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郁禾也很驚喜,正要起身,裴聿澤卻不動聲色握住了她的手,與她行動一致。
傅廷攸的眸光驟冷,嘴角的笑意更冷。
榮宸宸走進飛檐軒,兩姐妹的手開心的交握在一起,不過她還是先向裴聿澤行了禮:“駙馬。”
郁禾喚了聲“廷攸哥哥”,才問榮宸宸:“你們怎么會在這?今日不是在梅園有園會嗎?”
榮宸宸才道:“本來是在梅園的,只是廷攸說梅園無趣,將園會改成了清苑,沒想到你們也在這。”
裴聿澤聞言,掀眼看向傅廷攸,傅廷攸并不遮掩眼底的目的,朝裴聿澤莞爾一笑。
段二又恢復了意氣風發的模樣:“那可真是緣分,來呀,搬張桌子到公主座旁,請小閣老入座。”
裴聿澤回眸,清冽的眸光淡淡掃過段二,段二背脊一僵,面色依舊鎮定。
在座的誰又不曾聽聞過羲和公主和小閣老的傳聞,只郁禾不放在心上,還問榮宸宸怎么沒見齊晏,榮宸宸道:“他臨時有公務,先行離開了。”
一張桌子可同坐兩人,榮宸宸本想搶在前頭坐在靠郁禾旁的一邊,卻見傅廷攸已然落座,她也不好再讓他起來,只能與郁禾一笑而過,分手坐到了另一邊。
旁邊正是金垣那一桌,他正不滿地瞪著傅廷攸。
段二沖著方才正要獻舞,此時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的姑娘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跳一曲給公主和小閣老欣賞。”
他似是無意將裴聿澤排除在外,卻又將郁禾和傅廷攸放在一起。
金垣又憤憤瞪著段二,見那姑娘已經走到了中央,他朗聲一笑,隨意道:“光看跳舞有何意思,不如段二一起上來同舞,就跳之前那嬌娘馴夫的舞如何?”
此言一出,突然傳出哄堂笑聲,郁禾見他們笑得沒了正形,裴聿澤也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只段二漲紅了臉,她不禁好奇,扯了裴聿澤的衣袖:“那是什么舞?”
金垣大聲道:“公主有所不知,這一出是民間的諢舞,說的是一美嬌娘教訓自己的丈夫,丈夫跪地求饒,上回段二喝醉了,將那賠罪的丈夫又是在地磕頭又是打滾演的惟妙惟肖啊!”說著,金垣笑道,“段二,快來磕頭,左右上頭坐著的是公主和駙馬,在他們夫婦跟前磕頭也沒什么丟份的!”他將夫婦兩個字咬得很重,一箭雙雕的得意,挑了眼傅廷攸。
傅廷攸飲酒斜睨他一眼。
這四家的公子素知段二不服氣裴聿澤,今日又是公主又是小閣老在場,樂得看戲,也就紛紛拱火。
“段二,都是自己人,也沒事。”
這時清苑的侍女們正從身后魚貫而入,給每一桌上了一道“酒心荷花酥”,傅廷攸冷冽的聲音壓過哄堂的笑聲傳來:“怎么上這道菜,不知道公主不能飲酒嗎?”
笑聲漸停,見傅廷攸看向裴聿澤:“旁人也就罷了,少卿難不成不知郁禾不能飲酒?”
明明是責問的話,他卻不等裴聿澤回答,兀自笑了一聲,溫柔看向郁禾:“還記得那日你不小心喝了一口酒,醉得迷迷糊糊的,只抱著人不放,胡言亂語,怎么哄你都不愿撒手,真是拿你沒辦法。”
這輕軟曖昧的語聲,氣氛突然就降到了冰點,其他公子倒是想看戲,但不小心看到裴聿澤寒冰附面,立即端起手里的酒杯故作飲酒。
榮宸宸見狀,有些微惱,她知道傅廷攸的用意,就更加惱怒,卻是笑道:“瞧你說的,那日郁禾抱的......”
“還不快將這道點心撤下去。”傅廷攸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冷然揚聲。
那些侍女急忙撤回了點心,向郁禾賠罪。
郁禾倒是沒覺得傅廷攸有其他目的,卻因他說出自己的窘態而紅了臉,裴聿澤看在眼里,只以為她是害羞,心沉了一下。
在座的幾人互看一眼,看來之前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這時傅廷攸又道:“將那道沁果梅兒端上來。”他看向郁禾道,“上次你說好吃,只是太酸了些,這次我又特意去讓桃花塢做了一些,味道改良了,酸甜適中,你嘗嘗。”
他是“有備而來”,兩相對比之下,傅廷攸反而做出了夫君的范兒。
郁禾嘗了一顆,果然酸甜交織的恰到好處,她又捏了一顆遞到裴聿澤面前:“你也嘗嘗。”
裴聿澤冷然道:“我不愛酸甜口。”
郁禾見他忽然的冷淡,笑容僵了一瞬。
榮宸宸怕傅廷攸再做出什么就要開口帶著他離開,卻聽傅廷攸悠然道:“也別跳什么嬌娘馴夫了,就跳一曲踏青吧,郁禾喜歡。”
裴聿澤搭在桌上的手緩緩收攏,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竟無還手之力。
舞曲聲起,榮宸宸惱怒瞪著傅廷攸,暗罵一句:“瘋子!”
