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桃花釀
夜色沉沉,一枝開滿梨花的樹枝,穿過味仙居的窗子,探入屋內,暗香浮動。
陸今嶼仿佛未瞧見沈之禾那趕人的目光似的,他擦了擦嘴,望了眼外頭的集市,大約是因為天氣回暖,河水解凍,眼下街道上往來的行人還有不少,他將手中的帕子放下,這才想起正事,“昨日來,忘了同小娘子說那三位欽差的喜好,今日特來致歉。”
聞言,沈之禾沖扈王二位娘子揮了揮手,讓她二人將碗筷收拾好,自己拎著茶壺朝靠窗的陸今嶼走去,才走近一低頭便瞧見吃得滿臉都是湯汁的沈之安,心中好笑,正要取過帕子替他擦臉,卻被陸今嶼搶了先。
一時間,沈之禾捏著帕子的手愣在原地,她倒是不知,這兩人的關系何時親近到了這種地步,狐疑的目光在一大一小身上掃過,兩人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
大約是瞧出阿姐與陸今嶼有事要談,沈之安一骨碌從凳子上爬下,跟著扈娘子便往后院跑去,臨出門前扭頭沖著陸今嶼道:“陸哥哥莫忘了,教我練武!”
“自然忘不了。”陸今嶼坐在窗前,手撐著下巴歪著頭,好看的桃花眼中氤氳著笑意。
直到沈之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洞中,陸今嶼這才收回目光,心道不愧是自己,在明了了自己對沈小娘子的心意后,頭一件事情便是同沈之安打好關系,日后還能讓他替自己在沈小娘子跟前說上幾句好話,免得自己如方才那位姓吳的郎君一般,沖撞了沈小娘子,還不自知。
回想著方才吳永吃癟的模樣,陸今嶼心情大好,加之今日總算是摸著了那女人安插在北疆的暗樁,眼下雖不能一舉拔出,但總能給他們尋個麻煩,拋些假消息來迷惑他們。
想到此處,他抬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正打算與沈之禾聊聊那三位欽差,抬眸卻見她站在桌前意味不明地瞧著自己。
眼下沈之禾也不知為何,方才瞧著之安同他這般親近的模樣,心中一陣酸澀,她倒是從未見過阿弟與自己以外的人如此親近,雖說先前阿瑩也常來,阿弟瞧著也算同她親近,但從未見過他對旁人提要求。
方才陸郎君來時,之安是小跑著撞入他懷中的,思及此,沈之禾目光一轉,滿是狐疑地望向陸今嶼,除了元宵自己傷后那幾日,難不成他兩人又私下見過面,果然兒大不中留,軟乎乎的阿弟竟背著自己同外人有了秘密。
一時間,沈之禾瞧著陸今嶼有些不順眼,她冷哼一聲,撩起衣擺坐在他對過的位置,“后日那幾位大人便要到府上,郎君如今才來同我說,豈不是晚了些?”
聽出沈之禾語氣中的不滿,陸今嶼只當她是因自己險些誤了事,并未多想,他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紙,攤在桌上。
正如先前周夫人給自己的信紙一般,上頭寫著那三位大人的籍貫,比之更詳細的是,上頭還寫了那三位的喜好,與偏好的食材,如沈之禾先前所料那位姑蘇的章大人喜甜口,喜賣相精致的食材,正好可做上一條松鼠鱖魚。
而那位金大人約莫三十上下,乃幽州大戶人家之子,十五歲左右離開幽州后便再未回去,眼下正是思鄉(xiāng)的年紀,極愛羊肉,在京中時常與同僚感嘆想念家中廚子所做的手抓羊肉飯。
見此,沈之禾纖長的指尖點了點手抓羊肉飯,心道這羊肉飯倒是不難,不過這算是主食,放在宴席上多少有些不合適,她思忖片刻,抬頭望向陸今嶼,哪知他正一錯不錯地瞧著自己,映著燈火的眸子里滿是自己。
一時間沈之禾愣在原地,直到窗外傳來一聲響動,她才猛然驚醒,瑩白的耳尖瞬間爬上一抹嫣紅,她錯開目光循聲望去,只見鋪子的窗棱上站著一只圓滾滾的麻雀,正歪著腦袋,睜著一雙黑豆似的眼珠子望著他二人。
“陸郎君,周家可備好了食材,那位金大人喜好羊肉手抓飯,雖說做起來不難,但這手抓飯總歸是不適合放在宴席上的。”她側頭望著窗棱上那只胖乎乎的麻雀,輕聲問道。
“小娘子說得極是,那手抓飯可否單獨為金大人準備一份,你需要何種食材,今日可給我寫的單子,我回去便讓老師準備。”陸今嶼撐著下巴,望著沈之禾的側臉。
墨色纖長的羽睫隨著她的動作微顫,小巧圓潤的鼻尖下,一張嫣紅的殷桃小嘴,他面上一紅,飛快移開目光。
聞言,沈之禾心念一動,他倒是同自己想到一出去了,原本自己也是打算單獨為金大人做上一份羊肉手抓飯,宴席上則是做上一份面包羊腿,這樣既是照顧了其他食客,也算是突出對金大人的重視。
說起來,姑蘇那位章大人也可在單獨做上一份奧灶面,亦或是單獨備上一份蘇式糕點,畢竟若是單單只為那金大人準備,總歸有些厚此薄彼,她垂著頭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若是在后世,食材豐富,哪里需要如此煩惱,沈之禾目光下移,落在嶺南那位林大人上,上頭記載著林大人好酒,喜食清淡,以往在京中,時常約著同僚一同與酒館飲酒,卻酒量不佳。
匆匆掃了一眼,沈之禾圓亮的眸子咕嚕一轉,瞧著信紙上的描述這林大人便是又菜又愛玩的典型,愛喝酒卻酒量不佳,那正好適合自己新釀制的桃花釀,口感清爽綿軟,正適合這種酒量不佳的人。
自己原本便打算在這幾日推出桃花釀,眼下這現(xiàn)成的機會不就來了,若是借著這次宴席,桃花釀得了大人的喜愛,往后自己便可在推出時,直接打出欽差大人同款的名號,以此噱頭,自然有人趨之若附。
思及此,沈之禾眉眼一彎,“郎君可要嘗嘗我新釀制的桃花釀?”
估算著時間,今日這酒差不多便好了,原想著明日帶上些讓阿瑩嘗嘗,她若覺得好,沈之禾便打算尋個黃道吉日推出這桃花釀。
聞言,陸今嶼一挑眉,倒是來了興致,點了點頭,“那就勞煩小娘子了。”
話音一落,沈之禾便匆匆朝后院趕去,不過片刻,手中端著木托盤步履匆匆。
只見上頭擺著一只瓷白的酒壺,邊上擺著只小巧可愛的酒杯,淡淡的帶著桃花香味的酒香,順著風鉆入陸今嶼鼻中,他鼻尖一動,倒是有些意外,先前倒是嘗過沈之禾釀的米酒,帶著一股特殊的清甜。
瞧出了他的期待,沈之禾將托盤擺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水順著壺口緩緩流下,清冽的酒香帶著花香四溢,落在淺口酒杯中,漾開一圈漣漪。
“郎君嘗嘗?”沈之禾將裝滿桃花釀的酒杯,朝陸今嶼的方向推了推,笑著開口。
端起酒杯,陸今嶼湊到鼻尖,琥珀色的酒水香味清冽,夾雜著桃花的芬芳,他晃著手中的酒杯,酒水的香味愈發(fā)濃烈,“小娘子可是打算將這酒水用在宴席上?”
“郎君聰慧,快些嘗嘗。”沈之禾盯著他手中的酒杯,不停地催促。
察覺她的焦急,陸今嶼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手撐著下巴,“小娘子,怎這般著急勸我飲酒?”
“自然是為了讓郎君品嘗一番,郎君乃是京中來的貴人,自當是見識廣博,若是郎君都覺得我這酒水味道不錯,那自然是可送欽差大人飲用。”沈之禾抬眸,直直望入陸今嶼含笑的眸中,雖然這人從未明說過自己的身份,但自己多少能猜出些來。
只是他不愿意說,那自己便當不知。
聞言,陸今嶼愣了愣神,片刻撫額笑出聲來,他如今算什么貴人,不過是被趕出京的
喪家之犬罷了,被發(fā)絲遮擋的眸中劃過暗色,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帶著涼意的酒水順著喉嚨滑入腹中,沖淡了陸今嶼心中的惆悵,這桃花釀入口清甜,口感綿軟清爽,糯米釀制的酒水本身帶著酸澀,也不知這小娘子如何處理的,竟喝不出半點酸澀的滋味,反而夾雜著桃花的香味,與這北疆極烈的燒刀子比,倒是多了幾分江南的委婉。
“好酒!不過小娘子不知,那林大人除了愛酒,更愛美食,尤其愛稀罕的美食,例如他從未見過,但味道極好的吃食。”陸今嶼回味著口中的甘甜,開口提醒。
稀罕的吃食,那好辦了,原還想著要做些嶺南特色的吃食,正為這食材發(fā)愁,如今好了,旁的不說,自己好歹是個吃遍全國的美食博主,見過不少地方美食,倒是好好琢磨琢磨便能做出不少。
她眸子一轉,心道那林大人位高權重,估摸著山珍海味吃了不少,不如做些山里的野味,正好今日那阿婆送了不少山里的野菜,里頭好似有不少蕨菜,正好做個臘肉炒蕨菜。
日子過得極快,一眨眼便到了三日后,沈之禾隨著周家的下人踏入灶房,一眼便瞧見了與自己相熟的錢大廚,周邊站著幾位年歲不大的少年,皆是滿臉好奇地瞧著她。
“小娘子來了。”錢大廚瞧著眼前個頭不過到自己肩膀的少女,心情復雜,他跟著周老數(shù)十年,從繁華的京中到這偏僻的紅葉鎮(zhèn)。
周家這幾位小主子哪個不是吃著自己的飯長大,如今也不知從哪里這么個丫頭,先前茶宴也就算了,如今這種宴請欽差大人竟也請她,也不知她究竟給這些小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湯。
第82章 松鼠鱖魚
雖說心中不滿,但錢大廚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當即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快步朝沈之禾走去,昨日幾人已定好今日宴席的菜品,六葷四素,正好十道菜,湊了個十全十美之意。
才踏入灶房的沈之禾瞧著錢大廚大步走來的模樣,當即笑著開口:“今日小女子要仰仗大廚的手藝了。”
聞言,錢大廚腳下步子一頓,詫異地望著沈之禾,本以為這丫頭年少出門,性子多半張揚,眼下瞧著倒是謙遜得很,錢大廚上下打量了沈之禾一番,只見她禮數(shù)到位,并未半點可挑剔之處。
心里對她的不滿倒是散去幾分,他沖著沈之禾招了招手,指著一處干凈整潔的灶臺沖著沈之禾道:“小娘子便在那處做菜,這位是我家的小子,自幼跟著我在這灶房中,今日便讓他給你打下手。”
說罷,錢大廚將站在他身側的少年,朝著沈之禾的位置輕輕推了一把。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唇紅齒白,一雙圓溜的眼睛黑白分明,瞧著就是個機靈的,沈之禾點了點頭,沖著錢大廚道了聲謝,便領著那少年朝西南角的灶臺走去。
走近一瞧,灶臺旁擺著半人高的三層木架,頭一層擺放著沈之禾要的羊腿等食材,第二層便是她昨日特地從家中帶來的蕨菜與臘肉,最后一層擺了一只木盆,里頭裝滿了井水,她俯身一瞧,便見一條半臂長的鱖魚,心道不愧是有錢人家,如今這鱖魚數(shù)量稀少且價格昂貴,周家都能弄來。
她掃了眼鱖魚便收回視線,松鼠鱖魚要將鱖魚切好后過油炸,若是早早將魚炸了,到飯點這魚肉便軟了,味道便沒有剛出鍋那般鮮美,不如將這魚肉最后做,正好可保存它原有的鮮美。
與此同時,濃郁的香味從另一側傳來,沈之禾抬頭望去,只見錢大廚手下動作利落,幾下便將牛棒骨剁成塊,丟入鍋中燉煮,又取了一塊牛肉切成塊,撒了一小把鹽腌制片刻。
“我阿爹做的是番薯燉牛腩,他燉的牛腩鮮香四溢,小娘子一會可討些嘗嘗。”那少年瞧著沈之禾許久未有動作,抬頭瞧了瞧,便見她正瞧著自己的阿爹,他頓時自豪地挺起胸膛。
“既小郎君如此說,那我一會指定要厚著臉皮朝錢大廚討上一碗。”聞言,沈之禾收回目光,她一邊笑著一邊取過羊腿。
面包羊腿是個精細活,因著今日要宴席要用,與先前自家人吃又不同,她打算直接用整只羊腿,而不像先前那便切成小塊,如此一來這面包羊腿美觀性便強了不少,眼下要先將羊腿洗凈腌好,然后再爐子中烤制到八分熟的樣子,再裹上發(fā)酵好的面團。
頂著那少年疑惑地目光,沈之禾飛快將羊腿腌制好,放在一旁,抬眸瞧了眼站在自己身側無所事事的少年,便開口喚他將那蕨菜擇干凈,自己彎著腰將最底層的木盆拉出,一不留神濺了一地的水。
而另一邊,錢大廚切好的牛腩已然下鍋,肉香四溢,他趁著空隙瞧了眼沈之禾那處,只見他家的小子正撅著屁股,蹲在地上擇菜,而沈之禾單手掐著鱖魚的兩腮,一把將它提起后摔在案板上。
甩了沈之禾一臉的鱖魚,頓時蔫了吧唧地躺在案板上,沈之禾動作利落地切去魚頭,刮去魚鱗,她神情專注地將鱖魚沿著中間的魚骨劈成兩半,剔掉魚刺,手法熟練,錢大廚瞧著,更是嘆服,這刀工若是沒個三五年自然是練不出來的。
片刻,沈之禾將鱖魚翻了個面放在案板上,只見那嫩白的魚肉帶著些許微紅,她小心翼翼地將魚肉切開。
“小娘子,這個力道恐怕沒法將這魚肉切斷。”擇完菜的少年抬頭瞧著沈之禾的動作,露出嘲諷的笑容,心道小姐指定是被這小娘子騙了,就著刀工水平,恐怕連自己的比不上。
誰料沈之禾并不搭理他,只是專注于手中的鱖魚,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總算是將鱖魚切好,她掃了眼四周,瞅著角落那桶清水,抬腳踹了踹還蹲在地上的少年,“勞煩小郎君替我打盆水來。”
“你!”那少年臉色一變,心道自己還以為能跟在她身邊偷學些做菜的手法,如今瞧著這廚藝估摸著連自己都比不上,自然不愿意聽她使喚,可對上她冷淡的目光,少年本要退口而出的辱罵,又咽了回去,憤恨地站起身子,替她打了盆水。
“喏。”少年不甘不愿地用力將水盆放在沈之禾身側,隨后自己便尋了一處墻角,雙手環(huán)胸,靠在墻邊瞧著沈之禾將那鱖魚放入水盆中。
放入水中的鱖魚,隨著水流,切好的魚塊隨波而動,晶瑩剔透,宛如手法精致的手工藝品,她將洗凈的鱖魚撈出,放在一旁的笊籬中晾干水分。
先前腌制的羊腿估摸著差不多了,沈之禾取過自己調制好的醬汁在羊腿表面刷了一層,片刻原本暗紅色的羊腿便染上一層神色,用刷子反復刷了幾遍之后。
她取出先前特意尋了鐵匠打得架子,將羊腿夾在其中,夾在爐子上烤著,原想著尋那少年看著火候,抬眸對上他滿是不服氣的表情,沈之禾快步走到門前,推開門沖著不遠處的王二娘喊道:“二娘子快些進來。”
話音一落,王二娘將手中的物什塞到扈娘子手中,匆匆朝沈之禾趕來,先前因周瑩同沈之禾說,灶房人手充足便想著今日讓王二娘歇一歇,誰料這人手充足不過是錢大廚那頭人手足罷了。
領著王二娘回到灶房,沈之禾指著那架在爐子上的羊腿,道:“勞煩娘子看著羊腿,瞧著烤到七八分熟便喚我。”
先前做面包羊腿時,王二娘便在自己身旁,眼下那少年罷工正好如了自己的意,畢竟這烤羊腿也是門學問,稍微不留神,這羊腿便會烤焦,到時候出了岔子,自己都來不及找補。
叮囑完王二娘,沈之禾步履匆匆走回灶臺前,那少年站在原地,杏仁大的眸子里滿是不敢置信,他半晌才回過神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小娘子竟自己尋了個幫手,他抬頭偷偷瞄了眼不遠處的阿爹。
對上他生氣的眸子,那少年瑟縮了一下,暗道一聲不妙,今日是自己央求著阿爹,讓他帶自己來見識一番,來時他便千叮嚀萬囑咐,哪怕這小娘子沒有真才實學,自己也不可耍脾氣,眼下好了自己不僅耍了脾氣,還惹惱了
這小娘子。
他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卻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畢竟阿爹是周家資歷最老的大廚,誰人見他不要恭維一句,去年也不知從哪冒出來這么個小娘子,勾住了小姐不說,連挑嘴挑慣了的陸世子都時常往她那食肆跑。
忽然,“滋啦”一聲,油香四溢,他順著聲音望去,只見沈之禾手中捏著鱖魚魚尾,他目光下移,頓時愣在原處,眸中劃過驚詫,原是他方才嘲諷沈之禾的刀工。
眼下那鱖魚魚肉沾滿了生粉,魚塊如開了花一般,瓣瓣分明,瞧著切得極深,卻粘連著魚皮,她正小心翼翼地將鱖魚放入油鍋中,片刻鱖魚邊緣便開始鍍上一層金黃,濃郁的香味在灶房中彌漫開來。
且不說離得較勁的少年,連一尺遠的錢大廚都抬起了頭,鼻尖微動,嗅著空氣中魚肉的香味,不由自主吞咽著口水,望向沈之禾的眸光變了又變,最終滿眼佩服。若說先前還有些不服氣,眼下是再無半點不服,他本就擅長做魚,如今這小娘子不僅刀工了得,連做菜的手法也十分新奇,如今他倒是十分好奇這菜的成品。
“小娘子,這是在做松鼠鱖魚?”早前便討論過菜單,錢大廚自然知曉沈之禾所做的菜品,笑著問道。
“誠然,我瞧著時辰不早了,估摸著也該上菜了,這松鼠鱖魚做好便可上桌。”她瞧著鍋中的鱖魚炸得金黃,便取過笊籬小心翼翼地將鱖魚撈起,直到將炸好的魚完完整整放在盤中,這才應道。
倒不是怠慢錢大廚,只是這魚炸得酥脆,稍不留神便會將那魚肉帶下,若是少了一塊自然是要影響美觀,最后淋上一層琥珀色的醬汁,擺上炸得金黃的魚頭,松鼠鱖魚便出鍋了。
沈之禾時間估算得基準,她才將松鼠鱖魚擺好盤,便瞧見不少侍女從前頭趕來,為首那人沈之禾見過不少次,便是時常跟在周夫人身旁的江媽媽。
她遠遠便瞧見了沈之禾,沖著沈之禾點了點頭便往錢大廚那頭走去,“錢大廚,這菜品可準備好了,三位大人快入席了。”
錢大廚探頭瞧了眼自己跟前的菜,倒是準備的差不多了,眼下還差沈之禾那頭的面包羊腿,不過瞧著那架子上表皮焦黃的面皮,估摸著也快好了,他當即點了點頭,招呼著婢女將那些熱騰騰地菜品裝入食盒。
大約過了半刻鐘,面餅的焦香在整個灶房中彌漫開來,沈之禾這邊的面包羊腿好了,她將架子的上的羊腿取下,放入瓷盤中,隨即沖著江媽媽點了點頭,“江媽媽,我這頭的三種菜品亦準備齊全。”
聞言,江媽媽掃了眼侍女手中的十道菜,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揮手便領著侍女朝宴客的花廳走去,如今正值暮春,庭院的樹木郁郁蔥蔥,前頭花廳外頭的花朵開得正艷,對著門便是清澈見底的湖水,湖心臥著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子,湖面上浮著幾只毛色帶著鴉青的野鴨。
瞧著最后一位婢女消失在門洞中,沈之禾快步走回灶臺前,想著前些日子自己同陸今嶼所言,今日還得做上一份羊肉抓飯與奧灶面。
第83章 面包羊腿
周家花廳中,泛黃的梨花木長桌邊圍坐著幾人,透過半開的窗子一眼便能瞧見院子中開了滿樹的桃花,微風拂過,吹落一地花瓣。
“世子許久未見,近來可還好?”被周堯迎著踏入花廳的章大人,一眼便瞧見坐在周老身側的陸今嶼,笑著開口。
他同陸今嶼的阿舅是同窗,關系倒是不錯,聽聞此處出巡來北疆,便毛遂自薦來此,眼下瞧著臉色倒是比在京中好了不少,看來離開京城也不是一件壞事,這臨安王寵妾滅妻,京中人人知曉,章大人不由自主嘆了口氣,拍了拍陸今嶼的肩膀。
“來前,我家夫人往王府遞了帖子,本想見見王妃,卻被告知今日王妃身子不適,沒見著,不過王妃托我同世子帶句話。”章大人瞧了眼身后的兩位同行的大人,領著陸今嶼走到一旁,從袖中抽出一張信紙,飛快塞入陸今嶼手中。
“勞您記掛,有老師師娘照料,自然是不錯的。”他捏緊手中章大人遞來的信紙,劍眉蹙起,前幾日京中探子傳來消息,似乎并未提及阿娘身子不適,他狐疑地瞧了章大人一眼,小心翼翼地將信紙塞入腰間。
領著幾人落座,不過片刻,便瞧見江媽媽領著端著吃食的侍女,穿過門洞,推門而入,人還未走近,吃食的香味便飄散在空氣中,宛如一把小鉤子,勾著幾人的嗅覺,同周夫人坐在窗邊的周瑩,聞著一股酸甜的香味,伸著脖子朝那幾位侍女手中望去。
不多時,梨花木長桌上便整整齊齊擺滿了吃食,土豆燉牛腩,辣子雞丁,水晶肘子,素燴三鮮丸,清炒蘆蒿,松鼠鱖魚,面包羊腿,蕨菜炒臘肉,野菌野鴿湯再加一道板栗燒野雞,正好湊了個十全十美之意。
桌上的吃食熱氣蒸騰,噴香的滋味順著空氣直直鉆入人的鼻孔,前面那幾道菜倒是常見,這鱖魚的做法倒是稀奇。
“這魚做的倒是稀奇,這模樣也十分別致,倒是從未見過,周老可是換了廚子?”章大人瞧著江媽媽特意擺在自己面前的松鼠鱖魚,朗聲笑道,周家的廚子早在京中自己便見過。
手藝不錯,但做的菜中規(guī)中矩,沒有新意,若要說那些辣子雞丁是他做的,章大人是信的,但這鱖魚同那面包羊腿,自己從未見過此等做法,必然不會是那廚子所做。
只見那松鼠鱖魚,魚身從中間劈成兩半,魚肉切成小塊卻不切斷魚皮,整條魚炸得金黃酥脆,上頭澆了一層琥珀色的醬汁,酸甜的滋味直直鉆入鼻尖,令人胃口大開,他倒是有些躍躍欲試。
“廚子自然是沒換,只是小女從外頭尋了位交好的廚娘,此魚名喚松鼠鱖魚,是用今晨剛從河里網的鱖魚所做,在魚背上切花刀,再放入油鍋中炸至金黃酥脆,最后澆上一層特制的醬汁,您瞧這外觀,形似松鼠,故而這才取名松鼠鱖魚。”
聞言,周老取過身側的長頸酒壺,指了指不遠處坐在周夫人身側的周瑩,笑著開口。
話音一落,三人心中了然,周老還在京中時便極寵夫人與家中幼女,為她請來一位廚娘倒也不稀奇,估摸著那菜味道不會太好,到時候給個面子意思意思嘗上一口也就罷了。
就此想著,章大人順勢夾起一塊魚肉送入口中,“咔嚓”一聲咬破酥脆的外皮,露出里頭嫩白的魚肉,鮮香四溢,裹滿湯汁魚肉酸甜可口,讓人的口中不自覺的分泌著唾液,他抿了抿唇,暗道一聲有眼無珠。
難怪周家小姐要特意請這廚娘上門做菜,原是這廚娘手藝這般好,鱖魚吃了不少回,這用油炸過再澆上醬汁的吃法還是頭一回,倒是意外的美味,一時間接二連三地夾起那魚肉送入口中,瞧著周圍幾人亦是食指大動。
嫣紅的酒水順著壺口落在酒杯中,淡淡的酒香撲鼻而來,聞著味的林大人瞬間眸子一亮,直勾勾地瞧著酒壺,直看的周老將手中的酒杯遞到他跟前,他便迫不及待地接過,飲了一口。
清冽的酒水順著喉嚨下滑,林大人砸吧了一下嘴,回味甘甜,這酒水清甜綿軟,似乎還帶著些桃花的香味,他垂眸望著杯中澄澈的酒水,略晃了晃杯子,這酒雖不如自己在紹興喝的女兒紅香醇,卻別有一番滋味。
片刻,酒杯便見了底,林大人長臂一伸,撈過離自己不遠的酒壺,又替自己滿上一杯。
未出京時,聽聞這紅葉鎮(zhèn)皆是高粱釀造的燒刀子,那就極烈,他雖愛酒卻獨愛口感綿軟之酒,先前還有些不情不愿。
眼下這酒入口,心中的不滿倒是散去幾分,“好酒!”
聞言,周老心中松了口氣,三位大人,章大人乃陸平同窗,兩人
一同上過戰(zhàn)場,是過命的交情。
而那位金大人乃自己學生,同陸今嶼乃師兄弟,日后回了京中自然不會亂講,眼下比較難搞的便是這位林大人,先前聽聞此人深得帝心,是個厲害的角色。
幾人便打算借此機會,同他打好關系,雖不求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幾句,但總好過他亂講,眼下瞧著他極愛的桃花釀,高懸的心倒是落下幾分,周老瞅了眼陸今嶼。
只見他沖著自己點了點頭,當即笑著開口,“這桃花釀林大人可還喜歡?若是喜歡待宴后,老夫讓下人給您灌上一壇子?”
捏著酒杯的手一頓,林大人瞧著杯中嫣紅的酒水,“桃花釀,可是用桃花釀的酒,難怪我方才品出了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與此同時,周家灶房內,沈之禾又取了一大塊羊排,切成塊后,清水洗凈,瞧著帶著些許油脂的鮮嫩羊排,沈之禾取過抹布將羊排上的水吸干后,鍋中倒油,油熱放入切好的羊排。
“滋啦”一聲,濃香四溢,附著在羊排上的白色油脂,逐漸蜷縮,最后滿滿變成金黃,瞬間帶著油脂的焦香,直直鉆入人的鼻中,誘得站在不遠處的錢大廚,挪著步子向沈之禾這頭靠近。
只見她將那羊排煎至兩面泛起一層微微的焦黃,她飛快將羊排撈起,錢大廚嗅著滿屋的肉香,吞咽著口水直勾勾地盯著沈之禾手中的羊排,心中暗嘆,老天爺,這簡簡單單的羊肉怎能香到這種地步。
原以為沈之禾就要做個簡單的煎羊排,可瞧著她將切好的胡蘿卜丁與胡蔥丁一同倒入鍋中翻炒,當即瞪大了雙眼,“小娘子為何要加胡蔥,那玩意兒辛辣刺鼻還能吃不成?”
聞言,沈之禾手下動作不停,繼續(xù)翻炒著鍋中的胡蘿卜丁與胡蔥,"錢大廚不知,這胡蔥可是的好東西,別瞧它生時辛辣刺鼻,炒熟后便帶著些許甜味,且能去了羊肉的膻味。"
她瞧著鍋中的胡蘿卜逐漸變軟,沈之禾飛快將羊排倒入鍋中,翻炒片刻后,彎腰將蒸飯的甑子抱到灶臺上,里頭是一早便泡好的大米,她將羊排倒入甑子,片刻便瞧見水面上浮起一層油花,那樣子多少有些磕磣。
站在一旁的錢大廚,一言難盡地望著沈之禾,心道先前瞧著這丫頭手藝非凡,如今怎就直接將沒煮熟的米飯同羊肉放在一起,眼見著她就要將甑子放在火爐上蒸飯,錢大廚遲疑片刻,快步上前,“小娘子,你這羊肉同生的米飯放在一起蒸,豈不是瞎搞。”
沈之禾抬眸瞧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將甑子放在爐子上,大約是方才那少年給她的映像極差,如今她對錢大廚也有些不滿,又或是時間緊迫,她不愿在旁人身上浪費時間。
她接過王二娘遞來的面團,揉搓成長條,手那么一抖,不多時一根根粗細均勻的面條便出現(xiàn)在沈之禾手中,“勞煩二娘子去將昨日燉著的高湯端來。”
話音一落,王二娘匆匆朝幾人住下的院落趕去,昨日晨起味仙居幾人落了鋪子的鎖,帶了些臘肉與蕨菜,便匆匆趕來周家,周家便安排了先前的院落,里頭正好有個小廚房,再同周老確定了奧灶面后。
她便央了周瑩送了不少熬制高湯的食材,足足燉了四五個時辰才燉好,先前想著今日一早,自己來時便帶上,臨出門時,扈娘子提醒自己,恐有人心中不服使絆子,她這才留了個心眼,將高湯留在院中。
等著高湯的時間,沈之禾垂眸望著跟前桌案上的細面,心想著總要再加上一顆荷包蛋,這面才算完美。
正想著,王二娘端著砂鍋匆匆趕來,“小娘子,高湯取來了。”
接過她手中的高湯,沈之禾掀開鍋蓋,湯汁澄澈,泛著些許微黃,香味四溢。
挖了一勺豬油放入碗中,又加了一勺醬油,最后舀了一勺砂鍋中的高湯,瑩白色的豬油在高湯中逐漸化開,片刻湯面上便泛起一圈油花,撈起一筷子的細面放入碗中,帶這些黃色的面條浸泡在褐色的湯中。
碗便臥著幾顆燙熟的翠綠的青菜,面上臥著一顆煎得金黃焦脆的雞蛋,此時若再加上幾塊炸得酥脆的爆魚,那便更美味了,回想著前世在蘇城吃過的奧灶面,沈之禾不由自主吸了吸口水,有些饞了。
雖說自己先前也算是做了幾次湯面,但那面湯不過就是加了點豬油,與今日用高湯做湯底的面湯相比,總歸是寡淡了不少,沈之禾垂眸望著眼前這碗色香味俱全的奧灶面,沖著站在不遠處的侍女揮了揮手,“勞煩將這碗面送與姑蘇那位林大人。”
與此同時,花廳中酒過半巡,正是熱鬧的時候,金大人瞧著桌子中間那金黃的面包,“那是烤馕?”
