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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推出奶茶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總算停了,晨光透過窗子落在沈之禾臉上,鳥鳴聲陣陣。

    片刻之后,一道高昂的雞鳴聲,隨之響起,斜倚靠在床邊的沈之禾緩緩睜開眸子,她呆愣了片刻,半晌才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仍舊雙眸緊閉,面色慘白的陸今嶼臉上,抬手錘了錘自己僵直的后背。

    昨夜這人高燒反復不斷,口中又一直不停地嘟囔著,自己生怕他燒壞了腦子,照顧了他一宿,臨近寅時三刻,他燒退了,才瞇了一小會,她瞧著床上那人虛弱的模樣,無奈嘆了口氣。

    彎下腰,伸手覆在他額頭,當即松了口氣,如今瞧著倒是穩定了不少,估摸著不會再燒起來了。沈之禾小心翼翼掀開褥子,瞧了眼他腰腹那處的傷口。

    寧大夫的醫術實在不錯,昨夜用扈娘子手頭的止血散,都未曾止住血的傷口,自打換了他的藥膏后,那傷口便未再滲血,只是眼下這人還未醒,喂藥倒是個難題。

    沈之禾垂眸望著陸今嶼,只見他蒼白著臉躺在床上,額間散落著烏黑的發絲,實在可憐。

    “小娘子,可起了?”忽而門外傳來敲門聲,竹楹的聲音隨之響起。

    “起了。”沈之禾一邊應著,一邊朝門口走去,“你昨夜去了何處?”

    拉開門,她一眼瞧見門外滿身狼狽之人,心中一驚,口中責備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你這是怎么了?”

    “昨夜瞧著陸郎君受了重傷,我便想著去周家報個信,誰料才出了味仙居便發現外頭藏了不少人,我估摸著那些人就是傷了陸郎君的人,怕他們會傷了小娘子,便使了些手段,將這些人引走,回來的路上不留聲摔了一跤。”竹楹目光越過沈之禾肩頭,朝里頭瞧了一眼,這才應道。

    “陸郎君如今可還好?”竹楹低頭瞧著沈之禾眼下的青灰,壓低著嗓音問道。

    聞言,沈之禾扭頭瞧了眼臥在床上那人,嘆息道:“應當是無礙了,昨日寧大夫說只要熬過昨夜便無事了,只是如今人還未醒,也不知何時能醒來?”

    暖風拂過,從外墻探入的柳枝隨風搖曳,碼頭上的號子聲順著風,飄入味仙居的小院中。

    不過片刻,凌七便打著哈欠從臥房中推門而出,手中捧著一只木盆,肩上搭著一塊布巾便朝水井走去,直到用井水擦了把臉,這才徹底清醒過來,隨手將濕布巾掛在墻邊的繩子上,便匆匆朝灶房去了。

    竟一點也沒瞧見站在屋檐下的兩人,沈之禾瞧著凌七忙碌的背影無奈一笑,不怪他這般匆忙,今日十五,是賣火鍋的日子,況且今日還要推出茶飲,他若不動作快些,自然是來不及的。

    在凌七起身后,扈娘子同王二娘也不約而同推門而出,倒是王二娘一眼瞧見,昨夜一夜未歸的竹楹,匆匆朝兩人走來,瞧著她滿身臟污的模樣,心中焦急,也顧不得臟一手拽過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著無明顯外傷,這才松了口氣。

    撇了眼沈之禾身后緊閉的房門,壓低著嗓音道:“你昨夜去了何處?怎的一夜未歸,可知小娘子十分擔心?”

    王二娘比竹楹大了一歲,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早便將她當做妹妹,且不說昨夜下著大雨,陸郎君這般人物都受了重傷,顯然最近紅葉鎮不太平,她這小姑娘一宿未歸,怎的不讓人擔心。

    聽著王二娘所言,竹楹心頭一暖,一手攬住王二娘,賠著笑撒嬌道:“好姐姐,昨夜小娘子讓我去周家送信,周家瞧著雨勢太大便留了我一晚,晨起我瞧著雨停了,心中掛念著你們,便匆匆回來,哪知路上有個水坑,這不,一個不留神踩空了,摔在了那水坑里頭。”

    “好了,快去換身衣服,去灶房給阿七打下手,今日估摸著生意會極好。”沈之禾抿了抿唇,瞧著王二娘滿臉嫌棄得推開要湊到自己面前的竹楹,輕聲道。

    瞧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沈之禾轉身回了臥房,她繞過屏風瞧了眼,窩在被子里頭,睡得滿臉通紅的沈之安,心頭一軟,抬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臉頰,喚道:“之安,快些醒醒,不然去學堂要遲到了。”

    “阿姐,再讓我睡一刻鐘,一刻便好。”沈之安將頭埋入被子,哼唧道。

    昨夜睡得晚,今日果真是起不來了,沈之禾無奈搖了搖頭

    ,瞧著外頭天色還算早,倒也不催他起床了,從屏風后頭繞出,走至陸今嶼床邊,低聲道:“也不知周老何時會讓人來我這味仙居,陸郎君身份貴重,總不能放在我這處養傷。”

    沈之禾瞧了片刻,瞧著床上那人始終都未有蘇醒的跡象,一陣無奈,只得轉身朝灶房去了,眼下阿七在準備今日午間的鍋底,估摸著是沒空閑時間做朝食,加之陸今嶼如今重傷在身,昏迷不醒,只能吃些流食。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便至晌午,大約是前月的鍋子實在美味,今日這味仙居開門之際,門口便排了一條長隊,那場景落在對面沈大郎的眼中,他霎時面色陰沉。

    這幾日他這酒樓的生意日漸變差,原先還有十數位食客,如今竟寥寥無幾,他滿心憤懣,一拳砸在身側的桌子上,將從外頭走來的王娘子下了一跳。

    “沈郎這是怎么了?這么大的火氣?”王娘子瞧著他砸紅的手掌,眸中露出些許心疼,扭著腰肢就往沈大郎身邊來。

    聞言,沈大郎抬頭,,眸中滿是陰沉之色,“你何時才能將那菜譜拿來?你若實在做不到,便由我請人將你那不聽話的女兒綁來。”

    王娘子腳下步子一頓,心中升起一陣不耐,若不是瞧著沈大郎如今手中有些銀錢,又在為縣丞做事,自己想著替乾兒博個前程,再將大郎從采石場撈出來,不然自己何須在這廢物面前裝乖討巧。

    倘若自己真將那菜譜到手,倒不如避開他,親自呈給縣丞,往后自己便是縣丞跟前的紅人,何須再看這廢物的臉色。

    雖心中這般想,王娘子面上卻未顯露半分,扭著腰肢走到沈大郎身側,提起水壺替他倒了杯熱茶,賠著笑臉道:“沈郎莫急,你再給我五日,五日我便能將那菜譜拿到手。”

    “行,那便五日,五日一到你若再拿不到菜譜,便帶著你那成天惹事的兒子滾回山邊小屋去。”沈大郎心中煩悶,推開朝自己靠來的王娘子,端起那杯熱茶一飲而盡。

    好在今日縣丞要在酒樓為那三位大人踐行,今日之后,再過三日便是云兒入縣丞府的日子,到時候自己便是縣丞的丈人,此后這紅葉鎮還有誰敢小瞧他沈大郎。

    且不提這頭沈大郎的臆想,眼下味仙居中賓客滿座。

    沈之禾坐在柜子后,瞧著竹楹一身青色短褂,如一只蝴蝶般穿行在人群之中。

    “小娘子,這火鍋是何物?”一人立在味仙居門口,瞧著門口那木板上貼著火鍋模樣的紙,心中好奇。

    不待沈之禾開口,便有鋪子內的食客笑著道:“郎君可是外地來的?”

    “您是如何知曉的?我乃陵江人氏,前些日子聽聞紅葉鎮有家名為味仙居的食肆,有位廚娘手藝十分不錯,便想著來嘗嘗,只是這火鍋倒是從未聽說過。”那人沖著方才開口的食客拱了拱手,笑著道。

    “原來如此。那郎君你便是來對了,味仙居的火鍋味道極好,每月只有十五才賣,你運氣好,頭一次來便趕上了。”那人笑著道,抬手招呼著竹楹,“竹娘子,老樣子,要一份牛油鍋,涮菜的話,每樣來一份,今日人多。”

    “好勒,您稍等,對了今日本店推出飲品,老客上門立減十文錢,您要嘗嘗嗎?”竹楹笑著將那人點的吃食記下,順便同他推薦著奶茶。

    聞言,那食客倒是來了興致,“哦?可有什么茶飲?”

    “桂花烏龍奶茶,口感清甜爽口,還帶著烏龍茶的清香,老少皆宜,紅糖桂圓蓮子奶茶香醇可口,帶著桂圓與紅棗的甜香,驅寒暖胃,更適合女子飲用。”竹楹笑著將沈之禾早前做好的奶茶牌子取出,那上頭的奶茶是尋了陸今嶼親手所畫,栩栩如生,瞧著就讓人食欲滿滿。

    “那便按照你所言,每樣來上一壺。”那食客瞧了眼自家娘子,只見她眸中難得露出一絲渴望,雖說這一壺茶要三十文,減去那十文,也就是二十文一壺,是有些貴了,但能討得自家娘子歡心,更何況反正一月也就這么一次,手一揮便點了兩壺。

    “好勒,您稍等。”竹楹臉上頓時堆滿笑意,手中拿著那木牌便朝沈之禾跟前走去,“小娘子旗開得勝!”

    聞言,沈之禾笑著沖她豎起大拇指,心中暗嘆一聲,這丫頭果然機靈,自己不過同她說了一遍這奶茶的特性,她便記了下來,還說得如此順口,她也就是在古代,若是生在現代高低是個銷冠。

    而方才踏入鋪子那人,若有所思地瞧了眼竹楹,又瞧了眼沈之禾,這才尋了一處空位坐下,正好能瞧見那一面掛滿菜單的墻,正猶豫時,一股濃香順著風飄到他鼻尖。

    那人不由自主鼻尖一動,順著那香味望去,只見他鄰桌的食客桌上放了一個小炭盆,里頭的炭火燃得正旺,炭盆上頭架著一只銅鍋,那香味正是從里頭溢出。他不自覺坐直了身子,探頭朝那鍋中望去,只見奶白色的湯汁上頭漂浮著一層金色的油脂,那鮮香的滋味里頭似乎還摻雜著一些酸酸的滋味,勾得人口中不住得分泌著唾液,分外誘人。

    第122章 炭盆火鍋

    隨著鍋底炭盆火勢漸旺,銅鍋中奶白色的湯汁不停地咕嘟著泡泡,香味愈漸濃郁。

    沈之禾遠遠瞧見那食客夾起一塊牛肉就要放在鍋中,當即站起身子高聲道:“老先生,您今日點的是小店最新推出的酸菜魚鍋,您可先喝湯,然后將鍋中的魚肉吃掉些,再下涮菜。”

    話音一落,那人訕訕一笑,“我自曉得這是酸菜魚,只是還未嘗過用這種鍋子涮肉,便想著試試。”

    說罷,那人動作飛快,將牛肉丟回盤中,依照沈之禾所言,取過空碗,坐直身子,眸中帶著些懷念的意味,舀了一勺魚湯到碗中。

    只見那奶白色的魚湯表層,浮著一層金黃色的油脂,隨著手中勺子的攪動,露出里頭雪白的魚肉,似乎還摻雜著些許淡黃色的酸菜,酸溜溜的滋味令人口齒生津。

    溫熱的魚湯順著嗓子劃入腹中,那人不自覺瞇起眸子,回味無窮,那魚湯味道倒是奇特,入口是濃郁的鮮香,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酸麻,最后口中泛起一股子辣味,口感豐富。

    魚湯中的酸菜,那口感同自家平日里腌制的口感全然不同,味仙居的酸菜,入口清脆爽口。

    那魚湯中魚片更是一絕,薄如蟬翼的魚片浸泡在奶白色的湯汁中,他夾起一塊送入口中,魚肉鮮嫩入口即化,令人回味無窮。

    待到口中的魚肉咽下后,那人不由自主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他常年在外行走,也算是半個吃魚的行家,酸菜魚這等做法并不少見,但有些廚子處理不好,那魚肉便會帶上些許土腥味,哪怕后頭的料下的再足,那味道也蓋不住,反而糟蹋了一條好魚。

    這等味道的酸菜魚,還是十數年前自己無意間路過臨江府,在河邊的一家小館子中嘗過一會,自此之后念念不忘,早年自己還回了一趟臨江府,想著找尋一下那家館子,奈何時過經年,物是人非,原本開著館子的那處,如今變成了一家客棧。

    這些年自己也嘗試著做過酸菜魚,卻一次也沒成功,直到昨日,他紅葉鎮的友人到寧湖府收賬,順道去自己府上拜訪,說起這紅葉鎮開了家味仙居,味道極好,邀了自己今日一同來吃火鍋。

    他那友人也是個老餮,能讓他贊不絕口的食肆倒是不多,一時間來了興致,滿

    口應下。

    “老先生,這酸菜魚味道如何?”

    自打這酸菜魚端上桌起,尹宏便一直瞧著鄰桌那位老者,原因無他,實在是這酸菜魚味道極香,誘人得很。

    聞言,那老者回過神來,扭頭望向尹宏,渾濁的眼眸中還是來不及收回的追憶之色,瞧著對面少年郎殷切的神色,“這味道自然是不錯的,不過這只是老夫片面之言,小郎君不若自己嘗嘗?”

    話音一落,那老者又轉過身子,瞧著對面的友人,又瞧了眼桌上的吃食,總覺得少了些東西。

    半晌,一拍大腿,暗道一聲,美食怎可無美酒相配,頓時坐直了身子,朝著食肆里頭張望了一圈,只瞧見竹楹一人忙里忙外的,那老者對面的友人眼中劃過疑惑。

    隨即探出半個身子,沖著正藏在柜子后頭打瞌睡的沈之禾道:“沈小娘子,往常日日都在鋪子里頭的那位娘子,怎的今日不見她?”

    聽著此言,沈之禾猛地回過神來,笑著道:“您說扈娘子啊,她今日有事,您要什么,直接同我說便是。”

    眼下陸今嶼還未醒,自然要留人在身邊照顧,原想著今日讓同為男子的阿七照顧,自己去灶房,奈何因昨日沒休息好,在自己切菜時險些切了手之后,被凌七禮貌地請出了灶房。

    隨即被扈娘子推到此處,美其名曰今日鋪子食客來得多,正好讓自己這個掌柜在前頭坐鎮,而她走南闖北這么些年,照顧傷患得心應手,便自告奮勇去照顧陸郎君了。

    思及此,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瞧著外頭的天色,都快晌午了,怎的還不見周家的人上門,莫不是還不曉得陸郎君受了傷,亦或是還不曉得他在自己這。

    等午食過了,自己還得好好問問竹楹,她昨日是如何同老師說的。

    心中思緒萬千,沈之禾面上卻未顯露半分,面上帶著笑意瞧著那兩位老者,等著他二人開口。

    “小娘子,你這食肆里頭可有酒水?”那老者瞇著眸子笑著問道。

    “有倒是有,不過那酒同北疆常見的燒刀子不同,也不知能合不合您二位的口味。”聞言,沈之禾略有些遲疑,畢竟北疆這邊冬日里天寒地凍的,酒烈些正好取暖。

    聞言,那兩人對視一眼,笑道:“合不合胃口,小娘子取一壺來,我二人嘗了便知。”

    “是啊,小娘子莫怕,就算那酒不合胃口,我二人也不會因此對你有何不滿。”

    聽著此言,沈之禾便知兩人打定了主意要嘗嘗自己釀的桃花釀,無奈一笑,好在自己原本就打算過些時日,待天氣再暖和一些,就再食肆里頭推出自己釀的酒,眼下雖早了些,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隨即點了點頭應聲道:“那勞煩二位稍待片刻。”

    說罷,沈之禾轉身就要往食肆的后門去,才走出一步,便聽得身后尹宏開口,“小娘子,可否給我來上一份同這二位老先生一樣的酸菜魚?”

    “自然是可以的。”聞言,沈之禾轉頭笑道,目光掃過尹宏身前空無一物的桌子,當即沖著不遠處的竹楹喊道:“竹楹,替這位郎君上壺熱茶。”

    瞧著竹楹手中提著水壺匆匆朝這邊趕來,沈之禾才轉身往后門趕去,心中盤算著除去要送與林大人的一壇桃花釀,眼下自己手頭還剩了五壇。

    若是能在食肆內順利推出,估摸著這五壇酒能撐上一月便十分不錯了自己還得多尋一些其他食材釀酒,也不知這紅葉鎮何處有青梅,若能摘些青梅,眼下葡萄還未成熟,能釀上些青梅酒也是不錯的。

    她忽而想起昨日鄭叔讓扈娘子帶回的梅子姜,那那里頭的梅子便是自己想要的青梅,不若待到明日鄭叔送肉食來時,尋他問問,何處能買到新鮮的青梅。

    思索間,沈之禾便立在酒壇前,阿黃領著小貓在她腳邊打轉,她蹲下身子,將兩小只撥到一旁,掀開酒甕上的蓋子,瞬間酒香四溢,她下意識鼻尖一動,伸手從一側取過長柄竹勺,胭脂色的酒水順著長柄竹勺滑落,流入酒壺之中。

    “小娘子,怎么在裝酒?”正巧凌七立在窗前,聞著酒香,探出半個身子。

    “這不,今日有兩位食客,覺著無酒有些寡淡,讓我裝上一壺給他們嘗嘗。”沈之禾瞧著酒壺中的酒水,差不多裝滿,將酒甕的蓋子蓋上,腳一勾,將擋在自己跟前的兩小只撥開,“對了,阿七,稍后若是得了空燉一鍋魚片粥,若是今日陸郎君能醒,多半是腹中空空。”

    說罷,也不待凌七回應,匆匆朝前頭鋪子趕去,不過三五步的路程,沈之禾便端著酒壺在那兩位老者面前站定,“桃花釀來了,您二位嘗嘗。”

    話音一落,沈之禾提起酒壺,取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酒杯,下一秒,胭脂色的酒水順著壺口滑落,帶著桃花清甜氣息的酒香往四處散開,離得最近的兩人,下意識吸了吸鼻子,光聞著酒香,肚子里頭的酒蟲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接過沈之禾遞來的酒杯,那老者迫不及待送到嘴邊,微微抿了一口,果真與尋常的燒刀子全然不同,這桃花釀入口綿軟,清甜,還帶著一股桃花獨有的香味,配著酸菜魚正正好。

    “敢問小娘子,這桃花釀可是用桃花釀制?”老者細細品嘗著桃花釀的余韻,滿足地瞇起了自己的眸子,不曾想紅葉鎮這邊陲小鎮竟還有手藝如此好的廚子。

    “老先生,這桃花釀的確是用春日里的桃花所釀,您吃著可還合胃口?”

    “倒是還不錯,就是時間短了些,若再放上一段時日,這酒會更加香醇,可惜了。”老者瞧著白瓷杯中琥珀色的酒水,搖了搖頭,暗道一聲可惜。

    可不是嗎,早前自己用冬日里的雪水釀制的桃花釀早被林大人喝了干凈,眼下這批還是一月前趕著最后一波桃花,用山泉水釀的,味道自然比不上頭茬用雪水釀制的,沈之禾瞧著那倆老頭,心中暗自嘀咕。

    沈之禾瞧著兩人似乎再無其他要求,便想著躲回柜子后頭,摸個閑,忽而外頭傳來陣陣鑼鼓聲,引得眾人探頭張望。

    只見對面沉寂了好些日子的酒樓,外頭那處空地上正敲鑼打鼓的舞獅,不過片刻,沈之禾便瞧見沈大郎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袍,瞧著十分喜慶,說起來沈家這兄弟倆長得都不錯,不然光靠她阿娘也不會將自己這幅皮囊生的這般好。

    瞧著對面這般熱鬧,沈之禾的瞌睡蟲一掃而空,斜倚在柜子前,興致昂揚地瞧著對面的酒樓,不多時,孫縣丞同沈大郎碰了面,兩人將落在身后的三位大人迎入酒樓中。

    她瞧見沈大郎入酒樓前,還挑釁地望了自己一眼,沈之禾垂眸,眼下觀眾與其中兩個主角都到場了,看來自己替沈大郎安排的這出好戲,今日是能完美演出了,只可惜瑩姐姐同陸郎君不在,少了幾分樂趣。

    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落在旁人眼中,倒是有幾分悵然若失的模樣。

    “小娘子你這新推出的奶茶,味道實在不錯,往后是同火鍋一樣每月十五上嗎?”巧娘也就是方才同尹宏說話的那位郎君的夫人,瞧著沈之禾有些落寞,笑著開口。

    聞言,沈之禾抬眸對上巧娘滿是關懷的目光,心中一暖,當即曉得了她的心思,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奶茶往后日日都有,巧娘若是想喝,隨時來便是了。”

    “那小娘子可得給我夫人算便宜些。”

    誰料,話音一落,巧娘抬手錘了黃清一下,“休要胡說八道,沈小娘子小本生意,我怎好占她便宜。”

    瞧著那兩人打情罵俏的模樣,沈之禾不知為何,腦海里浮現出陸今嶼的模樣,她趕忙甩了甩腦

    袋沖著巧娘道:“巧娘,我們味仙居如今有個集卡活動,意思便是今日我會給你一張卡,每喝一次奶茶便會蓋一顆章,集滿八顆便能送上一壺奶茶,比如今日你二位點了兩壺,便是兩顆章,還差兩顆便能免費得上一壺任意口味的奶茶。”

    “這活動不錯,勞煩沈小娘子給我記上。”聽著沈之禾所言,巧娘眉眼一彎,露出一抹笑意。

    不消片刻,這食肆里頭原先沒有點奶茶的,竟都紛紛點上了一壺,那盛況瞧得沈之禾笑得合不攏嘴,只瞧見那一壺壺奶茶化作帶著翅膀的金元寶飛入自己的兜中。

    第123章 蛋黃酥

    食肆內人聲鼎沸,兩人忙得腳不沾地,沈之禾再沒了心思惦記對面酒樓。

    忽而一人從門外闖入,沖著食肆內吃著火鍋的食客,高聲道:“怎還在此處吃著,對面酒樓這會正送一品軒新出的蛋黃酥呢,統共十盒,先到先得。”

    聞言,最外頭的幾位力工,三下五除二將碗中的素面吃干凈,連帶著面湯都喝得干干凈凈,順手將銀兩置于桌上,擦了擦手便跟著那人朝對面酒樓跑去。

    余下幾人卻依舊慢條斯理地吃著火鍋,誠然那蛋黃酥味道不錯,但總歸還是敵不過眼前的火鍋,畢竟能在味仙居吃得起鍋子的,自然不差買蛋黃酥的銀錢。

    “那蛋黃酥是何物?”正坐在桌前等著酸菜魚的尹宏,眸中劃過不解,桃花酥,杏仁酥倒是聽過不少,這蛋黃酥倒是頭一次聽說。

    話音一落,尹宏左側那桌的食客,笑著扭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郎君是從外地來的吧,那蛋黃酥乃是一品軒推出的新品糕點,外皮金黃酥脆上頭還點綴著幾顆黑芝麻,一口咬下層次分明的外皮,露出里頭軟糯細密的紅豆沙,正是香甜可口,再往里頭便是流沙的咸蛋黃,入口咸香,還帶著些許沙沙的口感,那味道,說得我自己都有些饞了。”

    那人舔了舔唇,心中暗道一聲,等吃過午食,他繞去味仙居買上一盒蛋黃酥。

    話音一落,尹宏眉頭微微皺起,想了半晌,始終無法理解這甜口的紅豆沙,如何能同咸香的咸蛋黃放在一塊,他遲疑了片刻,“您說那蛋黃酥里頭不僅有紅豆沙,還有咸蛋黃?”

    “是啊,那兩種吃食放在一塊,別有一番風味呢,聽那一品軒的掌柜說,過幾日還會推出一款加了肉松的蛋黃酥,也不知那肉松是何物?但我猜那味道絕對錯不了。”那食客撫著胡須,眼中滿是憧憬,實在不怪他。

    就單單前幾日嘗過的蛋黃酥,那香酥可口的味道實在讓人流連忘返,酥皮油而不膩,大約是里頭加了牛乳,吃起來還帶著香濃的奶味,而里頭的紅豆沙細膩綿軟,香甜可口,咸蛋黃又是松軟可口,入口齒頰留香,那吃法實在妙極了。

    “郎君倒是個行家,這蛋黃酥不過推出幾日,郎君便曉得了這糕點的精髓。”沈之禾端著酸菜魚走至尹宏身側,聽著那食客所言,嘴角微微勾起,笑著應聲。

    聞言,那人自豪地拍了拍胸膛,“那是自然,自打這一品軒開業以來,我便是常客。”

    “原來如此,難怪郎君對那一品軒的吃食如此了解。”沈之禾了然一笑,將手中的酸菜魚放到那尹弘身前的桌上,“郎君您的菜齊了。”

    說罷,轉身便朝柜子那處走去,心中暗道一聲,原先還覺著這紅葉鎮的人會吃不慣咸甜口的蛋黃酥,如今瞧著倒是接受度良好,再加上對面沈大郎替自己免費做的一波宣傳,估摸著要不了幾日,那蛋黃酥的名聲便能打出去了。

    正巧昨日除了那油炸小魚干同桃花釀,自己還不曉得要再給那三位大人準備些什么,方才那人倒是給自己指了條明路,給那三位大人備上些能放的時間久些的糕點也是不錯。

    她心念一動,沖著不遠處的竹楹招了招手,“眼下鋪子里頭食客的菜都上齊了,你在此處瞧著,若有事及時喊我,我去灶房瞧瞧。”

    瞧著竹楹點頭應是,沈之禾正要抬腳朝后門口走去。

    忽而聽得身后傳來一聲叫喚,“小娘子,可否給我來上一壺那位郎君桌上的烏龍奶茶?”

    聞言,沈之禾腳下步子一頓,轉過身子,便瞧見尹弘端著瓷碗,抿了一口魚湯,笑著沖自己道。

    “小娘子,今日的奶茶都售空了。”沈之禾還未開口,便瞧見竹楹沖著自己搖了搖頭,輕聲道。

    話音一落,沈之禾沖著尹弘歉意一笑,“郎君實在抱歉,這奶茶煮的分量有限,今日的都賣空了。”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了,我還想嘗嘗那奶茶究竟是何滋味。”聞言,尹弘落寞的低下頭,喃喃自語,不過方才他聽那小娘子所言,這奶茶似乎明日還有,大不了明日起早便是了。

    瞧著他再無旁的要求,沈之禾快步穿過后門走至小院,暖風拂過,吹散她滿身疲憊,水聲陣陣,沈之禾抬頭瞧見,正蹲在水井旁清洗著碗筷的王二娘。

    “小娘子,前頭忙好了?”聽著動靜,王二娘抬頭,正好對上沈之禾望來的視線,她手下動作不停,輕聲詢問。

    “還未,不過沒新客進門,竹楹一人忙得過來,我來瞧瞧今日鄭叔送了多少肉來,我想著烤些肉松來做蛋黃酥。”沈之禾一邊說著,一邊朝那灶房走去。

    留得落在身后的王二娘,心中詫異,那蛋黃酥不是前些日子才做了一批,又將那方子交給了一品軒的成掌柜,怎的今日又要做,還要烤什么肉松,那又是什么東西,牛肉干她倒是曉得。

    早前在秦家時,主家外出走生意,便會讓灶房烘些肉干,隨身帶著,若是到了一處前不著村尋,后不著店的地方,便可就地架起一口鐵鍋,在鍋中掰些肉干,加些水同干糧一起煮熟,這樣便能吃上一口熱食。

    只是那肉松,自己實在是從未聽過,又滿心好奇,當即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只求快些將活做完,自己便能去瞧瞧肉松是何東西。

    且說那頭沈之禾推門踏入灶房,只同凌七打了個簡便的招呼,便快步朝角落的竹筐走去,掀開蓋子,原本滿滿當當的肉食只余筐底幾塊還算不錯的里脊肉,她彎著腰,順手將按幾塊里脊撈起。

    心中暗喜,好在自己有先見之明,每日都會讓鄭叔多送兩塊豬里脊,原因無它,實在是食肆里頭不少菜都要用到它,加之這些時日自己又有些饞鍋包肉,原本打算就這幾日做上一頓鍋包肉。

    誰料這陸郎君身受重傷,眼下倒是沒空做了,不過這豬里脊可是用來做肉松的重要食材,鍋包肉做不成了,那便正好拿它來烤些肉松,心動不如行動。

    沈之禾取過剩余的幾塊豬里脊,用清水洗凈,冷水下鍋,加了不少蔥姜與燒酒焯水,她瞧著鍋中冷水逐漸煮開,一層層白色的浮沫飄在水面上,她只好取過架子上的笊籬,將那浮沫撇凈。

    她瞧著鍋中的里脊肉逐漸變了色,趕忙將里脊肉從鍋中撈起,放在一側的竹籃中瀝干水分,這才將那里脊肉取下,放在案板上。

    眼見著她拿起一根手臂粗的搟面杖,就要朝那里脊砸上去,在一側瞧了許久的凌七,心中驚詫不已,這又是何種做菜手法,“小娘子,這是要做什么吃食?”