趁著傅廷攸去更衣時,榮宸宸等在半道截住了他,厲聲責問:“你究竟要干什么!郁禾已然成親了!你這樣做可有為郁禾想過!”
傅廷攸好整以暇:“我正是為郁禾著想,他配不上郁禾。”
榮宸宸冷嗤:“天底下若是裴聿澤配不上郁禾,就沒人配得上她了。”
她故意扎傅廷攸的心,果然見傅廷攸冷了臉色:“你別忘了!你我一同長大!你該站在我這邊!”
榮宸宸凜然:“我只站在郁禾那邊,她愛誰,我就站誰,郁禾天真,她不懂你那些把戲,把你當成哥哥,你卻借此傷害她,你才配不上郁禾!”
那聲“哥哥”刺的傅廷攸眼睛猩紅,榮宸宸看著他受傷的模樣,心有不忍,還是軟了語氣:“廷攸,算了好不好?”
傅廷攸陰冷道:“他搶走了我的摯愛!如何能算?”他拂袖掠身而去。
“廷攸!”榮宸宸急急喊著,他也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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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檐軒后面是一處偌大的空地,可供園會之人捶丸之樂,男子們正興致勃勃,郁禾見裴聿澤中鶴立雞群,明月皎皎,心下歡喜,但見那些女伴都坐在飛檐軒中各自玩笑,她一時也不太好意思過去。
坐了一會,實在按捺不住,終于站了起來,卻有一人隨之而起。
“沒想到公主今日會來。”
郁禾看過去,是金垣身邊的姑娘,她有禮地斂衽行禮:“民女姓明,這兒的人都喚我明小姐。”
“為何沒想到?”郁禾好奇。
明小姐莞爾:“這種園會一兩個月就會有一次,算是固定的,駙馬回京不久,只參加過幾次,不過每回都是一人前來,從未帶過女伴。”
見郁禾毫不掩飾地顯出笑意,明小姐幽然道:“我真羨慕公主,能堂堂正正跟在夫郎身邊。”
郁禾不解:“你也是。”
明小姐道:“我不是,我雖不像她們是秦樓楚館的姑娘,卻也是被精心教養的‘淑女’,說起來是比她們高人一等,本質卻是一樣的。”
郁禾訝異了,她沒想到這位書卷氣濃的小姐竟是“淑女”,也不明白她為何要跟自己說這些。
明小姐說:“我十五歲起就跟在金垣身邊了,兩年來,除了我,他身邊沒有其她女人,可他到底是四大世家的公子,我終究是見不得光的。”
郁禾皺眉:“那你為何不讓金垣給你個名分?”
明小姐看著她,覺得她當真是天真的很,或許是被保護得太好了。
“他已有未婚妻。”
郁禾怔住了,她不懂這種感情:“若是這兩年都只有你,他為何不取消那門婚事?”
明小姐輕笑了一聲:“反抗是需要勇氣和底氣的,這種東西太過奢侈了,只有像你們這種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的人才能擁有的,四大世家的婚約,便是皇上也難以插手。”
郁禾心尖似乎被撥亂一瞬,她轉頭看向球場,裴聿澤氣定神閑,長臂一揮,那球飛出輕而易舉入洞,所有人為他贊嘆,他卻寵辱不驚。郁禾想,這門婚事,他當初有反抗過嗎?
明小姐似乎看出了郁禾的心思,她輕聲道:“反抗除了擁有勇氣和底氣的人,還有一種人。”
“什么?”
“即便反抗,他也能力挽狂瀾承受反抗帶來的后果,扭轉乾坤,金垣不是,可駙馬是。”
郁禾愣了愣,明小姐笑:“所以,若是駙馬想要反抗這門婚事,他一定能,但他沒有。”
郁禾的心突突地跳,所以,裴聿澤對她是有感情的嗎?
這個疑問,最近一直困擾著她,她一時覺得是肯定的,一時又覺得裴聿澤太過冷漠,她患得患失,抓不到頭緒,要不要直接問呢?她心慌意亂坐回了位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想要穩定心神。
“公主!”明小姐和青鳥彩鸞同時驚呼,嚇得郁禾抬眼,“那是駙馬的酒杯,里面是酒!”
郁禾吃驚低頭,果然見自己的酒杯里盛著果飲,還靜靜站在桌上,而手里的酒杯已經空了一半。
“怎么回事?”裴聿澤聞聲而來,聲音低沉冷冽。
青鳥扶著郁禾:“公主誤喝了酒。”
裴聿澤眉心一皺,跨步上前蹲下身去:“公主。”見她低垂著頭,身子搖搖欲墜。
郁禾突然勾住了他的脖頸,小臉揚起,一抹緋紅印染臉頰,澄凈的水波瀲滟,迷離地看著裴聿澤,輕聲呢喃:“裴聿澤......”言罷湊近他,措不及防貼上了他的臉頰,輕輕磨蹭。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就連裴聿澤也頓住了身形,心跳紊亂,只感受到郁禾柔嫩細滑的肌膚蹭過他的臉,蹭過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