聞言,與他相熟的陸今嶼,笑著勾住金大人的肩膀,“師兄說笑了,那道菜名喚面包羊腿,來我給你切開。”
說著,陸今嶼取過放在盤子一側的匕首,“咔嚓”一聲,金黃的面包從中間被切開,露出里頭鮮嫩多汁的羊腿,濃烈的羊肉香味夾雜著胡蔥的味道,在整個花廳彌漫開來,他削下一塊羊肉送到金大人盤中。
外頭那層酥皮烤得焦脆,一口咬下咔嚓作響,內里吸滿湯汁,浸軟后味道鮮美,咬下一口羊肉,刷滿醬汁后烤熟的羊肉,與自己往常吃過的大有不同,外皮焦脆,內里鮮嫩多汁,雖刷了醬料卻不喧賓奪主,反而完美的還原了羊肉本身的鮮嫩,又通過醬料去除了羊肉的膻味。
金大人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心道這廚子有些水平,扭頭瞧見一言不發(fā)正埋頭喝酒的林大人,他當即笑著開口,“林大人快嘗嘗這羊肉,味道鮮美,竟比宮宴上的羊肉味道還要美上幾分。”
“哦?”聞言,林大人起了興致,夾起一塊片好的羊肉,放到鼻下,淡淡的炭火香氣宛如一把小勾子,勾動著他的味蕾,外皮酥脆,一口下去“咔滋”作響,里頭的肉質鮮嫩多汁,口感豐富。
這羊腿估摸著在烤前,腌制了許久,味道香濃醇厚,每一口都能感受到羊肉的鮮美與調料的香味在口中交融。孜然與辣椒的香味不停地刺激著林大人的味蕾,他日常吃慣了清淡的吃食,難得吃上這么一口現(xiàn)象熱辣的烤羊腿,倒是一番別樣的體驗。
一時間,林大人嘴唇辣得通紅,額間都爬上細密的汗珠,他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酒,大呼一聲過癮,又夾起一塊羊肉送入口中,不過片刻桌上的羊腿便被幾人分食干凈。
一人吃了半個羊腿的金大人,身子往后一樣,直呼過癮,京中羊肉價高,自己也是有些時日沒有這般放開肚子吃羊肉了,今日這烤羊腿外頭裹著一層面皮,倒是意外的美味,“老師,這面包羊腿應當不是錢大廚所做吧。”
“夫人你瞧瞧,這都快三十好幾的人了,竟還這般好吃,隨意吃上一口便知不是錢大廚所做。”聞言,周老沖著身旁的周夫人開口。
周夫人嗔怪地覷了周老一眼,“子欽舌頭倒是靈,這確實不是錢大廚所做,你三位入鎮(zhèn)可有聽說過味仙居?”
“味仙居?好似今日在碼頭聽力工提起過,只聽說那鋪子的素面價格便宜,故而那頭的力工都愛去吃。”章大人回憶片刻,撫著胡須輕聲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鋪子的主家,做菜手藝極好,您就瞧瞧陸世子,以往在京中身子極虛,如今這面色紅潤,哪還有以往半點虛弱之象。”周堯瞧著章大人跟前的酒杯見了底,伸長手臂撈過一側的酒壺,笑著替他滿上。
話音一落,章大人瞧了眼陸今嶼,面色確實比在京中見時好了不少,瞧著他沖著自己點了點頭,章大人心中驚詫,他自然是知曉這賢侄是個挑嘴的,原先還以為是離了王府,心情好了許多,故而食欲也好了不少,竟未曾想到是此處有人能治住他的挑嘴。心下又對在灶房忙活的沈之禾起了幾分興趣。
隨著陣陣腳步聲走近,一名侍女雙手捧著托盤從外頭走來,她快步走到周夫人身側,彎著腰附在周夫人耳邊輕聲道:“夫人,這是沈小娘子讓奴送來給章大人的湯面。”
聞言,周夫人取了帕
子擦了擦嘴,望了眼青瓷盆中的湯面,剛出鍋的面條還蒸騰著熱氣,邊上的碟子中累著幾顆金黃的荷包蛋,她心中了然,當即笑著開口,“諸位,我們紅葉鎮(zhèn)有個習俗,迎客的面條,送客的餃子,且來嘗嘗這面條。”
而此時灶房中的沈之禾,瞧著蒸好的手抓飯犯了難,她瞧了眼正抱著一碗奧灶面吃得正香的錢大廚,抬手敲了敲桌面,“錢大廚,那幾位吃過面后,哪還有肚子吃手抓飯?”
“小娘子莫急,今日那幾位大人還要再府上吃暮食,到暮食再上便可。”喝完最后一口面湯的錢大廚,心滿意足,他竟不知一碗普普通通的湯面竟也能做的這般美味。
午時過后,周夫人身旁的丫鬟匆匆趕來,她沖著沈之禾行了一禮笑著開口,“小娘子桃花釀可還有剩余,若還有,夫人說今日便讓人隨小娘子一同去取,若是沒有,還請小娘子再釀些,諸位大人十分喜歡。”
沈之禾心中大喜,“自然是有的,不知夫人要多少?”
“夫人說,自然是有多少要多少。”那丫鬟復述著周夫人所言。
“那我們動身吧,二娘子去小院將之安接來,我們回家。”聞言,沈之禾頓時眉開眼笑,自己釀的頭一批酒便賣空了,她似乎瞧見了無數(shù)金子朝自己飛來,待到那些欽差離開,自己便可打著欽差都愛的名號賣酒。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沈之禾一行人便回到了鋪子,才一拉開鋪子的門,早便聽得動靜的阿黃從門內竄了出來,搖著尾巴,圍著幾人瘋狂打轉,口中不住地嗚咽出聲。
“阿黃,是我錯了,以后我再也不會丟你一狗在家。”被阿黃拱得險些站不住身子的沈之安,蹲下身子將阿黃抱在懷中,肉手撫摸著阿黃柔軟的毛發(fā),輕聲安撫。
瞧著這一幕沈之禾心里難得起了一點內疚,轉念想起自己的桃花釀,那一點內疚又拋散在云霧之中。
第84章 臘味燜飯
回到味仙居時,天色尚早,沈之禾留了扈娘子在鋪子內,自己領著一大一小兩人轉身鉆入后院。
王二娘惦記著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幾只雞,步履匆匆便朝雞窩趕去,還未待她走近,那支膘肥體壯的公雞便昂著頭,踩著母雞的背,撲扇著翅膀飛到木架上,睜著豆大的眼睛,上來就要叨上王二娘一口。
眼見著它尖利的喙就要扎到自己手背,王二娘抬手一把擒住它的脖子,一把將它甩回窩里,掃了眼里頭那幾只明顯小了一圈,身上禿了極快,瑟縮在角落的母雞,指著那公雞罵道:“日日就你吃得最多,不會下蛋還欺負母雞,若再有下次指定同小娘子說,將你宰了吃了。”
聞言,正抱著酒壇子打著桃花釀的沈之禾無聲勾了勾唇角,才一掀開蓋子,霎時間院子內酒香四溢,澄澈透明的嫣紅色酒水順著長柄竹筒滑落酒壇之中,將站在一旁踮著腳探頭望向酒缸內的沈之安熏了一個踉蹌,險些一頭栽倒在酒缸中。
好在沈之禾眼疾手快,一手拽住幼弟的后領,瞧著他站穩(wěn)后,點了點屋檐下那張?zhí)梢危袧M是笑意,“去那頭坐著。”
正是暮食時分,集市上往來的行人絡繹不絕,濃郁的酒香順著風飄出院子,向四周散去,引得不少人在鋪子前駐足,足足打滿了兩壇子酒,才堪堪將酒缸中的酒水打空。
她與王二娘一人抱著一壇子桃花釀,匆匆朝鋪子走去,才穿過門廊便瞧見鄰側賣羊湯胡餅的林娘子正站在門前,手中捏著帕子,踮著腳朝里頭張望。
才瞧見沈之禾,便甩了甩手中的帕子,鼻尖一動,滿臉堆笑地朝她走來,“小娘子今日鼓搗了什么吃食,我在外頭就聞到了一股濃香。”
聞言,沈之禾抬眸掃了此人一眼,心中詫異,雖說這人同自己是鄰居,但自己這食肆開了也有小半年,卻從未見過此人上門,她雖心中疑惑,面上卻未顯露半分,古話云,來著是客,她又是做吃食生意的,自然是與人為善。
沈之禾將手中的酒壇遞給周家的下人,心道此時欽差還未走,倒是還不能打出這幾人的名號,她暗嘆一聲可惜,笑著開口,“不過是前幾日瞧著舊宅后頭的桃花樹開得極艷,便摘了許多釀酒,這不周家那幾位貴客吃得好,便讓我裝了些酒送去。”
眼下那三位大人的熱度蹭不了,周家的熱度還是能蹭的,只是自己的酒缸都被人打空了,這酒畢竟是哄騙阿瑩出的銀錢,買來的糧食,現(xiàn)下送去周家,自己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開高價的。
說罷,沈之禾沖著周家?guī)兹它c了點頭,瞧著他幾人搬著酒壇朝外頭走去,“幾位慢走,我這鋪子明日便要開業(yè),還有不少東西要提前準備,便不跟著回去了,勞煩幾位同錢大廚說上一嘴,這鍋中還蒸著羊肉手抓飯,正好暮食給那位金大人送去。”
話音一落,幾人面面相覷,來時夫人身旁的江媽媽同自己說了,今日沈小娘子的銀錢還沒結,幾人遲疑片刻,領頭那人往前一步,沖著沈之禾一拱手,“小娘子,來時江媽媽同我說,您這次宴席的銀錢還未結,恐怕您還要跟我等回去一趟。”
哪知沈之禾擺了擺手,“無礙,周老自然是不會少了我的銀錢,您瞧瞧我這鋪子不過兩日未住人,便落了一層灰,總得好好打掃打掃。”
瞧著那人為難的模樣,沈之禾無奈開口,“郎君拿著酒快些回去吧,莫讓府中貴客等急了。”
那人這才抱著酒壇朝門外走去,沈之禾站在門前瞧著一行人的馬車逐漸走遠,她才松了口氣,捶著腰朝鋪子內走去,抬眸瞧見鋪子內的林娘子,眼中劃過疑惑,心道這人怎還在此處。
“娘子可還有事?”沈之禾推開緊閉的窗子,晚風帶來一抹寒意,順著窗縫溜了進來,她瞧著不遠處的河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吃食的香味纏繞在一起,鉆入鼻尖中。
聞言,林娘子扭捏地站在原地,抬眸瞧了眼站在窗邊的沈之禾,只見她倚靠在窗棱上,側頭望著窗外往來的人群,白皙的臉頰上噙著一抹笑意,落日的余暉落在她的發(fā)間為她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這小娘子的姿容整個紅葉鎮(zhèn)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若單是容貌出眾也就罷了,可這丫頭聰慧能干,那是她神娘家的孩子能配得上的,尤其前些日子她日日瞧見吳家那小郎君上門,這小娘子連吳小郎君都未瞧得上,哪能瞧得上她嬸娘的的兒子。
回憶著前兩日來自家打秋風的嬸娘,路過這味仙居時,無意瞧見沈小娘子站在檐下,便拐著彎朝自己打聽這小娘子的事,自己不愿搭理她,她便自顧自地走了,也不知從何處打聽了這小娘子早前沒了父母,帶著一個幼弟在這臨河邊游魚巷開了間食肆,日日生意極好。
她那好嬸娘便動了歪心思,這不瞅準了時機上門,要讓自己替壯哥兒上門說親,可自己與這小娘子素來不相熟,怎好無緣無故就上門說親。
因著林娘子許久未有動靜,沈之禾扭頭望向她,卻見她臉色變換莫測,沈之禾心中好奇,雖說味仙居左右兩側都有鄰居,但這幾人瞧著自己年歲不大,從未與自己有過交集,今日這林娘子上門倒是有些稀奇。
她瞧了眼窗外,時辰不早了,自己忙了這一日,午食不過隨意對付了一口,眼下著實有些餓了,“娘子我這鋪子今日不營業(yè),您若是想買吃食,不如明早再來。”
“啊?小娘子誤會了,今日我來是給小娘子提個醒兒,我家那嬸娘今日上門讓我替她尋你說親,但我那嬸娘不是個好相與的,歇會兒我回去自然會替小娘子回絕,不過她那人恐怕不會輕易放棄,故而來給小娘子提個醒兒。”回過神來的林娘子抬頭,對上沈之禾疑惑的目光,當即笑著開口。
此言一出,沈之禾愣了片刻,半晌未開口,這人倒是有些奇怪,不過經歷的王娘子一事,如今她警惕得很,只是瞧著,忽然
她肚子發(fā)出一聲叫喚。
兩人一時間都愣在原地,沈之禾淡定地摸過自己的肚子,笑著開口,“娘子見笑了,今日忙了一日還未吃上飯,您說的我會記在心上了,扈娘子去取一塊臘肉來。”
話音一落,扈娘子匆匆朝院子內走去,路過正在給菜澆水的王王二娘被她一把拽住,“隔壁那位林娘子來鋪子作甚,難不成是來尋小娘子麻煩的?”
“莫急,目前瞧著是來給小娘子提醒的。”一把拉住要往鋪子沖的王二娘,扈娘子輕聲安撫,眼下沈小娘子還在鋪子等著,來不及同她多言。
匆匆踏入灶房,取下一塊風干的臘肉,暗紅色的肉質瞧著就十分誘人,大約猜著了沈之禾的心思,扈娘子心疼極了,這可是她們幾人廢了老大功夫腌制的,如今就因著那娘子幾句話便要送與她。
扈娘子拎著臘肉皺著眉,快步走到沈之禾身旁,瞧著沈之禾的神色,不情不愿地將手中的臘肉遞給了她,口中嘀咕道:“不過就是來提個醒,何至于送這么大一塊臘肉。”
聞言,沈之禾橫了扈娘子一眼,劈手奪過臘肉笑著走向林娘子,“勞煩娘子特意上門提醒一句,這臘肉你帶回去蒸著吃,炒著吃都行。”
望著眼前這一大塊肉質緊實的臘肉,林娘子不自覺吞咽著口水,雖說她家鋪子賣羊肉湯生意也不差,但腌得這般漂亮的臘肉還是少見,立時飛快抓過臘肉,那急切的模樣生怕沈之禾后悔似的。
“這哪里好意思,我不過就是上門提個醒兒罷了,若是小娘子往后有什么難處,直接來找嬸兒便好。”林娘子臉上堆滿笑意,若說先前只覺得沈之禾貌美能干,眼下又多了幾分真心實意地歡喜。
要不說人家小娘子十五六歲的年紀,就能開啟一件食肆,拎著臘肉美滋滋回到家中的林娘子,瞧著還坐在桌前的嬸娘,臉上笑容瞬間消失的一干二凈,“嬸娘還未回去呢?”
“那丫頭怎么說,可愿嫁給我家壯哥兒?”那婆子吊起的眉梢中滿是算計,目光直直落在林娘子手中的臘肉上,臉上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我想來應當是愿意的,畢竟她一未出閣的女子日日在外拋頭露面,還帶著個拖油瓶,哪還有好人家能瞧得上她,若不是瞧著她有間鋪子,我也是瞧不上她的。”
“呵,嬸娘莫不是太看得起壯哥兒了,你可知今日送沈小娘子回來的是哪家的人?”林娘子覷了眼那婆子,冷哼一聲,也不知她那嬸娘哪來的臉,竟這般自信。
“那可是周家的人,且不說這小娘子連吳家的小郎君都瞧不上,你家這壯哥兒都快三十了,還日日躺在家中不思進取,凈想著走捷徑,天下哪有這般好的事。”林娘子細長的眸子里劃過戲謔,上下打量著眼前穿紅戴綠的連婆子。
大約是覺得被林娘子的目光冒犯了,連婆子猛地站起身子,顫抖著手指著林娘子,半晌都未開口,直到瞧見從灶房繞出連城,跳著腳道:“阿城,你瞧瞧你這媳婦兒,竟忙著外人辱罵我,你自幼沒了爹娘,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
“嬸娘,我知道了,我會同晚娘好好說道說道,天色不早了,壯哥兒一人在家,恐怕還餓著肚子。”連城瞧了眼林晚,沖著她使了個眼色,“晚娘,孩子醒了,這會在尋你呢。”
“那我便不送嬸娘了。”聞言,林晚提著臘肉抬腳便要踏入灶房。
“慢著,手上的臘肉給我,壯哥兒有幾日未吃上肉了,我瞧著這臘肉倒是不錯,正好與我拿回去給他做上一頓。”連婆子大喝一聲,指著她手中的臘肉道。
誰料,林晚恍若未覺,腳步一轉,拎著臘肉便往樓上走去,氣得落在身后的連婆子渾身哆嗦,指著連城的鼻子就罵,“你瞧瞧你娶得什么媳婦……”
此刻味仙居中,勞累了一日的沈之禾,摸了摸自己咕咕作響的肚子,瞧了眼掛在檐下紅的發(fā)亮的臘腸,琢磨著加上些蔬菜與臘肉做上一鍋燜飯。
想到此處,沈之禾望著掛的高高的臘味,使喚著個子最高的扈娘子取下一根臘腸與臘肉,再洗了一根排骨,站在小菜園前,瞧著長勢喜人的青菜與小蔥,順手薅了一把,碧綠的青菜根上沾著濕潤的泥土。
瞧了眼正在井邊洗抹布的王二娘,沈之禾提著青菜便朝她身旁走去,滿臉堆笑地開口,“勞煩二娘子將這些菜洗一洗。”
待瞧見她點了點頭后,沈之禾快步回了灶房,翻出藏在柜子里的板栗,暗道一聲還好自己藏了不少栗子,正好一鍋燜了,再泡上些曬干的香菇與黃花菜,這鐵鍋一燜,柴火一點,等煮到鍋巴出來,這滋味真是噴香。
光想著沈之禾的口水就要流下來了,她手下動作極快,將臘味與排骨處理好后,泡入鍋中與米飯一同燜著,灶膛柴火極旺,不過小半個時辰,臘腸的香味便順著鍋蓋的縫隙都溢出來了。
那臘味浸潤著米飯的香味,順著窗子向外飄散,誘得正同阿黃玩得正歡的沈之安,不停地吞咽著口水,抬頭直勾勾地瞧著灶房那半掩著的窗子,今日阿姐忙,自己便在周家的院子里頭跟著扈娘子隨意對付了一口。
雖說周家的廚子手藝也不錯,但他的胃口被阿姐養(yǎng)刁了,也沒吃上兩口,眼下正餓的時候,一時間便有些心不在焉,小肉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阿黃,眼睛卻盯著不遠處的灶房。
屋內,沈之禾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掀開鍋蓋,只見紅潤油亮的臘肉臥在米飯上,瑩白的米粒被臘腸的油脂浸潤,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扈娘子瞧著猛吸了一口香味,這滿滿當當一鍋飯又是臘味又是排骨,真是給人香迷糊了、
第85章 咸蛋黃豆腐湯
眼下已四五月份,白日的時間逐漸變長,已至酉時,天邊的日頭才堪堪落下,碼頭上下工的力夫,粗布外衣系在腰間,踏著夕陽的余暉,匆匆往家趕去。
路過味仙居,嗅著從窗縫漏出的濃郁飯香,不由自主停下步子,立在墻外,吸了吸鼻子,饑腸轆轆的肚子發(fā)出一聲叫喚,垂頭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他無奈一笑,暗嘆一聲,這肉香實在誘人得很,奈何自己囊中羞澀,不然少不得要上門討上一碗。
他猛吸了一口浸潤著油脂的飯香,悵然若失地朝家中走去,這幾日阿娘病了,家中的銀錢都請了大夫,已有小半月未吃上葷食,估摸著今日也是些野菜。
與此同時,味仙居的灶房內,沈之禾瞧著紅彤彤的臘味,嵌在瑩白的米飯上,臘腸的油脂溢出,滲透進米飯之中,她取過鍋鏟,用力一鏟,只聽“咔嚓”一聲,掀起底下金黃焦脆的鍋巴。
那沾滿油脂的鍋巴瞧著就十分誘人,她扭頭瞧著灶臺邊眼巴巴瞅著自己的沈之安,心中好笑,順手從鍋鏟上捏了一塊鍋巴,遞到他嘴邊,“小心些燙。”
洗過手的沈之安,指尖才碰到那鍋巴,被燙了個哆嗦,但那香味實在勾人的很,小心翼翼捏著那塊鍋巴,吹了吹送到口中,“咔嚓”一口,吸足了臘肉香味的鍋巴,真是讓人香迷糊了,本就餓著肚子的沈之安,捧著那一塊鍋巴,吃得正香。
沈之禾收回目光,將鍋中的燜飯盛起,正打算喚還在院子里澆菜的兩人吃飯,眸子一掃,落在角落的甕上,那里頭似乎還有自己年前腌制的咸鴨蛋,暮食光吃燜飯估摸著有些膩,正好用咸鴨蛋做上一份菘菜豆腐湯。
“之安,去幫阿姐洗兩顆咸鴨蛋。”沈之禾取了顆水靈靈的菘菜,根部還沾著泥,一瞧便是剛從地里摘得,那菘菜葉子嫩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這顆菘菜個頭大,他們四人撕下幾片葉子便足夠了,沈之禾正打算去井邊沖洗一下手中的葉子,扭頭一瞧,便見站在甕邊的沈之安,臉上沾滿了黃色的泥土,好似一只小花貓。
他手中握著兩顆沾滿黃泥的咸鴨蛋,興致高昂地朝院子跑去,沾著泥的小臉實在可愛得緊,落在身后的沈之禾一時間竟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笑得前仰后合。
院子內的二位娘子聽得動靜,抬頭往來,一眼瞧見沈之安小花貓似的臉蛋,也是笑出了聲。
“幾位可是有何喜事,怎笑得這般開心?”忽然一道清冽的嗓音從高處傳來。
沈之禾循聲望去,只見陸今嶼一身墨藍色長袍立在墻上,漆黑的眸中滿是好奇地望著院中幾人,直到沈之安抬起頭來,他飛快撇過頭,揚起的嘴角卻暴露了他眼下的情緒。
“郎君不在府中陪著那幾位大人,怎跑來我這味仙居。”瞧著站在墻頭的少年,沈之禾萬分詫異,以往見他雖說嘴巴毒了點,但總歸是重禮之人,今日怎做起這爬墻的事了。
聞言,陸今嶼從墻頭一躍而下,快步走到小花貓身旁,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沾了些井水,仔細著替他擦去臉上的黃泥,一邊笑著應道:“晚間,縣令上門來請,這會老師同那三位大人正在縣令府上,我實在不喜那推杯換盞的場合,便溜了出來,原想著四處走走,不曾想聞著味便來了,小娘子莫怪。”
天色晚了,他瞧著味仙居的門關著,原想著往德勝樓去,可還未走出幾步,臘肉的香味便順著風飄到他鼻尖,一時未察,待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扒在了味仙居后院的墻頭。
說來自己似乎還從未踏入過味仙居的后院,陸今嶼飛快掃過四周,坐南朝北的院子不大,但里頭卻是滿滿當當,靠南的墻邊安著雞窩,毛色艷麗的大公雞昂首挺胸立在木架上,正睜著一雙小黑豆眼珠,望著自己這個外人,底下幾只母雞四散著啄食著地上的吃食。
大約是幾人清理的干凈,倒是沒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距離雞窩不遠處便是一塊小菜園,用矮籬笆圍著,里頭的蔬菜才澆過水,青蔥的綠葉上沾滿了水滴。
話音一落,沈之禾便知這人估摸著還沒吃暮食,來自家蹭飯了,說來也奇怪,雖說以往自己同周家來往甚密,可這人的吃食基本都是陸小郎君上門來取,甚少自己來,可自打元宵之后,他倒是時常來自家鋪子。
不過他出手大方,每次他來,自己這日都能賺上十兩銀子,自是十分歡迎,看在銀錢的份上,沈之禾便也不再計較這人爬墻的事了,只順嘴提了一句,“往后郎君來,敲門便是,此等翻墻的行為實屬不妥。”
“再無下次。”捏著帕子的陸今嶼耳尖微紅,他沉默片刻,應道。
“娘子,帶郎君去前頭坐會兒,暮食一會便好了。”站在窗邊的沈之禾沖著扈娘子招了招手,高聲道。
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沈之禾接過沈之安遞來的咸鴨蛋,抬手抹去他臉頰上的黃泥,笑意盈盈地開口,“之安也去玩吧,這邊阿姐來便好。”
將沈之安也一并趕走后,她將還是沾著黃泥的咸鴨蛋洗凈,露出里頭灰綠色的蛋殼,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手中的鴨蛋,回憶著方才陸今嶼所言,那三位大人與周老,眼下一并在縣令府上。
想來也是,京中來的大官來了鎮(zhèn)上,總是要縣令招待,不過今日午食竟然是周家招待,果然如鎮(zhèn)民所言,連縣令也要敬周老三分,她一邊將手中的咸鴨蛋放入鍋中煮熟,一邊琢磨著自己還能從何處將自己鋪子的名聲打出去。
如今雖說食肆生意不錯,但大多都是紅葉鎮(zhèn)的鎮(zhèn)民,每日點的吃食不過就這幾樣,自己壓根推不出精致價高的菜品,或許這次京中來的三位大人可以讓自己打破這局面。
她撈起鍋中煮熟的咸鴨蛋,沈之禾取過剪子將咸鴨蛋剪開,才剪開一個口子,里頭的紅油便溢了出來,她將鴨蛋丟入鍋中,翻炒幾下之后,鍋中倒水,頓時水面浮起橘紅色的油花。
不過片刻,菘菜豆腐湯便出鍋了,她端著盛滿燜飯的砂鍋與豆腐湯飛快朝鋪子走去,她還想趁著這吃飯的機會,問問陸今嶼這幾位大人何時離開紅葉鎮(zhèn),自己好早做打算。
與此同時,縣令府中,通火通明,推杯換盞,熱鬧非凡。
孫縣丞面色酡紅,端著酒杯,踉蹌著腳步走到章大人身旁,“章兄,許久未見,不知可還識得我?”
聞言,章大人仔細端詳了眼前這人一番,果真有些面善,此人瞧著似乎是京中孫家之人,先前聽聞孫家有位子弟沖撞了臨安王妃,被逐出京城,想來就是此人,他端起酒杯與他碰了碰,勾著孫縣丞的肩膀道:“自然是記得的,孫兄近來可好?”
