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端慧殿
楚越跟在邢立身邊巡視了一周,連誦經的和尚也沒有放過,所有和尚都被邢立命人帶到院里進行了一系列盤問,那模樣和審犯人相差無幾,小和尚低著頭不敢說話,幾位主持和方丈深感羞憤。
他們出家人慈悲為懷,怎么拿他們當個凡夫俗子,在佛祖面前竟敢如此造次,
由此方丈帶頭與皇城司的守衛軍鬧了起來。
邢立臉色驀地陰沉下來,右手放在劍鞘上不斷摩娑著,楚越深感不妙,萬一邢立出了手,可不好向皇帝交代,祭天近在眼前,可不能出岔子。
“冷靜!”楚越與邢立相視一眼,“這些出家人可不是朝堂上那些老夫子。”
邢立垂下眼簾,蓋去眸子里的殺氣。
安撫好邢立后,楚越又將皇城司的守衛軍呵斥了一通,親自向方丈道歉這才平息了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過去半日了邢立還是悶悶不樂,楚越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
邢立瞥了一眼道:“你笑什么?”
“堂堂皇城司指揮使兼禁衛軍統領,竟然也有搞不定的事情,哈哈,”楚越笑道:“真是有趣。”
“這些個和尚我見了就討厭,一副慈悲為懷的腔調,以為套上僧服他們就是佛了,背地里的貪婪模樣瞧著就讓人惡心。”
邢立覺得不服氣,一直低著腦袋。楚越不知道他為何對這些僧人有這么大的敵意,滿心疑惑,“這些和尚得罪過你嗎?”
邢立“嗯”了一聲。
楚越驚訝,“什么樣的深仇大恨能讓權力滔天的邢大人如此生氣?”
邢立憋著不肯說,這更加激起了楚越的好奇心,既然他不肯說,那等會私下打聽一下就好了。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寺廟的后門,姚涼正在這里盤查寺廟內進出的貨物,見邢立和楚越來了上前拱手道:“邢大人,梅大人。”
“嗯嗯,”邢立點頭道:“可有什么可疑的。”
姚涼:“暫時沒有發現。”
楚越目光鎖定在這一車車的果蔬里,“等等!”
所有人看了過來,邢立與姚涼也停下交流,走了過來。
“有什么問題?”邢立肅起臉,十分認真。
楚越走向那推車,“這些蔬菜水果倒是沒有問題,只是,這推車好像很沉啊,”楚越看向伙計,“你們干這些體力活,工具都應該以輕巧為主,這么我看你推這板車也吃力的很?”
伙計見楚越一身貴氣,恨不得把腰彎到膝蓋,“官爺說的對,這板車是老板給的,我們只負責送貨,不知道這是什么木頭制的怎么這樣沉。”伙計順手抽起脖頸上已經發黃的汗巾,擦了擦臉頰的汗水。
楚越正是看到伙計滿頭大汗,非常吃力,才心存疑惑,寒冬時節,能大汗淋漓的實在令人懷疑。
邢立示意官吏將蔬果都搬了下去,抽起姚涼的佩刀,手起刀落幾個來回,整個推車的車廂被劈開。
這幾個推車的伙計嚇得癱軟在地,等到官兵將推車里寒光四起的兵器搬出來時,更是眼睛空洞,不停大喊“冤枉,”
邢立寒冰的聲音傳來,“帶到皇城司。”
“是,”姚涼領命,那幾名伙計在聽到皇城司三個字時,嚇得當場失了禁,這時下擺濕漉漉一片,被拖走時整個人怕是已經昏過去了。
官兵將剩下的推車都檢查了一遍,只有這輛推車里有兵器,且都是習武之人常用的佩刀,楚越拿起一把在手里掂量了一番,“雖然沉,但卻鋒利無比,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刀面上印著楚越冰冷的雙眸,
“這些兵器并不多,可見就算要行刺人也不會多,有我在陛下身邊保護,這些人想刺殺絕無可能。”
邢立與楚越對視一眼,楚越放下刀,邢立命令人將兵器帶回皇城司,待人都散去,楚越道:“我知道,他們只是想破壞這一次的祭天活動,這是成安王世子第一次在朝廷辦事,自然有人希望辦砸了。”
邢立負手走在一旁,不屑道:“雕蟲小技而已,若是這點花招也擋不住,那就該早點回榆州去,別在這丟人現眼。”
楚越停住,目光堅定地望向邢立,邢立頓時有一絲慌張。
“不說了,”邢立憋了憋嘴道。
“邢大人。”
“嗯?”邢立疑惑地看著楚越,楚越道:“你是庸王的人嗎?”
