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蝦餃
夏日炎炎,紅葉鎮的牢房坐落在小樹林中,蟬聲陣陣,大約是天熱的蟬鳴聲斷斷續續,有氣無力。
牢房中原本還胸有成竹的沈大郎,聽著孫縣丞所言,心中一驚,在這酷暑時分,后背起了一身冷汗,他當即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快步走到牢門前。
“大人,那中毒的兩人,想來同犬子無關。”
“有無關系,我說了可不算,畢竟數月前,那賭坊中有不少人瞧見令郎同這兩位死者打了一架,縣令要查,令郎自然是第一位嫌犯。”早在孫縣丞剛踏入牢房時,便將里頭的獄卒都趕了出去,如今這處不過就他二人而已。
他自然是卸下了偽裝,順手拖過一張長凳,袖子一揮撣去上頭的灰塵,這才悠閑自得地坐了下來,也不著急。
畢竟那沈之垣是他沈大郎的獨苗,又是他沈家的香火,他倒要看看沈大郎究竟如何抉擇。
一時間,牢房中一片寂靜,沈大郎垂眸,心中一陣后悔,只記得當初自己還沒搭上孫縣丞,自己手中雖沒幾個銀錢,但過得還算愜意,二房一家每月都能有二十兩銀錢的進項,每月交給阿娘十輛,到自己手中便是五兩銀錢,偶爾自己還能去尋弟弟多要些銀錢,他雖不愿,但十次總有五次能要到。
也就是在那次賭坊中,自己輸了一大筆銀錢,原本那時賭坊的掌柜的要砍掉自己一根手指,是孫縣丞替自己還清了賭債,這才保住了自己的手指,也就是那時自己才死心塌地幫著他做事。
今日自己落在這等地步,全怪沈二郎,若不是自己求著他,讓他幫自己還清那五十兩銀錢的賭債,自己何至于要當孫縣丞的狗。
沈大郎目光陰沉,事到如今他哪里還不曉得,孫縣丞是覺著自己知道的太多,如今要滅口了,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只要縣丞大人能保犬子一命,您讓我做什么,我都毫無怨言。”他垂下頭,藏住眼中的陰狠。
聞言,孫縣丞心情大好,這幾日在縣令同周老那處受得氣一掃而空,他伸長了胳膊,在沈大郎肩頭輕拍了幾下,笑道:“你跟了我這些日子,也算是幫了我不少,我自然是不會虧待你。不過,你也曉得我家主子實在厭惡陸今嶼,你若是能取了他的命,我自然是安頓好你的老母親同妻子。”
聽著此言,沈大郎心中驚詫,那陸郎君他是見過的,瞧著就是個金尊玉貴的人,“大人,您太看得起我了,我連那陸郎君三步之內都進不去,如何取他的性命?”
孫縣丞靜靜地瞧了沈大郎半晌,驀地笑出了聲,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瞧著同早前孫琴手中的東西,如出一轍,“大郎你莫不是忘了,你那侄女同陸今嶼關系匪淺,明日我會給你半日時間,你只要將這藥粉撒入水井中便好。”
隨手將那小紙包丟入沈大郎懷中,留下一句明日會有人幫著他混入味仙居中,便匆匆離去。
留下沈大郎目光不錯地瞧著手中的紙包,說實在的,同孫縣丞相處了這些時日,他不說多了解孫縣丞的為人,但此人絕非善類,他方才所言不能信,自己還得再尋一條后路。
次日一早,天剛朦朦亮,沈之禾便睜開了眸子,才穿好衣裳準備到小院洗漱,便瞧見陸今嶼領著之安再院中練武,阿黃乖巧地坐在一旁,倒是那只小白貓瞧著兩人地動作,一上一下撲著兩人晃動的衣擺。
“阿姐,今日朝食能吃蝦餃跟涼面嗎?”瞧見沈之禾從屋中出來,之安笑著開口,這幾日他隨著陸今嶼習武,不僅個子長高了不少,連帶著胃口也大了許多。
聞言,沈之禾無奈一笑,“要吃蝦餃同涼面時間可要不少,今日學堂不用去了?”
話音才落,便聽沈之安嘿嘿一笑,瞅了眼身側的陸今嶼才繼續道:“今日先生家中有事,便放了一日假,昨日同陸哥哥下棋忘了同阿姐說。”
沈之禾順著之安的目光瞧了眼陸今嶼,正巧對上他滿含期盼的目光,看來他也是想吃的,她抬頭瞧了瞧還未大亮的天色,琢磨了一下,估摸著時間還早,便點了點頭。
反正那蝦餃做起來也不難,不過就是揉面費些時間,畢竟用來包蝦餃的面皮同餃子皮還有點區別,她叮囑兩人練完武后喝杯溫水,便匆匆朝灶房去了。
才舀了幾勺面粉,便瞧見扈娘子扛著一只竹簍腳步穩健地領著王二娘同竹楹推門而入。
“娘子,今日鄭叔可有多送些蝦來?”沈之禾揉著面,閑暇之際抬頭問了扈娘子一聲。
這幾日天熱,沈之禾最新推出的白灼大蝦賣得極好,幾乎一位來食肆的食客都會點上一份,偶爾還會有些食客打包一份帶回家去。
今日之安同陸郎君又要吃蝦餃,等會兒再來個陸離,估摸著昨日那位陸小娘子也會跟著一同來,她身邊那位名喚桃溪的丫頭,也是個能吃的,那蝦餃少說得包百來個,便要少了不少大蝦。
“鄭爺曉得這幾日小娘子蝦賣得好,今日特意多送了一筐,想來應當是夠的,這還是鄭爺的連襟特意去其他村子收的。”胡娘子將肩頭的竹簍放下,指著竹楹手中提著還在滴水的竹簍,笑著道。
“那便好。”沈之禾放下心來,將揉好的面團放在一旁,蓋上一塊濕布巾醒面,扭頭喚過王二娘同竹楹將蝦洗干凈。
她這才扭頭準備開始準備涼面,涼面做起來就更簡單了,面條是一早就備好的,要吃的時候便取上一些,在滾水中煮至斷生,再往放了冰塊中的涼水過一遍撈出,這樣面條吃起來便會更加筋道有嚼勁。
涼面想要做得好吃,料汁便是關鍵,這對旁人來說或許有些難度,但對于沈之禾來說便是手拿把掐的事。
只瞧見她舀了一小勺豬油倒入鍋中,瞧著油溫差不多了,撒入一把紅衣花生,“滋啦”一聲,灶房中爆開一陣濃香,瞧著那花生粒外表鍍上一層焦黃,沈之禾取過一旁的笊籬飛快將花生撈起。
又下入切好的胡蔥同蒜泥,炒出香味,飛快彎腰撤了灶膛中的柴火,將鍋中的蒜泥蔥花盛出,同剛才炸好的花生裝入同一個盆中,再加入糖醬油米醋,這料汁便調好了。
眼下再準備些配菜,這涼面便做好了,那配菜更簡單了,小院里頭種的胡瓜藤上掛滿了嬰孩胳膊粗的胡瓜,沈之禾喚過扈娘子摘了好幾根洗干凈后,便讓凌七切成絲狀。
她匆匆忙忙將煮好的蝦從鍋中撈出,抬頭瞧了外頭天色大亮,趕忙喚了剛從外頭進來的之安同陸今嶼,讓他二人幫著一同剝些蝦仁出來,正好用來包蝦餃。
待到陸離領著陸裊從味仙居小院的后門進來時,陸裊便瞧見她那一向矜貴清冷的表兄坐在一張矮凳上,剝著他以往極討厭的河蝦,一時間愣在原地,下意識抬手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并未瞧錯后。
目瞪口呆地扯了扯陸離的衣袖,“阿兄,那真是嶼表兄?莫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奪舍了?”
聽著陸裊的胡言亂語,陸離目露無奈,抬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不如你直接取表兄跟前問問?”
“那倒也不必,我不敢。”陸裊捂著被陸離彈紅了的額頭,哼了一聲跑到趴在樹蔭下的阿黃身旁。
她自幼便喜歡這些個毛茸茸的動物,奈何阿娘不喜歡,昨日她瞧見阿黃油光水滑的模樣,就十分心動,想擼上一把,可惜還沒上手就被阿兄拽著離開了。
想到此處,陸裊抬頭瞪了陸離一眼,隨即提著裙子,在阿黃身邊蹲了下來,原以為阿黃會跑,哪知它只是掀開眼皮瞧了陸裊一眼,又躺回地上。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濃郁的香味自灶房中彌漫開來,順著風往味仙居外頭飄去,最后在街道上流連。
隔壁賣羊肉湯的娘子,下意識抽動著鼻尖,便聽到自家小女兒開口,“阿娘,這味道好香啊。”
是啊,這味道實在太香了,自打隔壁這味仙居開業以來,這香味每日三次雖遲必到,說來也奇怪,自家是做羊肉湯的,按常理來說,自家
的是賣羊肉湯的,香味自然應該是羊肉湯更濃郁些,怎的每日都被味仙居壓了一頭。
不過她倒也不覺得眼紅,畢竟沈小娘子的食肆從未賣過羊肉湯,雖說他家生意是受了些影響,但也沒太大影響,畢竟他家羊肉湯用料實在,味道也十分不錯,加之前些日子,沈小娘子幫著改善了一下方子,味道更上了一層樓。
如此一來,自己哪還會眼紅味仙居的生意。
且不說羊肉湯鋪子的東家,街道上往來的商販與行人路過味仙居的外墻時都忍不住駐足,那帶著點麻辣的滋味,光聞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奈何如今還沒到味仙居開門的時間,有心上門問一問,也沒法子,只好遺憾離開。
與此同時,被人惦記著的味仙里頭,石桌上擺著慢慢的一桌吃食,餓了一宿的沈之安迫不及待夾起一顆個頭極大的蝦餃,只見蝦餃皮晶瑩剔透,露出里頭紅色的蝦仁。
咬下一口,爆了滿口鮮香的湯汁,蝦肉鮮甜,一口一個,令人格外滿足。
沈之安一口蝦餃,一口涼面,還要抽空抬頭沖著沈之禾甜甜一笑,“阿姐,好吃!”
可真是把他忙壞了。
再瞧陸家那兄妹幾個,埋著頭吃得一聲不吭,想來是對今日的朝食十分滿意的。
而此時,味仙居對面的王記酒樓后門口,一頭戴冪籬瞧不出那男女的人,鬼鬼祟祟地往周圍瞧了一眼,推門而入。
第142章 蜜桃漿水
王記酒樓門庭敗落,別說酒樓中的歌女舞女,連跑堂都不見了人影,更別提沈大郎早前從寧湖府挖來的大廚了。
早在幾月前,沈大郎被抓入獄中時便卷了酒樓不少銀錢跑了,如今這偌大的酒樓不過就只有王家母子二人,王娘子雖會做些吃食,但那味道別說同沈之禾相比,連外頭擺小吃攤的攤主都比不上。
加之最近天氣炎熱,她這酒樓更沒有人來了。
鬼鬼祟祟從酒樓后門進來的那人,熟門熟路尋到王娘子所在的屋子,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只見王娘子坐在窗前,目光陰沉地瞧著對面味仙居。
這幾日她也偷摸著去尋了招娣好幾回,也不知那沈之禾那小賤蹄子,給招娣灌了什么迷魂湯,自己不過是想讓招娣把她在味仙居學到菜譜交給自己,她不僅不同意,竟還威脅自己,倘若往后自己才提及此事,便要告到縣衙,同自己斷絕母女關系。
想到此處,王娘子便恨得牙癢癢,雖她也不在意那個閨女,如今向她低頭不過是瞧著她日子過得不錯,手中瞧著有不少銀錢,但她竟敢為了旁人如此忤逆自己,當真是反了天了。
王娘子遲疑片刻,便打算讓乾哥兒裝病,改明兒她母子二人跪在味仙居的門口,她就不信招娣會不管她娘倆。
心中有了成算,王娘子目光陰沉,嗅著味仙居飄來的香味,肚子發出咕嚕聲,只覺著有些餓了,起身打算給自己同乾哥兒煮碗面吃,正好瞧瞧他醒了沒,也不曉得這臭小子在做些什么,日日都要等戌時之后才會歸家,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攢夠贖回大郎的銀錢。
才一轉身,便瞧見門邊陰影處站了一人,他頭戴帷帽,瞧不清容貌亦看不出男女。
“你是何人?如何來我這酒樓的?”王娘子后背一涼,猛地站起身子,靠在墻邊,不停地摸索著桌上地剪子,緊緊拽在手中,警惕地瞧著那人。
話音一落,那人冷哼一聲,一把掀開頭頂的帷帽,露出里頭沈大郎譏諷的嘴臉,“娘子倒是好手段,不過幾日的功夫我這酒樓便易主了,聽聞你還將我妻子打出了酒樓?”
冷厲陰森的嗓音在空曠的屋子中響起,原來昨日在孫縣丞離開后,沈大郎一人想了許久,覺著下毒一事,還是不能自己來,正巧王娘子家的閨女在味仙居中,不如借他們的手。
如此這般,待到自己瞧著王娘子入了味仙居,自己還尋個機會去縣令府中投誠,尋個庇護,說不準自己還能保住一條性命,你說妻子?那便同自己無關了,只要自己還活著,日后還愁沒有香火?
打定主意的沈大郎,今日才從獄中脫身,便揣著孫縣丞給的藥包,匆匆趕到沈記酒樓,他還特意從味仙居門前繞過,本想瞧瞧里頭的光景,誰料一眼瞧見對面酒樓的招牌易了主。
王娘子雖瞧見門口那人是沈大郎,手中卻依舊死死拽著那把剪子,強撐著笑臉道:“沈哥您從獄中出來,怎沒讓人提前給個消息,我好去接你。”
聞言,沈大郎上下打量了王娘子一眼,只瞧見她面色憔悴,倒不似早前那般珠圓玉潤,偏過頭冷哼一聲,“你如今可還有同你家二娘聯系?”
提到這個就來氣,王娘子也顧不得防備,抬手猛拍了一下桌子道:“那吃里扒外的小賤蹄子,昨日我去尋她,讓她來酒樓幫我,她竟一口回絕了我,我想著退一步,讓她把菜譜給我,她竟用要同我斷絕母子關系來威脅我。也不曉得沈之禾那賤蹄子,給招娣灌了什么迷魂湯,早前害了我家大郎不算,如今還害得招娣同我反目成仇,實在可恨。”
瞧著她那氣憤的模樣,若沈大郎不曉得其中緣由,還真覺得她們母女情深,他嗤笑一聲,譏諷道:“你也莫再此處裝什么母女情深,眼下有個讓你為王大郎報仇的機會,你可接?”
話音一落,王娘子眸子一亮,當初自己來幫沈大郎一個是攢錢贖回大郎,一個便是瞧不慣沈之禾,如今機會送上門來,哪有不接的道理,當即點頭應下。
正值酷暑時分,來味仙居吃午食的食客不多,三三兩兩散坐在膳廳中,食肆的四個角落擺著四個冰盆,正散發著涼意。
廖掌柜的藥鋪離著味仙居不遠,他晨起便嗅到了從味仙居溢出的香味,饞了一上午,這點酷暑自然擋不住他的步子。
才踏入鋪子便瞧見,味仙居里頭多了一張長長的木桌,上頭擺了不少切成絲狀的素食,光瞧著便瞧出了胡瓜,菘菜,青白蘿卜,還有紫蘇同芫荽。
其中一個大碗瞧著十分稀奇,里頭裝著的似乎是切成小塊脆桃,浸泡在淺紫色的湯汁中,湊近聞了聞,脆桃酸甜的滋味夾雜著淡淡的姜味鉆入鼻尖。
廖掌柜心中了然,想來是這沈小娘子又推出了新菜色,還不待他開口,那頭竹楹便滿含笑意地迎了上來,“這是味仙居今日推出的新品紫蘇桃子姜,口味酸甜爽口,廖掌柜可要嘗嘗。對了,今日食肆還推出了涼面,這些食材便是用在涼面里頭的。”
竹楹點著桌上的吃食,同幾人介紹著,話音未落,那頭王二娘手中拖著托盤,里頭擺著用竹筒裝著的瞧不出什么東西的吃食,快步從灶房那處走來。
淡淡的甜香,隨著王二娘的靠近,緩緩鉆入幾人鼻中,當下便有人忍不住了,坐直了身子,沖著王二娘問道:“娘子,著竹筒中裝的什么吃食?”
不待王二娘開口,從灶房繞出來的沈之禾笑著開口,“這是也是味仙居今日的新品,如今天氣炎熱,想來諸位胃口也不大好,我便用脆桃還有薄荷做了些蜜桃漿水,因著今日頭一次做,便想請給各位吃食,再提出些相關的建議,我好做調整。”
蜜桃漿水類似于現代的乳酸飲,是沈之禾用蒸熟的米飯發酵而來,如今天熱,米飯發酵得極快,乳白色的漿水,入口酸甜,再搭配上去了皮,切成小塊用糖腌制過的脆桃,最后點綴上一片翠綠的薄荷葉。
酸甜爽口中,還帶著一點薄荷的清香,廖掌柜不見外地端起一只竹筒,抿了一口,霎時愉悅地瞇起眸子,余光掃見擺在托盤角落的竹碗中,只見里頭擺著一顆顆削得滾圓,晶瑩剔透的冰球,一顆顆摞在碗中。
大約是為了好看,沈之禾還在竹碗邊插了一朵不知名的米黃色的小花,邊上還擺著一支竹制的夾子。
見此,廖掌柜心中了然,順手抄起一旁的夾子,小心翼翼夾起冰球放入竹筒中,隨意晃了兩下,待到察覺有一股微微的寒意,順著竹筒溢出時,他才抬手抿了一口。
帶著涼意的漿水順著嗓子滑落,驅散了一身暑氣,廖掌柜不自覺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小娘子這蜜桃漿水,老夫覺著無需改善,酸甜可口,味道正好,老夫可否再來一杯?”
雖有些不好意思,但漿水的味道實在不錯,加之那用糖腌制過的蜜桃,脆甜爽口,正是解暑的利器,若不是,眼下還只是是吃階段,他都想買上一壺帶回去給
夫人嘗嘗。
話音一落,邊上原本還有些遲疑的食客,飛快站起身子,取過一杯蜜桃漿水,學著廖掌柜的動作,取了幾顆冰球加入竹筒中,才飲了一口,皆是面露滿足。
一時間夸贊之聲不絕于耳,沈之禾心中高興,心想著正好這批漿水還存了不少,不如趁著熱度,直接多做些。
晚間裊姐兒去周家拜訪時,正好讓她帶些最近的吃食過去,說來這幾個月老師好像極忙,偶爾來食肆幾回,也是循著陸郎君說上幾句話,便匆匆離去,自己也只好做些方便攜帶的吃食讓他帶走。
涼面不好帶,等晚點做一鍋冰酥烙,灌在瓦罐中讓裊姐兒帶去,在配上些紫蘇桃子姜,同爆魚一同帶去。
“小娘子,這涼面如何賣得?”那人方才瞧著桌上的吃食就十分稀奇,若是那些蔬菜擺在碗中還算正常,可他竟瞧見那碗中裝著不少面條,里頭還放了不少冰塊。
“涼面一碗十五文,郎君可要嘗嘗?”
“那便來一碗。”
“好嘞,郎君可有什么忌口?”沈之禾取過筷子,從那裝著冰塊的碗中撈起面條,放入空碗中。
聽著那人回應并無甚不吃,才動作麻利地夾起桌前碗中的蔬菜,最后淋上一勺她秘制的醬料,攪拌均勻后遞到那人手中。
面條上均勻地裹著醬汁,他撈起一塊送入口中,霎時肉香四溢,面條筋道爽口,酸辣地滋味直沖腦門,令人胃口大開,這不這人才吃了一口,便匆匆咽下,沖著沈之禾道:“勞煩小娘子給我打包三份,我帶回去給妻女嘗嘗。”
“您且稍等片刻。”
一時間竹楹同王二娘在食肆中忙地不可開交。
不過半個時辰,沈之禾晨起準備地涼面便賣得一干二凈,甚至還有不少后來地食客沒吃上,滿臉失望,直到沈之禾同他們說,明日會多準備些才好。
不過味仙居也不單單只有涼面,其他吃食味道也不錯,尤其是那爆魚,外酥里嫩,吸滿了湯汁,一口咬下,咸香四溢,還爆汁哩,價格也不算貴,吃過爆魚地食客,大多又多買了幾份打包帶回家中。
就在味仙居的食客,吃得正香時,外頭忽然傳來陣陣吵鬧的聲音,不過片刻,一道婦人尖利的哭號聲從門外傳來。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王二娘身形一頓,霎時面色慘白。
第143章 爭論
如今已至暮夏,日頭高懸在空中,沿河邊的柳樹在烈日的暴曬下蔫噠噠地垂著枝葉,連帶著枝頭的知了也是有氣無力地叫喚著。
可就這炎熱的天氣下,味仙居的門口也圍了不少人,目帶好奇的瞧著王娘子跪坐在地上,身邊躺著面色蒼白的王乾。
“請諸位給我評評理,我家二娘在這味仙居中做活,前幾日我便想尋她問問近況如何,可誰曉得她竟直接一把推開了我,隔日我家乾哥兒便在酒樓門口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指定是這味仙居里頭的人干的。”王娘子眼眶通紅,抬手指著那味仙居的門頭,大聲叫喚。
引得周邊幾家鋪子的掌柜同行人圍聚而來,王娘子瞧著人越來越多,精神一震,又高聲道:“況且這沈小娘子在后院中,養了好幾名男子,也不知在干什么勾當!”
