩顯得很疲憊,眼睛里多了許多紅血絲。
“坎特斯,你別嚇我啊!”
坎特斯動了動手,他想要坐起來,但失敗了。
布萊恩見狀,趕緊扶著坎特斯坐起來,他又是給坎特斯順氣又是倒水,口中不停絮絮叨叨:“管家說這是你這個月第三次發病了,到底是這么回事,以前從來就沒這么頻繁過,是誰惹你發病了?”
長久的安靜,讓布萊恩覺察到了不對,他停下嘮叨,他看著坎特斯的臉,冥冥之中,他覺得有什么東西悄然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坎特斯,你怎么了?”
“布萊恩,我好像…做錯事了。”
像是懵懂不安的孩童,忽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情。
“什么……?”
布萊恩的神色一僵,他看著低著頭的坎特斯,他看見了坎特斯泛紅的眼眶,僵硬道:“怎么可能,坎特斯你可是天子驕子,怎么可能做錯事,是誰惹你了還是誰說你了?是那個亞雌對不對,你別生氣,我把那個亞雌帶過來,讓他給你賠罪,我一定讓他……”
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布萊恩的聲音戛然而止,金色的眼珠子死死盯著眼前的一幕,不敢置信。
坎特斯竟然在哭。
大公家驕傲又自負的雄子不停掉金豆豆,這珍稀的一幕被直播間清晰地記錄了下來,彈幕里熱鬧非凡。
【渣攻上輩子是真的渣啊!渣的我想沖進去扇他兩個大嘴巴子!】
【別罵了別罵了,孩子不懂事,現在不是已經知道錯了,他哭的老慘了,看的我心疼壞了】
【不過有一說一,為什么渣攻哭能把嘴巴哭腫啊?眼睛紅紅鼻子紅紅,嘴巴紅紅,真是惹人憐愛~】
【說不定是昨天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這嘴唇是被咬破了?嘖嘖嘖,昨天哭的是真兇啊】
【渣攻在老婆面前還是很在意形象的,不想被發現自己哭了,還特意戴個墨鏡,誰家好人大晚上戴墨鏡的?哈哈哈哈】
大晚上戴墨鏡簡直是掩耳盜鈴,坎特斯不自在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刺痛,發現自己的嘴巴腫了。
“雄子,還要繼續等嗎?”司機透過后視鏡小心翼翼地詢問,坎特斯已經在醫院門口待了一個小時了,他一直朝醫院門口望著,似乎是在等誰。
“等。”
摸嘴唇的手指放下,坎特斯眼神堅定。
昨晚系統讓他看見的一切讓他明白了蘭瑟到底經歷了什么,愧疚感宛如洪水般將他淹沒,心口抽痛,幾乎將他撕裂開來。
他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是個渣蟲。
愧疚讓他急于想做些什么,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有錢,當初能困住蘭瑟也是因為他有錢,他給醫院打了兩百萬。
他想見一見蘭瑟。
……
“小瑟,錢…還夠用嗎?”
蘭瑟削蘋果的手指一頓,他抬起頭朝病床上擔驚受怕的衰老雌蟲笑了笑:“雌父,您放心,錢夠用的。”
“是嘛……”
布朗尼嘀咕了一聲,飽經風霜的臉上遍布皺紋,像是自言自語,他不安地抓了抓手邊的被子:“這幾天藥水又變了,瓶數比還多了兩包,這些藥是不是很貴啊,小瑟,要不我這病還是……”
“要治病,”蘭瑟打斷了雌蟲的話,他握著削了一半的蘋果,目光堅定:“雌父,我們已經說好了。”
“上次不是說要繳費了嗎?小瑟你哪來的錢,你現在又要上學又要打工已經很累了,雌父這病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治得好治不好……”
“治得好。”
蘭瑟再一次打斷布朗尼的話,他握著蘋果的手指因為用力發青,他無法接受雌父治療無效的結果,哪怕只是說說也不行。
“小瑟……”
布朗尼的聲音多了些怯弱,蘭瑟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他調整好情緒抬起頭:“雌父你就安心治病,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可你去哪里弄這么多錢?”
“雌父,”蘭瑟看著布朗尼,猶豫片刻后撒了謊:“我借到錢了。”
“嗯?”布朗尼的臉上露出詫異,隨后是焦急:“小瑟你去借錢了,不會是那些不良貸款吧,那絕對是不行的……”
“不是,”蘭瑟安撫激動的布朗尼,解釋道:“是一個朋友,他借我的錢。”
“朋友?”