邢立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你懷疑是我?”
楚越不知道怎么回答,說不是太虛假,說是明明他自己內心是相信邢立的,只好避開邢立那震驚又帶著委屈的目光。
“我只是好奇而已,”楚越隨口解釋道。
“我不是,”邢立道。
楚越松了一口氣,他害怕邢立會再次站在他的對立面。邢立之所以明明認出他來,卻從來不揭穿,兩人心知肚明卻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楚越害怕,害怕邢立一直為庸王府辦事,所以不愿揭穿他是楚越的事實。
而楚越是不想再和過去那些痛苦糾纏在一起,當下就很好。
“我去恭房看看,你自己四處逛逛,等我結束了會來找你。”
楚越點頭,邢立撂下這句話便走了。
看這樣子邢立是生氣了,楚越自知虧,一個人在寺院里晃蕩,在佛像前拜了拜,又出來在別的殿里逛了逛,之后來到正對佛像殿后面的端慧殿,楚越抬頭,心里默默讀了一遍,怎么覺得這么熟悉?
楚越踏進殿內,被里面的君子蘭所吸引,這個時節的君子蘭快要打花苞,殿內溫度陽光都事宜,這些蘭花長得正好。
“施主,這里是不能踏入的。”
誰在說話?楚越四周尋了一遍也沒看到人影,許是殿內光照太暗,等一位老僧從供奉排位的后面走出來時才看到。
“大師原來在這。”楚越面色溫潤,向老僧行了一禮,“無意打擾,請大師見諒,我這就離開。”
正當楚越準備離開,余光好似掃到了自己的名字,轉身看向那供奉的排位,上面赫然寫著“大魏洪宣皇帝長子端慧太子楚奕之靈位。”
這幾個字猶如驚雷,震的楚越四肢百骸傳來麻木的痛感。
拜佛拜到自己靈位前了,原來站到自己的牌位前是這樣的感覺,楚越撓了撓后腦,再看一眼時,注意力全在“大魏洪宣皇帝之子”上。
楚越恨意油然而生,
真是欺人太甚,死了還要給仇人當兒子!
“那個,等會,讓我想想,”楚越剛張嘴忽然忘記要問什么了,老僧見楚越反應怪異,便只好等他在想。
“端慧太子的靈位怎么在這?”
楚越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他要問什么,便隨口問了一句。
那老僧道:“自然是陛下放到這里的。”
楚越實在不明白,難道當年真的不是皇帝要滅成安王府,若是皇帝為之,為何后來要為成安王府翻案,那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等于向世人承認他冤枉了成安王府。
如果真的不是他,那他為什么把他的靈位放在長青寺,而不是大奉國寺,歷來皇帝和早薨的太子靈位都在大奉國寺,唯有自己的靈位丟在這里。
難道這樣的區別對待,不是因為心里有鬼?
楚越不知道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小公子,你趕緊離開吧,”老僧催促道:“今日皇城司的邢大人在這里,若是讓他知道了有外人闖入殿內,我可就慘了。”
“……為何?”
老僧小聲道:“邢大人不許外人進入,每日只有老衲在此供香清掃,邢大人以往每日都來,可最近一段時間都不見來了。”
“他……每日都來?”楚越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走進那靈位,細細端詳了一會。
“小公子,趕緊離開吧。”老僧語氣平緩,跟念經一樣,一點也聽不出趕人走的焦急語氣。
見楚越不動,老僧皺紋橫生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點焦急,他再次不徐不疾地道:“以前有和尚進來,被邢大人生生地打斷了腿,又有一次和尚拿走了供奉在這里的太子玉佩去賣錢,邢大人砍了他的手腳,也不知現在化成了白骨沒有。”
楚越眼眸微動,老僧見有了成效,接著笑道:“小公子,快快離開吧。”
楚越終于抬腳,失神地離開了。
原來這就是邢立對長青寺和尚有敵意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
楚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寺院里狂奔,穿過一座座小院,跨過一個又一個拱門,身影在安靜的寺院里穿梭。
他想找到邢立,心中焦急不能停下。
終于他尋遍了寺院的每個角落,來到了最偏僻的恭房,邢立正站在運送恭桶的隊伍前出神,見楚越大汗淋漓地跑來,心下一緊,
“怎么了?”邢里神色緊張問:“出什么事情了!”