周邊看戲得的大多圍得都是男子,也時常會去味仙居點上一些吃食,嘴上說著是看重沈之禾得手藝,但總有些人垂涎于她的容貌,早前也有不少人出言調戲。
畢竟她一介孤女,家中無長輩撐腰,又帶著個五六歲的娃娃,模樣又長得溫婉動人,那些人自然想著欺負了也就欺負了,她自不敢去報官。
誰料這小娘子只是瞧著溫婉,對上那些出言不遜之人,柳眉一挑,提著菜刀便砍在身前的案板上。那“嘭”的一聲悶響,驚得那幾人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自是不敢再胡言亂語,生怕下一秒那把菜刀就砍到自己身上。
再到后來她同周家走得近,陸今嶼同周瑩來過幾次之后,這些人便再不敢胡言亂語,且瞧著頭遭得罪了沈小娘子,李家那位郎君。
挨了十板子,養好傷后,再去寧湖府的路上,不慎從馬車上跌落,摔成了殘廢,那時大多只覺得人賤自有天收,倒也沒往沈之禾身上想,可直到后來的王大郎,錢婆子,再到最近的吳永沈大郎,只要得罪過她的人,都莫名其妙倒了大霉。
那些人這才將這些事情串聯了起來,至此之后便對沈小娘子避之不及,每日的吃食要么讓家中的仆人來買,要么就隨意對付一口。
如今聽著王娘子所言,皆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
話音未落,王二娘蒼白著臉從食肆中沖出來,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又是后悔萬分,若是自己早日同她斷絕母子關系,今日如何還能連累小娘子聲名受辱。
她閉了閉眸子,似是下定了決心,“阿娘,感念你將我生養到十歲那年,此后我便被你賣入秦家為奴為婢,主家恩賜,讓我平安長大,爾后,您為了乾哥兒的賭債,將我賣給鎮子東頭那位姓孫的人家做填房。”
王二娘還未說話,周邊便響起陣陣竊竊私語,孫家那位,紅葉鎮上無人不知,家中有些銀錢,可三年娶了五位夫人,無一例外都橫死家中,是個克妻的命。
此后便再無人敢將閨女嫁他,哪怕他給再多的銀錢也不行,沒想到這王娘子竟這般狠心,這不明擺著將閨女推入火坑嗎。
不待隔壁的賣羊肉湯的娘子出言責罵,便又聽得情緒緩和的王二娘道:“那年冬日,我一身單衣從家中逃出,若沒有沈小娘子,我早便凍死在那個冬日,你說小娘子后院養了男子,那簡直就是胡扯……”
被王二娘一陣嗆聲的王娘子氣得急頭白臉,梗著脖子就打斷了她的話,都顧不得還躺在地上裝病的王乾,直接站起身子,就要往味仙居里頭去,“你既說我胡說八道,不如讓我們一同進去瞧瞧,那臭丫頭是不是在后頭養了男子,再者這臭丫頭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如何能將吃食做得這般美味,莫不是里頭放了見不得人的東西?”
說著,擠開王二娘就要往味仙居里頭鉆去,眼見著自己就要成功越過那里頭的餐桌,直奔后院去了,王娘子眸中閃過喜意,還以為自己要費些功夫才能到后院來,沒想到竟這般輕而易舉。
王娘子掃了眼身后,瞧著有不少人跟著自己往后院來了,心中大定,暗嘆一聲,稍后自己只要借著尋找見不得人的東西,藏在人群中,往水井那處靠,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懷中的藥粉撒入井中。
她滿心沉浸在即將成功的喜悅中,絲毫沒注意到味仙居的后院里頭空無一人,哪怕是灶房也是門洞大開,里頭瞧不見一個人,如今可是午間最忙的時候。
一時間味仙居的小院中擠滿了人,以廖掌柜為首的食客,阻攔著另外一波想要借此機會偷雞摸狗的人,廖掌柜目光焦急地掃過四周,實在太奇怪了,方才二娘子出去時,沈小娘子幾人便借口有事匆匆離開。
如今這小院中更是空無一人。
王娘子混在人群中,走到水井旁,小心翼翼掃過四周,瞧著沒人主意自己時,偷摸著從懷中取出紙包,正要撒入井中時,被不知從哪竄出來的竹楹一把摁到在地。
“總算是抓到你了!”竹楹奪過王娘子手中的紙包,往后一拋,正正好落入趕來的沈之禾懷中。
沈之禾牽著之安,身后跟著面色冰冷的陸今嶼,后頭便是陸離兄妹倆同味仙居其余幾人。
“諸位搜得可還滿意?可有在我這味仙居中搜出禁物?若是沒有,那我可要同諸位談一談私闖民宅一事了,竹楹報官,扈娘子將門都關上,一個都不許放走!”沈之禾掃過灶房門前那幾人。
只瞧見有幾人手中拿著自己掛在梁上的臘肉,還有人口中叼著自己晨間做得蝦餃,冷笑一聲,當真
是借著搜尋之名,行強盜之舉,無恥之際。
“小娘子莫急,早在這賊婆娘領著她那裝病的兒子,在門口鬧事時,我便求了扈娘子去報官。”竹楹一手將王娘子捆了,笑著同沈之禾解釋。
除開跟在廖掌柜身側的幾人,其他那些跟著王娘子在味仙居小院鬧騰的幾人,頓時慌了,匆匆將臘肉放回遠處后,便腆著臉湊到沈之禾身邊,試圖用鄰里長輩的身份求她放過自己。
也不用沈之禾開口,這幾人便被隔壁賣羊肉湯的娘子罵了個狗血淋頭,那一點沒有重復的詞匯,驚得沈之禾瞪大了眸子。
大約過了一刻鐘,縣令大人便領著衙差匆匆趕來,如今陸世子便在這味仙居,若出了什么差錯,他自是擔待不起,怎敢不親自前來。
由著前門的王二娘,引著踏過后門,才踏入小院,瞧見那一片狼藉,院子西側圍著籬笆的菜園,被人踩倒,連帶著里頭的本該青翠欲滴的青菜,也被踩爛在黑泥中,更別提小院里頭的架子,無一不推到在地,實在可恨。
縣令隔著人群遠遠瞧見陸今嶼,匆忙趕到他身旁,行了一禮,來時路上扈娘子將事情都同他說了,也沒多問,便讓人捆著王娘子送回縣衙,安全起見,陸離隨他一同去了。
“你們砸爛沈小娘子多少東西,都照價賠償,若再有下次,可就不單單是賠償了。”縣令掃過那幾人一眼,都是些熟面孔,當下有些不耐,冷聲道,“當然此次不僅僅要賠償,還需同沈小娘子道歉。”
聞言,那幾人只好蔫頭耷腦地應下,咬著牙從懷中取出銀錢,心中卻恨上了王娘子,若不是她挑事兒,自己如何能得罪沈小娘子。
待到事了,味仙居的人漸漸散去,倒是廖掌柜留了下來,原因無他,實在好奇,今日這味仙居這事,瞧著沈小娘子早有準備。
“小娘子是如何料到今日一事的?”
“二娘子前幾日同我說,她阿娘來尋過她,塞了一把藥粉給她,讓她將這藥粉撒入井中。”沈之禾從懷中取出一包同方才竹楹丟給自己一模一樣的紙包,“那時我便留了心,今日她一來我便曉得她要做什么了。”
“原來如此,小娘子實在聰慧。”聞言廖掌柜撫著胡須輕聲贊嘆。
與此同時,藏在王記酒樓的沈大郎瞧著被衙差帶走的王二娘,目光陰沉,暗道一聲蠢貨,飛快抓過帷帽往頭上一帶,匆匆往酒樓的后門走去。
哪知他才跨出后門,忽然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那頭縣丞府中,孫縣丞等了許久未等到沈大郎,只覺得這人拋家棄子跑了,心中暗恨,便派了人去沈家將沈之云擄來,正欲行不軌之際,利箭帶著信封穿破窗子,直直扎入他兩腿之間。
面色慘白,險些將他半條命嚇沒了,哆嗦著手取下綁在箭上的信封,拆開一瞧,惶恐更甚,原來他遍處尋不見的林家那兩位公子,早就落入陸世子手中,連帶著自己藏在寒洲城外的私兵同鐵器也被一舉繳獲。
孫縣丞再顧不得塌上的沈之云,匆匆穿好衣褲,連滾帶爬地沖出屋子,只想著趁陸今嶼還未查到自己頭上,從紅葉鎮離開。
只要離開紅葉鎮,他便有法子回到京中,屆時自己將陸世子在紅葉鎮所作地一切告知林家,想來應當能將功贖過。
陸家手握兵權又如何,待到二皇子登上高位后,隨便尋個由頭就能收回,倒是要他們地性命,豈不是如同碾死一只螞蟻那般簡單。
他飛快收拾了些家中地金銀細軟,隨意同家中仆人叮囑了幾句,便匆匆朝門口走去,哪知自己才拉開門便瞧見兩位年輕郎君站在自家門前,正瞧著自己。
“縣丞大人,背著包裹是要去何處?”面上帶著笑,長相討喜地少年郎君斜倚靠在門邊。
第144章 脆皮烤鴨
聞言,孫縣丞心頭一跳,定睛瞧著跟前帶笑的少年郎,在腦海中思索了許久,自己應當從未見過這少年郎,腳下步子往后微微撤了一步,半掩著木門,“郎君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我家門前?”
夕陽西下,天邊的日頭宛若一顆流心的咸鴨蛋,臥在河面上,灑落一片金黃。
站在角落的阿恒遠遠瞧著那落日,驀地想起那日竹楹送來的蛋黃酥,那蛋黃酥外皮酥脆,內里的豆沙軟糯香甜,里頭包裹著一整顆金黃的咸蛋黃,咸味與甜味相互碰撞,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實在是誘人得很。
想到此處,阿恒不自覺吞咽著口水,今日晨間,他路過味仙居門前,似乎聽見里頭再說今日推出了新的吃食——爆魚,似乎味道十分不錯,他原想著今日暮食便拉上岑郎君一同去嘗嘗,臨了臨了,守著沈家的探子來報,孫縣丞抓了沈大郎家的那位云姐兒。
前不久,他也見過云姐兒一面,是個性子軟和的姑娘,大約是被家中挫磨了好些日子,整個人瞧著十分羸弱,面色蒼白,容貌雖不及沈小娘子,但那病弱的模樣,倒是為她憑白添了幾分可憐的模樣,難怪孫縣丞這老色鬼對她念念不忘。
阿恒扭頭瞪了孫縣丞一眼,難得的在岑郎君之前開了口,“縣丞大人,我家世子有請。”
聽著此言,孫縣丞心中一陣咯噔,方才他還在安慰著自己,這倆人說不準是京中家人派來的,如今他二人自報了家門,自然是再沒法子寬慰自己了,他小心翼翼往屋內挪動著步子,一手撐著木門,一手護著自己懷中的金銀,“您說笑了,這紅葉鎮哪來的世子大人。”
兩人立在門前,好整以暇地瞧著孫縣丞自以為旁人不曉得的小動作,心中譏笑不已,估摸著時辰,想來竹楹應當將沈家云姐兒帶走了,自再無顧慮,同他玩玩一無妨,便由著孫縣丞將話說完,便關上了門,一溜煙鉆入屋中,想用沈之云鉗制住他二人,為自己搏一條生路。
匆匆鉆入屋中的孫縣丞,一手抓著手中的包裹,快步朝床榻走去,一把掀開垂落的帷幕,頓時面色慘白,原本被綁在此處的云姐兒竟不見了蹤影,只余一條綢帶垂落在床邊,此刻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際,眼下自己再無籌碼在手,大勢已去,只能盼著京中的主子收到自己的信件,早日奪了那位置,將自己搭救出去。
若說自裁,自然是不會自裁的,他在這紅葉鎮靠著吳家攢了這么些銀錢,還沒來得及享受,如何能死,對了銀錢,他掂了掂手中包裹的重量,雖有些肉痛,但想著若能以此黃白之物,換了自己一條性命也算不錯,當即整了整情緒,快步朝門口去了。
“二位郎君,此乃我畢生積蓄,在下將此贈予二位,可否放我一條生路。”瞧著院中的兩人,他再不敢擺縣丞的架子,雙手捧著包裹,低著頭快步走到他二人身旁,輕聲打著商量。
岑郎君取過包裹,掂量了幾下,分量不輕,輕笑一聲,還未開口,便對上孫縣丞抬頭望來滿是期盼的眸子,“那自然不可,沈大郎將縣丞大人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招了,這些錢財亦是你搜刮民脂所得,本該充公,好了,我一會我還得同阿恒去味仙居吃暮食,晚了便吃不上,只能委屈一下縣丞大人了。”
話音一落,孫縣丞心道不好轉身要跑,還未走出一步,后頸傳來一陣劇痛,便沒了意識。
與此同時,竹楹將沈之云帶回了味
仙居中,她原本想著將云姐兒送回家中,可她寧死不回,也不愿說為何,只垂著頭掉眼淚,竹楹沒辦法,又不能將衣衫襤褸的她丟在外頭,只好將人帶回了味仙居中。
沈之禾瞧見云姐兒那副模樣,驚了一跳,趕忙將人帶回臥房中,大約是瞧見了親近的人,云姐兒這才卸下防備,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簌簌落下,抽噎著同沈之禾道:“禾姐兒,我原以為阿娘心中是有我的,可今日她竟同阿弟親手將我送入孫縣丞府中,只因那狗官能平了阿弟殺人的事。我以為我包攬了家中大部分活計,將讀書的名額讓給阿弟,阿爹阿娘便會多瞧我一眼,可如今才發現,我不過是他們用來討好旁人的工具,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垣哥兒,我日日要做一大家子的三餐,還要漿洗衣物,早前在書院讀書時,哪一次考試我不是名列前茅,阿爹阿娘從未夸贊我一句,只因我是女子不成。”
沈之云伏趴在沈之禾懷中,心中滿是怨恨,垣哥兒拿著給自己買藥的錢到外頭賭錢,險些讓自己病死在榻上,若不是禾姐兒偷摸著來瞧自己,估摸著自己早丟了性命,阿娘卻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垣哥兒說,倒是自己拖著病體,做家中活計時不慎摔了只碗,竟被她罵了一整日,只因她是女子。
聽著云姐兒聲聲泣血,沈之禾心頭一窒,別說古代,哪怕千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紀,重男輕女依舊層出不窮,雖說大鄴女子地位還算不錯,出門經商也無甚限制,但總改不了那些男子才能傳宗接代的想法。
她輕拍著沈之云的后背,輕聲安撫著,“云姐兒,如今總算是從泥潭中脫身了,今日之后你便是為自己而活,你若是愿意,可以留在味仙居中,正好如今味仙居生意極好,你又是個手巧的,我記得你做得飲子味道極好,不知你可否愿意幫著我做些飲子?”
聞言,沈之云原想點頭,又想起自家阿娘老是惦記著禾姐兒的營生,一時有些遲疑。
瞧出了沈之云的遲疑,沈之禾心中了然,取過竹楹遞來的熱茶送到她手邊,輕笑著開口,“云姐兒可是擔心,大伯娘會來鬧事?那你盡可放心,你瞧瞧王二娘子,在我這處也算有一年了,那王娘子也上門鬧了幾回,你瞧見她可有占過便宜?你若是愿意,盡管住下便是,正好前幾日我將隔壁那家鋪子也買了下來,打算將兩件鋪子打通,我們這幾人也打不過來,你來了正好。”
話都到了這般地步,沈之云自然也不拿喬,破涕為笑地點了點頭。
見此,沈之禾心中歡喜,“今日慶祝云姐兒新生與我小院中的土窯落成,今日烤上兩只脆皮烤鴨,再烤些排骨。”
說來,沈之禾饞脆皮烤鴨也有些日子了,這不才將旁邊的鋪子買下來,便請了泥瓦匠在小院中壘了一個土窯,專門用來做烤制的吃食,比如今日要做的脆皮烤鴨,還有烤乳豬,烤豬蹄,烤羊排羊腿,等等,光想著就讓人口水直流。
脆皮烤鴨要做得好,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她估摸著時間,想著今日土窯便能曬干,昨日午后便領著王二娘去集市拎了兩只活鴨回來,手起刀落兩只鴨就咽了氣,沈之禾將鴨血用大碗接了,想著處理一下直接燉湯吃,畢竟這血豆腐也是個好東西,吃起來細膩嫩滑,當然這東西也算是愛吃的人極愛,不愛吃的人便是避之不及。
接完鴨血后,甚至沈之禾便動作利落地將兩只鴨開腸破肚,取出里頭的鴨胗鴨肝鴨腸這些,做烤鴨,鴨子的肚子要處理干凈,這些內臟自然是不能留在里頭,她將取出的內臟放在碗中,想著晚上在菜園中揪上幾片大蒜葉子,炒一盤鴨雜,再加上幾顆辣椒,那味道當真是能把人香迷糊了。
處理完內臟后,本該朝里頭吹起,讓鴨子的皮肉分離,但眼下條件不太允許,沈之禾便掠過了這一步,直接在鴨子身上澆了三回開水,整只鴨便變得十分光滑,腌制去腥。
脆皮烤鴨的重點便是脆皮,想要烤出香脆焦脆,油脂四溢的烤鴨,最重要的便是那脆皮水,調制脆皮水不難,不過就是麥芽糖,蜂蜜同焦糖,里頭的比例十分要緊,若稍有不慎,那烤鴨便會失敗,不過這對沈之禾來說不難。
因她極愛烤鴨,前世自己不知烤了多少回了,那脆皮水的比例早就爛熟于心,麥芽糖蜂蜜這些事現成的,就焦糖費勁些,還得自己熬制,若是焦糖的色澤熬制得正好,那么烤出來的烤鴨外皮便是色澤紅亮,她將準備好的焦糖同麥芽糖蜂蜜一同裝入碗中,將往里頭將了不少涼白開,攪和均勻之后,便均勻地涂抹到兩只鴨上,足足涂了三四遍,確保每一個角落都沒有遺漏后,沈之禾便兩只鴨掛在灶房靠窗那處風干。
如今正好拿來入土窯烤著,烤鴨的火候凌七瞧著便可,她正好趁著這時候做些荷葉餅,荷葉餅做起來就更簡單了,揉好面分成大小均勻的劑子,刷上一層豆油,這樣便能防止面團水分流失,用搟面杖搟成厚薄均勻地面皮,用餅鐺煎熟即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烤鴨帶著油香的滋味從土窯中溢出,之安聞著味就來了,眼巴巴瞅著半人高的土窯,不停地吞咽著口水,別說他了,連平日里最穩重的陸今嶼都有些饞了。
濃郁霸道的香味,順著風從味仙居的小院飄出,打著旋兒往街道飄去,勾得路上的行人在門口駐足,如今已過飯點,那些人嗅著那味,好似自己從未吃過暮食一般,心中暗道沈小娘子在研究新的吃食了,明日自己一定要來味仙居嘗嘗,這味道實在太香了,好像一把小勾子似的,引得人想往味仙居去。
第145章 椒鹽鴨架
味仙居外頭的行人尚且如此,更別提就湊在烤窯前的幾人,沈之安搬著張小板凳,捧著臉坐在土窯前頭,眼巴巴地瞅著土窯,不停地吸著鼻子。
才將排骨處理好,匆匆走來的沈之禾,一眼瞧見之安眼饞的模樣,心頭好笑,將手中的排骨放在一旁,讓正看著火候的凌七去灶房將母雞處理了。
“阿姐,烤鴨還要多久才好?”聞著那濃郁的香味,沈之安吸溜著口水,實在是忍不住了,雖說阿姐以前做得吃食味道也十分不錯,但今日這名喚烤鴨的吃食,實在太香了,可以說自己還從未聞到過這般香的吃食。
聞言,沈之禾抬手捏了捏之安的臉頰,估摸著時間,才開口道:“估摸著還要半個時辰,之安等不及了?”