    聞言,沈之禾手下動作不停,只聽一聲悶響,她手中的搟面杖便敲在了切成片的豬里脊上,隨著她有節奏的敲動,肉眼可見的,原本肉質緊實的里脊,逐漸變得蓬松起來。

    “今日得空,做些肉松備著,日后哪怕用來佐著白粥喝也是不錯的。”大約敲打了數百下,沈之禾捏起一塊里脊肉透著光,瞧了眼,瞧著那上頭的紋路到了自己想要的模樣后,這才將手中的搟面杖放下。

    “肉松?那是什么?”凌七將手中的抹布放下,快走走到沈之禾身側。

    話音一落,沈之禾抬眸瞧了他一眼,估摸著他手頭再無其他事情,當即捏了一塊里脊遞到他面前,笑道:“你如今可是空閑了?正好幫著我將這肉撕成絲狀,越細越好。”

    凌七不理解,但凌七照辦,他接

    過沈之禾遞來的肉塊,學著她的動作,將那它撕成一縷一縷的絲狀,這也是個費時間的活計,兩人相對而坐,足足撕了有小半個時辰,才將手頭的里脊肉都變成細條狀。

    就在凌七以為這肉松這樣便算完成時,他瞧見沈之禾快手快腳地將那雙耳鐵鍋洗凈擦干,與平日里炒菜不同的是,沈之禾去了一把刷子,往油罐里頭蘸了一下,便飛快將那刷子取出,飛快將鍋邊四周都刷了一遍油之后。

    沈之禾這才將肉絲倒入鍋中,小火不停地翻炒,直到那原本還帶著粉色的肉絲,逐漸變得干燥泛白,直到水分完全炒干,她才取過鹽罐,往里頭加了一小勺鹽巴,又依次加入其他調料,直到炒勻之后,她將那肉絲從鍋中盛起。

    身處古代沒有絞肉機,這肉松要如何出絨,沈之禾捧著裝滿肉絲的碗,陷入深思,忽而目光一轉,落在不遠處的石臼上,“阿七,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用那石臼將這肉絲舂出絨來。”

    話音一落,凌七愣在原地,這還是他頭一次聽說能將豬肉絲舂出絨來,他雖十分不解,但還是選擇照做,就在他握著杵臼捶下去時,外頭傳來一聲驚呼。

    只見竹楹滿臉興奮地從屋外跑來,身后還跟著王二娘,“小娘子,快隨我去前頭瞧好戲。”

    “何事讓你如此高興?”沈之禾不解,如今正是做肉松最后的步驟,何事這般著急,這會就要拉著自己去前頭。

    聞言,竹楹嘴角抑制不住上揚,片刻竟咯咯笑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走至沈之禾身側,一把勾住她的胳膊,帶著她朝灶房外頭走去,“您去前頭瞧了便知。”

    幾人匆匆趕至食肆大廳,便聽著里頭沸沸揚揚也不知在討論何事,走近仔細一聽才曉得是對面沈大郎的酒樓出了事,聽說是那沈大郎的女兒狀告他賣女求榮,用來開酒樓的銀錢也來路不正。

    第124章 一出好戲

    聽著此言,沈之禾心中有了幾分猜測,快步走至門前,探出半個身子朝外頭張望。

    只見同自家鋪子隔著一條街的沈記酒樓前,原本還在載歌載舞的舞獅隊不知何時停了,正同鼓手站在一塊,瞧著門前那處空地上,兩位女子跪在門前,瞧著那身形正是沈之云與青荷。

    “小娘子也來看戲?”察覺到身側站了一人,巧娘扭頭望去,便瞧見沈之禾滿臉興味地站在門邊,探頭朝外頭張望。

    巧娘同樣瞧著外頭,將手中的糍粑撕成兩半,順手遞了沈之禾一塊。

    “是啊,來晚了一步,怎的對面那倆人就跪在了地上?”接過巧娘遞來的糍粑,沈之禾望著似乎正在哭訴的沈之云,滿臉疑惑,早前同云姐兒說的時候,好像并未提到有哭戲這一場,怎的還哭了起來。

    聞言,巧娘噗嗤笑出了聲,抬手指著對面酒樓道:“方才你是沒瞧見,那沈大郎將他女兒丟出酒樓的架勢,瞧著不像是父女,反而將仇人似的,我瞧著那小娘子,估摸著膝蓋都摔傷了。另外那位娘子聽著好似是因為那沈大郎早年仗著有功名在身,強搶民女,將她阿姐搶入家中,此后生死未卜。”

    “當真是造孽啊,這么說來,我估摸著那沈二郎也不是單單因病去世,畢竟二郎的身體好得很,怎會因著那一場小小的風寒就沒挺過去。”一旁的林阿婆聽著兩人所言,暗嘆一聲。

    她的話音才落,身側眾人便七嘴八舌談論起來。

    “是啊,我還同我家那口子說過,二郎生病前一日,我還瞧見二郎在地里種豆子與番薯,那時他還笑著同我打招呼,說自家丫頭愛吃豆油,想著多種些豆子,等來年能多榨些豆油。”

    “對對對,那日我還瞧見沈二娘子,抱著東西回山腳的舊宅。”

    在眾人的言語中,沈之禾逐漸拼湊出一些有用的線索,原來年前紅葉鎮并未染上疫病,不過是沈大郎忽悠沈之禾所言,當時原主憂心爹娘的身子,許久未出家門,倒是被他蒙騙了。

    她垂下眼皮,瞧著不遠處正與沈大郎糾纏的云姐兒,長舒了口氣,因這事牽扯出爹娘的死因,她倒是沒想到,不過如此說來,原身爹娘的死包括原身的死,估摸著都與沈大郎有關。

    但他們不過是平頭百姓,況且據她所知,沈家一家子的開銷都是由沈二郎一人供給,害死他,對沈大郎并無好處,沈之禾摸了摸下巴,心中疑惑萬分。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一聲悶響,沈之禾心中一驚,飛快扭頭望去,只瞧見青荷倒在地上,身下溢出一灘血跡,云姐兒正跪在她身側,對著沈大郎怒目而視。

    “云兒,三位大人如今在廂房之中,你就算在此喊破了嗓子,他們也聽不見。”沈大郎俯身瞧著自己的女兒,低聲規勸,“你是我的女兒,阿爹還能害你不成,快些家去,好好準備明日入縣丞府。”

    聞言,沈之云咬著下唇,滿目悲愴,“那縣丞家中可是有十多位姨娘,你當真不是害我?”

    話音一落,沈大郎面色微沉,袖子一甩,冷聲道:“能入孫家,是你的福分,莫要給臉不要臉,來啊,把云姐兒壓回去,鎖起來,莫再讓她出門。”

    說罷,沈大郎轉身就要往酒樓里頭走。

    誰料他才走出一步,身后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大伯昨日不還同這位青姨娘鶼鰈情深,怎的今日人倒在地上,也不見您派人去請大夫?”

    聽著此言,沈大郎面色驟變,猛地轉過身子,一眼瞧見站在自己身后的沈之禾,咬牙切齒道:“侄女今日怎有空來大伯這?”

    沈之禾也不理他,自顧自走到青荷身旁,只瞧著她面色慘白,躺倒在地上,配上她那汪著淚水的眸子,只道是我見猶憐,沈之禾的目光落在青荷受傷的胳膊,瞧著倒不像是方才所傷。

    “竹楹,去德春堂請寧大夫來。”她瞧著青荷胳膊上的傷口,扭頭沖竹楹道,正巧方才自己還想著總要再請寧大夫來給陸郎君瞧瞧。

    竹楹點頭應是,飛快穿過人群朝不遠處的德春堂去了,她原本還打算今日尋個機會,往鎮子中心的德勝樓去一趟,去瞧瞧陸離,順便讓那姓岑的查查究竟是誰,這般膽大包天敢對公子下手。

    眼下沈小娘子讓自己去尋大夫,倒是免了自己找借口外出。

    沈大郎瞧著沈之禾立在門前似乎并不打算離開的樣子,眸光一掃,只見周邊圍了不少看戲的人,頓時羞惱不已,惡狠狠地瞪了眼腳邊的沈之云,“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滾回家去。”

    眼見著沈大郎抬腳就要踹倒沈之云,沈之禾趕忙上前攔住,“云姐兒今日為何會在此處?”

    “禾妹妹,阿爹要將我送入孫縣丞府上做姨娘,我不愿意。”聞言,沈之云如瞧見救命稻草般,扯住沈之禾的衣袖,哭哭啼啼道,“我想請京中來的三位大人做主,卻被阿爹攔在外頭。”

    話音一落,四周陷入一片寂靜,只不遠處的碼頭傳來陣陣號子聲。

    暖風拂過,沈大郎抬頭對上沈之禾平靜無波的目光,莫名打了個哆嗦,背后爬上一層冷汗,頂著周邊眾人鄙夷的目光,他扯了扯唇角,故作鎮定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入孫家吃香的喝辣的有何不可?”

    “放屁,你這老匹夫賣女求榮還說的如此冠冕堂皇。”腳程比較慢的林阿婆才走到沈之禾身邊,就聽見這么厚顏無恥的一句話,當即錘了錘拐杖罵道。

    瞧著他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沈之禾心中一陣憋悶,古時這么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禁錮了多少女子,她停在沈大郎跟前三步之遠,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不知大伯可否知曉,我爹娘究竟是因何而死。”

    話音一落,沈大郎心中一驚,狐疑地打量著身前的少女,心中暗自嘀咕,莫不是她曉得了什么,可當時自己分明處理的十分干凈,怕人來查,他連尸首都哄著阿娘燒了,她一個丫頭片子如何能得知二郎夫婦的死因。

    她在詐自己,得穩住心神,過了明日,他就能將那味仙居收入囊中。

    沈大郎訕笑一聲,“禾姐兒說笑了,整個紅葉鎮誰人不知二郎是因染了瘟疫過世。”

    “當真?”沈之禾琉璃般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盯著沈大郎,好似想從他眼中瞧出幾分心虛。

    就在幾

    人僵持不下之際,酒樓里頭傳來陣陣腳步聲,不過片刻,便瞧見三位大人從里頭走來,身后跟著面如菜色的孫縣丞。

    原是幾人方才吃著沈記酒樓的櫻桃肉,總覺得差些滋味,又想著味仙居就在對面,便想讓沈大郎去買上兩塊,差人去尋他,誰料過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三人便有些不耐煩。

    本想由林大人出來瞧瞧,誰料才站起身子,那孫縣丞便萬般阻撓,便知外頭有異,三人對視一眼,便都起身將攔在自己跟前的孫縣丞推開,抬腳從廂房里頭出來。

    誰料才踏出廂房,便遠遠瞧見沈大郎將一女子推到在地,三人中性子最為火爆的金大人見此,當下就要擼起袖子上前,打算好好教訓一番那欺男霸女的家伙,。

    還未走出兩步,便聽得一道熟悉的嗓音從屋外傳來,金大人站定步子,定睛一瞧,豁,果真是個熟人,竟是對面味仙居的小掌柜,早前聽周老提起,這丫頭瞧著年歲不大,處理事情卻有些手段。

    他遠遠瞧見,沈之禾同沈大郎不知說了一句什么,原本他滿身氣勢瞬間萎靡下來,瞧著倒是有幾分驚慌,金大人心中稀奇,扭頭瞧了眼落在自己身后的兩人一眼,抬腳便朝門口走去。

    “何事如此吵鬧?”隨著一道威嚴的嗓音響起,金大人邁著四方步朝幾人走來。

    今日不過是為了給孫縣丞一個面子,才隨他來了這沈記酒樓,雖說這酒樓廚子的手藝還算不錯,但這幾日,他三人的吃食都是由沈小娘子的味仙居送去,早被她的手藝養刁了嘴,眼下吃著那廚子的手藝,多少差了些味道。

    本想著給他留點面子,只說自己極愛味仙居的櫻桃肉,讓沈大郎去買上一份,奈何等了一炷香這人都未回來,幾人等的不耐煩,便打算去對面的味仙居吃上一頓,正好問問那小娘子可有何吃食方便路上帶著。

    才出門就瞧見了這么一出好戲。

    “求大人為我做主!”沈之云掙脫幾人的桎梏,撲到金大人跟前,哭道,“民女狀告孫縣丞無才無德,仗著官職在身強搶民女。”

    “休要胡說。”沈大郎正要上前拉開沈之云,“我這閨女早前受了點刺激,如今腦子不清晰,沖撞了大人,實在是小人的罪過,這強搶民女實在是誤會,她不知曉我家同縣丞早就換過庚帖,是名正言順的。”

    他將沈之云拉到身后,彎著要訕笑著解釋。

    話音一落,正巧竹楹背著藥箱,領著寧大夫匆匆趕來。

    “正好大夫來了,替這位娘子包扎好,瞧瞧那位姑娘可正如沈掌柜所言,神志不清。”金大人瞥了眼被沈大郎捂著嘴的沈之云,沉聲道。

    聞言,沈大郎偷摸著瞧了眼對面的孫縣丞,心中驚駭,今日他分明同自己所言,這幾位大人吃過飯便會離開,怎的還在此與自己糾纏,想到此處,他不由心中暗自埋怨孫縣丞。

    何苦非要將這三人請來酒樓用膳,倘若這幾人不來,自己哪會惹得如此麻煩,思及此,沈大郎眸子一轉,忽而想起一事,云姐兒平日里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她是從何處知曉,今日這三位欽差上門的,時間竟卡的這般好,莫不是有人給她通風報信,難不成是孫琴那個賤人,不對,自打她曉得攀上了縣丞這層關系,她比自己還熱絡得多,恨不得當日便將云姐兒送過去。

    “回大人的話,這位小娘子雖說身子弱了些,但神志清晰,并無半點瘋癥。”寧大夫恭敬地立在金大人跟前,低聲回稟。

    在座的解釋人精,如此一來,哪還有什么不清楚的,自然就是如圍觀眾人所言,這沈大郎為了搭上孫縣丞,特意將自家女兒送去做妾,這三位大人家中有女,自是瞧不慣沈大郎這等做,當即就要讓人帶走,打上一頓板子。

    卻聽得依靠在沈之禾身側的女子,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大人在上,民婦狀告沈大郎仗著功名在身,強搶民女,害死我阿姐。”

    話音一落,人群中一陣唏噓。

    三人對視一眼,眸中皆是凝重,原以為不過是簡單的賣女求榮,如今竟還牽扯了兇案,可明日他們幾人便要離開,瞧著這孫縣丞顯然是與那沈大郎是一伙的。

    “你可有證據?”林大人往前走了一步,問道。

    “自然是有的,我阿姐的尸首,如今就在沈家后院的那口水井中。”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沈大郎瞬間白了臉色,求救似的瞧了孫縣丞一眼,當即跪了下來,咬著牙,高呼冤枉,只道那院子原先是沈家二郎的住所,同他毫無干系,瞧著那架勢是要將這黑鍋丟到死去的沈二郎身上。

    沈之禾聽著那人無恥的發言,簡直是要被氣笑了,當即往前走了幾步,沖著幾位大人一拱手,“大人明鑒,家父去年便因病過世,我聽著青娘子所言,此事似乎是今年年初發生的。”

    聽著周邊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蘇大人一陣頭疼,手一揮,讓人將那幾人全部帶走,沖著身側的小廝道:“將人送去縣衙,將此事原原本本通縣令說清楚,此事由他全權負責,有何不解的事情可尋周老幫忙,切忌讓孫縣丞插手。”

    說罷,蘇大人意味不明地掃了孫縣丞一眼,抬腳便隨著幾人朝沈家去了。

    瞧了一處好戲的沈之禾,心滿意足回了味仙居,心中暗道一聲,原以為不過就只有賣女求榮一事罷了,沒想到竟還牽扯出了殺人命案,眼下瞧著沈大郎估摸著是無法安然脫身了。

    雖還未查明爹娘的死因是否同他有關,但如今瞧著他倒霉,沈之禾心情極好,她立在門前舒舒服服伸了個攔腰扭頭鉆回鋪子。

    “小娘子,阿七午食做好了,快些來吃飯。”瞧著那沈大郎倒大霉,竹楹早就將這好消息傳回了食肆。

    幾人圍著小院的石桌而坐,沈之禾瞧著桌上金燦燦的鍋包肉心中大喜,只見那炸得金黃酥脆的鍋包肉一片片擺在盤中,上頭點綴著切成細長條的姜絲與胡蘿卜絲,甚至還撒了一把碧綠的芫荽,端的是一個香氣逼人,再上頭還淋了一層琥珀色的醬汁,更是誘人得很。

    今日晨起自己無意提了這么一嘴,凌七竟將這肉做了出來,她飛快夾起一塊,還未入口,那股子濃郁的醋味,仿佛就要將人嗆倒。

    沈之禾暗自點頭,就是這個味道,阿七實在聰慧,早前他從未做過鍋包肉,不過聽自己提過一遍做法,便能復刻出來,那肉的外殼炸得金黃酥脆,入口便是清脆的“嘎吱”聲,酥脆驚人,酸甜可口,里頭是與酥脆外皮截然不同豬里脊,鮮嫩多汁,口感豐富。

    而那酸甜可口的醬汁恰到好處的平衡了油炸后的油膩,沈之禾感受著在口中彌漫開的酸甜感,滿足的瞇起眸子。

    “小娘子,這味道可還好?”凌七笑著問道。

    “這味道極好,阿七你可以出師了,對了,可有煮些粥?”沈之禾應道,隨即抬眸瞧了眼自己的臥房,輕聲問道。

    “煮了一鍋紅豆粳米粥,如今正溫在爐子上。”

    “那便好,竹楹你昨日可有去同周老說陸郎君受傷一事?”沈之禾又夾起一塊鍋包肉,忽而想起一事,手中動作一頓,扭頭沖著竹楹問道。

    聞言,竹楹夾肉的筷子一頓,片刻又神色如常,笑著道:“自然是同周老說了,他原本昨天夜里就要來,但那雨勢實在大,周老便說今日暮食來瞧瞧。”

    話音一落,沈之禾應了一聲,便未再開口,心中惦記著還未蘇醒的陸今嶼,匆匆吃了幾口飯,便盛了一碗粳米粥,夾了兩筷子,今日炒得肉松,早前她偷偷嘗了一口,那味道雖說比不上后世放了許多調味料的肉松好,但如今這豬肉勝在都是吃天然食材長大,又十分新鮮,味道倒是十分不錯的。

    她端著碗踏入臥房,瞧著還未醒的陸今嶼,又瞧了瞧手中的粥碗,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今日早上喂藥他便是喝了一半,流了一半,估摸著這粥也是,方才寧大夫也瞧了,這人已沒了生命危險,就是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沈之禾無意識地攪動著粳米粥,再抬眸正好對上陸今嶼霧蒙蒙的眸子,她心中一喜,快步走至床邊,將粥碗放在一側的小桌上,扶著他半坐起身子,“郎君何時醒的?”

    瞧著陸今嶼似乎有些不舒服,她越過他的身子,從床鋪里頭取出一個軟枕,墊在他身后。

    聞言,陸今嶼輕笑一聲,“就方才,昨日還以為自己要命喪雨夜,沒想到竟被小娘子救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在下可否以身相許?”

    話音一落,沈之禾瑩白的耳尖爬上一抹紅色,她上下打量著床上那人,只見他面色蒼白,烏黑的發絲散落在臉頰兩側,本就是極好的容色,如今更添了幾分病弱之色,真是我見猶憐,她心頭一顫,故作鎮定地伸出手指。

    將陸今嶼下巴抬起,紅著臉頰,眼神飄忽,“郎君姿容不錯,以身相許倒也不是不可。”

    聽著沈之禾所言,陸今嶼眸中劃過一絲驚喜,他方才不過是抱著試探的心思,出言調侃,并未想到她會回應,眼下的意思難不成是她答應了,他試探性地伸出手,勾了勾沈之禾的衣袖。

    “阿禾,我餓了。”

    容貌艷麗的少年半倚靠在床頭,睜著一雙如水般的眸子,眼巴巴地瞧著自己,溫聲細語地同自己說餓了,這她那里招架的住,暈乎乎的端起粥碗,就著肉松,舀了一勺遞到陸今嶼唇邊。

    直到一碗粥喂完,沈之禾都未回過神來,原因無它,實在是美色誤人,直到外頭傳來凌七的聲音,沈之禾在驀地回過神來,她對上陸今嶼笑意盈盈的眸子,霎時惱羞成怒。

    若是平日里她自然錘他一拳,可如今這人重傷在身,半晌她才咬牙切齒道:“今日周老來了,你便隨他回周府。”

    說罷,沈之禾抬手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端起空碗便朝外頭跑去,錯過身后那人幽深的目光。

    “阿禾,我好不容易才入了這味仙居,如何會輕易離開。”他瞧著沈之禾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從臥房匆匆出來的沈之禾,瞧著正仰躺在藤椅上的凌七,快步走至他身旁,抬腳踹了踹他垂落在地上的腳,“阿七,喚我何事?”

    凌七抬手將蓋在臉上的布巾挪開,一眼瞧見立在自己跟前的沈之禾,滿臉疑惑,“小娘子,你的臉怎這般紅?”

    “少廢話,你方才喚我出來何事?”

    “哦,今日午間火鍋將肉食都賣的差不多了,可還要去尋鄭屠送些來?”凌七坐起身子,問道。

    “自然是要的。對了今日暮食,師父要來,我記得他老人家愛吃魚,讓鄭叔再送幾條魚來。”

    轉眼已至暮食,窗外炊煙裊裊,味仙居里頭賓客滿足,皆在討論著這兩日紅葉鎮發生的大事,正說著,臨近門口的幾位食客,便遠遠瞧見一輛馬車,沿著街道踏著落日的余暉,行至味仙居門前。

    車夫從車轅上一躍而下,取過一張矮凳擺在馬車下,片刻便瞧見周老掀開簾子,從馬車中鉆出。

    “周老,您可算來了,我家小娘子等了您許久。”時刻瞧著外頭的竹楹,一瞧見周老便匆匆迎上前來,笑道。

    隨著竹楹踏入味仙居,周老目光環顧四周,撫摸著胡須暗自點頭,這鋪子里頭的食客,瞧著倒是比自己頭一次來時,要多了不少,這丫頭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好了。

    第125章 烤魚

    夜風習習,帶來些許潮濕的氣息,周老立在門前,瞧著對面門可羅雀的沈記酒樓。

    心中暗道一聲,難怪那沈大郎時時妒忌阿禾,瞧著這兩間的食客的對比,便是心知肚明了,周老一甩袖隨著竹楹踏入味仙居中。

    “周老,如今公子受了傷,正養在后院,您且隨我去后院。”竹楹踮著腳,湊到周老耳邊輕聲道。

    聞言,周老心中一驚,難怪他昨日未回周家,還以為他去了軍營,沒想到竟受了傷,正要開口細問,可瞧著食肆里頭人聲鼎沸的模樣,又怕人多口雜,難免會有外來的探子,只好憋了回去。

    扭頭細細瞧著竹楹的神色,只見她神色如常,估摸著無甚大礙,高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不少。

    兩人穿過擠擠挨挨的膳廳,走至后門口,才推開門,只見那院子瞧著不大,卻是應有盡有,入目便是爬滿架子郁郁蔥蔥的葡萄藤,上頭掛滿了個頭不大的青色葡萄,靠近外墻的那處墻邊。

    搭著個不小的雞窩,里頭養著三五只精神抖擻的雞崽子,不遠處搭著個菜園子,大約是剛澆過水,碧綠青翠的葉子上掛滿了水珠,晶瑩剔透,長勢喜人,周老撫著胡須,心中暗嘆一聲,這丫頭倒是個會過日子的,短短半年她便將這小院拾掇的井井有條。

    隨著竹楹,兩人走至葡萄藤下的石桌旁,“您在這稍待片刻,我去灶房將小娘子喊來。”

    說罷,她匆匆朝灶房那處去了,正巧此時扈娘子領著下學回來的沈之安,從外頭走來,正所謂半大的小子,餓死老子,今日午間他心中惦念著陸今嶼,食不下咽,如今回了家,聞著那滿屋子飄香的味道,肚子便開始咕咕叫喚。

    他順手將腰間挎著的布包,丟到身后扈娘子的手中,目不斜視,直沖沖地朝灶房跑去,恰好同里頭出來的沈之禾撞了滿懷,他雙手環住沈之禾的腰,仰著臉,“阿姐,我餓了。”

    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若不是沈之禾曉得那無為齋的伙食不錯,她都要覺得自家幼弟被人虐待了,沈之禾無奈一笑,揉了揉之安的腦袋,“暮食還得過一會,你且先吃幾塊蛋黃酥墊吧一下。”

    “對了,你可有同周老行過禮?”沈之禾牽著沈之安朝那石桌旁走去。

    沈之安這才瞧見周老好整以暇地坐在桌邊,手中捧著一杯熱茶,正笑意盈盈地瞧著自己,他飛快松開拽著沈之禾衣擺的手,規規矩矩地沖著周老行了一禮。

    “小子見過周老。”

    話音才落,那頭竹楹捧著木質托盤快步朝幾人走來,“小娘子點心同茶飲端來了。”

    接過竹楹遞來的托盤,沈之禾心知膳廳正是忙碌的時候,估摸著扈娘子一人是忙不過來,當即沖著竹楹道:“這給我便是,你快些去膳廳給扈娘子搭把手。”

    聞言,竹楹連忙點頭應是,當即三步并作兩步朝膳廳趕去,自打天氣回暖,河水化開之后,這味仙居的生意便一日比一日好,聽著口音似乎還有不少自外地來的食客。

    每日她與扈娘子,那是忙得腳不沾地,她捏了捏自己胳膊,暗嘆一聲,這跑堂日子,竟比平日里練功還要累些,好在每日都能吃上小娘子親手所做的吃食。

    沈之禾自是不曉得她心中所想,她瞧著面前精神矍鑠的周老,小心翼翼將手中的托盤放到桌上,“老師,瑩姐姐昨夜可有歸家?”