楚越掐著腰,彎下身子大喘了幾口,也不管這里的味道有多難聞,他道:“對不起,”
邢立錯愕,“什么?”
“我不該懷疑你!”楚越聲音微顫,“是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邢立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有什么大事?”
“這就是大事,這是我認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楚越再次認真問道:“你能原諒我嗎?”
邢立認真想了想,“我考慮一下。”
“那就是還在生氣?怎么樣你才能不生氣?”
楚越追著問。
“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邢立笑著回答。
“好。”楚越如釋重負。
第二十二章 老弱病殘組合
邢立道:“你就是為這件事情著急?”
楚越一邊點頭默認,一邊運功調息。
他也不知為何,就是一股勁上來了,這股子沖動使他停不下來。
邢立此時跟吃了蜜餞似的,甜的不行。
………
昨夜噩夢一場吹了冷風,今日又著急狂奔一路,策馬回到邢府,楚越便頭痛怕冷。深夜發起了高燒。
這倒是把邢立心疼壞了,嫌棄府里那幾個老嬤嬤照顧不來,自己親自衣不解帶地照顧著。
這下上京城可炸了鍋了,兢兢業業為工作廢寢忘食的邢大指揮使竟然請假了!
剛去皇城司遛個彎的梅靈澤病倒了。
這下上京傳的神乎其神,邢大人不僅武功天下無雙,這床第之歡也是無人能敵。梅靈澤這么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兩天就不行了。
這場病來猛烈,楚越臥在床榻幾日才恢復過來,剛覺得好一些,皇后娘娘的蹴鞠大賽又開始了。
“你沒有請帖貿然前去會不會引得皇后不悅?”
楚越靠在馬車的榻上,清俊的容顏下略顯蒼白,手里攏著一個湯婆子。
邢立一直勸楚越不要去參加什么蹴鞠大賽,楚越考慮到梅家在京城雖有聲望,地位卻不太高,如果直接拒絕恐令皇后不高興,邢立勸也沒勸動,只好跟著,上了馬車耷拉著眼皮似有不悅,聽到楚越開口,旋即掀開眼皮道:“不會。”
答完便又不開口說話了,
彼此安靜了須臾,楚越又開口道:“庸王世子如今在朝中可有具體職位?”
邢立:“具體職位倒是沒有,不過陛下很多事情都會交給他去做,久而久之他的權力也越來越大。”
“哦哦,”楚越輕輕頷首,“看來皇帝是有意培養庸王世子作為儲君,那他對楚………成安王世子是什么態度?”
邢立眼波流轉,雙唇緊閉,楚越立刻意識到邢立是一個只忠于皇帝的人,向他問這些不是在為難他嗎,邢立正張開唇,楚越立刻道:“過幾日便是祭天大典,長青寺那邊怎么樣?”
邢立一口氣提在嗓子眼,這時轉了神,“哦哦,我吩咐姚涼每日都在寺中檢查,不會有問題。”
“嗯嗯,那就好。”
楚越想著等明日還得親自去監督,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邢立似看中了楚越的心思,他道:“世子有太后護著,輕易不會有事。”
楚越不假思索:“這上京的人皆不可信,尤其是皇宮的人。”
嘴巴快過了腦子,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邢立也算皇宮里的人,遂又解釋道:“我說的不是你,邢大人為人一向剛正不阿,不是會攪動風云之人。”
邢立上一刻還一臉無辜,下一刻聽到楚越毫不走心的夸贊也是繃不住笑了出來。
楚越垂首,摩挲著手里的湯婆子,怕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還不如不開口呢?他邢立是誰,上京還有比他更了解的嗎?那就是風云中的掌風者,跟剛正不阿半毛錢關系也沒有。
邢立看出楚越的窘狀,轉移話題道:“庸王世子楚廉這幾年愈發囂張,貪污軍餉,結黨營私,連賑災糧也進了自己的腰包,如今的庸王府可是富得流油。”
楚越對楚廉了解不多,憑以前的那微末了解,應當不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皇上就放任不管?”