說罷,她便打算將排骨一同烤了,那排骨選用的是上好的仔排,用蔥姜黃酒腌制了小半個時辰,再加入她秘制的調料,浸泡了一個時辰,正是入味的時候,放入土窯中烤上半個時辰,油脂四溢,焦香酥脆,那味道當真是能給人香迷糊了。
被捏了臉的之安也不惱,只仰著小臉,沖著沈之禾傻笑。
半晌撲到沈之禾身邊,一把環住她的腰肢,仰著頭黏黏糊糊地開口道:“阿姐做得吃食都香,希望阿姐能永遠跟之安在一塊兒。”
話音一落,沈之禾手下動作一動,半晌回過神來,將手中的排骨逐一放入土窯中,這才騰出手來,輕輕拍了怕他的后背,輕笑著開口:“這是自然,阿姐是不會離開之安的。”
自打她姐弟二人被孫琴趕出家門,此后便一直相依為命,沈之安依賴她,她倒是也沒多想,畢竟之安再乖巧聽話,也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娃娃。
“好了,之安去凳子上坐一會,這烤鴨還要等上好些時候,你若等著不了,便去臥房同云姐兒說說話,先前阿娘過世之后,大伯娘不給我們吃食,便是云姐兒日日偷摸著給我們姐弟倆送。”沈之禾順手路了一把之安的腦袋,笑著開口。
天邊的日頭落下,一輪圓月借著暮色緩緩爬上枝頭,微風四起,驅散了暮間的余熱,趁著落日最后一抹余暉,沈之禾同凌七總算是將今日的暮食做好了。
才打開土窯,那霸道而又濃郁的香味,從里頭噴涌而出,將一旁的沈之安香了一個趔趄,且不說他,連原本還在屋內的陸今嶼幾人都匆匆從屋內出來,眼巴巴地瞅著沈之禾的動作。
沈之禾瞧著那幾人的模樣,心中好笑,用鉤子將土窯中的烤鴨勾出,只見那烤鴨色澤紅潤油亮,香氣四溢,甚至還往下滴著油脂。
她將烤鴨擺在案板上,取過一旁的菜刀在烤鴨上輕刮了兩下,發出清脆的
聲響,沈之禾將手中的菜刀,輕巧地挽了花,隨即將烤鴨片地皮肉分離。
沈之禾動作極快,刀工又好,不過片刻就將兩只烤鴨片好裝盤,烤得油亮酥脆的鴨皮裝在一碟,鴨肉另作一碟,剩下的鴨架,不論是做椒鹽鴨架還是用來燉粥,都不錯。
她想了想,打算一只鴨架用來燉粥,一只用來做椒鹽鴨架,今日她瞧著云姐兒比之前憔悴了不少,想來是這些日子在沈家被磋磨久了。
早前聽竹楹說,這些日子云姐兒在家中不僅日日洗衣做飯,動輒還要被沈婆子打罵,連飯也不給她留一口,今日也不適合吃過于油膩的吃食,正好燉上一鍋粥,再配上些好消化的吃食。
想到此處,沈之禾喚過竹楹將片好的烤鴨同排骨端去石桌上,讓陸今嶼幾人先嘗嘗,蘸料她準備了兩種,一種甜醬,一種辣醬,額外還加了一碟白糖。
瞧著那白糖竹楹心中詫異,“小娘子,這烤鴨為何還要加白糖?”
正拿著荷葉餅同胡瓜絲的沈之禾,聽著此言,扭頭解釋道:“這白糖是用來蘸著烤鴨皮吃的,甜味中和了外皮的油脂,這樣吃起來便是入口酥脆,肥而不膩,反而酥香誘人。再用鴨肉蘸些料,加些胡瓜蔥絲,卷上荷葉餅,那味道自己嘗嘗便曉得了。”
沈之禾順手替之安卷了一個烤鴨,塞到他手中,下一秒便瞧見他迫不及待塞入口中,鴨肉鮮嫩多汁,加了蘸料,咸甜可口,再往里咬上一口,便是清甜可口的胡瓜,正好解了烤鴨的油膩。
“阿姐,好好吃啊。”沈之安口中含著烤鴨,眸子晶亮,捧著臉贊嘆道。
“好吃,你便多吃些。”沈之禾捏了捏之安的臉頰,提著那兩副鴨架回了灶房。
瞧著正在里頭忙里忙外的凌七同王二娘,沈之禾拍了拍王二娘肩頭,自打那日王娘子上門鬧事之后,她便日日躲著自己,還搶著活干,她好似總覺她虧欠了自己。
“阿七,你且去同扈娘子去嘗嘗我今日做得烤鴨,還有烤排骨,二娘子留著幫我生火。”沈之禾讓凌七端著炒好的時蔬同雞湯去了院子里。
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沈之禾收回視線,取過一只砂鍋,鴨架燉粥做法簡單,取些粳米浸泡一刻鐘,放入砂鍋中加些冷水煮開,煮開后,將還帶著鴨肉的鴨架切成小塊,倒入砂鍋中,燉上小半個時辰,米香中混雜著鴨肉的香味,從砂鍋中溢出。
這時再往里頭撒些帶著水珠的青菜葉子,再燜上一炷香的時間,掀開蓋子便是濃郁的香味,除開加了些鹽巴調味,沈之禾還往里頭些許胡椒粉。
粥在砂鍋中燉著時,沈之禾便轉頭將剩余的鴨架,鍋中放油,煸炒至兩面金黃,最后撒上她特質的椒鹽粉,翻炒均勻后出鍋。
椒鹽鴨架做好后,砂鍋中的粥還要再等上一會,沈之禾瞧了眼坐在灶膛后頭,一言不發的王二娘,拖過一張凳子,便坐在她身側,“二娘子這幾日怎躲著我?莫不是想著離開了?”
“沒有,小娘子待我這般好,我怎會離開,只是我有些后悔,沒有早聽了小娘子所言,同阿娘那處斷了往來,還私底下給了她不少銀錢,養肥了她的胃口,讓她上門來鬧事。”聞言,王二娘心中一驚,飛快抬頭,卻對上沈之禾帶著笑意的眸子,這才明白過來,這是她瞧著自己這幾日情緒不佳,特意來寬慰自己的。
“這不是你的錯,若你一早同王娘子斷親,說不準她還會反咬一口,說你不孝,如今這會正好,她意圖下毒害人,縣令大人自然不會輕饒她,入了大牢,輕易出不來,往后你身上便再無枷鎖,如今可愿意幫著我掌廚?”沈之禾從碟子中捏了一根椒鹽鴨架塞到王二娘手中,自己又叼了一根。
兩人聊了許久,直到王二娘總算敞開心扉之際,沈之禾燉在爐子上的粥也好了,兩人一人端著砂鍋,一人端著椒鹽鴨架朝小院去了。
走到石桌前,沈之禾本以為那烤鴨最多只剩一只時,瞧著桌上兩盤除了之前自己給之安卷過一個之后,明顯未再有人動過時,心中一暖。
“阿禾快些來,阿離同裊姐兒饞得口水都快止不住了。”陸今嶼站起身子便朝沈之禾迎了過來,接過她手中的砂鍋,瞥了眼正盯著烤鴨眼冒綠光的陸家兄妹倆,一陣無語。
且瞧瞧人家之安,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都不像這兩人,當真丟臉,若是可以,他真想將這倆丟人的玩意兒扔到舅舅軍營中去。
“表兄莫說我二人,小娘子未來知識,你分明也在不停地吞咽著口水。”陸離不敢揭短,陸裊自幼便是兩家寵著長大的,無法無天慣了,自然是不害怕陸今嶼,聽著他揭自己的丑,當即反駁道。
聞言,陸今嶼腳步一頓,偷偷瞧了眼身側沈之禾,恰好對上她含笑的眸子,耳尖一紅,扭頭瞪了陸裊一眼,隨即惱羞成怒地沖著陸離道:“就曉得日日來味仙居蹭飯,不做正事,今日可有去給阿恒送吃食?”
話音一落,口中叼著椒鹽鴨架的陸離,猛地抬頭,目露迷茫。
“好了,快些吃吧,這烤鴨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沈之禾輕笑一聲,取了只空碗給云姐兒舀了一碗粥,“云姐兒,你這幾日身子弱,先喝碗粥墊墊肚子。”
“多謝禾妹妹。”接過碗,云姐兒嗅著帶著鴨肉香味的米香,心中一酸,莫名紅了眼圈,自打二叔二嬸走后,沈家便家不像家,這還是自己這半年來都一次聞到肉香,喝上這一碗熱乎乎的粥。
她借著端起的粥碗,藏住自己從眼角滑落的淚水,一勺熱粥入口,最先是鴨骨湯的鮮味,再是里頭燉煮里許久的粳米浸泡在淡黃色的湯汁中,鮮美極了,咽下之后,才又一股淡淡的胡椒味在口中彌漫。
有這如此美味,沈之云顧不得難過,羞澀地抬頭瞧了眼沈之禾,小口小口地吃著碗里粥。
就在此時,味仙居小院的墻頭傳來一聲響動,幾人順著聲音望去,只瞧見阿恒同岑郎君立在墻頭,正打算翻身躍下。
瞧著墻頭那兩人,沈之禾心中無奈極了,好似自打陸郎君不再隱藏自己身份之后,她這墻頭日日都有人爬,也不曉得這些人是怎么想的,她這后院明明有門,非要爬墻。
“郎君,孫橋抓住了,就關在沈大郎旁邊,兩人如今正吵著呢。”兩人快步從墻邊走來,毫不見外地自己搬了一張凳子坐在桌旁,扭頭沖著沈之禾諂媚一笑。
今日他兩人來味仙居,瞧著門關了,便想著隨意尋個鋪子對付過去,可這腳他不聽使喚,循著味便翻了味仙居的墻頭,不過正好自己也有些是要尋公子,況且沈小娘子阿爹阿娘的死因也有了眉目。
第146章 八寶粥
天色昏暗,巷子口的柳樹隨風而動,寒意四起。
自從那日沈之禾知曉自己爹娘死因后,已過三月,天氣漸漸轉冷,不知不覺又到了冬日。
今年紅葉鎮的冬日,比往常來得要早,不過十月底外頭便飄起鵝毛大雪,習慣了早期的沈之禾,聽著窗外呼嘯的寒風,心中惦記著昨日腌制的臘肉,匆匆披了件棉服,推門而出。
月光下只見小院被白雪覆蓋,墻角的臘梅被積雪壓彎,垂下枝頭,嫩黃色的花苞星星點點藏在白雪之中,淡淡的幽香順著寒風在鼻尖縈繞。
沈之禾一手提著燈,一手緊了緊衣領,迎著風雪穿過門廊,快步朝隔壁的倉庫走去,還未走近,一股淡淡的肉香便從屋內溢出,里頭還摻雜著不少香料的
味道,推開門,只瞧見不少大小均勻,形狀類似的火腿掛在屋檐下。
這便是沈之禾仿照后世的金華火腿腌制的,去年冬日腌制的那條火腿,便掛在倉庫最里頭的角落,瞧著那暗紅色的肉質,估摸著是能吃了,她摸著下巴,昨日王大娘送來的蔬菜里頭,好像有不少冬筍,還有曬得干干的板栗,正好拿來燉火腿。
這倉庫的房梁上,除了掛了不少火腿,還掛了好幾只個大肉肥的大鵝,畢竟這大鵝腌制好后,同剛從地里拔出來的嫩白蘿卜,燉上一鍋湯,風干的鵝肉吸滿蘿卜清甜的湯汁,咸香可口,滿□□汁,那味道光想著自己就能吃上一大碗白米飯。
沈之禾在倉庫中繞了一圈,瞧著自己備下的干貨,腌貨都無甚問題,這才放下心來,正打算關了門出去時,目光落在倉庫墻角,只見那頭擺著一只藤編籃子,底下擺著一只塞滿了柔軟棉絮的墊子,墊子外頭的那層布是褐色的絨布,十分柔軟暖和。
阿黃便蜷縮在里頭,那狗窩是前些日子,扈娘子瞧著降溫了,特意尋了藤條給它編的,里頭的塞滿棉絮的墊子是王二娘親手縫制的。
眼下正抬著頭,睜著雙葡萄似的眼珠盯著自己,沈之禾稀奇極了,以往阿黃瞧見自己,總是在自己腳邊搖著尾巴打轉,這還是她頭一次瞧見阿黃蜷縮在窩中一動不動,心中有些擔憂它受涼生病,三步并作兩步走至阿黃旁邊。
頓時恍然大悟,只瞧見一只粗壯的白貓蜷縮在阿黃肚皮底下,兩只爪子捂著自己的眼睛,睡得正香。
沈之禾蹲下身子,輕輕點了點阿黃濕潤的鼻頭,“你倒是寵它,瞧瞧它如今都胖成一只小豬了。”
這只白貓正是那日阿黃叼著回來的,不過三個月,便將自己從巴掌大那么一只,吃成了一只小豬,沈之禾估摸著這小家伙少說得有五六斤的分量,可它如今不過在五個月大。
外頭遙遙傳來打更聲,殘月西垂,天邊破開一抹天光,味仙居中的幾人陸陸續續起身了,陸今嶼穿好衣裳,推開門,便瞧見對面灶房的煙囪炊煙裊裊,想來是阿禾在做朝食了。
他正要朝灶房去,忽而一人從墻外翻身而入,動作間帶下一樹積雪,枝頭飄落幾片花瓣。
“公子,京中已準備妥當,將軍讓我請您回去。”那人剛站定,便匆匆走至陸今嶼跟前,屈膝行李。
聞言,陸今嶼透過灶房半掩的窗子,瞧見沈之禾忙碌的身影,心中不舍,但京中事急,便點了點頭,“你去鎮子西尋上岑辭同阿恒,帶上孫茂先行回京,我同陸離隨后便來。”
說罷,陸今嶼懶得再開口,沖那人擺了擺手,正打算去尋陸離,忽而身后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他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猛地回頭,只見沈之安紅著眼眶,站在自己身后。
兩人相對而立,沈之安咬著下唇,圓圓的眸子中氤氳著淚水,片刻抬手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哽咽道:“陸哥哥要走?”
瞧著他強忍著哭腔的模樣,陸今嶼無奈嘆了口氣,快步走至沈之安身側,蹲下身子,摸著他腦袋輕聲道:“離開一些時日,去處理些事情,明年春日便會回來。”
“當真”沈之安抬頭,目露懷疑。
"自然當真。"
“那陸哥哥同我拉鉤。”沈之安拉起陸今嶼的胳膊,拽著他同自己做完這些,這才破涕為笑。
總算將這個小的哄好,陸今嶼長舒了口氣,同之安說了聲,讓他將衣服穿好,再出來,隨即悵然若失地瞧了眼灶房中沈之禾的身影,心中滿是不舍,好在自己的封地就在北疆,待到京中事了,便是明年春日,正好將阿娘一同接來紅葉鎮,想來阿娘應該會喜歡阿禾。
陸今嶼掃過四周,瞧著小院一片白茫茫的,他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陸離住的屋子去了,自打沈之禾將隔壁的鋪子買下后,裊姐兒便給了沈之禾十兩金,帶著陸離強行賴在了味仙居中。
眼下便住在西邊相鄰的兩間小屋中,陸今嶼還未走到門前,隨著一聲門響,陸離伸著懶腰推門而出,遠遠瞧見朝自己走來的表兄,動作一停。
“起了,便同我幫著沈小娘子將院子中的積雪清了。”陸今嶼將手中的掃把拋向陸離,說罷也不瞧他一眼,便開始清掃院子中的積雪。
不過片刻,裊姐兒,扈娘子同沈之安也幫著一同清理院中的積雪,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院中積雪一掃而空。
灶房里頭沈之禾幾人也將朝食做好了,今日起得早,她除開燉了一鍋八寶粥,還做了不少其他的吃食,春卷,蝦餃,竟還有烤羊肉包子。
各種吃食的香味交織在一塊兒,令人口水四溢。
“今日這是怎么了?怎么都沉著張臉?”今日實在奇怪,往日這個時候,不說旁人,之安早就撲上來了。
沈之禾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陸今嶼好不容易哄好的之安瞬間紅了眼眶,抬頭看了眼陸今嶼又看了眼沈之禾,抽噎著開口,“阿姐,陸哥哥要走了。”
聞言,沈之禾手下動作一動,略顯僵硬地抬頭,“幾時走?”
陸今嶼會走,是她一早便曉得的事,他不說,她便也不問,今日忽然提起,倒是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回過身來,沈之禾低下頭,瞧著眼前還冒著熱氣的砂鍋,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一時間,灶房內一片寂靜,只有柴火的噼啪聲。
“明日一早就走,來年春日回。”瞧著她避開自己的視線,心知她同之安一般,覺著自己走了便不會再回來,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想著她不信任自己,陸今嶼有些氣悶,但瞧著她紅了的眼眶,又有些心疼,只好輕聲哄道。
沈之禾聽著他說明年春日便回,心中爬上一絲歡喜,但又不敢相信,只瞪著一雙杏眼,直勾勾地瞧著他。
半晌,陸今嶼最先撐不住,他瞧著沈之禾眼中,同早前沈之安如出一轍的懷疑,從懷中取出一枚雕刻精致的玉佩,在陸家兄妹倆驚詫地目光中,塞入沈之禾手中。
“這是我阿娘的傳家玉佩,勞煩阿禾先替我保管,待明年春日我回來了,我再用其他的同你換可好?”
摸著手中的玉佩,入手溫潤,色澤瑩亮,哪怕沈之禾不懂玉,也能看出這是一塊好玉,摩挲著手中的玉佩,她有些遲疑。
“阿禾,你快收下吧,表兄自然不會騙你,你若再不收下,我與阿兄都要餓暈過去了。”掃了半個時辰積雪的陸裊,一手撐著下巴,出聲提醒。
話音一落,沈之禾臉頰一紅,只好將那玉佩收回袖袋中,打算尋個帶鎖地匣子,將它藏在里頭,正想著,偷偷瞧了眼身側的陸今嶼,正好對上他滿是溫和笑意的眸子。
飛快錯開視線,沈之禾取過空碗,舀了一碗八寶粥遞到陸裊跟前,“裊姐兒嘗嘗這八寶粥。”
八寶粥顧名思義,便是用粳米,紅豆,綠豆,紅棗,花生,蓮子,薏米,桂圓一同燉煮而成,做起來倒是不難,不過就是食材處理得費勁些,蓮子要去芯,不然煮出來會帶著些苦味,桂圓與紅棗要去核,這要燉煮出來,便會軟糯香甜。
最后將這些食材放入砂鍋中,加水燉煮,煮開后再加些冰糖,燉上小半個時辰,這樣一鍋臘八粥便燉好了。
陸裊瞧著碗中黑乎乎的臘八粥,瞧著賣相不是很好,但那股子暖暖的甜香,一直縈繞在自己鼻尖,勾得她下意識挖了一勺塞入口中,入口軟糯香甜,紅棗與桂圓燉得軟爛,唇一抿,就在口中化開。
她頓時眸子一亮,迫不及待又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自家府上每年冬日也會燉上一鍋臘八粥,雖料放得足,但那味道齁甜,自己喝上兩口便要灌上一杯茶,而阿禾燉得八寶粥,里頭的料雖不及自家府上的多,但味道清甜可口,甜而不膩,甚至她還能再喝一碗。
那頭竹楹幾人坐在窗下,也是喝的一臉滿足,冬日里能喝上這么一碗暖呼呼的熱粥,令人心滿意足。
與此同時,陸離喝了口粥,抄起筷子夾了一塊春卷,只瞧見那春卷外皮炸得金黃酥脆,泛著油香。
“咔嚓”一口,咬破外頭那層酥脆的表皮,嘗到里頭一點咸味,那是用薺菜做得肉餡。
冬日里自然是沒有薺菜的,春卷里頭用的薺菜是春日里曬成干的薺菜干,吃時用水泡開,雖不及春日里的鮮嫩,卻多了幾分干貨的香味,如今裹在春卷中,吸滿了豬肉鮮嫩的汁水,又帶著薺菜獨有的清香,倒是格外美味。
一時間陸離一個接一個的塞入口中,忽然便垮下了臉。
第147章 羊肉烤包子
晨曦微露,天邊泛起一抹橙光,原本還蜷縮在角落的公雞,抖著脖子上的毛,從雞窩中鉆了出來,撲扇著翅膀躍上借雞窩頂,伸長了脖子發出高昂的雞鳴。
不過片刻,紅葉鎮便接二連三的響起雞鳴聲,偶爾還摻雜著幾聲狗叫。
陸離垮著張臉,苦大仇深地瞧著自己面前的春卷,半晌才開口道:“表兄,我們明日便要走么,那豈不是要有半年吃不上沈小娘子做的吃食?”
話音一落,陸離身側的陸裊手下動作一動,亦是臉一垮,碗中的八寶粥都不香了,也不是說家中的廚子手藝不行,實在是沈之禾的手藝太好了些,哪怕是尋常的吃食,由她手做出來的,味道總是要比旁人好上不少,就說自己碗中這八寶粥。
若是由陸府的錢大廚來做,他必然要放上不少冰糖,估摸著還要再加些銀耳,且不說那八寶粥吃起來齁甜,加上那泡發的銀耳,口感黏黏糊糊的,實在難吃得緊,而阿禾做的就不一樣,甜味正好,多一分太甜,少一分不夠,在加上紅棗同桂圓,口味清甜,米香十足,再加上花生與蓮子獨有的香味,那味道比錢大廚做得要好上許多,
哪怕是京中慣常做粥的吉祥樓的大廚都比不上阿禾的手藝,陸裊心中不舍,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飛快將手中的碗勺放下,扭頭瞧了眼陸家兩兄弟,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兩位阿兄,你們回京有正事,小妹我卻無甚要事,不如我留在紅葉鎮陪著阿禾可好?”