    聽得此言,周老端著杯子的手一頓,他昨夜在家中設宴,為那三位大人踐行,因酒興正酣,到了戌時三刻都未散宴,倒是不知阿瑩何時回的家,“昨夜她何時回的家,我倒是不清楚,不過今日晨起倒是瞧見阿瑩在家中吃朝食。”

    話音一落,沈之禾松了口氣,曉得周瑩無事便好,畢竟昨夜她是瞧著周瑩同陸今嶼一同離開,她頓了頓,琢磨了片刻,垂眸對上沈之安眼巴巴地眸子,抬手取過一塊蛋黃酥塞到他口中。

    “老師,竹楹應當同你說了,陸郎君昨夜被人襲擊受了傷,如今正在臥房中養傷,如今人已經醒了,您可要去見見他。”

    “陸哥哥醒了?”聞言,沈之安心中大喜,叼著蛋黃酥便朝臥房跑去。

    落在身后的沈之禾瞧著他跑遠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去瞧瞧,正好問問他昨夜是否瞧清了是何人傷了他。”周老站起身子,雙手背在身后,跟在沈之安身后朝那臥房去了。

    推開門,入目便是陸今嶼斜倚靠在床頭,光線透過半開的窗子,灑在他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邊,他手中握著一卷書,發絲從臉頰兩側滑落,聽著動靜抬頭看來,那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

    抬眸對上周老的視線,

    陸今嶼將手中的書合上,無奈一笑,“老師,恕學生無禮,受了傷,實在沒法向你行禮。”

    “無事,傷在何處?”周老越過沈之禾身側,匆匆走到陸今嶼床邊,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

    聞言,陸今嶼偏頭瞧了沈之禾一眼,撩開蓋在身上的薄褥子,“被人偷襲,挨了一刀,不過瞧著無甚大礙,將養幾日便可。”

    話音一落,周老狐疑地瞧了他一眼,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只好順著他的目光,落在他腹部的傷口上,只見白色的繃帶上滲出殷紅的血跡,“傷口又滲血了,還說沒事,原本我今日想著若你傷勢不重,我便將你接回周家。眼下你這傷口還在滲血,自然是不方便移動。”

    說著,周老轉過身來,沖著沈之禾歉意一笑,“阿禾,為師拜托你一件事,這幾日就辛苦你照顧謹之了,他的藥費你同我說,由我周家出。”

    話到如此,沈之禾哪怕再不愿意,也無法開口推脫,只好點頭應是,她瞧著兩人似有話要談,“老師今日留下用暮食,正好方才去鄭叔那頭拿了一條快十斤的花鰱,還有兩條肥美的昂刺魚。”

    “那老夫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周老笑道。

    得了周老的回答,沈之禾拉著之安就要往外頭去,誰料他呆在陸今嶼身側不愿離開,正無奈之際,便聽得陸今嶼輕笑一聲,“小娘子,既之安不愿走,便讓他留在此處。”

    無奈沈之禾只好獨自一人踏出臥房,心中暗自腹誹,今日午間自己分明瞧過他腰腹的刀上,并無滲血,怎的周老一來,就滲血了。

    不過今日沈大郎倒了大霉,她心情極好,正巧鄭叔的連襟又網了一條個頭極大的花鰱,正好用來做烤魚,自打來了這紅葉鎮,自己便再未吃過烤魚,烤盤倒是簡單,直接將早前用來裝餛飩的鐵盤當做烤盤。

    沈之禾哼著小曲,踩著輕快的步子朝灶房去了,那頭得了空的凌七,一早便將花鰱處理的干干凈凈,正擺在案板上,她取過菜刀將那花鰱從中間劈成兩半,魚身切上花刀后,將其放入一早便備下的蔥姜水中腌制小半個時辰。

    與此同時,沈之禾又取了條昂刺魚,早前她聽聞昂刺魚營養豐富,燉出來的湯不僅味道鮮美,對傷口愈合也是極好的,正好拿來給陸今嶼燉鍋魚湯,如今他受了傷,得清淡些。

    只在鍋底舀了一勺油,她掂起鐵鍋瞧著那熱油將整個鍋子浸透后,隨即在鍋中撒了幾顆精鹽,隨即小心翼翼地將昂刺魚放入鍋中,只聽“滋啦”一聲,那昂刺魚便裹上一層金黃,這便是魚湯能出白的訣竅。

    直到那兩條昂刺魚煎得兩面金黃,沈之禾飛快從另一側的爐子上,舀了一勺開水倒在鍋中,瞬間熱氣蒸騰,鍋中的魚湯咕嘟咕嘟冒著泡,不消片刻,鍋中的魚湯便成了奶白色,鮮香十足。

    她掀開蓋子,瞧著香濃的魚湯,又往里頭撒了一把切成片的蘑菇與豆腐,復又蓋上鍋蓋,小火慢燉。

    正好另一側的花鰱也腌制好了,沈之禾將花鰱從木盆中撈起,瀝干水后,放入油鍋中,炸得兩面都金黃酥脆,用刀背一刮,便能聽見清脆的聲響,這便算好了。

    在凌七與王二娘疑惑的目光中,沈之禾將炸好的花鰱放在鐵盆中,魚身周邊擺了一圈蔬菜,例如番薯,菘菜,蘿卜蘑菇等,她將一早調好的醬汁均勻澆在魚身上,用另一個鐵盆當做蓋子,蓋在上頭,架在碳爐上烤著。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整個灶房都彌漫著烤魚的濃香。

    “小娘子這是何等做法?這魚肉竟能這般香。”凌七湊到沈之禾身邊,眸子直勾勾地瞧著那鐵盆,實在好奇極了。

    聞言,沈之禾抿唇一笑,“這叫烤魚,先將那魚炸過之后,變得酥脆,隨即同調料一起在炭火上烤,便能讓調料的香味完美的滲入魚肉中,這樣吸滿湯汁的魚肉,味道格外鮮美,稍后你嘗嘗便知。”

    既要留周老吃暮食,單單一份烤魚自然是不夠的,不過暮食不宜多吃,不然不好克化,大肉自然是不好再做,不如片上幾塊臘肉與萵筍一同炒,再炒個蒜薹臘腸,外加一個清炒山藥,最后再加一碗青菜豆腐湯解膩。

    沈之禾快手快腳,趕在太陽落山前,總算是將這滿桌的菜做好,如今天氣還算涼快,她招呼著王二娘將吃食端到小院的石桌上,自己舀了一碗魚湯,又夾了幾筷子魚肚上的嫩肉到碗中。

    匆匆朝臥房趕去,這魚湯得趁熱喝,不然涼了總會有些腥味,她推門而入,只見沈之安坐在靠窗的桌邊,周老坐在他身側,正在給他講解著書本上的故事。

    聽著動靜,幾人扭頭望來,沈之禾將手中的托盤往身前端了端,“陸郎君,先喝幾口魚湯吧。”

    話音一落,她快步走至陸今嶼床邊,將托盤放在一旁,拖過一張凳子坐下后,這才端起魚湯,舀了一勺,略吹了吹,遞到他唇邊。

    午間吃得粥,不大頂飽,陸今嶼早便餓了,只不好意思開口同沈之禾講,不過一小會,他便就著沈之禾的動作將那碗魚湯喝得干干凈凈,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你傷著,需吃些清淡的,晚些我再給你煮完粥。”她順手取下腰間的帕子遞到陸今嶼手中,隨即扭頭同周老道:“老師,暮食備好了,隨我去吃飯吧。”

    第126章 端午

    夜風習習,從墻外探入院內的柳枝,隨風搖曳,蟲鳴聲聲。

    夕陽西下,落日的余暉灑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整個紅葉鎮炊煙裊裊。

    味仙居里頭賓客滿座,竹楹如一只輕盈的蝴蝶一般穿行在人群之中,只聽著那些食客對于今日午間一事議論紛紛。

    原是食肆內吃過午飯本就無事的幾人,隨著三位大人一同去了沈家,竟真在那水井中撈出一具女尸,脖頸間一道紅痕,分明是被人勒死后丟入井中,三位大人震怒。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縣令便領著衙役匆匆從縣衙趕來,烏泱泱的一群人,動作迅速,很快便將沈家眾人都帶回縣衙。

    竹楹將這些話一字不落聽入耳中,她趁著人少的功夫,同扈娘子說了一聲,便匆匆趕至小院。

    只見微風拂過,垂落的葡萄藤隨意擺動了幾下,發出沙沙的聲響,沈之禾三人圍著石桌而坐,盛放著烤魚的鐵盤架在碳爐上,濃香四溢。

    “小娘子,我方才聽膳堂的食客說起,當真是在沈家的那口水井中撈起了一具女尸,這下沈大郎無法抵賴,被縣令大人帶回了縣衙中。”竹楹將方才聽來的話,一字不落的敘述給沈之禾,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好似她在現場親眼所見一般。

    聞言,沈之禾還未開口,身側的周老倒是興致盎然地抬頭,“那位沈大郎可就是早前,謹之同我說過的,你的大伯?”

    “對,就是大伯,她縱容大伯娘,在去年年末天寒地凍之際,將我與阿姐趕出家門,若不是阿姐聰慧,用豆腐腦發家賺錢,恐怕如今我同阿姐,要么被那姓林的賣身做奴,要么便是凍死街頭。”

    沈之安如今在無為齋上了半年學,倒是同以往那怯懦的模樣不同,如今

    不僅膽子大了不少,連帶著口齒也清晰了許多,他將手中的筷子放下,仰著臉道。

    話音一落,周老面色一沉,他只知這姐弟倆是靠擺攤發家,竟不知早前還有這么一段故事,若不是今日這小子提起,恐怕這丫頭以后也不會說,想到這處,周老抬頭瞪了沈之禾一眼。

    不過此事也怪不得她,畢竟早前她雖去過府上兩次,但都是因著阿瑩的交情,自己也與她不相熟,直到她到無為齋那次,自己才動了收她為徒的心思,他暗嘆一聲。

    抬手將沈之安攬入懷中,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之安可還想要兄長與姐姐?”

    聽著此言,沈之安眸子一亮,扭頭瞧了眼沈之禾,又低下頭,捏著自己的衣角,遲疑了片刻,從周老懷中退出,故作老成道:“多謝周老關心,但之安有阿姐一人便夠了。”

    瞧著他那小臉嚴肅的模樣,沈之禾心中好笑,抬手捏了捏沈之安肉肉的臉頰,笑道:“怎的,如今連臥房里的陸哥哥也不要了?”

    “這個自然是要的。”沈之安趕忙撲上前抱住沈之禾的胳膊,超大聲地開口,好似生怕自己回答晚了,她便會將陸今嶼趕走。

    周老瞧著姐弟兩人的動作,笑著瞇起眸子,端起身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桃花的香味瞬間盈滿唇齒之間。

    自打老大帶著兒女去了寒洲,老二又常年在外,家中冷清得很,知道謹之來了紅葉鎮才好些。

    “之安怎的這般喜歡謹之?”瞧著沈之安抱著沈之禾得胳膊撒嬌賣癡,周老倒是有些意外,平日里他來這味仙居的次數少,倒是不曉得之安同謹之的關系處得這般好。

    聞言,沈之安松開了抱著阿姐的手,扭頭望向周老,圓圓的眸子中,滿是亮色,“因為陸哥哥是頭一個出手幫阿姐的人。”

    話音一落,沈之禾愣了片刻,這才憶起他口中所言所謂何事,因是那次自己同陸今嶼的初見。

    那日自己被李家的紈绔誣陷勾引他,在眾人都不相信自己時,是他替自己解了圍,不過那日之安分明被他嚇哭,還以為他會討厭陸郎君呢。

    “哦?”周老頓時興味十足,正打算繼續追問。

    哪知沈之禾伸手將改在烤魚上的蓋子取下,伴隨著蒸騰而起的熱氣,熱辣鮮香的氣息撲鼻而來。

    直到熱氣散去,裹滿料汁的烤魚擺在炭火炙烤的鐵盤中,“滋滋”作響,帶著胡椒的香味撲鼻而來,只見那烤魚表層金黃酥脆,魚身邊上擺滿了各種切成小塊的蔬菜,被濃稠的湯汁包裹。

    魚身上頭點綴著切成小段的辣椒與洋蔥,醬香十足,周老抿了抿唇,心中暗道一聲著味道都用不著嘗,便曉得十分不錯。

    他忽而察覺衣角被人扯了兩下,周老順著力道低頭,正好對上正搖著尾巴的阿黃,只見那水汪汪的黑眸中,竟滿是人性化的期盼。

    瞧著周老許久未動筷,沈之禾心中疑惑,一抬頭便瞧見周老正垂著頭望著地上,她順著周老的力道望去。

    只見不知何時從狗窩中鉆出的阿黃,正搖著尾鬼迷日眼地望著周老,試圖討些吃食,沈之禾無奈一笑,抬腳就往阿黃身邊走去。

    腳一勾,將阿黃帶到一側,瞧著它又要往周老身旁去,沈之禾飛快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將它帶到自己飯盆前。

    木盆里頭滿滿一碗水煮雞肉,不過才吃了兩口,也不知從何時起的,每日他們吃飯時,這狗子都纏在腳邊,一副不給吃便不走的架勢。

    往常給了也就給了,如今天氣回暖,這阿黃像蒲公英似的,隨意擼它一把,便沾了滿手的毛,自然是不好再給它吃有咸味的吃食。

    今日等同竹楹說上一說,往后莫要瞧這狗子裝可憐,便在飯桌上夾了菜給它吃,沈之禾心中暗道一聲,順手將籬笆門帶上。

    全然不顧阿黃在里頭扒拉著門,嗚咽出聲,直到沈之禾走遠,阿黃便知裝可憐的招數對她無用,當即甩了甩尾巴,悠哉游哉走回自己飯盆前,埋頭苦吃。

    這一幕直接看到了身后的周老,雖說狗通人性,可眼前這只就不單單是通人性了,竟還像個娃娃一樣曉得耍賴。

    果真古靈精怪的人,養的狗也比尋常人家的機敏,他笑著搖了搖頭,伸長了胳膊,從烤魚的魚肚子上夾下一大塊嫩肉。

    在沈之安眼巴巴的目光中,將魚肉放入他的碗中,笑著揉了揉他腦袋,“快吃,這魚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走回桌前的沈之禾,正好瞧見這一老一少,坐在一塊,正埋頭吃著烤魚。

    且說周老夾起一塊魚肉,魚肉外層炸得酥香,又吸滿湯汁,一口咬下,汁水四溢,霎時帶著些麻辣的滋味在口中炸開。

    咬破酥香皮后,露出里頭鮮嫩的魚肉,這時他才發覺,這魚的魚刺極少,吃起來倒是方便。

    因著炭火,鐵盆中的湯汁愈漸濃稠,瞧著那盆底的番薯都裹上了濃稠的湯汁,沈之安吸了吸鼻子,伸長了胳膊就要去夾上一塊番薯。

    奈何個子矮,手短腿短的,夠了半晌都未夠著,扭頭瞧了眼身側的沈之禾,只見她正垂著頭同自己碗中的魚頭斗爭,之安無奈,只好扭頭望向另一側的周老。

    卻見他,一口小酒一口烤魚滿是陶醉,顯然是沒空搭理自己,他垮了肩膀,無奈嘆了口氣,十分懷念同扈娘子他們一同吃飯的日子。

    他沉默了片刻,將筷子放在桌上,一骨碌爬到椅子上,抄起筷子,探出半個身子,從盆中撈起一塊燉得軟爛的番薯。

    大約是燉得時間久了,那番薯的邊緣都有些融化,只聽一聲悶響,身側的兩人不約而同循聲望去,原是沈之安手中的筷子一使勁,那番薯從中間斷開,落回盆中。

    霎時,沈之安垮了小臉,正當沈之禾想瞧瞧他還有何動作時,說時遲那時快,他伸長了胳膊將筷子直接插入番薯中,隨后一把將那番薯抄起,滿是得意地瞧了眼沈之禾,隨即送入口中。

    烤了許久的番薯,早就軟爛入味,又吸飽了烤魚的湯汁,綿軟細膩,入口即化,那味道竟不比魚肉差上幾分,沈之禾眸子一亮,握著那筷子啃得滿嘴都是褐色的湯汁。

    瞧著他吃得香甜的模樣,周老也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隨即坐直了身子,在魚身表面夾起一塊番薯,往湯汁里蘸了蘸,才小心翼翼地夾起,入口是魚肉的鮮香,番薯的表皮被烤得焦香,韌勁十足,咬破外皮,里頭的番薯芯子,烤得面面的,香甜軟糯,十分誘人。

    一時間,周老竟吃上了癮,一塊接一塊地夾到碗中,待到沈之禾發覺時,盆中的番薯早已所剩無幾,她不由啞然失笑,眼見著周老的筷子瞄準那僅剩的幾塊番薯時,她趕忙阻攔,“老師,天色已晚,這番薯不好消化,莫要多吃。”

    被沈之禾抓了包的周老,訕訕一笑,收回筷子,心中暗道一聲,以往自己也不是貪嘴之人,實在是這烤魚中的番薯味道絕妙,吸滿了魚肉的鮮味,在用自己本身香甜的滋味完美融合,正是恰到好處。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三人總算吃飽喝足,周老端著茶杯,瞧著忙前忙后的沈之禾,遲疑了片刻,終是同她說了昨夜陸今嶼遇襲一事,原是昨日吳家那兩位來自寧湖府的姓林的郎君。

    他們二人來自京中,是臨安侯府側妃娘家的兄弟,自幼便同陸今嶼不對付,不知為何放著京中紙醉金迷的日子不過,跑來這紅葉鎮,他猜測昨夜襲擊陸今嶼的人便是那兩人的手下。

    “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只是如今謹之在你這小院養傷,那兩人一擊未中,勢必會在暗處搜尋謹之的下落,遲早會查到此處,你千萬小心,此處我也會讓人在暗處守著。”周老站在馬車,小聲叮囑著沈之禾。

    余光掃過四周,果真瞧見街角處有人盯梢,周老當即高著嗓子同沈之禾道:“你這幾日實在懶惰,三日前交于你的字帖竟還沒練完,若明日再未寫完,罰你將千字文抄寫十遍。”

    聞言,沈之禾心中一驚,抬頭就要爭辯,恰好瞧見周老沖著她使眼色,這才明白過來,隨即哭喪著臉點了點頭,“曉得了,老師,明日我必定將作業交給你。”

    周老哼了一聲,轉身鉆入馬車,隨著銅鈴聲漸漸遠去,馬車逐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小娘子,你方才喚周老老師?”

    沈之禾轉身正要回鋪子,另一側賣羊肉泡饃的林娘

    子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出聲詢問。

    聽著此言,沈之禾腳下步子一頓,雖說自己同林娘子是鄰居,但終日里甚少見面,除開那日她上門提醒自己,此后便只見過一面,不過那次也算自己承了她的情,眼下她喚住自己,自然不好當做沒聽見離開。

    她無奈嘆了口氣,扭頭之際,臉上掛著淺笑,“不過是借著瑩姑娘的光,同周老見過幾面罷了。”

    話音一落,沈之禾便瞧見林娘子失望的神色,“原是如此,想來小娘子鋪子中還有不少要緊事,我便不多叨擾小娘子了。”

    沈之禾同周瑩關系好,她是曉得的,但方才瞧著周老的神色,明顯是瞧自己喜愛的后輩的目光,自家兩個孩子都到了開蒙的年級,原本自己還厚著臉皮,讓小娘子幫著自己同周老說上幾句好話,讓自己的孩子去無為齋上學。

    可方才聽著沈小娘子所言,自己倒是不好再開口,只好失落地回了鋪子。

    時間過得極快,轉瞬便臨近端午,沈大郎因殺人鋃鐺入獄,吳家郎君喜好男風一事,宛如插了翅膀一般,傳遍了整個紅葉鎮。

    原本躺在床上養傷的陸今嶼,也能起來走動幾步。

    沈之禾立在門前,瞧著街道上往來的人群,只見那沿河邊的小攤上,掛滿了五彩繩與艾草,整個紅葉鎮都彌漫著艾草的清香,連帶著今日晨起來送蔬菜的阿婆都給她帶了一捆粽葉。

    瞧著那鮮嫩翠綠的粽葉,沈之禾還未開口,其他幾人便滿心期盼地瞧著沈之禾,顯然是對端午十分期待,據她所知,紅葉鎮的粽子,大多都是白米棕,蜜棗粽,或者紅豆棕,多是甜粽。

    倒是從南方來的凌七,他們家鄉有鮮肉棕,沈之禾未吃過,也不曉得那肉粽是什么滋味,不過眼下由她調制的餡料,那可是后世經過千百年改良之后的品種,味道自然差不了。

    她琢磨了片刻,打算調四種餡料,兩種甜粽,兩種咸粽,甜粽那便包蜜豆棕和蜜棗粽,咸粽那便是后世極為經典的鮮肉棕與鮮肉咸蛋黃棕。

    打定注意,沈之禾轉身鉆入鋪子,打算就著餡料一事同凌七商量一番,正好在讓王二娘將甕中的咸鴨蛋都掏出來,洗干凈備用,再讓扈娘子去買些艾草與編五彩繩的繩子回來,正巧昨日陸今嶼暗示自己想要一根她親手編制的五彩繩。

    第127章 干煸黑魚

    回憶著昨日,陸今嶼坐在桌旁,微紅著臉頰,同自己討要五彩繩的模樣,心中不由好笑。

    除開他下不了床的那幾日,自己忙地暈頭轉向,自打他能下床開始,自己便省心了不少,連帶著每日之安的功課他都接手了過去。

    就這三兩日的功夫,他兩人的關系倒是突飛猛進,如今瞧著同親兄弟也差不了幾分。

    就說今日,大約是臨近端午,無為齋放了假,一早起來的沈之安便黏在陸今嶼身旁,一大一小腦袋湊在一起,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是不是還故作隱蔽地抬頭瞧自己一眼。

    沈之禾遠遠瞧著兩人,無奈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取過掛在屋檐下的粽葉,匆匆鉆入灶房。

    粽子的餡料與旁的不同,里頭的米用的是上好的糯米,這樣煮出來的粽子味道才格外的香糯香甜,蜜棗與蜜豆還好些,集市都有現成的賣。

    不過大鄴的蜜棗與蜜豆同糕點一般,實在太甜了,大約是里頭加了不少糖,賣得價格也十分昂貴,簡單來說,又貴又難吃。

    沈之禾想著反正距離端午還有兩日的功夫,時間還算寬裕,不如今日做完午食生意,便帶上之安去集市瞧瞧,買些棗子同紅豆自己回來做。

    總歸做起來也不算難,況且自己做的蜜棗與蜜豆味道更好些,只是那肉餡的略微麻煩些,畢竟這肉與尋常的做菜用的豬肉還不甚相同。

    用來做粽子餡料的豬肉得用上好的梅花肉,除開梅花肉還得加上一小塊肥肉,這樣煮出來的肉粽,才會油汪汪的晶瑩剔透,肉香四溢。

    若是再加上一顆流油的咸鴨蛋,那滋味剛想著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她抬手摸了一把唇角莫須有的口水,抬頭瞧見灶房里頭正片著魚片的凌七,只見他手下動作麻利,不過片刻,手邊便堆了一堆薄如蟬翼的魚片。

    瞧著那架勢許是要做酸菜魚,說來也奇怪,這幾日味仙居的食客越來越多,時常能聽見不少食客,操著一口外鄉話。

    原先不過是以為外地來的跑商的商人,可她觀察了幾日,有好些人并未帶貨物,甚至連行囊都帶,好似特地跑了一趟紅葉鎮,只為來味仙居吃上一口。

    不過這幾日雖忙了些,但瞧著每日的進項,她昨日算了算就這三兩日的功夫竟足足賺了一百五十兩銀錢。

    頓時干勁十足,她舀了一勺清水,凈手后,才取過豬里脊,打算做一份鍋包肉。

    忽地門外傳來一聲響動,沈之禾扭頭望去,只見竹楹腳步匆匆,手中還提著只還在滴水的竹簍,隱約可見里頭有什么東西在動,“小娘子,外頭來了位食客,點名要一份干煸黑魚。”

    說罷,竹楹提了提手中的竹簍,“還有這個,他讓您一并做了。”

    接過竹楹帶來的竹簍,分量倒是不輕,里頭的活物還在四處亂竄,她手上使勁這才沒讓這竹簍從手中跑掉。

    沈之禾飛快將竹簍丟入一側的空盆中,方才透過竹簍的空隙瞧了一眼,一長條的,似是鱔魚油似是蛇,她順手抽了一根木棍,伸長了胳膊將那竹簍的蓋子掀開。

    瞧清了里頭的東西后,沈之禾不由自主松了口氣,還好是鱔魚,若真是蛇,那這單生意,她恐怕是做不成了。

    原因無他,實在是沈之禾對于蛇這種生物有天然的害怕,光想著就能起一聲雞皮疙瘩。

    “曉得了,你去同那位食客說,稍待片刻。”沈之禾點頭應道,蹲著身子同眼前的鱔魚,大眼瞪小眼。

    半晌才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瞧著正在漿魚片的凌七。

    炙熱的目光落在后背,凌七想當作瞧不見都不行,無奈之下,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計,扭頭望向沈之禾,“小娘子,可是有事?”

    話音才落,他便瞧見沈之禾抄著木棍,將竹簍中的鱔魚挑起,笑著道:“阿七,這鱔魚我雖會做,但我有些不喜歡這滑不溜秋的手感,便勞煩阿七將這鱔魚處理一下,作為交換,那道酸菜魚便由我來做可好?”

    對上沈之禾期盼的目光,凌七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點了點頭,他將沾滿了生粉的手洗凈后。

    走到盆子前,一把掐住那鱔魚的頭部,便將它拎了起來,手起刀落,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他便熟門熟路地將鱔魚處理干凈了。

    那動作利落地當真令人嘆為觀止,“瞧著阿七地動作,好似以往做慣了鱔魚?”

    聞言,凌七手下動作一頓,半晌才敷衍地勾了勾唇,“之前主家愛吃,便做過幾回。”

    說罷,便低著頭處理著竹簍中剩余的鱔魚,未再開口。

    見他不愿多說,沈之禾便未再多問,只將手中的黑魚片下了鍋,霎時濃香四溢。

    大火煮開后,沈之禾飛快將爐子中的燃著的柴火撤出,靠著里頭炭火的余溫,滿滿燉著,大約過了一刻鐘,酸菜魚便能出鍋了,她抓了把切成段的干辣椒與花椒撒在碗中,隨即將熱好的滾油自上淋下。

    只聽“滋啦”一聲,霸道的香味在灶房中彌漫,片刻又順著窗子向外頭散去,將坐在膳堂原本就餓著肚子的食客,勾得瘋狂吞咽著口水。

    實在是太香了,這酸菜魚無

    論吃過幾回,都抗拒不了這麻辣鮮香的滋味。

    “聞著這味道,估摸著我的酸菜魚出鍋了。”

    “怎么是你的,分明是我先來的。”

    就在幾人爭論誰先之際,竹楹端著擺了五六碗酸菜魚的托盤,步子穩健地朝幾人走來,笑著安撫道:“諸位莫急,這桌角都有號,自然是按照諸位點菜的順序來的。”

    瞧著自己眼前的酸菜魚,幾人訕訕一笑,未再多言,畢竟美食當前,哪還顧得上多言,抓起筷子,便從湯碗中撈起一塊魚片。

    嗅著那濃郁的香味,也顧不得燙,直接塞入口中,麻辣鮮香的滋味瞬間在口中爆開,只道一聲過癮。

    “小娘子,你家掌柜可同意了,替我做那鱔魚?”顧城,就是那位將裝著鱔魚的竹簍遞給竹楹的人,手中搖著扇子高聲道。

    聞言,竹楹轉過身來,“答應了,勞您喝杯熱茶稍待片刻。”

    與此同時,沈之禾接過凌七處理好的鱔魚,加入蔥姜與黃酒腌制去腥,轉過身子,正打算將一早備下的黑魚片,下鍋干煸時這才想起,早前自己嫌這黑魚做法麻煩,除開那日在周家的宴席上做過一回后,便只在自家人跟前做過。

    那位食客是如何曉得這道菜的。

    心中疑惑,但沈之禾手下動作不停,鍋熱倒油,待到油熱后,才小心翼翼將碗中漿好的魚片,一片一片滑入鍋中,“滋啦”一聲,不過片刻,那黑魚便裹上了已成金黃色的外殼。

    瞧著那魚片逐漸定型,她飛快將魚片撈起,將鍋中剩余的油舀出后,倒入干辣椒與花椒,將香味充分煸炒出后,她又將魚片倒回鍋中。

    幾下翻炒后,將魚肉原本的鮮香激發的淋漓盡致。

    這香味可比方才的酸菜魚,還要霸道不少,此刻正順著窗子朝外頭散去,膳廳里頭的食客,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尋著那香味的來處。

    “竹娘子,你家掌柜的又在做什么吃食,怎么這么香?”

    “是啊,聞著那味道比我手中的酸菜魚還要香上許多。”

    與竹楹相熟的食客,七嘴八舌地將她圍住,竹楹實在無法掙脫,只好指了指坐在靠窗那處的顧城,笑著解釋,“估摸著那位食客指名要的干煸黑魚。”

    話音才落,那頭沈之禾便端著黑魚從灶房繞出,頂著竹楹疑惑的目光,直直朝顧城身邊走去,不怪竹楹奇怪,原本這黑魚直接從窗口遞出便行,她卻親自跑了一趟。

    實在是沈之禾奇怪這人是從何得知,自己這味仙居有干煸黑魚這等吃食。

    濃郁霸道的香味隨著沈之禾的步子,在整個味仙居中彌漫,膳廳中的食客不由自主伸長了脖子,直到沈之禾將那碟黑魚放在顧城面前。

    只見炸得金燦燦的魚片臥在盤中,魚片中摻雜著幾顆泛著油光的干辣椒,上頭點綴著些許青蔥的芫荽,光瞧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郎君這黑魚得趁熱吃,若是涼了味道就變了。”沈之禾笑著提醒,雖說心中抓心撓肺的奇怪。

    話音一落,卻見顧城掀起眼皮瞧了沈之禾一眼,心中暗道一聲,早前聽林大人提及這紅葉鎮有位廚娘開了間名為味仙居的食肆,年歲不大,手藝卻極好,尤其是那干煸黑魚味道更是一絕。

    絲毫不比京中大廚的手藝差,甚至連那極其挑嘴的陸世子都贊不絕口,倒是讓他十分好奇,這不才得了空便巴巴兒的從寒洲跑來,甚至還將門客網來的野鱔魚帶了來,可直到他站在味仙居門前,瞧著這小小的門頭心中便起了懷疑。

    若是這味仙居生意當真如林大人所言那般,為何這鋪子這般小。

    雖十分懷疑,但顧城秉著來都來了的想法,還是踏入了這味仙居,瞧著里頭坐滿的食客,他才略放下了懸著的心,他垂眸瞧著眼前這道色香味俱全的干煸黑魚,在沈之禾殷切的目光下,夾了一塊魚片送入口中。

    “咔滋”一聲咬破外頭那層酥脆的外皮,咸鮮麻辣的滋味頓時在口中炸開,顧城不自覺眼睛一亮,心中暗道一聲過癮,里頭的魚肉鮮嫩多汁,沈之禾將魚片處理的極好,他吃不出半點腥味,他三五下將口中的魚片吞下。

    “林大人說得不錯,你這處的吃食果真不錯,勞煩小娘子將那鱔魚做好,送來我嘗嘗。”他抬頭瞧了眼還未走的沈之禾,心中了然,開口道。

    說罷,隨即又夾起一塊送入口中,不過一小會,原本冒著尖兒的黑魚片便少了許多,這濃烈的香味,引得眾人直吞口水。

    “郎君,這黑魚味道如何?”

    “還用問,瞧那郎君的吃法,你還不曉得嗎?”

    眼見著沈之禾要走,那幾位相熟的食客趕忙開口詢問,“小娘子,這干煸黑魚今日可還有?”