洪宣皇帝當真是年老昏聵了?當了幾十年的明君,偏要做個晚節不保的皇帝?
楚越不解。
邢立道:“陛下這兩年的身體每況愈下,癡迷于丹藥,權利一旦交出去,再想收回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因陛下身體的原因,朝中的大臣都將楚廉視為未來國君,誰還敢得罪他。”
“皇帝的身體真的很差嗎?”楚越擰眉。
“很差。”
“還有多久?”
楚越淡漠開口,對這位曾經給予他無限榮寵的皇帝,即將走到生命盡頭,心底沒有一絲不舍和難過。
邢立抬頭,眼睛則是警惕地看了一眼馬夫的方向,楚越意會,這上京沒有可信之人,哪怕這是他邢府的馬車,也不能毫無顧忌。
楚越不再開口,車廂外的馬夫像是什么都沒有聽到,一心攥著手里的韁繩,可聽到楚越的話時,明顯手臂不穩,身體僵直了一瞬,這一切的細微變化自然躲不過近在咫尺的邢立。
這場蹴鞠大賽地點就設在京郊皇家圍場附近,這里的風景秀麗,四季如春,今日的陽光也甚是明媚,天時地利人和在今日似乎都被庸王府占領了。
馬車停下,邢立先跳下了馬車,馬車外的賓客絡繹不絕,手里還拎著禮品,相互交談,似在推心置腹,邢立從馬車上跳下來的那一刻,他們全體噤了聲,神色匆匆地往里面趕,猶如見了鬼。
楚越撩開簾子,邢立的手已經伸了出來,
“不必,這馬車我還是下得了的。”說著輕輕一躍便跳了下來。
邢立只好收了手,“我們進去吧。”
“嗯嗯,”楚越圍著一件白色大氅,寒風此時灌進身體里,冷不住捂嘴咳嗽幾聲,邢立忙上前扶住,不斷地給楚越順背。
楚越本想憋氣忍住,越忍咳得越劇烈,此時已經淚眼婆娑,臉蛋通紅,修長的脖頸也迸發出誘人之色,遠遠“趕路”的賓客,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皆斜著眼睛偷瞄著這兩人的情迷動作,那迷離的目光活像透過兩人看到了一張春宮圖。
這么多“熱情”的目光,被楚越無意中捕捉到,只是奇怪這些人似乎都不正常,
不過他根本無暇顧及。
緩了一會,嗓子沙啞道:“沒事了,走吧。”
“嗯嗯,”邢立松開手,一切如常,兩人并立而行,就在幾步之后,邢立微一側首,便附在楚越耳邊喃道:“陛下應該熬不過下一個寒冬。”
楚越腳步不由一頓,很快便恢復如常,艱難地回了一個“嗯,”
大門口,楚越掏出自己的請帖交給守衛,邢立負手在一旁等著,待楚越交了請帖,二人就這么空著手,大搖大擺地進去了,全程守衛只是恭敬地向邢立行了個禮,并沒有問請帖的事情。
“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去向皇后娘娘請個安。”
“嗯嗯,你去吧。”
邢立轉身向皇后娘娘的的高臺走去,楚越眺望那高臺上的貴人,一身明黃鳳袍尤為引人注目,皇后雖未生子,一生卻流產數次,直到再也無法懷孕,那一張蒼老的臉上多了些佛像,許是這些年常在佛燈下的緣故。
這位皇后不常管后宮,楚越幼時,這位皇后正是年輕氣盛,一心要為陛下生下一位皇子,對楚越倒是不冷不熱,后來年紀漸長,又經歷幾次小產,那時年輕貌美的惠貴妃入宮,這位皇后便主動退居幕后,后宮之事也都交給了惠貴妃。
楚越看了一眼便要去尋趙筠,
在四周尋了一邊,背后突然被人打了一下。
“在這呢。”趙筠在楚越身后拍了一把,“你這么看著這么憔悴?難不成外界的傳言都是真的?”
“什么謠言?”