聞言,陸今嶼一時有些心動,畢竟要他從紅葉鎮離開,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沈之禾,雖說有老師護著,但她這味仙居開在此處,生意又越來越好,總會有人眼紅,若真有人在吃食里頭動了手腳,出了事,那便不好了。
正要點頭應下,誰料陸離直接開口戳破了陸裊的意圖,“裊姐兒,你分明是想留在此處吃沈小娘子做的吃食,還美其名曰陪著她。”
“是又如何,我回不回京,本就無甚要緊的事,留在味仙居有什么不好的,若是有不長眼的人想要害她,我還能幫襯一把。”陸裊抬頭沖著對過的沈之禾露出一抹討好的笑意,隨即撲到她身旁,挽著她的胳膊撒嬌道。
沈之禾瞧著眼前的少女,想起如今身在京中的周瑩,還記得自己同她初見那日,也是如此,早前不過是尋自己買了糕點,便拐著自己去周家做了一份酸菜魚,也就是那份酸菜魚,讓自己結識了周老,讓自己在這異世中感受到了長輩的關愛。
至此也同陸郎君有了交集。
她抬頭看了眼身側的陸今嶼,只見他沖著自己點了點頭,這才笑著答應了陸裊。
才瞧著沈之禾點頭,原本因這要離開,而滿心不快的陸裊,心中的郁悶一掃而空,食欲大漲,沖著自家阿兄露出得意的笑容后,便伸長了胳膊,捏起一只羊肉包子,羊肉她在京中也是吃過不少的。
不過尋常她吃過的羊肉,基本都是同隔壁那樣做成羊肉泡饃,又或是清蒸,或是紅燒,她還是頭一次瞧見拿羊肉做包子。
陸裊略微吹了吹,便咬破羊肉包子的外皮,香味四溢,里頭的羊肉鮮嫩多汁,細細一嚼,里頭似乎還摻雜了筍丁,脆脆的,剛好中和了羊肉的油膩,她也不曉得沈之禾是怎么處理的羊肉,竟一點膻味都吃不出來。
一時間,陸裊也顧不上開口,捧著那成人手掌大的羊肉包子,吃得一言不發,那模樣瞧得陸離心頭癢癢的,也顧不上傷感,學著陸裊的動作,徒手捏了一只包子,只瞧見那包子個頭極大,外皮烤得金黃,微微湊近便是一股濃郁的油香,還摻雜著一點花椒的香味。
才咬下一口,鮮香四溢的湯汁在口中溢開,陸離瞬間眸子一亮,難怪裊姐兒吃得都顧不上同自己拌嘴,這味道同沈小娘子先前做的面包羊腿截然不同,“小娘子,這包子味道實在太好了。”
沈之禾瞧著陸家兄妹倆埋頭苦吃的模樣,笑著搖了搖頭,這才發現那羊肉包子竟還只剩三個,當即坐直了身子,匆匆撈過那碟子,在沈之安面前的空碗中放了一個,便將剩下的兩個推到陸今嶼面前。
心中暗嘆一聲,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兄妹倆的飯量,想著一人一碗八寶粥再一人配上兩個羊肉包子總是夠了,畢竟除了這兩樣,還有春卷和蝦餃,便只端了十個包子,剩下的便讓凌七端走,誰料這兩人竟吃了七個,剩下那三個,若不是自己手快,估摸著也要進他倆的肚子。
之安人小,一碗粥加一個包子,便是綽綽有余的,但陸郎君便不一樣了,在味仙居住了這些日子,他胃口好了不少,一碗粥配一個包子自然是不夠吃的,正想著手邊傳來一陣溫熱。
抬眸一瞧,便瞧見陸今嶼夾了一個包子,便將碟子里頭最后一個推回收自己手邊,“阿禾,快吃,若在不吃,這倆家伙,恐怕要撲上來搶了。”
陸今嶼掃了眼對面,那倆兄妹眼冒綠光的模樣,低頭湊近沈之禾耳邊輕聲道。
溫熱的吐息撲在耳邊,帶著一點癢意,不過片刻,一抹紅暈爬上沈之禾耳尖,她匆忙推開身側的陸今嶼,故作鎮定地夾起包子送入口中。
咬下一口,烤得焦香酥脆的包子皮裹著鮮嫩的羊肉,那豐富的口感,讓沈之禾愉悅地瞇起眸子,心中暗嘆一聲不愧是她,這羊肉烤包子的味道,完美復刻了后世新疆的烤羊肉包子,外皮酥脆,內里汁水四溢,唯一地遺憾便是沒有洋蔥,倘若再加些洋蔥,這烤包子的味道還能更上一層樓。
陸家那倆兄妹瞧著最后一個包子,入了沈之禾口中,便將視線落在春卷之上,又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
若說早前自己對離別還有些傷感,如今被這兩人插科打諢,倒是將那傷感沖淡了不少,沈之禾眉眼彎彎,帶著一抹溫和的笑意,“陸郎君,早前聽那三位欽差提起,紅葉鎮距離京城大約要半個月的路程,我今日多準備些吃食,給二位路上帶著,反正如今天氣涼,吃食放上個十天半個月也壞不了。”
聞言,原本還在同陸裊爭搶最后一塊春卷的陸離,當下也顧不得同裊姐兒搶了,抬頭望著沈之禾,雙眸晶亮,也不待陸今嶼開口,便搶先開口道:“當真?”
“自然當真,明日一早便走,我便烤些肉干給你們帶在路上吃。”說著,沈之禾便匆匆站起身子,時間不多了,自己只能盡量準備些方便的吃食。
沈之禾掃過灶房,眼下時辰還早,鄭叔的肉食還沒送來,凌七幾人還在窗臺下吃著朝食,王二娘倒是放下了碗筷,她當即沖著王二娘招了招手,“二娘子,去鄭叔鋪子瞧瞧,今日多要些豬里脊,再加些牛肉。”
瞧著王二娘匆匆離去的背影,沈之禾目光逡巡,忽而想起后世自己在家經常會包些餛飩凍在冰箱中,想吃了便去取些出來,眼下冬日,外頭這溫度,不說滴水成冰,也差不了多少了,她今日包上一些,用食盒裝好,路上總是能生火的,到時候自己再尋個鐵鍋讓陸離帶上。
若是哪日運氣不好,尋不到投宿的地方,還能自己煮上一碗熱乎乎的餛飩,想到此處,沈之禾趕忙喚來吃好朝食得云姐兒,讓她幫著揉面,又喚來凌七,去倉庫取幾顆青菜。
自己又琢磨了片刻,想著那餛飩也不甚方便,若要說方便的吃食,還得是后世的自熱鍋,只需冷水便能吃上一口熱的,沈之禾不是沒想過弄些自熱包,但那自熱包的做法實在麻煩,遂放棄。
說起來后世方便的吃食,可不止自熱鍋一種,方便面也是,做起來也不難,沈之禾瞧著正在揉面的云姐兒心念一動,今日不如就做些當便面試試,說干就干,沈之禾抄起袖子,又取過一只木盆,在幾人疑惑的
目光中,舀了幾勺面粉,又敲入幾顆雞蛋,揉勻后,放在一旁醒面。
眼下肉食還沒來,她便打算先將蔬菜包準備好,不過小半個時辰,方便面的蔬菜包便準備好了,那頭的面團也醒好了,沈之禾手下動作飛快,一根根粗細均勻的面條在她手下出現。
隨即沈之禾取過笊籬,將面條沿著笊籬邊緣放下,逐漸形成一個圓餅狀,放入油鍋之中,只聽“滋啦”一聲,油鍋泛起陣陣油花,片刻之后,濃郁的香味在整個味仙居彌漫,連著整個巷子的人都嗅到了這股濃香,一時間自家灶臺上的朝食也不香了。
街道上的積雪,一早便被人掃去,日頭從天邊升起,陽光籠罩了整個紅葉鎮。
大約是昨夜下了大雪,今日集市上的行人寥寥無幾,空曠的街道上,王二娘手中提著一大塊牛肉同豬里脊,身后跟著推著小車的鄭屠匆匆朝味仙居趕來。
“縣令大人實在是個好官,這一大早便領著衙差將街道上的積雪掃去,若不是他,今日恐怕我們出門都成問題。”鄭屠掃過四周,輕聲同身側的王二娘道。
聞言,王二娘點了點頭,如今紅葉鎮的縣令確實是個好官。
兩人說著話,眼見著味仙居的大門近在眼前,忽然斜刺里沖出一人,只見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直直撲到王二娘面前,抱著她的腿便開始哭嚎起來。
第148章 牛肉面
早在瞧見那人撲過來時,王二娘往鄭屠的獨輪車后躲去,那人一時來不及躲閃,直直撞到側邊的柱子上,發出一聲痛呼。
也不知怎么的,那人躺在地上,半晌都沒動靜,就在鄭屠放下推車,抬腳要去瞧瞧地上那人究竟如何時,卻被身側的王二娘抬手攔住。
疑惑扭頭,恰好對上王二娘一臉嚴肅,“叔,小心些,小娘子之前同我說過,若是路上遇到這種人,去尋個大夫便好,當心他碰瓷。”
“碰瓷?”被王二娘拽住的鄭屠,滿心疑惑,不過想著是沈之禾所言,便也站定了步子,掃過四周,便瞧見不遠處的茶攤旁,三三兩兩坐著幾位無所事的閑漢。
“二娘子,你且在此處等我片刻,雖不曉得那碰瓷是何意思,但這天寒地凍的,就讓這人躺在此處,估摸著要不了一日便凍死了。瞧見了便不能不管,多少是條人命。”鄭屠三步并作兩步,往那茶攤去了。
不過片刻,他就領著兩人匆匆而來,正打算讓那倆閑漢將地上那人扶起送去德春堂,去瞧見地上那人扶著身側的柱子,緩緩坐起身子。
他背靠著那根粗木柱子,不停地喘著粗氣,好一會才緩過起來,伸出自己紅腫著滿是凍瘡的手,顫顫巍巍撩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王二娘這才發現這人竟是乾哥兒,瞧著他那狼狽的模樣,她心中五味雜陳,乾哥兒自打出世,便是阿娘的眼珠子,自幼便捧在手里,含在口中,生怕他跌了碰了,后來阿爹走貨的路上,失足跌入河中淹死,全家就靠著阿兄在員外家做工的銀錢過活,后來乾哥兒到了開蒙的年紀,阿娘想著送他入學,便草草將自己賣入秦家為奴為婢,拿著她賣身的銀錢,送了他去學堂。
本想著乾哥兒聰慧,總歸能學出個名堂,可他卻同沈家的遠哥兒混在一處,旁的沒學會,就學會了賭錢,一到休沐的日子,便領著幾個狐朋狗友去了賭坊。
“阿姐!快給我十兩銀子,自打那日阿娘被衙差帶走后,我便再未吃過一頓飽飯。”王乾瞧著面前雖只穿一身粗布棉衣,卻面色紅潤,身形勻稱的女子,眸中劃過驚異,隨即伸出自己臟兮兮的手掌。
粗糲的嗓音打斷了王二娘的回憶,她抬頭瞧了眼天色,時辰不早了,方才沒認出王乾,便耽擱了一會時間,這會兒不能再同他糾纏,伸手從袖袋中數出三十枚銅板,遞給那兩位閑漢。
“勞煩二位將他送去德春堂便好,這銀錢便是給二位的酬勞。”她攔住想要搶著付錢的鄭屠,沖那倆閑漢道。
隨即不顧王乾在身后的叫喚,領著鄭屠匆匆往味仙居趕去。
若是沒瞧見這人是王乾也就罷了,如今瞧見了她自然不能讓鄭屠付這個錢,十兩銀子自然是沒有的,且不說阿娘給他留了一間酒樓,就單單他在家中連名帶姓喚自己,將自己當作下人使喚時,可有想過自己是他阿姐,如今來要錢了,倒是曉得自己是他阿姐了。
街角距離味仙居不遠,王二娘又是特意加快了步子,不過三五步的功夫他二人并一輛獨輪車,便穿過味仙居的后門,立在小院中。
已是卯時三刻,為著準備午食,加之明日一早陸今嶼二人便要離開,沈之禾幾人忙地熱火朝天。
不擅庖廚的扈娘子、竹楹,甚至于陸裊主仆都在水井旁幫著洗菜,陸今嶼兄弟倆挽著袖子,帶著之安,在柴房門口幫著劈柴。
透過灶房開著的窗子,一股帶著花椒的霸道香味從里頭涌出,鄭屠下意識吸了吸鼻尖,這味道好香啊,似乎是面條在油鍋中炸過的味道,但又摻雜著花甲的香味,影影綽綽地辨不清香味的來源,只覺得自己才吃過朝食的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計。
正在灶房里頭炸面餅的沈之禾,聽著小院傳來的動靜,將手中特制的長筷塞入凌七手中,匆匆朝外頭趕去,正好同趕來的王二娘撞了個滿懷。
“小娘子,牛肉同豬里脊買回來了。”王二娘站穩身子后,提起手中的肉食笑道。
兩人一前一后朝灶房走去,王二娘提及今日路上被王乾攔住一事,沈之禾扭頭叮囑,賭徒討錢恐不擇手段,往后莫要獨自一人出門。
瞧著王二娘應下,沈之禾才放下心來,快步走回灶臺,便瞧見鍋中的幾個面餅,泛起一層焦黃,心中一驚,“阿七,快將那面餅撈起來!”
話音一落,沈之禾三步并作兩步,撲到灶臺旁,奈何為時已晚,炸面餅是個極考驗火候的活,若時間少了,面餅沒有炸熟透,若時間久了,這面餅便會炸焦,若再久些,這面餅就會發苦。
眼下這鍋面餅便是炸得有些過了,好在兩人反應迅速,飛快將鍋中的面餅撈了起來,沈之禾瞧著帶著點焦黃的面餅,小心翼翼掰下一點,送入口中,嘗了嘗,還好并未發苦,就是賣相不太好,不如等晚些自己將牛肉處理好后,用熱水泡了嘗嘗。
打定主意后,沈之禾同凌七細細說了一番炸面餅的火候,這才取過王二娘取回的牛肉。
“小娘子,鄭叔還在院子里頭呢。”王二娘瞧著還呆立在院中的鄭屠抿唇一笑,便猜出他估摸著是嗅到炸面餅的香味,舍不得走了。
當即抬手拽了下沈之禾,點著還立在小院中的鄭屠。
順著王二娘的動作,沈之禾探著頭朝門外望去,一陣風刮過,葡萄枯藤上的積雪簌簌落下,恰好落在鄭屠頭上,將他凍了個激靈,回過神來,瞧著面前空無一物的獨輪車,撓了撓頭,同水井邊的扈娘子,說了一聲,便打算推著車離開。
“叔,且等一會。”
聞言,鄭屠腳下步子一頓,轉頭瞧見沈之禾懷中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身后跟著的王二娘手中提著一只食盒,匆匆朝自己跑來。
“叔,這是我昨日閑來無事做得蛋黃酥,還有些今日朝食做的蝦餃,您帶回去給瑤姐兒嘗嘗。”說罷,沈之禾不顧鄭屠推拒,便將手中的油紙包塞到他懷中,轉頭接過王二娘遞來的食盒一同放在推車上頭。
“叔,我還有事要忙,便不送你了,明日照常送肉食來便好。”說罷,沈之禾匆匆回了灶房。
只因突然曉得陸今嶼兄弟二人明日要走,沈之禾許多東西都來不及準備,只好撿著方便的吃食來做,眼下面餅由凌七再炸,蔬菜那些都放在烤爐中烘干水分,如今再將牛肉燉爛,鹵上便好。
她快手快腳將牛肉切成麻將大小的塊狀,焯水去腥之后,與煮熟的雞蛋一同放入砂鍋中,加上香料調料小火燉著。
將這些做好,已辰時過半,今日雪天,除了吃暖鍋,便是吃煲的好日子,例如白菜豆腐煲,板栗燜雞煲,菌菇牛肉煲,冬日里能吃上這么一口熱騰騰煲,當真是極暢快的事。
前些日子自己去雜貨鋪子買的那些砂鍋正好能派上用場了,沈之禾翻看著竹簍中的肉食,里頭除了常見的豬牛羊,便是雞鴨鵝,翻到底下才瞧見,竟還藏著一條個頭不小的鰱
魚,魚在紅葉鎮的冬日可是個好東西。
自打入冬之后,紅葉鎮上那條河便凍住了,魚蝦雖有,卻十分稀少,也不曉得鄭叔從哪里弄來的鰱魚,瞧著這個頭估摸著得有七八斤的樣子。
正好魚頭用來做個魚頭煲,魚身一半紅燒一半做成爆魚,還能給陸郎君帶些在路上吃,一舉兩得。
想到此處,沈之禾取過一把刀,在手中隨意挽了個花,讓凌七將剩余的肉食處理好,便拎著那條鰱魚往水井旁去了。
魚頭煲的做法不難,首先將魚處理好后,剁下一整個魚頭,從中間劈開,將魚鰓處理干凈后,用黃酒蔥姜腌上半刻鐘去腥。
在腌制去腥時,沈之禾剔下一塊五花肉,切成丁狀,翻炒出油,霎時間肉香四溢,魚頭煲有兩種做法,一種將香料調料倒入鍋中,翻炒出香味,直接將腌制好的魚頭放入其中,加水燜煮便好。
另一種,便是沈之禾極愛的,先將魚頭從蔥姜水中撈出,擦干后,放入油鍋中煎至兩面金黃,這樣魚頭吃起來便是焦香酥脆,哪怕加入湯汁燉煮,這外皮吸飽湯汁后仍舊十分香酥。
沈之禾將魚頭煲放在爐子上小火燉著,扭頭喚來凌七,讓他瞧著自己做板栗燜雞煲,凌七手藝也極好,只是這種砂鍋煲算是后世改良的菜品,大鄴自然是沒有的,凌七自然也就不會。
好在砂鍋煲做法十分簡單,板栗燜雞煲便是將小公雞剁成塊,焯水去腥之后,若要燜雞煲的色澤好看些,便要比魚頭多上一步,在鍋中加糖炒個糖色,再將雞塊倒入鍋中,翻炒上色,直到雞塊表皮泛起一點焦黃,雞肉鮮香的滋味在灶房中彌漫開來。
順著風溢出味仙居,門口的街道上流連,勾得出來采買的行人,下意識挺住步子,立在味仙居墻外。
片刻便瞧見,扈娘子手中捧著一張紙,身后跟著提著一只竹籃的沈之安,匆匆朝門口走來,她拖過門外的木架子,將那張紙貼在了上頭。
有好奇的,早在扈娘子出來時便圍了上去,大約是猜到有人不認得字,扈娘子一邊貼著,一邊念著紙上寫著的內容,今日味仙居推出砂鍋煲,頭十位入店的食客贈送精美糕點一份,十位至二十的食客送熱飲一份,再往下惟妙惟肖地畫了幾只砂鍋煲,讓人一眼便能瞧見那砂鍋里頭賣得是何物。
“娘子,這頭十位食客入味仙居用餐,可是從現在開始算?”離扈娘子最近的一位婦人,抬頭瞧了瞧天,如今不過巳時三刻,這個點吃午食,實在有些早了。
扈娘子瞧著那婦人面露難色,想起出來前沈之禾同她所言,暗嘆一聲小娘子聰慧,飛快從跟在自己身后的沈之安手中,接過竹籃,從里頭取出一塊塊標著數的小竹牌,笑著同身邊幾人解釋,“諸位,沈小娘子考慮到這會吃午食實在早了些,特意做了這些號碼牌,以此作為憑證,還請諸位到午時二刻來味仙居用膳。”
午時二刻,是味仙居慣常開門的時間,眾人自然沒什么異議。
紅葉鎮外,一輛烏木馬車踩著積雪,晃晃悠悠地自遠方而來,瞧著那方向,似乎從寒州而來,說來也奇怪自打那日從寒州來了一位貴客后,這半年來味仙居時常會有從寒州來得食客,沈之禾的名聲也越傳越遠。
如今味仙居的名聲也算是響徹寒州,如今寒州略有些地位的人,若是誰未曾吃過味仙居的吃食,都會遭人笑話,若不是沈之禾不愿離開紅葉鎮,他們都想請了沈之禾去做宴席。
而馬車上這位,沈之禾也認得,便是頭一次來得那位貴客,名喚顧城。
那日顧城吃過沈之禾做的干煸黑魚同鱔魚之后,那味道驚為天人,便想著尋個時間帶著妻女一同來嘗嘗。
奈何事與愿違,那日自己才回了府上,陸世子便讓人給自己穿了消息,讓自己幫著將寒州周邊的山林都搜了一遍,竟搜出不少兵器,里頭還藏了不少人,私藏鐵器造兵器,顯然是要造反。
驚得他趕忙往京中送信,這段時日為了處理這事,愁得食不下咽,直到前幾日,京中總算來了人,將這些人和兵器一同運往京中,自己便匆匆往味仙居來了,顧城打算今日問問那沈小東家,愿不愿意去寒州開一間酒樓。
若能在寒州開上一間味仙居,自己便再也不用為了一口吃的,一路奔波。
就在顧城的馬車抵達紅葉鎮時,午時二刻到了,早早等在門口手中握著竹牌的食客,三步并作兩步,將手中的竹牌塞入站在門口的扈娘子手中,那樣子瞧著好似生怕被人搶了先。
直到在食肆中落了座,才長舒了口氣,畢竟這味仙居糕點的味道可是比一品軒的還要好上一些,若非逢年過節,那可是買都買不著的。
第149章 砂鍋煲
屋外寒風陣陣,探出墻頭的枯枝,隨風而動,枝頭的積雪,簌簌落下。
今日是味仙居整修后頭一日開業,只見門口的薄布簾換成了厚毛氈,鋪子的四角都擺上了罩著鏤空蓋子炭火爐,故而整個食肆里頭都是暖融融的。
取了一號竹牌的婦人,瞧著沈之禾新裝飾后的味仙居,比早前大了一倍不止,延續了以往的裝飾風格,正中央擺了一張柜臺,墻上掛滿了用小木牌寫好的菜名,木牌下頭還墜著紅絲的緞子,瞧著格外喜慶,墻邊擺著一排固定長桌,墻上掛著一副荷下童子圖。
泛黃的宣紙上,寥寥數筆便將趴在荷塘邊吃著蓮子的娃娃畫得惟妙惟肖,那婦人鼻尖一動,好似嗅到一股臘梅的幽香,她循著香味望去,只瞧見東南側靠窗那一角,擺著一只青瓷蓮花瓶,里頭裝著一枝綴滿花苞的臘梅花。
瞧著味仙居里頭頗有趣味的布置,那婦人暗自點頭,心中暗嘆著沈之禾的巧思,掃過一眼墻上的菜單,卻未曾瞧見門外木架上畫的砂鍋煲,心中好奇,正打算喚過竹楹問問,余光一掃,只見外頭涌入不少食客。
眼見著有人朝著自己心儀的空位走去,那婦人也顧不得其他,抬起步子,三步并作兩步朝東南角那張空桌去了。
食客落了座,竹楹領著桃溪,手中各自捧著一塊三寸長的木板,匆匆穿行在人群之中。
那婦人好奇極了,伸長了脖子,想瞧瞧竹楹手中的木板究竟是何物,好在片刻之后,竹楹便捧著木板到她身邊,她這才發現,這木板上還糊著一張紙,上頭畫著同門外一樣的砂鍋。
寥寥數筆,活靈活現,仿佛瞧著這紙上的砂鍋,那濃郁的香味便能撲鼻而來。
“給我來一個這個,再加一份清炒萵筍,加一碗飯便好。”婦人瞧著菜單上砂鍋煲的價格,心中一驚,這砂鍋瞧著不大,一份竟要五十文銀錢,這還是最便宜的,最貴的要二百文!