    話音一落,沈之禾腳下步子一頓,倒是有些遲疑,這干煸黑魚做起來實在麻煩還費油,況且這黑魚里頭用的調料價格也不便宜,若非必要自己實在不想做這黑魚賣,只想著尋常時候饞了,自己做些解解饞罷了。

    正猶豫著,忽然后院傳來一聲悶響,沈之禾臉色一變,沖著食客一拱手,道了聲抱歉,匆匆穿過后門,往小院去了。

    第128章 板栗鱔魚

    直到在小院中站定后,沈之禾才拍著胸脯松了口氣,心中暗道一聲好險,她順手將滑落的衣袖撈起,扭頭順著聲源那處望去。

    只見那一大一小坐在葡萄藤下,身前的桌上擺著一塊陶土,似乎準備用這陶土捏出個小玩意兒來,方才她聽到的那聲悶響,便是他二人將陶土捶在地上的聲音。

    “之安小心了,莫傷了陸郎君。”沈之禾立在小院中,瞧著兩人的動作,笑著開口。

    話音一落,兩人不約而同扭過頭來,沈之禾這才瞧清楚兩人的模樣,杏眸中瞬間爬滿細碎的笑意,半晌輕笑出聲。

    原來這兩人捏陶土捏的入神,臉上都沾了土,尤其是沈之安,圓鼓鼓的臉頰兩側沾著泥點,像只小花貓似的,尤其是那呆愣愣的模樣,可愛得緊。

    身側的陸今嶼亦然,烏黑的發絲用一根粗布綁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與沈之安不同的是,他臉上雖也沾了不少泥點,卻絲毫不影響他出挑的姿容。

    他對上沈之禾滿是笑意的眸子,耳尖微微泛紅,下意識將桌上的陶土推到沈之安面前,故作鎮定道:“之安的先生正好教到陶土一課,便留了做陶器的作業。”

    其中的含義,沈之禾聽明白了,大約就是這陶土是之安央求著他幫忙一同做的,不是他主動要玩這陶土。

    沈之禾抿唇一笑,目光落在他微紅的耳尖上,輕聲道:“那便勞煩郎君了。”

    陽光之下,她抿著唇微笑的模樣,溫暖至極,陸今嶼驀地抬手捂住胸口,只覺得心中砰砰直跳,好似有無數只十一在心中跳舞似的。

    十一便是陸離養在他府邸的一只蠢狗,日日精力旺盛,在府邸的小花園中刨坑。

    直到沈之禾走遠,陸今嶼都未回過身來,他就這么坐在原處,直勾勾地瞧著灶房門。

    “陸哥哥,這陶土不是為了給阿姐準備生辰禮物的么?”沈之安抬手戳了戳石桌上的陶土,不解抬頭。

    疑惑的嗓音落入陸今嶼耳中,他才回過神來,低頭對上沈之安狐疑的目光,莫名一陣心虛,干咳了幾聲后,本想揉一揉他的腦袋,才抬起手便瞧見雙手沾滿了泥土,只好訕笑一聲,將手放下。

    故作神秘一笑,“早前我在京中聽說,送女子禮物前得先藏著,這樣才有神秘感,到生辰那日你阿姐才會有驚喜的感覺。”

    話音一落,沈之安半信半疑地瞧了陸今嶼一眼,卻見他滿臉認真,絲毫瞧不出半點騙小孩地模樣,便只好點了點頭,含淚背下這口黑鍋。

    而此時,味仙居的灶房中。

    凌七聽著門響,抬頭望去只見沈之禾滿是笑意地推門而入,“小娘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你怎曉得?你可還記得那三位欽差大人臨走時,我讓人送扈娘子送去周家的吃食?”沈之禾眉眼一碗,腳下步子輕快。

    說罷,她將一早放在盆中腌制去腥的鱔魚撈起,放在竹籃中瀝水,隨即轉身取過一塊干凈的抹布將鍋中的水擦干。

    “自然是曉得的,那包吃食莫不是小娘子特意送與那三位大人的?”聽著沈之禾所言,凌七沉吟片刻,忽然靈光一閃,心中有了計較。

    “聰明,方才外頭那位指名要干煸黑魚的食客,便是林大人的舊識,我瞧著他那通身的氣派,不像尋常人。”聞言,沈之禾贊賞地瞧了凌七一眼,同他說著自己方才觀察所得。

    話音才落,只見那頭沈之禾手腳麻利地舀了一勺香味十足的豬油倒入鍋中,這鱔魚是葷食,若是用素油炒出來的味道總覺得會差一籌,不如葷油炒出來的滋味香。

    畢竟做吃食,除開新鮮的食材,油鹽醬醋這些調料也是十分重要的,沈之禾估摸著火候,覺著鍋中油熱后,她飛快將切成段的鱔魚倒入鍋中,鐵鍋炭火極旺,隨著她的翻炒,不過片刻,鱔魚的表層便鍍上一層金黃。

    就在凌七以為沈之禾要將那鱔魚撈起時,卻見她捏著木鏟繼續在鍋中翻動,直到鍋中的整個變得金黃酥脆,她才取過笊籬將鱔魚段撈起。

    隨著她的抖動,笊籬中的鱔魚段上下翻動,豬油順著笊籬的空隙低落,鱔魚的鮮香彌漫在整個灶房中。

    “小娘子這是做得炸鱔魚?”凌七心中疑惑,實在不怪他,以往在南邊時,自己雖隔三岔五會做上一頓鱔魚,但油貴,這鱔魚尋常都是紅燒的做法,偶爾會做上一道炸鱔絲。

    不過那鱔絲的做法也與沈小娘子如今的手法不同,那鱔絲是取鱔魚脊背那塊部位,裹上粉,油炸至酥脆,再下鍋烹炒,最后點綴幾根炸過的姜絲。

    聞言,沈之禾倒是有些詫異,據她所知,炸鱔魚是江南一帶的名菜,那人伢子不是同自己說,凌七是京城酒樓的大廚么。

    “那倒不是,只不過是這鱔魚個頭小,不如將它炸得酥脆,再加入板栗,燉一鍋板栗鱔魚,想來那郎君應是覺得不錯。”沈之禾動作麻利地將鐵鍋擦干,又舀了一小勺豬油到鍋中。

    待到油熱后,往鍋中撒了一把蔥姜,待到完全炒出香味后,她飛快將炸好的鱔魚倒入鍋中,迅速翻炒幾下后,將鱔魚的香味完美激發后,接過凌七遞來的板栗倒入鍋中。

    她迅速翻動幾下,瞧著每一顆板栗都均勻的裹上湯汁后,便蓋上了鍋蓋,小火燜煮片刻,這道板栗鱔魚精髓便在燉得軟糯香甜的板栗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濃郁的香味從鍋中溢出,隨即順著窗子朝膳廳飄去,那香味誘得廳中的食客不由自主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瞧著連通著灶房的窗口,心中暗道一聲若不是那兩位娘子在廳中守著,自己少不得探頭去那窗口瞧瞧。

    瞥了眼不遠處的竹楹,離得近的幾位食客暗道一聲可惜,好在自己點的酸菜魚味道也十分不錯,但從那窗子里頭傳來的香味實在勾人了些,“竹娘子,你家掌柜的在灶房做什么吃食呢,這味道都快給人香迷糊了。”

    聞言,竹楹尷尬一笑,別說他們幾人,連她自己都被這香味勾得想去灶房瞧瞧,順便看看能否討上一口嘗嘗,如今正是抓心撓肺的好奇。

    正猶豫著是否要去灶房瞧瞧,便聽得后門傳來一聲響動,幾人循聲望去,只見沈之禾端著托盤,推門而來。

    隨著她越走越近,那碗中的香味愈來愈濃,引得眾人不住地吞咽著口水,直勾勾地瞧著沈之禾手中的托盤,直到瞧見她端著那托盤直直走到顧城跟前,眾人才恍然大悟,這人來時手中提了個還在滴水的竹簍,說是里頭裝了兩條野生鱔魚,家中無人會做,想央沈小娘子將這鱔魚處理了。

    果然,下一瞬他們便聽見沈之禾開口,“郎君,您的鱔魚做好了,快嘗嘗。”

    她將手中裝著鱔魚的碗放在桌上,顧城便瞧見那鱔魚裹滿醬汁,上頭用幾顆碧綠的蔥段做點綴,瞧著格外誘人,大約是方才那干煸黑魚的味道實在美味,他匆匆與沈之禾道了聲謝。

    抄起一旁的筷子,夾了一塊鱔魚送入口中,這鱔魚炸得透透的,不僅外皮酥脆,連魚骨都炸得焦脆,一口咬下連魚骨都能直接吞咽下去,又燉了許久,魚肉吸滿鮮美的湯汁,細細品來,里頭似乎還摻雜著板栗的甜香。

    顧城眸子一亮,捏著筷子,隨意翻動了幾下,果真在里頭尋到了幾顆飽滿的栗子,上頭裹滿了琥珀色的湯汁,板栗燉得爛糊,嘴唇一抿便能嘗出那粉糯香甜的滋味。

    他手一招,沖著沈之禾道:“勞煩小娘子再來一碗米飯。”

    待到米飯送到跟前,他取了一把湯勺,舀了一勺板栗鱔魚的湯汁澆在米飯上,隨意拌了兩下,捏著勺挖了一大勺米飯送入口中,顆粒飽滿的米飯浸泡在湯汁中,鮮香濃郁,令人胃口大開,不過三五下的功夫,顧城一碗飯便落了肚。

    他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隨即抬頭掃了眼味仙居,這才發現沈小娘子不知何時走了,當即沖著一側的竹楹道:“勞煩小娘子同你家掌柜的說一聲,再打包兩份干煸黑魚。”

    “郎君,這黑魚要剛出鍋的才好吃,您這打包回去了,涼了不說,這魚片也不再酥脆了。”聞言,竹楹連連擺手,勸道。

    聞言,顧城垮了臉,心知竹楹所言不虛,只要無奈點頭,忽而眸子一轉,“你家掌柜可接寒州的宴席?”

    話音一落,且不說竹楹愣了片刻,連帶著周邊的食客都雅雀無聲,面面相覷,半晌廖掌柜才笑著接話,“郎君說笑了,這寒州城雖離紅葉鎮不遠,但往返途中也要半日,這沈小娘子若是去寒州城做宴,這味仙居少不得得關上三兩日,這多少有些不太合適。”

    “就是啊,若是小娘子去了寒州城,我等的吃食該如何解決。”

    一時間,味仙居一片嘈雜,竹楹見勢不好,同扈娘子叮囑一聲,趕忙朝后院趕去。

    “怎么了這是,竟這般匆忙?”行過陸今嶼身側,他瞧著竹楹慌亂的模樣,出言詢問。

    “公子,外頭有位寒州來的郎君,要請小娘子去寒州做宴席,紅葉鎮的食客自然不愿,這不在膳廳吵起來了,我先去同小娘子說上一說。”竹楹快速將前因后果同陸今嶼完,人已經立在灶房門前。

    卻不想身后的陸今嶼,聽得寒州二字,眸底劃過深思,自己的府邸便在寒州,想來自己多日未回,有人來打探消息來了,也不知來的是哪一位。

    沉思間,忽而傳來一聲門響,只見沈之禾領著竹楹腳步匆匆,朝膳廳趕去,他心中好奇,沉吟片刻,將手中的陶土放下,牽著沈之安跟上了她的步子。

    第129章 調侃

    膳廳內一陣嘈雜,幾人七嘴八舌爭論不休。

    “諸位莫吵了,不如等沈小娘子來了,問一問便知,我們總不能替她做決定。”

    大約是這人在紅葉鎮還算有些名望,話音一落,還在爭論的幾人,總算是閉了嘴,相互瞪了一眼,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碗,繼續吃了起來。

    就在此時,沈之禾匆匆推門而入,落在身后的陸今嶼遠遠瞧見窗口那熟悉的面孔,抿唇一笑,來得倒是個熟人。

    顧城,本是舅舅的手下,后在一場戰役中負傷退伍,朝廷體恤,讓他留在寒洲做了名司法參軍,自己同他見過幾次,此人倒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

    總得尋個機會,同他見上一面,將自己查到的東西遞回京中。

    他一身素布麻衣,斜倚在門邊,垂眸瞧著沈之禾快步走到顧城身側,福了福身。

    “郎君可是這鱔魚吃著不好?”雖說來時路上,竹楹將前因后果同自己說了一遍,沈之禾還是笑著寒暄了一句。

    聞言,顧城放下手中的筷子,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目光上下打量著沈之禾,隨即笑著開口,“自然不是,小娘子的手藝十分不錯,比我早年在京中吃過的吃食味道還好。”

    忽而他環顧四周的目光一頓,落在沈之禾身后某處,片刻才又開口,“請你來,不過是這干煸黑魚我吃著不錯,想打包兩份回去給妻女嘗嘗,但那位小娘子同我說,這黑魚得剛出鍋味道才好,我便想著請你上門做上一頓。”

    他倒是未提及,以廖掌柜為首的幾位食客幫著沈之禾拒絕了他。

    語畢,一時間整個味仙居食客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沈之禾身上,抬頭對上這些熱切的目光,似乎生怕她答應了顧城的請求,往寒洲城去,她不自覺眼角抽搐。

    思忖片刻,沖著顧城歉意一笑,“顧郎君,實在抱歉,你今日也瞧見了有不少食客,除開這些食客,還有不少碼頭上的力工,我這實在走不開。”

    話已至此,顧城心知多說無益,失望地點了點頭,“既小娘子這般說,那我便不再強人所難,改日得了空,再攜妻女上門。”

    他將最后一塊鱔魚塞入口中,從腰間取出一兩銀錢放在桌上,沖著沈之禾一拱手,轉身便朝外頭就走。

    “小娘子,今日怎得不答應此人?”瞧著顧城走遠,竹楹才溜溜達達走上前,站在沈之禾身側。

    聞言,沈之禾瞥了她一眼,眺望著不遠處的碼頭,暖風拂過,河邊的柳枝隨風搖曳,河邊上波光粼粼。碼頭邊停靠著不少船只,尤其是那兩層高的客船尤為突出。

    大約是瞧著沈之禾不搭理自己,竹楹扭過頭,正好瞧見她望著不遠處的船只,眸子一轉,答案浮上心間,“小娘子可是瞧著近日來了不少外鄉人,故而不想歇業?”

    “猜對了一半,你可知后日便是端午,若我今日應了他,路上來回少說要耽擱一日,那我這端午佳節豈不是錯過了。”沈之禾收回瞧著客船的視線扭身回了鋪子。

    目光逡巡,瞧著那些食客吃得正好,便打算往灶房去給正在后院玩泥巴的一大一小燉個蝦仁雞蛋羹,想到那個大的,沈之禾便一陣頭疼。

    如今這人傷勢愈合得不錯,按常理來說總歸該回周家了,奈何只要自己一提讓他回周家一事,那當夜他必定高燒不止,就這么幾次,沈之禾怕他燒壞腦子,倒是不敢再提。

    說來也奇怪,自己不提后,陸今嶼便再未發過燒,實在何難讓她不懷疑,她私底下問了之安數次,卻一無所獲,只好就此作罷。

    畢竟這人半夜高燒,倒霉的還是自己。索性有他在,之安不再黏著自己,也同自己說了不少外頭的趣事,雖說瞧著他倆關系好,多少有些吃味,但之安瞧著倒是自信了不少,連帶著體態也好了許多。

    沈之禾忽略心底那抹奇怪的感覺,越過幾人廖掌柜身側,朝后門走去,才走出一步,便被廖掌柜拽住,“小娘子,方才立在后門口的小郎君可是你的夫婿?老夫瞧著雖瘦弱了些,但模樣倒是上乘,而且那周身的氣質,絕非凡人。”

    “您說笑了,我哪里來的夫婿,方才那位郎君您也見過,就是周家那位陸郎君,前些日子酒多了,在外頭跌了一腳,傷了腳,行動不便,在我這處養傷呢。”聞言,沈之禾面上一紅,打著哈哈。

    誰料,廖掌柜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撫著胡須打趣兒,“老夫曉得了。”

    說罷,便抬腳從味仙居離開,留下身后的沈之禾一頭霧水,心中暗自嘀咕,他曉得什么了,就曉得了。

    瞧著廖掌柜的背影消失不見,沈之禾才扭頭準備往灶房去,才踏入小院,正好與站在院子中的陸今嶼對上視線,也不知他在此處瞧了多久,燦若星辰的眸子中,滿是溫柔的笑意,瞧得她不自覺紅了臉頰。

    “稍待片刻便用午食。”丟下一句話,她錯開陸今嶼的視線,落荒而來。

    “陸哥哥,阿姐這是怎么了?”沈之安扯了扯陸今嶼衣角,滿心不解,方才阿姐似乎都未瞧見自己。

    話音一落,陸今嶼含著笑意低頭,順手揉了揉之安的腦袋,笑著解釋,“估摸著是你阿姐太忙了,好了隨我繼續去做陶器。”

    且說那頭沈之禾鉆入灶房,她反手將門關上后,背靠在門上,抬手扇了扇自己滾燙的臉頰,半晌才回過神來,抬眸正好對上凌七疑惑的目光,她也未解釋,快步走到柜子旁,拉開柜門,從第二層取出幾枚雞蛋。

    又取過兩只空碗,捏起一顆雞蛋手腳麻利地在碗邊一敲,雞蛋落入碗中,飛快將雞蛋打散后,加入一點米酒去腥,隨后撒入一些鹽巴,上鍋蒸熟。

    趁著這個空檔,沈之禾取了一根豬棒骨,冷水下鍋,瞧著似乎打算燉上一鍋骨湯,又沖著凌七道:“阿七,午后你在鋪子里頭守著,我同扈娘子去肉鋪瞧瞧,買些肉回來包粽子。”

    自打陸今嶼受了傷后,味仙居每日的餐食都會一碗湯,有時是骨湯,有時是魚湯,甚至還有豬蹄湯,日日都是大補的湯水,這接二連三吃了小半月,除開陸今嶼,其他幾人都圓潤了不少。

    說來也奇怪,這陸郎君日日同他們的吃食都是一模一樣,這人卻一點肉都不長,讓人看著就來氣。

    隨著時間流逝,砂鍋中的豬骨湯,馥郁芬芳,實在誘人極了,沈之禾掀開鍋蓋,里頭奶白色的骨湯正咕嘟咕嘟冒著泡,她快手快叫將一早竟浸泡著的臘肉,切成小塊,丟入鍋中。

    今日打算做上一道筍干臘肉湯,那筍干是用春日里頭剛出土的嫩筍,撥開外殼切成小段,然后滾水鍋里汆過后,晾在外頭足足曬了小半個月,要吃時便取出一些,在冷水中泡發之后,燉湯或者紅燒味道都十分不錯。

    沈之禾取過鍋鏟,攪動著鍋中的湯汁,思忖了片刻,又取了一塊豆腐切成方塊中倒入湯中,小火慢燉小半個時辰,這筍干臘肉湯便好了。

    待到火候差不多了,沈之禾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朝小院張望,一眼瞧見正在小菜園里頭,蹲著身子不知道在種些什么的王二娘,再往那頭去,便是葡萄藤下玩泥巴的一大一小。

    “二娘子,午食做好了,去前頭膳廳瞧瞧是否還有食客,便喚竹楹同扈娘子吃飯。”那一大一小自然指望不上,沈之禾輕敲窗棱,沖著王二娘道。

    聞言,王二娘將手中的小鋤頭放到一旁,快步走到水井旁,洗干凈了手,才匆匆朝膳廳去了,如今午時已過,膳廳的食客都吃的七七八八,眼下只余三兩個食客坐在桌邊,瞧著碗中的吃食,估摸著要不了一會也該起身了。

    “可是小娘子午食做好了?我方才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郁的香味,好似燉得是骨湯?”竹楹眼尖地瞧見王二娘,快步走至她身側,壓低著嗓音問。

    話音一落,王二娘好笑地瞧了她一眼,心中暗道一聲,這丫頭的鼻子實在靈,“猜對了,今日小娘子做了一鍋筍干燉臘肉。”

    “啊?”竹楹一懵,方才她同王二娘所言是骨湯,怎會繞到筍干燉臘肉上頭,這彎拐得也太大了些。

    瞧著她茫然的神色,王二娘不由噗嗤笑出了聲,掃過一眼食肆里頭僅剩的幾位食客,小聲道:“你莫不是忘了,小娘子為了陸郎君每日都會燉上一鍋湯,要么是骨湯要么便是魚湯,這筍干燉臘肉正是用骨湯做的。”

    “原來如此。”竹楹心中了然,不過也奇怪得很,公子將沈小娘子放在心尖一事,旁人都能看出來,可小娘子卻有些奇怪,說她對公子無意吧,也不盡然,畢竟這幾日自己也瞧在眼里,日日照顧公子,想著法兒的給公子補身子。

    說她對公子有意吧,也不太像,畢竟她日日想著把公子送回周家,實在讓人費解。

    想不通,那便不想了,不如想想沈小娘子做的筍干燉臘肉味道如何,方才光聞著那味兒,便止不住的吞咽著口水,想到此處,竹楹瞥了眼還端

    坐在窗邊,慢條斯理用餐的那人,心中焦急。

    好在那人似乎接收到了竹楹的怨念,咽下口中最后一口吃食后,便從袖袋中取出一枚碎銀,放在桌上,隨即轉身離去。

    待到那人的背影匯入街道的人群中,竹楹才匆匆上前,將那桌子收拾干凈,三人一同往小院走去,才推開門,鮮香四溢的滋味撲鼻而來。

    第130章 糖水

    只見葡萄藤下的石桌上,擺滿了吃食,沈之禾幾人早早坐在桌邊,陽光透過葡萄藤的縫隙落在幾人肩頭,留下許多斑駁的光影。

    遠遠瞧見三人呆愣在原地,沈之禾伸手沖著幾人招了招手,“愣在那處做什么?還不快些來吃飯,吃過飯,我們還有事要出門呢。”

    “欸,來啦!”三人相視一笑,笑著朝桌邊走來。

    竹楹頭一個坐下,伸長了脖子瞧著湯碗中的筍干燉臘肉,大約是臘肉燉得時間久了,奶白色的湯汁上浮著一層金黃的油脂,隱約可見幾塊肥瘦相間的臘肉在里頭沉浮,那油亮的臘肉瞧著就讓人口水直流。

    沈之禾余光掃過竹楹眼饞的模樣,抿唇一笑,伸長胳膊從陸今嶼身側取過一只長柄木勺,撇去漂浮在湯汁上頭的油脂,替他同之安各舀了一碗湯。

    切成薄片的臘肉,肥瘦相間,原本風干的臘肉在骨湯中燉了許久,吸滿湯汁,嚼起來瘦肉瘦而不柴,還帶著臘肉獨有的香味,肥肉的油脂都被風干,吃在口中哏哏赳赳,韌勁十足。

    三兩下將口中的臘肉吞咽下去之后,沈之安又夾起一塊筍干,泡發的嫩筍,帶著春日里雨后的清新,又帶著干貨獨有的香味。在濃湯中燉了小半個時辰,早便吸滿骨湯的鮮香,那一口下去,雖不如鮮筍那般爽脆,但也是肉質肥厚,又裹滿臘肉的香味,吃起來竟比臘肉的味道還要好上幾分。

    一時間,沈之安吃得滿嘴流油,他埋著頭,呼嚕呼嚕一碗筍干燉肉便落了肚,他捧著空碗沖著沈之禾咧唇一笑,“阿姐好吃,再來一碗!”

    那舉著碗的小模樣逗得桌上幾人不自覺笑出了聲,沈之禾抬手捏了捏之日漸豐盈的臉頰,笑著調侃:“自從陸郎君住下后,我們家之安每日的飯量都打大了不少呢。”

    目光上下打量著沈之安,話音一頓,這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短了一截,露出一小段胳膊與腳踝,這一個月倒是又長高了不少。

    她順手搭在沈之安肩頭,估摸著是這些日子日日纏著陸今嶼習武,原本軟軟的胳膊也結實了不少,說起來記憶中他每逢春日都會傷風,今年倒是沒有,看來她養娃還是有一手的。

    沈之禾自豪極了,又舀了一勺筍干燉臘肉到沈之安碗中,“少喝些湯,等會兒飯吃不下了。”

    “曉得了。”沈之安抱著碗應道。

    那頭陸今嶼瞧著沈之禾替自己舀了一碗湯后,便只顧著給沈之安夾菜,心念一動,夾起一塊紅燒排骨送到沈之禾碗中。

    瞧著自己碗中的排骨,沈之禾愣了愣神,抬頭對上陸今嶼滿含笑意的眸子,她耳尖一紅,夾起那排骨塞入口中。

    心中暗道一聲,今日這排骨也沒放多少糖,怎的這般甜。

    這一幕落在對面竹楹的眼中,她抬手戳了戳身側的扈娘子,卻見她毫無反應,不由含著雞塊,仰天案暗嘆一聲,“此刻要是陸離在便好了。”

    與此同時,被竹楹惦記著的陸離,仰躺在紅葉鎮西南的一家小院中,抬手擋著刺目的陽光,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身下的躺椅。

    隨著一聲門響,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從門外走來,其中一人一邊甩著手,一邊同身后那人嘀咕道:“還以為是個骨頭硬的,結果才將那刑具取出,就嚇得什么都招了,實在無趣。”

    “你說京中那女人要曉得這三個廢物如此不經嚇,可后悔讓他三人來這了。”

    ……

    隨著那人的聲音越來越近,陸離皺了皺眉,翻身從躺椅上坐起,瞇著眼瞧著朝自己走來的兩人,正是那日在味仙居說起陳敬挨了一悶棍的岑郎君與那位名喚阿恒的少年郎。

    “喲,陸小郎君總算能下床了?”遠遠瞧見坐在院子中的陸離,三步并作兩步跨到他身旁。

    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拎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涼茶,還記得那夜,竹楹扛著受了重傷的他砸門,那慘白的臉色,險些都覺著他熬不住了,好在來時將軍塞給自己不少上好的金瘡藥,總算是將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托你的福,暫時死不掉。”陸離坐起身子,一把搶過岑郎君手中的茶杯,沖著阿恒微微頷首,“那三人招了?”

    被搶走茶杯的岑郎君也不生氣,只沖著阿恒招了招手,讓他一同坐下,隨后又取過空茶杯,倒了兩杯涼茶,這才開口道:“招了,烙鐵都沒燒紅就招了。”

    “確實是林家的人,一脈相承的沒骨氣。”聞言,陸離不由嗤笑一聲,“可有查出那姓孫的縣丞有何異常?”

    “倒是沒有,自打那日沈之云狀告沈大郎賣女求榮后,他便稱病在家,不過有一點十分奇怪,沈大郎下獄后,縣令屢次想提審,都被他攔住了。”岑郎君順手往阿恒口中塞了一塊一品軒的蛋黃酥。

    “姓孫的,昨夜放了只信鴿。”阿恒口中含著蛋黃酥含糊不清道。

    聞言,陸離一驚就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一不留神扯到了腰腹的傷口,痛了一個激靈,被岑郎君一把按回椅子上。

    “傷口還沒好,小心些,那信鴿是公子讓放出去的。”岑郎君一把掀開,陸離的衣擺,掃了眼腰上的傷口,瞧著沒滲血,這才松了口氣。

    難得冷下了臉,“如今紅葉鎮形式已然明了,眼下差的便是沈小娘子父母的死因,我曉得你著急回公子身旁,但如今你二人都受了傷,最要緊的是養好傷。”

    與此同時,味仙居中。

    難得沒鬧著要跟沈之禾一同出門的竹楹,站在陸今嶼跟前,垂首道:“公子,玄戈遞來消息,在沈大郎臥房的床底下挖出了五十金。”

    聞言,陸今嶼一言不發,垂眸摸索著手中的杯子,半晌才從袖中取出一張泛黃的宣紙,“去這幾處瞧瞧,是否有異常。”

    “是。”竹楹接過宣紙,翻身從墻頭躍出。

    臨近端午,哪怕是午后,集市上也人來人往,沈之禾牽著之安穿行在人群中,沿途邊的叫賣聲不絕于耳,各種吃食的香味混雜在一塊,仿佛一把小勾子引得一人往前去。

    除開原先就有的油糕鋪子,亦或是餡餅鋪子,竟還多了不少糖水鋪子,行人三三兩兩聚作一團,擠在糖水鋪子前。

    忽而一少年手中捧著一碗糖水從幾人身旁路過,那甜滋滋的味道,順著風邊落入沈之安鼻中。

    “阿姐,我們可否嘗嘗那糖水?”他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抬手拽了拽沈之禾的衣擺,輕聲道。

    沈之禾順著力道望去,正好對上他亮晶晶的眸子,牽起他的手便朝那糖水鋪子走去。

    走近才瞧見一位年過半百的阿婆,坐在攤位后頭,小車上擺著一只只精致小巧的竹碗,上頭還雕刻著一只只活靈活現的小兔子,攤位又比別的干凈不少,難怪她這處的生意要比旁人好上許多。

    “小娘子,可要來上一碗糖水?我這糖水可是今日一早摘了信息新鮮的枇杷,加上老冰糖熬了一個時辰,甜而不膩,生津止渴。”說著,那阿婆快手快腳,從一旁的甕中舀了一勺枇杷糖水。

    只見那去了皮個頭圓潤的枇杷,臥在竹碗中顯得格外誘人,沈之禾垂眸對上之安渴望的目光,“阿婆,這糖水怎么賣得?”