楚越轉身,趙筠身邊還跟著于長風,本想先打個招呼,現下他最關心的還是謠言。
“你不知道?”趙筠眼珠子一轉,“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
楚越想要追問,他有種預感,這件事情對他很重要,于長風傻傻一笑,道:“聽聞靈澤兄已經是皇城司左副使了!真是太厲害了,聽聞你打敗了拜合提努,當日的颯颯威風可是傳遍了京城,真是遺憾沒能一睹為快。”
楚越靦腆道:“哪里,我也是僥幸而已,長風兄過獎了。”
趙筠接過話道:“傳的那樣出神入化,必不可能是僥幸,我就說,靈澤你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楚越揚起唇角:“借趙大人吉言。”
“對啦,”趙筠道:“等下蹴鞠大賽你來幫長風一把,和我們組隊怎么樣?”
“我?”楚越連忙拒絕,“我現在風寒未愈,實在是愛莫能助,只怕會拖累你們。”
于長風激動大叫,“那可就太好了,那靈澤兄你就是我的恩人,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求你一定不要拒絕我。”
楚越茫然,趙筠嘆了一聲,“靈澤你就當做一回善事吧,待我們把老弱病殘全集齊了,這場蹴鞠賽就是要輸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還得讓所有人覺得咱們盡力了,本來我們兩個是不打算找你的,可看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正合適!”
趙筠大笑一聲,比劃著他這一場陰謀。
楚越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于長風不愿意取上陽郡主,這是要故意輸掉比賽,在上陽郡主面前丟臉。
這場聯姻是皇帝和庸王府,于達州,三方協議。容不得這兩個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
楚越也只能替于長風和上陽郡主這兩位年輕人惋惜,十幾歲的大好年華就要葬送在這場政治聯姻里。
“靈澤兄,你就可憐可憐我吧!”于長風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我要是娶了上陽郡主我就去跳護城河,我就吊死在歪脖子樹上,總之我是寧死不屈!”
于長風說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楚越心里只把于長風當做晚輩,一個半大的孩子哭得這么傷心,要是拒絕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我答應你就是了。”楚越安慰道:“你也別哭了,凡是想開些。”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于長風那脆弱的小心臟,竟然嚎嚎大哭起來。
楚越趕緊將人拉走,這里雖然沒什么人,可他這一頓驚天地泣鬼神,肯定是要招來目光,傳到皇后的耳中豈不是要遭殃。
“快別哭了!”楚越將人拉到溪邊,大榆樹底下,“你心里是否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了?”
第二十三章 蹴鞠大賽(一)
于長風搖搖頭,
“既沒有,那你哭什么?難道上陽郡主長得奇丑無比?”
于長風還是搖搖頭。
想到趙筠說過上陽郡主為人霸道,應當是于長風怕了,于是安慰道:
“好吧,那就是頑劣了些,姑娘家俏皮一些也未必是壞事,以后生活總不至于乏味。”
這下于長風哭得更慘了,楚越慌張不已,平生第一次見一個男人在他面前哭得這樣慘。
趙筠驚訝道:“靈澤,你管那叫頑劣?”
“你難道忘了,前幾年上陽郡主將赤練蛇塞進長風袖子里的事情了?”
楚越:“……”
“還有,她把蝎子夾在你爹的書本里,把你爹嚇得當場翻白眼?”趙筠憤憤道:“后來還是我們整個國子監的監生合力將她趕出了國子監,這些你怎么能不記得。”
“他還在國子監的飯食里下過瀉藥,搞得我們所有人拉了三天三夜!”
趙筠跺了跺腳,“這上京城誰敢娶她?你說長風要是娶了她,多久會被她玩死?”
楚越:“……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奇女子!楚越稱奇,不免也同情起于長風。
楚越好不容易和趙筠將于長風勸住了,才離開溪邊,梅小六找了來,遠遠笑的似向日葵一般,“早看到你們三個鬼鬼祟祟的,在這里說什么悄悄話呢?”
“哪有?”楚越還未說話,趙筠已經搶先道:“我們是在聊正事。”
“你還有正事?”梅小六抱胸道:“你是在教我們小七跟你干什么沒正行的事情吧?不許帶壞我們家小七,聽到沒有?”
梅小六手指著趙筠警告道。
趙筠臉刷地紅了,“我現在好歹也在京做官,哪有你說的那么不堪?我可沒干什么不正經的事情。”
“哼,”梅小六瞥了趙筠一眼,看著楚越道:“大姐他們叫你去呢,找了你半天也沒找到人。”
“哦哦,好,”
溪邊風大,楚越掩唇咳了幾聲。
梅小六皺眉,“沒事吧?怎么虛弱成這樣?”