她遲疑了片刻,點了一份八十文的燜雞煲,心中安慰自己,不過難得吃上一次,又不天天吃,再說了她家中還算有些銀錢,不過八十文罷了。
“好嘞,您稍等,板栗燜雞煲片刻就來。”竹楹匆匆取下幾塊寫著菜名的竹牌,快步走至西側的墻邊。
那頭的墻上開著一個小窗,窗前放了一張直角形的料理臺,窗子的另一邊便是灶房,竹楹將手中的竹牌從窗口送入。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只個頭不小的砂鍋從里頭遞出,隨著竹楹的動作,雞肉的香味混著板栗的甜香,在食肆中彌漫纏繞。
“您的板栗燜雞,清炒萵筍還有一碟贈送的蛋黃酥,您請慢用。”竹楹拖著托盤,身后跟著桃溪,小心翼翼將砂鍋煲,放在那婦人面前的。
掀開蓋子,熱氣蒸騰,方才還悶在鍋中的熱氣,噴薄而出,勾得邊上幾人伸長了脖子,朝那婦人的桌上瞧著,一邊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只恨自己不是頭一個到的。
“諸位莫急,這砂鍋煲很快就好。”大約是瞧出眾人心中的急切,竹楹笑著安撫。
竹楹所言不假,前幾日沈之禾打定主意要賣砂鍋煲,便去鎮子東頭的雜貨鋪子訂了一百只砂鍋同二十個小炭爐。
今日晨起將方便面炸好之后,便燉了二十鍋砂鍋煲,溫在爐子上,沈之禾想著今日天冷,自己的活動便也只定了前二十位,想來這二十份砂鍋煲是綽綽有余的。
她估摸著傍晚,出來吃暮食的人會多些。
其實沈之禾原本想的沒錯,如今這街道上的行人,確實寥寥無幾,可鎮子口遠遠駛來一輛烏木馬車,馬蹄聲陣陣,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便停在了味仙居門前。
顧城掀開車簾一躍而下,抬頭瞧著這食肆門頭掛著的牌匾,眸色沉沉,這塊牌匾應當是換過新的,旁的不說,就上頭味仙居那三個字,便與自己頭一次來時截然不同。
自己頭一次來時,那三個字說不上丑,但瞧著十分稚嫩,而如今掛在門頭上的那三個字,字體十分眼熟,筆力遒勁。
“郎君來得正巧,今日小店推出砂鍋煲,前二十位入店便能送上一杯熱飲。”守在門前的扈娘子,聽著動靜,掀簾而出,一眼瞧見立在門前,正瞧自家牌匾發愣的顧城。
聞言,顧城回過神來,笑著同扈娘子搭話,“您這鋪子的牌匾上味仙居那三個字,倒是有大家之風,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這是小娘子特意尋了人寫的,我不過是個跑堂娘子,哪里曉得,郎君靠窗坐可好?”扈娘子當然曉得這字是出自何人之手,不單單門頭上的牌匾,連味仙居菜單上的菜名都是出自那人之手。
不過這屬實沒必要同旁人說罷了。
“竹楹,快來招呼貴客。”扈娘子領著顧城,到東南角靠窗的那處空位坐下,恰好同今日頭一個來的娘子鄰桌。
“那娘子桌上的吃食是何?”顧城路過那娘子身側,嗅著香味,瞥了眼,只見她口中塞得鼓鼓囊囊,面露滿足之色。
不單單是那位娘子,味仙居中的食客,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只個頭不小的砂鍋,熱氣騰騰,吃得臉頰通紅,連帶著額間都爬滿細密的汗珠,暢快淋漓。
聞言,竹楹抿唇一笑,從懷中抽出木板擺在桌上,點著上頭的砂鍋煲同顧城,細細解釋,“郎君,這是本店最新推出的砂鍋煲,眼下有白菜豆腐煲,板栗燜雞煲,芋頭煲同牛腩煲。”
菜單上的簡筆畫搭配著竹楹的介紹,鼻尖又縈繞著菜的香味,令人神往,顧城點了點牛腩煲的圖案道:“那我便要一份牛腩煲,一份干煸黑魚,一碗腌篤鮮再來一份釀豆腐。”
一連串菜名報下來,竹楹面露震驚,伸長了脖子朝門口張望,半晌未曾有人進來,她才確信眼前之人,是孤身一人前來,可這菜點的也忒多了,味仙居菜量本就不少,這郎君一人點了四個菜,三個都算大菜,一個人竟能吃完不成。
遲疑片刻,竹楹拉過桃溪,讓她盯著鋪子,自己匆匆往灶房去了。
“小娘子,早前來過的一位客人,今日獨自一人,點了一份牛腩煲,一份干煸黑魚,腌篤鮮外加一份釀豆腐。”竹楹推門而入,沖著沈之禾道。
話音一落,灶房中的幾人,手下動作一頓,尤其是沈之禾,她曉得北疆這塊的人大多食量,故而她做得菜分量十足,哪怕是成年男子,一葷一素配上一份白米飯也就夠了,這人一人便點了這么多吃食。
她擦了擦手便想去膳廳瞧瞧。
才推開門,便瞧見顧城立在后門口,正沖著陸今嶼行禮,原來他瞧著菜單的字跡,越瞧越是熟悉,正打算問問桃溪,抬頭就瞧見陸離悄無聲息得立在自己身前,只輕聲同自己說了一句,陸世子要見他。
陸離他自然是認識的,那畢竟是他老上司的二子,半年前亦是他到自己府上,讓他將寒州城外的林子都搜尋了一遍。
隨著陸離的步子,兩人穿過門廊,遠遠瞧見陸今嶼一聲灰色粗布棉衣,立在小院中,正挽著衣袖劈柴。
那模樣著實將顧城嚇了一跳,早年在京中他見過一次陸今嶼,彼時的陸世子錦衣華服,面色蒼白冷淡,好似這世間的一切都同他無關。
“世子尋我可有要緊的事?”話音一落,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而來,顧城循聲望去。
只見一年歲不大的女子立在門前,臉頰通紅,一頭烏黑的長發只簡簡單單用一枝桃木簪挽起,瞧見自己時步子一頓,停在原處,杏眸中劃過疑惑。
“這位是?”
“阿禾,這位是寒州城的督軍,原先是阿離父親的手下,名喚顧城,我尋他商量些事,便讓阿離將他請到后院來了。”陸今嶼將最后一根柴火劈完,拍了拍身上的灰,笑著同沈之禾解釋。
聽著陸今嶼所言,沈之禾點了點頭,瞧著他將顧城領到屋中,她才喚了竹楹,給他二人送上一壺熱奶茶,這才轉身回了灶房。
從另一側的大鍋中,舀出一大勺切成麻將塊大小的牛腩,打算做上一鍋牛腩煲,畢竟牛肉價格昂貴,尋常人自然是吃不起的,沈之禾便也沒有提前燉上,只加了蔥姜黃酒去腥后,加清水燉煮,畢竟牛肉要燉爛,花費的時間可不少。
這樣提前將牛肉燉上,待到有食客點了,再做也廢不少什么時間,哪怕這牛肉賣不掉,自己還能加些料之鹵上,亦或是放入烤爐中烤干,做成牛肉干,正好她今日也打算做些牛肉干給陸今嶼明日帶在路上吃。
這頭沈之禾在灶房中忙得腳不沾地,那頭屋中陸今嶼同顧城相對而坐,“顧督軍可有見過老師?”
話音一落,顧城目露心虛,自然是沒有的,昨日事一了,他連家都未歸,便讓車夫套了馬車,匆匆往紅葉鎮來了,都只來得及遣了身邊的隨從,往家中遞了口信,讓妻女一同到紅葉鎮來。
估摸著時辰,他妻女也快到紅葉鎮了,原本他是打算先去拜訪了周老,邀他一同到味仙居吃飯,同他商討一番京中的局勢,可他才走到街口,便聽到街道旁有人在討論裝修了好些日子的味仙居今日頭一天開門,推出了新吃食,還送糕點同熱飲。
這馬腿它有自己的想法,順著街道便朝味仙居來了,待到他回過神來,馬車早已停在了味仙居門口,那他自然就想著先吃過飯再說。
誰料本該在周家的陸世子,如今竟挽著袖子,在食肆后院劈柴。
“還未,下官原本想著吃過午食后,在上門拜謝周老繪制的地圖,讓下官能順利尋到寒州城外私藏的兵器。”顧城垂著頭,老老實實回答。
畢竟此次城外私藏的兵器同人,都是陸世子同周老查出來的,自己不過就出了些人,將城外的山林搜尋了一遍,可謂是倘若沒有這二人,自己這督軍的位置也就做到頭了。
杯子輕觸杯碗的聲音,將顧城的思緒喚回。
“老師所繪制的地圖,是參照阿禾爹娘用命換來的線索,我明日便要回京了,督軍今日也瞧見了,阿禾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如今生意好,恐有人眼紅來鬧事,待我走后,勞煩督軍多關照她幾分。”陸今嶼沖著顧城拱手,輕聲請求。
“這是自然,不過寒州離紅葉鎮有些距離,下官恐照顧不周,世子為何不同紅葉鎮的縣令提一嘴?”聞言,顧城心中疑惑,實在不曉得陸今嶼為何要舍近求遠。
第150章 菘菜豆腐煲
寒風簌簌,紅葉鎮外頭行來三五輛烏木馬車,踩著青石板,晃晃悠悠沿著街道,緩緩停在味仙居門前。
街道上往來的行人,便瞧見車夫從車上躍下,手腳麻利地從車轅取下一方木凳,
不一會,幾位年歲不大的少女,身披斗篷提著裙擺踩著木凳,從馬車上下來。
尾隨其后的便是幾位婦人,氣度不凡,瞧著便不是尋常人家,她們立在門前,瞧著眼前的味仙居,眼中劃過疑惑,心中暗道一聲,這鋪子瞧著也不大,這里頭的吃食當真能好吃?
其中一少女瞧了眼味仙居,她在寒州時,隨時常聽人提起味仙居,但從未來過,原先一直覺著味仙居應當是同得月樓一般的酒樓,可如今……
難不成味仙居的名聲是被人吹噓出來的,實則一般。
她暗自想著,又扭頭瞧了眼不遠處的王記酒樓,只覺得那酒樓的裝潢,要比味仙居大氣許多,她抬手拽了拽身側的婦人,正要開口。
“在這站著作甚,外頭好冷,快些進去,再慢些說不準我阿爹都將點的吃食都吃完了。”從后頭匆匆趕來的少女,一手挽著自己身側的婦人,一手挽住剛要開口的少女,拉著她二人便要往食肆里頭鉆去。
落在身后的幾人瞧著她那著急忙慌的模樣,輕笑著搖頭,相互寒暄了幾句便跟著她們一同踏入味仙居中。
顧可沅也就是方才著急忙慌拽著兩人的少女,才踏入味仙居,只覺得這食肆外頭瞧著不大,里頭倒還不錯,只是瞧著食客不多,零零散散坐著十幾桌的樣子。
她拉著蘇渺,立在門前左顧右盼,好似在尋人。
“阿沅,伯父說的莫不是對面的王記酒樓?”蘇渺順著她的目光,掃過四周,并未瞧見顧家伯父,當即扯了扯顧可沅的衣擺,問道。
不怪她這般想,實在是光瞧著外邊的門頭,這味仙居不過就是極普通的食肆,里頭的裝飾雖有幾分雅趣,但對面那酒樓瞧著就十分大氣,單看那裝潢瞧著比寒州的得月樓也差不了多少。
得月樓是寒州有名得酒樓,酒樓中的大廚手藝極好,她們幾個好閨友便時常去吃,聽說今日推出了新吃食,她原本打算約著幾人一同去嘗嘗。
奈何她還未送出貼子,阿沅便讓家中小廝,上門送信,說她阿爹在紅葉鎮尋到一家味道極好的食肆,便想著邀了幾位小姐妹一同來,正好她阿娘也要一同來,便喚了阿娘一同來。
剛招呼完食客的扈娘子,聽著動靜扭頭望來,只見門口站著好些個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女夫人,趕忙擦了擦手,匆匆走來,還未走近便聽了這一耳朵,含著笑意瞧了那蘇渺一眼,“小娘子瞧著面生,是外地來的吧,今日來得正好,東家今日推出砂鍋煲,舟車勞頓,天寒地凍的吃上一碗砂鍋正好祛祛寒氣。”
"砂鍋煲?那是何物?"聞言,顧可沅柳眉一挑,收回目光,扭頭望著身側的扈娘子,她隨父親,自幼愛吃,家中也算有些銀錢,爹娘又不拘著自己,旁的不說,整個寒州城,都快被她吃了個遍,這砂鍋煲倒還是頭一次聽。
聞言,扈娘子朝顧可沅身后瞧了眼,估摸著有七八人的樣子,正打量著味仙居,眸中帶著一點懷疑,她當即堆起笑臉,點著隔壁桌剛上桌的菘菜豆腐煲道:“這便是小店的砂鍋煲,乃沈小娘子用新鮮的菘菜同豆腐,外加她親手腌制的火腿所燉,菘菜清甜,豆腐滑嫩,火腿咸香,奴家沒讀過書,那滋味是半分都描述不出來,對了,本店除了菘菜豆腐煲,還有芋頭煲、牛肉煲和板栗燜雞煲。對了,奴家方才瞧見您似乎在尋人?”
“你這娘子倒是細致,我同阿娘確實是來尋人的,我阿爹先行一步,到了味仙居,可我瞧了一圈都未尋見他。”顧可沅詫異地瞧了扈娘子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方才聽她說了這么些,還以為她會直接推薦自己去點菜。
顧可沅回頭瞧了眼自家阿娘,見她點了點頭,才細細說明了顧城地特征。
話音才落,便聽得扈娘子一拍手掌,笑得眉眼彎彎,“那位郎君正在我們食肆呢,怪不得奴家瞧著您很面善,您幾位稍等片刻,我這便去尋那位郎君,竹楹,快招呼這幾位娘子坐下,提一壺熱騰騰的奶茶來。”
說罷,扈娘子步履匆匆朝后院趕。
留下幾人竹楹瞧著,便同桃溪將兩張桌拼在了一塊兒,迎著幾人坐下,落座后,幾人這才仔細地打量著味仙居,干凈整潔,墻上掛著幾幅水墨童子,圓滾滾的,憨態可掬。
墻角擺著雕花暖爐,驅散了冬日的嚴寒,靠窗桌角上的青瓷瓶中插著幾株開得正好的臘梅花,憑添了幾分雅趣。
“這食肆的東家,倒是個有雅興的。”程夫人目光掃過四周,笑著道。
程夫人話音一落,除開蘇渺還有些不滿,其他幾位夫人皆笑著應和。
不多時,扈娘子去而復返,身后跟著顧城匆匆而來,才走到柜臺邊,顧城瞧著自己夫人同閨女,身側還圍著好幾位同僚的妻女,腳下步子一頓,無奈嘆了口氣。
自己分明只想帶著妻女來味仙居嘗嘗,怎的又帶了這么多人來,看來今日自己的荷包是要遭殃了。
他瞧著自家閨女捧著奶茶,一臉滿足的模樣,忽然福至心靈,他猜他曉得為何陸世子要讓自己照看沈小娘子了,紅葉鎮的縣令家的兒子,年歲同沈小娘子差不多,而那小娘子,雖是商女,但模樣極好。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顧城豁然開朗,笑著朝自家妻女走去,想著一會得讓阿沅同沈小娘子見上一面,想來阿沅會喜歡那位小娘子的。
隨著顧城落座,早前點好的菜,陸陸續續端上桌來,眼下人多,程夫人做主又點了三個砂鍋煲,想著正好每種口味都能嘗嘗。
顧城父女嗅著鄰桌傳來的香味,早便按捺不住了,待到竹楹幾人將砂鍋煲端上桌來,只來得及匆匆沖著幾人幾人一拱手,便抄起筷子,從距離自己最近的菘菜豆腐煲夾起一塊暗紅色的火腿肉。
腌制了將近一年的火腿肉,帶著臘肉獨有的風干的香味,在鮮美的湯汁中燉了小半個時辰,吸收了菘菜鮮甜的滋味,與火腿本身的咸香充分融合,那味道鮮得顧可沅恨不得連著舌頭一同吞下。
“阿爹,有這般美食,你怎的昨日才同我與阿娘說。”匆匆將口中的臘肉咽下,顧可沅牛扭頭控訴。
卻瞧見顧城,夾菜的速度都快出了殘影,絲毫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當下再也顧不得其他,一同加入戰斗。
一頓飯便在顧家父女倆的爭奪中度過,且不提旁人,連早前對沈之禾十分懷疑的蘇渺都吃撐了,斜靠在椅背上,捧著杯洛神山楂飲消食。
胭脂色的茶湯浮起淡淡的香味,抿上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彌漫,她眉眼一彎,捧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飲。
“勞煩娘子將你家掌柜請來。”將一杯茶飲盡后,顧城沖著不遠處的扈娘子招了招手,瞧著她點頭離開后,扭過頭,壓低著嗓音同身側的程夫人解釋道:“夫人,這味仙居的掌柜是陸世子放在心尖的人,他如今就在后院。明日世子便要啟程回京,擔心有人眼紅給她下絆子,便尋了我多照顧她,夫人我猜世子是覺著我家是閨女,才放心讓我照看,否則他怎么不尋紅葉鎮的錢縣令。”
聞言,程夫人無奈地覷了顧城一眼,他這夫君哪里都好,就實在是碎嘴,就如現在自己一言未發,他都能一人自顧自說上許久,全然不顧桌上其他夫人的目光。
好在未過多久,沈之禾便從后院繞出,笑著同食肆里頭相熟的食客打了聲招呼,便快步走至顧城桌
前。
瞧著她年歲不大的模樣,桌上那幾位夫人目露驚詫,皆是一臉不敢置信,唯有顧可沅好奇地站起身子,湊到沈之禾身旁,瞇著眼笑著開口,“這些吃食都是你做的?”
聽著此言,沈之禾抬頭望去,只見眼前的少女圓圓臉,眼睛極大,臉頰帶著兩顆小巧可愛的梨渦,瞧著就十分討喜。
沈之禾亦笑著回答:“那自然不是,這些砂鍋煲,干煸黑魚出自我手,但其它的吃食便是阿七同二娘子所做,還有您幾位喝的飲子出自我堂姐之手。”
話音才落,程夫人抬頭,眸中滿是驚嘆,她這些年跟著顧城,也算是走過不少地方,平日里見到的大多都是喜好攬功之人,向她這般實誠的實在少見,當下多了幾分好感。
“小娘子,手藝不錯,日后我府上設宴可否請你上門幫忙?”程夫人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忽而想起年后自己打算辦上一場賞花宴,給自家兒子相看姑娘,也正好借此機會給陸世子賣個好。
畢竟就前些日子,他幫著自家夫君,清掃了寒州城的逆賊,她便曉得,這傳聞中病弱的世子,并不如表面顯露的那般簡單,加之他身后的太子,想來要不了幾日,京中的局勢就能明朗。
想到此處,程夫人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了。
遲疑間,沈之禾忽而想起今日陸今嶼,同自己所言,顧城乃寒州城督軍,而他的宅邸便在寒州,“若夫人不嫌棄,那我自然樂意至極。”
“那便說定了,待我定好日子,提前派人來同你說,倒是小娘子安排好時間,我便遣人來接你。”程夫人心中歡喜,當下笑著道。
那幾位夫人接二連三同沈之禾聊了幾句,得知味仙居的茶飲竟還有便攜式的茶包,心中有了計較,吃食不方便打包帶走,總能買些茶飲回去讓家里人嘗嘗。
大約聊了一炷香的時間,這幾人才舍得將沈之禾放走,好不容易從人群中脫身的沈之禾,帶著笑意匆匆往后院取了,直到在后院站定,才長舒了口氣。
“你不喜歡人多?”