“好得很,十日后,我府上有喜事,望三位仁兄給個面色,上門喝杯喜酒。”孫縣丞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一拱手,高聲道,醉意朦朧的眸子掃過周老,“周老也來,若是陸世子能來,那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坐在上首的縣令瞧著他醉意朦朧的臉頰,心中一陣煩躁,此人仗著家中勢力,時常在他這縣令面前耀武揚威,說起來在這紅葉鎮(zhèn)他這縣丞的話比自己這縣令還管用。
“縣丞醉了,送他下去歇息吧。”
“諸位抱歉,今日匆忙準備了這晚宴,招待不找,明日一早我們便去游魚巷的味仙居,要上一只鍋子,再配上些小酒,豈不美哉。”望著孫縣丞背后送走,縣令瞧了眼周老,心下了然,當即笑著開口。
被幾人提及的沈之禾,眼下正端著一只裝滿吃食的托盤,匆匆朝鋪子走去,且不說陸今嶼餓不餓,她險些就要餓死,今日白日在周家的后廚忙得腳不沾地,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墊墊肚子。
又為著那桃花釀匆匆趕回鋪子,原想著先下碗面幾人墊墊肚子,誰料隔壁的林娘子上門,待到送走她,便快到吃暮食的時候,她無奈嘆了口氣。
她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瞧了眼眼巴巴瞅著自己的沈之安,抬手取過他面前的空碗,先替他舀了一碗湯,“先喝口湯。”
“小娘子,我也要。”才將湯碗遞給沈之安,陸今嶼便巴巴兒地端起自己的碗遞到沈之禾眼前,好看的桃花眼中滿是殷切的笑意。
見此,沈之禾只好無奈嘆了口氣,接過他的碗替他也舀了一碗,誰叫這人長得好看,銀錢給的又多。
望著眼前兩位埋頭喝湯的祖宗,沈之禾又各自替他們盛了一碗燜飯,她端起碗,夾了一塊燉得軟爛的排骨送入口中,那排骨是用上好的仔排焯水后,放入鍋中一同燜熟,裹滿了醬汁的排骨,嗦一口便能脫骨,肉香四溢。
切成小塊的番薯燜得邊緣都化開了,與浸潤了油脂的米飯摻雜在一塊,十分誘人,沈之禾取過勺子挖了滿滿一勺塞入口中,吸滿湯汁的番薯入口即化,軟糯香甜。
熱騰騰的米飯被臘腸浸潤后散發(fā)著油脂的香味,里頭偶爾夾雜著一塊香菇,泡發(fā)后的香菇經過煸炒后再燜熟,又香又有嚼勁,饑腸轆轆的沈之禾,不過片刻便干完了一碗燜飯,心滿意足得長舒了口氣,心道不愧是她,竟能將燜飯做得這般好吃。
抬頭望向對面二人,卻見沈之安握著一把勺子吃得滿嘴油光,身側的陸今嶼與他截然不同,雖吃飯速度極快,卻十分優(yōu)雅。
“郎君,不知那幾位大人何時離開?”沉吟片刻,沈之禾起身取過陸今嶼身前的空湯碗,又替他舀了一勺湯。
第86章 新店
窗外喧囂陣陣,坐在角落的扈娘子瞧著窗邊兩人,嘴角勾起一縷莫名的笑意,她微低著頭,借著臉頰一側滑落的發(fā)絲,隱蔽地打量著窗邊的陸今嶼,暗嘆一聲,古話說的一點沒錯,果真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尤其是沈之禾這般聰穎能干又十分貌美的小娘子,倘若不是失了父母,這會求親的人都能將門檻踏爛。
“你何故嘆氣?”正端著湯碗喝湯的王二娘,聽得動靜,抬眸望了眼對過的扈娘子,細長的眸中劃過好奇。
說來這湯味道著實不錯,咸鴨蛋的蛋黃融化在湯中,熱騰騰的湯水咸香誘人,夾起一塊四四方方的豆腐,外皮煎得焦黃,一口咬下,焦香的外皮吸滿湯汁,倒是不再酥脆,變得格外軟和,咬破外皮露出里里頭嫩白的豆腐,豆子的清香隨著湯水的鮮美,一同滑入腹中。
放下手中的湯碗,王二娘滿足地嘆了口氣。
“只覺得小娘子命苦,小小年紀便沒了爹娘,如今一人撐起這食肆,說著是我二人照看她姐弟倆,實則若是無她,我二人哪有此等好日子過。”收回目光,扈娘子低著頭端起一碗燜飯,狠狠地往嘴里扒拉了一口。
且不說旁的,就說這噴香的燜飯,往日自己在外奔波之際,哪有口福吃上這么一口噴香的燜飯。
話落在王二娘耳中,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燜飯,心知扈娘子所言不假,若是那日沈小娘子未將她帶走,不外乎兩種結果,一是未熬過那個寒冬,凍死街頭,一是被阿娘尋回家去,送給那孫家大郎當填房。
想到此處,王二娘手中動作一頓,飛快將碗筷一放,快步走到沈之禾身旁,硬著頭皮頂著陸今嶼不悅地目光,開口道:“小娘子可還記得年前我阿娘,要將我賣給孫大郎當填房?”
“自然是記得的。”正同陸今嶼聊著事的沈之禾,扭頭望向她,“怎想起他來了?”
便見王二娘雙手撐在桌子兩側,瞪大眸子,憂心忡忡,“方才同扈娘子談天,聊到此人,忽然想起先前聽秦婆婆說起,這紅葉鎮(zhèn)的孫家似乎同京城來的孫縣丞,有著沾親帶故的關系。”
“無事,買賣人口本就是違反大鄴律法的。”聞言,沈之禾眸子一顫,轉眼瞧著她擔心的模樣,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撫,“去吃飯吧,我同陸郎君還有些事要談。”
望著王二娘坐回扈娘子身旁,沈之禾扭頭望向陸今嶼,“郎君方才說明日縣令會在我這食肆宴請那三位大人?”
“自然,今日午食過后,縣令便派了人來請老師與我過府一敘,他正為那幾位大人的吃食的苦惱,子瞻兄便提議讓縣令在這味仙居宴請三位大人。”吃飽喝足的陸今嶼,端起茶杯,拂去茶水上漂浮的茶葉,輕啜一口。
淡淡的茶香在口中彌漫,正好解了方才的油膩。
話音一落,沈之禾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這味仙居可見此機會打出名聲,憂的是眼下鋪子不過自己三人,明日恐怕是忙不過來了,果真自己還得再買個廚子回來。
“郎君可知那幾位大人明日來吃些什么?我可早做準備。”猜到周郎君指定是因這人指使,才會在縣令跟前提及味仙居,沈之禾心中感激。
聞言,陸今嶼抬眸,對上沈之禾圓亮的杏眸滿是緊張,深色的眸底劃過一絲笑意,以往瞧著她總是一副悠閑自得,胸有成竹的模樣,如今這幅慌張的樣子倒是難得一見,頓時起了逗弄的壞心思。
他沉吟片刻,故作為難地望著沈之禾。
瞧著他如此作態(tài),沈之禾心中一驚,想起那位嶺南的林大人,那處地方自古以來便是流放之地,雖說食材多,但那是大鄴有名的窮苦之地,自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想來這林大人是吃過不少稀罕的東西,而這紅葉鎮(zhèn)地處西北,尋常所言皆是些牛羊,若要說山上的野味,待陸郎君走后倒是可以去鄭叔鋪子問問,若能得上一只半只野兔子或者野豬倒也不錯。
陸今嶼望著沈之禾變幻莫測的神情,不自覺輕笑出聲,曲起指節(jié)敲了敲桌面,含著笑意地嗓音緩緩響起,“小娘子莫急,老師同縣令提了一嘴鍋子,他便覺得那鍋子是拉進幾人感情的好機會,直接拍板宴請這幾位大人吃鍋子。”
聽得此言,沈之禾倒是舒了口氣,若是火鍋倒是方便得很,她今日瞧著除了那位章大人,另外兩位大人應當都能吃辣,正好前些日子尋了鐵匠做了一只太極鍋。
今日睡前便要將高湯燉上,倒是忘了陸今嶼故意逗弄自己一事,她探頭望向窗外,天色漸漸暗沉,不遠處的鋪子早早便掛上了燈籠。
外頭風極大,吹得街道上的行人,捏緊著衣領頂著寒風往家走去,片刻,一道碗口粗的閃電破開黑色的夜空,緊接著雷聲響起,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澆得路上的行人四處逃散而開。
原本站起身子打算離去的陸今嶼,瞧著外頭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滿臉為難地望向沈之禾。
“郎君且坐片刻,待雨小后再走吧。”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窗邊的桌子便濕了一大片,雨水順著窗棱,淅淅瀝瀝地滴在地上,映上滿地水漬,她飛快起身將窗子關上。
外頭天色漸晚,風雨交加,這人巴巴兒的從宴會上溜了出來,就為了同自己說明日縣令來味仙居一事,自己總不能下這般大的雨還將他趕出去,“扈娘子,看顧著郎君,我去準備明日的食材。”
說罷,沈之禾匆匆朝灶房走去,若是那幾位大人明日要吃火鍋,現(xiàn)下就得將高湯燉上,好在午后扈娘子出了趟門,買了不少筒子骨與牛棒骨回來,她取過一只半人高的砂鍋,飛快將洗凈的骨頭丟入砂鍋中。
隨手翻了翻柜子中裝著香料的罐子,打開一瞧里頭剩的不多,估摸著最多再能撐上兩三日,她取出些許香料用布袋扎好放入鍋中,沈之禾波弄著竹籃中曬得干干的紅辣椒。
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幾人圍成一桌,吃得那頓火鍋。
那日自己做鍋底時,牛油鍋放了不少辣椒,那幾人皆是吃得滿嘴通紅,她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計上心頭。
臨近戌時三刻,外頭的雨才漸漸停下,陸今嶼放下手中的雙陸棋,望了眼緊閉的灶房門,心知她正忙,揉了一把沈之安的腦袋,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安安莫要忘了同我的約定。”
聞言,沈之安一拍自己的小胸脯,“自然不會,下個月陸哥哥莫忘了教我練武。”
“不會忘。”他笑著揉了揉沈之安的腦袋,抬頭望向扈娘子,“雨停了,我先回去了,勞煩娘子同沈小娘子說一聲。”
才推開鋪子門,屋外便停了一輛馬車,坐在車轅上的人正是許久未見的陸離,他瞧著陸今嶼的身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快步迎上前來,“郎君。”
瞧出他有話說,陸今嶼揮了揮手,“回府再說。”
次日一早,街頭的鄭屠便推著獨輪車朝沈之禾的味仙居走去,這才走到游魚巷,便聽到熱鬧的敲鑼打鼓的聲音,他順著動靜望去,只見味仙居對過,原本是賣糕點的鋪子,如今竟重新裝成了酒樓。
那位置將將好就在味仙居正對面,今日似乎是頭一天開業(yè),門前敲鑼打鼓,舞龍舞獅的熱鬧非凡,店家站在門前吆喝著,“今日開業(yè),諸位上門便可領一份精美小菜。”
瞧到此處,鄭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顯然這新開的鋪子是打算同沈小娘子搶生意來了,他一把抄起獨輪車便匆匆往味仙居趕去,遠遠便瞧見沈之禾站在門前。
昨夜下了場大雨,沈之禾心中惦記著自家院子里種的蔬菜,一早便醒了過來,才瞧過院子里被風雨打蔫兒的青菜,便聽到外頭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
她站直身子,還未來得及挽起的長發(fā)順著后背滑落,在陽光的映照下,宛如上好的緞子,沈之禾好奇外頭的動靜,便懶得回屋拿簪子,順手折了枝桃枝,抬手攏了攏落在身后的長發(fā),隨意挽了個發(fā)髻。
才推開門,便瞧見對面的糕點鋪子換了人,她那好大伯正領著王家那對母子站在門前招呼著往來的行人,在瞧見她時,還沖著她挑釁一笑,雖說對此事早有預料,但如今這沈大郎明晃晃的將鋪子開到自己跟前,心中著實有些不痛快。
難不成這人知曉今日那幾位大人要來味仙居用餐,故意挑著今日的日子開業(yè)來給自己添堵,沈之禾站在檐下,望著那頭熱鬧的場景,倒是未瞧見她那愛出風頭的伯娘,只瞧見王家那對母子忙前忙后招呼著食客。
這倒是稀奇了,年前這王娘子因著王大郎的事,才跟孫琴鬧了矛盾,這才過了多久,竟跟沈大郎走得這般近,她摩挲著下巴,望著那三人,心中念頭百轉千回。
“小娘子,那幾人不安好心。”鄭屠推著獨輪車快步朝沈之禾走來,剛將車放下,撈起掛在脖頸處的毛巾擦了擦汗,指著那頭滿臉堆笑地沈大郎道。
聞言,沈之禾收回目光,望著滿臉不忿的鄭屠,“鄭叔無事,自打我開食肆那日便知,只要我這鋪子做得好,總會有人想著來分一杯羹,不過這吃食的營生,最主要的便是食材好,第二個便是廚子手藝好,鄭叔的食材這般好,還怕被他們搶了生意不成。”
話落入鄭屠耳中,心中倒是歡喜了幾分,原先瞧著那鋪子比沈小娘子的味仙居大了不少,心中著實有幾分擔憂,如今聽她所言,倒是放心不少,畢竟他也是嘗過沈之禾的手藝,那簡簡單單的一份綠豆糕,那滋味比鎮(zhèn)子上最好的糕點鋪子還要好上幾分。
到此,鄭屠也不計較對過那家鋪子了,他跟著沈之禾繞過西側的小門,推著推車往院子走去,“小娘子,今日我那連襟獵了頭野豬,我想著你應當從未吃過,便給你送來一條豬腿,還有這黑魚,倒是難得能網上一條。”
鄭屠幫著扈娘子將獨輪車上的竹簍搬下,往常不過是一個竹簍,今日這推車上竟堆了三只,他掀開一只,指著里頭還沾著血跡的豬腿,同沈之禾解釋。
而另一側裝滿了魚蝦的竹簍,便不停地跳動著,沈之禾掀開蓋子一瞧,一條小臂長的黑魚一躍而出,落在地上不停的翻滾。
“多謝,鄭叔,這是我前些日子腌制的臘肉,鄭叔拿回去嘗嘗。”瞧著今日鄭屠送來的鮮肉,沈之禾滿意極了,踮著腳從架子上取下一大塊臘肉與臘腸,用油紙包著塞到鄭屠手中。
送走鄭屠后,沈之禾喚來王二娘將那野豬腿處理好,自己單手拎起那條分量不輕的黑魚,想著那幾位酸菜魚估摸著也是吃膩了,正好昨日瞧著那辣椒也曬干了,正好做一份干煸黑魚。
不過干煸黑魚現(xiàn)做的好吃,眼下那幾位大人還未來,只好先將黑魚片好,腌制好,待到人來了,往那滾油鍋中一倒,裹滿了蛋液與生粉的魚片,“滋啦”一聲,便炸得金黃,魚肉的香味瞬間便能彌漫在整個灶房之中。
光想著那噴香的滋味,沈之禾的口水便要留下來了。
將食材準備好后,沈之禾坐在鋪子中,瞧著街道上絡繹不絕的人群,只見有幾位熟客站在門前猶豫了片刻,腳下步子一轉便朝對面沈大郎新開業(yè)的鋪子走去。
“小娘子你瞧瞧,這些個人真真是哪頭便宜往哪頭去。”扈娘子撐在柜子上,正好瞧見那幾人的背影,啐了一口,沉聲道。
平日這個時辰,且不說食肆內賓客滿座,至少是坐了一半有余,今日卻寥寥無幾,多半都去了對面的鋪子,畢竟這送吃食與優(yōu)惠那個時代都是通用的。
“娘子莫急,吃食生意是長久的事,今日他們剛開業(yè),不少人都是上門吃個新鮮。”沈之禾撥弄著算盤,算著這幾日的進賬,倒是瞧不出半點被搶了食客的憂心。
想來也是,她這食肆自打開業(yè)以來,隔三岔五便會出些新的菜色,原本前幾日便該推出新菜,奈何那幾日為著周家宴席一事,倒是拖了幾日,正想著,門口傳來陣陣腳步聲。
她抬眸望去,只見為首一人身著褐色長袍,衣擺與袖口用金線繡著云紋,一張四方臉帶著笑意,領著身后幾位大人朝鋪子內走來,沈之禾心中一驚,扭頭望去正好對上了陸今嶼含著笑意的眸子。
只見他沖著自己眨了眨眼,沈之禾趕忙迎上前去,“不知諸位貴客大駕光臨,小女子有失遠迎。”
“這便是周老提及的沈小娘子?”章大人狐疑的目光掃過沈之禾,這姑娘瞧著不過十五六歲,與他家的姑娘差不過年歲,竟能掌勺了?莫不是周老弄錯了。
第87章 干煸黑魚
審視的目光落在沈之禾身上,卻見她鎮(zhèn)定自若地站在遠處,她掃了眼好奇抬頭的食客,抬手拍了拍身側的扈娘子,自己領著幾位大人朝樓上廂房走去,“諸位大人樓上請。”
腳步聲漸漸遠去,廖掌柜手撐著桌子,探頭朝樓梯口望去,直到瞧不見人影,飛快放下手中的筷子,沖著站在柜子前的扈娘子招了招手,為首那位身形壯碩的男子,他是認得的,正是本縣的縣令。
除開周老與周家那倆小的,另外三位男子,他從未在紅葉鎮(zhèn)見過,不過那姿態(tài)一瞧便不是什么尋常人,“娘子可知那三位生面孔是何人?”
聞言,扈娘子覷了他一眼,笑著開口,“您可是這紅葉鎮(zhèn)的百事通,連您都不識得那三位,我怎會識得。”
話音一落,廖掌柜心道確實如此,因著自己在鎮(zhèn)中最大的藥鋪做活,又時常跟著東家走南闖北,自然見識廣博,倒也沒有為難扈娘子,揮了揮手便讓她自行離去。
而此刻,沈之禾才領著幾人在廂房落座,她提起置于角落的竹籃,在幾人不解的目光中,撩開蓋在籃子上的毛巾,取出一只長柄木夾,夾起一塊塊還冒著熱氣的布巾遞到幾人手邊。
“諸位大人且擦一擦手,今日要吃些什么?”竹籃中的布巾將將好分完,沈之禾拎起茶壺替幾人一人倒了杯熱茶。
大約是昨日聽著陸今嶼所言,今日有貴客上門,這茶葉乃是沈之禾今日一早使喚著扈娘子出門買的,據(jù)說是從江南來的雨前龍井,價格昂貴,才買了一小罐便花了她五十兩紋銀,想著就肉痛。
泛黃的茶湯順著壺口滑落,茶香四溢,倒是比自己尋常吃得茉莉花茶要香上幾分,果真貴有貴的道理,沈之禾瞧著那三位大人端起茶杯,略抿了一口,眉眼間倒是多了一分滿意,心道不枉自己五十兩紋銀買了不足二兩的龍井。
“這茶倒是不錯,雖比不上余杭的雨前龍井,倒也算得上湯清味甘。難得此等小鎮(zhèn)還有這等好茶。”章大人端起茶杯,贊嘆地瞧了沈之禾一眼,對她倒是有了幾分改觀。
低頭一瞧,只見茶盞中黃色的茶湯,低頭輕嗅一口,馥郁芬芳,倒是比在縣令府上君山銀針,更合自己胃口。
卻不知,此話落入沈之禾耳中,面上神情僵硬片刻,心中一陣惱怒,就這一次自己未跟著出門,便買著假貨了,五十兩紋銀買了假的雨前龍井,一時間有苦難言,只好笑著應和。
那細微的表情變化正好落在陸今嶼眼中,他瞧著沈之禾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了然,嘴角微微勾起,恰好對上周老的視線,當即抬手藏住嘴角的弧度,“姜大人,今日三位大人朝食吃得早,不如先點餐如何”
"瞧瞧我這腦袋,光顧著同幾位大人敘舊,竟忘了點餐。”聞言,姜大人輕拍自己腦袋,歉意一笑。
一邊端詳著沈之禾,一邊沖著她招了招手,心道難怪陸世子如此看重她,這容貌若是自己再年輕個十歲,勢必要將她收入府中,正想著忽然背后一涼,扭頭對上陸今嶼陰沉的目光,心中一驚,自是不敢再盯著沈之禾亂瞧。
“本官聽聞你這鋪子有種叫火鍋的吃食?今日便是帶諸位貴客來品嘗一番,還有什么拿手好菜,一并送上來。”
“是。”
拿手好菜自然多得很,先前陸今嶼同自己說那位林大人好吃魚,嶺南靠海,尋常做法的的魚鮮,他自然吃過不少,黑魚燉煮便再無半點新意,正好做一道干煸黑魚,酥脆噴香。
恰好今日鄭叔送了條野豬腿,早早便放在砂鍋中燉了許久,剛好做一份紅燒肘子,野豬肉質緊實,嚼勁十足,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將一早備好的火鍋送上去。
走下樓梯,她抬眸掃了眼鋪子,比之她方才上樓時少了幾個,對面沈大郎那酒樓倒是擠擠挨挨坐滿了食客,這廂對比之下,倒顯得沈之禾的味仙居門可羅雀,有些可憐。
“小娘子,樓上那幾位是什么來頭?”一瞧見沈之禾下樓,廖掌柜便匆忙上前,那幾人瞧著就身份不凡,且瞧著對面熱熱鬧鬧的,按他來說,過不了三日,那些食客便要回這味仙居,何苦折騰。
聞言,沈之禾瞧了他一眼,她同著廖掌柜倒也算關系不錯,當即促狹一笑,“那是京中來的貴客。”
說罷便匆匆朝灶房走去,落在原地的廖掌柜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手握拳捶在掌心,京中來
的貴客,又能讓縣令大人如此招待,必然是京中來的大官,這味仙居竟也能招待大官了,過不了幾日,這小娘子便要發(fā)達了。
在灶房中忙得腳不沾地的沈之禾全然不知廖掌柜心中所想,她才將調好鍋底的銅鍋放在桌上,又飛快將擺好盤的肉食與蔬菜一同放入食盒中,因著今日人多且身份貴重,她備了不少吃食。
瞧著準備好的一切,她端著銅鍋,領著王二娘朝樓上趕去。
回到廂房,沈之禾將銅鍋放在一旁,快步走到桌邊伸手掀開上頭的木板,露出里頭凹陷的桌面,幾人驚訝地瞧著她提了只燃著正旺的爐子放在桌上,隨即將銅鍋置于爐子上。
“此等吃食倒是稀奇,以往在京中吃過銅鍋涮肉,只邊緣一圈,這種鍋子倒是從未見過。”金大人瞧著形似太極的銅鍋,倒是有些驚訝,再一瞧分成兩側的鍋子,一側是奶白色的濃湯,另一側紅艷艷的,上頭還浮著一層辣椒。
“回大人的話,此鍋名喚鴛鴦鍋,一側乃是骨湯,是用大骨頭熬了一宿,味道香醇,另一側便是辣鍋亦是用高湯所制作,諸位且嘗嘗。”沈之禾一邊將吃食擺在桌上,一邊笑著回答金大人的疑惑。
片刻圓桌上便擺滿了盤子,大約是怕有人夠不著盤子,沈之禾十分貼心的每一份吃食都備了兩份,譬如切成片的牛肉,羊肉等,有各種用豬肉雞肉制成的丸子,還有用今日鄭屠一早送來的鮮蝦制成的蝦滑,各類洗凈的蔬菜擺成一圈,瞧著就十分誘人。
“這肉下鍋涮到變色便能吃。諸位先吃著,我去準備其他吃食。”說罷,沈之禾便帶上門,領著王二娘往回走,走到半道才想起那幾位可不是尋常食客,當即腳下步子一頓,扭頭沖著王二娘道:“二娘子去廂房伺候著。”
去而復返的王二娘推門而入,屋內吃得正歡,正如沈之禾所料,章大人吃不得辣,與陸今嶼同坐一處,夾了塊片得薄如蟬翼的牛肉放入鍋中,瞧著鮮紅的牛肉在沸騰的骨湯中,逐漸變成褐色。
飛快撈起,略吹了吹便塞入口中,骨湯鮮香,牛肉嫩滑,才咬下一口,汁水四溢,似乎還帶著些許雞蛋的香味,這是未經任何調料烹飪的,牛肉原本的滋味,令人意外的是,這牛肉除了鮮香的滋味并無半點膻味。
他眸子一亮,目光在眼前的菜品上逡巡而過,最終落在一盤灰色的蝦滑上,他眸子一顫,這東西瞧著不像是能吃的,當即拽了把身側的林大人,林大人見多識廣,估摸著知道此等吃食的吃法。
“林大人,你瞧瞧那是何物?”
順著章大人的動作,林大人抬眸望去,隱約能瞧出那是河蝦所制,但自己還從未見過,當下好奇,沖著站在角落的王二娘招了招手,“這是何物,如何吃?”
“此為蝦滑,我替幾位貴客將這蝦滑下入鍋中吧。”早在今日沈之禾做蝦滑時,便同王二娘說了做法與吃法,她抄起盤子,取過一把干凈的瓷勺,往鍋中略沾了沾湯。
手一挖,一顆圓滾滾的蝦滑便出現(xiàn)在勺子中,王二娘手腳麻利的一邊一半將蝦滑下好后,將盤子放下又站回了墻角。
“謹之,先前可有吃過這笑話?”早便知曉陸今嶼是味仙居常客的金大人,在辣鍋中涮著一塊羊肉笑著問道。
聞言,陸今嶼也不應聲,無奈一笑,伸長了筷子撈著鍋中浮起的肉丸,這丸子里頭包著餡,外頭勁道十足,咬下一口肉汁四溢,他十分喜愛,方才下了一盤,一半都落了他肚中。
“若是此刻來上一壺美酒便更好了。”縣令辣得嘴唇通紅,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
就在此時,沈之禾端著托盤推門而入,隨著她走近,油炸過得魚肉與豬肉的香味交雜在一起,勾得幾人坐直了身子,伸長脖子朝她張望。
且不說,這幾人方才沈之禾在灶房炸魚肉的時候,那霸道的香味順著風直直鉆入隔壁林娘子的鋪子中,勾得她站在窗口隔著小巷子問沈之禾討了一塊解饞。
隔得遠的尚且如此,這屋子中的自然是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瞧著沈之禾將干煸黑魚同紅燒肘子放在桌上,若說先前還有些懷疑沈之禾的手藝,如今火鍋吃了大半,只瞧著桌上的盤子空了大半便知,今日的吃食極合胃口。
只見那黑魚炸得金黃,紅彤彤的干辣椒點綴其上,一時間章大人便有些打退堂鼓了,不放在黑魚邊上的紅燒肘子,琥珀色的豬皮燉得軟爛,白瓷盤上滿是蜜色的醬汁,肉香四溢。
沈之禾取出形似匕首的刀,將那肘子切開,露出里頭軟爛脫骨的豬肉,沾滿醬汁的肘子十分誘人。
大約是瞧出了章大人的顧慮,沈之禾笑著開口,“這兩道菜便是本店的招牌,這道名為干煸黑魚,瞧著辣椒多,實則不辣,這道名為紅燒肘子,乃是用野豬肘子燉了兩個時辰,如今軟爛入味,諸位嘗嘗。”
話音一落,林大人便迫不及待夾了一塊黑魚送入口中,外皮炸得焦脆,內里的魚肉香酥可口,連帶著魚骨都炸得酥脆,調料的香味滲透魚肉,每一口都是魚肉自然的甜味與調料香味完美的融合。
正如沈之禾所言,這辣椒確實不辣,林大人自認自己吃過不少魚鮮,還是頭一次吃這種做法的黑魚,香酥中帶著些許微辣的魚肉刺激著他的味蕾,讓他不由自主一塊接著一塊的送入口中。
“小娘子手藝不錯,這魚肉外酥里嫩,味道著實不錯。”林大人抬眸,眼底含著笑意,輕聲贊嘆。
瞧著他這幅模樣,身側幾人滿心好奇,試探著夾起一塊魚肉送入口中,頓時眸子一亮,炸得酥脆的魚肉噴香,還帶著干辣椒獨有的香味,卻無半點魚腥,味道著實不錯,難怪能讓林大人贊不絕口。
幾人正要嘗嘗那紅燒肘子,忽然窗外傳來一聲巨響。
第88章 紅燒肘子
聲響倒是隔得不遠,聽著似是鼓聲,一時間挑起了幾人的興致,半倚靠著太師椅的金大人坐直了身子,探頭朝窗外望去。
只見隔了一條街的酒樓前的空地上,站著四位身著紅色短褂的男子,腳下踩著金紅色的長靴,那模樣瞧著似乎是要準備舞獅,目光下移,一眼瞧見那四人腳邊威武的獅頭,心中暗道一聲果真如此。
另一側一名身形健壯的男子,身著紅色夾衫邊上用金線繡著老虎,手中握著兩柄大錘站在一只紅色大鼓前,隨著他的動作,鼓聲四起,伴隨著鼓點的起落,那四人撈起地上的獅頭,套在頭上。
隨著鼓點的節(jié)奏跳躍,這舞獅的場景,紅葉鎮(zhèn)難得一見,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圍觀,見著此等機會,沈大郎手中捧著一只托盤,上頭鋪著一層紅色的絨布,絨布上擺著不少精致小巧的糕點。
“今日本店開業(yè),諸位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現(xiàn)下進店便送一盤精美小菜,還有這美味的糕點。”他余光掃過味仙居,正好瞧見那半掩著的窗子露出一個人影,當即沖著路人招呼道。
眼見著酒樓前圍著的人愈來愈多,沈大郎心中暗喜,果真如主子多言,這鎮(zhèn)民皆是貪小便宜之輩,只要自己稍稍給出些優(yōu)惠,這些鎮(zhèn)民便會蜂擁而上,從沈之禾的味仙居搶奪食客,豈不是輕而易舉。
早前讓王乾去那味仙居瞧過一會,那菜品的價格都不低,只要自己比她定的價低,那些人自然會來自家鋪子,待到明日主子再將那幾位大人請來酒樓,自己何愁沒有食客。
不過一刻鐘,沈大郎手中的糕點便散了出去,他立在門前瞧著酒樓內賓客滿足,萬分歡喜,以往阿爹瞧不起自己,那做菜的手藝只傳給二郎那兩口
子,如今二郎早死,不還得靠自己將家中手藝發(fā)揚光大。
“對面這家酒樓倒是熱鬧。”金大人收回目光,方才遠遠瞧了眼,對面那位店家滿身精明,瞧著便與眼前這位少女不同,當下便對此人有些不喜。
聞言,沈之禾提著黃銅色的茶壺替金大人倒了杯熱茶,與先前不同的是,褐色的茶水順著壺口滑入杯中,奶香四溢,“大人有所不知,那家酒樓今日頭一天開業(yè),那店家還同我有幾分關系,是我家長房大伯。”
金大人被眼前的奶茶吸引了注意,端起茶杯,輕嗅了一口,濃郁的奶香中夾雜著淡淡的茶香十分誘人,他抿了一口,香醇的奶味瞬間在口齒間盈滿,他本不愛喝牛乳,但眼前這牛乳倒是有些特殊,雖是牛乳里頭卻帶著茶香,似乎還帶著些許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抿了抿唇,琢磨了半晌,又低頭喝了一口,“小娘子這是何物,不僅帶著奶香還帶著茶香,還有一股我說不上來的滋味?”