“沒事,”楚越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風寒而已,不要緊。”
梅小六意味不明地瞪了一眼,也不知道沖誰。
待走遠,就剩下梅小六和楚越二人,梅小六終于忍不住開口,“明日便讓祖母進宮找太后求情,不論怎么樣也不能讓你待在邢立身邊了!”
“為什么?”
梅小六氣憤道:“你說為什么?那就不是個人,那樣的閻王爺,你這小身板哪能受得了!他邢立太可惡了,我就知道他怎么轉了性呢,原來是想著把你折磨死,這個人心機太深,品質惡劣……”
“你等等……”梅小六還要再罵,楚越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外面都在傳些什么?”
“原本我也以為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現下看到你,不想那些傳聞竟然是真的?”
楚越急問:“到底是什么傳聞?”
梅小六沉重道:“還能是什么?就是傳你是在邢府專門為他邢立暖床的。”
楚越一顆心頓時比梅小六還沉重,這恐怕還是梅小六說的委婉的,不知道那茶樓,坊間已經傳成什么樣的香艷場景了。
“我不好男風!”楚越終于忍不住了,他要反抗,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被傳成只會在男人身下供歡的男倌,豈有此!
不過這番振聾發聵很快被梅小六打破了,她道:“你不是一直喜歡邢立,爹打了你很多次都沒用,最后爹只當沒你這個兒子。”
一句話如洪水破堤,楚越強裝鎮定道:“那是以前!”
其實現在他自己也不確定了,被梅靈澤這具身體擾亂了他的取向,為此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偏偏總有人提醒他!
楚越悶悶不樂一路,梅府的女眷都坐在一處,見楚越喪著腦袋,大姐道:“是誰惹我們小七不高興了?快告訴大姐,我來幫你做主。”
“小七多半又被小六欺負了吧!五妹你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活像小時候跟我告小六狀的樣子。”
二姐語言調侃,五姐聽了也掩唇笑楚越。
“哪有?”梅小六癟嘴,“我可沒欺負他。”
“六姐他沒有欺負我。”楚越悠悠抬頭。一陣鶯啼般的笑聲戛然而止,“小七!你怎么了?這么這樣憔悴!”大姐忙站了起來,身邊的丫鬟趕緊上前攙扶,大姐掙開丫鬟的攙扶,眼睛里既有疼惜又有了冷色,她心疼地撫摸著楚越消瘦的臉頰,“邢立敢這樣對你,是欺負我們梅府沒人了嗎?明日我便陪祖母進宮面見太后,我們梅府雖在朝中沒落,可當年曾祖父也是太子太傅,祖父也曾是太子伴讀,太后與先帝更是看中我梅家,我就不信他邢立能只手遮天!”
“是啊,小七別怕,我們會救你出來的。”
“這個仇我們梅府記下了。”
幾位姐姐一人一語,楚越有氣無力,活動久了,加之剛剛情緒有些激動,感覺渾身乏力,他輕聲道:“我只是在長青寺著了風寒,你們別聽外面的瞎傳,邢大人對我很好,沒有苛待我。”
“況且我現在是皇城司左副使,那也是我憑本事得來的,這么好的機會我怎么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真的?”大姐還是將信將疑。
“真的,過幾日,等我身體好些我會回去看祖母和父親母親,你們不要將我著了風寒的事情告訴他們,徒增傷心。”
五姐還是不放心,當即撩開楚越的袖子,領子就檢查起了身體,楚越下意識要躲,可老五也是個火爆脾氣,力氣也奇大,掙脫幾下也沒掙脫掉,“沒有淤痕,也沒有傷口。”五姐放心道。
“……”楚越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檢查貞操的烈女子。
大姐從袖口中拿出一枚平安福,與楚越腰間的玉佩掛在一處。
“這是祖母和母親祈福求來的平安福,你一定要戴在身上,能保你平安,皇城司里也是刀口上討生活。”
“保佑我們的小七一生平安順遂。”二姐洋溢著寵溺的微笑。
邢立被皇后絆住,問了好一會的話,大概就是皇帝今日的身體情況,要多規勸皇帝注意休息之類的話。
等邢立下了高臺,只能滿世界尋人了,楚越早就跑的沒影了。
等看見楚越時,他已經換上制服,和于長風,趙筠一眾人站在場上,看那樣子明顯是參賽了。邢立當即黑臉。
楚越覺得有些頭暈,趙筠在那講了半天規則,他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無需聽這些規則楚越了然于胸,不過就是充數而已,仔細看這趙筠和于長風找來的人,不是胖的像個球,就是矮的像個冬瓜,要么就是像他此刻一樣,弱柳扶風的,總而言之沒有一個是看著強悍的,明顯就是“找打”隊。
楚越抬起臂膀準備活動活動筋骨,剛豎起膀子,邢立一把將他的手腕從空中扼住,“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嗎?”