    “五文錢一碗,小娘子要幾碗?”聞言,那阿婆頓時喜笑顏開。

    “要四碗吧。”沈之禾扭頭瞧了眼落在身后的扈王二位娘子,從荷包中數出二十文銀錢遞到那阿婆手中。

    她將三碗分給三人后,自己才接過最后一碗湯水,遠遠瞧見那竹碗精致,湊近一瞧更是細致,連碗邊緣的毛邊都磨得平整光滑,顯然手上功夫不錯,她捏著簽子,扎起一顆滾圓的枇杷送入口中,咬下一口,酸甜的滋味令人口齒生津。

    這糖水果真如那阿婆所言,生津止渴,眼下天氣還不算熱,到了夏日,炎炎烈日下,碼頭上來往的力夫頂著夏日搬運貨物,閑暇時若能喝上這么一碗冰鎮

    的湯水,倒也是不錯的。

    “阿婆,你這糖水鋪子可是夏日生意好?”沈之禾將口中的枇杷咽下后,笑著問道。

    “小娘子聰慧,紅葉鎮這糖水生意啊,也就夏日好些,冬日雖也有熱的湯水,但買的人總歸比夏日要少許多。”那阿婆抬頭瞧了眼沈之禾,笑著應道。

    瞧著這阿婆也是健談的性子,沈之禾便湊上前去笑著同她套近乎,半晌才開口問道:“阿婆,我瞧您這攤位生意也不錯,怎的只有你一人在此?”

    話音一落,那阿婆好似打開了話匣子,扯從攤位后頭搬出一張矮凳,扯過沈之禾便道:“姑娘有所不知啊,我同我家那口子無兒無女,他又腿腳不靈便,這不只好在家中幫我弄些竹碗,我便趁著初夏,院中的枇杷熟了,摘些下來做糖水賣,掙些錢補貼家用。”

    聽到此處,沈之禾心中一喜,當即點著桌上那一摞竹碗道:“那是大爺所做?連上面的小兔子也是大爺所雕?”

    瞧著沈之禾略顯激動的神情,那阿婆倒是有些愣住了,片刻回過神來,當下驕傲地挺起胸脯,“那是自然,我家那口子的手極巧,無論在竹子還是木頭上雕刻的動物都活靈活現。”

    “阿婆,我可否勞煩大爺替我做上五十個竹制禮盒,等稍后我將圖紙給您,一個禮盒十文如何?您若是應下,我這便給您一百文定金。”沈之禾拉住那阿婆的手道,她本就在為端午的禮盒苦惱。

    先前打算尋木匠定制幾個木質禮盒,但做了幾個都不甚滿意,且不說樣式好不好看,那木質的禮盒實在太重了些,拎起來實在不方便,況且那木匠要價也高,實在不合算,如今好了,她瞧著這竹碗也十分喜歡,想來這位大爺的手藝應當十分不錯。

    “當真?”那阿婆滿臉不敢置信。

    “自然當真,您若不信,待您收了攤,我隨您家去瞧瞧。”沈之禾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沈之安的腦袋,笑著開口。

    話音一落,那阿婆連糖水也顧不得賣,當下就要收攤帶著沈之禾家去,無奈之下,她只好扭頭沖著扈娘子同王二娘道:“勞煩兩位娘子去鄭叔鋪子買上十斤梅花肉與五花肉,再買些肥肉,就同他說我要用來包粽子,他便曉得了。”

    叮囑完她二人后,沈之禾牽著沈之安,跟在那阿婆身后,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停在一間兩進小屋前。

    第131章 餡料

    只瞧見那阿婆將手中的推車停在墻邊,利落地推門而入,“老頭子,來客人了,接壺熱水來。”

    話音一落,她便扭頭招呼這沈之禾姐弟倆朝小院去。

    小院不大,一眼就能掃完,但勝在干凈整潔,除開墻邊的一口水井以外,便是西東南墻角那處立著一顆枇杷樹,上頭掛滿了一顆顆好似黃燈籠似的枇杷,樹蔭下擺著三兩張竹椅同一張矮桌,椅子旁堆了不少擺放整齊的竹子與竹篾,還有不少早前在那阿婆攤位上瞧見的竹碗。

    正當沈之禾打量著眼前的小院,不遠處傳來一兩聲輕重不一的腳步聲,片刻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翁提著水壺,從屋內繞出。

    見此,陳阿婆快步上前接過陳大爺手中的水壺,笑著將沈之禾迎至桌邊,“小娘子見諒,家中簡陋。”

    “無礙,您這一樹枇杷倒是長得極好。”沈之禾抬眸瞧著那滿樹圓滾滾的枇杷笑著開口。

    話音才落,一直沉默寡言的陳大爺站起身子,踮著腳從枝頭摘下幾顆個頭極大的枇杷塞到沈之禾手中,半晌才憋出一個字,“吃。”

    那模樣逗笑了一旁的陳阿婆,她輕推了一把陳大爺笑道:“老頭子,你且去編個竹制的匣子給這小娘子瞧瞧。”

    聞言,陳大爺抽出幾根竹篾,在沈家姐弟震驚的目光中,不過三兩下功夫,他手下便出現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竹匣。

    捧起陳大爺遞來的竹匣,沈之禾倒還好些,畢竟她也是活了兩世的人,早知那些手藝人的手十分靈巧,只沈之安年歲小,還從從未見過這等手藝,一時瞪大了眼睛,看出了神。

    “阿翁,您的手好巧!”半晌他才捧著臉,發出一聲驚嘆,隨即扭過頭拽著沈之禾的衣袖道,“阿姐,這阿翁做得匣子比扈娘子的還要精巧!”

    “這是自然,阿翁他是專門做這門手藝的,而扈娘子卻是因為家中無人會做,為了幫襯我們才主動去做的。”話音一落,沈之禾拉過沈之安,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這話以后可不許再說,若是讓扈娘子聽見,會不開心的。”

    說罷,沈之禾沖著兩位歉意一笑,“家弟不懂事,勞煩您二位見諒,不過您做得匣子實在不錯,方才我同阿婆說,想讓您先幫我坐上五十個竹匣,原先訂的價格是十文一個。如今親眼瞧見,覺著十文銀錢有些低了,給您十五文一個如何?”

    聞言,陳大爺皺如橘皮的臉瞬間舒展開來,瞅了眼身側的陳阿婆,瞧著她沖著自己點了點頭,“好!小娘子何時要這匣子?”

    “后日,后日可能好?”

    陳大爺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從陳家小院出來的沈之禾,瞧著外頭天色還早,牽著沈之安匆匆朝鄭屠的肉鋪趕去。

    行至集市,忽而聽見幾聲叫罵從不遠處傳來,姐弟二人對視一眼,眸中皆八卦之意,兩人腳下步子一轉,撥開人群朝叫罵聲那處鉆去。

    誰料還未走近,便被廖掌柜攔下,“小娘子去不得。”

    “我方才去瞧了一眼,你大伯娘去酒樓討錢被王家那母子打了出來,如今正鬧著呢。”瞧著沈之禾面露不解,廖掌柜解釋道。

    “原來如此,多謝廖掌柜提醒,這熱鬧我便不去瞧了。”沈之禾心中暗道一聲幸好,沖著廖掌柜一拱手,繞過人群便往肉鋪去了。

    沈家的事她不曾特意去打聽,但也曉得不少,自打那日沈大郎入獄后,青荷便卷了沈家大半銀錢跑了,沈婆子遍處尋不到她,將氣都撒在云姐兒身上,日日磋磨之下,云姐兒病了,沈婆子打算就這么讓她病著,孫琴自然是不依的,爭執之下推了沈婆子一下,這不家中統共四個人,兩個臥病在床,剩下那個小的,日日不著家,孫琴便打起了沈記酒樓的主意。

    好在這一切都同她沈之禾無關。

    待到沈之禾趕至肉鋪,正好鄭屠幫著兩位娘子往小推車上裝著豬肉,遠遠瞧見沈之禾,立時爽朗一笑,“大侄女,要肉同我說一聲便是,怎的還親自來了?”

    “來瞧瞧您,前頭您讓扈娘子帶來的蜜餞味道不錯,總得親自來道聲謝。”沈之禾背在身后的手,戳了戳沈之安笑著開口。

    “多謝鄭叔,那梅子姜味道很好!”接受到訊息的沈之安回過神來,站直身子,眼睛一彎,肉乎乎的小臉上堆滿笑意。

    那模樣瞧得還未有娃的鄭屠心都化了,“那蜜餞值不了幾個錢,若是愛吃,等叔過幾日去寒洲,再給你買!”

    “好。”

    辭別鄭屠,四人又繞了一條巷子,總算是將棗子與紅豆買齊,心想著回去總歸要澳糖漿還做蜜棗與蜜豆,沈之禾步子一拐,又買了不少老冰糖與白糖,路過米糧鋪子時又買了五十斤糯米。

    小推車上塞得滿滿當當,臨到味仙居門口的街道,沈之禾這才想起,五色繩還未買,好在路邊就有雜貨鋪子。

    幾人踩著夕陽的余暉踏入小院,聽著動靜,凌七匆匆從灶房鉆出,幫著將推車上的東西搬回灶房中。

    原本陸今嶼也想上前幫忙,卻被沈之禾一把攔住,

    笑話,好不容易這傷口才結了痂,若是讓他干了活,傷口裂開,他不是又要賴上自己一陣子。

    畢竟她這小院實在小了些,四間小屋住的滿滿當當,這人還同自己擠在一間屋子,雖說中間有屏風擋著,總歸還是不方便。

    留在院中的陸今嶼瞧著沈之禾忙里忙外的背影,眸色深深。

    “小娘子,怎買了這么多肉與糯米?”凌七瞧著灶房內堆得滿滿當當的食材,不由咂舌。

    “這些是用來包粽子的,紅葉鎮的人食量大,我估摸著一個粽子吃不飽,所以便多買了些,加之這粽子一日三餐都能吃呢。”正將紅豆與棗子倒入盆中的沈之禾,聞言,解釋道。

    “勞煩二位娘子將這些糯米洗了泡好。”

    幾人分工明確,切肉的切肉,淘米的淘米,一切步入正軌,沈之禾便開始做蜜棗,蜜棗做法十分簡單,將棗洗干凈后,在鍋中加入老冰糖與水一同煮開。

    待到鍋中水開后,棗子原本清甜的滋味交纏著甜滋滋的味道,從鍋中溢出,沈之禾飛快撤去炭爐中的柴火,用炭火原本的余溫將那糖漿煮的濃稠。

    小火慢燉,她瞧著一早就泡著的紅豆時辰差不多了,她快手快腳用笊籬將木盆中的紅豆撈出,倒入鍋中,加水加糖燜煮。

    不過小半個時辰,整個灶房都彌漫著紅豆的香甜,正在腌制豬肉的沈之禾,鼻尖一動,匆匆將手中的豬肉丟下,擦了擦手,便朝著鍋邊跑去,抬手掀開蓋子,隨著熱氣蒸騰,露出底下通紅的豆子,甜香四溢。

    濃郁的香味順著窗子往外頭溢去,飄出墻頭,勾得路上行人不由自主停下了步子,四處張望找尋著香味的來處。

    沈之禾取過一只筷子,只覺鍋中紅豆松軟,招呼著扈娘子趕緊將爐灶中的火撤去,她才取了一瓶槐花蜜,估摸著鍋中紅豆的分量,舀了兩勺淋在紅豆上,攪拌均勻,盛出放涼備用。

    至此用來包甜粽的兩種餡料便備好了,眼下便是要準備咸粽的餡料,說來咸粽的餡料更簡單了,只要將豬肉洗凈,先用加入黃酒的蔥姜水腌制去腥,再撈出后加入醬油鹽等調料腌制入味即可。

    這些不急,可待到糯米泡好后,一同腌制便是,沒錯,包咸粽不僅肉要腌制,連糯米也得腌制。

    正打算一鼓作氣將肉一并切好的沈之禾,抬頭對上竹楹一臉菜色的模樣,心中一驚,這才發覺外頭天都黑了,若不是有阿七頂著,估摸著今日的暮食生意也做不成了。

    她訕訕一笑,“竹楹可是餓了?我去膳廳瞧一眼,便來做暮食。”

    說罷,沈之禾擦了擦手,心中暗自嘀咕,竹楹在幫著自己處理豬肉,二娘子在洗咸鴨蛋,前頭膳廳便只余扈娘子一人,她如何忙得過來。

    直到她推開門,瞧見坐在柜臺后頭正執筆記帳的陸今嶼,一時間愣在原地,心中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小娘子,您竟招攬了陸郎君來做賬房先生。”有眼尖的瞧見站在門口的沈之禾,高聲調侃。

    瞧著自己被人發現,沈之禾也不再藏著,笑著從門后走來,瞥了眼陸今嶼正要開口否認,也不知怎么的瞧著他略帶委屈的神色,剛要出口的話,拐了個彎,只好胡亂點了點頭,含糊不清道:“這些日子,之安隨陸郎君習武。”

    聽著沈之禾并未戳穿自己,陸今嶼眸中漾開一抹瀲滟的笑意,“諸位見笑了,今日在下不過是瞧著小娘子忙著準備端午的吃食,扈娘子忙不過來,想著幫襯一下,這才越俎代庖。”

    話音一落,味仙居中的食客,注意都被端午的吃食吸引,畢竟早前臘八的炸雞排還有元宵的炸元宵還歷歷在目,想來這次的端午也差不了。

    “小娘子,你這端午的吃食何時開始售賣?”有人迫不及待開口問道。

    畢竟如今這味仙居除開紅葉鎮本地的食客,還有不少外來的,有些不過是過路的商人,留不了幾日便要離開,這不有些著急。

    沈之禾心知陸今嶼是要借此機會幫著自己宣傳一番,端午的粽子,她自然承了這份情,笑著同鋪子中的食客解釋道:“這端午的吃食便是傳統的粽子,分咸甜兩種口味,且會推出禮盒裝,諸位若是有興趣,待到端午當日,可來我這味仙居瞧瞧,我這粽子必然分量十足,拿出去送人也十分有面。”

    方才聽到粽子時,有幾人面上露出些許失望,畢竟粽子這吃食,每逢端午,家家戶戶都會包上一些,味道說不上好,但足以飽腹,只是不曉得這沈小娘子能做出什么花樣來,不過也就這么幾日了。

    第132章 生煎包

    暮色沉沉,暖風拂過吹落枝頭的樹葉,總算將豬肉腌制好的沈之禾站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后腰,這才發現夕陽西下。

    掛在天邊的那輪日頭,臥在水面上宛如一顆黃澄澄的咸鴨蛋黃,映照在河面上的余暉,隨風而動,宛如扎破咸鴨蛋一頭,那流出的金燦燦的油。

    沈之禾不由自主吞咽著口水,心中暗道一聲今日不如就做個咸蛋黃炒飯吧,方才她瞧著鍋中還剩了不少米飯,更何況自己也有好些時日未吃過炒飯了。

    正好今日買的豬肉還有不少,再做些生煎包同鍋貼,最后再喝上一碗鮮香四溢的酸辣湯,簡直是人間美味。

    想到那香濃酸爽的酸辣湯,沈之禾口水都要留下來了,她抬手抹了一把嘴角莫須有的口水,站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招呼著王二娘從甕里拾了幾顆咸鴨蛋。

    又喚過凌七,將去歲買來的干木耳泡上,既要做生煎包,蔥花自然是少不得的,正巧前些日子從種下的小蔥冒了頭,郁郁蔥蔥的瞧著十分喜人,沈之禾快步上前,見著長勢最密那處拔了幾根。

    拎著還帶著泥的小蔥,便一頭扎入灶房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若要生煎包做得好吃,滿口丶爆汁,首先餡料便要調得好,若是調得不好,那肉餡便是干巴巴的,吃起來不爽口。當然這對沈之禾來說自然算不上難事。

    生煎包的肉餡,她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早早就放入蔥姜水中腌制去腥,這會正好拿出來剁成肉餡,待到那五花肉剁得細密綿軟,她才將肉餡盛入碗中。

    “小娘子,這肉餡是做何用?”揉好面團的凌七在旁邊瞧了好一會,眼下瞧著她往盆中倒入醬油時,實在好奇。

    聞言,沈之禾手下動作不停,又將一早備好的蔥姜水,少量多次的加入肉餡中,為了豐富這肉餡的口味,她還在這蔥姜水中加了少許花椒,“這個用來做生煎包,對了,阿七幫我去將柜子里頭存放的皮凍拿出來。”

    那皮凍是前幾日之安饞小籠包時,沈之禾用豬皮熬出來的,那日熬了一盆,不過用了一小半,剩下的正好今日用來包生煎包。

    畢竟這可是生煎包能否爆汁的關鍵,她快手快腳將皮凍切碎倒入肉餡中攪拌均勻,這時凌七揉的面也醒好了,沈之禾掀開蓋在上頭的濕布,手腳麻利地揪出許多個個頭差不多大小的劑子。

    搟面杖一滾,三五下一個中間厚四周薄的面皮便出現在沈之禾手中,不過片刻她手邊便堆了一堆。

    凌七的速度也不遑多讓,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兩人便將那滿滿一盆的面團,搟成了面皮狀,正巧這時候王二娘捧著煮好的咸鴨蛋來了。

    “小娘子,這鴨蛋煮好了要如何?”

    “勞煩二娘子將它的蛋黃剝出來,碾得碎碎的,再將鍋中的米飯盛起來,放到小院中放涼后捻開,弄得粒粒分明才好。”沈之禾一邊說著,一邊抄起一塊面皮,挖了一勺肉餡,往面皮中間一扣,手指翻飛間,一個圓滾滾胖乎乎,口上卷著一層花邊的生煎包便出現在她手中。

    凌七原想著一同幫忙,奈何捏破了兩張皮子之后,遺憾退場,說起來,沈之禾也覺得稀奇,阿七刀工手藝都不錯,也不知為何就是學不會餛飩小籠這些。

    抬頭掃過他郁悶的模樣,沈之禾無奈,抬手指著不遠處桌上的百葉,沖他道:“勞煩阿七將那百葉切成絲,還有火腿肉也切絲,對了那鹵牛肉切成肉丁狀便可。”

    說話間,沈之禾手邊桌上便有一排滾圓白胖的生煎包擺在上頭,瞧著那模樣格外喜人。

    與此同時,味仙居的小院里頭,陸今嶼同沈之安坐在葡萄藤下,手中的陶土出現一個女子的形狀。

    忽而墻外傳來幾聲翅膀扇動的聲響,趴在兩人腳邊的阿黃耳朵一動,抬頭朝墻頭望去,空無一物,它豆子似的眼珠閃過疑惑,瞧了片刻,這才轉回腦袋趴了回去。

    “之安,做得真棒,我再去取些陶土來。”陸今嶼掃過地上的阿黃,同正在水井旁洗碗的竹楹交換了視線后,笑著道。

    瞧著沈之安點了點頭,他才起身朝小院的后門去了,輕手輕腳推開門后,便瞧見那位名喚阿恒的少年立在墻下,手中還捏著一只半死不活的信鴿。

    “公子,那三人招了,是側妃讓他們幾人借機取你性命。”阿恒瞧見陸今嶼出來,行了一禮,隨即將那從信鴿腳上取下的竹筒遞到他手中。

    瞧見那信紙上的文字,陸今嶼不由發出一聲嗤笑,“曉得了,阿離如今可還好?”

    “陸小郎君傷勢雖重,但好在恢復得不錯。”說到此處,阿恒似是想到一事,皺了皺眉,有些難以啟齒地瞧了陸今嶼一眼。

    “有事直說,這般吞吞吐吐的是為何?”察覺出他的為難,陸今嶼順手將手中的信紙碾碎。

    “就是他日日吵著要見您,要您給他帶沈小娘子親手做得吃食。”話音未落,阿恒瞧見陸今嶼氣及反笑,隨即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他日子倒是過得舒坦,不如我直接帶著沈小娘子一同去得了。”陸今嶼咬著后槽牙,壓低著嗓音道。

    “好了,你且回去吧,記得盯住那姓孫的,對了,再讓人去盯著沈大郎一家,莫讓他們來味仙居鬧事。”沈家的事,陸今嶼自然也是曉得的,畢竟那沈大郎入獄,也有他的手筆。

    如今沈家大房敗落,自然會將主意打到味仙居頭上,雖說沈小娘子是個吃不了虧的,但這種事應付起來,多少費心勞神。

    說罷,轉身回了小院。

    而此時味仙居的灶房中,包好的生煎包早已下鍋,沈之禾瞧著火候差不多了,掀開鍋蓋,手腳麻利地往鍋中澆了一碗面粉水,只聽“滋啦”一聲,熱氣蒸騰,帶著肉香的氣息在空中飄散,蓋上鍋蓋,再燜上一小會,最后撒上蔥花同芝麻便好出鍋了。

    接著沈之禾便要開始做酸辣湯,酸辣湯的做法十分簡單,水燒開后,將一早備下的百葉絲木耳絲以及火腿絲等倒入鍋中,煮一盞茶的時間,加入醬油,鹽巴等調料,辣味她用的是曬干的辣椒,磨成粉。

    這樣這酸辣湯中既有了辣味,又不會因出現干辣椒而顯得不美觀,考慮到陸今嶼吃不得辣,沈之禾只在里頭加了少許辣椒粉提味。

    瞧著鍋中火候差不多了,沈之禾取過打散的雞蛋液,均勻地淋在湯上,最后加入一小碗水淀粉,這酸辣湯便也做好了。

    酸香濃郁,又摻雜著霸道的辣味。

    “沈小娘子又在做什么吃食,這味道也實在太香了些。”

    “是啊,我這才吃過的暮食,這會又餓了。”

    墻外路過的行人,眼巴巴地瞅著味仙居緊閉的大門,只恨自己臉皮太薄,含恨而去,心中暗道一聲,待到明日沈小娘子這味仙居開門,自己必定要問問今日究竟是何種吃食,那味道當真快給人香迷糊了。

    待到酸辣湯出鍋,今日的暮食便只剩最后一樣咸蛋黃炒飯,蛋黃與米飯早就備好,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油亮金燦的咸蛋黃炒飯便出鍋了。

    沈之禾取過一只大碗將鍋中的炒飯盛起,滿滿當當的一碗竟還盛不下,只好又取過一只碗,這才堪堪盛完。

    “阿七將那酸辣湯端上,再喚了竹楹來將這生煎包端上,吃暮食了。”沈之禾端著炒飯路過凌七身旁,低聲叮囑。

    “之安,去洗個手喚陸郎君還有扈娘子吃飯了。”她瞧著正蹲在阿黃跟前,揉搓著小白貓的沈之安,喊道。

    窗外暮色沉沉,沈之禾幾人圍坐一桌,竹楹同凌七他們圍坐一桌,鮮香四溢。

    陸今嶼瞧著那碟子中的生煎包,圓滾滾一個,底部焦黃,頂上點綴著些許碧綠的蔥花,油亮亮的瞧著同早前吃過的小籠包有些相似,又不盡相同。

    他夾起一顆生煎包送入口中,聽著耳邊沈之禾的提醒,小心翼翼咬破上頭那層表皮,鮮甜的湯汁裹著油香在口中炸開,大約是因為用油煎過的緣故,這生煎包的外皮是小籠包全然不同的香酥。

    陸今嶼眸子一亮,也顧不得燙,一口咬下,湯汁香濃,肉質鮮嫩,口感焦香酥脆,肉香混雜著油香,還帶著蔥香與芝麻香,口齒留香,令人意猶未盡。

    待到將口中的吃食咽下,陸今嶼抬眸對上沈之禾的視線,遲疑了片刻,才開口道:“小娘子這生煎包焦香酥脆,肉汁濃郁實在美味。”

    目光繾綣,令人沉溺。

    “陸哥哥說得對,阿姐做得吃食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不待沈之禾開口,便聽得口中含著炒飯的沈之安含糊不清地開口。

    “好好吃飯,咽下去再說話。”沈之禾忽略心頭那抹異樣,輕輕彈了一下沈之安的腦袋道。

    瞧著他捂著腦袋,委屈巴巴瞧著自己的模樣,沈之禾心頭一軟,舀了一碗酸辣湯遞到他面前。

    再說那道酸辣湯,酸辣開胃,入口便是木耳絲同冬筍的爽脆,里頭的火腿絲同牛肉粒分量十足,又吸滿湯汁,軟爛入味,雖帶著一點辣味,又不是很辣,正適合餐后來上一碗。

    沈之禾瞧著兩人都吃得正香,瞇著眸子露出一抹愉悅的笑意,這才替自己舀了滿滿一碗炒飯,塞入口中,霎時咸蛋黃咸香的滋味在口中彌漫,每一顆米粒上都裹滿了咸蛋黃,那沙沙的口感令人心滿意足。

    幾人就著酸辣湯,將那炒飯同生煎包吃得干干凈凈,皆是捧著肚子半癱在椅子上,半晌才緩過神來,沈之禾瞧著天色還算早,便招呼著之安幾人一同去灶房包粽子,畢竟這也是他念叨了許久的事情。

    第133章 菖蒲節

    吃過暮食,圍著小院墻邊走了一小會,沈之禾覺著總算沒那么撐了,便溜達著走到擺在灶房前,幾口木盆前,里頭切成方塊狀的豬肉用醬油腌制成了深色,瞧著黑乎乎模樣實在說不上好看。

    別如今這豬肉的賣相不好,到時候包出來的鮮肉粽,味道可是極好的,那醬色的糯米包裹著豬肉,油汪汪的,光想著就讓人口水直流。

    不過這豬肉還得再腌上小半個時辰,才能徹底入味,這樣包出來的粽子味道才能更好,甜粽就不一樣了,蜜棗與蜜豆一早就煮好放涼了,這會正好能包。

    她瞧了眼躍躍欲試的沈之安,抿唇一笑,捏起一顆裹著糖漿的蜜棗塞到他口中,瞧著他捧著臉,露出愉悅的模樣時,她不由會心一笑。

    轉過頭取了一只空碗,裝上些泡發的糯米,又挖了一勺香噴噴的蜜豆,抬頭扯下幾根掛在屋檐下的粽葉,塞到沈之禾安手中,笑道:“今日之安便幫著阿姐,包些蜜豆粽。”

    “嗯!”聞言,沈之安高興極了,畢竟從阿姐打算端午做粽子賣時,自己便時時纏著阿姐,想要一起幫忙。

    他一手捧著小碗,一手扯著陸今嶼,性質高昂地往灶房里頭鉆去。

    落在身后的沈之禾,瞧著兩人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也不知從何時起,之安黏陸郎君黏得很,也不知等陸郎君傷好后離開,他要傷心幾日。

    想到陸郎君離開,沈之禾心底莫名泛起一點不舍,大約是這些時日相處久了,每日一睜眼便能瞧見這人,她甩了甩頭,暗道一聲矯情。

    當下踮起腳,將掛在屋檐下的粽葉取下,抱在懷中,抬腳便朝灶房里頭去了。

    與此同時,凌七同王二娘,一早便將甜粽的餡料搬到灶房中,眼下這不大的灶房里頭擠了五個人,滿滿當當的。

    這幾日陰雨,扈娘子腰疼得厲害,沈之禾一早便讓她歇下了,原本竹楹也想著來湊個熱鬧,奈何她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一聽包粽子要坐上一兩個時辰不挪窩,當即打起了退堂鼓,同沈之禾說了嘴出門遛彎,便從后門走了。

    沈之禾想著她多少有些拳腳在身上,便也懶得拘著她,也就由著她去了。

    幾人相對而坐,皆是眼巴巴地瞧著沈之禾手中的動作,畢竟包粽子也算個技術活,這四人除開凌七,沈之安年歲小,雖說父母還在時,買過幾回粽子,但他光顧著吃了,哪里曉得怎么包。

    王二娘自幼賣到秦家,端午偶爾得了主家的賞,領了一兩個粽子,也從未吃過,皆是入了王家那兄弟倆口中,更不用提陸今嶼了,這人金尊玉貴的,估摸著進灶房的次數一只手便能數得過來。

    對上幾人殷切的目光,沈之禾抿著唇,從木盆中

    抽出兩條寬寬的粽葉,并在一起,指尖一卷,一個尖頭小腳似的形狀便出現在她手中,“這個卷得卷的嚴實些,不然糯米放在里頭會漏出來。”

    她一邊演示著,一邊往粽葉里頭加入糯米與蜜豆,不過三五下的功夫一只尖頭小腳的蜜豆粽便包好了,為了同蜜棗粽區分,沈之禾用來纏蜜豆粽的繩子是黑色的,她打算用紅繩來纏蜜棗粽。

    “可瞧會了?”

