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賣出去了,今天你必須給我搬走!”
蘭瑟兼職結束回到出租屋時,就看見自己的東西被胡亂地丟在門口,像是路邊行蟲避之不及的垃圾。
“找不到房子?那是你的事情,關我什么事!”
“別在那里唧唧歪歪,我又沒有克扣你的房租,錢都退你了,趕快搬走!”
屋內搬的差不多了,其中一個手里拿著件黑色大衣朝房東走去:“哥,這件衣服可是個好東西,這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不是便宜貨?呵,這一家子窮鬼能有什么好東西?”
房東口中滿不在乎,但還是伸出了手,這大衣分量足,手里一掂就知道這大衣是個好貨色,他咦了一聲拿過大衣仔細看了看:“竟然還真是個好東西。”
蘭瑟盯著房東手里的黑色大衣,聲音很冷:“那是我的東西。”
看著瘦削的亞雌,房東眼珠子一轉,把衣服往臂彎了一夾,很顯然是起了貪財之心,他冷冷一笑:“你說這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一個窮鬼怎么可能買得起這種名牌貨?!不會是去哪里偷的吧?!”
“就是我的東西。”
就仿佛被什么陰冷的東西纏上了,房東覺得蘭瑟的視線讓他很不舒服,他臉色一沉,滿臉橫肉的臉上寫滿了陰毒。
房東冷笑一聲,一腳踢翻了堆在樓道口的書:“什么你的東西!這是我的房子,這里頭的也都是我的!”
書籍宛如斷翅的蝶從頂端翻滾墜下,肥厚骯臟的腳踩上了雪白的紙張,那是一張項目申請書。
手指上的疼痛讓蘭瑟咬緊了牙齒,他沒求饒,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咬牙切齒的房東。
“也就看著蟲模蟲樣,都什么時候了還裝什么知識分子,你就不是讀書的命,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這種蟲這輩子就只能趴在地上求施舍過活!”
“你他蟲的做什么!”
一聲暴呵,房東抬起頭還沒看清來蟲是誰,肚子上就遭了一腳,腹部的劇痛幾乎讓他昏死過去,他像是一條死狗趴在地上。
“哥,你怎么樣了?!”
“操他蟲的,你竟然敢踢我哥!”
看著對方揮動著拳頭張牙舞爪地沖來,司機趕緊上前擋住,生怕對方不知輕重傷到坎特斯:“放肆,誰給你們的膽子,睜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這位是大公家的雄子!”
“大公?”
“雄子?!”
揮舞著拳頭的雌蟲緊急剎住腳步,定睛一看,他們才驚覺對面是一只雄蟲,那身打扮是他們這輩子都無法觸及的高度,想到自己竟然對雄蟲動手,他們驚出一身冷汗。
“我、我們不知道是雄子,您、您沒受驚吧……”
囂張的氣焰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人高馬大的壯漢看起來像是弱小的小雞仔,聲音都囁嚅。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坎特斯朝著趴在地上的房東走去,對方此刻像是個破爛的風箱,喘著粗氣呻|吟,坎特斯眼底閃過一絲暴虐,抬腳狠狠踩上了對方的手指。
“啊啊啊啊!”
“只能趴在地上求施舍過活?”
坎特斯用了狠勁,腳下的雌蟲因為疼痛面容扭曲卻不敢掙扎,像是一只被浸在墨水瓶里的蒼蠅,他的兄弟縮在一側聽著房東的慘叫聲,不敢求情。
“坎…特斯。”
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傳來,清冷的聲線,沒什么語調起伏,卻一瞬間將坎特斯從暴怒中扯了回來。
坎特斯身形一僵,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面,蘭瑟厭惡暴力,而他現在就站在他面前,腳下踩著一灘尿騷味的死肉。
坎特斯僵直地收回了腳,他扭過頭,有那么一瞬間他不敢抬頭看蘭瑟的臉。
紅腫的手抱著散亂的筆記,蘭瑟看清了身前雄蟲的臉,是他等待已久的買主,他朝著坎特斯走去。
腳步聲逐漸靠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坎特斯的心上,視線中出現兩條筆直的雙腿,坎特斯抬頭。蘭瑟站在距離他一步的位置,靜靜地注視著他,他們誰都沒說話。
這詭異的氣氛看的讓人著急,彈幕上瘋狂彈出一連串:【渣攻你到底行不行啊,你剛剛英雄救美那么帥,現在趕緊把受抱進懷里啊,說幾句甜言蜜語安慰安慰啊!】
【剛剛那一腳簡直帥爆了!就這劇情受百分百心動,氣氛都到這里來,隨便說點什么都行啊!】
【快來兩句霸總語錄!】
【乖乖你受苦了,我來晚了!】
【這句不行看我的!雌蟲,你被本雄的魅力迷住了吧?(叼玫瑰笑)要敢動本雄的雌蟲,你們活膩了吧!天涼了,王氏該破產了!】