火熱的場面一下冷到極致,和這寒冷的北風一起將場上所有人凍成了冰雕。
人人都不敢說話,邢立睨了一眼趙筠,趙筠趕緊躲到于長風的身后,于長風哪里敢直面邢立,一直往后退。
“就是因為生病了,我們這隊叫‘老弱病殘’隊,認真輸就好了。”楚越費力掙脫邢立的禁錮,好言道:“邢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這些晚輩計較,都還是個孩子。”
這話趙筠聽得有點慫,論年紀,這里就混了個他這么一個年近三十的“老人”,和邢立年紀不相上下。
“好,我不生氣。”邢立道:“我也參加。”
楚越:“……”
這下還怎么輸?
楚越道:“就是小孩子玩耍,邢大人怎么還有興趣了?”
“我有那么老嗎?”邢立蹙眉道。
于長風一顆心已死,邢立要是參加,萬一贏了怎么辦?
“既然邢大人參加,那本世子也參加?”
聞見身后來人,邢立與眾人回頭。
楚奕一身紫袍,身后還跟著同樣一身紫色的柳十三。
邢立冷著臉不予睬,楚越見到楚奕難言喜色,等了那么久還以為他不會來了,
高興的還有楚廉,楚廉見楚奕出現在場上,當即從皇后的高臺上下來。
“奕弟大駕光臨,真是給大哥面子了!”
楚廉風度翩翩,一路撩袍而來,見楚奕便十分客氣,表現得相當親熱,好似一家人。
楚奕笑道:“堂哥客氣了,今日堂哥設宴,還有皇后娘娘的盛情我怎好不來,只是眼下有些事耽擱了,希望堂哥莫要生氣。”
楚奕連喚了三聲堂哥,就是在和楚廉撇清關系,咱們沒那么熟,你只是宗室,而他楚奕可是嫡系,誰最尊貴,一目了然,你楚廉休想貼上來。
楚廉抽了抽嘴角,明顯也不是甘于下風之人,他道:“堂弟既然來了,便來請皇后安吧,皇后娘娘可以念叨你好久了。剛剛要不是看你在場上還以為你沒來呢?”
楚越心里白眼,楚廉這是在怪楚奕沒有禮數。
楚奕不屑一笑,道:“皇后娘娘是厚愛我才一直念叨,又不是在這里才念叨,在皇宮也一直在太后面前夸我,這些堂哥聽不到自然不清楚。”
楚越默默稱贊,這楚奕還真是越來越聰明了!皇后才不會在背后念叨他,但是這些楚廉哪里能聽到。
“請吧,”楚廉表面客氣,心里恨得咬牙切齒。
第二十四章 蹴鞠大賽(二)
楚奕同樣浮于表面地客氣點頭,轉身時余光掃過楚越和邢立,雖是一瞬,楚越卻明顯看到了楚奕眼神中的敵意,心里不免五味雜陳。
“哼,”邢立冷哼道:“還是沒什么長進。”
“你別這么說,我覺得他很好了。”楚越嘴里喃喃。邢立不再開口。
楚越深深望著楚奕離開的背影,那棵小小的樹苗如今長成了迎風而立,無所畏懼的青松,看著楚奕挺拔,高挑的后背,楚越一時舍不得挪開目光。
這一切,都在邢立眼中,他知道那個令他生厭的世子是他永遠也比不過的人。
練武之人本就警惕,柳十三手握佩劍,警惕地回了一下頭,迎面對上楚越這深情的目光。
猶豫的眼睛里立馬多了警告,他停下腳步,伸出手中的長劍,直指楚越。那雙如狼王般的眼神剜的楚越連連目光閃躲。
見楚越收了目光,柳十三收回劍繼續跟在楚奕的身后。
要說楚越最怕誰,那一定是柳十三了,對于柳十三他是愧疚的,因為他是師傅柳獨唯一的兒子,柳獨因他而死,這一輩子他在柳十三面前都要低著頭。
“這個啞巴也甚是討厭。”邢立說話時一直都是這么居高臨下,只是提到柳十三他語氣似乎有些煩躁。
楚越轉而問道:“他又怎么惹你了?”