聞言,沈之禾抿唇一笑,“此飲品名為奶茶,乃是用上好的紅茶與白糖一同放入鍋中翻炒,炒制白糖化為焦糖在沖入牛乳一同煮開,故而除開那茶香外,還帶著焦糖的滋味,今日火鍋味辣,這奶茶正好用來解辣。”
“奶茶,名字不錯,有奶又有茶,通俗易懂。”金大人贊嘆一聲,又是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扭頭望了眼被辣得滿嘴通紅的姜大人笑著開口,“小娘子快些給姜大人倒上一杯,瞧瞧這辣的。”
“這火鍋實在過癮,無論是牛肉還是羊肉在那鍋中涮了一遍,味道都鮮嫩美味,若是在那寒冬臘月來上一頓火鍋,真是人生暢快之事。”姜大人笑著接過沈之禾遞來的奶茶,取過帕子抹了把油亮的嘴巴。
瞧著幾人十分滿意的模樣,沈之禾松了口氣,她瞥了眼吃得正香的幾位,飛快從身后的食盒中,取出一碗牛乳羹,塞到陸今嶼跟前,她方才就瞧見他未怎么動筷,估摸著今日的吃食有些不合他胃口。
方才趁著下樓取奶茶的功夫,特意為他燉了碗牛乳羹,畢竟前些日子他同自己分析了這幾位大人的喜好,今日自己才能做的讓這幾位大人都滿意,對上陸今嶼疑惑的目光。
沈之禾彎下身子,壓低著嗓音在他耳邊低聲道:“方才瞧著郎君只吃了幾片牛肉,便未再動筷,先喝碗牛乳羹墊墊肚子。”
少女溫熱的吐息吹在耳畔,陸今嶼耳尖瞬間爬上一抹紅色,倒也不是今日的吃食不合胃口,只是心中記掛著事,胃口不佳便沒怎么動筷,竟被她瞧了出來,還特意為自己準備了牛乳羹,她心中記掛著自己。
想到此處,陸今嶼心中歡喜,不由自主抬眸望向沈之禾,本就極為漂亮的桃花眼中含著笑意,那目光柔和地似乎要將沈之禾溺死其中。
原本額就對陸今嶼的美色毫無抵抗的沈之禾,一時間愣在原地,直到身側的周堯笑著調侃,這才回過神來,“小娘子這是厚此薄彼,怎就謹之一人又牛乳羹?”
“自然是陸郎君姿容不凡,若是周郎君也這般好看,沈小娘子自然不會厚此薄彼。”鄰近的章大人揶揄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笑著開口。
該說不說,陸今嶼容貌極好,哪怕昔日在京中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男子,走在街頭,時常有未出閣的女子往他身上丟香囊,在他離京那日京中不少小娘子都哭紅了眼,就此次自己離京,家中夫人還明里暗里拐著彎朝自己打探這小子能否回京。
畢竟夫人家的侄女自打見過一次這小子后,便對他念念不忘,不過眼下瞧著他好似對這小廚娘上了心,倒是稀奇了,轉念一想,這少年人的感情做不得數(shù),畢竟他貴為臨安王府的世子,別說侍妾,這小廚娘的身份連通房丫鬟都夠不上。
想到此處,章大人望向沈之禾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幾分可惜,小小年紀便能開起一家食肆,倒是個伶俐的姑娘,此等能力作為當家主母自然綽綽有余,可惜身世實在太差了些。
“章大人說笑了。”對上他可惜的目光,沈之禾心中不解,也懶得深思,只笑著開口,“諸位快嘗嘗這紅燒肘子,再不吃便要涼了。”
而另一側的陸今嶼卻莫名想到,他與沈之禾頭一次見面,便是她被沈家大房糾纏,她隨手指向自己,同那婦人說若是如他這般長相,她便十分樂意出嫁,想來她對自己的容貌是十分滿意的,那便好辦了,心中有了成算,先前煩惱著自己的事,頓時一掃而空。
當即順著沈之禾的意思,夾起一塊切好的紅燒肘子塞入口中,先咬下的事裹滿濃稠湯汁的肘子皮,軟爛入味,帶著鮮甜的滋味入口即化,再咬下去是吸滿湯汁的肘子肉,鮮嫩多汁,正可謂肉爛膠多,噴香糊口,肥而不膩,瘦而不柴,香淳味美,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那濃稠的湯汁似要將人的嘴巴都黏住。
“小娘子手藝高絕,這肘子燉得軟爛入味,可否給我來上一碗米飯。”陸今嶼眸子一亮,不由自主想起那日沈之禾用湯汁拌飯的場景,心道這紅燒肘子的湯汁用來拌飯,想來是十分下飯。
瞬間理解了陸今嶼心思的沈之禾,當即笑著開口,“自然是有的。”
說罷,便轉身朝樓下走去,心中暗道,這陸郎君跟著自己吃了幾日,倒是比初識那會兒會吃了許多,今日都不用自己說,他便曉得要用那湯汁拌飯,她算著樓上包間的人數(shù),替他們一人盛了一碗米飯。
拎著食盒路過前廳時,瞧著扈娘子滿臉不忿的目光,步子一頓,“娘子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有人在我這味仙居吃白食?”
“小娘子!你瞧瞧對面都踩到我們臉上欺負了。”聽著沈之禾的調侃,扈娘子指著門口散著糕點的人怒道。
聞言,沈之禾抬眸掃了一眼,當即笑著開口,“我道是何事,原來是因為這個,娘子畢竟今日是人家頭一日開業(yè),總要讓人歡喜幾日,好了,莫急你且休息一會。”
話音一落,沈之禾便提著裝滿米飯的食盒往樓上走去。
陸今嶼抬手接過米飯,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取過干凈的湯匙從紅燒肘子中,舀了幾勺濃稠的琥珀色的醬汁淋在瑩白飽滿的米飯上,片刻整碗米飯都均勻的裹上了醬汁,他又加了一塊晶瑩剔透的肉皮。
裹著米飯就著湯匙塞入口中,吸滿湯汁的米飯鮮香四溢,簡直給人香迷糊了,而他吃飯的模樣驚呆了身側幾人。
“謹之,這是何種吃法?”周老胡子一顫,心中暗罵一聲有辱斯文。
“老師,您快試試,這湯汁拌飯味道極香。”聞言,陸今嶼抬眸望了眼不遠處的周老,笑著開口。
而身側的周堯瞧著他那模樣,早便忍不住了,伸長手臂撈過一晚米飯,學著他的模樣,舀了幾勺湯汁澆在米飯上,略拌了拌,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那鮮香的滋味,讓他眸子一亮,當即開口勸道:“阿爹快嘗嘗,這味道當真不錯,米飯香甜再吸滿湯汁格外美味。
實在頂不住兩個小輩起哄,周老在那幾位大人的目光下,端起一碗米飯順著兩人的意思,正要站起身子夠那盤肘子,沈之禾飛快上前,接過周老手中的碗,取過長柄圓勺替他舀了幾勺湯汁,另外還夾了一塊切好的肘子放在碗中。
隨即遞到周老手中,接過碗后,周老原想著夾起一塊肘子先嘗嘗味,誰料那肘子筷子一夾便從中間斷開,他只好學著那兩個小輩,捏起勺子就著肘子挖了一勺米飯,燉得軟爛的肘子,夾著米飯一同進入口中。
“這肘子肥肉燉得軟爛,入口即化,肥而不膩,瘦肉吸滿湯汁,鮮嫩多汁瘦而不柴,真是不錯,諸位快些嘗嘗。”周老細嚼慢咽將口中的肘子與米飯一同咽下,開口贊嘆。
瞧著連周老都用湯汁拌飯,其余幾人也不再糾結,皆取過米飯,舀了湯汁澆在上頭,唏哩呼嚕地一碗米飯便落了肚,連帶著肘子也吃得一干二凈。
“小娘子可有興致往京城去?”吃飽喝足后,林大人瞧著跟前正替自己倒茶的沈之禾,開口詢問。
第89章 炸桑葉
窗外的鼓點聲越來越快,連帶著周圍的路人也愈漸激動,歡呼聲隨著微風落入樓上幾人耳中。
聽著金大人所言,屋內幾人皆是放下筷子望向沈之禾,尤其是陸今嶼,心中帶著忐忑,似是打算借此機會了解她心中所想,畢竟他總有一日要回到京中。
“這倒是從未想過,京城貴人極多,我一介孤女恐驚擾貴人。”沈之禾手中動作一頓,回過神來,笑道。
京城自然是想去的,畢竟那是一國之都,自然是要去見識一番,瞧瞧那頭的風土人情與飲食習慣,可若要說去那頭開鋪子,這倒是真沒想過。
且不說京城天子腳下,十人九人身份不凡,眼下自己在這紅葉鎮(zhèn),生意好些便引得不少人眼紅,時刻想著給自己使絆子,若不是自己運氣好同周家搭上了關系。
自己早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排擠出了紅葉鎮(zhèn),說來這陸郎君幫了自己不少,過些時日總得做上一頓大餐犒勞他一番。
“那真是可惜了,以小娘子的手藝,若是能去京城,必然能闖出一片天地。”聞言,金大人撫著胡須瞧了沈之禾半晌,只見她目光澄澈,便知她所言為真,只搖了搖頭,暗道一聲可惜。
難得瞧見位廚娘吃食做的這般合自己的胃口,原還想著若是她有往京城去的想法,自己便牽個頭幫她尋上間鋪子,正好自己娘子手中有家酒樓快開不下去,以這小娘子的手藝,自然能讓它起死回生,自己還能時常去吃上一頓。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周老連同三位大人總算是吃飽喝足,準備離開,自打沈之禾說完自己不愿往京中開鋪子后,陸今嶼便垮著張臉,心中嘀咕了許久。
眼下總算是找著機會,落后幾人抬手拽住沈之禾的衣袖,壓低著嗓音問道:“小娘子為何不愿去京中?”
聞言,沈之禾抬眸瞧了他一眼,竟意外瞧見他臉上露出些許委屈,似乎方才自己所言傷到了他,心頭一跳,可轉眼一瞧又見他神色如常,心中暗罵自己一聲真是昏了頭了,還以為他舍不得自己。
她瞧了眼走遠的幾人,站定身子抬頭瞧著身前俊秀的少年,大約是這幾日相處的好,竟忘了這人也是京中來的貴人,身份似乎比那幾位欽差大人還要貴重些,“郎君方才不是聽見了,京中貴人多,若我無意間沖撞了貴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陸今嶼察覺出沈之禾語氣中的冷淡,心中委屈更甚,這人分明方才還瞧著自己未怎么動筷,替自己燉了碗牛乳羹,怎么眼下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要跟自己拉開界限,有心再與她多說兩句,卻聽得不遠處周老在高聲喚著自己。
他僵在原地,瞧了沈之禾半晌,只見她臉上帶著不同于往常的笑,心頭一陣煩悶,身后周老催得又急,陸今嶼抬手扯下腰間的玉佩,強硬塞入沈之禾手中,語速飛快,“今日你將那三位大人招呼得極好,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這便是與你謝禮。”
說罷,好似害怕沈之禾拒絕似的,瞧也不瞧她一眼,飛快轉身離去。
落在身后的沈之禾,摸著手中觸感溫良的玉佩,望著他堪稱落荒而逃的背影,聯(lián)合起這些時日這人的表現(xiàn),她心中起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猜想。
這人莫不是喜歡自己,她垂眸望著手中的玉佩,通體透白,望著就是一塊上好的美玉,上頭還雕著四君子之一的蘭花,她瞧著陸今嶼遠去的背影,無奈嘆了口氣,將玉佩攥在手中,想著總得尋個由頭還回去,這實在太貴重了些。
“小娘子,這陸郎君瞧著可比那位小吳郎君好上不少啊。”扈娘子瞧著沈之禾站在門口許久,緩步上前,笑著調侃。
聞言,沈之禾將玉佩塞回袖袋,扭頭瞪了扈娘子一眼,“陸郎君那是京中來的貴人。”
此言既是提醒扈娘子,亦是提醒自己,畢竟自己活了兩世,還是頭一次遇見將歡喜表現(xiàn)得如此熱忱又別扭的少年,若是在后世崇尚自由戀愛的時代,遇上他,自己自然是沒有那般多的顧慮,可如今身在大鄴,最講究一個門當戶對。
“那倒也是。”聞言,扈娘子訕訕一笑,這些時日那陸郎君來得勤,又沒什么架子,一時間自己竟忘了他身份不凡,“小娘子忙了這許久,恐怕是餓了,午食熱好了,先吃一口吧。”
聽著她僵硬地轉移話題,沈之禾抿唇笑了笑,心道若說難過是有些的,畢竟這人長得好,那張臉實在是踩著自己的審美長得,但也只有那么一點,畢竟自己眼下最主要的便是賺錢,待到攢夠銀錢,自己便領著幾人往江南去,到那處買上間大宅院。
江南水鄉(xiāng),男子多俊俏。想想往后的日子就心潮澎湃。
臨轉身時,沈之禾望了眼對面的酒樓,今日她瞧了許久都未瞧見孫琴,總覺得有些不對,以她這種愛出風頭的性子,自家鋪子頭一日開業(yè)怎會不來。
瞧著對面沈大郎忙里忙外的背景,沈之禾眸子一轉,計上心來,前些日子便想著去趟沈家瞧瞧云姐兒,這不機會還來,瞧著那酒樓熱鬧的樣子,估摸著沈大郎一時半會也回不去。
她打算吃過午食便偷摸著去沈家瞧瞧,除了見見云姐兒,還得瞧瞧那沈大郎先前養(yǎng)在外頭的女子,畢竟能將孫琴壓制住的女子,自然是不簡單,若能得此助力,往后沈家大房的動向自己便能摸得一清二楚。
尋找阿爹阿娘的死因也會方便不少。
“小娘子快些來吃飯。”將碗筷擺好的扈娘子,瞧著沈之禾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當即高聲喊道。
隨著話音落下,濃郁的肉香順著微風落入沈之禾鼻中,她猛吸了一口,瞬間將方才所想拋之腦后,方才在樓上包間侍奉著那幾位用餐時,她便餓壞了,畢竟那火鍋的香味多霸道,隔老遠便能嗅到。
而她就站在幾人身側瞧著他們吃,且不說餓,饞都饞壞了。
她飛快走回桌邊,瞧著那熱騰騰的飯菜,舀了一勺切成小塊的豬肉澆在瑩白的米飯上,這豬肉便是燉完肘子后剩下的野豬肉,另起一只砂鍋,加入與肘子一般的醬汁,燉煮了兩個時辰。
如今這豬肉軟爛酥香,尤其是外頭那層豬皮,筷子一夾便斷,沈之禾飛快拌勻,就著湯汁舀了一勺塞入口中,濃郁的湯汁瞬間在唇齒間彌漫,她快樂地瞇起眸子。
因著那三位欽差,這一上午三人滿身疲憊,故而午食便隨意對付了一口,除了紅燒肉外,便只做了一個蔬菜,炸桑葉,裹著雞蛋液與面粉的桑葉,外頭炸得金黃。
金黃酥脆的外觀,散發(fā)著誘人的想起,夾起一塊,“咔嚓”一口,那酥脆的口感瞬間在口中散開,連帶著桑葉獨特的清香也在舌尖舞動,扈娘子瞬間眸子一亮,先前自己還有些抗拒著桑葉。
想著這東西不是蠶吃的么,怎么人也能吃,如今嘗了一口,心道果真是小娘子么,做什么都好吃。
待到幾人吃飽喝足后,沈之禾端著杯奶茶抿了一口,暗嘆一聲,如今奶茶料少了些,但這濃郁的茶香與牛乳的香醇,便是后世比不了的,再說了,奶茶料少,她自己琢磨不就成了。
直到將一杯奶茶飲盡,她瞧著跟前兩人,“想來今日暮食也沒什么人,二位下午便休息吧,扈娘子隨我出去一趟,二娘子若是想在家便在家,想出門便出門。”
說罷,便領著扈娘子往集市趕去,路過那酒樓時,沈之禾還特意朝里頭忘了眼,只瞧見沈大郎同周家那對母子忙得腳不沾地,且讓他高興幾日。
兩人在集市中穿行,沈之禾循著記憶七繞八繞終是繞到一個窄小的巷子,最后兩人停在一堵矮墻前,這便是沈家的后門。
瞧著眼前的的木門,她心中涌起一陣酸澀,幼時沈之禾頑皮時常偷偷溜出門,獨自一人去集市玩耍,總是玩到暮食才著家,她害怕阿娘罵她,便去總是沿著街道去素面鋪子尋阿爹一同回家。
本以為這樣就不會挨罵,哪知回到家中便是父女二人一同挨罵。
“小娘子可要進去?”扈
娘子掃了眼矮墻的高度,翻進去簡直輕輕松松,她湊到沈之禾耳邊,壓低著嗓音道。
話落入沈之禾耳中,她抬眸瞧了眼扈娘子,跟著自己到了此處,她倒是適應得挺好,若是不要這么一副做賊的模樣就更好了,“娘子可知這是何處?”
聞言,扈娘子搖了搖頭。
“這里便是沈家,翻墻自然是不用翻墻的。”沈之禾循著記憶,掀開門檻處的一塊青石板,露出底下一把滿是銹跡的鑰匙,她拾起鑰匙,取出一塊帕子略擦了擦,對準鎖孔一轉,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鎖開了。
沈之禾輕手輕腳推門而入,入目便是一棟小屋,那是沈家二房原先的住所,她快步往那屋子走去,只見滿地灰塵,瞧著似乎許久未有人住過,大約是沈婆子嫌棄這屋子死了人晦氣,連鎖都未落,正好方便了她。
借此機會尋一尋,是否有阿爹阿娘留下的線索,她瞧著屋內梳妝臺上厚厚的灰塵,暗罵一聲,那沈婆子真不是個東西,靠著沈二郎買了這處宅院,自己同沈大郎一家占了東側的小院,只留了這一出偏僻的小屋給沈二郎一家。
她拉開抽屜,灰塵揚起,沈之禾忍不住打了噴嚏。
第90章 沈家
“何人在此?”屋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屋內的沈之禾心頭一緊,一手拉著扈娘子目光逡巡掃過四周,最終落在角落的衣柜上,聽著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心一橫,拽著扈娘子快步走到柜子前。
飛快拉開柜門便將她塞了進去,沈之禾瞧著柜子里狹窄的空間,才探入半個身子便覺得擠得慌,她伸手將扈娘子往里頭推了推,這才將將塞下兩個人。
她將柜門掩好后,扭頭對上扈娘子疑惑的目光,瞧著她似乎有話要說,沈之禾抬手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隨即指了指門口。
見此扈娘子順著沈之禾的動作,透過柜門的縫隙朝外頭望去,并未瞧見有人推門,正要同她說上一嘴莫要這般緊張,片刻,外頭傳來“吱呀”一聲,一女子推門而入。
扈娘子心中一驚,暗道一聲果然是舒服日子過久了,竟無半點警惕之心,柜子中的兩人緊緊挨在一起,透過那柜門的縫隙望著外頭女子。
那女子瞧著屋內空無一人,臉上露出些許疑惑,方才她在院子里分明聽見了這屋子傳出了人聲,怎地進來卻不見人影,難不成真如孫琴所言,這宅子鬧鬼?
想到此處,那女子臉色驟變,眸中含著一絲膽怯,卻又想著這青天白日的,估摸著無甚大事,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在窗邊的桌子上,布滿灰塵,但中間卻落了兩個清晰的掌印。
能留下印子,那自然不會是鬼魂作祟,她定了定神,壯著膽子往屋內走來,先前自己想偷偷來這屋子瞧瞧,卻被孫琴撞見,如今想來估摸著是這屋子藏了秘密,不愿讓自己尋到。
想到此處,女子探頭朝屋外望了眼,空無一人,懸起的心落下,心道過些時日便是孫琴閨女出閣之日,這幾日孫琴與沈婆子為了這事忙里忙外,應是沒空顧及自己,說不準自己能借此機會尋到沈大郎的把柄。
她一把拉開抽屜,里頭空無一物,心中頓時一陣失落。
藏在柜子里的沈之禾瞧著她的工作,對于她的身份心中有了猜測,原先還以為這人是真瞧上了沈大郎,這才尋孫琴麻煩,想將她取而代之。如今瞧著她入沈家似乎別有所圖。
既是別有所圖那好辦,若是真瞧上了沈大郎這才難辦,自己還得重新尋個同盟,她沖著扈娘子眨了眨眼,扈娘子了然,推開柜子門飛身朝那女子撲去,在那女子震驚的神色下,一把扣住她的腕子。
“你莫喊,我便松手。”扈娘子捂著她的嘴,壓低著嗓音道,“你若同意便點點頭。”
瞧著她點頭后,扈娘子便要松開手,卻被沈之禾瞪了一眼,訕訕一笑,這才沒將手松開。
“眼下娘子必然是不信任我二人,不如聽我說上幾句在做判斷?”沈之禾望著她,心道難怪孫琴斗不過她,且不說此人模樣俊俏,瞧瞧這上揚的眼尾,滿是精明之意。
被扈娘子鉗制住的女子,別無選擇,只要點頭答應。
見她如此識時務的模樣,沈之禾唇角揚起一抹笑意,“我名喚沈之禾,是沈二郎之女,今日來此是想見云姐兒一面,想來這個屋子你也是頭一次來,我不妨同你直說,這屋子原先是我爹娘的住所。自打他二人去世后,我便再未來過,便想著來瞧瞧能否再尋上些爹娘的遺物,不知娘子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
她自然知曉沈之禾的存在,先前她還未進沈家門前,便時常聽沈大郎提及此人,他十分厭惡這個不受他掌控的侄女,回回提及那模樣瞧著都恨不得他這侄女隨她爹娘一同入陰曹地府。
抬頭對上沈之禾冷然的目光,那女子便知她與沈大郎心生齟齬,自然不是一路人,眸子一轉,心中有了成算,說來那云姐兒也算是自己入了沈家后,唯一待自己好的人,她也不像眼睜睜瞧著云姐兒踏入火坑。
抬手扒拉著扈娘子捂著自己的手掌,焦急地望著沈之禾。
“娘子可是有話要說?”沈之禾抬眸瞧了眼扈娘子,扈娘子了然松開了捂著女子的手,另一只扣著那女子手腕的手卻未松開。
她瞥了眼扈娘子,隨即望向沈之禾,“沈小娘子,喚我青荷便是,這屋子原是沈二爺?shù)淖∷惹拔蚁雭砬魄疲菍O琴還同我說此處鬧鬼,我估摸著她在這藏了東西。”
既自己尋不到,不如借這沈小娘子的手尋上一尋,這小娘子瞧著年歲不大,倒是比云姐兒瞧著還要沉穩(wěn)幾分,或許她能幫自己達成所言。
聞言,沈之禾上下打量了青荷一眼,心道這人倒是敏銳,蜷縮在衣袖里的指尖微動,微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這是她方才在柜子里躲著,摸到的一個小匣子。
倒是還未來得及看上一眼,打算從沈家離開后,回了鋪子再瞧,畢竟先前自己從未在阿爹阿娘手中見過此物。
“哦~此言當真?”沈之禾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隨即目光掃過四周,似在尋找可藏物之處,又似在懷念先前爹娘還在的日子。
對上沈之禾的目光,青荷眸子一顫,飛快垂下頭,暗罵自己一聲真是昏了頭,沈小娘子分明說過這屋子乃是她爹娘先前的住所,自己怎還提及孫琴那婆娘在此處藏東西。
瞧著沈小娘子的神情,那東西估摸著沈二爺留下給她姐弟二人的,不過是那黑心肝的娘們想據(jù)為己有罷了,“這不過是奴家聽了夫人所言妄自猜測罷了。”
話落入沈之禾耳中,她挑了挑眉,這人倒是識趣兒,難怪沈大郎這般喜歡她,哪怕沈婆子以死相逼,他都要將這人領回家。
“你可知云姐兒住在何處?”
“自然是知曉的,云姐兒是個苦命的,聽聞沈大郎要將自己送到縣丞府上做妾,抵死不從,中間逃過一會,被自己的阿弟出賣抓了回來,如今被關在柴房中。”青荷腳下步子一頓,臉上露出一抹心疼。
猶記得那夜,沈之云被沈大郎抓回家中,心如死灰的模樣,青荷咬牙切齒道:“沈大郎那一家子真不是個東西,賣女求榮。”
跟在她身后的沈之禾聽得此言,詫異地望向青荷,方才自己提及云姐兒,瞧著她雖有些面露難色,還以為她不想沾染這麻煩,如今瞧著倒是有些真心實意。
說來也奇怪,沈大郎夫妻皆是無利不起早之人,云姐兒卻性子極好,爹娘還在時便時常跟在阿娘身邊幫著照看自己,爹娘走后,她姐弟二人便孫琴欺辱,云姐兒雖不敢明著幫自己,卻總會在入夜后給他們送些吃食。
往柴房去的路上靜寂無聲,穿過一處小院,三人停在矮小破敗的柴房前,沈之禾站在門前,透過破損的窗子往里頭望去。
只見沈之云頓坐在靠墻的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出神地望著落
在地上的光斑,身側是早已涼透的吃食,估摸著是這幾日都未好好吃飯,她臉色慘白一片。
望著沈之云了無生機的模樣,沈之禾心頭一緊,她那模樣若是無人救她,多半是活不了了。
沈之禾低頭望著上鎖的木門,掃過四周,估摸著是害怕沈之云再逃走,連四周的窗子都是封死的,若要拆動靜實在太大了些,她只好無奈放棄。
沿著墻邊走到靠近沈之云那處的窗邊,抬手輕敲窗棱,直到瞧見沈之云抬頭望來,她才壓低著嗓音道:“阿姐,你且吃些東西,莫把自己餓壞了。”
“禾姐兒,你怎來了,不對,禾姐兒早便離開了沈家。”沈之云抬頭望向逆光而站的沈之禾,迷離的眸中劃過茫然,抬手揉了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沈之禾還在,當即踉蹌著站起身來,撲到窗前,壓低著嗓音,語速飛快,“禾姐兒快走,阿爹同孫縣丞謀劃著要將你一同送入縣丞府中,將你的鋪子據(jù)為己有。”
“原來如此。”那日沈大郎上門來請自己回沈家便是為了這事,真是好歹毒的心腸,若是那日自己心軟隨他回了沈家,估摸著自己便再也出不了這沈家的門,垂下的眸中劃過恨意。
“阿姐,你可信我?”沈之禾藏住眼底的情緒,帶著抹安撫的笑意,望向沈之云,輕聲問道。
聞言,沈之云一愣,信么?自然是信的,可如今阿爹要將自己送給縣丞,而禾姐兒不過是商戶,怎能與官斗,如今她帶著之安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些,不能讓她為了自己涉險。
望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沈之禾心中了然,“阿姐,你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先同大伯認個錯,讓他將你從柴房放出來。”
“為何認錯?我何錯之有?”沈之云面色驟變,梗著脖子開口。
“云姐兒,沈小娘子的意思是你得先從柴房出來,后頭的事情才好進行下去。”一側的青荷瞧著她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中焦急。
“阿姐,你聽我說,如今鎮(zhèn)上來了三位京中的欽差大人,估摸著明后日孫縣丞便會請了那三位大人到大伯的酒樓中用飯。”沈之禾掃了眼四周,壓低著嗓音同沈之云道。
瞧著沈之云若有所思的模樣,沈之禾便知她聽了進去,“勞煩娘子看顧我這阿姐,天色不早了,我還得去接阿弟下學。”
“小娘子放心,我自會看顧好云姐兒。”方才沈之禾所言,青荷聽得一清二楚,瞧著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敬佩。
從沈家后門踏出的沈之禾,瞧著不遠處翠綠的柳枝,長舒了口氣,“娘子可是覺著我冷血,分明只要同陸郎君提一嘴,阿姐便不用入孫家了。”
“小娘子莫要胡說,您已經跟云姑娘指了明路,若是你不管不顧將她帶走,那豈不是主動給孫縣丞遞把柄。”扈娘子跟在沈之禾身側輕聲道。
兩人穿行在街道街道上,忽而瞧見一處攤位上頭擺著不少個頭極大的外皮帶著黑色的東西,沈之禾心中一喜,將方才的煩惱瞬間拋之腦后,領著扈娘子穿過人群朝那攤主走去。
第91章 芋頭
不過三兩步的功夫,沈之禾便站在那攤主跟前,她蹲下身子拿起一只個頭極大狀似番薯的東西,只那東西與番薯光溜溜的外皮不同,它表層多了細小的絨毛。
細細瞧了一番,這正是可以用來做芋泥的芋頭,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晨起燉奶茶時還在想著小料一事,這不自己剛出沈家的門,便瞧見這買芋頭的攤子。
況且這芋頭也不單單只能做芋泥,芋泥也不單單只能用于奶茶,若要談美食,這芋頭的用車可大了。
大約是瞧著沈之禾蹲在跟前一言不發(fā),那攤主有些著急,這芋頭已在手中好幾日,奈何這紅葉鎮(zhèn)的鎮(zhèn)民都不識得此物,幾日來無人問津,若再不賣出去,估摸著都要壞了,方才他便瞧著這小娘子一身衣服雖十分樸素,但用的料子都十分不錯,自然十是個不差錢的。
當即抓起一顆個頭極大的芋頭,送到沈之禾跟前,“小娘子瞧瞧這芋頭,個頭大且蒸熟后口感綿軟是個不錯的吃食。”
聞言,沈之禾抬眸瞧了他一眼,心中倒是有幾分詫異,她在紅葉鎮(zhèn)這么些日子,從未瞧見過芋頭,還以為這大鄴朝不曾有芋頭呢,不曾想這人挑著芋頭來賣,還認得此物。
想到此處,沈之禾眸子一轉,方才自己離著攤位還有些距離時,便發(fā)現(xiàn)除開他這處邊上的攤位都聚著三三兩兩的行人,她估摸著這東西是從外頭來的,當即放下手中的芋頭,笑著開口,“郎君可是從外頭來的?”