    “嗯!”沈之安胸有成竹,躍躍欲試。

    他學著沈之禾的動作,將粽葉一卷,卻怎么也卷不了,倒在里頭的糯米漏得四處都是,好在沈之禾有先見之明,早早在幾人中間放了一只豎起來有一人高的木盆,緊接著王二娘手中的粽葉一松,也是劈里啪啦的漏了一盆。

    除了原本就會包粽子的凌七,令人意外的是,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陸今嶼竟也包的不錯,那模樣雖比不得他二人包的美觀,但畢竟是頭一次包,多包上幾個,估摸著就差不離了。

    “沒想到陸郎君的手竟這般巧。”抬眸對上他殷切的目光,沈之禾不由一愣,半晌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他這是才朝自己撒嬌要夸贊,她輕咳一聲,道。

    得了夸贊的陸今嶼,耳尖微紅,垂眸又扯了幾根粽葉。

    轉眼便到了與陳大爺約定的日子,晨起沈之禾將之安包的粽子煮了做朝食,吃過后便領著扈娘子拐去鄭屠家借了驢車,將那五十個竹制匣子拉回味仙居,臨了瞧著小院中陳大爺隨手編的小竹籃,小巧精致,用來裝明日單賣粽子正好。

    她這次總共包了二百個粽子,這竹匣瞧著能裝上八個粽子,鄭叔家送一盒,廖掌柜連帶著他東家得送上兩盒,畢竟自己回回去買香料都能便宜不少,周家人多,且自己同他們關系最近,自然要多送些,至少得送上三盒。

    這樣算下來,二百個粽子便只余一百五十二個,不過禮盒里頭也總不能全放粽子,還得加上些咸鴨蛋這些,估摸著還得再要上一百個竹籃。

    不多時,兩人拉著匣子與小竹籃回到味仙居中,沈之禾借著還車的功夫給鄭屠裝了一盒粽子,四種口味都裝了一個,里頭還塞了好些個咸鴨蛋。

    瞧著那滿滿當當的禮盒,鄭屠臉上跟笑開了花似的,快手快腳,切了一大段豬里脊用油紙包好,塞到沈之禾懷中。

    瞧著天色不早了,還打算回去煮粽子的沈之禾,便同他道了聲謝,打算改日再給他送些吃食。

    早早便起身的沈之禾同凌七將前兩日包好的粽子下鍋煮熟,除開粽子,她還包了不少青團,那青團是用鮮嫩的艾草碾出汁液,揉進面團,用紅豆沙與咸蛋黃肉松做餡料,蒸熟后糯嘰嘰,之安一人便吃了三四個。

    大約到了巳時,味仙居外頭傳來陣陣叫賣聲,粽葉與艾草的香味彌漫在整個紅葉鎮中,沈之禾為著賣粽子同青團方便,在味仙居的外頭用油布撐起了個棚子,搬了幾張桌子拼在一塊。

    將兩個炭爐置于桌上,爐子上頭都架著一口大鐵鍋,鍋子上頭架著蒸籠,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她才將吃食擺好,便有相熟的食客,循著味來了。

    “這里頭燉得什么,怎的這么香?”

    “這便是我早前同諸位說的粽子還有青團,您可要來個嘗嘗?”沈之禾掀開蒸籠上的蓋子,露出里頭一顆顆暗綠色的青團,圓滾滾的格外可愛。

    “為何這些頭有尖尖,而那些是光滑的?”艾草的清香順著微風鉆入鼻尖,林家娘子打量著蒸籠中的青團,這才發現那青團竟也不是一模一樣的。

    聞言,沈之禾笑著解釋,“娘子這青團有兩種口味,這頭頂捏著尖的是咸蛋黃肉松餡,那滾圓的便是紅豆沙,一種咸口,一種甜口。”

    豆沙餡她倒是曉得,平日里買的包子便有豆沙餡的,只是那咸蛋黃肉松,倒是有些稀奇了,早前倒是嘗過一品軒的蛋黃酥,里頭的餡料倒是整個兒的蛋黃,只是這肉松倒是從未聽過,不過自己也算是這味仙居的常客,一月三十日,少說得有十五日在這味仙居中吃,對沈之禾的手藝還是深信不疑。

    加之這青團色澤油亮,圓滾滾的臥在蒸籠中,瞧著格外誘人,“勞煩小娘子這兩種口味都給我來一個嘗嘗。”

    “好嘞,豆沙青團一個十文,咸蛋黃肉松一個十五文,您拿好,小心燙口。”沈之禾取出一只小巧的竹籃,往里頭裝了兩個胖嘟嘟的青團,并著一根竹簽遞到林娘子手中。

    熱騰騰的青團散發著艾草的清香,林娘子用竹簽扎起那顆帶著尖的青團略吹了吹,才咬下一口,便被青團那糯嘰嘰的口感征服,松軟柔韌的面皮,不甜不膩,軟軟糯糯帶著清單卻悠長的艾草清香,有一點黏,卻不粘牙。

    墨綠色的表皮里頭裹著一整顆咸蛋黃,沙沙糯糯,滿口咸香,里頭的肉松吸滿了咸蛋黃的油脂,松松軟軟,軟糯咸香,口感豐富層次分明一點,一點也不膩人。

    林娘子才將口中的咸蛋黃青團咽下,那豆沙也不嘗了,直接沖著沈之禾伸出五個指頭,“小娘子,這兩種青團,每種都給我來五個。”

    隨即從荷包中取出一百二十五個銅板,笑話,光這咸蛋黃口味的青團味道便這般好,那豆沙的自然差不了,眼下自己來得還算早,門前的食客還沒來幾個,再過個半個時辰,估摸著自己便搶不著了。

    沈之禾手腳麻利的將那青團包好,遞到林娘子手中,才瞧見她走,那頭便陸陸續續有食客圍了過來。

    大約是裝著青團的蒸籠敞開著,來得食客大多買的青團,家境好的,便多買了些,家境一般的便是買了一兩個解解饞,小半個時辰過去了,蒸籠中的青團倒是少了一半,壓在蒸籠下的粽子卻無人問津,連帶著自己特意讓陳大爺做得竹匣也沒派上用場。

    無奈之下,沈之禾只好讓竹楹將之安喚出來,從鐵鍋中撈出一顆咸蛋黃粽子,拔了外皮放在瓷白的碗中,塞到沈之安手中,讓他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吃,只見赭紅色的米粒泛著油光,米香夾雜著肉香,在空中四溢。

    還在前頭排隊的食客,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太香了,這味道實在太香了,循著香味望來,只瞧見沈小娘子家的弟弟捧著小碗,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中抓著筷子,筷子上頭插著一顆分量十足的粽子,扒了皮的粽子,油光锃亮,那娃娃咬下一口,連帶著嘴邊都染上了油光,下一秒便瞧見他愉悅的瞇起眸子。

    “小娘子,你家之安吃得是什么粽子,怎么瞧得與外頭賣得不同?”宋家大伯咽了咽口水,笑著湊到沈之禾身旁,實在怪不得他,這紅葉鎮的粽子大多都是白米棕,條件稍微好些的會包上一些肉粽,還從未見過這種油光锃亮的粽子,又是饞又是好奇。

    “這是咸蛋黃肉粽,大伯可要來一個,我這除了咸蛋黃肉粽還有鮮肉粽,蜜棗粽和蜜豆粽,您要哪一種?”沈之禾笑著問道。

    話音一落,宋家大伯愣了片刻,半晌又才開口問道:“這四種粽子有何區別?”

    “蜜棗粽和蜜豆粽是甜口,兩種肉粽是咸口,甜粽價格都是二十文一只,鮮肉粽三十文一只,咸蛋黃肉粽要再貴些,三十五文一只。”沈之禾笑著解釋。

    說實在的這價格相對于紅葉鎮其他的鋪子相比是貴了些,但她做的粽子,用料扎實,且不說甜粽,單說咸粽,里頭的肉都是一整塊的,咸鴨蛋也是整顆的,加之味道極好,自然是不會便宜。

    宋家大伯家中有些營生,家境還算不錯,猶豫了片刻,一咬牙,沖著沈之禾道:“勞煩小娘子給我來一個咸蛋黃肉粽。”

    “好勒。”

    這邊沈之禾才應下,那頭竹楹早早將鐵鍋上的蒸籠搬下,從鍋中撈起一顆綁著紅繩的粽子,用墊著油紙的竹籃裝好,遞到宋大伯手中。

    才接過粽子,粽葉的清香便混著肉香往鼻中鉆去,他迫不及待剝開外頭那層粽葉,濃香撲鼻,露出里頭被豬肉油脂浸潤的糯米,蛋黃沙酥流油,一口咬下,宋家大伯便愣在了原地,這粽子味道實在太好了,這大約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粽子。

    那糯米煮得軟爛,混雜著豬肉的香味,他迫不及待又咬了一口,便是滿滿的肉餡與咸蛋黃,大約是時間煮的久了,里頭那整塊的肥肉入口極化,嘗不出半點油膩,五花肉軟爛香醇,那咸鴨蛋也是同自己尋常吃過的不同,蛋黃沙酥令人回味無窮。

    宋大伯三兩下將手中的粽子咽下,那模樣讓一旁的食客瞧著眼饞不已,正想著上前問問,便瞧著他抹了把嘴,沖著沈之禾道:“小娘子,這咸蛋黃粽子再給我包上三個,這么好吃的粽子我總得帶回去給我妻女嘗嘗。”

    話音一落,原本還在觀望的那些食客,哪里還忍得住,生怕自己遲了便買不到粽子,一下蜂擁而上,險些將沈之禾擺在外頭的欄桿踩倒。

    第134章 咸蛋黃肉粽

    眼瞅著人群外圍的一個娃娃要摔倒在地,沈之禾正要放下手中的吃食,朝那娃娃跑去,驀然一道人影從她身旁竄過,一把將那娃娃撈在懷中。

    定睛一瞧,只見陸今嶼蹲在路邊,將那險些摔倒在地的娃娃摟在懷中,待到兩人站定后,他才將那娃娃交還到他阿娘手中,余光掃見沈之禾正瞧著自己,他在轉身之際,幾不可聞的身子晃了兩下。

    一時走不開的沈之禾,瞧著他蒼白的臉色,心中焦急,遣了竹楹去陸今嶼身旁瞧上一瞧。

    人實在太多了,自己那二百個粽子還是包少了,不過半個時辰,那鍋中的粽子連帶著蒸籠中的青團一售而空。

    那些排了許久隊都沒買上的食客,自是心中不滿,不由開口抱怨。

    “小娘子,你這粽子準備的數量也太少了些。”

    “是啊,我們排了這么久的隊,就這么沒了。”

    ……

    聞言沈之禾露出抱歉的笑意,踮著腳瞧著后頭擠擠挨挨的人群,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未曾想到這粽子的生意竟這般好,只好高聲道:“諸位莫急,今日未曾買到的食客,明日再來,我今日多包上一些,另外我這味仙居還提供禮盒裝,四個粽子搭配四個青團,再加兩顆咸鴨蛋,一盒一百五十文。”

    好不容易,總算是將在門前排著隊的食客送走,沈之禾這才松了口氣,又想起方才陸今嶼蒼白的臉色,也顧不得收拾外頭的攤位,匆匆朝食肆里頭趕去。

    正好同往外頭來得竹楹撞了個滿懷,兩人捂著撞疼的額頭,緩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你這匆匆忙忙的可是陸郎君傷口又扯開了?”沈之禾心中一驚,一把扯著她的衣袖道。

    聞言,竹楹捂著額頭的手一頓,“郎君無礙,他擔心小娘子這處,一人忙不過來,讓我快些過來,小娘子可有撞疼?”

    聽著此言,沈之禾懸著的心,略放了下來,她搖了搖頭,“無礙,那粽子都賣完了,午后你去將我備下的禮盒送去周家同廖掌柜那處。”

    說著,沈之禾便抱著裝滿銀錢的木匣匆匆朝后院去了,她得去瞧一瞧陸郎君,若他確實無事,自己還得讓扈娘子再去鄭叔那買些肉來,家中粽葉倒是還有不少,蜜棗蜜豆也剩了不少,今日瞧著咸口的粽子倒是比甜粽好賣不少,今日便多包些肉粽好了。

    行至后院,瞧著小院墻邊的架子上,昨日才從陳大爺那處買來的小竹籃只剩寥寥幾個,而那竹匣,除了自己拿來送人用掉的幾個,便一動未動,她無奈嘆了口氣。

    她瞧了眼陸今嶼確實無甚大礙的模樣,便匆匆尋了扈娘子去鄭叔的肉鋪再去買上一些豬肉,順道再去陳大爺家買些小竹籃回來。

    如今味仙居生意趨于穩定,午間的營業大多都是凌七一人在做,王二娘幫著打打下手,但味仙居幾人的吃食,大多還是出自沈之禾的手。

    原因無他,實在是陸今嶼嘴挑,早前有一次,沈之禾有事出門,在外頭耽擱了些時間,回來時凌七早將暮食做好,誰料那日陸今嶼只吃了一口,便未再動筷。

    待到沈之禾回來他也不說,就坐在床頭捧著本書看,還是之安偷摸告訴了自己,她才曉得,只好半夜起身給他下了碗雞蛋面。

    此后,凌七便不再做幾人的暮食,自己也不敢晚歸。

    而此時,紅葉鎮西南一處賭坊中,沈之垣將手中的銀錢一股腦砸在買大那頭,正紅著眼,瞧著莊家開骰壺,原以為自己輸了這么一整日,總算要翻盤贏上一把,誰料竟還是輸了。

    “沈小郎君可還繼續押?今日你可是輸了五兩銀錢了,身上還有錢嗎?”

    “估摸著是沒了吧,他那阿爹殺人入了獄,連帶著酒樓都落了旁人手中,手上哪里來的錢,那五兩銀錢我猜啊,也不知道從哪里偷來的。”

    “哈哈哈哈,他們父子倆一個殺人一個偷竊,果真是一脈相承么。”

    那幾人早就瞧不慣沈之垣仗著自己阿爹在縣丞手下做活,便事事要壓他們一頭,這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自要好好奚落他一番。

    自幼被沈婆子與孫琴寵壞的沈之垣,哪里受得了這般奚落,怒喝一聲便同那幾人扭打在一處。

    最后幾人一同被丟出賭坊,幾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沈之垣最為眼中,臉上一片紅腫,連帶著衣服都被扯爛了,他掙扎著站起身子,目光陰狠地瞧了那幾人一眼,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家走去。

    一路上,他總能聞到一股奇特而又濃郁的香味,好似青草的香味中摻雜著米香,但又夾雜著肉香,實在誘人。

    今日一早他便揣著給云姐兒買藥的五兩銀子,去了賭坊,一日都未出來,到了這回還沒吃飯,正是餓的時候,他不自覺吸了吸鼻子,循著香味找去。

    尋到一處沿河邊的茶鋪,只瞧見兩個穿著青色長袍的青年,相對而坐,手中皆是捧著一只竹編的小籃子,上頭盛放著一個三角狀的吃食,方才他嗅到的香味便是從這頭來的。

    他小心翼翼挪著步子朝兩人身側走去,走近時聽得兩人交談,原來這吃食名喚粽子,出自鎮子東南游魚巷的味仙居。

    味仙居,這名字有些耳熟,沈之垣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早前他聽阿爹同阿娘提過,二伯家的禾姐兒開了間食肆,便叫味仙居,既是禾姐兒開的,那這味仙居便是他沈家的鋪子,既是他沈家的鋪子,便就是他沈之垣的東西。

    想明白后,沈之垣抹了把臉,抬腳便朝那兩人口中的味仙居走去,心想著哪怕今日要不到銀錢,也得讓禾姐兒給自己將味仙居的招牌菜都做上一遍。

    那茶鋪離游魚巷的味仙居不遠,不過半盞茶的時間,沈之垣便停在了味仙居對面的巷子口,遠遠瞧見那味仙居門口搭著個油布棚,里頭坐著幾位身著粗布麻衣的青年,捧著碗吸哩呼嚕地吃著飯。

    再透過半掩著的窗子,里頭的食客坐的滿滿當當,瞧著生意十分紅火的樣子,看來每日賺得銀錢是不少的。

    如此,今日自己自然不能單單只吃上一頓午食這般簡單,少說得讓禾姐兒給自己五十兩銀錢,若她不給,自己便裝肚子疼,說她這食肆的吃食有問題。

    打定主意的沈之垣,抬腳就朝味仙居去了,誰料才走出一

    步,就被人從身后敲了一悶棍,軟倒了身子。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被人丟在了沈家后門的臭水溝中,他聞著自己滿身臟污,頓時面色陰沉,眸色陰郁,只道是今日賭坊那兩人偷摸著跟在自己身后,趁自己不備偷襲了自己,總有一日他要讓那兩人付出代價。

    沈之垣面色陰沉的好似能滴出水了,他一腳踹開木門,驚動了正在后院煮藥的孫琴,她瞧著他滿身狼狽的模樣,心中一驚,丟下手中的抹布,飛撲到他身邊,“怎么回事?”

    “走時沒瞧清路,摔了一腳。”沈之垣撥開孫琴的手,眼下他只想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吃上些東西,無心應對她的盤問。

    可孫琴瞧著他渾身帶著傷,哪還能輕易放他走,沈之垣一陣惱怒,抬手將孫琴推開,冷聲道:“阿娘可知禾姐兒的食肆生意極好,你上門要不到,怎么不搬著祖母到她門上去討錢,有祖母在,我不信你要不到銀錢。”

    說罷,也不顧愣在原地的孫琴,抬腳就走。

    與此同時,味仙居的灶房中。

    對沈之垣惦記上自家食肆一無所知的沈之禾,因著晨間瞧見陸今嶼白了臉色,心中惦記著他的傷勢,便想著午食做些滋補的菜。

    正巧方才扈娘子拉著豬肉回來時,提了一嘴鄭叔送了一只老鴨來,今日便用筍干臘肉,再加些枸杞煲個老鴨湯,老鴨湯最是滋補。

    沈之禾拎起竹筐中的鴨瞧了瞧,分量不輕,估摸著得有個三斤左右的樣子,她手腳利落地將鴨處理好后,剁成塊,只瞧見鴨皮底下有著一層厚厚地油脂。

    估摸著得是養了好幾年的老鴨了,她往鍋中到了一點豬油,撒上一點鹽巴,隨即將鴨肉倒入鍋中,迅速翻炒幾下后,將鴨肉中的水汽炒干,又翻炒了一小會,此刻灶房中早已彌漫著濃郁香味,直到將鴨油煸炒出來后,瞧著鴨皮泛起一點焦黃。

    沈之禾這才飛快往窩里倒入開水,滋啦一聲,油香四溢,漂浮在湯面的油花,打著旋兒四處漂浮。

    片刻之后,沈之禾又往里頭加了切成片的火腿肉,又加了些許調料,大火煮開后,盛入砂鍋中,小火慢燉。

    趁著這個時間,沈之禾又炒了一盤韭菜炒雞蛋,一盤清炒蝦仁,糖醋排骨同清炒豌豆尖。

    正好四菜一湯,隨著沈之禾掀開砂鍋蓋子,老鴨湯濃郁的香味往四處散去,她瞧著上頭的油脂實在有些多,取過一只空碗,捏著勺子撇了一些在碗中,直到上頭的油脂只余少許,她才停了手,又往里頭加了一早泡發的筍干,蓋上鍋蓋,又燉了兩刻鐘,這鍋筍干臘肉老鴨湯才算燉好了。

    湯汁濃郁香醇,那味道濃得整個游魚巷的人都知道沈小娘子又在家中做了不少好吃的。

    沈之禾將鍋中的鴨湯盛起,這會膳廳還有不少食客,便不好端去前頭吃,正好這幾日天氣還算涼爽,她便將菜端到了院子里頭的石桌上,正蹲在地上同阿黃玩耍的沈之安見此,飛快站起身子,小跑到灶房里頭,幫著她端了些吃食出來。

    瞧著桌上擺的滿滿當當,沈之禾將碗筷擺好,沖著之安道:“去將陸郎君喚來吃飯。”

    第135章 鬼鬼祟祟

    話音才落,之安便匆匆忙忙往臥房跑去,不過片刻,沈之禾便瞧見那一大一小并排著朝她走來。

    “好香啊,小娘子今日做了什么吃食?”陸今嶼才走近,鼻尖微微一動,帶著笑意問道。

    待到陸今嶼坐下,沈之禾舀了一碗湯遞到他面前,才笑著解釋道:“方才扈娘子從鄭叔那頭回來,帶回了一只老鴨,就燉上了一鍋老鴨湯,快嘗嘗。”

    接過湯碗,鮮香濃郁的滋味順著熱氣,直直鉆入鼻中,陸今嶼垂眸瞧著還泛著油花的湯水,低頭略吹了吹,抿了一口,霎時眸子一亮,這老鴨湯同以往他吃過的湯都不同,入口便是鴨肉的香醇,細細一品,里頭還帶著筍干的清香,雖瞧著表面浮著一層油脂,卻入口清爽綿長,一點也不油膩。

    這邊陸今嶼還在細嚼慢咽地品嘗著鴨湯,那頭沈之安一早便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塞入口中,裹滿了糖醋醬的排骨,燉得軟爛酥香,嘴唇微微一抿,那豬肉便脫骨而下,酸酸甜甜的滋味十分開胃。

    沈之禾一個不留神,之安面前便堆了一堆排骨的骨頭,面前的碗中的飯卻沒吃上幾口,她無奈搖了搖頭,夾起一塊清炒豌豆尖放到之安碗中,輕聲提醒,“之安,你最近有些上火,要多吃些蔬菜。”

    大約是這些日子,不用去學堂,日日呆在家中肉食吃得太多,蔬菜沒怎么吃,臉上長了不少包,今日晨起時,嚇了她一跳,待今日晚些時候讓扈娘子去問問孫阿婆家中有沒有苦瓜或者菊花這些東西。

    若是有,便買些回來,到時候用菊花藤炒個菊花藤炒雞蛋,若是有苦瓜那便更好了,畢竟苦瓜的清火效果更好些,只是那東西愛吃的人愛吃,不愛吃的那是吃不得一點。

    正想著,她垂眸望向沈之安,一眼便瞧見他偷摸著將碗中的清炒豌豆苗,往陸今嶼碗中夾去,“沈之安!”

    話音一落,沈之安一驚,手上動作一動,頂著沈之禾嚴肅的目光,訕訕將豌豆苗夾回自己碗中,苦大仇深地皺著臉,將豌豆苗塞入口中,嚼都不嚼就吞了下去。

    才匆匆將口中的豌豆苗咽下,沈之安又伸長了胳膊準備去夾上一塊排骨,筷子才伸到半道上,就被沈之禾橫插出來的筷子截住,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豌豆苗與韭菜炒雞蛋,“你這幾日要多吃些蔬菜。”

    “阿姐~”他瞧著碗中滿滿當當的蔬菜,實在有些咽不下去,當即撒開筷子,抱著沈之禾的胳膊撒嬌賣癡道,“這豌豆苗有股奇怪的味道,我不喜歡,能不能不吃。”

    “不行。”

    瞧著往常百試百靈的撒嬌手段失靈了,沈之安苦著臉,轉頭求救似的望向陸今嶼,眼見著他正要開口,卻聽得沈之禾輕咳一聲,才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瞅著沈之安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轉頭夾起一筷子韭菜炒雞蛋,那韭菜極嫩,鮮嫩爽滑的雞蛋,搭配著味道濃郁的韭菜,吃起來清爽又美味,又十分下飯,光吃著這韭菜炒雞蛋就能吃下一整碗米飯。

    這邊味仙居中和和美美吃著午食,那頭沈家后院,孫琴坐在灶房中,瞧著灶膛里頭跳躍的火星,沈之垣方才同自己所言,在耳邊回蕩,忽而又想起沈大郎被抓后沒幾日,云姐兒同沈婆子相繼病倒,家中又沒銀錢,自己便想著去沈記酒樓要些銀錢回來。

    可自己才走到游魚巷那處,便瞧見沈記酒樓上頭的牌匾換成了王記酒館,王娘子領著王乾站在門前,笑意盈盈地迎來送往,她氣壞了直直朝著那兩人去,還沒走近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攔住劫走,

    那人將自己帶到一處角落,塞了一包不知名的藥粉到自己手中,指著對面味仙居同自己說,讓自己尋個機會將這藥倒入這食肆后院的水井中,此事若能做成,大郎便能從獄中出來,還會額外再給自己一筆銀錢,若是此事做不成,雖沒多大影響,但估摸著大郎是出不來了。

    孫琴從懷中摸出那包藥粉,想起前幾日自己在集市遇著往一品軒去的王娘子,便想著問她要些銀錢,畢竟在那酒樓是大郎出錢盤下來的,于情于理她合該給自己一些銀錢,誰料自己才開口,那臭娘們便一把將自己推開,說她手頭沒錢,錢都被沈大郎拿走了。

    她目光陰沉,想起那人臨走前同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王娘子十分眼紅味仙居的生意,孫琴平日里是沒什么腦子,但她忽然靈光一閃,記起大郎入獄前,口中不停念叨著借刀殺人,正好王娘子的閨女在味仙居做活,說不定可以借那臭婆娘的手做成這事。

    孫琴雖不曉得那藥粉是什么東西,但總歸不是什么好東西,說不準就是毒藥,她沒腦子,但也曉得這事不能自己親手去做,打定主意后,她滿臉輕松,隨手將藥包放在灶臺上,端起藥壺便往前頭去了。

    暮色沉沉,打烊后的味仙居燈火通明,沈之禾抱著裝滿了銀錢的木匣,鉆入臥房中,“嘩啦”一聲,她將匣子中的銀錢全都倒在了桌上,姐弟二人相對而坐,一枚兩枚的數著今日賣粽子賺到的銀錢,數到一百枚銀錢時,便用一根繩子串起,最后光賣粽子的銀錢便數到了三十九串還多九十枚,也就是那一百五十多個粽子,足足賺了三十九兩。

    這還是沒算青團的銀錢,粽葉是春日里自己同扈娘子幾人一同去鎮子外頭摘的,買肉買米還有買棗子糖的成本大約是十五兩,去掉這些成本自己還賺了二十四兩,今日自己同阿七還有陸郎君又包了足足三百多個。

    今日還有人同自己預定了禮盒裝,禮盒裝她是要貴上十文銀錢的,算是收了個盒子打包的錢。

    沈之禾喜滋滋地瞧著桌上摞成一摞的銀錢,抬手捏了捏正在一旁傻樂的沈

    之安,“今日之安在外頭吃粽子,表現的不錯,阿姐獎勵你一兩銀錢。”

    說罷,她笑著從荷包中取出一兩銀子,推到沈之安面前,瞧著他傻笑著將銀錢捏在手中,瞧了好一會,才高興地塞回自己的荷包中。

    一旁的陸今嶼瞧著她姐弟二人,如出一轍的財迷模樣,心中好笑,但又想著今日阿恒同自己說,瞧見沈家大房那小子,在味仙居門口鬼鬼祟祟,估摸著居心不良,總得跟小娘子提個醒兒。

    想到此處,陸今嶼輕咳一聲,拎過桌上的水壺,給兩人倒了杯熱茶,“小娘子,今日我在食肆的床邊,瞧見一人鬼鬼祟祟的在巷子口朝味仙居張望,那人的模樣,瞧著同你大伯有幾分相似。”

    聞言,沈之禾還未有所反應,之安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是垣哥兒!阿姐那人必定是垣哥兒,他瞧著我們日子變好了,賺了銀錢,想上門來搗亂!”

    沈之禾抬手攔住之安,抬手輕拍了他幾下,不怪他,畢竟那垣哥兒是個壞種,自幼就喜歡欺負原主,后來之安四歲時,又被他推入水中,若不是阿爹剛巧就在那附近,將之安撈了上來,估摸著她便沒有阿弟了。

    “之安別怕,你如今同著扈娘子還有陸郎君學了好幾日的武藝,怎還會怕他那個酒囊飯袋,更何況如今我們食肆里頭有好些人,可不是以前被他欺負的時候了。”她攬著沈之安,輕聲安撫著。

    瞧著他情緒逐漸穩定后,才抬頭望向陸今嶼,“陸郎君可瞧清楚了,那人確實同沈大郎有幾分相似?”

    “瞧得清清楚楚,那人似乎同人打了一架,鼻青臉腫的滿身狼狽,站在那巷子口,目光陰沉地盯著味仙居。”陸今嶼將阿恒同自己所言,如數告訴了沈之禾,卻隱過沈之垣被阿恒打暈丟入臭水溝那段。

    聽著此言,沈之禾狐疑地瞧了陸今嶼一眼,那巷子口離她這味仙居也算有一段距離,他竟能瞧得這般清楚,難不成這人真同后世的武俠小說所言那般,耳聰目明,實在奇怪,但如今也不是深究的時候。

    倘若真如陸今嶼所言,垣哥兒今日到了這巷子口,那他多半也曉得自己鋪子每日能賺不少銀錢,想到此處,沈之禾不由皺了眉頭,按照他那討人嫌的性子來說,他必定會認為這味仙居就是他沈家的產業,不說今日上門來要錢,指定只要來吃上一頓白食。

    可他竟沒來,若不是陸郎君方才同自己說起,自己還不曉得有這事,這事實在反常,莫不是哪位英雄好漢,在垣哥兒來鋪子找麻煩時,一棍子將他敲暈了?