少女清脆的嗓音自身后傳來,驚得沈之禾一個趔趄,險些被門檻絆倒,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住身側的柱子,這才幸免于難,扭過頭這才發現,方才頭一個擠到自己身側的圓臉姑娘,竟跟著自己到了后院中。
大約瞧出了沈之禾眸底的意外,顧可沅坦坦蕩蕩,絲毫沒有一點尾隨的心虛,“我名喚顧可沅,我頭一次瞧見廚藝極好的廚娘,實在好奇,便跟了過來,娘子莫怪。”
望著她那坦蕩的模樣,沈之禾無奈撫額,來者是客,自己不好將她往外頭趕,只好領著她朝烤爐去了。
一路上便是顧可沅嘰嘰喳喳的嗓音,同沈之禾偶爾應聲。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的陸今嶼眼中,他不自覺黑了臉,暗自后悔,自己為何要多嘴,同顧城提那么一嘴,自己只曉得顧城是個碎嘴子,沒想到他的閨女竟然也是,阿禾如此聰慧機敏,如何需要旁人照看,明日自己便要走了,如今這臭丫頭黏著阿禾,自己都尋不到機會同阿禾說上兩句。
沉吟片刻,他目光落在自己對面正埋頭苦吃的兄妹倆,摸索著下巴,計上心來。
第151章 雞蛋餅
次日一早,難得沒有下雪,收拾好的陸今嶼瞧了眼對面床上還在沉睡著的沈之安,提著包裹輕手輕腳繞過屏風,往外頭走去。
他不喜離別,故而起得早,想趁著沈之禾還未醒,同陸離早些離開,誰料他才推開門,便瞧見不遠處的灶房,在霧蒙蒙的夜色下亮著一盞燭火。
因著陸今嶼今日要走,早早起身準備朝食的沈之禾,聽著門口傳來細微的動靜,飛快擦了擦手,步履匆匆朝灶房門前趕去,拉開門只見陸家那倆兄弟一人提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裹,站在小院中。
“再等上一小會,鍋中的雞蛋餅便好了。”沈之禾從門口探出半個身子,笑著道。
聞言,兩人相視一眼,嗅著空氣中雞蛋同肉的香味,一夜未吃的腹中,頓時唱起了空城計,兩人飛快將手中的包裹放下,陸今嶼揉了揉冰涼的耳尖,“阿禾我替你生火。”
便隨著沈之禾一同踏入灶房,落在身后的陸離瞧了眼面前的包裹,又瞧了眼鉆入灶房的陸今嶼,寒風席卷,將他凍了個哆嗦,當機立斷鉆入灶房之中。
昏黃的燭光下,沈之禾低著頭,從身側一早調好的面糊碗中,舀了一勺倒在餅鐺上,手中取過扁平的竹板在餅鐺上劃過,不一會兒,一張薄薄的面皮便出現在沈之禾手下。
沈之禾瞧著手下的餅皮成型后,飛快取過一顆雞蛋,敲在餅鐺上,再撒了幾顆芝麻,一股子濃郁的雞蛋香味夾雜著芝麻的味道直直鉆入鼻尖,讓人垂涎不已。
陸離眼不錯地盯著沈之禾的動作,力爭頭一個雞蛋餅歸他。
大約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沈之禾下意識抬頭,一眼瞧見端坐在自己面前的陸離同阿黃,這倆渴望的目光如出一轍。
仿佛再不吃上那口雞蛋餅,下一秒就要餓死了似的,沈之禾下意識加快手中的動作,從一旁擺得整整齊齊的碗中,取出一早備好的里脊肉同香腸,放在餅鐺上熱著。
與此同時又舀了一勺面糊,攤上一張餅皮,待到里脊肉熱乎了,沈之禾挖了一勺自制的甜面醬在餅皮上抹勻,隨即將里脊肉同香腸放入面皮上,最后加上一把青瓜絲,豆皮同一勺子雪菜筍丁。
片刻之后,兩個熱騰騰的雞蛋餅便出鍋了,不說旁的,單陸離一人的飯量,一個雞蛋餅自然是不夠的,加之雞蛋餅攜帶也方便,哪怕涼了,只要路上能生火,隔水蒸熱便也能吃。
故而沈之禾打算多做些,原因無他,只因為昨日顧可沅跟著自己瞧見了烤爐中的牛肉,還有晾在一旁的面餅,實在好奇,自己又對她印象極好,且也打算嘗嘗味,便用開水泡了幾包。
誰料這頭一開,且不說自家人還沒吃午食,連吃過午食的顧可沅,又吸哩呼嚕吃了好些自己為陸郎君準備的方便面,這人光吃還不夠,還硬是塞給自己十兩銀錢買了好些走。
沈之禾看在那十兩銀錢的份上,自然是將那二十份方便面用油紙包好,取了一只從陳大爺那頭買來的竹籃裝好,讓顧可沅帶回家去。
原本炸了一百來份的方便面,便只剩下七十多份。
好在雞蛋餅做起來方便,且如今天氣嚴寒,這餅放上三五日也不成問題,正想著沈之禾順手指著一旁的爐子,瞧了眼捧著雞蛋餅就迫不及待吃起來的陸離,同陸今嶼道:“郎君,那爐子上溫了牛乳,正好配著雞蛋餅一同吃。”
“不急,我先幫你看著火。”陸今嶼抬頭,沖著沈之禾露出一抹笑意,自打阿禾曉得自己要走后,便擔憂自己路上吃不好,從昨日起便一直在為自己準備路上的吃食,自己除了幫她生火,便再無其能幫忙的地方。
陸今嶼垂眸,藏住自己眼中的失落與不舍,心中暗嘆一聲若不是自己用了一次苦肉計,死纏爛打留在味仙居中,估摸著阿禾也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總等尋個法子讓阿禾答應嫁給自己,這樣自己才能放下心來,不至于這般提心吊膽的,生怕哪日她從自己身邊離開。
眼下正忙著做雞蛋餅的沈之禾,全然不曉得爐子旁的陸今嶼,心中的萬般思緒。
待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沈之禾足足做了三十來個雞蛋餅才停手,她留了十個給味仙居其他幾人當作朝食,剩下的二十來個,用米紙小心翼翼包好,放入竹匣中。
米紙,顧名思義便是用米漿做出來的紙,沈之禾原本打算用油紙包著,但想起后世,那悶在塑料袋中的紙被水汽浸濕,手一拿,便沾了黏黏糊糊一手的紙。
正好前些日子云姐兒研究新的飲子,熬了些米糊,沈之禾瞧著米糊上頭那一層薄膜,心念一動,忽而想起自己幼時極愛的奶糖,外頭便是抱著一層半透明的米紙,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沈之禾便想著用米漿做了些米紙出來
,正好包著雞蛋餅。
伴隨著小院中公雞的鳴叫聲,沈之云等人陸陸續續起床了,陸家兄弟倆也揣著沈之禾準備的吃食離去。
一下子家中少了兩人,沈之禾還有些不適應,還在還未傷感一會,昨日并未離開的顧可沅,領著自己的好閨友,踩著朝陽,繞過巷子,立在味仙居的門前。
將味仙居的大門拍的啪啪作響,驚得小院中的阿黃站直了身子,耳朵豎得筆直,警惕地瞧著門口。
那緊張的模樣,連帶著才洗漱完的王二娘也有些慌張,生怕是王乾手中沒錢上門來鬧事,直到清脆的女聲從門外傳來,她才松了口氣。
“阿禾,快些開門,我來吃朝食了。”
“阿沅,我們來得太早了些,你瞧那些這街道上都沒什么人呢。”蘇渺披著斗篷,跟在顧可沅身旁,她抬頭掃過四周。
只瞧見路上寥寥無幾的行人,目露好奇地打量著站在味仙居門前的兩人,不過片刻,一位好心的大娘,臂彎間挎著一只竹籃,“二位娘子瞧著不是紅葉鎮人吧,這味仙居每日生意極好,但從不做朝食,兩位若是要吃朝食,不如再往前走走,有家秦記素面鋪子,雖味道不大好吃,但總能果腹。”
大娘話音才落,便聽“吱呀”一聲,味仙居的大門從里頭打開,露出里頭沈之禾滿臉無奈。
“昨日我吃過你的手藝,甚是喜歡,便未隨著爹娘離開,這位是我的閨友,是寒州司戶參軍家的千金,昨日聽我要留下,便隨著我一同留下來了。”三人一前一后朝食肆里頭走去,顧可沅指著身側的少女解釋。
“阿禾,你去忙,這兩位小娘子由我配著便好。”原本正捧著雞蛋餅啃的陸裊,望著乖巧坐在自己跟前的沈之安,聽著前頭的喧鬧,忽然想起昨日表兄同自己所言。
面色驟變,當即三兩下將雞蛋餅塞入口中,扭頭叮囑桃溪,讓她看著點之安,自己如火燒屁股般,往膳廳趕去,正好瞧見顧家那位小娘子仰著臉朝沈之禾露出笑意。
與此同時,騎著馬匆匆朝紅葉鎮外趕去的陸家兄弟倆,在鎮子西邊同岑辭兩人匯合,人還未走近,阿恒便吸了吸鼻子,朝陸離攤開了手。
卻見陸離動作一滯,罵罵咧咧從馬背上的行囊中取出一只竹匣,拋入阿恒手中,“吃吃吃,成日就知道吃。”
聽著陸離不痛不癢的牢騷,阿恒全當沒聽見,一大早他就同岑辭等在此處,等了一個時辰,世子才領著他姍姍來遲,若不說今日出了太陽,他同阿辭早被凍僵在此處。
他動作迅速從竹匣里頭取出吃食,還是熱乎的,這吃食瞧著像卷餅,但又有些奇怪,阿恒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瞬間眸子一亮,這餅皮柔軟,雞蛋同芝麻的香味纏繞,再往里頭是一整塊里脊肉,腌制后的里脊肉,汁水充盈,咬一口就爆了滿口的肉汁,極為鮮美。
里頭的香腸更不用說了,那是沈之禾去歲冬日親手灌的,在鍋中蒸熟后,包入餅中,才咬了一口,那帶著甜味的油脂便在口中炸開,阿恒三五下將香腸吞入口中,這才發現里頭還夾著青瓜絲,清爽的青瓜絲正好接了肉的油膩。
三五下將手中的雞蛋餅吃完,阿恒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指尖,又直勾勾地望向陸離。
驚得他慌忙捂住自己馬背上地包裹,喊道:“這里頭是路上的吃食,你若是一頓吃完,我們往后的路上豈不是要餓肚子?”
聞言,阿恒只好遺憾地收回目光。
這一段小插曲,沈之禾自然不曉得,如今她正發愁地瞧著鋪子里頭陸陸續續進來的食客,沒錯,自打她領著顧可沅同蘇渺進來后,食肆的門便一直開著,只用一塊厚實的毛氈擋著風。
不過這一小會,就陸陸續續來了不少食客,其中還有不少面生的,一眼便曉得是從外地來的。
裊姐兒,竹楹還有扈娘子同他們說了,食肆不做朝食生意,可他們瞧著顧可沅手中的雞蛋餅,便說就要這個便可,無奈之下,她只好讓今日休沐在家的沈之安,臨時寫上一份朝食菜單。
心中暗自琢磨著,反正近來午食生意也不甚好,不如就改成朝食暮食兩頓生意,菜一樣備著,也不影響。
既要重新做回朝食的生意,揉面自然是少不得的,眼下她忙著做雞蛋餅,阿七幫著包蝦餃,王二娘煮粥做小菜,一時間竟還有些忙不開了,好在裊姐兒的丫鬟桃溪力氣極大,正是揉面的一把好手。
前頭跑腿倒是不用她擔心,且不說扈娘子一直在膳廳幫襯著,裊姐兒自幼便跟著她阿娘學掌家的本事,應付這些自然綽綽有余。
一時間前后院分工明確,忙地熱火朝天,吃食的香味順著寒風從院墻飄出,在街道上游蕩,勾得路上往來的行人,駐足在味仙居門口,心中暗自驚奇,為何不管哪種吃食只要經了沈小娘子的手,便格外的香。
與此同時,鎮子西邊的沈家卻是一陣愁云慘淡,沈家父子蓄意殺人關押在牢中,只待京中旨意傳來,便能問斬,這些日子,孫琴想盡法子想進牢中見沈之垣一眼,奈何花光了積蓄都未曾見上一面。
她瞧著床上的沈婆子,忽然便想起了云姐兒。
第152章 魚頭煲
屋外寒風呼嘯,原本還算不錯的沈家,如今殘破不堪,家中值錢的物件都被討債的搬走,外頭哭嚎聲陣陣。
“大房家的,外頭何人在哭?”中風癱在床上不得動彈的沈婆子,被外頭外頭的哭嚎聲,吵得無法入眠,掀開眼皮,強撐著精神問著身側的孫琴。
聞言,孫琴面色陰沉地抬頭瞧了眼門外,心中煩悶,還能是誰,自然是被垣哥兒毒死的那兩家苦主,要她說,這同垣哥兒有何關系,不若是那兩個臭小子故意挑釁垣哥兒,他何至于要到殺人的地步,
云姐兒也真是的,倘若她乖乖入了孫縣丞府中,垣哥兒這事不早擺平了,他們一家還能借著孫縣丞的勢,一躍成為紅葉鎮有頭有臉的人家,也不知她矯情個什么勁兒,如今好了縣丞不見了蹤影,垣哥兒同大郎被關在獄中,自己想盡了法子,都不得見,自己還要照顧這死老婆子,若不是自己還惦記著她手中藏著的那幾個銀錢,自己早回娘家去了。
沈婆子等了半晌都不得孫琴回應,心中惱怒,奈何動彈不得,不由悲從中來。
如今沈家門庭敗落,沈婆子倒是想起二房家的好來了,可如今二郎夫妻早就命喪黃泉,眼下這沈家只剩自己同這慣常喜歡掐尖要強的孫琴,她渾濁的眸子轉動幾下,忽然想起二房的禾姐兒如今開得食肆賺得極好。
當即叫喚了幾聲,瞧著孫琴扭頭望來,沈婆子含糊不清地開口,“大房家的,禾姐兒開的那家叫味什么的食肆,好似賺得不錯,你去請了她來,同她商量商量,讓她出些銀錢,將大郎還有垣哥兒贖出來。”
此言一出,孫琴頓時笑出了聲,“老太婆,你還覺著禾姐兒那丫頭是任你揉捏的軟柿子么?早前她高燒,你不僅不讓人請大夫,還將她姐弟倆趕出家門,如今人家背靠周家,生意做得紅火,我聽聞連寒州來的貴人都時常去她那鋪子吃飯……”
孫琴話未盡,沈婆子只聽見同周家交好,掙扎著伸出枯瘦如樹枝般的胳膊,死死拽住孫琴,許久未剪而尖利的指甲,直直嵌入孫琴肉中,“她是我孫女,若她不來便是不孝,大鄴孝字當頭,我不信她不來,大房家的,你難道不想垣哥兒從獄中出來嗎,周家,名望極高,禾姐兒若能求了周家幫忙,說不準垣哥兒能從獄中出來。”
沈婆子瞧著孫琴有些意動,喘了幾口氣又接著道:“垣哥兒可是我沈家的香火,若他死了,我沈家的想香火也就算了,大房家的,我曉得你服侍我是為了我的私房錢,你今日若能將禾姐兒請來,我便告訴你銀錢藏在何處。”
聽著此言,孫琴神情一變,心中有些懷疑,她同沈婆子相處了二十余年,實在了解自家婆母的性子,十足是個守財奴,這么些年,旁的不說手中積攢的銀錢,少說得有四五十兩,她咬了咬牙,“既阿娘都如此有誠意,那我便走一趟。”
心中惦記著沈婆子手中的銀錢,孫琴匆匆推門而出,這才發現坐在門口哭嚎的幾人還未走,心中一驚,猛地將門關上,一時煩惱不已,她沉吟片刻才想起,自家還有個暗門,當即匆匆從暗門離開。
如今已是晌午,味仙居生意紅火,沈
之禾同凌七兩人在灶房中忙得腳不沾地,昨日才推出的砂鍋煲,今日便來了不少食客,指名道姓要點這道菜,好在沈之禾有先見之明,早早讓扈娘子又去雜貨鋪子買了好些個碳爐回來,否則這砂鍋煲是全然來不及燉的。
只瞧見灶房里頭,沈之禾手腳麻利的將收來的芋頭切成一指寬的厚度,再將兩片芋頭中夾上一塊一指寬的煎得金黃酥脆的五花肉,整齊地擺入砂鍋之中,往里頭加入一早調制好的料,再將砂鍋放在爐子上燉著便是。
將芋頭煲燉上后,沈之禾喚來正同阿黃小白貓玩得正歡的沈之安,讓他看著爐火,自己轉頭去處理雞肉同排骨,今日來的食客,牛肉煲點的不多,大多都是點雞肉排骨芋頭多些,且不說沈之禾,王二娘剝栗子,剝的手都疼,還是竹楹聰慧,只用一小塊竹片便做出一個剝栗子的神器,倒是省了王二娘不少功夫。
云姐兒一人獨占一處,調制著今日的熱飲,自打云姐兒搬來味仙居后,便同德春堂的廖掌柜成了忘年交,還跟著他學了不少藥理知識,如今都靈活運用到她調配的飲子中了,就好比說她手中正在調制的桂圓黃芪枸杞奶茶,對于女子來說這正是冬日的好飲子。
就這幾日云姐兒研究的飲子,幾乎日日都是賣空的,如今她臉上也多了不少笑意。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味仙居里頭的食客這才陸陸續續離開,沈之禾抬手錘了錘自己酸痛的后腰,目光落在枯藤下的石桌上,心中暗嘆一聲,陸郎君離開,還以為自己會難過上一些日子,誰曾想自己竟忙到沒空傷感。
她抬頭瞧見暖陽高懸于空中,估摸著陸郎君這會已離開紅葉鎮了。
“咕嚕。”一道清脆的聲音在沈之禾耳邊響起,將她的思緒拉回,只見竹楹捂著肚子,眼巴巴地瞧著自己,她才想起,忙了這半日,自家人還未來得及吃飯。
“竹楹,且等一會,今日我們吃昨日沒吃上的魚頭煲。”沈之禾略帶歉意的瞧了她一眼,步履匆匆趕回灶房,那魚頭便是鄭叔送來的那條鰱魚,本來昨日燉了半個魚頭,可誰料到來了顧可沅一家子,午食還好些,只點了牛肉煲。
吃過午食后,這一大家子便浩浩蕩蕩離開了,沈之禾原以為走了也就走了,可誰曾想,還未到申時,顧城便請了周老一同前來,身后還跟著程夫人同顧可沅,就那么巧,瞧見了自己鍋中燉著的,自己還沒來得及嘗上一口的魚頭煲。
于是,那鍋燉了整整一個時辰,連魚骨都燉得酥軟的魚頭煲就這么從她眼前被老師端走。
好在那魚頭夠大,她還留了半個,從昨日起沈之禾便惦記著那鍋魚頭煲,連昨夜入睡前還在想著,這不今日一早起來,便將那剩下的半個魚頭處理感情,熱油下鍋煎得兩面金黃,又將調料炒香后,一同倒入砂鍋中,燉上小半個時辰后,再往里頭加上些豆腐,菘菜雪菜。
這會鮮香的滋味從鍋中溢出,勾得蹲守在爐子旁的竹楹,不住的吞咽著口水。
“阿七炒一盤番薯絲,再炒兩顆雞蛋便準備開飯吧。”沈之禾瞧著竹楹眼不錯地盯著那砂鍋,心中好笑,手腳麻利地從鍋中挖了一大盆米飯,打算做上一鍋咸泡飯。
咸泡飯做法簡單,且費時極短,只瞧見沈之禾從水中撈起浸泡了許久的腌肉切成丁狀,又切了一根臘腸,放入一旁的碗中備用,轉頭讓王二娘從地里拔起一顆霜打后的青菜,切成細絲狀,同腌肉臘腸一起倒入鍋中,炒出濃郁的油脂香味,緊接著將米飯倒入鍋中,迅速翻炒,直到腌肉同臘腸的油脂包裹住每一顆米飯,最后加水燜煮一刻鐘,咸泡飯便做好了。
自從紅葉鎮入冬以來,沈之禾便尋了木匠,另外打了一張長桌,正好能坐下味仙居幾口人,她招呼著竹楹將還在膳廳忙碌的陸裊幾人喚來,她同凌七幾人將吃食擺好,之安倒是還好,沒有多餓。
畢竟不管沈之禾還是凌七,兩人瞧著之安在身邊,總會往他口中塞上些吃食,比如蝦餃之類的。
沈之安瞧著兩人忙碌的聲音,小跑著走到碗柜前,踮著腳從柜中取出碗筷,小心翼翼地捧著碗筷走到桌前,按著人頭將碗筷擺好。
在他將碗筷擺好之際,那頭竹楹也領著幾人來了,只是臉色有些不大好,好似瞧見了什么臟東西似的,沈之禾心中疑慮,不過想著這幾人今日都餓了半日,想著吃過飯再說,便招呼著幾人坐下。
魚頭煲燉了一個時辰,早就酥香入味,陸裊鼻子一動,抄起一旁的空碗,便替自己舀了一碗,帶著花椒微麻的滋味,奶白色的魚湯入口香醇,魚肉的表皮煎得酥脆,但又在鍋中燉煮許久,吸飽了湯汁,一口下去嚼勁十足,又帶著魚湯的鮮香,令人回味無窮。魚肉鮮甜,沈之禾處理的極好,除開魚肉本身的鮮味,便再無一點魚腥味。
一不留神,陸裊便喝了三碗魚湯,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將手中的湯碗放下,心中暗嘆一聲,魚她也是吃過很多回,還是頭一次吃魚頭燉得湯,說來這味道著實不錯,除了魚肉少些以外,倒是沒有其他缺點,連魚湯里頭的菘菜浸潤了魚湯,味道也格外的鮮美,更別提吸滿湯汁的油豆腐了,一口咬下,汁水在唇齒間充盈。
她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這才端起手邊的咸泡飯。
而那頭心中裝著事的竹楹,難得一見的胃口不佳,沈之禾瞧著她無意識地舀了一勺剛從砂鍋中舀出的泡飯就往口中塞,還沒來得及阻攔,便聽她發出一聲痛呼。
“竹楹姐姐,你今日怎有些心不在焉?”沈之安一骨碌從椅子上滾下,小跑著端起一杯涼茶,捧在手中,小心翼翼跑回竹楹身旁,圓圓的眸子中滿是關心。
“多謝之安。”竹楹接過沈之安遞來的涼茶,下意識瞧了眼凌七身側的沈之云,心中萬分糾結。
第153章 回沈家
一頓午食便在竹楹的糾結之下吃完。
吃過午食,時辰好在,忙碌了半日的王二娘幾人,伸著懶腰快步朝臥房去了,打算趁著午后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會,只有竹楹磨磨蹭蹭地跟在沈之禾身后。
自從沈之禾將隔壁的鋪子買下后,便將兩家的后院打通,沈之安早早從她房中搬出,如今她一人住在原先的屋子中,她立在門前,扭頭望向自己身后的竹楹,又瞧了眼不遠處的云姐兒,心中有了幾分猜測。
“你且隨我進來。”沈之禾領著竹楹快步回了臥房,反手將門帶上后,才又開口,“你方才在門口可是瞧見了孫琴?”