聞言,那攤主伸出的手一頓,黝黑的面上露出一絲詫異,有些稀奇,這小娘子是從何處瞧出來的,“娘子聰慧,我是從南邊來的,此物便是我們那處獨有的吃食。”
聽得此言,沈之禾點了點頭,心中了然,她故作疑惑地開口,“郎君方才說這芋頭是蒸熟了吃?”
自方才沈之禾蹲在此處,周邊有幾位相熟的食客便圍攏了過來,“小娘子可是又尋了什么吃食?”
“瞧著是,估摸著沈小娘子瞧著對面那酒樓開業(yè)有些心急了。”
“說的是,今日午時我便是在那酒樓吃的飯,雖說味道比不上味仙居,但他家的吃食著實便宜,還送了一份小菜與糕點,那店家說啊,明日若是再去,老客送一壺美酒,新客便是一份糕點。”一男子撫這胡須,笑著說道。
“你……”聽著那人所言,扈娘子怒火中燒,站起身子,指著那人的鼻子就要開口,卻被沈之禾一把拽住,沖她搖了搖頭。
此人分明就是不懷好意,故意來此說這些話來惹惱自己,她自然不同如了他的意,瞧也不瞧他一眼,依舊蹲著身子同那攤主小聲交流。
“此言當真?竟還送糕點。”周邊幾人聞言,當即圍著那人開口詢問,畢竟糕點在紅葉鎮(zhèn)算不得便宜,若自己單獨買上一份少說得二三十文,若再加上個禮盒,那便更貴了。
瞧著幾人急切的目光,那人頓時瞇著眼,撇了眼依舊蹲在地上的沈之禾,眼中劃過一抹暗色,頓覺無甚意思,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真不真,諸位明日去瞧瞧不就成了。”
說罷,那人一甩袖子,瞧了絲毫不為所動的沈之禾一眼,抬腳便朝城西走去,還以為這臭丫頭便氣急敗壞呢,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她。
周邊幾人聽得那消息,也古顧不得與沈之禾寒暄,著急忙慌朝家趕去,要將這消息說與家中人聽,方才那人也未說明這糕點是不是人人都有,正好明日將這一大家子都帶去,若是都得了糕點豈不是賺了。
周圍的人逐漸散去,沈之禾這才抬頭瞧了眼四周,望著幾人離去的背景,頓覺好笑,這用糕點的法子吸引食客都是自己玩剩下的,她味仙居的糕點都是自己親手所做,味道與外頭市面上的皆是不同。
唯有周家糕點鋪子的糕點,與自己同出一門,但定價極高,她倒要瞧瞧沈大郎的酒樓這般送法能堅持幾日,她倒是希望能堅持久些,自己正好同他好好玩玩。
“小娘子,這芋頭可要?”那攤主瞧著沈之禾出神的模樣,小聲喊道。
回過神來的沈之禾,瞧著他攤位上數(shù)量不少的芋頭,當即點了點頭,“自然是要的,郎君家鄉(xiāng)距離紅葉鎮(zhèn)可遠?”
話音一落,那攤主愣了愣神,他倒是不知沈之禾所言是何意思,半晌才開口應道:“倒是不遠,我那家鄉(xiāng)與紅葉鎮(zhèn)隔了五十里水路。”
五十里水路,坐船估摸著半日的路程,倒是也能說不遠,沈之禾一手摸著下巴,琢磨了片刻,若是味仙居打定主意要引入芋頭,那
自己自然是要保證芋頭有穩(wěn)定的來路。
她圓亮的杏眸掃過眼前這男子,“郎君可怕吃苦?”
“娘子有何話不妨直說。”那攤主心中不解。
“方才郎君也聽說了,我開了間鋪子,如今你這攤位上的芋頭雖說不少,但總歸有用完的一天,若是我這芋頭明日賣得好,郎君后日還在紅葉鎮(zhèn),往后郎君的芋頭便一并賣給我,可好?”沈之禾心中思緒百轉千回,片刻指著那地上的芋頭,笑著開口。
話音才落,那攤主頓時瞪大雙眼,前幾日自己要來紅葉鎮(zhèn)時,家中媳婦還不贊同,自己呆了這幾日,沒成想一個都沒賣出去,本打算今日再賣不出便回家了,沒想到竟來了個小娘子包圓兒了,這還要同自己定日后的芋頭。
自然是歡喜萬分,他們清溪鎮(zhèn)什么都不多就是芋頭多,哪怕自己的芋頭賣完了,自己還能收其他鄉(xiāng)親,到時候自己低價收了,再加些銀錢賣給這小娘子,自己也能賺上不少,還不用日日去田里討生活。
三言兩語間,那人便察覺了此間的商機,當即點頭應下,他手腳麻利地將芋頭替沈之禾裝好,往自己肩上一甩便要幫著沈之禾送回鋪子,那殷勤的模樣,看得沈之禾一時愣在原地。
“小娘子這芋頭分量重,不如我替你送回去,正好我認個門,往后送芋頭便能直接送到你鋪子門口。”大約是瞧出了沈之禾眉間的不解,他一手撓頭喊笑著解釋。
聞言,沈之禾抬頭瞧了眼天色,時辰不早了,估摸著之安也快下學了,思索片刻,當機立斷,“娘子你帶著郎君回去,我去接之安下學。”
扈娘子瞧了眼人來人往的集市,心道天色還早,應是出不了什么事,便點了點頭,領著那攤主往反方向走去。
瞧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沈之禾抬腳往無為齋走去,臨近暮時,不少賣小玩意兒的攤位都陸續(xù)擺了出來,她一路上瞧得眼花繚亂,直到瞧見一支精致的銀簪,簪頭雕刻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
她忽然便想起,周瑩送予自己的那些首飾,說來自己好似從未給她送過回禮,她抿了抿唇,快步走到那攤位前,“店家這銀簪如何賣的?”
坐在推車后頭的小販,抬起眼皮瞧了沈之禾一眼,只瞧見眼前這女子一身素色長衫,發(fā)間只用了一支樹枝草草挽起,當下便有些不耐煩了,暗道一聲怎的招來些窮鬼。
“十兩。”說罷,便再無興致同她多言,又垂下頭瞧著手中的話本子。
瞧著他那敷衍的模樣,沈之禾便知這人覺著自己買不起,她抬手取下那只銀簪,方才遠遠瞧著覺著不錯,如今細瞧倒也確實不錯,雖值不了十兩銀子這般多,但也差不離,她從錢袋取出十兩銀子丟到那小販跟前,“這簪子給我包起來。”
銀子滾落倒面前,那小販雙眼锃亮,飛快將手中的話本子放下,雙手接過銀簪,臉上堆滿了笑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這就給您包起來。”
只見他取出只桃木匣子,里頭墊著一塊紅色絨布,他小心翼翼地將銀簪放入匣子,露出一抹諂媚的笑意,“娘子可還要瞧瞧其他物什?”
“不用了,除了這簪子,其余的也無甚好看的。”沈之禾掃了眼跟前的攤位,擺了擺手。
買簪子耽擱了些時間,眼下天色都有些暗沉了,估摸著要下雨了,她腳步飛快朝無為齋走去,前腳到門口,后腳便狂風四起,不過片刻,一道閃電劃破天幕,轟隆的雷聲緊隨其后,大雨傾盆而下。
一時間,蹲在門房屋檐下沈之禾與沈之安姐弟倆面面相覷,“阿姐你可帶傘了?”
聞言,沈之禾神色呆滯了片刻,出門時未下雨,也未曾想到今日會下雨,哪想得到要帶傘。
“哎。”沈之禾望著自家阿姐的模樣,無奈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撐著臉,苦惱地望著外頭的大雨。
“我們在此等個片刻,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就停了。”沈之禾抬手揉了揉幼弟柔軟的黑發(fā),學著他蹲下了身子,瞧著探出墻外的柳枝被風吹得四處搖曳。
原想著這雨很快便能停下,誰料過了半個時辰,這雨勢也不見得變小,她對上身側阿弟滿是怨念的目光,訕訕一笑,心虛的避開他的目光,瞧著路上打著傘穿行在余畝中的幾人,忽而一陣狂風刮過。
只見那幾人的傘被吹落在地,大雨兜頭而下,將人澆成了落湯雞,見此,沈之禾扭過頭來,指著那幾人沖著沈之安道:“你瞧,哪怕今日阿姐帶了傘來,我姐第二人估摸著也回不了家。”
聞言,沈之安不由自主瞪大了雙眼,這便是今日先生所教的無理也要辯三分么,若是旁人他自要與他辯上幾分,可眼前之人是自己的阿姐,只好無奈嘆了口氣,撐著自己肉乎乎的臉蛋望著那連綿不斷的雨水。
不一會兒,門內駛出一輛馬車,陸今嶼坐在車內拆開了舅舅送來的信件,一目十行,便瞧見陸離掀開了車簾,指著側邊的門房開口道:“郎君,沈小娘子好似因這大雨走不得。”
聞言,陸今嶼掀開窗簾朝側邊望去,便瞧見一大一小兩個人,蹲在門房的屋檐下,一手撐著頭望著天,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煩惱,他不由自主輕笑出聲,“往門房那處靠靠。”
噼里啪啦的雨聲掩蓋了馬蹄的聲音,直到馬車在姐弟二人跟前停下,沈之禾才抬起頭,目光迷茫,卻在瞧見車轅上坐著的陸離時,眸子一亮,心道救星來了。
“小娘子可是沒帶傘?”陸離穿著蓑衣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細細的打量了姐弟二人一眼,笑著開口。
正要站起身子的沈之禾,忽然腿上傳來一陣酸麻,一時間僵在原地,霎時間皺起眉頭,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見狀,沈之安飛快走到沈之禾身側,讓她撐在自己身上,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見過陸小郎君,今日出門扈娘子在我書囊中塞了把傘,但阿姐來接我下學未帶傘,我書囊中的傘不大,遮不了兩人,便打算在此等雨小后再回去。”
望著沈之安一板一眼的模樣,陸離覺得好玩極了,正要繼續(xù)逗逗他,便聽到車內陸今嶼輕咳了一聲,他立時收斂了笑容,“若小娘子不嫌棄,便上車吧,我同郎君送你二人回去。”
“自是求之不得。”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的沈之禾,聞言心中歡喜,其實方才若是未提及送自己回去,她也是要厚著臉皮央求的,這雨瞧著一時半會時停不了了。
若是錯過了陸今嶼,今日自己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去。
馬車內的空間極大,哪怕是坐了三人,也十分寬敞,瞧得沈之禾十分眼紅,先前自己便想著要買只騾子拉車,奈何價格昂貴,又想著自己也不是急著用車,便擱置了許久。
“小娘子今日怎有空來接之安?”早在沈之禾上車前,陸今嶼便將信件收好,以往這個時辰,輕聲問道。
也不怪陸今嶼稀奇,以往這個時辰,她必然在鋪子內忙得腳不沾地。
聞言,沈之禾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瞧著他并無調侃之意,倒是實在的奇怪,只好開口解釋,“今日鋪子對過開了家酒樓,這不食客都去了那酒樓,我想著反正也無事,便來接之安下學了。”
“酒樓?阿姐,難不成那是大伯故意開在我們對面的?”話音一落,沈之安扯著沈之禾的衣袖問道。
“你怎知曉?”沈之禾詫異地望向幼弟,自己好似從未與他提及過此事,他是從何處得知的。
說著話,馬車便停在了味仙居門前。
沈之禾掀開簾子便要往下跳,卻被陸今嶼伸手攔住,疑惑間,只見他從馬車上躍下,站在味仙居的屋檐下,沖著她伸出了手掌。
瞧著眼前的少年逆光而站,黝黑的眸中含著一抹溫和的笑意,她不自覺看入了神。
“是小娘子回來了么?”直到聽得門外動靜的扈娘子,腳步匆匆推門而出。
“回來了,陸郎君也來了,快些讓二娘子備菜。”回過神來的沈之禾,耳尖爬上一抹紅色,錯開陸今嶼的目光,自顧自從馬
車上一躍而下,奈何自己的腿不爭氣,才落地那熟悉的酸麻從腳底傳來。
頓時腿一軟,整個人臉朝地往前撲去,頓時將陸離懷中的沈之安驚得面色慘白,發(fā)出一聲驚呼,“阿姐!”
好在陸今嶼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沈之禾的胳膊,這才讓她幸免于難,待到她站定后,這才后怕道:“怎的這般不小心,若是我方才不在你邊上,這一跤摔在地上,勢必要磕得頭破血流。”
撐著陸今嶼的手,沈之禾自知理虧,訕笑著開口,“方才腳麻了,讓我緩上一緩。”
這一幕落在對面王娘子眼中,她霎時面色一變,冷哼一聲,原說這賤皮子瞧不上自家大郎,竟是攀上了這等高枝,也不知待過些時日,她失了清白,這郎君還能不能像如今這般待她如珠如寶。
大約是想到了沈之禾往后的慘狀,王娘子露出一抹痛快的笑意,袖子一甩扭頭端起一盤紅燒肉朝堂中走去,“客官,您的紅燒肉來了,請慢用。”
全然不知自己被人窺視的沈之禾,待到腿上那酸軟的勁過了后,扶著墻往鋪子內走去,一邊同跟在自己身后的陸今嶼道:“郎君倒是運氣好,今日我剛得了一種吃食,正好做與郎君嘗嘗。”
“既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隨著沈之禾踏入鋪子,陸今嶼聽著此言,笑著開口,習以為常地尋了靠窗的桌子坐下,才替自己到了杯熱茶。
便瞧見脫了蓑衣的陸離,懷中抱著沈之安,溜溜達達從門外走來,腿邊還跟著搖著尾巴,不停打轉的阿黃。
陸離一眼瞧見靠窗的陸今嶼,彎下腰將懷里的沈之安放在地上,瞧了眼蹲在地上與阿黃玩得正歡的沈之安,抬腳便朝陸今嶼那處走去,“郎君,可要查查對面那酒樓?”
順著陸今嶼的目光,陸離一眼便瞧見對面站在酒樓前的沈大郎,先前自己查過此人,他在外頭欠了一屁股的賭債,哪來的銀錢開鋪子,還正正好開在味仙居對面,顯然是故意惡心沈小娘子的。
“莫急,等等,眼下還不知這幾人究竟有何目的,切不可打草驚蛇。”陸今嶼抬頭看了他一眼,望著他躍躍欲試的模樣,一陣頭疼,去了軍營這幾日怎一點長進都沒有。
且不說表兄弟兩人如何,灶房中的沈之禾蹲在地上,挑揀著今日送來的芋頭,王二娘站在她身后滿臉好奇,“娘子這是何物,我怎從未見過?”
“此物名為芋頭,是個極好的吃食,勞煩二娘子取上一塊梅花肉洗凈焯水。”挑了一顆個頭最大的芋頭,沈之禾端了盆裝滿清水的木盆,隨即拖過一張矮凳,用刷子刷洗著芋頭上沾著泥土。
話音一落,王二娘點頭應是,從裝著肉的竹籃中取了一塊上好的梅花肉,扭頭便瞧見沈之禾取了只筷子,將筷子插入芋頭中。
“娘子這是何意?”
“這芋頭的汁液觸及人手便會瘙癢與紅腫,這樣用筷子便不會觸及到手上。”沈之禾一手握著筷子,另一手取過刨子,將芋頭上那側外皮削掉,耐心地同王二娘解釋。
不過一刻鐘,沈之禾將焯好水的梅花肉撈出,在王二娘詫異的目光下,她取過醋罐,在梅花肉的表皮上抹上一層白醋,隨即翻入油鍋之中,“滋啦”一聲,油花四濺。
不過片刻,梅花肉的那層皮便染上餓了一層金黃,她用筷子戳了戳,覺著戳不動了,這才用筷子將肉翻了個面,繼續(xù)炸著另一側的豬肉,直到豬肉染上一層金黃,連帶著瘦肉中間的肥肉有些焦黃。
她飛快取過笊籬將那肉塊撈了起來,正好在炸肉剩下的油中,倒入切成半個指節(jié)寬的芋頭片,霎時間一陣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這香味與方才炸肉的味道全然不同,是一種帶著些許甜香的滋味。
沈之禾不停地翻動著鍋中的芋頭,直到那芋頭片兩面都染上了金黃,她才將芋頭撈起,放在一側控油。
“勞煩娘子做個牛肉丸子湯。”沈之禾手中動作不停,余光掃了眼今日午時剩下的丸子,沖著王二娘喊道。
她將切好的肉塊與芋頭一片隔一片的擺在砂鍋中,最后再澆上一碗特制的調料,蓋上蓋子放爐子上蒸熟,先前陸郎君一人三個菜估摸著是差不多了,眼下又多了個陸小郎君,三個菜估摸著是不夠。
且今日瞧著他似乎比先前瘦了不少,正好今日鄭叔送來的小公雞還未吃,正好做個地鍋雞,鍋邊貼上一圈面餅,倒是省了做飯。
想到此處,沈之禾快步走到柜子前,踮著腳從柜子上取下一只鐵鍋,正是先前在沈家舊宅用來燉地鍋雞的小鍋子,改日還得抽個空尋那鐵匠再打幾個,到時候同火鍋前后腳推出。
不過眼下最主要的,還是得去尋個廚子來,正巧這幾日對面那酒樓風頭正盛,明日自己便去牙行瞧瞧。
想著明日的事,沈之禾將那小公雞處理好后,將切成塊的雞塊倒入鍋中煸炒至變色,正想著撒上一把辣椒,忽而想起前頭有位吃不得辣的人,只好摳摳搜搜丟了一截辣椒,放到一旁燉著。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整個灶房香氣彌漫,沈之禾掀開燉著地鍋雞的鐵鍋,在鍋邊貼上了一圈面餅。
另一側王二娘的牛肉丸子湯,香菇炒青菜與香煎脆皮豆腐也好了,白嫩的豆腐煎得四面金黃,上頭撒了幾粒白芝麻顯得格外誘人。
第92章 地鍋雞
那頭沈之禾燉在爐子上的芋頭扣肉也差不多好了,聞著那濃郁的肉香,她快步走到爐子旁,取了塊抹布將砂鍋的蓋子抱住,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子。
霎時間熱氣撲了滿面,只見那砂鍋中,芋頭與梅花肉浸泡在湯汁中,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她取了一只瓷碗,小心翼翼地夾出幾塊芋頭與豬肉,用油炸過的芋頭燉得軟爛,筷子一夾便從中間斷開。
估摸著夾出了一小半,沈之禾才停下了筷子,她扭頭將瓷碗遞到王二娘跟前,“二娘子,將那些吃食都夾出些來,正好我們幾人一同吃。”
兩人正裝著吃食,忽而沈之禾肚子傳出一聲叫喚,是有些餓了,自打今日午后出了門自己便未吃上一點東西,往常在鋪子中,午后空閑的時候,自己還時常能吃些炸過的小吃。
她揉了揉肚子,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天色不早了,且不說之安明日還要上學,那兩位郎君還得家去,窗外的大雨已下了一個時辰,絲毫不見變小,沈之禾微微嘆了口氣,端起裝著吃食的食盒朝鋪子走去。
風雨交加,哪怕是二人走在屋檐下,亦被那吹入檐下的雨水,沾了滿身,她倆三步并作兩步,飛快跑回鋪子,推門而入,便瞧見沈之安乖巧地坐在陸今嶼身旁,寫著今日先生留得作業(yè)。
而此刻陸今嶼正側著頭,瞧著沈之安的動作,時不時指尖點著書籍同他說上兩句,原本臉上還帶著些許苦惱的沈之安,霎時恍然大悟,復又奮筆疾書。
陸今嶼手撐著頭,瞧著他還算工整的字跡,眸底劃過一絲贊賞,今日臨走時,他特意尋了沈之安的開蒙老師,問了一嘴他的近況,沒曾想那先生竟是滿口夸贊,要說那先生亦是隨著老師從京中來的。
本是朝中的御史臺大夫,卻因性子執(zhí)拗得罪了權貴,被流放至北疆,險些喪命,若不是在途中,恰好遇到同往北疆來的老師,估摸他早便葬身荒山野嶺,此后便隨著老師一同來了紅葉鎮(zhèn),教書立命。
誰能料到那先生經此一難,性子半分未改,不過好在紅葉鎮(zhèn)極為尊敬有學識之人,故而他脾氣雖臭,倒也還算有名望,不過聽老師所言,這先生自打教書以來,還從未夸贊過學生,這娃娃倒是頭一個,想來日后是有大作為的。
“吃飯啦。”沈之禾拎著食盒,快步走到桌邊,笑著開口。
話音一落,方才還在寫著作業(yè)的沈之安,飛快將書籍合起,翻身從凳子上滾落,抱著書便朝柜子那頭跑去,才將書本放好,這頭沈之禾已經將熱騰騰的吃食擺在了桌上。
只見小巧精致的爐子里燃著幾塊炭火,爐子上頭擺著一口雙耳鐵鍋,還未
掀開鍋蓋,帶著些許辣味的濃香便順著縫隙撲鼻而來,一時間三人皆是眼巴巴地瞧著沈之禾的動作。
隨著她掀開鍋蓋,熱氣蒸騰而出,待到熱氣散去露出里頭滿鍋雞肉,貼在鍋壁上的面餅滑落,浸泡在湯汁中,伸入筷子撥開上頭的面餅,露出底下切成小塊的番薯,大約是燉得時間久了,那土豆的邊緣都有些化開。
瞧了眼身側猛嗅著鼻尖的沈之安,陸今嶼心中好笑,伸長胳膊夾了一塊放到他面前的小碗中,輕聲囑咐,“慢些吃,小心燙。”
話落入耳中,沈之安聽話地夾起雞肉吹了許久,估摸著那肉不再燙口才夾起塞入口中,那肉塊極大將他的整個腮幫子都撐滿了,那模樣跟囤食的倉鼠一般,瞧得沈之禾心頭一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慢些吃,沒人同你搶。”
“阿姐,好次。”沈之安鼓起腮幫子抬起頭,眸子晶亮,他本就極愛吃這地鍋雞,奈何年后阿姐忙著鋪子一事,便未再做過,如今吃上這口,自是心滿意足。
聞言,將菜擺齊的沈之禾,扭頭瞧了他一眼,望著他鼓鼓囊囊的腮幫子,一時沒忍住抬手戳了戳他柔軟的臉頰,笑著開口,“之安便在此處同陸郎君一起吃。”
說罷,扭頭要走,卻被陸今嶼垂下的手勾住了衣袖,她不解回頭,卻見他垂著頭,白玉般的耳尖爬上一抹粉色,故作鎮(zhèn)定道:“小娘子不如與我們同桌?”
話落入耳中,沈之禾柳眉一挑,杏眸中劃過笑意,“郎君慢吃,那頭菜已經備下了。”
撥開他拽著自己衣袖的手,抿唇一笑便要朝著扈娘子那頭走去,奈何自己才踏出一步,又發(fā)覺自己的衣袖被人勾住,當下有些不耐,但身后之人乃自己最大的金主。
強壓這心中的不耐,臉上掛滿了虛假的笑意扭頭望去,卻見陸今嶼手中捏著筷子正要夾菜,沈之禾呆愣了片刻,低下頭只見沈之安一手拽著自己的衣袖,一邊仰著頭望向自己。
“阿姐,與之安一起用膳吧。”
幼弟圓圓的眸子中滿是希冀,瞧得沈之禾心頭一軟,當即便點頭答應,沖著另外兩人點頭一笑,挨著沈之安坐在了桌前,“便叨擾二位了。”
“求之不得。”陸今嶼漂亮的桃花眼中劃過一抹亮色,在沈之禾瞧不見的地方,他沖著沈之安眨了眨眼。
坐在另一側的陸離瞧著那滿桌的吃食,全然未見那三人的眉眼官司,他饞得眼睛泛著綠光,前些日子為這那信鴿一事,被郎君派去西北軍中,昨日才得以回來,雖說軍中的吃食也不差,但自打吃過沈小娘子的手藝后,那軍中伙夫的手藝實在粗糙了些。
那肉食便簡單處理一番直接丟入鍋中,大火燉熟,別說調味了,連肉的膻味都會去掉,如今他才想明白為何郎君不愿去軍中,此等吃食實在難以入口。
瞧著陸今嶼夾了一塊芋頭放入碗中,他伸直了胳膊飛快地夾起一塊面餅,隨后沖著陸今嶼嘿嘿一笑,毫不見外地站起身子用長柄木勺,挖了一勺雞肉倒入碗中。
手下動作飛快,三五下便地將雞肉拆骨,就著揭掉的面餅卷吧卷吧塞入口中,那吸滿湯汁的面餅韌勁十足,里頭裹滿了鮮嫩多汁的雞肉,一口咬下汁水在口中爆開,那些許的辣味更是為這雞肉添了分特殊的滋味,陸離霎時瞇起了眸子。
身側的沈之禾瞧著他這般吃法,倒是有些意外,這倒是與后世的雞肉卷餅有異曲同工之妙,果真是吃貨么,竟能用地鍋雞發(fā)掘出此等吃法。
“小娘子手藝高絕,不知此等吃食何時在鋪子中推出?”陸離匆忙將口中的吃食咽下,扭頭望向一側掛滿菜單的墻壁,瞧了半晌都未瞧見這地鍋雞,當即開口詢問。
這地鍋雞雞肉味道鮮美,鍋中的番薯燉得軟爛入口即化,而鍋中的干豆角吸滿湯汁,整個兒都膨脹開來,帶著干貨獨有的香味,若是沈小娘子早前便在食肆推出此等吃食,自己自然不能不知。
“再過些時日,若是小郎君愛吃,隨時來便是。”夾著一塊香煎豆腐的沈之禾,聞言抿唇一笑,先前聽阿瑩說,這兩位郎君乃是表兄弟,除了眉宇間有幾分相似以外,性子截然不同。
這陸郎君初見時,手黑嘴毒,若不是瞧著他給的銀錢實在多,有時自己真是恨不得踹上他兩腳,如今對自己倒是溫和有禮,若是不來的這般勤便更好了。
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這人長得實在好看,且不說他幫了自己許多,就這樣一個容貌妍麗的男子時常圍著自己,說不動心那是假的,可兩人之間的身份天差地別。倒不如趁著此時,直接掐斷苗頭。
想到此處,沈之禾錯開陸今嶼望來的目光,夾起香煎豆腐塞入口中,“咔嚓”一聲將外頭那曾煎得酥脆的外皮咬破,露出里頭白嫩的豆腐,淡淡的豆子香味在口中纏繞。
“郎君快嘗嘗這芋頭扣肉,這便是我今日在集市淘到的好東西。”沈之禾余光一掃,落在陸今嶼的碗中,只見他先前夾的芋頭還在碗中,當即笑著開口。
聞言,陸今嶼垂眸望著碗中的芋頭,方才在砂鍋中未瞧得明白,陸離又跟個餓死鬼似的瞧著自己,只要夾了一塊離自己最近的芋頭,夾到碗中才發(fā)現(xiàn)這吃食,自己以往從未見過,一時間未敢嘗試,竟被她瞧見了。
當下垂眸一笑,夾起一小塊芋頭送入口中,燉得軟爛的芋頭粉粉糯糯,帶著芋頭獨有的香甜,又飽吸肉汁的鮮美,軟糯香甜,別有一番滋味,陸今嶼甚至在想,若是此刻眼前有一碗白米飯,自己便能就著這芋頭吃上一大碗。
大約是因燉得許久的緣故,油炸過的那層酥皮脫落,香氣四溢。
“當真不錯。”
“郎君再嘗嘗這里頭的肉,那可是用上好的梅花肉在油鍋中炸過后,切成半截指節(jié)寬的厚度,放在砂鍋中燉了許久,正是軟爛入味的時候。”瞧著他意猶未盡的模樣,沈之禾指著那砂鍋中的梅花肉笑著開口。
話才落音,陸今嶼還有伸筷子,那頭的陸離早便按捺不住,端著碗站起身子,飛快撈了一塊梅花肉放入碗中,他迫不及待地湊近,咬下一口肥瘦相間的五花肉,頓時燙得斯哈了一聲,卻又舍不得松口。
在滾油鍋中炸過后,那肥肉的油脂都炸了出來,肉質酥爛入味。外頭裹著一層醇厚的醬汁,一口咬下那鮮香的滋味,瞬間纏繞在唇齒之間。陸離三兩口便將那塊扣肉吞吃入腹。
這滋味與方才的地鍋雞不遑多讓,當真是這幾日來自己吃的,最美味的一頓吃食。
第93章 宣傳
臨到離開時,陸離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眼神火熱地望著沈之禾,心道若是沈小娘子往后能隨著郎君一同回京中便好了。
想到此處,他抬手抹了一把唇,抬頭瞅了眼已然踏出鋪子的陸今嶼,快步湊近沈之禾身側,低下頭壓低著嗓音開口詢問,“娘子可有打算往京中發(fā)展?”