    該說不說,沈之禾的猜測還是十分準確的。

    “阿嚏。”城西的一處小巷中,沈之禾口中的那位英雄好漢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阿恒站在一處小宅子的門前,一手提著從味仙居買來的肉粽,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尖,正要推門時,木門從里頭被打開,露出岑郎君滿是驚訝的臉。

    他上下打量這阿恒,漆黑的眸子中滿是驚奇,“阿恒,你方才是打噴嚏了?難不成你要傷風了,快讓我把把脈。”

    不怪岑郎君如此驚奇,實在是阿恒自幼體質便極好,除了任務或者戰場上受過些外傷,從不生病,難得聽他打了聲噴嚏,哪里能不稀奇。

    阿恒一把推開往自己身邊湊過來的岑郎君,提著粽子便往院子里頭走,路過陸離時,順手將粽子丟入他懷中,便轉身回了臥房,反手將跟在自己身后聒噪的岑郎君關在門外,快步走至桌邊將今日陸今嶼交給他的紙鋪在桌上。

    第136章 冰鎮酸梅湯

    這些時日,他趁著外出的時候,在紅葉鎮四周轉了轉,倒是摸清了這紙頭上的一些東西,上頭那些圈圈點點的,有些是鎮子外頭的地點。

    那些地點有個共通之處便是,都藏在林子深處,極其隱蔽,是個藏人的好地方,阿恒手指點著桌面,沉思了許久,打算這幾日尋個時間去那處瞧瞧。

    他估摸著這紙頭上,用朱筆圈住的應當都是地點,阿恒匆匆將這泛黃的紙卷起塞回懷中,起身匆匆朝屋外去了。

    誰料才拉開門,岑郎君便從外頭跌入,他下意識一把扶住門框才幸免遇難,“你怎的一聲不響就開了門?”

    聞言,阿恒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你若無事,不如去幫我尋一張寒洲的地圖來。”

    阿恒聲音不小,連坐在院中,捧著一只粽子吃得正歡的陸離都聽見了,當即動作一頓,眼中帶著一點疑惑,寒洲隸屬北疆,是表兄的封地,阿恒是父親手下的人,陸家軍駐扎在肅城,雖同紅葉鎮離得不遠,卻隸屬彭城,與北疆毫無干系,他為何要寒洲的地圖。

    “你要寒洲的地圖做甚?”岑郎君同樣好奇,畢竟他二人來此便是全力配合陸今嶼,如今瞧著好似他得了郎君什么吩咐。

    “你找來便是,問這么多作甚,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些回來。”說罷,阿恒快步從岑郎君身邊躍過,匆匆朝外頭去了,他打算今日就去那紙上標注的其中一處去瞧瞧。

    落在身后的岑郎君瞧著他消失在門后的背影,垮了張臉,扭頭沖著陸離委屈巴巴道:“阿恒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

    次日一早,沈之禾早早將昨日包好的粽子,放入大鐵鍋中煮著,鐵鍋上頭架著蒸籠,里頭蒸了不少青團,雖說自打昨日下午開始,她便拽著陸今嶼同王二娘一起包粽子,但三個人能包的總歸有限,一個下午連帶著一個晚上,才堪堪包了二百個。

    更不用說那青團了,那青團還是尋了一品軒的蘇娘子,找了些人手,一同幫著包的,畢竟這青團也是算是糕點,往后就算自己味仙居中不賣,也能放在一品軒中賣。

    青團除了餡料復雜了些外,做起來并不難,冷熱都能吃,況且從昨日來看這紅葉鎮里頭愛吃的人實在不少,女子大多愛豆沙餡的青團,男子大多喜歡咸蛋黃肉松。

    昨日那些食客吃過后,有人當時就同她預定了但青團的禮盒,所以今日準備的青團,要比昨日多上不少。

    味仙居外頭用油布搭起來的棚子還未撤掉,沈之禾幾人才將爐子,鐵鍋并蒸籠一同搬到外頭,便瞧見昨日的那張桌子前排了好些食客。

    估摸著是昨日來得晚,沒買著,所以今日便早些來排隊了,瞧著今日是比昨日多了五十幾個粽子,可今日來得食客也比昨日要多上不少,這二百來個粽子不過半個時辰就賣空了。

    那些食客大多都是單買粽子,粽子賣完,沈之禾早前特意同陳大爺定制的禮盒也沒用上幾個,不過今日之后這粽子她也不打算賣了,節令吃食,若是常賣就沒有寓意了。

    轉眼已至八月份,天氣炎熱了起來,沈之禾也換上了單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炎熱,自打入了夏后,這味仙居的食客便少了些。

    沈之禾坐在柜臺后頭,瞧著外頭寥寥無幾的街道,烈日炎炎,樹上的知了發出幾聲有氣無力的叫聲,帶著熱氣的風吹在人身上,令人昏昏欲睡。

    連帶著紅葉鎮

    街道上的小攤販也少了不少,碼頭上也是一邊寂靜,大約要到申時之后,街上的人才會多起來,畢竟午間實在太熱了,如今除了用冰便再沒了其他解暑的法子。

    不過她倒是做了不少冰鎮的飲子,所以味仙居的暮食生意還好些,可對面的沈記酒樓便真是門可羅雀了。

    自打幾月前沈大郎被抓后,這酒樓的生意便一落千丈,王娘子接手后,也不知從哪尋了不少年歲不大,卻姿容極好的少年少女,穿得清涼,倒是引了不少食客過去,茍延殘喘了些時日。

    可那酒樓的吃食實在普通,翻來覆去也就那些大魚大肉的,天還不熱時還好些,這夏日炎炎的,本就沒什么胃口,哪里還能吃得下這般油膩的吃食,這不哪怕有這些少年少女,也無人上門。

    沈之禾收回望著那處的視線,撈起一旁的扇子扇了幾下,還覺得熱得很,便撐起身子,往后頭去了,今日自己煮了不少酸梅湯,掛在水井中鎮了不少時候,在往里頭加些冰,估摸著味道會更好。

    她一手捏著扇子,步履匆匆朝后院水井處走去,才推開門就瞧見陸今嶼帶著休息在家的沈之安,仰躺在葡萄藤下的躺椅上。

    說來也奇怪,這人傷勢早好了,連許久未見的陸離也回來了,可這人決口不提自己要離開一事,每每自己要同他說,想讓他離開,他要么發燒,要么頭疼,便一直住到了現在。

    正好之安也大了,同自己住在一處也不合適,便只好讓人將那空著的一間堆著雜貨的屋子收拾出來,請人又砌了一個炕頭,讓他倆住在一塊。

    “小娘子,今日可有煮什么解暑的飲子?”說曹操曹操到,陸離從小院墻頭一躍而下,臉頰通紅,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

    自打曉得陸今嶼住在此處后,陸離便日日都來,偶爾還宿在她這味仙居中,這陸家的兩兄弟實在讓人費解。

    “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翻墻。”瞧著陸離一屁股坐在自己身旁,陸今嶼嫌棄極了。

    “就是,墻頭那顆桃樹都要被你踩死了,來年春日你可別想再喝桃花釀了。”端著紫蘇桃子姜的竹楹從灶房出來,身后跟著端著酥山的凌七,正好瞧見陸離從墻頭躍下,附和道。

    是了,這幾個月中,沈之禾瞧著竹楹同陸離兩人的相處,察覺到竹楹早早就與陸離相識,便詐出她是陸今嶼手下,她原是十分生氣,但吳家那回,若身旁不是竹楹,自己恐怕早就中了招。

    看在幾人認錯態度極好,加之自己同陸郎君關系曖昧,雖未明說,但也同情侶差不了多少,這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小娘子,你瞧竹楹她老是兇我!”陸離臉一垮,耷拉著眼睛苦哈哈地開口。

    聞言,沈之禾無奈一笑,“莫急,今日煮了不少酸梅湯,少不了你的。”

    說罷,她快步走到水井邊,將掛在里頭的酸梅湯取出,讓竹楹喚了正在屋中做女紅的兩位娘子出來,這味仙居中幾人,唯有這兩位娘子會些女紅,幾人的荷包或是破損的衣服邊都是她二人縫縫補補。

    不過片刻,幾人便一同來了。

    陸離一眼瞧見凌七手中的酥山,好奇極了,以往在京中雖見過不少吃食,但這等擺在碗中,像雪山似的冰飲,自己還是頭一次見,當即迫不及待接過凌七遞來的酥山。

    只見那青瓷色的碗中臥著小山似的碎冰,底部是乳白色的牛乳,山體上點綴著桃酥的碎屑,頂部淋上一層桃粉色的果醬,瞧著就十分誘人。

    鼻尖一動,李子酸甜的滋味直直鉆入鼻中,陸離抓起勺子挖了一勺,飛快塞入口中,那冰涼的感覺凍得他一個激靈,半晌那牛乳的滋味才在口中彌漫開來。

    不同于沈之禾早前做過的紅豆牛乳羹,那香香糯糯的滋味,這酥山冰涼爽口,里頭的牛乳還帶著甜味,上頭用李子釀制的果醬,酸甜可口,用來降暑極好。

    那一份酥山,分量不大,陸離不過三五口的功夫便吃得干干凈凈,他瞧著自己跟前空無一物的碗碟,抬頭眼巴巴地望向沈之禾。

    卻見她沖著自己搖了搖頭,“這酥山太涼不可多吃。”

    雖有些不舍,陸離倒也算聽話,便捧著用井水湃過的酸梅湯喝了一口,沈小娘子煮的酸梅湯都與旁人不同,外頭的酸梅湯總有些澀,而她煮的酸甜可口,還帶著桂花的清香。

    瞧著幾人默不作聲,埋頭苦吃的模樣,沈之禾便曉得自己做得解暑飲子十分成功,今日暮食便能賣上了。

    正好今日晨起,鄭叔送了不少個頭極大的蝦來,她瞧著那籠子里頭好像還有不少花甲,正好做個白灼大蝦,配上她秘制的調料,再將那花甲煮熟后,加上她調制的料汁,腌制小半個時辰,便是一道鮮美的撈汁花甲。

    再拌上一道黃瓜與萵筍,清清爽爽的正適合夏日吃。

    到了未時三刻,天邊的日頭沒這么曬人了,紅葉鎮的鎮民才陸陸續續從家中出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打算去味仙居吃上一頓暮食。

    昨日聽沈小娘子提起,今日好像會推出新品吃食,似乎是冰飲,紅葉鎮地處大鄴最北邊,冰塊還算是比較常見,不過也只有富貴人家才用得起冰塊降溫,他們竟不知這冰塊還能用來做吃食,自然是要去嘗嘗的。

    不一會兒,味仙居中便坐滿了人,有些來得晚的,瞧著屋中沒了位置,心中一陣遺憾,正打算離去,卻瞧見往常日日都在灶房里頭的凌七,搬著一只木桶從味仙居里頭出來,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酸甜的滋味,實在令人開胃,原本想走的腳,一時間挪不動了。

    “郎君,這里頭裝得是什么吃食?”前頭布莊的肖娘子是味仙居的常客,往常日日都來這味仙居吃暮食,今日自己布莊忙,耽擱了些時間,來晚了一小會,沒成想,這味仙居便坐滿了人。

    她原本心中想著今日是吃不上這味仙居的飲子了,本想著回去讓自己廚子煮個綠豆湯解一解暑氣,可才轉身,從味仙居門口傳來的那股子酸甜的滋味,便絆住了自己的步子,肖娘子實在好奇。

    凌七一邊將手中的木桶放在門前的桌上,扭頭喚了身側的竹楹,去小院里頭那些竹筒來,這才笑著同肖娘子解釋,“娘子,這是東家今日煮的酸梅湯,她說這鋪子座位有限,便讓我搬出來,在外頭賣。”

    聞言,肖娘子心中大喜,“這酸梅湯多少銀錢一碗?”

    “你若是要加冰的話十文錢一碗,不加冰便是八文錢一碗,食肆內今日還推出了冰飲,名為酥山,是用碎冰、牛乳蜂蜜還有果醬所制,一碗二十文。”凌七掀開木桶上的蓋子,那酸梅湯酸甜的滋味愈加濃郁,光聞著就讓人口齒生津。

    肖娘子聽著這價格也不算貴,當即從荷包中數出三十枚銅板,雖凌七口中所言那酥山,聽著好似也十分不錯的樣子,但她想著總歸還得坐在食肆里頭吃,那口味才會好些,畢竟外頭天氣炎熱,估摸著這酥山還沒拿到家,半道上就得化了,“給我來三碗加冰的。”

    “好勒,您稍等。”話音一落,凌七取過三只竹筒,將里頭灌滿,隨即又取了一個模樣奇特的匣子,往里頭裝了好些冰塊,一邊裝著一邊同身側的肖娘子道,“娘子這是我們味仙居特制的木匣,冰塊放在里頭不會化開,明日我讓扈娘子去取。”

    聽著此言,不僅肖娘子有些稀奇,連帶著正排著隊的食客都有些好奇,實在是從未聽過還有什么東西能保著冰塊不化開的,一時間,除了實在囊中羞澀的,幾乎都買了加冰塊的酸梅湯,同樣不過一個時辰,那兩大桶酸梅湯賣得干干凈凈。

    而味仙居里頭的食客,瞧著沈之禾難得出了新的菜色,便都點了一份嘗鮮,那白灼大蝦,味道鮮甜,搭配這沈之禾特意調制的蘸料,酸辣開胃,還有那撈汁花甲,花甲肉質鮮嫩,嚼勁十足,又吸飽了鮮甜中帶著微辣的湯汁,香得能讓人連吃兩大碗米飯。

    有些瞧著

    沒位置,嫌天氣熱不愿在外頭等的,便尋了扈娘子,打包了一份撈汁花甲,又或是打包一份白灼大蝦,加上沈之禾特制的料汁,直接帶著回家去了,反正這兩種吃食,本就是冷著吃才好吃。

    那頭王記酒樓中,王娘子坐在窗前,瞧著味仙居賓客滿座的模樣,眼中滿是陰沉,她忽然想起前幾日孫琴特地上門同自己說的事,突然便有些心動。

    與此同時,養好傷的沈之垣,懷中不知藏著什么東西,鬼鬼祟祟地從賭坊后門鉆入,掀開門簾偷摸著瞧了眼里頭,隨即取過一只茶壺,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掀開蓋子將里頭的粉末倒入其中,攪勻后蓋上了蓋子。

    第137章 撈汁花甲

    賭坊里頭喧囂陣陣,早前同沈之垣起過爭執的兩人,圍在賭桌前,正賭得急頭白臉,口干舌燥的,瞧著身后有人遞了一杯涼茶來,瞧也不瞧便接了過來,一口灌入腹中。

    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瞧著賭桌上的牌九,片刻之后,忽覺腹痛難忍,只覺得是自己吃壞了肚子,可眼下莊家又要開盤,實在不舍離開,便想著再忍上片刻,等著開了盤,自己贏了錢,再去如廁。

    哪知頃刻之間,那兩人竟噴出一口血來,下一瞬便倒在了地上,驚得那莊家手中的骰子筒砸在了地上,周邊幾人發出一聲驚呼。

    只瞧見那兩人倒在地上,站在邊上的幾人也不敢靠近,只瞧著他兩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半晌才有人反應過來,高聲叫著喚人去前頭的德春堂,請個大夫來。

    與此同時藏在人群中的沈之垣,垂著頭,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意,提著方才那只茶壺,小心翼翼朝賭坊外頭去了。

    一時間,那賭坊里頭一片混亂,報官的報官,請大夫的請大夫,倒是給了沈之垣逃跑的好時機,他匆匆從門口離開,尋了一處角落,將那茶壺雜碎藏在了角落中,這才悠閑自得地往家去了。

    自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不曉得,早就落在一人眼中。

    那人藏在暗處,眸光一閃,抬腳便朝孫縣丞府中去了。

    “你可瞧清楚了?那姓沈的小子,確實投毒了?”孫家書房中,孫縣丞站在桌前,正練著字,聽著此言,手中動作一頓,心中一喜,抬頭望向堂中那人。

    “小人躲在暗處瞧得清清楚楚,姓沈的那小子,偷了您給孫琴的毒藥,帶到了賭坊,下在了那涼茶中。”那人垂著頭,將方才自己所見如數說與孫縣丞聽。

    聞言,孫縣丞將手中的筆放下,在書房中繞著圈,面色的喜色藏不住一點,畢竟沈大郎被關了這么些日子,雖沒怎么用刑,那瞧著他那樣子似乎是熬不住了,他多活一日自己便多一份危險。

    但自己又實在尋不到要他命的理由,原先只想忽悠著孫氏去味仙居中投毒,可誰直到那孫氏瞧著是個潑婦,實際卻是個膽小的,幾個月過去了,竟毫無進展,自己又不敢逼沈大郎逼得太緊,生怕他沒撐住,將他在寒洲外頭私煉兵器的事情全撂了。

    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如今倒是好了,沈家那小子親手將把柄送到了他手中,想來沈大郎應當十分樂意用自己的命去換他兒子的命。

    待此事解決后,他便要想個由頭從紅葉鎮脫身,想來京中也算是準備的差不多了,也不曉得林家那三兄弟去了何處瀟灑,自打三月前從吳家壽宴離開后,自己便再未見過他三人。

    說到吳家,那吳永實在是爛泥扶不上墻,自己都如此為他鋪路,幫他尋了強勁的迷情香,他都沒法將沈家那小娘子拿下,反而還把自己搭了進去,不過好在,自己從吳家撈了不少銀錢,那些鐵器幾乎都是吳家從外頭買來的。

    如今有了能拿捏住沈大郎的把柄,他倒也不急著去縣衙獄中尋他,抬手喚來手下,讓他去味仙居門口盯著,畢竟早前林家那位側妃同自己說,要尋個機會,讓陸世子,再回不去京城。

    眼下自己在紅葉鎮的日子也算是屈指可數,自然是要給林家賣個好,幫那位側妃將陸世子處理了,日后,林家扶持的那位皇子登了大統,他們孫家自然也是前程無量。

    且不說那頭孫縣丞做著白日夢。

    游魚巷,味仙居門前。

    遠遠的駛來一輛馬車,瞧著外觀樸素大氣,卻十分眼熟,隨著車馬的晃動,車子角落上掛著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不過片刻,那馬車便停在了味仙居門前,那趕車的車夫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手腳利落地從車轅上取下一把木制的小馬扎,瞧著放得穩穩當當了,這才伸手掀開車簾。

    頭先下來的是一位年歲不大的丫鬟,頭上用紅色綢子綁著雙髻,綢子下頭還墜著兩枚小巧精致的銀鈴,臉圓圓的瞧著十分討喜,隨著她的動作,銀鈴聲清脆悅耳。

    她站在馬車邊,伸出手,不一會兒,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從馬車內探出,隨后一位頭戴金簪的小娘子從里頭鉆出,那通身的氣派瞧著就不似尋常人,她伸手扶住那丫鬟的手,一手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踩著馬扎,從馬車上下來。

    待她站定后,這才抬頭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瞧著不夠兩層樓的食肆,心中不由暗自嘀咕,這么小的食肆,連京中的茶樓都比不上,能有什么好吃的,竟能讓瑩姐兒這般念念不忘。

    是了,那日之后,周老便讓周瑩去了京中,想著給陸家送個信,再同陸今嶼的阿娘說一說他的近況,讓她莫要擔憂,最遲今年年底,他們母子便能團聚。

    而這位少女便是陸離的嫡親妹妹,陸今嶼的表妹,這幾人自幼一同長大,說是親兄妹也不為過,這不周瑩在京中走不開,而她又十分好奇周瑩同她說過的味仙居的吃食。

    正好她也想阿爹跟阿兄了,又聽著瑩姐兒同自己說,她那表兄好似對那味仙居的東家十分不一般,更是抓心撓肺的好奇,這不姑母才寫完給表兄的信,她便自告奮勇,想來送信。

    誰曉得她才說出口,便被阿娘一口回絕,說自己一個姑娘家,恐路上不安全,便想著讓家中的仆從跑上一趟。

    她自是不依,便連夜偷了書信,帶著自己院里的丫鬟同小廝偷跑了出來,因害怕阿娘將她抓回去,一路上都不敢停,這也走了小半個月才到這紅葉鎮。

    好在這味仙居,隨意尋了個人就知道,總算趕在午食前尋到了味仙居所在,原以為能讓瑩姐兒念念不忘的食肆,總該是一座極大的酒樓,她瞧著眼前這座兩層小樓多少有些失望。

    “你這小娘子怎么回事?這馬車擋在人家食肆門前,人家還做不做生意了?”難得下工早的肖娘子,領著自己閨女,匆匆趕到味仙居門口,便瞧見一輛馬車堵在門前,那主仆三人站在門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東西,一動不動。

    昨日她一家三口嘗過那酸梅湯后,頓時被那冰涼酸甜的滋味征服,一日一早茵姐兒便鬧著要來味仙居吃午食,正好自己也有些時日沒來過味仙居了,今日便緊趕慢趕,總算是將活做完了,本想著來嘗嘗昨日沒吃上的酥山,可才走到巷子口,就瞧著這三人將味仙居的大門擋得嚴嚴實實。

    這不明擺著影響人家沈小娘子的生意嗎。

    “是啊,若是上門吃飯,便讓你那仆從將馬車停到碼頭那處空地上去,堵在這門口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今日沈小娘子還沒將那酸梅湯搬出來。”

    ……

    一時間譴責聲此起彼伏,陸裊回過神來,扭頭瞧了眼,果真自己那馬車將味仙居門口擋了個嚴實,頓時臉一紅,催促著陸川趕緊將馬車拉走,自己領著桃溪匆匆鉆入食肆。

    她原以為這食肆瞧著不大,里頭估摸著也不會太好,可進來才發現,里頭桌椅擺得整整齊齊,桌面干干凈凈,沒有半點油污,她尋了一張靠窗的四人桌領著桃溪往那處去了。

    陸裊想著反正也到了紅葉鎮,那兩位兄長就在鎮子

    上,也不會跑,便不急著去尋,這小半個月來,自己舟車勞頓了都沒正經吃上一頓飯,不如先填飽肚子再說。

    “小娘子瞧著面生,可是頭一次來味仙居?”扈娘子手中拿著菜單,笑意盈盈地站在陸裊身旁。

    聞言,陸裊抬頭上下打量了扈娘子一眼,覺著她年紀有些大,應當不是瑩姐兒口中的沈小娘子,便點了點頭,“我從外地來,來此處尋親,正巧沿路聽聞紅葉鎮的味仙居味道極其不錯,便想著來嘗嘗。”

    “那小娘子可是來對了地兒,我們味仙居的招牌菜有撈汁花甲,白灼大蝦,腌篤鮮,面包羊腿,地鍋雞以及大盤雞,這是菜單,您瞧瞧。”扈娘子笑著將手中的菜單放在陸裊跟前。

    陸裊接過菜單,被那入手的分量一驚,掀開一瞧,里頭圖文并茂,一眼就能瞧出那菜的模樣,心中倒是有了幾分驚奇,這種畫著圖的菜單她還是頭一次見,她一頁頁的翻著,點了一道腌篤鮮,撈汁花甲,涼拌萵筍,外加一道上湯送菜。

    翻到最后瞧見竟還有冰飲,抬頭瞧了眼對面聞著后頭傳來濃郁的香味,不停吞咽著口水的桃溪,抿唇一笑,又點了三份酥山。

    陸裊點完吃食,不過一小會,便瞧見早前時常跟在表兄身旁的婢女手中端著托盤,上頭擺著三份形似雪山的吃食,快步朝自己這桌走來,她眸子瞬間瞪大,心中暗道一聲,果真如瑩姐兒所言,表兄對這位味仙居的是沈小東家,十分上心么。

    才從后院繞出來的竹楹,遠遠就瞧見坐在窗邊的陸裊,倒是無甚意外,畢竟她前腳剛從京城離開,后腳書信便到了世子手中,估摸著也就這幾日要到了,本讓人在鎮子口守著,也不知怎么的竟沒瞧見裊姐兒,讓她直接摸到了味仙居門上,不過也好,倒省了他們去尋她的功夫。

    眼下正是忙得時候,竹楹也沒空同陸裊細說,只將手中三份酥山放在桌上,同她說了一句吃完后,莫亂走動,便去給其他桌上菜了,這幾日食肆里頭的酥山賣得極好,幾乎每一桌都會點上一兩份,不過這東西做起來也不難,沈小娘子一下子便會做上不少,放在用冰做的盆子中凍著,待到有食客點了,便挖出一些,撒上一些桃酥的碎屑,再淋上果醬,便能端出來了。

    瞧著面前小小的一堆酥山,陸裊稀罕極了,扭頭掃過四周,發覺似乎每一桌都有著一碗酥山,想來味道應當不錯,正打算嘗一口時,便聽得對面傳來一聲悶響。

    第138章 白灼大蝦

    那動靜不小,不僅陸裊抬頭瞧了過去,連帶著周邊的食客都循著聲音瞧了過來,只以為是有不長眼的人上門來鬧事。

    抬頭才曉得,原是跟在那面生的小娘子身邊的丫頭,不知怎么的從凳子上滑落,眼下正紅著臉一骨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沖著自家小姐訕訕一笑。

    瞧著桃溪的動作,陸裊臉上露出些許疑惑,“你怎么坐著還能摔倒?”