聞言,竹楹不自覺瞪大了眸子,早知沈小娘子聰慧,可她還未開口,僅憑借自己的神色便能猜出原因,她下意識點了點頭,“方才我瞧著外頭天色暗沉,恐要下雪,便想著將門外的油布搭起,遠遠瞧見孫琴藏在王記酒樓的柱子后,偷摸著瞧著味仙居,雖未上門,但此人定然不安好心。”
話音一落,沈之禾抬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那日阿恒二人將云姐兒從孫茂那處救出后,孫琴都沒來尋過一次,怎的今日偷偷摸摸地在遠處張望,忽然,沈之禾雙手擊掌,想起一事。
就在數十日前,紅葉鎮一場初雪,她便想著買些豬后腿回來腌制火腿,因她要的數量多,鄭叔鋪子不夠,他便讓自己在鋪子坐上一會兒,自己出門去尋了連襟,去鎮子下頭的村子里頭去收些豬腿來。
也就是那時,鄭家嬸子同自己說,前幾日沈家來了不少衙差,直接闖入屋中將還在睡覺的垣哥兒綁了,帶回了衙門,鄭家嬸子實在好奇,順手從家里抓了一把瓜子,走到巷子口擠在人群沖,朝里頭張望,只見孫琴滿身狼狽地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哭嚎著自己孩子絕不會殺人,卻被一壯實的婦人一把拽住頭發。
隨即劈頭蓋臉的巴掌便落在她臉上,只聽得那婦人帶
著哭腔罵道:“證據確鑿,連你兒自己都承認了下毒害死我的軒哥兒,你這賤皮子竟還敢狡辯。”
那惟妙惟肖的敘述,讓沈之禾仿佛身臨其境一般。
想來這幾日,孫琴為了沈之垣一事,日日在外奔走,這才沒空來尋云姐兒的麻煩,今日上門,應當如竹楹所說,不安好心,難不成她想尋自己要錢,她聽云姐兒說沈婆子如今癱瘓在床,眼下沈家除了孫琴再無第三個人,據說家中的錢財都被青荷卷走了。
沈之禾正同竹楹兩人猜測著孫琴的來意,忽而墻外傳來林娘子的喊聲,“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味仙居門口作甚?”
今日因林掌柜早早出了門,只好在家中守著鋪子的林娘子,嗅著隔壁味仙居傳來的濃香,瞧著自家的羊肉湯都不香了,如今瞧著鋪子的食客陸續離開,這不匆匆關了門就往味仙居來了。
誰料才推開門,就瞧見孫琴鬼鬼祟祟藏在味仙居門口的柱子后,滿臉糾結,反正瞧著不像好人。
既瞧著不像好人,林娘子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且不說早前沈小娘子幫著改良了自己的羊湯配方,讓自己生意更上一層樓,還在陸郎君教安哥兒時將自家詢哥兒帶上,省了一筆請先生的開銷,故而兩家如今走得近。
這不瞧著孫琴偷偷摸摸的樣子,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按住,扯著嗓門喊道,不一會兒,味仙居門口便圍了不少路人,一來二去的,便有人認出了孫琴。
“這不是沈大郎家的?”
聞言,另一人繞到孫琴跟前,細細一瞧,便點著頭道:“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這味仙居的沈小娘子是沈二郎家的閨女,在沈二郎夫婦過世后,這姐弟倆便被這婆娘趕出家門,好在沈小娘子自己是個伶俐的,孤身一人帶著弟弟早日擺攤,倒是掙下了這兩件鋪子。反觀他沈大郎一家,兩名男丁皆數入獄,家中只剩一個臥病在床的老婦,我聽說連那家的女兒都因這婆娘為了搭救丈夫和兒子,被她親手送到了孫縣丞床上。”
隨著此人話音落下,人群中響起陣陣私語。
林娘子正是怒火中燒,鉗制住孫琴的手一使勁,只聽她發出一一聲悶哼,林娘子冷笑一聲,“早知你沈大郎一家都是黑心肝的,我還不信,如今瞧著倒是一點錯也沒有,老話常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那兒子是命根子,你那閨女就不是了?那孫縣丞是個什么東西,來了紅葉鎮不過三年,就納了七八房小妾,只要他瞧上的女子,鮮少有逃脫的,你倒好,竟還親自將閨女推入火坑,當真不要臉。”
林娘子家中也有一子一女,倒也不曾因兒子虧待了閨女,那小女兒也是如珠如寶放在手心寵著,如今驟然聽得此事,真真是氣昏了頭,半晌才想起自己擒住她,是因為她偷偷摸摸扒在味仙居窗口朝里頭張望。
當即眼一斜,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孫琴,“你方才趴在窗子口看什么?”
話音一落,味仙居門口傳來一聲響動,沈之禾推門而出,身后還跟著陸裊,原來方才她在院中聽著林娘子的喊聲,便猜到孫琴被林娘子擒住,當機立斷讓竹楹去尋云姐兒將她穩住,自己去門口瞧瞧。
誰料還沒走至后門口,同樣聽得動靜的陸裊匆匆從屋中出來,一臉興味十足,無奈之下,沈之禾只好將她一同帶上。
“小娘子,此人鬼鬼祟祟扒在味仙居窗口,我懷疑她要偷竊。”也不知林娘子是何意,在瞧見沈之禾出來的瞬間,一把將孫琴摁在墻上,將她的臉擋了個嚴實,連帶著周邊看戲的路人也幫著遮掩。
大約是不想此人惹自己心煩,沈之禾領了眾人的好意,正打算順著她們的話,讓人報官。
就在此時,林娘子手下的孫琴奮力掙扎,一不留神,還真讓她掙脫開了,孫琴飛快撲到沈之禾跟前,眼眶通紅帶著哭腔道:“禾姐兒,大伯娘曉得你不會原諒我,但你祖母如今病重,大夫說估摸著活不過冬日了,她覺著虧欠你姐弟二人,想著臨走前能見上你姐弟倆一眼,你行行好,今日隨我回去一趟可好?”
沈之禾垂眸瞧著眼前聲淚俱下的孫琴,漆黑的眸底劃過一絲興味,好些日子不見,她倒是聰明了不少,還曉得示弱用孝字來綁架自己,不過想想倒也正常,畢竟眼下她夫君同兒子都在牢中,只待京中旨意傳來便要斬首。
不過聽孫琴的意思,是沈老婆子要見自己,那倒是稀奇了,爹娘還在時,那老婆子就瞧不慣阿娘,連帶著也不待見自己同阿弟,去歲來了一趟也是瞧著自己賺了些銀錢,想來要錢,難不成這次也是要錢。
思及此,沈之禾搖了搖頭,不對,應當不是要錢,如今沈大郎同垣哥兒在獄中,那老婆子莫不是瞧著自己同周家走得近,動了歪心思,想要自己去尋老師求情,將他倆從獄中放出,她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否則,孫琴這種鼻孔朝天的人,怎會向自己低頭。
大鄴孝字當頭,孫琴這一招倒是不錯,于情于理沈之禾都要上門去瞧一瞧那老婆子,林娘子目露關懷,正想著若是沈小娘子真要去沈家瞧瞧,自己便陪她一同去,要是沈家婆媳倆欺負她,自己還能幫上一把。
“小娘子莫怕,倒是我喊上當家的陪你一同去。”林娘子一拍胸脯高聲道。
“就是,我們隨小娘子一同去。”正可謂是一呼百應。
沈之禾瞧著圍在自己身邊的鄰里,心中一暖,沖著幾人安撫性地笑了笑,垂眸望向跪坐在地上的孫琴。
她眼底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俯下身子,在孫琴耳邊低聲道:“大伯娘可是忘了,早在去歲冬日,沈之禾便病重而亡,那藥不是你親手端給她的?”
霎時孫琴面色驟白,哆嗦著抬起頭,對上沈之禾滿含惡意的黑眸,宛如瞧見惡鬼降世一般,她四肢并用,爬著從沈之禾身前離開,口中不停地嘟囔著“有鬼。”
那模樣瞧著似乎是嚇瘋了,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沈之禾冷眼瞧著鉆入人群中消失不見的孫琴,心中暗道一聲,阿禾,傷害你的人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阿禾,你方才同那婆娘說了什么,她怎的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倚在門邊,瞧了全程的陸裊,心中好奇極了,瞧著圍在門前的人逐漸散去后,迫不及待湊到沈之禾身邊,輕聲詢問。
聞言,沈之禾扭頭望著陸裊,忽而露出一抹燦若春光的笑容,“嚇了嚇她,說我阿娘就站在她身后。”
上挑的尾音消散在寒風中,兩人正打算回鋪子時,沈之禾余光掃見依舊站在門口的林娘子,臉上露出些許為難。
“娘子,這是怎么了?”沈之禾腳下步子一頓,扭頭問道。
只見之前摁著孫琴大殺四方的林娘子,紅著臉搓著自己的衣角,憋了許久,才開口,“小娘子,您今日鋪子里頭賣的砂鍋煲能不能給我來一份?”
“竟是這事?自然是可以的,不過眼下只剩菘菜豆腐煲了,娘子直接隨我進來吧。”聞言,沈之禾抿唇一笑,雖說林娘子家中賣羊肉泡饃,但也是味仙居的常客。
“那便先謝過小娘子了,我家那丫頭,聞著這香味哭著鬧著要吃,若是尋常還好,午間我直接領著他們倆就來吃了,但今日當家的有事外出,我一人在鋪子里頭實在沒法子出來,直到這會兒過了飯點,才想著來碰碰運氣。”林娘子跟在沈之禾身后,絮絮叨叨。
與此同時,孫琴跌跌撞撞回了沈家,不顧沈婆子的叫喚,直接將自己關入房中,神經質地將自己裹在被
子中,咬著自己的指甲,片刻又從床上翻身而下,在屋中翻箱倒柜,不曉得再尋些什么東西。
第154章 冰糖烤梨
一陣翻箱倒柜之下,總算是在墻角的柜子中,尋到一只小巧精致的瓷瓶,孫琴小心翼翼將瓷瓶取出,自言自語道:“那日我分明瞧著那臭丫頭將加了料的湯喝入腹中,為何她還沒同沈二郎夫婦那般高熱而死。”
“不對,她方才所言,分明是說自己不是禾姐兒,難不成鬧鬼了?”孫琴后背發涼,宛如燙手般將手中的瓷瓶丟到一旁,擁著被子,神色慌張地盯著門口。
這一切,沈之禾自然是不曉得的,她今日所言,不過是結合著腦海中原身的記憶,想著詐一下孫琴,沒想到真給她詐出了些東西來。
眼下沈之禾正領著林娘子往灶房走,說來也巧,今日午后她打算去一趟周家,便將四種口味的砂鍋煲各留了一鍋,想著送去給周老嘗嘗,順便問問陸郎君如今到了何處。
“娘子,今日只有豆腐煲可給你嘗嘗,明日你再來吃其他口味。”沈之禾取過抹布將砂鍋包好,放入一側結實的竹籃中,又叮囑林娘子吃完后將砂鍋送回來,這才讓桃溪將她送出門去。
瞧著林娘子走遠,沈之禾心中惦記著云姐兒,匆匆往她屋中趕去,不過三五步,便瞧見沈之云手中捧著木盆,胳膊上挎著只竹籃,里頭裝著今日秦阿婆送來的梨。
這兩日天氣干燥,不僅安哥兒,連禾姐兒也是,夜里總咳嗽,故而昨日她特意尋了秦阿婆,讓她今日送些梨來,她好燉上些冰糖雪梨。
沈之云挎著籃子,走到水井旁,扭頭瞧見正眼不錯盯著自己的竹楹,心中好笑,她曉得竹楹是禾姐兒喚來陪著自己的,也曉得她阿娘今日來了食肆,不過她早在阿娘親手將自己送到孫茂床上時,她便在心中告誡自己,往后她沈之云便不再是沈家大房的女兒。
“竹楹,可有空幫我將著梨子的核從中間掏出來?”瞧著竹楹跟在自己身旁,百無聊賴的模樣,沈之云從木盆中取出一只洗干凈的梨子,遞到她手中。
冰糖雪梨做法十分簡單,只消將梨子外頭那層表皮削去,露出里頭瑩白中還帶著甜香的梨肉,若是想吃起來方便些,便可在燉煮之前,先將梨中的果核掏出,再放入鍋中燉煮,加入冰糖桂花,若是春日,還能再加上些枇杷葉,潤喉效果更佳。
遠遠瞧著云姐兒的動作,沈之禾便曉得她的意圖,她瞧著云姐兒手邊的堆了一堆的梨,心念一動,忽而便想起后世冬日,自己在路邊吃過的烤梨。
冰糖烤梨其實同燉煮的雪梨差不了大多,但吃起來烤梨的口感會更好一些,做法也簡單,同時自己還能在烤梨的同時,再烤上幾個芋頭,用來做芋泥。
思及此,沈之禾一聲不吭,扭頭回了灶房,不過片刻手中提著一只竹籃,推門而出,快步走到水井旁,兩人才瞧見里頭裝了不少芋頭。
待到三人將梨同芋頭處理干凈后,天色霧蒙蒙一片,不消片刻,就飄起了雪花,三人一人抱著一只竹籃,匆匆往灶房鉆去。
而陸裊桃溪兩人早早在灶房中,泡上了不少銀耳,大鄴的銀耳價格昂貴,就一小兩便要賣到一百兩銀錢,好在銀耳不壓稱。
況且沈之禾手中也積攢了不少銀錢,倒是不缺這一二百兩,便買了些,打算燉一鍋銀耳蓮子羹,誰料蓮子羹沒燉上,倒是先吃上了烤梨。
是了,在沈之禾的力薦下,云姐兒總算是將燉梨換成了烤梨。
隨著梨湯淡淡的甜香從爐子中溢出,竹楹下意識吞咽著口水,隨即扭頭掃過四周,未尋到之安的聲音,便曉得他如今在房中讀書,說來也奇怪,自打公子同陸離走后,除了沈之禾,沈之安便最黏著竹楹。
一大一小捧著碗坐在門檻上吃飯,身邊圍著一只黃狗同一只胖貓,便是味仙居這幾日常見的景象,不說旁的,光瞧著這兩人吃飯的模樣,就能讓人胃口大開。
簡直是味仙居十足的活招牌,眼下兩人便一人捧著一只裝著烤梨的瓷碗,蹲在灶房門口,仰著頭,瞧著從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
梨湯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彌漫,清潤肺腑,銀耳軟糯,紅棗香甜,吃的二沈之安不由自主瞇起眸子,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日子過得極快,轉瞬便到了年節,這段時日陸今嶼雖有信件傳來,但沈之禾總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便是長期去周家打探消息,只曉得如今京中局勢緊張,二皇子同貴妃,趁著當今圣上病重,把持朝政,太子殿下也只能避其鋒芒。
而陸今嶼又同太子是表兄弟,帶著孫茂回京,一路上艱險萬分,好在幾人身手不錯,總算是安全回到京中。
對于政局,沈之禾不懂,但她聽聞陸今嶼安全抵達京中,長舒了口氣,扭頭卻見周老眉頭緊皺一臉擔憂。
“回了京,那場硬仗才算正式開始。”
“嘶。”沈之禾飛快縮回被燙到的手,垂眸掩藏眸底的不安。
“阿姐,快用冷水敷一敷。”個頭竄起不少的之安,從門外抄起一把積雪按在她指尖,心疼地低頭吹了吹,“阿姐在想什么?是在擔心陸哥哥么?”
被趕出灶房的沈之禾同之安兩人坐在廊下,她垂眸瞧著紅腫的手指,心中苦笑,這還是自己頭一遭在做飯時出神。
大約是這幾日臨近年關,味仙居休息,沒什么忙的,便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不過距離陸郎君上次送信來,已有半個多月,實在有些反常。
她故作鎮定地沖著之安笑了笑,“沒有,阿姐只是在想,我們之安長得真快,上月做得衣服便有些短了。”
而此時被沈之禾惦記著的陸今嶼,正帶著陸離還有一位模樣同兩人有幾分相似的俊美男子藏身在一處山洞之中。
“孫茂那處可還安全?”那男子滿身狼狽卻依舊不減矜貴,他面色蒼白,斜倚靠在山壁上,一手捂著胳膊,垂眸瞧著地上跳躍的柴火。
陸今嶼擔憂地瞧了眼那男子,隨即撥弄著地上的火堆,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遞到陸離手中,“表兄放心,孫茂如今押在城北大營,那處都是舅舅的人,岑辭也在那處,眼下要緊的是你胳膊上的傷。”
“小傷,無事。”說罷,蕭蘅便不愿多言,靠在墻邊瞧著陸離將那油紙包打開,手腳麻利地將里頭地東西倒入燒開地瓦罐中,不消片刻,香味四溢,勾得原本無甚食欲的蕭蘅下意識吞咽著口水。
大約過了三五分鐘,鍋中的方便面便煮好了,野外條件艱苦,自然沒有碗筷,陸今嶼掃過四周,順手砍下幾根枯枝,手中匕首翻飛,三雙簡易的筷子便做好了。
三人奔逃一日,早就餓壞了,不一會兒便連湯帶面吃得干干凈凈。
方便面陸今嶼同陸離吃過不少,但蕭蘅還是頭一次吃,炸過的面條依舊筋道,還帶著酥香,湯汁鮮美,那牛肉瞧著一小塊,倒入鍋中后,吸滿湯汁,竟一點不比新鮮的牛肉差,還帶著一點風干牛肉的香味。
蕭蘅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唇,瞧著空空如也地瓦罐悵然若失,這面的滋味實在不錯,比京中大多面館的味道都好,難怪他這挑嘴的表弟,在北疆呆了一年,身子骨比在京中結實了許多。
大約是吃得心滿意足,蕭蘅情緒好了許多,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對面的陸家兩兄弟,謹之還好些,之瞧著身子骨結實了不少,陸離倒是比離京時胖了許多,“方才煮的面,就是出自你瞧上的那位小娘子之手?”