聞言,沈之禾詫異抬頭,這是怎么了,短短一日竟有兩人詢問自己可否愿意往京中發(fā)展,她側頭瞧著身側的少年,只見他滿臉認真地瞧著自己,漆黑的眸子里滿是期盼。
倒是與今日那位林大人的施舍不同,沈之禾望著的莫名起了一點壞心思,故意沉吟片刻,摸著下巴瞧著他一言不發(fā),待到身前的陸離面上露出些許焦急,她不由輕笑出聲,“暫時還未考慮,郎君……”
“阿離,你在里頭磨蹭什么,還不快些出來。”沈之禾話未盡,早在外頭馬車上等的不耐煩的陸今嶼,撩開車簾沖著屋內道。
一時間,聽了半截話的陸離心涼了一半,奈何外頭陸今嶼催得急,他只好垮著張臉,朝門外走去,下了半日的雨,竟還未見笑,他抬手取過蓑衣披在肩頭,躍上車轅,正要驅車離開。
便瞧見沈之禾匆忙從屋內趕來,原是她瞧著外頭一片漆黑,憂
心這兩人黑燈瞎火地難免磕磕碰碰,便提了一盞琉璃燈追了出來,好在是趕上了,她撐著傘站在馬車邊,抬手將那琉璃燈交于陸離手中。
“二位郎君,眼下風雨交加,路上且小心些。”她瞧陸今嶼聽得動靜,從車內探出半個身子,抿唇一笑輕聲叮囑。
“多謝小娘子,這燈明日我便送還與你。”聽著她的溫聲叮囑,陸今嶼心中歡喜極了,一雙桃花眼中流光溢彩。
原本因著她不愿去京中而有些委屈的心,頓時又活泛起來,她在關心自己,自己在她心中肯定占據(jù)了不輕的地位,如若不然,怎的不見她去關心那姓吳的郎君。
馬車踢踢踏踏走上了回程的路,馬車中的陸今嶼倚靠在車廂壁上,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吳永沖著自己露出的那抹挑釁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陣不安,莫不是那人要暗中對沈小娘子下手。
“阿離,讓竹楹去沈小娘子身邊守著。”他沉吟片刻,心中還是不安,雖說沈之禾身側有位鏢師出身的扈娘子,但終究雙拳敵不過四掌,沈小娘子總有落單的一日,他眉頭微微皺起,思索了片刻,沖著外頭道。
正巧前幾日聽聞沈之禾提及要再買些人手,正好趁此機會將竹楹放到她身側,如此一來,無論鋪子還是外出,身邊總能跟著個會拳腳的人。
聽得陸離應聲后,陸今嶼稍稍放下心來,便又聽到陸離在車轅上嘀咕,“郎君如此在意沈小娘子,為何不與她明說,方才我問她愿不愿意隨我們去京中,她竟直接拒絕了。”
話音一落,原本心情還極好的陸今嶼,霎時沉下來,轉念一想,反正自己還要在紅葉鎮(zhèn)呆上不少日子,也不急于一時,加之過些時日,他與舅舅定下的計謀,他穩(wěn)住心神,冷哼一聲,“就你話多,我等與小娘子非親非故,她何至于為了我等背井離鄉(xiāng)。”
被斥責的陸離,心中不解,撓了撓頭,不再多言,郎君瞧著分明對沈小娘子十分上心,以往在京中,自己可從未見過他待其他小娘子這般和顏悅色。
馬車穿行在漆黑的雨幕之中,唯有車頭一盞琉璃燈閃爍著光芒。
轉眼三四日便過去了,味仙居對過的酒樓不復開業(yè)那般繁華,陸陸續(xù)續(xù)的便有人回到沈之禾的鋪子。
早早了事,來到味仙居的廖掌柜,半倚靠在柜子上,瞧著外頭來往的人群,手中捧著一把瓜子正同坐在柜子后頭算著賬的沈之禾說閑話。
“對面酒樓生意這般好?小娘子怎的一點不著急?”
聞言,沈之禾抬眸瞧了他一眼,眸中露出一抹笑意,正要開口,外頭的街道上便跑來一群年歲同沈之安差不多大的孩童,手中捏著薄如蟬翼的紙張。
穿行在街道的人群中,口中不停地哼唱著歌謠,“燙火鍋呀燙火鍋,火鍋里頭名堂多喲,清湯鮮紅湯紅,辣呼辣呼唱起歌。”
朗朗上口的兒歌在人群中傳播,那幾個娃娃見縫插針在行人手中塞入紙張,大約是被那兒歌吸引,原本正要踏入沈大郎酒樓的行人停住步子,瞧著手中畫著圖案的白紙。
只見那上肉畫著裝滿吃食的銅鍋,鍋子邊上的牛羊肉栩栩如生,瞧著就十分誘人,另一側畫著幾顆水靈靈地蔬菜,上頭還掛著幾滴晶瑩的露珠,捏著圖紙的那人不由自主吸溜了一下口水。
正要拉著那娃娃問問這是哪家的吃食,抬眸一瞧,只見那圖紙正正中央,畫著兩個圓鼓鼓身著紅色襖子的胖娃娃,拉著幅條,上書“味仙居”。下頭還有一行小字“憑此證入店,可享八折優(yōu)惠。”
瞧見了意料之中的食肆名,那人心中暗嘆一聲,不愧是沈小娘子,此等稀奇的吃食,估摸著也只有她能摸索出來,只是這八折優(yōu)惠是何意?
他腳下步子一轉,便朝味仙居走去,這動作落入站在酒樓二樓的沈大郎眸中,起先他并未在意,直到瞧見不少原本沖著自己酒樓來的食客,陸陸續(xù)續(xù)朝沈之禾的食肆走去。
頓時臉色一沉,沖著身側的王娘子招了招手,“娘子可知酒樓中的糕點還剩幾許?”
聞言,王娘子心中一驚,仔細瞧了瞧沈大郎的臉色,并未瞧出他有生氣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扭著細腰走到他身側,笑著開口,“倒是還剩了十余盒,沈郎何故提此?”
隨著王娘子的靠近,淡淡的桂花香撲鼻而來,沈大郎鼻尖一動,面上露出些許陶醉,半晌回過神來,摩挲著手上的扳指,推開朝自己靠來的王娘子,低聲道:“勞煩娘子再去定些糕點,今日那臭丫頭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拉了不少食客去。”
“什么?”聞言王娘子一驚,快步走到窗前,探頭朝對面的味仙居望去。
果真如沈大郎所言,原本不少往自家酒樓來的食客,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兔崽子攔住,塞了一張圖紙后,才瞧過幾眼,步子一頓便朝味仙居走去。
當下王娘子也顧不上同沈大郎調情,一把將褪到腰間的罩衫拉起,腳步匆匆朝糕點鋪子趕去。
與此同時,廖掌柜倚靠在柜子前,瞧著陸陸續(xù)續(xù)往食肆內涌入的人群,嗑瓜子的動作一滯,滿臉驚訝地望向沈之禾,卻見她沖著自己狡黠一笑,廖掌柜哪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當下滿臉贊嘆,沖著沈之禾豎起來大拇指,“真是后生可畏,小娘子手段高絕,此等手法倒是老夫從未見過。”
“廖掌柜謬贊。”沈之禾謙虛一笑,心中暗道這可是后世屢試不爽的營銷手段,用來對付沈大郎自然綽綽有余,說不準那人又去買了不少糕點。
“小娘子這圖紙上所寫的八折優(yōu)惠是何意?”頭一個踏入味仙居的男子,手中捏著圖紙快步朝沈之禾走來。
聽得此言,沈之禾抬頭瞧了眼那人手中的圖紙,又側頭望著陸陸續(xù)續(xù)涌入食肆的食客,站起身子,沖著那人高聲道:“八折優(yōu)惠,便是今日味仙居內的吃食全部八折,比如您今日吃了五十文,那打八折優(yōu)惠便是四十文,您吃完后所付的銀錢便是四十文。”
此言一出,跟隨在那男子身后踏入鋪子的食客,頓時一陣嘩然,有精于算計的,當即算出,吃得越多越合算,自然不再多言,尋了一處空位便坐了下來。
不過片刻,食肆內便坐下不少食客,好在那火鍋湯底一早便調制好,連帶著那些涮菜也早就準備好了,她飛快起身,在廖掌柜疑惑的目光下,彎腰拉開柜門,從里頭取出一沓厚厚的紙。
那是她前幾日央了陸今嶼所寫的火鍋菜單,一手小楷蒼勁有力,上頭寫滿了鍋底與吃食,還有不少小吃與茶飲。
沈之禾招呼著廖掌柜坐下,這人哪怕在沈大郎酒樓最火爆那幾日,都未曾去過一次,日日風雨不落地來自家食肆,沈之禾心存感念,當下壓低著嗓音同他說,“今日廖掌柜的吃食我請了,勞煩往后同我多宣傳一番。”
聞言,廖掌柜心中一喜,忙不迭地點頭應是,先前味仙居宴請三位欽差那日他便在,那火鍋可是他瞧著端上樓的,想來連欽差大人都十分滿意的吃食,自然是錯不了,“這是自然。”
“諸位,這便是火鍋的菜單,若是想吃什么便用桌上的炭筆在菜單上勾畫便可。”待沈之禾與扈娘子將菜單分到食客手中后,她笑著開口。
最早踏入食肆那人,攤開菜單,掃了眼滿滿當當,食材豐富,瞧了眼火鍋的鍋底,只見菜單上頭寫著牛油鍋,豬肚雞,菌湯,骨湯等,他琢磨了片刻,決定守成,選了一個極為尋常又不易出錯的骨湯。
又選了不少肉食與蔬菜后,他瞧著底下一欄小吃與茶飲出了神,這
玉米烙他倒是知曉是個什么東西,但那小酥肉,紅糖糍粑還有黃金小饅頭又是何種吃食,心中好奇,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點了一份小酥肉外加一壺茉莉茶。
那人又細細瞧了一番菜單,覺著差不多了,這才將手中的炭筆放下,“小娘子我這將菜點好了,何時上菜?”
聞言,沈之禾匆匆朝那人趕去,接過那人遞來的菜單,略掃過一眼,倒是有些驚訝,這人倒是會吃,點的皆是與火鍋極配的肉食,例如牛肉牛肚羊肉等,“郎君稍待片刻,大約一刻鐘便可。”
說罷,沈之禾捏著菜單匆匆朝灶房走去,前日自己定下了火鍋推出的日子,便領著之安同扈娘子去了趟牙行,原想著尋一位廚子便可,正好那日牙行來了位從南邊流落至此的廚子,自己同他聊了幾句倒是個手藝不錯的,便同人牙子要了他的身契,正要家去。
正要踏出牙行,之安瞧見了個丫頭,也不知為何,便死活要將她買回來。正當自己遲疑之際,身側的人牙子提了一嘴那丫頭會些拳腳,自己便讓她與扈娘子比試一番,那身手竟比扈娘子還要好些,正好之安又喜歡她喜歡得緊,自己便連著她一同領了回來。
說起這事,扈娘子還為此鬧了好一會情緒,自己好說歹說勸了好一回才好。
正想著,沈之禾便站在了灶房門前,推門而入便瞧見,那新領回來的丫頭正站在灶臺前偷吃。
第94章 火鍋
聽著門口傳來的聲響,口中塞滿吃食的竹楹抬頭望去,一眼瞧見滿臉無奈的沈之禾站在門前,手還維持著推門而入的動作,她猛然一驚,飛快將捏在手中的梅花糕塞入口中。
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故作鎮(zhèn)定地端起今日一早燉好的火鍋湯底,分別倒在一個個小的銅鍋中。
見此,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自打這丫頭來了鋪子,仿佛跟餓了好幾日似的,頭一日便就著菜吃了兩大碗米飯,原還想再添上一碗,自己憂心她撐壞肚子,便將那吃食端走。
誰料那丫頭當即滿臉委屈,抿著唇直勾勾地瞧著她手中的碗筷,那模樣仿佛受了虐待似的,但她實在吃得多了些,又是晚上,難以克化,這才狠下心來,端著剩下的吃食往灶房去了。
此后竹楹便像一只掉入米缸的老鼠,時時刻刻嘴巴里都塞著吃食,沈之禾無奈搖了搖頭,好在自家開了食肆,旁的不多說,吃食自然是管夠的,她手中捏著厚厚一沓菜單,抬腳朝灶房走來。
“阿七,紅糖糍粑可是你的拿手好菜,今日便辛苦你了。”她快步走到正在揉面的凌七身旁,將手中的菜單擺在桌上,略瞧了瞧,大多都是與先來的那位食客一般,點了骨湯鍋底。
大約是覺著用大骨熬制的湯底多半出不了錯,少數(shù)幾位點了牛油鍋底,豬肚雞卻未曾有人敢嘗試,瞧著桌上滿滿當當?shù)牟藛危爸耖海瑒跓┠銓χ澜堑奶柎a,將這些鍋底送去。”
“是。”聞言,竹楹點頭應是,匆匆將口中的梅花糕咽下,一手一個托盤,端著就往前頭鋪子去了。
那腳步穩(wěn)當?shù)纳蛑糖浦剂w慕萬分,果真是能吃的力氣大么,她收回目光,瞧著一側忙得腳不沾地的王二娘,開口詢問,“二娘子,那小酥肉可腌制好了?”
聞言,王二娘端著一盆腌制好的酥肉匆匆朝沈之禾趕來,“小娘子,這些可夠?”
話音一落,沈之禾探頭望去,木盆中裝了滿滿當當?shù)囊慌韫婧c雞蛋液的酥肉,瞧著分量倒是不少,但今日來的食客,幾乎每一桌都點上了一份酥肉,她沉吟片刻,估算著酥肉的分量。
她透過半開的窗子,望向鋪子,只見門口陸陸續(xù)續(xù)還有食客進來,片刻又開口道:“估摸著不太夠,勞煩二娘子再腌上些。”
說罷,王二娘點頭應是,飛快從竹簍中取出幾塊上好的里脊肉,舀了一勺井水略沖洗了一番,便抄起菜刀切成粗細均勻的肉條。
而那頭沈之禾瞧著正在灶臺上忙活的凌七,便從柜子中又拖出一只爐子,心中暗道一聲,還好從舊宅搬家那日將這爐子帶上了,否則今日那可真兩眼一抹瞎,啥也干不了,只能指著那灶臺,她與阿七輪換著用。
先前人少還不覺得這灶房小,如今添了兩口人,倒是覺得這灶房擁擠了起來,沈之禾嘆了口氣,點燃爐子,瞧著爐火逐漸旺盛,這才提著只雙耳小鍋架在爐子上頭。
舀了一勺油倒入鍋中,直到瞧見油鍋中逐漸咕嘟著泡泡,沈之禾用笊籬抄起一勺小酥肉放入油鍋中,隨著“滋啦”一聲,霎時間油炸的香味在整個灶房中炸開。
漸漸地小酥肉上頭裹上了一層金黃,正巧送完菜品的竹楹推門而入,她吸著鼻子便朝沈之禾身旁走來,一眼瞧見在油鍋中不停翻滾的酥肉,不由自主地吸溜著口中。
心中暗道一聲,我的天爺,這也太香了些,陸離真不是個東西,有這等美味的吃食,竟不同自己說,還藏著掖著,先前有一日自己分明從他身上嗅到了吃食的香味。
那日自己便問了他,這是哪家的吃食,誰料他竟與自己打馬虎眼,說沒有吃食,若不是世子讓自己來守著這小娘子,恐怕直到自己回京都不知道這紅葉鎮(zhèn)竟有如此美味的吃食。
若不是打不過他,少說自己都要與他打上一架。
竹楹直勾勾地瞧著鍋中的酥肉,那金黃酥肉隨著滾油翻滾,濃郁的肉香夾雜著些許雞蛋的香味,勾得她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眸底都泛起了一抹綠光,那模樣瞧著仿佛餓了好幾日似的。
與此同時,前頭鋪子內,先頭來的那人瞧著竹楹送來的鍋底與炭爐,滿是驚訝,這鍋子小巧精致,與先前那幾個孩童塞來的單子全然不同,當即高聲問道:“這鍋子為何與這圖紙上畫的不同?”
聞言,扈娘子瞧了眼那人跟前的小鍋子,當下笑著解釋,“郎君有所不知,這圖紙上畫的鍋子適合三人以上食用,且價格更貴,我瞧著您今日是一人來用餐,這一個小鍋剛好,涮火鍋也更方便些,今日吃過您若是覺著不錯,改日可帶上家人一同來味仙居,點上一只太極鍋,要上兩種湯底嘗嘗。”
“竟是如此?那為何圖紙上不畫這小鍋?”那人目光掃過四周,瞧了周邊點了鍋子的食客,除了少數(shù)一大家子來吃的用了那太極鍋外,大多與自己一樣。
“那便是有個典故了。”聞言,扈娘子回憶著今日晨起,沈之禾同自己所言,當下笑著開口。
碳爐上的小火鍋咕嘟咕嘟冒著泡,噴香誘人的氣味在整個鋪子彌漫,一時間內,味仙居內不斷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音,不待扈娘子說起那典故,便有人等不及了,高聲喊道:“你這人今日究竟是來吃火鍋的,還是來吃鍋子的,何苦糾纏于鍋子大小,娘子這火鍋何時能吃?”
“郎君瞧著鍋底煮開便可涮菜,牛肉涮到變色便能吃。”扈娘子笑著開口。
話音一落,方才開口那人便迫不及待夾起一塊牛肉放入鍋中,不過涮了三五下,那牛肉變了色,他飛快撈起牛肉,也顧不得燙,隨意吹了兩口便塞入口中,頓時“斯哈”一聲。
除了初始的燙口,骨湯的鮮香在口中彌漫,牛肉鮮嫩,唯有過多的調料保留了牛肉本身的鮮香,又沾滿了熬了一宿的骨湯,當真是萬分鮮美。
他瞧著自己跟前桌上擺著的菜品,回味著方才骨湯的鮮美,他又加了一塊油豆腐放入鍋中,油豆腐才沾了湯汁,便整個膨脹起來,吸滿湯汁,他估摸著時間,覺著差不多了,便飛快撈起。
金黃色的油豆腐吸滿湯汁,才咬了一口,鮮美的湯汁便在口中爆開,軟和的口感中夾雜的油炸過的香味,令人回味。
一時間,食肆內安安靜靜,食客皆是忙著將吃食塞入口中,吃都來不
及吃,哪還有空閑時間閑談。
味仙居的灶房中,香氣四溢,沈之禾飛快將炸好的酥肉裝入竹條編織的竹簍中,泛著黃的竹簍上墊著張油紙,上頭擺著炸得金黃的酥肉,邊上撒了些許磨成粉的干辣椒。
抬頭瞧見竹楹眼饞的模樣,沈之禾無奈一笑,從鍋中撈起一根剛炸好的酥肉,略微瀝了瀝油,沾了些許辣椒粉送到她嘴邊,“小心些燙。”
還未湊近,噴香的油香混雜著干辣椒的香味,直直鉆入鼻尖,竹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張大嘴巴一口將酥肉咬下,才入口中,只聽“嘎嘣”一聲,咬破酥脆的外皮,露出里頭鮮嫩多汁的里脊肉。
滿滿的肉汁涌入口中,因著沾染了干辣椒,酥肉帶著些許微辣,倒是為酥肉多了一分不一樣的滋味,竹楹抿了抿唇,快樂的瞇起了眸子,跟在沈小娘子身旁的日子,竟比在京中還要快樂不少。
望著她陶醉的模樣,沈之禾抿唇一笑,端著裝滿了竹簍的托盤便朝窗口走去,她將托盤放在窗臺上,抬手輕拽一側垂落的紅繩。
不過片刻,扈娘子便匆匆趕來,求救似的瞧了眼沈之禾,壓低著嗓音道:“娘子快讓竹楹出來幫忙,這都過了午時了,外頭的人還在往食肆來。”
聞言,沈之禾側過頭便朝正守在凌七身側的竹楹喊道:“阿竹,扈娘子一人在前頭忙不過來了,勞煩你去幫個忙。”
話音一落,竹楹戀戀不舍地瞧著凌七鍋中煎著的糍粑,“阿七,可要給我留一個。”
“知道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凌七聞言好笑,抬頭瞧了她一眼,這丫頭身材纖瘦,也不知日日吃這么多長哪去了,敷衍道。
眼見著竹楹便要推門而出,沈之禾飛快取了只裝著豬肚雞的小銅鍋,又取了幾塊凌七做好的紅糖糍粑,急忙喊道:“等會兒,這個拿去送與廖掌柜。”
瞧著竹楹離去的背影,沈之禾又揀了幾分肉食與蔬菜,擺在托盤上,送與廖掌柜,正好方才自己同廖掌柜說今日他在味仙居的吃食,由她請了。
眼下雖說食客不少,但豬肚雞這湯底倒是未曾有人點,不如她送一份給廖掌柜嘗嘗,借此機會,做個宣傳。
正如沈之禾所料,這豬肚雞才端上桌,廖掌柜邊上的食客,便伸長著脖子朝這邊望來,只見那奶白色的湯底上漂浮著幾顆鮮紅的枸杞,那模樣瞧著倒不像是火鍋,倒像是富貴人家常喝的養(yǎng)生湯。
“這是何種鍋底?怎的里頭還有藥材?”
聞言,竹楹抿唇一笑,指著那鍋底解釋道:“這乃豬肚雞鍋底,采用上好的走地雞與豬肚,加之各種藥材熬了一宿的湯底,不僅味道鮮美,還能滋補養(yǎng)生哩。”
“你這小娘子莫不是再說大話,這小小的一鍋湯還能養(yǎng)生?”
“您若是不信,待廖掌柜嘗過之后,您問他便是,小女子的話您不信,廖掌柜乃廖記藥鋪的掌柜,他的話您總信吧。”說罷,竹楹扭頭沖著廖掌柜眨了眨眼,笑道,“您快嘗嘗。”
第95章 豬肚雞火鍋
話音一落,周邊幾位食客皆是滿懷好奇地望向廖掌柜,此為何人,眾人皆知,乃紅葉鎮(zhèn)最大藥材鋪的掌柜,隨談不上有何醫(yī)術,但此人對于藥膳研究得較為透徹,這不方才竹楹一番話吊起眾人胃口。
頂著周邊幾人火熱的視線,廖掌柜瞧著與周邊食客截然不同的砂鍋,只見里頭奶白色的湯汁上浮著幾顆紅色的枸杞,他鼻尖一動,誘人的香氣順著鼻尖涌入,這味道倒是有些奇特。
他正要學著邊上的食客,用特制的長竹筷夾了一塊切得薄如蟬翼的牛肉,就要往鍋里放。
“廖掌柜且慢。”竹楹高聲喊道,隨即飛快上前,取過一只空碗,舀了勺奶白色的豬肚雞湯底道碗中,雙手呈于廖掌柜身前,“這豬肚雞可與旁的不同,此鍋應先喝湯,再涮肉。”
接過竹楹手中遞來的小碗,廖掌柜心中疑惑,面上卻不顯露半分,笑著開口,“原是如此,是在下見識淺薄了。”
說罷,他端著碗,略微吹了吹,送到唇邊,微微抿了一口,奶白色的湯汁濃郁醇厚,入口鮮香,細細品來似乎還帶著些許胡椒的滋味,原來這小娘子去鋪子里買的胡椒,用在這處了。
這種用法倒是稀奇,廖掌柜抬眸瞧了跟前滿眼期盼的竹楹,心頭好笑,這新來的丫頭,倒是個口齒伶俐的,“這湯的味道著實不錯,鮮香美味,里頭這胡椒更是點睛之筆,為這豬肚雞更添了一番滋味,當真令人回味無窮。”
說話間,味仙居內的食客愣了神,心中暗道后悔,且不說旁的,這胡椒就是個金貴的東西,原先以為這小娘子所言的補氣養(yǎng)生,不過就是為了多賣幾份吃食罷了,如今瞧著廖掌柜,倒是用了真材實料?
霎時間,整個味仙居內的食客都滿心懊悔,難得今日沈小娘子大方,全場吃食皆打八折,自己竟因著鍋底名字奇特錯失此等金貴的吃食,當真懊悔萬分。
自然廖掌柜是不受影響,他將碗中的湯底飲盡,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唇,隨即夾起一塊隨著湯汁翻滾的豬肚,這東西瞧著倒像是下水,雖說紅葉鎮(zhèn)也是吃下水的,但尋常可見的幾乎是鹵下水,這種燉湯的做法倒是頭一次見。
他夾著下水湊到鼻尖輕嗅,倒是沒有奇怪的味道,反而帶著濃郁的香味,廖掌柜試探著將豬肚送入口中,輕咬一口,爽脆彈牙,嚼勁十足,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瞧著鍋中泛著黃色的雞肉,廖掌柜頓時有些迫不及待,他匆匆將口中的雞肉咽下,坐直了身子伸長筷子,從鍋中飛快撈起一塊雞肉,還未送到嘴邊,那帶著辛辣芳香的胡椒味,便順著風飄入鼻中。
才咬下一口,鮮嫩的湯汁在口中爆開,這雞肉肉質緊實,吃在口中帶著一股獨特的香味,與方才的豬肚相得益彰,令人回味無窮。
廖掌柜不由自主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暗嘆一聲,沈小娘子竟能用這些食材做出此等吃法,這對面的酒樓如何同她競爭,估摸著要不了幾日,這火鍋的吃法傳了出去,跑去那酒樓的食客便會回來,說不準這小娘子味仙居的名聲,還能傳出紅葉鎮(zhèn)呢。
抬頭對上竹楹的目光,廖掌柜無奈一笑,沈小娘子新招的這個丫頭倒是不錯,口齒伶俐人又機靈,是個討喜的姑娘。
竹楹望著廖掌柜許久,本以為他會同先前那般讀懂自己的目光,順著自己的意夸贊一番,誰料這人就瞧了自己一眼,便又低著頭夾著鍋中的吃食,無奈之下,她正要笑著開口。
正巧此時門口踏入幾人,竹楹余光一掃,小巧的臉上瞬間堆滿笑意,腳下步子一拐便朝門口走去,直到走近這才瞧見來的竟還是熟人。
瞧著手中牽著沈之安的陸今嶼同陸離一前一后踏入鋪子,身側還跟著個面色陰沉的吳永。
竹楹步子一頓,瞧著掃了眼鋪子內擠擠挨挨的食客,便掠過自己直直朝后院走去的陸今嶼,心中一驚,也顧不得一旁的吳永,抬腳就要去追,哪知自己才踏出一步,便被落在身后的陸離,借著身子的遮擋一把拽著。
心中不解,她扭頭望去,便見陸離沖著自己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竹楹心下了然,這才快步走向吳永,笑著招呼,“郎君,今日鋪子吃食全場八折,您瞧瞧要吃些什么?”
聞言,吳永收回望著陸今嶼的視線,心中一陣煩悶,回想著方才自己如何討好沈之安,他都不與自己親近,當下對竹楹也沒了好臉色,冷哼一聲,自顧自尋了一處靠窗的空位坐下。
落在身后的
竹楹,滿心不解,扭頭望了眼陸離,卻見他沖著自己攤了攤手。
與此同時,牽著沈之安直直鉆入后院的陸今嶼,還未靠近灶房,斜刺里沖出來一只個頭不小黃狗,直直撞入沈之安懷中。
這些日子日日吃不少的阿黃,肥了不少,這猛地沖撞過來,險些將沈之安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若不是身側的陸今嶼飛快撈了他一把,估摸著這會他早便摔了個屁股墩。
“阿黃,別鬧。”沈之安一邊躲著阿黃舔向自己舌頭,一邊笑著開口。
聽著外頭動靜的沈之禾,自灶房探出半個身子,一眼瞧見立在自家小院的陸今嶼,當下又縮了回去,如今自己這滿身油煙,著實不能見人,原想著,要不了一會,竹楹便會來這后頭將人領走。
奈何等了許久也未見有人來,沈之禾心中暗罵一聲,將手頭筷子塞入身側的凌七手中,抬手在身側的圍裙上擦了擦,脫去圍裙,略理了理發(fā)髻,便朝門外走去。
這才推門而出,便聽著沈之安語氣歡快地沖著自己開口喊道:“阿姐,今日午后先生家中有事,便給我們放了半日假,正巧今日陸哥哥在書齋便將我送了回來。”
抬手接住燕子回巢似的沈之安,她瞥了眼尷尬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的陸今嶼,沒好氣地抬手戳了沈之安的額頭,壓低著嗓音道:“怎帶著陸郎君進了院子?”
聞言,沈之安嘿嘿一笑,用了拽了拽沈之禾的衣袖,見著她順著自己的力道彎下身子,偷偷瞧了眼不遠處的陸今嶼,湊到她耳邊輕聲道:“阿姐,陸哥哥幫了我們許多,我以為我們同他關系不錯,且他不喜人多,便帶著他來后院了。”
低頭望著滿是笑意的沈之安,她心中一陣無奈,這傻弟弟被人賣了還幫著人數(shù)錢呢,想到此處,沈之禾抬頭瞪了不遠處的陸今嶼一眼,心道這人不愧是從京中來的,較之吳永,手段倒是高明了不少,竟從之安下手。
她心中有些不滿,又有些遲疑,瞧著那芝蘭玉樹的少年局促地站在原處,似是怕沖撞了自己,只有方才瞧了自己一眼,伺候便一直垂著眸盯著自己的足尖,再也沒有亂瞧,那乖巧的模樣,實在無法與初見的他聯(lián)系在一塊。
不滿的是他帶著不純的心思接近之安,若按照她往常的性子,自然是要同他保持關系,可如今卻有些遲疑,只因他待之安極好,正如之安方才所言,他也幫了自己不少,旁的不說,就說那糕點鋪子,自己除了開始將方子教給他們,自己便再未因那鋪子煩過心,反而那鋪子的銀錢,月月如期送到自己手中。
況且他對自己有意,不過是自己猜測罷了,畢竟對自己從未有過線之舉,而之安也十分喜歡他,心心念念想著他教自己習武。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先前日子之安夜里說夢話,都在說著自己要同他習武,若是自己強硬讓他同陸今嶼斷開往來,估摸著會傷了之安的心。
思及此,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拍了拍之安的腦袋,開口問道:“之安今日可有用午食?”