“……嗯。”害怕雌父不信,蘭瑟補充了一句:“他手頭闊綽,知道我的情況后就提出要借錢給我,說不用著急還,等我以后畢業工作了還給他就行。”
“好…好,這個朋友真是很好。”
“小瑟有朋友了,”布朗尼露出一個笑容:“真好啊,小瑟你可要好好謝謝他,平時多出去玩一玩,心事也別總是憋心里,好朋友也需要時間維護的。”
“嗯,我知道了。”
“咳咳……”
看到雌父露出不適,蘭瑟上前,他想要幫忙順氣,可雌父身上插滿了管子,根本無從下手,他別開眼,藏起了泛紅的眼眶。
布朗尼緩過氣來,被病痛折磨的他仍舊深深不安:“小瑟啊,你實話跟雌父說,雌父這病……還要花很多錢嗎?”
“雌父您放心,這家醫院和我的學校有合作,他們知道我們的情況讓我們走了綠色通道。我…還參加了學校的項目,這個項目是學院和醫院聯合打造的,我算是工作蟲員,醫院考慮到這也給了我們補貼,這些藥算起來不貴的,所以雌父您就安心治病。”
“啊,原來如此,”衰老的雌蟲總算是露出放松的神情,但他眉間還是墜著隱隱不安,他望著蘭瑟的目光滿是愧疚:“小瑟,對不起,是雌父拖累你了。”
“別這么說,沒有什么拖累的。”
蘭瑟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遞給雌父,布朗尼想要抬手卻沒力氣,蘭瑟垂下眼眸,拿起一塊蘋果遞到他的嘴邊。
“真甜,”布朗尼朝蘭瑟擠出笑臉,就算打了麻藥,身上依舊會疼,蘭瑟知道雌父又開始難受了,雌父每次都用笑容遮掩不想讓他擔心,蘭瑟沒說話,他假裝不知道。
“小瑟,你也吃,這蘋果可真甜,快嘗嘗。”
在期盼的目光中,蘭瑟拿起一塊蘋果塞入口中,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帶著少許熟過頭的酒味。
雌父總是這樣,從來就舍不得吃東西,但凡遇見好吃的都要留給他,如果不是他今天來醫院看望,把蘋果切了,雌父怕是會把這個蘋果放爛了。
“雌父,你要吃東西,這樣才能補充營養,別總是舍不得,身體好了一樣省錢。”
“好好好,都聽小瑟的。”
“小瑟,你從小就這么懂事,”布朗尼的目光中全是心疼和愧疚,眸光閃動中又充盈著驕傲:“你樣樣都好,那么聰明,學習那么好,那些書你一看就會,參加的比賽還得了大獎,雌父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竟然有一天還能離開垃圾星,還過上好日子,小瑟啊,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因為心愛的孩子來看望自己,布朗尼哪怕渾身不適也強撐著,直到力竭昏沉沉睡去,與其說是睡著了,不如說是昏過去了。
“我不辛苦,一點也不。”
蘭瑟自顧自回答道,望著昏睡的雌父,他抬手將對方露在外頭的手臂放進被子里,雌父的手臂因為病痛幾乎沒有肉,握在手里只剩下骨頭的重量,骨瘦如柴。
蘭瑟仰著頭逼回了淚水。
一個亞雌帶著幼崽在垃圾星生活,不出賣身體只靠著雙手想要活下去,艱難程度可想而知,自從蘭瑟記事起,雌父就一直在干活,白天干晚上也干,可就算是這樣換來的食物也不夠兩蟲的份。雌父每次都是把食物給他吃,騙他說自己吃過了。為此蘭瑟想方設法拼了命,他就一個目的,帶雌父離開垃圾星,過上好日子,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可以付出一切。
他帶著雌父離開了垃圾星,本以為一切都好了,可多年超負荷的勞作雌父的身體早就垮了。
他們沒有醫保,醫藥費對他們而已是天文數字。
站在繳費處,蘭瑟將長長的流水單收好,昨天他收到了醫院的催繳通知,因為換了更好的藥,賬戶里的錢不經花,這才十天就已經只剩下兩千塊,剩下的錢撐不住幾天。
“誒,你賬戶里有錢啊。”
蘭瑟算過了,賬戶里的錢扣除今天的醫藥費很快就會成為負數,他低聲道:“那些錢,不夠花的。”
“這么多個零,怎么不夠花?”
“什么?”蘭瑟神色微變,他瞥見對方工作光腦上一連串的零,他抿緊唇,心中有了猜想:“能麻煩你幫我看看有多少錢嗎?”
“個十百千萬……”蘭瑟聽見對方倒抽了一口涼氣,連帶看他的眼神也變了:“兩百多萬。”
“……”
兩百多萬,這么大的數額,不可能會是別蟲。
蘭瑟捏著流水單往外走,離開繳費處往住院部走,他腳步微頓,門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不停徘徊。
四目相對,手中的流水單因為忽然而來的緊捏發出響聲。蘭瑟看見對方朝自己走來,赫然就是替他繳了兩百萬的“闊綽好友”坎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