    桃溪自幼便跟著自己一同長大,兩人名義上是主仆,實際同姐妹也差不了多少,往常在家中便同坐一桌吃飯,雖曉得她是個毛手毛腳的性子,但在外頭還是很少出錯,怎的今日坐在凳子上還等摔下去。

    她沒瞧見,但一旁的竹楹瞧得清清楚楚,坐在陸小娘子對面的丫頭,瞧見酥山時便面露好奇,不待陸小娘子嘗上一口,她便迫不及待端起那裝著酥山的竹碗,挖了一大勺塞入口中,下一秒便瞧見她瞪大了眸子,捂著嘴從凳子上跌落。

    估摸著是沒怎么吃過冰飲,一下子塞了一大口,凍了牙,但那酥山的味道實在好,又舍不得吐出來,糾結之下,身子一動便不小心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事實也同竹楹猜的差不離,桃溪慣常跟著陸裊也算是見識了不少,這味仙居的冰飲還是頭一次見,以往在京中雖也瞧見過不少飲子,但大多都是酸梅湯,綠豆湯或者百合湯之類的。

    京中冰塊價高,外頭那些賣飲子的攤販大多也不舍得加冰,基本都是用井水湃上半日,陸府雖用得上冰,但也無人會用冰塊做吃食,不過就是冰鎮些瓜果之類的。

    桃溪又是個好吃的性子,往日在京城那會瞧見新的吃食,都想著要嘗嘗,這不這么些年,陸府給的工錢不少,她卻沒省下幾個銀錢,平日里全讓她買吃食用完了。

    今日瞧見這新奇的吃食,自然是要嘗嘗,方才隔著竹碗,只覺得透著絲絲涼意,這幾日又正好是紅葉鎮最熱的日子,她在外頭走了半日,熱得臉都紅撲撲的。

    味仙居里頭倒是涼快,沈之禾早早就就讓人在食肆的四個角落放了幾個用來裝冰的鐵盆,這回里頭裝滿了冰塊,化了便讓扈娘子換上新的,因此紅葉鎮的食客大多愿意到味仙居里頭來吃午食。

    天熱貪涼,桃溪抓著勺子就挖了一大勺到口中,隨著冰涼的感覺直沖腦門,緊接著便是一股濃郁的奶香在口中散開,那酥山凍牙,本想著吐出來,但那酥山除了牛乳的香味,還帶著李子果醬的酸甜,味道實在好,便也舍不得浪費,身子扭動之下,一不留神便從凳子上滑落了。

    桃溪艱難地將口中地酥山咽下,緩過神來,抬頭瞧見正滿臉震驚盯著自己的陸裊,嘿嘿一笑,“小姐,您快嘗嘗這酥山,且小口嘗,不然實在凍牙。”

    瞧著她那副模樣,陸裊哪里還不曉得,也不再管她,捏著勺子挖了一小勺潔白中帶著奶香的酥山,微微一抿,頓時眸子一亮,冰涼爽口,里頭帶著濃郁的奶香,那棕色的碎屑帶著芝麻的香味,這味道竟比自己在京中蓮香樓吃過的甜品味道還要好上許多。

    難怪那丫頭凍倒了牙也舍不得吐,也難怪瑩姐兒對著味仙居的吃食念念不忘,不過也說不準,只是這小娘子做甜品的手藝好些,其他的不過爾爾,畢竟吃食這種東西總得吃到嘴才曉得味道究竟如何。

    她正想著,一股子濃郁的鮮香從后頭的灶房傳來,聞著那味道似乎是魚鮮的吃食,那鮮味里頭還帶著一點辣味,實在誘人得很,別說桃溪了,連她都不住地吞咽著口水。

    陸裊偷偷瞧了眼周邊的食客,這才發覺他們同自己如出一轍的模樣,瞧著那墻上的小窗子,望眼欲穿。

    待到陸川將馬車尋了一處客棧挺好后,回到味仙居,陸裊同桃溪桌前的酥山早就吃得干干凈凈,有額外點了一壺薄荷荸薺飲。

    那飲子是沈之禾用自家小院中種的薄荷草,碾碎出汁,再同切得碎碎的嫩生生的荸薺混在一起,那荸薺是蘇大娘一早送來的,嫩得很,指甲稍微一用力就能掐出一手的汁水。

    荸薺味道清甜,汁水又多,用來做飲子剛好,里頭配著薄荷的清涼爽口的汁液,哪怕不加冰,就這么吃著都有一股涼爽的感覺。

    味仙居的食這幾日除了會點上一份酥山,這薄荷荸薺飲便就是他們常點的吃食了。

    陸川來得時間將將好,他才坐下一盞茶的時間,陸裊點的撈汁花甲同白灼大蝦便由王二娘端了上來,那撈汁花甲滿滿一盆浸泡在深色的湯汁中,除開酸辣的湯汁味,便只余一點花甲的鮮味,倒不如方才那股子鮮香濃郁,陸裊心下有些懷疑。

    眼下食肆正是忙的時候,王二娘將手中的吃食放下,轉頭就走。

    “哎,這位娘子,我們并未點蝦,是不是送錯了?”陸裊瞧著王二娘要走,趕忙高聲喚住了她。

    聞言,王二娘腳下步子一頓,扭頭細細打量了這發間簪著一支金簪的少女,確實是方才在后院陸小郎君所言之人,搖了搖頭道:“沒送錯,這是陸小郎君讓我跟您送來的,您慢吃。”

    與此同時,后院灶房中,陸今嶼穿著一身粗布麻衣坐在灶膛后頭,幫著沈之禾燒火,這些時日下來,旁的不說,如今著陸世子燒火的功夫是爐火純青了。

    他瞧著灶膛中的炭火,一邊同沈之禾解釋著那姑娘的身份,畢竟這也無甚好瞞著的,“阿禾,前頭那位姑娘名喚陸裊,是陸離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個坐不住的性子,這回是偷偷從家中跑出來的。”

    陸今嶼頓了頓,似又想到一事,又再開口,“裊姐兒同瑩姐兒關系極好,是一同長大的好閨友,我估摸著是瑩姐兒同她說了你,她才偷摸著從京中跑了出來。”

    該說不說,陸今嶼猜得極準,事實便是如此。

    “原是如此,難怪呢,她也不曉得你二人在我這,便眼巴巴地跑來了。”聞言,正切著臘肉的沈之禾抿唇一笑。

    早前她還覺著奇怪,陸裊雖風塵仆仆的模樣,但瞧著氣度不凡,雖說她這味仙居如今有了幾分名氣,但總歸還只是在紅葉鎮同寧湖府罷了,這小娘子瞧著就是從大州城來的,怎的直接就尋到了自家門上,原是阿姐在京中替自己宣傳。

    說來也難怪,自打那日雨夜之后,自己便在未見過阿姐,原是去了京城,老師也真是的,同師娘也來了好幾回,竟一次也未同自己說,自己要曉得阿姐去京城,總要做些零嘴,讓她帶在路上吃。

    不過好在,阿姐總歸會回來的,到時候再多做些她喜愛的吃食便好了。

    沈之禾將臘肉切成一指寬的厚度,放入水中泡著,畢竟這臘肉用鹽巴香料腌制了大半年,若不用水泡上一小會,將里頭的咸味泡掉些,一會做腌篤鮮,那湯的味道就會太咸。

    她取過今日一早鄭叔送來的排骨,大約是曉得沈之禾要用這排骨做腌篤鮮,鄭屠特意挑了不少仔排,那是排骨里頭最好的部位,相較于其他的價格也要貴上不少,用來做腌篤鮮最合適了。

    如今味仙居中連著沈之禾正經統共兩個廚子,凌七更擅長做魚鮮的吃食,因此如今味仙居里頭的魚蝦都由他來做,沈之禾便是研究些新的菜色,例如撈汁花甲,以及夏日里頭解暑的飲子。

    王二娘雖也會做些吃食,但她總擔憂自家阿娘會上門尋麻煩,故而更愿意給一品軒做些糕點,反正如今也沒人曉得那一品軒背后是沈之禾。

    不過味仙居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王二娘也會幫著兩人備菜。

    已是夏日,這會子山上的春筍早便沒了,但好在山腳下還有些苦筍,雖帶了些苦味,但只要處理好了便能同春筍一般鮮美,這對沈之禾來說不難。

    她從竹筐中取出一顆個頭極大的苦筍,剝去外皮切成滾刀塊,冷水下鍋,別瞧著只是簡簡單單地焯遍水,實際還有掌握著火候同焯水的時間。

    若是火候不到,亦或是時間不夠,那苦筍的苦味便去不掉,若是火候過了,亦或是焯水的時間太久,那筍便老了,吃起來軟塌塌的不夠脆爽。

    待到苦筍焯過水后,將泡在水中的臘肉撈起,瀝干水后,同用加了黃酒的蔥姜水腌制去腥的排骨,一同下鍋煸炒,瞧著邊緣微微泛起一點焦黃,這才加水轉入砂鍋中燉著。

    這幾日天熱,不說外頭那些食客,沈之禾自己的胃口都不大好,味仙居里頭那些地鍋雞大盤雞都不如之前賣得好,不過這腌篤鮮同撈汁花甲倒是賣得不錯,幾乎來得食客都會點上一份,自己早前腌得臘肉都快用完了,這天熱也不適合腌肉,只好每日限量十份。

    一日十份哪里夠,這味仙居每日的食客少說也有幾百號人,引得那些食客日日纏著沈之禾,讓她今年冬日里多腌制些臘肉。

    不過她原本也打算今年冬日里多腌些臘肉,她還打算再讓鄭叔給自己多收些豬后腿,腌幾條火腿,去年腌制的火腿,眼下還不能吃,估摸著還得到今年的冬日才行。

    只瞧著那些食客對腌篤鮮的喜愛,估摸著一條火腿是不夠吃的,不如明日便同鄭叔提一嘴腌肉的事情。

    她瞧著腌篤鮮在爐子上燉著,魚蝦那些吃食又是凌七在做,沈之禾便想趁著這機會將幾人的午食做了,這幾日天熱,她瞧著之安同陸今嶼胃口都不大好。

    便想著今日做些開胃爽口的吃食,眸子一轉瞧見竹筐中的小雞崽,不如做個椒麻雞,那吃食做起來簡單,吃起來又清爽開胃,正適合夏日里沒胃口的時候吃著。

    且不說這頭沈之禾忙著做椒麻雞,膳廳里頭陸裊瞧著面前那盤平平無奇的白灼大蝦,又瞧了眼碟子邊上那碗蘸料,心中萬分懷疑,難不成就靠這一碗蘸料就能讓這蝦的味道變得美味起來?

    她半信半疑地剝了一只蝦,往那蘸料里頭滾了一圈,塞入口中,才入口便瞬間瞪大了眸子。

    第139章 爆魚

    那白灼大蝦,瞧著簡單,入口卻是鮮甜的蝦肉,外頭裹著酸辣開胃的蘸料,讓人十分過癮,陸裊一顆接一顆的吃個不停。

    且瞧著她這般模樣,桃溪和陸離哪里還不曉得,著白灼大小味道不做,餓了這半日,這兩人也顧不得主仆尊卑,尤其的桃溪,自幼長在陸裊身邊,她筷子一伸就夾了好幾只大蝦在碗中。

    悉悉索索地將蝦殼全剝開,味仙居的白灼大蝦用的是個頭極大的河蝦,是今日一早鄭屠送來的,送來那會還是鮮活的,只要將那腥味去掉,只用清水煮這蝦的味道也差不了。

    待到桃溪跟前的碗中裝了好些,她才停了手中的動作,她學著陸裊的動作,夾起一顆背部泛著紅色的蝦仁,往蘸料中滾了一圈,送入口中,那酸中帶辣,又帶著鮮香的滋味,讓她愉悅的瞇起了眸子。

    陸裊瞧著她那模樣,心中好笑,不過卻也有些震驚,不曾想這邊陲小鎮,竟真有這般廚藝高超之人。

    這些年她也算是吃過不少美味佳肴,京中的酒樓不說吃過全部,十之八九是嘗過的,蝦確實是尋常的大蝦,但這蘸料自己還吃頭一次見。

    魚蝦腥味重,京中酒樓做這些吃食,大多用料重,要么紅燒要么油燜,她還是頭一次吃白灼大蝦,原先還以為會是一股子腥味,如今吃著不僅沒有半點腥味,還帶著白灼蝦特有的鮮甜。

    再配上這酸辣開胃的蘸料,實在是美味至極,說起來,這蘸料味道也同自己以往吃過的不同,畢竟白灼的做法十分常見,那些蘸料大多就是加些醬油同鹽巴。

    也不知是這主仆三人餓狠了還是這白灼蝦實在美味,不過一小會,一盤蝦便吃得干干凈凈。

    竹楹來上菜時,瞧著那空空如也的碟子了然一笑,她就說沈小娘子做得吃食味道時頂好的,無人能抵抗,不說陸裊這一桌,就瞧瞧邊上那些幾乎日日來吃的食客,哪桌能有剩菜,哪怕實在有人點多了,一時間吃不下,也會尋了扈娘子,要上一只打包盒,將那吃食帶走。

    “娘子再嘗嘗這腌篤鮮味道如何?”竹楹笑著將托盤中的腌篤鮮擺在桌上,便急著給其他食客上菜。

    腌篤鮮是用臘肉排骨,竹筍以及百葉結所做,因著臘肉本身帶著咸味,沈之禾再燉腌篤鮮的時候,便給鹽給得極少,所以陸裊喝著湯,覺著那味道剛好。

    她夾起一塊臘肉送入口中,原本晾在屋檐下風干的臘肉,吸飽了湯汁,瘦肉酥香可口,肥肉肥而不膩,還帶著竹筍的清香,一時間令人回味無窮。

    難怪在京中那些時日,自己帶著瑩姐兒吃遍了各大有名的酒樓,她仍舊對這味仙居念念不忘,她這會兒倒是對沈之禾多了幾分好奇。

    抬頭時,只瞧見對面那兩人頭埋在碗中,吃得一言不發。

    知道晌午過后,味仙居里頭的食客,才陸陸續續離開,后頭忙了一上午的沈之禾,總算是得了空閑,眼下天熱,光站在外頭,人都能熱得一身汗。

    更別提在灶房里頭忙里忙外的沈之禾幾人,她扯著陸今嶼快步朝小院走去,順手扯下包著頭發的布巾,露出底下被汗水浸濕的發絲。

    陸今嶼垂眸瞧著她狼狽的模樣,心頭微微一澀,快步走到水井邊,提了滿滿一桶井水,從懷中取出一方干凈的帕子,打濕后遞到沈之禾手中,“阿禾,快擦擦。”

    “多謝郎君。”沈之禾仰著臉,笑著接過陸今嶼手中的帕子。

    天氣炎熱,衣服自然也穿得單薄了許多,沈之禾如今也就穿

    了件輕薄的外衫,眼下汗濕了,露出里頭藕粉色的小衣,陸今嶼一垂眸便瞧得一清二楚,他撇開臉,不自覺吞咽著口水,喉結微動。

    “阿禾,先去換身衣衫,再吃午食吧。”

    聞言,沈之禾愣了愣神,這幾日她做完吃食后,確實都會去換身衣衫,但這還是頭一遭陸今嶼提醒自己,她扭頭瞧了眼,只瞧見他撇過頭,耳尖帶著微紅,一副不敢瞧自己的模樣。

    這才反應過來,今日自己嫌熱,圖涼快,穿得衣衫十分輕薄,汗濕里頭穿得小衣便瞧得清清楚楚,方才在灶房里頭忙著還好,顧及不到,一抹紅暈爬上了沈之禾的臉頰,她匆匆將布巾塞回陸今嶼手中,飛也似的逃回了臥房。

    回到臥房,她捂著自己通紅的臉頰,回想著方才陸今嶼通紅的耳尖,她不自覺偷偷笑出了聲,她在后世看過不少關于古代的小說,里頭寫著的那些男子大多在十四五歲時,家中便會給他們安排通房丫鬟。

    可她方才瞧著陸今嶼那反應,可不像是有通房丫鬟的樣子,平日里除了周瑩,自己便未曾在他身邊瞧見過其他女子,沈之禾垂眸取過布巾擦了擦身子,偷偷笑了笑,扭頭取過干凈的衣衫,飛快套在了身上。

    正系著衣服上的繩子,外頭傳來竹楹的高聲呼喚,“娘子,有客至。”

    聞言,沈之禾心中了然,想來是竹楹瞧著前頭膳廳沒了人,便將那位陸小娘子請到后院來了,她匆匆將衣帶系好,一頭烏發隨意挽起個發髻,取過桌上的銀簪,簪入發髻。

    這才匆匆推門而出,只瞧見一位身著藕色上衣,下頭配著一條同色長裙,發間簪著一支鎏金鳳蓮花簪子,唇紅齒白,那長相瞧著倒是同陸離有幾分相似,此時正拽著陸離,滿臉憤慨不知在說些什么。

    “你在此處吃得這般好,為何都不同我說,早知紅葉鎮有這般廚藝高超之人,我當日就跟著你們一同來了。”陸裊不敢在陸今嶼跟前造次,便抬手掐住陸離,一把將他拽到小院門口,咬牙道。

    早前她在京中,還同阿娘擔憂他在這邊陲小鎮,日子過得艱苦,誰曉得他竟日日吃得這般好,還同家里訴苦,真是可惡至極。

    自知理虧的陸離,心虛一笑,飛快轉移話題,“裊姐兒,你可曉得前些日子,你阿兄差點丟了性命。那日大雨滂沱,我同表兄被人圍困,若不是我機智,今日你便見不著我與表兄了。”

    “什么?何人如此膽大包天?”陸裊仔細辨認了一番陸離的神色,心知他沒有欺騙自己,一時驚怒萬分。

    “還有是誰,自然是臨安侯那位寵妾干的。”喚過沈之禾后,便又去膳廳端碗筷的竹楹,從兩人身邊路過,順嘴道。

    還記得那日自己瞧見公子,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若不是小娘子機謹,公子早就命喪黃泉了,那女人實在可恨,原先還以為她只是為了給自己的兒子鋪路,可如今瞧著公子查出來的線索,倒是沒有表面瞧得這么簡單,她林家似乎勾結了孫家想造反。

    沈之禾遠遠瞧著這兄妹兩人站在一旁嘀嘀咕咕,疑惑地瞧了桌面的陸今嶼一眼。

    陸今嶼坐在小院的石桌旁,替沈之禾倒了杯涼茶,隨即輕聲道:“他們兄妹二人自幼便這樣,習慣便好,阿禾,我餓了,何時能吃午食?”

    聽著此言,沈之禾愣了愣神,扭頭瞧了眼身側的看似面無表情的陸今嶼,眸中露出些許委屈,今日朝食吃得早,如今午時已過許久,倒是她倏忽了,“吃食已經做好了,我去喚了阿七來吃飯,竹楹,去前頭將扈娘子喚來,吃飯了。”

    說罷,她站起身子,匆匆朝灶房跑去,方才自己瞧著那兄妹倆唱戲似的變臉,竟忘了自己幾人還沒來得及吃午食,畢竟往常這個時候,陸離同竹楹早就嚷著餓了,可這會,他倆不知再同陸娘子說些什么。

    不過片刻,她同凌七一人端著一只裝滿吃食的托盤,匆匆走到桌邊,如今這味仙居的人口越來越多,這幾人的胃口也大得很,好在她這味仙居每月純利潤都能有個一兩千兩銀錢,多吃些也就多吃些了,沈之禾每日做得吃食分量都不少,就瞧著那一份椒麻雞,便做了滿滿一大盤。

    這椒麻雞是用童子雞,煮熟后剁成塊,再用花椒加上各種調味料配成的料汁淋在上頭腌制小半個時辰,如今正好腌制入味,一口下去,清爽開胃,不油膩,雞肉鮮嫩多汁,帶著麻辣鮮香的滋味,十足的開胃。

    沈之禾今日還做了爆魚,將一條七八斤重的大青魚從中間劈開,去掉魚身的大骨后,剁成大小均勻地塊狀,裹上加了雞蛋的面粉糊糊,放入滾油鍋中,炸到魚塊兩面金黃,再撈起,控干油后,加入她的秘制料汁,腌制半個時辰,這爆魚便做好了。

    被料汁浸透的爆魚,酥香可口,又帶著清甜的口感,正適合這炎炎夏日,這不才端上桌,陸今嶼便迫不及待夾起一塊,那魚塊不僅外皮炸得酥脆,連帶著魚骨都極為酥脆,又吸飽了料汁,酥香入味,一塊落肚后又夾了一塊。

    那模樣瞧得陸離也顧不上同陸裊掰扯,飛快撲到桌邊,夾起一塊爆魚塞入口中,鮮甜的滋味瞬間在口中爆開,實在太美味了,這吃食還是沈小娘子頭一次做,這滋味竟一點不比味仙居的招牌菜差,不,應當說味仙居的吃食無論是招牌菜還是普通的菜,味道都極好,哪怕是尋常的菜色也比外頭食肆或酒樓要好上許多。

    瞧著幾人狼吞虎咽的模樣,沈之禾無奈抿了抿唇,心中暗道一聲,看來這幾人今日實在是惡狠了。

    實則不然,陸今嶼方才不過是瞧著沈之禾的注意力全然在陸裊身上,這才同她說餓了,而陸離同竹楹兩人,那日吃飯不是狼吞虎咽,而王二娘凌七扈娘子三人幾乎從不同陸今嶼同桌,自己尋了一處空地便吃了起來。

    而陸裊瞧著幾人的模樣,再嗅著那濃濃的香味,才吃過的午食,便又有些饞了。

    第140章 紫蘇桃子姜

    午后的陽光穿過掛滿了葡萄串的樹葉,光影斑駁,微風浸潤著冰塊的涼意吹在身上,趕走幾分夏日的炎熱。

    葡萄藤下的石桌上只剩了一塊爆魚,陸離抬頭瞧了眼沈之禾同陸今嶼,只見兩人放下了筷子,瞧著是吃飽了的模樣,當即抄起筷子就要將最后那塊爆魚夾入碗中。

    誰料自己才將最后那塊魚夾到面前,一旁忍了許久的陸裊實在忍不住了,磨蹭著湊到陸離身旁,“阿兄,這魚肉味道如何?”

    實在是這桌上的吃食太香了些,加之陸離同竹楹那狼吞虎咽的模樣,雖說這兩人胃口一向很好,可她方才瞧得分明,連她那十分挑食的表兄,都就這菜吃了一大碗米飯,甚至連他在京中從不碰的魚都吃了好幾塊。

    話音一落,陸離警惕抬頭,對上陸裊眼巴巴的模樣,當機立斷將那爆魚塞入口中。

    陸裊目露失望,心中暗道一聲,待回了京中,自然要同阿娘告上一狀,他連塊爆魚都舍不得留給自己,這種阿兄不如丟了算了。

    想到此處,陸裊心中還是有幾分委屈,自己千里迢迢從京城趕到此處,就為了給他倆報信,可他連一塊爆魚都舍不得讓給自己,她無意識地扭頭委屈巴巴地瞧了眼正打算站起身子的沈之禾。

    還未開口,便聽得跟在自己身后的桃溪開口問道:“竹楹姐姐,這爆魚味道如何?可還有多余的給我嘗嘗?”

    聞言,陸裊驚詫地扭過頭,便瞧見桃溪直勾勾地盯著竹楹碗中剩下的那塊爆魚,這魚肉實在是太香了,哪怕這爆魚是冷食,她都能嗅到那股子魚肉的鮮香,勾得桃溪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自然是不錯的,沈小娘子的手藝那可是一絕,這爆魚在油鍋中炸得酥脆噴香,連帶著里頭的魚骨都炸得脆脆的,再用小娘子特質的料汁腌制小半個時辰,這味道鮮甜可口,還帶著一點麻辣,開胃下飯。”

    竹楹往口中扒拉了一口飯,匆忙咽下后,侃侃而談,再抬頭便瞧見,對面那主仆二人眼中泛著綠光的模樣,心中一驚,難怪方才陸離聽見裊姑娘問他爆魚的口味,匆忙將那魚塊塞入口中。

    她小心翼翼端起面前的碟子,左右移動了幾下,便瞧見那主仆二人的視線隨著碟子上的爆魚而動,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學著陸離那番動作,直接將魚塊塞入口中,只好戀戀不舍地瞧了自己面前的魚塊一眼。

    忍痛將碟子遞給對面的主仆二人,那幾人慎重的模樣,好似在交接什么重要的東西,將沈之禾逗得笑出了聲,難怪說這姑娘是陸小郎君的妹妹,竟同他如出一轍的好吃。

    “小娘子若是愛吃,暮食我再多做些,扈娘子快些去屋里頭搬兩張椅子來。”也是她疏忽,方才光顧著幾人的午食,竟讓陸裊站好一會兒。

    瞧著那主仆二人紅撲撲,額間還掛著細密的汗珠,沈之禾又喚過王二娘,多取了幾塊冰來,

    自己匆匆往灶房去。

    這兩人自京城來,一路奔波,舟車勞頓,估摸著也沒好好歇息便來味仙居尋人了,沈之禾想著今日晨間做得飲子還有不少,正好端出來幾人一遍談事一邊喝上幾口。

    再取上些自己前些日子腌制的紫蘇桃子姜,還有一碟淺綠泛著透明的冬瓜糖。

    這紫蘇桃子姜便是摘得院子墻角那顆桃樹上的毛桃,做法簡單,不過費了些時間,起先要用鹽將桃子外頭那層絨毛清洗干凈,也就是如今味仙居賺了不少銀錢,倘若是早前她還在擺攤時,這紫蘇桃子姜是萬萬不敢碰的。

    旁的不說,單就頭一步用鹽去掉外頭那層絨毛,沈之禾便舍不得,畢竟大鄴的鹽價格還是較高的。

    將桃子搓洗干凈后,也不用去皮,直接切成塊狀,加入糖與鹽腌制小半個時辰,將毛桃本身的酸澀去除后,洗凈備用,再加入一早備下的子姜片,與紫蘇水,一同裝入洗凈的瓦罐中,加入一碗糖水,最后再加些米醋,腌上一日。

    待到想吃了便取上一些出來,裝個小碟子,泛著紫粉色的桃子片,瞧著格外誘人,若是貪涼,里頭再加些冰塊,桃子清脆爽口,酸中帶甜,帶著紫蘇獨有的香味,正適合這炎炎夏日。

    沈之禾瞧著陸今嶼扎了好幾塊桃子,也沒碰那淡黃色的子姜,心下了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取了一根干凈的竹簽,扎了一小塊子姜遞到他唇邊,“郎君嘗嘗,這子姜的味道比桃子還要好些。”

    聞言,陸今嶼垂眸瞧了眼身前笑得像只小狐貍似的沈之禾,無奈勾了勾唇角,順著她的意思,咬下了那塊子姜,原以為入口會是生姜的辛辣,小心翼翼咬下一口,這才發現,這生姜被腌制的剛好,去除了它原本的辛辣,留下一點清甜,還帶著紫蘇的清香。

    方才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陸今嶼笑著同沈之禾道:“桃子酸甜爽口,子姜爽脆倒是一道極為開胃的小食。”

    說罷,陸今嶼扭頭瞧了眼身側吃得正歡的陸裊,無奈扶額,想來也正常,阿禾的手藝,畢竟是有目共睹的,且不說宮中御廚,反正京中那些酒樓的廚子的手藝是比不得她的,“裊姐兒,來紅葉鎮難不成就是為了來吃的?”

    這會兒陸裊口中正叼著一塊冬瓜糖,聽著陸今嶼所言,訕訕一笑,匆忙將口中的糖吞下后,沖著一旁的桃溪伸出了手。

    幾人便瞧見,還在不停往口中塞著桃子姜的桃溪,從袖袋中取出一封信,遞到陸裊手中,隨即伸長了手臂,撈了一塊桃子糖水到自己跟前,心中暗嘆一聲,這兩位公子在紅葉鎮過得是什么快活日子。

    這沈小娘子的手藝也太好了些,且不說方才的爆魚,就單說眼前這蜜餞與糖水,若是放在京中的蓮香樓賣,少說得要一百來文銀錢。

    接過桃溪遞來的信封,陸裊瞧了眼沈之禾,一時間有些遲疑。

    見此,沈之禾站起身子,同陸今嶼說了句灶房中還有些事,便要走,卻被他抬手拽住。

    “阿禾不是外人,你直接說便是了。”大約是瞧出了陸裊的心思,陸今嶼抬手從她手中取過信封,順手便拆開了。

    “對啊,裊姐兒,要說起來,沈小娘子還是表兄的救命恩人呢。”陸離口中叼著塊冬瓜糖,揶揄地瞧了陸今嶼一眼,含糊不清道。

    瞧著兩位兄長極為信任沈之禾的模樣,陸裊便將如今京中的局勢同兩人說了明白,只道是如今林家仗著二皇子母子受寵,圣上抱恙在床,在朝中一手遮天,搞得烏煙瘴氣,連帶著他們的太子表兄也只能稱病在東宮中,閉門不出,暫避鋒芒。

    陸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陸離留在京中的二哥,也被那幾人排斥除了朝堂,更別替身在臨安侯府的陸今嶼的母妃了,若不是周瑩陪在她身側,也不知要被姓林的女人磋磨成什么樣子。

    陸裊頓了頓,思索了片刻,又道:“那女人似乎對瑩姐兒起了些不好的心思,我來紅葉鎮前那段日子,時常瞧見陸今昔那臭小子纏著瑩姐兒。”

    “莫不是那女人想讓瑩姐兒做她兒媳?臨安侯如何了?”陸離摸了摸下巴,想著先前周瑩對付自己的手段,暗嘆一聲林家那側妃當真是勇氣可嘉。

    一旁的沈之禾聽著云里霧里的,直到陸裊提及周瑩的名字,這才猛然抬頭,“瑩姐在京中可還好?”

    “阿禾莫憂心,瑩姐兒那性子自然吃不了虧,加之老師德高望重,名滿天下,我猜她是為了給她那不成器的兒子造勢,才打了瑩姐兒的主意。”陸今嶼瞧出她眸中的擔憂,抬手拍了拍沈之禾的手背輕聲安撫。

    幾人談著京中的局勢,那頭孫縣丞擠兌了幾句縣令后,便哼著小曲兒往縣衙后頭的牢房去了,昨日京中來了消息,如今二皇子在京中掌控了局勢,只要貴妃娘娘在圣上跟前吹一吹枕頭風,改立二皇子為太子,那他便能從著鳥不拉屎的紅葉鎮離開了。

    離開前再將這陸世子還有沈家一門全處理了,往后便再沒人曉得自己在紅葉鎮做得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不過那沈小娘子實在可惜了些,不僅廚藝好,人長得也好,若不是怕誤了主子的大事,自己多少是有些舍不得下手。

    孫縣丞嘆了口氣,暗道一聲可惜,便瞧見獄中那略顯憔悴的沈大郎直直撲到自己面前,“大人,我何時才能從這鬼地方離開?”

    最初那幾日還好些,沈大郎仗著自己同孫縣丞的關系,又暗地里幫著他做了不少臟污的事情,總覺得自己要不了幾日便能從牢中出去,可一晃眼兩個多月便過去了。

    孫縣丞除了起初來過幾次以外,之后便再沒來過,反而縣令大人同周老隔三岔五便來上一趟,想從自己口中撬出沈二郎夫妻的死因,說來也奇怪,他夫妻倆都死了一年多了,早前一直說著是因疫病而亡,自己后續也處理的十分干凈,究竟為何會查到自己身上。

    在獄中的這些日子,沈大郎自己也想明白了,如今也就是自己手中捏著孫縣丞的把柄,才能活到現在,哪怕他如今不想保著自己,看在自己暗地里幫他做的那些事,他也不會放任自己不管。

    想通后,沈大郎底氣也足了許多,甚至還有閑心整了整自己的衣擺,好整以暇地瞧著孫縣丞。

    沈大郎原以為自己捏住了孫縣丞的命脈,會瞧見他驚慌的模樣,哪知神色如常斜倚靠在門前,如同看跳梁小丑那般瞧著他,半晌才笑著開口,“大郎這幾日在獄中受苦了,想來消息閉塞,我同你說個稀奇的事情如何?”

    也不待沈大郎應聲,孫縣丞便自顧自地開口,“昨日我府上的仆從去集市買些吃食,正巧路過賭坊,瞧見令郎手中提著茶壺匆匆忙忙地從里頭跑了出來,我那仆從曉得你同我關系好,怕令郎出事,便跟了上去。只瞧見他提著水壺尋了一處墻角將那水壺摔了,又繞回賭坊,你猜那賭坊里頭發生了什么?死了兩個人,說是喝了涼茶中毒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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