“還未,今日先生一放假,我便想著歸家,阿姐,陸哥哥也未吃呢。”被拍了腦袋沈之安也不惱,反正阿姐打得不疼,他笑嘻嘻地開口。
話音一落,沈之禾轉眸望向不遠處的陸今嶼,恰好對上他望來的視線,只見他眸子晶亮,眼神滿是渴望。
她無奈一笑,拍了拍沈之安的肩膀,笑著開口,“那便勞煩之安去將柴房的小桌搬出來。”
說罷,沈之禾又望向陸今嶼,“郎君隨著之安且去坐會。”
聽著沈之禾所言,陸今嶼心中歡喜,桃花眼中盈滿笑意,宛如春風拂面。
那模樣比沈之禾兩世見過的男子都要俊俏,一時間她又愣在了原地,直到見著無人打理自己的阿黃在腿邊叫喚了兩聲,她才回過神來,對上陸今嶼滿含笑意的眸子,她瑩白的耳尖爬上一抹嫣紅。
急頭白臉地瞪了他一眼,扭身回了灶房。
“小娘子,那位是何人?”凌七方才在窗口瞧了許久,同為男子他自然知曉那男子望向沈小娘子的目光不甚清白,只他不過來了三兩日,自然不好對東家說三道四。
話音一落,便見沈之禾用力捶打著手中的面團,那模樣著實有些嚇人,倒是凌七頭一次瞧見她這般氣急敗壞的模樣,當下閉嘴不敢再問。
倒是一側的王二娘,掩唇一笑,湊到凌七身旁壓低著嗓音道:“那位啊,是京中來的貴人,連縣令瞧見他,都要向他行禮,倒是對我們小娘子可是不一般。”
聞言,凌七詫異抬頭望向沈之禾,心中暗道一聲原來如此,先前瞧著還以為是那位郎君單相思,眼下瞧著沈小娘子這模樣,瞧著倒不像是對那郎君無意。
雖說是壓低著嗓音,但這灶房統(tǒng)共就這么大,聲音再小,又能小到哪里去,這不一字不落落入沈之禾耳中,耳尖才消下去的紅暈又爬了上來。
第96章 紅糖糍粑
“啪”的一聲,沈之禾將手中的面團拍在案板上,扭頭望向灶臺旁的兩人,氣急敗壞道:“你二人可是沒有活干了?”
話音一落,那兩人瞬間雅雀無聲,整個灶房只余柴火的噼啪聲,瞧著沈之禾垂下頭,兩人飛快交換了目光,眸中皆含著笑意。
與此同時,院子內想起陣陣鳥鳴聲,陸今嶼隨著沈之安的腳步,走至檐下,那頭擺著一大一小兩張?zhí)僖?他順著沈之安的力道,在那張較大的藤椅坐下。
那位置極好,正對著灶房半開的窗子,透過窗子恰好能瞧見站在屋內沈之禾,他半依在椅背上,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屋內沈之禾的身上,只見她手中動作翻飛,片刻那圓滾滾的面團便在她手中變成粗細均勻的面條。
沈之禾將捏好的面餅放在一側,原本想著今日鋪子正好做火鍋生意,不如就讓他倆涮個鍋,可方才瞧了眼今日的鍋底竟賣得差不多了,除了原本就準備的不多的豬肚雞湯底以外,便只剩了些牛油鍋底。
那陸郎君吃不得辣,豬肚雞又吃過了好幾回,估摸著再吃便膩了,目光一轉便瞧見凌七做紅糖糍粑剩下的面團,眼下肉類蔬菜齊全,正好做上些炒面,這些時日湯面倒是吃過不少回,炒面已有許久未吃,倒是有些想那一口了。
且不說沈之禾在灶房內忙前忙后,鋪子那頭靠窗而坐的吳永,手撐頭望著對過的酒樓,嘴角微垂,眸中劃過一絲嘲諷,先前這沈大郎為了開這酒樓去自己銀號借了不少銀錢。
猶記得那日他站在自己銀號,沖著自己信誓旦旦開口,要不了幾日便能將味仙居的食客都招攬過去,到時候這沈小娘子沒了銀錢,沒了鋪子還不是任自己揉搓,可如今瞧著,這味仙居的生意倒是蒸蒸日上,而沈大郎那頭卻略見頹勢。
若是沈大郎的酒樓敗了,自己除了沒法早些將沈小娘子圈在府中,其余對自己倒是影響不大,左右借出去的銀錢,他總是要按期歸還,哪怕由孫縣丞作保也算不得數(shù),吳永冷哼一聲,收回目光。
事到如今,他也懶得偽裝,他吳家原本就是紅葉鎮(zhèn)第一大家,偏生那周家不知為何,好好的京城不呆,非要來著紅葉鎮(zhèn),這好幾年過去,如今紅葉鎮(zhèn)鎮(zhèn)民只知他周家,何人還記得先前他吳家的名聲。
眼下不僅他家被周家壓了一頭,如今他瞧上女子還被與周家相關的陸今嶼瞧上,這讓他如何甘心,吳永目光陰沉,瞧著面前的桌子空空如也,沖著穿行在狹窄過道中的竹楹,喊道:“點菜。”
“來了,客官您稍等。”話音一落,竹楹匆匆朝吳永走來,經過陸離身側,悄悄在他手中塞了一塊用油紙包著的糕點,沖著他眨了眨眼,這才飛快跑到吳永跟前。
她順手從腰間取下一個小本,路過柜臺時,從柜子上順了枝筆,笑著迎向吳永,“這位客官,您今日要吃些什么?”
聞言,吳永眸子掃過四周,方才隨著陸今嶼倒是未注意,這味仙居內香味四溢,倒是人人都吃上了自己先前吃的火鍋,原說為何今日沈大郎那酒樓取了一品軒的糕點來送,也甚少有人上門。
畢竟他那酒樓的吃食都是尋常可見的,開業(yè)那日沈大郎親自送來了帖子,還特意同自己說
孫縣丞也會到場,自己便想著給孫縣丞一個面子去瞧瞧,那廚子的手藝別說味仙居,連德勝樓的廚子都比不上,如何能同沈小娘子一較高下。
前幾日食客多,不過是圖個新鮮,加之他日日送一品軒的糕點,雖說人瞧著多,估計也沒賺幾個錢,吳永冷嗤一聲,反正左右自己也吃不了虧,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長臂一伸,吊兒郎當?shù)厍浦耖海皠跓┬∧镒油艺f說,今日鋪子有何等吃食?”
“郎君今日可算是來對了,今日味仙居隆重推出火鍋,湯底各種各樣,您瞧瞧,這單子上便是鍋底……”
“我今日不想吃火鍋,可有其他吃食?”話音未落,竹楹的話便被打斷,吳永瞧著掛著菜單的半面墻,手指隨意點了幾分菜,“我便要這幾個菜,勞煩小娘子同沈小娘子說一聲,我要她親手炒的。”
話音一落,竹楹面色微變,心中倒是對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測,眼下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乃是味仙居的跑趟丫頭,自然是不能與他對著干,當下調整了情緒,對他露出一抹笑意,“郎君您稍待片刻,小的這便去傳菜。”
竹楹步子一轉,匆匆朝灶房走去,路過柜臺湊到扈娘子身側,輕聲詢問,“娘子,那人可是吳永?”
“是他。”扈娘子順著竹楹的目光望去,正好瞧見一個熟面孔,心中雖有詫異,到還是點了點頭。
原說這人為何這般討厭,竹楹背對著吳永朝天翻個白眼,扭頭從后面鉆了出去,一眼便瞧見自家郎君優(yōu)哉游哉地仰在椅背上,望著灶房半掩著的窗子,她有心告狀,但又害怕暴露自己,只好一跺腳,扭身鉆入灶房。
才推開門,便嗅到一股濃郁的油香,竹楹霎時眸子一亮,將方才的不快拋之腦后,她瞧著正站在灶臺前的沈之禾,快步走到她身后,探著腦袋望向鍋中。
只見瑩白的肥肉在鍋中“滋啦”作響,清透的油脂緩緩溢出,不多時便攢了一個鍋底,那肥肉漸漸蜷縮,最終染上一層金黃,竹楹猛吸了吸鼻子,焦香撲鼻。
她眼饞地望著鍋里金黃的油渣,不由自主吞咽著口水,正想著開口討一塊嘗嘗,便瞧見,早有所預料的沈之禾取過一側的筷子,夾起一顆豬油渣,送到自己嘴邊。
“小心些燙。”不怪沈之禾靈敏,這丫頭的目光實在灼熱了些。
竹楹也不嫌燙,捏過那還冒著熱氣的油渣,飛快丟入口中,“咔滋”一聲咬碎焦脆的油渣,油脂的香味瞬間在口中彌漫,她一邊咀嚼著一邊望著鍋中不停翻炒的肥肉,心中萬分好奇,“娘子這是要做何吃食?”
“之安與陸郎君還未吃午食,我便想著做個炒面,對了,你不在前頭幫襯著扈娘子,跑到灶房來是為何?”此刻才回過神來的沈之禾,探頭朝鋪子內張望,瞧著依然賓客滿座,心中詫異萬分。
聞言,竹楹心頭一驚,方才盡被那豬油渣的香味勾去了心神,險些忘了正事,她頂著沈之禾疑惑地目光從腰間取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遞到沈之禾面前。
“小娘子,外頭來了位姓吳的郎君,指名道姓要你親手為他做上一份吃食。”
“姓吳的郎君?”沈之禾眸中劃過疑惑,順手接過竹楹遞來的紙,只見上頭寫著魚香肉絲,香煎豆腐以及青菜豆腐湯,倒是些尋常的菜,平日里點的人也極多,做起來也不費事。
自打王二娘學會后,便一直都是由她做這些菜,反正有自己盯著,味道也差不了多少。倒是未曾有人特意叮囑要自己親手做這些菜,不過開食肆么,總會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人,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指著桌上剩下的幾碟紅糖糍粑與小酥肉,沖著灶房內幾人開口。
“估摸著我們還要些時候才能吃上午食,這兩碟送與之安同陸郎君,剩下的你們幾人分一分。”
說罷,沈之禾取過一只瓷罐,里頭裝滿了熬好的紅糖液,舀了一勺淋在裹滿黃豆粉的糍粑上,霎時間,褐色的糖漿在糍粑上滑落,那模樣瞧著就十分誘人。
她順手捏起一塊塞入口中,隨即沖著幾人揮了揮手,轉身回了灶臺前,除了魚香肉絲,其余兩個菜做起來倒是不費工夫,她手下動作飛快,不過片刻,案板上邊堆了一堆粗細均勻的胡蘿卜絲。
“你二人先歇一會吧,我留在此處幫著小娘子打下手。”瞧著沈之禾忙得腳不沾地的模樣,凌七亦是學著她的動作,捏起一塊糍粑塞入口中,沖著王二娘與竹楹開口。
聞言,二人也不再多言,只點頭應是,一人端著兩碟吃食推門而出。
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凌七飛快走到裝著蔬菜的竹簍前,好在幾人有先見之明,一早就將竹筍撥了皮,眼下只需切絲便可,他掃過四周,發(fā)覺并未瞧見木耳,畢竟自己才來了幾日,對著灶房的布局還不甚熟悉,當下開口詢問。
“小娘子,那木耳在何處?”
“在那柜子的第二層。”聞言,沈之禾頭也不抬,高聲應道。
聽得此言,凌七飛快走到柜子前,拉開柜子,果真在第二層瞧見那裝著木耳的罐子,他掀開蓋子抓了一把曬得干干的木耳,放入盆中,不消片刻,原本干癟的木耳膨脹開來。
“娘子,木耳泡著了,可還有其他要準備的?”凌七將木耳放置一旁,扭頭望向正在切肉的沈之禾。
聞言,沈之禾手下動作一頓,沉吟片刻,便沖著凌七道:“那便勞煩阿七,將青菜洗了,順便幫我把那豆腐煎好。”
雖說吳永要自己親手做,但那豆腐煎熟,誰煎都是一樣,到時候調料由自己撒便是了,他還能吃出豆腐是誰煎熟的不成,沈之禾心中暗自腹誹,這人真是矯情,吃個菜還要自己親手所做,先前怎么沒發(fā)覺這人這般麻煩。
自那日雨后,自己已由好些日子未瞧見陸今嶼,原本今日還想著問他些事兒,不如阿瑩為何好些日子未來尋自己,又比如她從沈家?guī)С龅南蛔樱镱^放了不少東西,其中一張紙似乎記載著不少人名與地名。
她問過以往在外頭走南闖北的扈娘子,她也不知,便想借此機會問一問陸今嶼,看看能否從他那處打探些消息。
不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想到此處,沈之禾心中愈發(fā)煩躁,手中動作越來越重,仿佛將手下的豬肉當成了吳永,以往要切一刻鐘的豬肉,今日不過半刻鐘,那肉絲便切好了。
這廂油熱肉絲下鍋,那頭吳永獨樹一幟地坐在鋪子內,一手端著茶杯,送到唇邊微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透過扈娘子身后,竹制的窗框,隨瞧不見沈之禾,但他也能猜出眼下她正在為著自己操勞,心里莫名升起一絲隱秘的快感。
那陸今嶼入了后院又如何,如今沈小娘子不還是在為自己做吃食。
“喲,這不是小吳郎君么,今日怎得空來外頭用膳?”
第97章 牛肉炒面
話音一落,一位年過不惑的男子手持一把折扇,從鋪子外頭踏入。
吳永順著動靜抬眸望去,瞧著這人倒是有幾分眼熟,他思索片刻,這才想起好像先前沈小娘子還在擺攤之際,自己見過此人,他似乎與沈小娘子相熟,吳永上下打量了這人一番,有些時日未見過此人。
今日一見,倒是穿的人模狗樣,好似在外頭賺了不少銀錢,他勾了勾唇角,指著身前那處空位沖那人笑著開口,“許久未見,陳叔瞧著倒是富貴了不少。”
說罷,他伸長手臂勾起桌上的水壺,替陳敬倒了杯熱茶。
瞧著吳永上道的舉動,陳敬滿意極了,年前自己瞧著沈之禾同周家那幾人關系不錯,便打
算借用自己與沈二郎的關系,托她在周二公子面前替自己說上幾句好話。
誰料那丫頭竟說自己同周家?guī)兹瞬幌嗍?回絕了自己,無奈之下,自己只好離了紅葉鎮(zhèn),往南邊去,好在自己運氣不差,途中遇見了貴人,這不賺了不少銀錢,如今可算是衣錦還鄉(xiāng)了。
昨日才回了紅葉鎮(zhèn),便聽夫人提及,最近鎮(zhèn)子上開了家食肆,那吃食的味道著實不錯,這不自己便想著來嘗嘗,方才還在街道上,自己便瞧見了靠窗而坐的吳永。
旁人或許還不曉得,他卻瞧得一清二楚,這小吳郎君一早便瞧上了禾姐兒,眼下攀附不上周家,能攀附上吳家倒也不是不錯的。
當下黝黑的臉上堆滿了笑意,“有幸得見小吳郎君,今日這頓便由我請了。”
說罷,起身走至扈娘子跟前,帶著玉扳指的手掌拍在桌上,財大氣粗地沖著扈娘子道:“勞煩將食肆的招牌菜各來一份。”
話音剛落,恰好沈之禾捧著托盤推門而入,兩廂視線對上,陳敬滿目震驚,全然不敢相信,先前還推著推車在路邊擺攤的沈之禾,不過半年的功夫,竟在鎮(zhèn)子上開了這么間生意火爆的食肆。
他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正要開口問上一句,卻見沈之禾端著托盤,直直掠過他朝吳永走去。
早在沈之禾推門而出時,吳永侵略的目光便黏在她身上,沈之禾眉尖微蹙,強忍著不適,捧著托盤快步走到他跟前,“郎君您要的魚香肉絲,香煎豆腐還有青菜豆腐湯好了,快趁熱吃。”
將吃食一一擺好,沈之禾收起托盤扭身便要往灶房去,畢竟眼下院子里頭還有幾張嗷嗷待哺的嘴。
這一幕落在吳永眼中,他眸中立時劃過一抹陰沉,心念一動,抬手勾住沈之禾的袖子,輕笑著開口,“勞煩娘子為我介紹一番這道菜為何叫魚香肉絲。”
原本著急往灶房去的沈之禾,被吳永一扯,踉蹌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再一聽此人所言,心中怒意漸甚,顯然這人是故意拖住自己,這魚香肉絲的典故早在味仙居頭一天推出,便說與食客聽過。
那日自己瞧得清楚,他分明就在鋪子中,今日分明是故意尋自己的麻煩,沈之禾低頭瞧著他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嘴角揚起一抹虛偽的笑容,“郎君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才講過這魚香肉絲的典故。”
說著,她用力一扯,將自己的衣袖從他手中拽出,沖著他福了福身便要往灶房去,鍋上還燉著肉,雖說阿七正看著,但總歸有些不放心,哪知自己還未走出幾步,又被站在身后的陳敬攔下。
“你這丫頭怎會如此,雖說你這丫頭沒了爹娘,但該懂得禮還是要懂,吳小郎君讓你解釋那道菜的由來,你便解釋,哪來這般多理由。”陳敬做出一副長輩的姿態(tài),誠然在他眼中,如今沈之禾無父無母,他與沈二郎又是舊識,自然是要替他好好管教一番子女。
話音一落,他停著肚皮,滿臉自得地倚靠在柜子上,等著沈之禾扭頭去同吳永道歉。
聞言,沈之禾眸色一沉,怒氣漸甚,正要開口,卻聽身側傳來一聲嗤笑。
“你這人好生奇怪,眼下味仙居賓客滿座,沈小娘子忙得腳不沾地,這小郎君不懂事糾纏沈小娘子,你……”說著,廖掌柜沉吟片刻,略帶著譏諷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陳敬,直瞧得他一陣心虛。
咽下口中的吃食,又再開口,“瞧著你也算是有些年級了,怎還這般拎不清。”
話音才落,陳敬黢黑的臉頰漲得通紅,廖掌柜他是認得的,得罪不起,轉頭惡狠狠地瞪了沈之禾一眼,抬腳就要往吳永身邊走去,想著在這頭丟了面,總要在另一處討回來。
眼下沈之禾有廖掌柜護著,那自己便只好去吳永跟前上些眼藥,哪知自己才轉過頭去,便對上了吳永陰沉的目光,心中一凜,后背頓起一陣冷汗,再不敢往他跟前湊。
灰溜溜地就要往味仙居外頭去,去聽得身后一陣清亮的少年聲響起,“這位相公方才不是同扈娘子說,味仙居的招牌吃食各來一份么,怎的就要走了,莫不是打腫臉充胖子,付不起銀錢?”
此言一出,味仙居內的食客目光皆落在他身上,陳敬心中羞惱萬分,垂著頭余光掃過方才開口的少年,頓覺有幾分眼熟,正是那日自己在沈之禾攤位上吃小籠包時,見過的那位周家的少年。
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被沈之禾耍了,陳敬咬著后槽牙,望了眼站在柜子前的沈之禾,倒三角眼中劃過狠厲,原來從初時她便沒打算幫自己,想到此處,心中怒意漸甚,最終口不擇言道:“禾姐兒,你可知你阿爹還要喚我一聲兄長,你就任由這不知名的臭小子侮辱我?”
聽著此言,沈之禾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心中好笑,果真無論何處都有這等倚老賣老之人,方才她還未瞧出此人是誰,線下聽得他開口倒是記起這是何人了。
如此,她便覺得先前為這人生氣倒是有些傻,沈之禾抬頭,神色如常望著門口的陳敬,驀地露出一抹笑容,如枝頭的芙蓉花盛開。
一時間,陳敬看出了神,心道不怪吳小郎君看上她,如此姿容連他這年過不惑的都有些心神搖曳。
望著他那副模樣,沈之禾杏眸中劃過輕蔑,曲指在桌上敲了敲,沖著扈娘子道:“勞煩扈娘子把味仙居的招牌都給那位爺記上,招呼好他。”
聞言,陳敬面色驟變,方才自己是為了搭上吳小郎君,眼下面子里子都在他面前丟干凈了,何必還要再浪費這銀錢,腳下步子一轉,如喪家之犬般匆匆從味仙居離開。
一時間,食肆內看好戲的食客,立時哄堂大笑,落在還未走遠的陳敬耳中,滿腹怨恨,隱在人群中,惡狠狠地回頭瞧了眼味仙居的牌匾,心道總有一日要將今日這一切加倍討回。
沈之禾瞧著他鉆入人群消失不見的背影,冷哼一聲,沖著坐在角落的陸離招了招手,扭頭朝后院走去,心中暗道,且不說如今這身體的芯子一早便換了人,就沖著前頭她姐弟二人被孫琴趕出家門,無人問津,她也瞧不上這陳敬。
此人瞧著就是個小心眼的,今日自己得罪了他,往后總得防備著他使些陰招,沈之禾嘆了口氣,心中萬分煩惱,原想著自打開了食肆后,便日子太平,還以為不會再有不長眼的人來找事。
倒是自己樂觀了些,眼前自己不僅得防著對面沈大郎一家使壞,還得防著陳敬,不過今日云姐兒讓人遞來了消息,她因認錯態(tài)度極好,如今已被沈大郎從柴房放了出來。
眼下就等著那孫縣丞在對面酒樓宴請三位欽差了,可想而知,那日會是怎樣熱鬧的場景,她倒是不擔心云姐兒往后的日子如何,左右不過自家食肆再多一張吃飯的嘴,若是她覺著名聲壞了不愿呆在紅葉鎮(zhèn),她也能想法子把云姐兒送出去。
心中思緒萬千,沈之禾領著陸離往小院走去,她頭也不抬就往灶房鉆,落在身后的陸離,掃過四周一眼瞧見,站在屋檐下的陸今嶼。
他瞧了眼緊閉的灶房門,又望了眼自家表兄,陷入掙扎,畢竟從灶房飄出的味道實在太香了些,自打今日晨起用了一碗粥,吃過三個包子一個麻球,自己便再未吃過其他。
雖說方才竹楹塞給自己一塊梅花糕,但自己剛剛只顧盯著吳永,還未來得及吃,眼下正是餓的時候,遲疑了片刻,陸離覺著還是填飽肚子更要緊些,抬腳就要往灶房那頭去。
誰料自己還未有動作,一道咳嗽聲從不遠處傳來,陸離一個激靈,循聲望去,便見竹楹正沖著自己擠眉弄眼。
不消片刻,方才還站在屋檐下的陸今嶼,已站在自己身前,他抬頭望了眼緊閉的灶房門,壓低著嗓音問道:“方才沈小娘子在外頭遇到了何事?”
聞言,陸離收斂了心神,回憶著方才發(fā)生的一切,言簡意賅地描述了一番,瞧著陸今嶼沉下的臉色,他又添油加醋道:“方才那陳敬可說了,那姓吳的小子能瞧上沈小娘子,是她的福氣,要她好好侍奉姓吳那小子呢。”
此
話一出,那可了不得了,陸今嶼當下面色冰冷,嗤笑一聲,“那匹夫算個什么東西,入夜后,讓青鋒去教訓教訓他。”
屋外兩人站在葡萄架子下,說著閑話。
灶房內,沈之禾收拾好情緒,將熬好的豬油舀入陶罐中保存,待到整個陶罐裝滿,鍋里還剩了不少透亮的豬油,她摸著下巴,思忖片刻,扭頭恰好瞧見凌七先前切成絲的胡蘿卜還剩了不少。
她心念一動,想著剩下的豬油總不好浪費,正好用來炸個蔬菜丸子,在凌七疑惑的目光中,沈之禾步子飛快,從那阿婆送來的竹簍中取出一顆青蘿卜。
正打算捏著蘿卜去洗,抬頭一瞧,恰好瞧見沈之安一臉菜色地仰躺在藤椅中,手邊的紅糖糍粑早便吃得一干二凈,眼下正仰著頭,直勾勾地望著灶房,眸中甚至帶著些許綠光。
見此,沈之禾又扭頭望向另一側,除開眼下在前頭幫襯著扈娘子的竹楹,閑不下來的王二娘,正在喂雞,而方才跟著自己往后院來的陸離,眼下正趴在葡萄架子下的石桌上,眼巴巴地瞅著自己。
方才與陳敬糾纏耽擱了些時間,眼下早便過了用膳的時間,她們幾人日日如此,早便習慣了,而院子里頭那幾人,日日準時準點用餐,這個時辰,合蓋餓了。
原本還想炸個蘿卜絲丸子,如今瞧著還得往后拖拖,總得先把外頭那幾位的肚子填飽了再說,收回視線,眸子一轉落在身側的凌七身上。
“阿七,勞煩幫著把這蘿卜洗了切成絲。”凌七的刀工是不錯的,硬要說起來,整個味仙居,他的刀工應當是最好的,只瞧今日那薄如蟬翼的牛肉便可知。
接過蘿卜,凌七心中不解,方才瞧著沈之禾的動作,似是準備下面條,為何還要切蘿卜絲,不過倒也沒多問,只道了聲好。
那頭沈之禾鍋中水燒開,滾水下入面條,瞧著面條變了色,伸長了手臂將鍋中的面條撈出,放入早就備好的涼水中,過了遍水,這樣面條會勁道一些。
將面條放入笊籬中瀝水,她瞧了眼鍋中還剩著不少的豬油,扭頭取出一口雙耳鐵鍋架在爐子上,用特制的長柄竹勺舀了一小勺豬油倒入鍋中,片刻豬油的香味直沖鼻尖。
沈之禾瞧著油熱后,飛快打入幾顆今早才從雞窩中摸出的雞蛋,爐火旺盛,不過片刻雞蛋便從周圍開始凝固,她手下動作飛快,將雞蛋炒散,很快雞蛋的香味在整個灶房中彌漫開來。
甚至順著半掩著的窗子飄向外頭,勾得院子里頭那幾人肚子咕咕直叫,也難怪,如今那幾人都餓著肚子,只要嗅著一點香味,便能將腹中的饞蟲引誘出來。
隨著灶房內,沈之禾牛肉下鍋,肉香四溢,陸離實在是忍不住了,飛快站起身子朝灶房的窗口走去,扒著窗子,只見隨著沈之禾的動作,雞蛋的香味混雜著牛肉的香味,勾得陸離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小娘子,何時我們才能用膳?”
“快了。”聞言,沈之禾頭也不抬,抓起一旁的笊籬將面條倒入鍋中。
翻炒了幾下,直到那面條均勻的裹滿醬汁后,沈之禾又取過一早便炒好的肉末,一并澆在鍋里,隨著她的動作,肉末的香味完全被激發(fā)了出來,如一只小手似的,勾動著幾人的味蕾。
連帶著正在切蘿卜絲的凌七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菜刀,伸著脖子望向沈之禾跟前的鐵鍋中,心中暗嘆一聲,這味道也實在太香了些,他當廚這么些年,先前也算是京中酒樓的主廚,還從未見過如此做法的面條,醬香十足。
隨著面條的出鍋,陸離頓時有些迫不及待,也不待沈之禾開口,他便十分自覺地鉆入灶房,端著那滿滿當當?shù)囊慌璩疵姹愠≡鹤呷ィ踔炼紒聿患澳蒙贤肟辍?br />
落在身后的沈之禾無奈一笑,從柜櫥中取了幾只碗筷,“阿七,先出去用吃飯吧。”
兩人一前一后朝葡萄架子下的石桌走去,沈之禾將碗筷放下,瞧了眼嗷嗷待哺的幾人,一時沒忍住,輕笑出聲,“你們先吃著,我去前頭瞧瞧還有多少食客。”
“不如我去?小娘子今日忙了半日還未歇息。”瞧著沈之禾要走,凌七飛快抬手攔住。
“無礙,你也忙了半日,好歹我先前還吃了些糍粑墊墊。”說罷,沈之禾也不待凌七開口便朝前頭走去。
說實在的,她主要是想瞧瞧那吳永是否還在,自打自己拒絕了他,吳永就像變了個似的,原先面對自己總是一副十分羞澀的模樣,如今這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總帶著很強的侵略,令人十分厭惡,總覺得他在暗中謀劃著一些對自己不利的事。
第98章 小籠包
心頭記掛著事,沈之禾腳步匆匆,快步走至門前,推門而入,霎時人聲鼎沸,目光穿過人群,遠遠瞧見依舊坐在窗邊的吳永。
大約是察覺了沈之禾的視線,吳永扭頭望來,眉眼一彎,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舉起手中的茶杯沖著沈之禾揚了揚,略帶些厚度的嘴唇微張。
見此,沈之禾眉頭皺起,艱難地辨認著他的唇形,片刻,肩膀一塌,實在是無法辨認,無奈嘆了口氣,從吃得酣暢淋漓的食客中間穿過。
“小娘子,這火鍋味道著實不錯,可是往后每日都有?”路過王七桌前,他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抬頭望向沈之禾。
此言一出,牽動了周圍食客的心神,誠然前些日子,因著對面酒樓新開張,他們這些食客或是圖新鮮,或是貪圖便宜,總歸是去那酒樓吃了幾頓,那廚子的手藝談不上差,也談不上好,大體是中規(guī)中矩的。
若是真要對比,那廚子的手藝自然不及沈小娘子,何況如今這名喚火鍋的新奇玩意兒一出,那酒樓哪還有半點競爭之力,不過他們倒是有些擔心,這火鍋莫不是同先前臘八那次的雞排一般,今日過后,往后便再也沒有了。
對上王七殷切的目光,沈之禾心中暗嘆一聲,果真火鍋這種吃食,無論是誰都逃不脫它的魅力,“郎君放心,往后每月十五鋪子內都會有火鍋。”
聞言,王七同周邊的食客霎時松了口氣,雖說每月一次,相隔的時間有些久了,但總比先前臘八的雞排,曇花一現(xiàn)來的要好。
說到此處,自打沈小娘子開了這食肆后,便再未做過朝食生意,有些家中還算富裕的食客,買了些豬肉與精面,回憶著自己吃過的小籠包與餛飩,試圖做上一些,奈何那味道著實怪異,甚至有些難以下咽。
這不,瞧著沈之禾應了王七的聲,王七身側那桌坐了位夫人,一頭烏發(fā)高高盤起,如云般的發(fā)髻中簪著一枝鑲嵌著珍珠的發(fā)簪,她緩緩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從袖中取過一方帕子,擦過嘴后,望向沈之禾,輕聲詢問,“小娘子往后可是都不做朝食生意了?”