看著地上哇哇叫的房東,坎特斯眉頭皺的死緊,他無法想象,蘭瑟竟然會被這種貨色欺負,明明在他面前從不吃虧,一副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的模樣。
冬天的夜晚很冷,蘭瑟只穿了一件黑色單衣,嘴唇都失了血色。
坎特斯下意識就想冷嘲幾句,可看見蘭瑟的可憐樣,身體先動了起來。
坎特斯皺緊了眉頭,一把抓住蘭瑟的手,入手一陣冰涼,像是握住了一塊冰。
“嘖,大冬天不穿衣服?你身體可真好……”
口中雖然嘲諷,掌心卻捂著冰冷的手,在司機驚訝的視線中,坎特斯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蘭瑟的身上,順帶非常自然地替蘭瑟扣上了扣子。
“雄子您這……”
大衣帶著雄蟲身上的味道和溫度,裹緊了冰冷的軀體,蘭瑟看著自己身上的大衣陷入怔愣。
頂樓的風很大,坎特斯脫下大衣就打了個噴嚏,他搓了搓手,看了眼蘭瑟,真不知道蘭瑟是怎么能做到大冬天只穿件單衣。
見坎特斯打噴嚏,司機當即緊張起來:“雄子,這里風大,容易著涼,我們先回去吧?”
坎特斯環視四周,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原來蘭瑟從前住在這種地方,他一直都不知道。
比書上說的貧民窟還要可憐。
這根本就不是蟲住的地方,巴掌大的地方還沒香園的浴室大,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一張瘸了腿的桌子,矮半腳的椅子,屋子沒暖氣,似乎比天臺還冷一些。
這里怎么能住蟲。
坎特斯皺緊眉頭,腳抬了半天實在找不到地方落腳,他不可能放任蘭瑟在這里過夜,他朝司機抬了抬下巴:“去開車。”
司機擔心坎特斯著涼,見坎特斯說要走趕緊馬不停蹄下了樓,臨走前還狠狠用眼神威嚇了縮在一側的房東他們。
天臺真的很冷,坎特斯又打了噴嚏,他揉了揉鼻子,視線下意識往蘭瑟那邊看,見蘭瑟裹著自己的大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覺得嗓子有些發緊。
“你就睡在這種破地方?”
話剛出口,蘭瑟就望了過來,那眼神看的坎特斯心里下意識一顫,回過神來,他像是掩飾什么一樣下巴一抬,語氣生硬:“你,跟我走。”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風感冒了,坎特斯莫名覺得臉熱,他沒看蘭瑟,自然沒注意到蘭瑟聽到他這話后眼中閃過的了然。
像是審判庭中終于等到判決書的罪犯,蘭瑟心中生出一股總算來了的想法。買主付了錢,就會收驗貨物,或早或晚,不過是時間問題。
坎特斯本以為蘭瑟會反抗,畢竟按照蘭瑟的性子不反抗是不可能的,但他等了好一會也沒聽見蘭瑟的拒絕,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就看見蘭瑟蹲在地上撿書。他動作很輕,姿態莫名顯出幾分柔順。
“喂,我說讓你跟我走,我說……”
“好。”
“這種破地方有什么好留戀的…啊你說什么?”
蘭瑟撿起被踩臟了的申請單小心收拾好放進懷里,抬眼看著坎特斯重復了一聲好。
這可把坎特斯整不會了,他摸摸鼻子,哼了一聲,小聲道:“算你識趣。”
出租屋里的行李不多,但是被房東惡意踹翻灑滿了樓道,東撿一本書,西撿一個碗,蘭瑟要想一個蟲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好需要時間。
坎特斯看著蘭瑟蹲在地上撿東西,那模樣看起來真是可憐兮兮,環顧四周,他在角落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一個丑杯子,搪瓷的,缺了個口。
坎特斯見到這個丑杯子是在香園,那時候蘭瑟已經被他送進了香園,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杯子,也是最后一次。
丑杯子被他打碎了,那天他們在吵架,因為什么他忘記了,他氣急之下摔了很多東西,從前無論他砸什么蘭瑟都沒反應,但那一次蘭瑟用煙灰缸在他腦袋上開了個口。
坎特斯彎腰撿起了那個丑杯子。
坎特斯低頭撿東西的時候蘭瑟正望著他,在蘭瑟的印象中,紈绔子弟金尊玉貴、錦衣玉食,身邊恨不得時時刻刻備著侍從,像這種彎腰撿東西的活在他們眼中看來應該算是羞辱。
真是個奇怪的紈绔。
坎特斯擺弄著丑杯子,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這么一個東西。上一輩子他找了很多能工巧匠復原這個丑杯子,但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這個杯子,記不清具體的細節,所以從來沒有成功過。
“真的好丑……”
坎特斯拿著那個丑杯子,嘴角掛著一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弧度。坎特斯拿著杯子朝蘭瑟走去,伸手遞給了對方。
“謝謝。”
謝謝?