“表兄,你不曉得,那沈小娘子做得吃食,不僅菜品新奇,那味道更是沒得說,恐怕連你府上的劉大廚都比不上她的手藝。”不待陸今嶼開口,陸離便搶著道。
“哦?”蕭蘅這邊來了興致。
就這樣,在三人等待救援的時間里,陸離將這一年多沈之禾做得吃食都同蕭蘅說了個遍,里頭偶爾還穿插著陸今嶼利用苦肉計博取沈小娘子的同情,倒是將原本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與此同時,紅葉鎮,味仙居中。
熱熱鬧鬧,賓客滿足,來得食客大多都點了涮鍋同砂鍋煲,砂鍋煲中,點豆腐煲的食客,尤為多,沈之禾同凌七兩人在灶房中忙得腳不沾地,甚至在這嚴寒的冬日,忙出了一身汗。
扈娘子挽著袖子,正在小院中捶著石臼,原因無它,只因為月初,味仙居推出的芋泥麻薯鮮奶一經推出便風靡整個紅葉鎮,來得食客十有八九都要點上一杯。
麻薯日日供不應求,只好苦了胡娘
子,日日在小院中捶打麻薯。
膳廳里頭,陸裊領著之安坐在柜臺后,幫著記賬,竹楹桃溪端著托盤在鋪子中跑前跑后。
當真是好一派生意興隆。
且不說味仙居生意極好,自那次孫琴回了沈家后,便開始疑神疑鬼,總覺著身后有人跟著,就這樣日子過了三五日,她便瘋了,日日在家中哭號,說不是自己要害死沈二郎一家,是沈大郎嫉妒他夫妻二人賺錢多,這才想著下毒手,不關她的事。
就這樣又過了三五日,沈婆子實在熬不住了,硬撐著爬起身子,指著孫琴破口大罵,這才驚動了周邊鄰里。
鄭家嬸子便是其中之一,只瞧著孫琴蓬頭垢面地坐在地上,手中死死拽著一只瓷瓶,口中不停地嘟囔著,“不是我要害死你們的,冤有頭債有主,一切都是沈大郎的錯。”
有人聽著不對,當即報了官,孫琴也被一同抓入牢中,如今沈家只剩沈婆子一人癱瘓在床上,每日靠著官家救濟活著。
這一切還是后來,沈之禾去鄭家肉鋪送節禮,聽鄭家嬸子提起。
如今的沈之禾還在灶房中,忙碌著,自打顧家一大家子來過一次味仙居后,味仙居的生意便越來越好,以往寒州來得食客不過三五個,如今這鋪子日日都要排隊,連帶著周邊賣雜貨飾品的鋪子生意也好了不少。
這幾日更是,味仙居幾人日日從白日忙到天黑,沈之禾再無閑心去擔憂陸今嶼。
第155章 鮮香美味酸辣湯
時間如水般,在忙碌的日子中悄悄溜走。
沈之禾立在灶房中,瞧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昨夜有下了一場大雪,估摸著今日鋪子沒什么食客,她打算今日休息一個上午,之作暮食生意。
正好后日便要過年,今日晨間領著竹楹幾人出去逛逛,買些紅紙回來寫桃符。
集市一片喧鬧,游魚巷的商鋪,家家戶戶掛著大紅燈籠,洋溢著喜慶。
“小娘子今日這么早出門?”隔壁水粉鋪子的錢娘子在二樓推開窗子,一眼瞧見沈之禾一身草綠色襖子,領口處圍著一圈灰色絨毛,瞧著就十分暖和,將她整個人襯得格外白皙。
手邊牽著到她腰間的沈之安,只見那養得白胖的娃娃,穿著一身湖藍色棉襖,領口處用灰白的長線繡著兩條活靈活現的錦鯉,頭上帶著一只同色系的帽子,帽子兩側垂下兩條白色毛絨的兔耳,搭配著沈之安白皙紅潤的小胖臉,顯得格外可愛。
姐弟兩人身后還跟著陸裊主仆,沈之禾本不想喚她,原想著就買上幾張紅紙,再去集市瞧瞧,碰碰運氣,能否買上一條魚回去,畢竟過年么,沒有魚的年如何能稱得上過年。
哪知裊姐兒瞧著自己要出門,三兩下將碗中的餛飩吃完,飛快撲到沈之禾身旁,可憐巴巴地央求著自己,同自己說,她長到如今十六歲,還從未在年關時分逛過集市。
瞧著她實在可憐,無奈之下沈之禾只好同意帶上她,裊姐兒要外出,桃溪自然也要跟著。
沈之禾便想著,反正今日她也不打算賣朝食,不如領著食肆里頭幾人一同出去逛逛,扭過頭,問上一句,便瞧見她們幾人擺了擺手。
瞧著沈之禾面露疑惑,云姐兒才笑著解釋,“禾姐兒,我同二娘子還有阿七商量了一下,反正都快過年了,今日鋪子關門也不甚好,不如就你同安哥兒出去逛,我們幾人守著鋪子,還能抽空掃個塵。”
見云姐兒堅持,沈之禾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好就此作罷。
就這樣,原本打算歇業半日的味仙居又開了門,聽著錢娘子的招呼聲,沈之禾一邊回憶著今日早起的趣事,一邊笑著同錢娘子搭話,“娘子安好,這不快過年了,我那新的桃符還未備好,正好今日得空,想去集市瞧瞧。”
“那小娘子可得快些去,鎮子西的那家書鋪,估摸著今日午間就會關門。”錢娘子抬手將窗子撐住,又取過一把刷子,將窗子上的積雪掃去,笑著提醒。
“多謝娘子。”聞言,沈之禾一拱手,領著三人直奔鎮子西的蘭亭書局趕去,實在是整個紅葉鎮只有這一家書鋪賣過年的紅紙,而那鋪子的掌柜,家住寒州,他為了早些回家過年,往往提前一兩日便將那鋪子關門了。
四人步子匆匆,總算是買上了一捆紅紙,一捆紅紙里頭大約有十張,紅紙邊緣畫著一株臘梅,瞧著別有一番趣味,除了紅紙,沈之禾還買了六張大紅的福字,其中一張尤為有趣,上頭畫著一個胖娃娃懷中擺著一條個頭極大的錦鯉,意喻年年有余。
待到四人從書局出來,天色大亮,暖日高懸于空中,溫暖柔和的陽光落在身上,照得人整個都暖洋洋的。
幾人穿行在街道上,偶遇一位賣糖葫蘆的大爺,手中握著一枝隨風轉動的風車,肩上扛著一根插滿通紅糖葫蘆的稻草把子,身后跟著一連串饞糖葫蘆的小豆丁。
沈之禾見此,低頭瞧了眼沈之安,“之安,可想吃糖葫蘆?”
不待沈之安開口,身后的陸裊便財大氣粗地從旁那個懷中取出荷包,快步追上那位大爺,要了十串糖葫蘆,喜得那大爺笑瞇了眼,手腳麻利地將手中地插滿糖葫蘆地草把子落在地上。
笑意盈盈地瞧了身前四人一眼,從上頭取下一根圓潤的糖葫蘆送到沈之安手中,瞧著他拿穩了,笑著贊嘆一聲,“這娃娃養得真好,白白胖胖得好似年畫里頭的娃娃,瞧著就福氣滿滿。”
那自然是福氣漫漫,如今的之安比之去歲,不僅長高了許多,還長了不少肉,如今抱起來沉甸甸的,比去歲這個時候好了許多。
直到午時,她們四人才意猶未盡地提著大包小包,從味仙居的后門回了小院,竹楹遠遠瞧見沈之禾便迎了上來,滿臉喜意地接過她手中地包裹,笑著開口,“小娘子,還以為昨日下過雪,今日不會有人上門,沒想到今日生意極好,小籠包賣了二十籠,餛飩也賣了許多,還有那酸辣湯,點的人比吃餛飩的還多。”
說起酸辣湯,沈之禾早前只在吳家壽宴上做過一回,后來便因這樣那樣的原因,便一直沒再做過,味仙居也就沒再上新,直到昨日,她瞧著自己炸出來的油面筋,忽然就饞那么一口了。
因著家中沒有牛肉,她匆匆喚了扈娘子,去鄭屠的鋪子買些牛肉回來。
待到扈娘子買了一大塊牛肉回來后,沈之禾便迫不及待地將那一大塊牛肉鹵上,自己另外去處理其他的配菜。
首先將鮮嫩的冬筍切成絲狀,其實這筍絲也可用筍干替代,但沈之禾就獨愛那一口鮮筍,入口清脆鮮甜,放入酸辣湯中尤其美味。
將筍絲備好后,沈之禾從盆中撈出一早就泡發的木耳,同樣切成絲狀,不一會兒,她面前便擺了好些切成絲狀的配菜,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砂鍋中溢出濃郁的肉香,她鹵制放的牛肉好了。
沈之禾掀開砂鍋蓋子,小心翼翼地將大塊的鹵牛肉從鍋中撈起,放在案板上,隨著菜刀落在案板上的聲音響起,一片片薄厚均勻的牛肉出現在她手邊。
一刻鐘后,沈之禾瞧著砂鍋中酸辣湯逐漸濃稠,飛快將打散的雞蛋液,倒入鍋中,片刻之后醬油色的酸辣湯表層浮起蛋花的模樣。
最后再撒上一把碧綠的蔥碎,撒上一把牛肉粒,這一碗熱騰騰的酸辣湯便做好了,還未吃,光聞著就是一股鮮香酸辣的滋味,勾得人不停的吞咽著口水。
昨日暮時,味仙居眾人便是吃得酸辣湯,酸辣開胃,里頭的冬筍清脆爽口,木耳絲爽脆彈牙,每一種食材都恰到好處的完美融合。
酸辣湯才入口,凌七便瞪大了雙眸,吸哩呼嚕咽下一口,便同沈之禾提議,不如次日的朝食將這道才加上。
于是今日的朝食菜品便多了一道酸辣湯,原以為來吃得食客,多少需要適應一段時日,未曾想到,一經推出
,便讓整個味仙居的食客贊不絕口,直言冬日吃上這么一碗酸辣湯,整個人身子都暖和了起來。
直到鋪子食客逐漸散去,沈之禾幾人吃著午食時,竹楹都還在說著今日酸辣湯賣得好。
日子一日日的過著,沈之禾總算趕在除夕夜前,斥巨資買到一條鱖魚,準備除夕年夜飯做一條糖醋鱖魚,昨日起味仙居便歇年了。
這兩日,沈之禾便在小院中準備著送去周家同鄭家的節里,與往年比,今年她還打算烤上些糕點給巷子鄰里分分,畢竟這一年她們也是幫了自己不少。
打定主意的沈之禾,打算周家送上五只烤鴨,加兩盒蛋黃酥,老師愛吃她做得腌菜,正好入冬前腌制的菘菜和酸蘿卜好了,也給他送些去。
鄭家便送兩只烤鴨,兩盒蛋黃酥加一盒松子糖,鄭叔家人少,小閨女歲數又小,正是愛吃糖的時候,她做得粽子糖,是用麥芽糖熬得,不會太甜正好適合小孩子吃。
鄰里這些,她想好了,烤上一些紅豆餅,搭配著蛋黃酥,每家送上一盒。
就這樣,為著送去周鄭兩家的烤鴨,這一日凌七宰了十只鴨子,在烤爐旁守了整整一日,而沈之禾同王二娘,連帶著云姐兒做了一整日的糕點,到晚間時,這幾人都下意識捂著自己的腰。
好在總算是趕在日落前,將這些都準備好了,烤鴨的濃香在味仙居的小院中彌漫,沈之禾央著凌七將要送人的那幾只烤鴨片好后,自己將剩下的鴨架裹雞蛋液往油鍋中炸了一遍,撒上一層她特制的粉末,與片好的烤鴨一同裝入食盒中。
分別交到竹楹同扈娘子手中,其實按照沈之禾原本的想法,她打算自己去周家送節禮,順便打聽一下陸郎君的消息,可今日是除夕,自己還需忙著掌勺做年夜飯,故而只好作罷。
趕明兒,尋個時間她領著之安還有裊姐兒,一同去老師門上拜年時,再借機問問陸郎君的消息。
與此同時被沈之禾記掛著的陸今嶼,小心翼翼將最后一包方面便藏入自己臥房的暗格中,這實在怪不得他,自打那日他們三人被手下尋到后,太子表兄將二皇子安插在東宮的眼線揪出后,便借機發難,一時間朝中局勢混亂。
朝中大臣原以為蕭蘅會借此機會,將二皇子的爪牙斬斷,可誰料蕭蘅竟未乘勝追擊,只是將自己的兩個表弟拘在東宮,好似要讓他二人將什么面交出,才放他二人離開。
旁人不曉得,倒是去過紅葉鎮的三位大人,心中有了幾分猜測,估摸著太子要的便是陸世子從紅葉鎮帶回的味仙居的吃食。
藏在陸離那處的方便面早便蕭蘅一掃而空,陸今嶼手中也只余這一塊罷了,他自是舍不得給蕭蘅,這才偷偷藏在暗格之中,說來也神奇,這暗格還是他幼時住在東宮時,為了藏圣上的賞賜掏的,如今竟用來藏阿禾給自己的面餅了。
撫著暗格的開關,陸今嶼垂眸揚起一抹淺笑,照著表兄的計劃,說不準,年后他便能離京,帶著阿娘去見紅葉鎮見阿禾。
暮色沉沉,味仙居的灶房中燈火通明,沈之禾幾人圍桌而坐,臉上滿是歡快的笑意,這一年也是陸裊頭一次在離家千里的地方過年,雖心中惦記著爹娘,但瞧著這滿桌豐盛的吃食,再想想自家廚子的手藝,京中的將軍府,瞬間被她拋之腦后。
第156章 咸肉菜飯
味仙居的年夜飯吃得熱熱鬧鬧,在幾人舉杯飲下梅花酒后,沈之禾神神秘秘地從臥房中抱出一只木匣。
在眾人好奇地目光中,她將手中的木匣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打開蓋子從里頭取出一份紅布包著的物什,首先遞到王二娘手中,笑著同她道:“二娘子是我們味仙居頭一個員工,年底的分紅自然也是頭一個拿。”
接過分量十足的紅布包,王二娘心頭一暖,眼眶紅了一圈,在周邊幾人期許的目光中,顫抖著掀開紅布,竟足足有十五兩銀錢。
若是再算上自己這一年的工錢,王二娘手中也攢了五十余兩,這些銀錢便是普通人家三五年的嚼用,而自己一年便攢下了這么多。
這是去年還在秦家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王二娘攥著手中的銀錢,滿心激動,眸中氤氳著淚水,抬頭望向沈之禾,“小娘子,明年我會繼續努力好好做工。”
話音一落,沈之禾忽而想起后世,自己手下的員工領了年終獎,也如二娘子一般,激動地握著自己的手,同自己說來年必定更加努力,再創輝煌,她抿唇一笑,點了點頭,又從木匣中取出一個紅布包,塞入扈娘子手中。
味仙居中,就屬二娘子與她時間最久,因著二娘子性子靦腆,便一直跟著自己在灶房中,而扈娘子早年在外走鏢,來了味仙居也時常幫著沈之禾在外頭,為著食材奔波,也是辛苦了一年,年底紅封自然也是少不得的。
沈之禾捧著木匣,逐一分發著里頭的紅封,不僅味仙居的眾人都有,甚至連陸裊桃溪,她都準備了一份。
唯有之安不同,除了大家都有的紅封外,他還格外多了個繡得十分精致的小豬荷包,里頭裝著一只用銀子鑄成的小豬,雖個頭不大,但圓滾滾的,瞧著就憨態可掬。
沈之安一瞧見這只小豬便喜歡上了,細細端詳了一番,便小心翼翼將那只小豬塞回荷包中,貼身藏好,笑嘻嘻地捧著手中轉滿奶茶的杯子,抿了一口,心中暗自盤算著自己的小金庫。
瞧著眾人皆是滿臉笑意的模樣,沈之禾舉起酒杯,與此同時漆黑的夜幕中,炸開一朵燦爛的焰火。
“新年快樂,來年財源滾滾!”伴隨著窗外焰火的聲音,屋內味仙居眾人舉起手中的酒杯,述說著對來年的期盼。
休息的日子過得極快,在沈之禾還未察覺之際,便到了初八,又是開業的日子。
初九一早,沈之禾的鋪子門才開,便瞧見顧可沅領著蘇渺,滿臉笑意地立在門外,“阿禾,快給我來兩籠小籠包再加兩碗酸辣湯,再要一疊鍋貼……”
身側的蘇渺聽著她還要點,抬頭對上對面沈之禾驚詫的目光,滿臉尷尬,捂著臉,伸出空余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阿沅莫點了,再點吃不完了。”
被打斷了興致的顧可沅面色一滯,片刻耷拉下腦袋,周身彌漫著不開心的氣息,自打吃過沈之禾做得吃食后,她便不愿再回寒州,便央著阿爹在游魚巷不遠的地方買了一處小宅子,年前她便住在那處,一日三餐都在味仙居吃著。
臨到過年,阿爹才派人將自己接回家去,這幾日在家中吃著自家廚子做得吃食,雖也還算美味,卻格外惦記沈之禾的手藝,這不才出年關,她便匆匆拉著蘇渺來了。
大約是瞧出顧可沅不開心,沈之禾無奈抿了抿唇,“娘子不如先點上一籠小籠,加兩碗酸辣湯,先吃著,若不夠吃,再加如何?”
“是啊,阿沅,吃不夠再加便是了,若點多了,吃不下那豈不是浪費么?”蘇渺一同勸著。
聽著兩人所言,顧可沅也是冷靜下來,隨著兩人踏入味仙居中,循著一處擺著臘梅花的桌子坐下。
鵝黃色的臘梅散發著清幽的香味,落座后的顧可沅掃過四周,只瞧見一個身著草青色棉襖,頭頂扎著一個丸子頭的圓臉娃娃坐在柜臺后,手中捧著一本書,鄭搖頭晃腦地念著,那小模樣瞧著實在可愛。
她瞧著那娃娃白嫩圓胖的臉頰,不自覺有些手癢,正打算上前掐上一把,還沒來得及動作,竹楹便端著吃食,從后門那處繞了出來,路過柜臺時,同那娃娃說了一聲,顧可沅便瞧見他一骨碌從椅子上滾落。
倒騰著自己的小胖腿朝小院跑去。
“娘子,您的吃食來了,小心些燙。”竹楹將托盤中的吃食,擺在桌上,叮囑著,轉身之際便有食客從門外來,她趕忙上前招呼。
剛出鍋的小籠還冒著熱氣,半
透明的表皮里頭,裹滿湯汁瞧著就十分誘人,顧可沅迫不及待夾起一只,略吹了吹,便小心翼翼咬破外頭那層半透明的表皮,稍微用力一吸,鮮甜的湯汁盈滿唇齒之間。
顧可沅滿足地瞇起眸子,這小籠還得是味仙居的對味,湯汁鮮美,肉餡嫩滑多汁,哪怕她一頓吃上十個都不覺得膩。
這頭顧可沅三兩下吃完一只包子,那頭蘇渺小心翼翼生怕里頭的湯汁溢出,半晌過去才吃了半只,眼見著她又要吃完一只,蘇渺才開始著急起來,當下再顧不得斯文,學著她的動作,先將里頭湯汁吸完,果真這樣速度便快了不少。
不過一刻鐘,味仙居里頭便坐滿了食客,原本還在小院偷懶的陸裊,聽著膳廳竹楹同桃溪的嚷嚷,只好一把拎起身側懷中抱著貓的沈之安,連他帶貓一同帶到柜臺處。
大約是真應了招財貓的說法,今日一早這味仙居的食客絡繹不絕,直到午時三刻,鋪子中的食客才漸漸散去,忙了半日的沈之禾,立在院子中,捶著自己酸痛的后背,好在幾人朝食吃得還算晚。
中間還吃了幾口墊吧墊吧,眼下倒也不算很餓,她瞧著掛在屋檐下的腌肉與臘腸,心想著不如煮上一鍋菜飯,正好連暮食也解決了。
菜飯做法簡單,最要緊的便是咸肉、臘腸同青菜,除開這些,沈之禾還喜歡往里頭加上些排骨,芋頭,這樣燜出來的菜飯格外的香。
尤其是底下那層金燦燦的鍋巴,浸潤了豬油油脂的香味,吃起來香酥可口,每一粒米飯都吸飽油脂,入口便是滿滿的肉香,搭配著里頭燜得軟軟糯糯的芋頭,更是能直接把人香迷糊了。
寒風吹拂,屋檐的積雪簌簌落下,沈之禾回過神來,抬手摸了一把嘴角莫須有的口水,取過一旁的竹竿,踮著腳將掛在屋檐上的臘肉取下。
與此同時,吃飽喝足的顧可沅,這才想起來時阿娘交給自己的任務,邀沈小娘子十日后去家中做宴,阿娘還說要將調制飲子的那位娘子一同帶上。
就前日阿娘將家中買的茶包喝完后,便日日念念不忘,原想著今日同自己一起來紅葉鎮,奈何京中傳來消息,就這幾日,要有貴客臨門,她忙著準備,沒法跟著自己一同來,只好對著自己千叮嚀萬囑咐,務必要將沈小娘子請來。
顧可沅將來意說明后,瞧著沈之禾應下,便要離開。
轉身之際,沈之禾豬油下鍋,那香氣馥郁的滋味,瞬間勾住她的步子,她飛快轉身搬過一張凳子,尋了一處空地坐下,眼不錯地瞧著沈之禾手中的菜刀挽了個花。
隨著菜刀落在案板上的聲音,一塊塊薄厚均勻顏色紅潤的臘肉便出現在她手邊,只瞧著她飛快的動作,不過片刻就將那臘肉炒得四角泛起焦黃。
不多時,她便眼睜睜瞧著沈之禾將這些倒入砂鍋中,加入洗凈的米燜煮。
將鍋蓋蓋上后,沈之禾打算再做一鍋雪菜蛋花湯,扭頭往外頭去時,一眼瞧見坐在角落的顧可沅,心中一驚,“娘子怎還在此處?”
聞言,顧可沅訕訕一笑,“瞧著娘子的做飯的動作出了神,這菜和大米燉在一鍋是何做法?”
“那是菜飯。”沈之禾順嘴答了,瞧著她眼中渴望的目光,沈之禾試探著開口,“等燜好后,娘子可要嘗嘗?”
“那自然是極好的!”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米飯的香味中混雜著臘肉的香味,從砂鍋中溢出,且不說顧可沅,連一旁的蘇渺都眼巴巴地盯著爐子上砂鍋,暗嘆一聲,實在是太香了。
灼熱的目光盯得沈之禾,下意識加快手中的速度,她在砂鍋蓋上淋了一層熱油,又燜了三五分鐘,掀開鍋蓋,熱氣蒸騰,香味四溢。
好在味仙居灶房中的桌子也不算小,坐下這么些人也還算寬敞,忙了半日的沈師傅總算是吃上午食了,除開她燜得一鍋菜飯與蛋花湯外,剩下的便是凌七炒的青椒肉片,萵筍,滿滿當當的又是一桌。
在膳廳跑了一上午的桃溪跟竹楹,早便餓壞了,接過沈之禾遞來的菜飯,也顧不得其他,抓起一旁的勺子,挖了滿滿一勺塞入口中。
浸潤了臘肉油脂香味的米飯,在口中炸開,兩人不自覺瞇起眸子,實在太香了,兩人又正好餓狠了,不過三五分鐘,一碗菜飯落了肚。
那速度將味仙居唯一的男丁都看呆了眼,只見著兩人續上第二碗,這才回過神來,像是比賽似的,匆匆往口中扒拉著米飯。
待到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味仙居眾人都捧著肚子攤在椅子上。
沈家姐妹作為屋子中,唯二沒有吃撐的兩人,瞧著那幾人心中只覺得好笑,又見著幾人實在撐得難受,無奈搖頭,泡了一壺山楂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