“對啊,自打小娘子這食肆開張以來,已有數(shù)月,您可再未賣過餛飩與小籠包。”那婦人話音才落,食客中立刻有人應和。
有些食客原本還未想到,如今聽得有人提及,霎時想起咬破小籠包那層薄薄的表皮,鮮甜的湯汁盈滿口中的感覺,分明已吃得半飽,卻又不自覺開始吞咽著口中,無他,實在是那小籠包味道鮮美。
其實先前沈之禾小籠包風靡整個紅葉鎮(zhèn)時,也有不少賣朝食的鋪子,瞧著她生意紅火,買了不少餛飩與小籠包回去,餛飩倒是還好些,不過幾日便能復刻出來,雖說味道差了些,倒也還算不錯。
只是這小籠包,且不說從沈之禾攤位上買來的蒸熟后,里頭滿是湯汁,就那薄薄的表皮,便難倒了他們,畢竟在他們的技藝中,包子的表皮應是發(fā)面,而這小籠包的表皮薄薄一層,宛如餛飩皮,卻又比餛飩皮再要厚些。
是以到如今還未有哪家鋪子將這小籠包復刻出來。
沈之禾轉頭望向那婦人,瞧著倒是有幾分眼熟,她飛快思索一番,這才想起先前自己還在擺攤時,除了周家人與吳永,便是這婦人日日來攤位上買小籠包,自是熟客,她當即笑著解釋,“如今味仙居做午食同暮食的生意,要準備的吃食實在多了些,倒是沒多余的心力去做朝是生意了。”
聞言,那婦人面色一垮,心中多少有些不喜,不止她,其他那些食客心中亦是,望著沈之禾的目光多少帶了些不滿,食客便是如此,哪怕午食與暮食
做得再好吃,若是沒有自己想要的,總歸是不滿意的。
“不過若是娘子想吃那小籠包,大可頭天晚上同我說上一嘴,第二日來取便是,價格還是同先前一樣。”頓了片刻,沈之禾笑著開口。
“當真?”聞言,那婦人心中歡喜,當即抬頭望向沈之禾,眸中滿是驚喜的笑意。
“自然,諸位亦然,若是想吃那小籠包,頭天一定要同我說。”沈之禾目光掃過眾人,杏眸中滿是笑意,若還是先前灶臺上只有自己一人,倒是不敢答應的如此痛快,如今多了個凌七,自己倒是松泛了不少。
凌七的手藝實在不錯,聽那人牙子說,先前他乃是京中有名酒樓的廚子,好似得罪了主家,最終落得發(fā)賣的地步,她瞧著阿七性子干活伶俐,性子也是極好,哪是能得罪人的主,想來里頭有不少曲折。
而他瞧著心中也藏了不少事,不過既他不想說,自己也不便多問,總歸先前自己只是看重他的手藝罷了。
“小娘子,那姓吳的郎君瞧了你許久。”拎著茶壺穿行在食客中的竹楹,對上吳永不耐的目光,心中雖十分不喜,但此人總歸是付錢的食客,自然不好這般晾著人。
當下腳步匆匆,飛快走到沈之禾身側,湊到她耳邊壓低著嗓音開口。
聞言,沈之禾扭頭望向吳永,卻見他手撐著下巴,一言不發(fā)地望著窗外,身前的碗碟一干二凈,顯然是特意坐在那處等自己的,她柳眉微蹙,拍了拍竹楹的肩膀,輕聲道:“你同扈娘子先去小院吃些東西,這邊由我看顧著。”
說罷,她抬腳便朝吳永走去,落在身后的竹楹滿心糾結,她如今餓得很,有心去小院吃些東西墊墊肚子,但又不放心將沈之禾一人留在此處,畢竟這食肆內的食客都吃的差不離了,陸續(xù)都在離開。
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味仙居內便再無多少人,竹楹咬了咬牙,快步走到柜子前,“扈娘子,時辰不早了你先去小院吃些東西,這邊由我同小娘子便好。”
這半日又是送之安去學堂,又是去集市尋那些娃娃,早便空了肚子的扈娘子,也不推脫,只瞧了眼不遠處的沈之禾,輕聲叮囑了一番竹楹,便匆匆往后院趕去。
“吳郎君找我有何事?”沈之禾站在桌前,順著吳永的視線望向窗外,只見碼頭停靠著不少船只,力夫與商人混雜在一起,沿河邊的街道上擺滿了小攤,各色各樣地叫賣聲,順著風穿過開著的窗子落入她耳中。
“先前聽聞小娘子接了周家的宴席。”聞言,吳永轉過頭來,漆黑的眸中帶著笑意直直望著沈之禾,“眼下還有十日便是我祖母六十大壽,自是要大辦,不過我那祖母信佛,茹素,如今還未尋到合適的廚子,我便想著問問小娘子。若是小娘子能將這宴席辦好,酬勞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瞧著身前的少女,相處了這些時日,他也算是對沈之禾有幾分了解,她如今是對自己有些厭煩,但送上門的銀錢,她必然不會不賺。
果然如他所料,不過片刻,沈之禾便點頭應下,“自是老夫人六十大壽,自然是要好好操辦,可是要全素宴?”
“那倒不必,只要做上幾道素食,哄我祖母高興便可。”吳永摩挲著扳指笑著開口。
說罷,他從腰間取出二兩銀子置于桌上,隨即轉身離去。
他才走,廖掌柜便湊到沈之禾身前,眸中滿是疑惑,“那郎君瞧著有幾分眼熟,可是鎮(zhèn)東吳家銀號的公子?”
聞言,沈之禾扭頭望著廖掌柜,搖了搖頭,雖說自己同吳永相識半年,但他的身份如何自己確實不知。
廖掌柜瞧著她難得露出些許迷茫,心頭萬分糾結,倘若真是那家的公子,那一家子可不是什么好相與,不過好在若真是那家辦壽宴,總歸是要請自己與東家去的,到時候自己多看顧著丫頭幾分便好,不過半日,出不了什么大事。
“丫頭,今日多謝招待,我先行一步。”說罷,廖掌柜便匆匆離去,卻不知自己的未盡之言,險些害了沈之禾,不過這都是后話。
落在身后的沈之禾瞧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惱怒,這人吊起自己的胃口,又不接著說,當真可恨,明日再來必要給他的吃食里頭多加些鹽。
“小娘子,那姓吳的郎君找你何事?”方才竹楹離得遠,鋪子外頭又是號子聲陣陣,兩人交談的聲音又小,倒是未聽清。
“他啊,請我上門做壽宴,喏,這便是定金。”沈之禾攤開手,露出手掌上的兩枚碎銀,說道。
瞧著那碎銀,竹楹心中莫名不安,大約是那姓吳的小子又尋到了與沈小娘子相處的機會,自己為公子憂心,待送走鋪子內最后一位食客后,竹楹也不管桌上的狼藉。
飛快走到門前,在沈之禾疑惑的目光中,一把將門帶上,隨即快步走回沈之禾身側,“小娘子,我快餓壞了,我們快些去吃午食吧。”
沈之禾抬頭,只見竹楹面色慘白,連帶著額頭都爬上細密的汗珠,她心中一驚,抬手撐住竹楹的胳膊,扶著她便往院子去,“怎的突然便不舒服,可要尋個大夫來?”
“小娘子莫急,我只是實在餓了。”竹楹虛弱一笑,在沈之禾瞧不見的地方,偷偷收回背在身后的手。
才推開門,陸離一眼瞧見面色蒼白的竹楹,心中一驚,剛要起身過來,便瞧見對著自己瘋狂眨眼的竹楹,當即愣在原地,片刻才反應過來,這家伙估摸著是掐了自己的穴位,這才變得面色蒼白,也不知她要作什么怪。
直到兩人行至陸今嶼身側,竹楹忽的身子一歪,整個人都壓在沈之禾身上。
一不留神,沈之禾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便要往地上撲去,驚得陸今嶼抬手就要拉住她,落在身后的竹楹眼瞧著不好,趕忙手中一使力。
沈之禾身子一轉,恰好撲了陸今嶼滿懷,那一幕落在不遠處的陸離眼中,他對著竹楹不由自主露出一抹佩服的神色。
而坐在屋檐下的沈之安,霎時眼瞪得滾圓,翻身從椅子上滾落,抬腳就要朝沈之禾跑去,哪知自己才路過陸離身側,便被他一把撈了起來,抱在懷中。
陸今嶼垂眸望著自己懷中的少女,發(fā)間淡淡的花香縈繞在自己鼻尖,他僵硬在原地不敢動彈,直到回過神來的沈之禾,漲紅了臉,飛快從他懷中退出。
“陸郎君實在……”
“小娘子可有受傷?”大約是瞧出了沈之禾的窘迫,陸今嶼溫聲道,瞧著她低垂著頭,抬眸瞧了眼縮在角落的竹楹,垂落在身側的指尖微微攏住。
聞言,沈之禾回過神來,“我無礙。”
直到坐下身子,端起一碗炒面,沈之禾咬著筷子,還在回憶著方才手下結實的觸感,心中不由一陣悸動,先前倒是不知,這陸郎君的身材竟這般好,那肌肉著實不錯。
第99章 矛盾
垂在碗邊的手中,微微一攏,仿佛那結實柔韌的手感仍在掌心,沈之禾臉頰不自覺爬上一抹嫣紅,埋首在碗中,借著面碗的遮擋,她自以為隱蔽地抬頭望向陸今嶼。
目光順著他俊俏的臉頰逐漸滑落,最終落在他胸口,方才自己的手掌便是按在那處,一時間,目光流連。
漸漸地,沈之禾的目光便變了味,她想象著陸今嶼衣物下結實的肌肉,竟不由自主露嘿嘿一笑,連帶著口中的炒面也不香了。
那灼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哪怕是個瞎子都會有所察覺,更何況,陸今嶼這人自幼習武,自是耳聰目明,原本想著自己的容貌能得她青睞也是好事,誰料眼下她的目光竟落在了別處。
陸今嶼以手扶額,心中頓感無力,目光掃過四周。一眼瞧見捧著面碗縮在角落,卻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竹楹,再往近初,除了瞧著自己面色不好的凌七便是垂著頭不知在想何事的王二娘。
而陸離懷中抱著不斷掙扎著要下來的沈之安,也不知同他說了什
么,便瞧見之安漲紅的臉上滿是驚喜。他正要出言提醒,便聽得早她二人小院一步的扈娘子開口詢問,“小娘子,方才那吳永尋你可是有麻煩事?”
聞言,陸今嶼頓時吞下已到嘴邊的話,垂眸端起身前的熱茶,吹了吹抿了一口,借著茶杯的遮擋,漆黑的眸子直直落在沈之禾身上。
話音一落,沈之禾隨意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要開口,才抬頭,便瞧見坐在自己身前的王二娘,面色驟變,握著筷子的手猛然緊縮,瞧著竟還在微微顫抖,顯然心中藏著事。
沈之禾頓了片刻,瞧著她似乎并無開口的意思,心中暗嘆一聲,隨即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他同我說,十日后乃他祖母六十大壽,壽宴需大辦,邀我去做一場壽宴。”
“娘子可應下了?”聞言,王二娘心中一緊,也顧不得其他,猛地抬頭望向沈之禾。
聞言,沈之禾心中起了一個荒誕的猜測,可那吳永自打自己開始擺攤,他便日日不落往鋪子來,說實在的自己對他是心存感激的,沈之禾垂著眸,“自然是應下了,那小吳郎君今日給了二兩銀錢的定金,有錢為何不賺。”
邊說著,沈之禾抬眸觀察著王二娘的神色,只見她咬著唇,面色掙扎,片刻之后飛快抬頭掃過四周,壓低著嗓音語速飛快,“不可去,前些日子我心中惦記著秦婆婆,便帶了些糕點往秦府去,哪知自己才出了游魚巷,便瞧見吳永同那孫縣丞站在一處,身后跟著沈大郎同我阿弟。原本那日回來便想同小娘子講,但……”
王二娘苦笑一聲,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竹楹身上,事到如今不如直說,她閉上眼睛,破罐子破摔道:“但那日我回來后,便瞧見家中多了兩人,凌七我自是理解,畢竟我廚藝一般,又無甚天賦,小娘子一人忙不過來,自然是要再找個廚子,可為何又帶了個丫頭回來,您又待她極好,我心中便多少有些不開心,一時鬧了情緒,未及時同小娘子說。而后又為著推出火鍋一事,日日忙得腳不沾地,我便將此事忘了,今日扈娘子提起,我才回憶起來,此事是我之錯,還請小娘子責罰。”
“你,當真糊涂。”一向與王二娘關系極好的扈娘子,恨鐵不成鋼地瞧了她一眼,名義上雖說她們二人是沈之禾手下的仆從,但沈之禾待她二人極好,全然是將她們當做家人來看。
眼下這人竟因拈酸吃醋,險些釀出禍事。自己有心替她求情,話都到嗓子眼了,對上沈之禾沉靜的眸子,又咽了回去。
而另一頭縮在角落的竹楹,聞言,眸子瞪得滾圓,原說為何自己來了這幾日,數(shù)次同她搭話,她都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還以為自己無意間得罪過她,原來癥結在此。
她放下手中的面碗,擦了把嘴,正要開口解釋,卻見沈之禾抬了抬手,竹楹只好閉嘴。
沈之禾望著跟前低著頭的王二娘,自打開了味仙居,便日日忙,想來自己也有許久未同她二人好好聊聊,罰自然是要罰的,畢竟不以規(guī)矩不成方圓,但如何罰自己還得好好思量一番。
等了許久都未見沈之禾開口,王二娘心中焦急,方才說的時候坦然自若,如今這許久的沉默倒是讓她萬分心急,原先覺著自己同沈小娘子的1情分,罰些銀錢也就罷了,如今這沉默了這般久,莫不是要將自己趕走。
思及此,王二娘心一沉,鼻子一酸,眼眶便紅了一圈,暗罵自己一聲矯情,竟忘了自己這條命都是沈小娘子撿回來的,不過是添了個丫頭,自己竟還仗著資歷拿喬。
隨著時間的流逝,王二娘心越來越涼,而院子里頭的其他幾人,瞧著氣氛緊張亦是一言不發(fā),待到王二娘心如死灰之際,沈之禾總算開口了。
“扈娘子勞煩你將行李搬至西側的廂房,從今日起你便一人獨住,讓竹楹同二娘子一起住。”沈之禾打量的目光掃過幾人,頓時心生一計。
話音一落,一時間三人都愣在原地,片刻反應過來的王二娘,抬頭眼中滿是驚喜,小娘子的意思是不趕自己走了。
“自然不會趕你走,帶竹楹回來是我欠考慮了,未提前考慮你二人的情緒,不過眼下你對她有些偏見,自是因了解不深,往后你二人同住一處……”
“王家阿姐,竹楹是我央求阿姐帶回來的,她雖能吃了些,但確實十分能干。”被陸離抱在懷中的沈之安,瞧著王二娘通紅的眸子,內疚萬分,他悄摸望了眼陸今嶼,低著頭輕聲道。
“是我小心眼兒了。”王二娘垂頭,確實沈之安所言,自打竹楹來后,連帶著扈娘子也輕松了不少,每日夜里兩人閑談之際,她都對那丫頭贊不絕口,自己便對她愈漸不滿。
竹楹來不及哀悼自己失去的單人廂房,便瞧見王二娘快步走到自己跟前,沖著她彎下腰,“此事是我不對,還請娘子原諒則個。”
被驚了一跳的竹楹,求助地望向沈之禾,卻見她噗嗤輕笑出聲,王二娘便是這點好,知錯能改,“好了,二娘子,你可有聽到那幾人在巷子口說了何事?”
“離得遠,倒是未聽清,不過隱約聽見我阿弟提及宴席一事。”聞言,王二娘轉過身來,思索了片刻,開口。
“宴席?難不成說的便是十日后的壽宴?”沈之禾摸著下巴沉吟道。
“若是壽宴,我倒是聽老師提起過,前幾日他接了吳家的帖子,邀請他參加十日后家中老夫人的壽宴。”陸今嶼瞧著沈之禾處理完家事,提及壽宴這才開口。
“周老可有提及吳家的情況?”
“自是有的,那吳家也不是什么好去處,那一家子靠放印子錢發(fā)家,你那大伯便借了吳家銀號不少銀錢。”陸今嶼眸中滿是擔憂,如今壽宴她已然應下,自然是不能讓她推了。
左不過到了那日自己讓竹楹跟在她身側寸步不離,暗處再安些人手盯著,若吳永真敢在那日動手,自己必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原是如此,那先前沈大郎以我阿爹的名義借的銀錢多半也是吳家銀號的?”沈之禾柳眉蹙起,打定主意十日后要去吳家瞧瞧。
想來那日人多,他們能耍的手段不過也就那些,自己到時小心著些,不落單估摸著也出不了何事。
送走陸今嶼二人,沈之禾這才想起因著吳永一事,自己竟忘了問問陸今嶼為何周瑩未曾出現(xiàn),也罷,今日忘了問,明日再問便是。
幾人收拾完桌上的碗筷,沈之禾抱著裝滿銀錢的箱子鉆入臥房,瞧著跟在自己身后的沈之安一同回了臥房后,她反手將門鎖上,姐弟二人盤膝坐于床上,皆是嘿嘿一笑。
沈之禾打開柜子上的銅鎖,自己已有些時日未算銀錢,正好今日午后有些空閑之時,數(shù)一數(shù)這些日子到底賺了多少銀錢,只聽“嘩啦”一聲,成堆的銅錢中夾雜著少許碎銀,一股腦傾瀉在床單之上。
一枚兩枚用草繩串起,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沈之禾總算是將床上的銀錢清點完畢,不過十日,自己便賺了近一百兩,也就是這幾日味仙居幾乎每日都有十兩銀子進賬。
除開前幾日因著對面酒樓開張,無甚生意,就單單今日午間這頓火鍋自己便賺了近二十兩,眼下僅僅是靠紅葉鎮(zhèn)與周邊鄰近的鎮(zhèn)子便能如此,若是通過來自大鄴各地的商人宣傳,將味仙居的名聲打出去,那自己必能賺得盆滿缽滿。
她收攏著床鋪上的銀錢,從里頭數(shù)出十枚銅板塞入沈之安的小荷包中,瞧著他歡喜的神色,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是今日之安幫著數(shù)銀錢的酬勞。”
“多謝阿姐。”得了十枚銅板的沈之安如獲至寶,抱著小荷包翻身從床上滾落,小跑著走到柜子前,踮著腳取下一個瓦罐,將荷包塞入瓦罐中,又將那瓦罐放回原處。
轉眼幾日便過去,明日便是沈之禾往吳家去做壽宴的日子,這幾日也不
知為何陸今嶼一次都未曾來過,自己也不知周瑩究竟去了何處,如今食肆多了凌七,她倒是清閑了不少,如今正坐在鋪子內,手撐著下巴,望著外頭往來的行人。
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不想見那陸郎君時,他日日都來,如今想尋他問些事,他卻不來了,正念叨著,忽然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沈之禾抬眸望去,巧了,來得正是自己心中所念之人。
第100章 辣子雞
眼下正是暮春十時分,窗外陽光明媚,從窗外探入的那枝梨樹上頭結滿了不少幼果,周瑩便是這時從門外踏入食肆。
她才踏入味仙居,目光到過四周,便腳步匆匆朝沈之禾身側走去,“阿禾,今日怎有空在這前頭坐著?”
周瑩有些時日未來了,自是不曉得味仙居又添了人口,尤其是多了位手藝不錯的廚子,只以為王二娘總算是出師了,能一人獨自掌勺,故而沈之禾才能得了些空閑,在這門口坐著。
半晌都不見沈之禾回應,正從鄰桌拖了張矮凳的周瑩,扭頭望去,只見她直勾勾地瞧著自己,暗道一聲壞了,算算時間,自己已有半個月未來這味仙居,阿禾估摸著是生氣了。
望著沈之禾面無表情地瞧著自己,周瑩心頭一緊,忽而想起昨日陸離悄悄與自己說,如今陸今嶼同阿禾關系著實不錯,當下決定放棄自己對陸今嶼的偏見,讓他幫著自己說上幾句好話。
誰料自己才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便見他頭一偏,錯開自己的視線,好整以暇地走至靠窗那處空位坐下,竟還心情極好地撥弄著從窗外探入的梨樹枝。
眼見著那家伙是不愿幫自己解釋了,周瑩只好硬著頭皮對上沈之禾審視的目光,臉上露出一抹諂媚的笑意,原因無他,一則自己同她關系極好,離開了許久卻未曾與她說,二則有句古話,得罪誰都不好得罪廚子。
尤其是這等手藝非凡的廚子,若她一氣之下再不愿給自己做吃食該如何是好。
“阿禾,這些時日未來,實非我本意,不過是因著家中嫂嫂有事,阿娘便讓我去寧湖府幫襯幾日,如今事了,我這不回來了。”周瑩當下放棄矮凳,飛快蹭到沈之禾身側,輕聲道。
等了片刻,還不見沈之禾開口,周瑩當即使出自己對阿娘的殺招,額頭抵在沈之禾肩頭,伸長了雙臂環(huán)在她纖細的腰間,軟著嗓音開口,“阿禾,你都不曉得,我在寧湖府那幾日有多想念你,這不一回來便趕來味仙居瞧你。”
聞言,沈之禾再撐不住笑了,原本就沒怎么生氣,不過是瞧著她一聲不吭消失了這么些日子,畢竟這人算是自己在大鄴的頭一個好友,還以為她厭倦了自己,轉念一想,這人脾性同竹楹差不離。
皆是愛吃的性子,且不往外說,就這紅葉鎮(zhèn),顯然沒有第二家味仙居,她總是要來的,如今聽著她哄了自己幾句,那一點氣早便消了,沈之禾抬手將她磕在自己肩頭的腦袋推開。
“少說這些好聽的來哄騙我,說吧,今日想吃些什么?”
話音一落,周瑩臉上立時露出一抹歡快的笑意,不顧沈之禾的阻攔,飛快將頭埋在她脖頸之間,頭一扭沖著陸今嶼挑釁一笑,“阿禾,你是在待我太好了。”
溫熱的吐息撲在沈之禾脖子上,她身子一顫,實在是有些不習慣與人靠的這般近,哪怕是女子亦是有些奇怪,她抬手將纏在自己身旁的周瑩推開,輕聲道:“好好坐著。”
“小娘子,今日在下可否點上一份地鍋雞?”坐在窗口的陸今嶼對上周瑩的目光,垂落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
大約是瞧出她面色不佳,而自己想要報復陸今嶼方才不幫自己的目的也達成了,周瑩順著她的力道乖乖做好,心中暗道瞧著那臭小子的神情,難不成她不在的半月竟沒半點進展,當真是無用。
周瑩在兩人瞧不見的地方暗自翻了個白眼。
“自是可以,你要吃些什么?”聞言,沈之禾心中有些驚異,往常皆是自己做什么他便吃什么,像今日這般主動提出要吃何物倒還是頭一遭。
被沈之禾推開的周瑩,抬頭望了眼半面墻上掛著的吃食,瞧著哪樣都想吃,半晌都未決定下來,沉吟片刻,“你做的我都愛吃,隨意就好。”
聞言,沈之禾無奈扶額,這不就是后世人常用的“隨便”,不過今日晨起鄭叔送了兩條魚來,先前在周家自己便瞧出她極愛吃魚,前些日子自己做的干煸魚她是沒吃上。
原想著今日再做上一份干煸魚,不巧的是,今日送來的魚倒不是黑魚,干煸估摸著味道不及黑魚,倒適合做上一份水煮魚,恰好周瑩又愛吃辣,她想著抬腳就往灶房拐去。
才拉開院子的門,便瞧見扈娘子脖頸間掛著襻膊,將袖子挽起,正埋頭磨著黃豆,眼下額間已然泛起細密的汗珠。
沈之禾立在門前瞧了面色通紅的扈娘子,心道眼下天氣越來越熱,而食肆對豆腐的需求不小,總不能日日讓扈娘子手磨,如今也算是賺了不少銀錢,待明日吳家的壽宴做完,便去牛馬行買上一頭騾子。
“扈娘子,且去歇歇,這些今日夠用了。”她快步走至扈娘子身側,瞧著裝滿一桶的豆?jié){,說道。
話音一落,扈娘子抬頭沖沈之禾一笑,“小娘子且去忙自己的,我不累。”
聞言,沈之禾倒是不好再說什么,扭身往灶房去了,才推開門,帶著辣味的菜香順著門鉆入沈之禾鼻中,只見她鼻子一動,便笑道:“阿七,可是在炒辣子雞?”
“正是。”還不待凌七開口,正幫著王二娘摘菜的竹楹猛地打了個噴嚏,嘟囔道:“究竟是何人愛吃這辣子雞,光聞著這辣味,我便有些受不了。”
對上竹楹眼淚汪汪的目光,沈之禾心中好笑,難道瞧見這愛吃的丫頭露出這般模樣,倒是同陸郎君一般是個不會吃辣的,那今日這水煮魚她是沒口福咯。
“愛吃辣的,便好這口,你吃不了辣自然是聞不得這味道。”凌七手中動作不停,掃了眼臉頰通紅的竹楹,無奈一笑,快步走至窗邊,將半掩著的窗推開。
不過片刻整個小院都彌漫著一股辣味,連帶著正窩在雞窩旁睡覺的阿黃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沈小娘子,今日你這鋪子在做何種吃食,怎的味道如此刺鼻?這味都傳到我家鋪子了,那味道嗆得食客噴嚏不住,這不托我來問問。”一道熟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沈之禾站在窗邊循聲望去,原是隔壁賣羊肉湯的林娘子攀在墻頭,一邊打著噴嚏一邊探頭詢問。
“今日鋪子來了位南邊來的商人,點名要吃辣子雞,這不我家阿七正炒著辣椒呢。”沈之禾沖著林娘子歉意一笑,也不知阿七從何處尋來的辣椒,這味道實在霸道了些,比往常自己熬火鍋湯底還要濃烈。
“原是如此。”得了回答的林娘子,也不再糾纏,便匆匆離開。
望著林娘子消失不見,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扭頭望向凌七,便見他沖著自己靦腆一笑,“不是說好了今日小娘子歇息,吃食都由我來,怎的又來了灶房?”
“這不前頭來了兩位祖宗,一位想吃地鍋雞,一位也不知想吃什么,我便想著坐上一頓水煮魚,正好把我們幾人的午食一同做了。”
說罷,沈之禾快步走至養(yǎng)了兩條魚的木盆前,挑了條個頭極大的鰱魚,抬手掐著它的魚鰓拎了起來,那鰱魚尾巴一甩,濺了沈之禾滿身水珠,她柳眉蹙起,用力將那鰱魚往案板上一摔。
“啪”的一聲巨響,驚得灶房其余幾人面面相覷,而那條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鰱魚,躺在案板上有氣無力的滾動著身子。
沈之禾瞧著那鰱魚再無力掙扎,手起刀落,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便將鰱魚處理干凈,她將洗干凈的鰱魚劈成兩半,放在案板之上,隨著她手中的菜刀,一片片薄若蟬翼的魚肉出現(xiàn)在她手邊。
她的刀工,王二娘早已熟實,竹楹確實頭一次瞧見,一時間看入了神,心道若是沈小娘子習武,多
半是用劍的高手,不過如此,估摸著公子更難與小娘子有何進展了。
她心中所想,沈之禾自是不知,她將片好的魚片放入碗中,加入調料腌制片刻,扭身將剁好的雞肉加入調料炒香,因陸今嶼吃不得辣,故而這地鍋雞中只放了一小截干辣椒提味。
直到沈之禾將裝著地鍋雞的雙耳鐵鍋放在爐子上燉著,那頭腌制的魚片也到時辰了,冷鍋倒油,油熱后加入調料爆香,因著加了些許胡椒,霎時整個灶房彌漫著麻辣的味道。
沈之禾幾人還好些,唯獨竹楹面色通紅,不停地打著噴嚏,圓潤的眸中滿是淚水,見此王二娘抿唇一笑,飛快將她拽起,推出灶房,“眼下鋪子沒人,你且去前頭看著,若是有食客來,你便將菜單傳來。”
心知王二娘是瞧著自己實在難受,才讓自己往前頭去,當即沖著她感激一笑,逃也似的往前頭鋪子去了。
而灶房中的沈之禾將煮好的魚片撈起,擺放在一早便炒熟的配菜上,只見紅彤彤的魚片躺在碧綠的蔬菜上,瞧著就十分誘人,原以為水煮魚到此便做好了。
哪知沈之禾又在魚片上撒了些許蔥段、蒜末與白芝麻,隨后澆上一勺滾油,只聽“滋啦”一聲,頓時香味撲鼻。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沈之禾總算是將今日的午食做好,統(tǒng)共六個菜,除開陸今嶼點的地鍋雞,便是水煮魚,油燜蝦,木須肉,釀豆腐以及一盤清炒菜心。
如今正是午時,眼下味仙居內坐滿食客,瞧著凌七一人似乎都有些忙不過來,沈之禾將做好的吃食擺在托盤中,放于窗臺之上,輕拽紅繩。
片刻,竹楹便站在另一側,望著眼前的吃食,心中了然,“娘子這可是給陸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