坎特斯愣神,在他的記憶中,蘭瑟從沒有和他說過謝謝,他們之間從來就不是說謝謝的關系。他從沒有如此安靜、輕松地和蘭瑟相處過,他們之間向來是劍拔弩張、除了床榻間肌膚的溫度,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坎特斯才回過神,他摸了摸鼻子,看了眼默默收拾東西的蘭瑟,他彎腰撿起腳邊的紙張。
一本書被風吹開了封面,露出了寫著蘭瑟名字的扉頁,坎特斯下意識伸手去撿,與此同時,對面也伸出一只手,兩只手同時按住了書頁,雙方就這樣不期而遇。
指尖下的觸感讓柔軟,坎特斯習慣性地揉捏一瞬,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指尖下驟然緊繃的皮膚,像是觸電一般收回了手。
“……”
蘭瑟撿起地上的書,并未說話,只是用手指撫平了書頁上的褶皺。
坎特斯背在身后的手指搓了搓,正想要說話,樓梯上響起司機的腳步聲:“雄子,車已經在樓下了。”
坎特斯揉搓的手指一頓,他嗯了一聲,把手中拿著的東西遞給蘭瑟,司機見狀眼睛都瞪直了,趕緊跑過去接手:“雄子,怎么能讓您干活呢,您快快放下,這里實在太冷了,你和這位……先生先去車里,這里交給我。”
“阿嚏——”
蘭瑟的視線落在坎特斯被風吹紅的鼻子上。
坎特斯打了個寒戰,這里確實很冷,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但蘭瑟是個倔脾氣,坎特斯皺了皺眉:“也沒多少東西,收拾一下不用多少時間。”
“雄子,千事萬事都沒有您的身體重要,您放心把這里交給我,先到車里暖和暖和。”
坎特斯扭頭看了蘭瑟一眼,剛想說話就看見蘭瑟扭頭朝著房東走去。
房東疼得要命卻害怕惹怒坎特斯只能咬著牙忍著疼,他捂著肚子抱著手,看見蘭瑟朝他走來,眼中又恨又怕。
蘭瑟毫不在意房東怨毒的眼神,他的聲音冷冷:“我交了房租你毀約,按照合同你除了退我這個月的房租押金之外,必須賠我三倍房租,合同上寫的很清楚。”
“你被想騙我,根本沒有合同!”
“合同一式兩份,當時我們都簽了字。”
房東臉上的怒火一僵,他想起了自己當初簽字的那張紙,原來那就是合同,他當時急著把這破爛房子出手,偏偏蘭瑟一定要簽合同,他就按照市面上的模板打印了兩份,根本沒注意到上面寫了什么。
“你騙我!”
“如果你不退錢,我就去警察局告你。”
房子有了官司會影響買賣,好不容易碰到了個冤大頭,房東不敢冒這個險,蘭瑟知道他一定能拿到補償。
“喂,還沒好嗎?”
房東瞪大眼,他又痛又氣渾身發抖,滿嘴的誤言穢語正要出口,就看見坎特斯走到蘭瑟身后,神色不耐,他硬生生把嘴巴里的臟話咽了回去。
“好,我退給你,但我現在身上沒有這么多錢,我明天給你。”
蘭瑟沒說話,他知道這只是房東的借口,房東愛炫耀,有在身上放錢的習慣,每次出門總喜歡往包里塞一把現金卻從不花,是個愛面子的吝嗇鬼。
坎特斯見狀朝司機使了個眼色,司機立刻朝房東走去,房東見狀只得自認倒霉,暗罵一聲把錢拿了出去。
“給你!”
“這里只有三千塊,押一賠三,加上物品損壞,你要給我三千三百五十八。”
房東咬緊牙,用紅腫的手指又掏出了一張鈔票:“給你給你!算我倒霉!”
坎特斯在一旁看著,饒有興致,他一向知道蘭瑟倔,只要碰見蘭瑟每每都得吃虧,難得見到別蟲在蘭瑟這吃癟,莫名有一種興奮勁。
“阿嚏——”
坎特斯揉了揉鼻子,繼續看戲。
蘭瑟眼睫微微顫動,他朝房東伸出手:“還給我。”
受了傷還賠了錢,房東此刻要都要咬碎了,恨不得一口咬死蘭瑟,見蘭瑟還向他討要東西,當即反駁道:“還什么?錢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衣服。”
蘭瑟看著房東藏在身后的黑大衣,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的。”
那是坎特斯給他的,既然給了他,那就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