“沒事,一只蒼蠅而已,要不是……”
要不是看在楚越的面子上,邢立早就拍死他了。但想到楚越說過再也不想見到他,他們二人都害怕捅破這層窗戶紙,如果彼此相認勢必要再提往事,既然往事不堪回首,便都默契地閉口不談。
楚越神色清明,一向睿智的他怎么會不知道邢立下半句的意思,他猜柳獨死在邢立手上,這些年柳十三應該沒少來復仇,不光柳十三,整個滄溟柳家都絕不會善罷甘休。
楚越記得蒼旻柳家的家主是師傅柳獨的弟弟柳寒,兄弟二人感情十分親厚,當年柳獨為了將掌門之位讓給弟弟,一人離開蒼旻山,多年銷聲匿跡。柳寒尋了多年未果只好回家接受了掌門之位。
再聽說邢立殺了柳獨之后,在蒼旻山,邢立的身份被戳穿之后,更是舉整個蒼旻山莊之力圍剿邢立,只是那一次邢立重傷險些喪命,那正中心口的一劍是楚越刺上去的,楚越氣瘋了,為了邢立他險些在暴雨天里被摔死,為了邢立他的右手被廢,卻不想這只是他的陷阱。他們在迷谷一起練劍,一起摘果子,一起做飯,彼此照顧。到頭來竟然都是一場陰謀。
將他折磨地生不如死的是他,殺了他師父的是他,害他變成瞎子的是他,令他右手被廢的也是他!
如今被自己視作知己的也是他!
那一劍楚越沒有猶豫,他已經瘋了,可當那一劍刺中邢立的心口,鮮血順著劍刃一滴一滴地落下,楚越傻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后面要怎么面對。
他扔掉手中的棠溪寶劍,抱頭撕裂般地大吼,他想要把這些痛苦都釋放出去,他受不了了!
為什么他全都要失去,為什么所有他得到的東西都不屬于他,為什么?為什么!
楚越眼眶猩紅一片,猙獰著五官,逃離了那里。
逃離了那些喊著殺賊,復仇的口號里。
楚越深吸一口氣,果然往事不堪回首,原本乏力的身體,多了胸口郁悶,等下真的上了長,只怕連一腳都踢不了了。
趙筠和于長風在一旁早就火急火燎的,于長風還是膽小,趙筠年長些,只好強行開口道:“邢……邢大人,要不您歇著,我們幾個上就好了!”
邢立長得本就高,趙筠聳肩佝背的,像個下人一樣,邢立那冷若冰霜的眸子一轉,“今日本將軍突然來了興致,也是許久沒有玩過了,忽然想玩玩。”
大冬天的,趙筠擦汗,祈求地看著楚越道:“要不,靈澤你也別參加了,你們歇著吧。”
“好吧,我也懶得參加。”
楚越搖頭笑道。
于長風如釋重負地緩了一口氣。
這時,不遠處來了一位衣著不凡的嬤嬤,這位嬤嬤是坤寧宮的掌事嬤嬤,其他人可能不認識,趙筠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趙筠跑上前,“齊嬤嬤怎么來了?”
“老奴給公子請安,”齊嬤嬤行了一禮,有轉向邢立的方向,“給各位大人,各位公子請安。”
齊嬤嬤年邁,又是皇后身邊的紅人,在遇到這些朝中官員和世家公子,照樣禮儀有序,不叫人抓到一點把柄。
趙筠忙扶起齊嬤嬤,“是不是姑母喊我過去?她不是才喊我過去不久怎么又喊我。”
齊嬤嬤笑道:“娘娘知曉小公子貪玩,娘娘是請邢大人和梅大人過去。”
楚越一愣,“嬤嬤是說皇后娘娘選我和邢大人?”
“是的,”齊嬤嬤點頭道。
楚越與邢立相視一眼,這皇后怎么會找他,邢立道:“有勞嬤嬤。”
楚越與邢立邁上那階梯,一階一階地踏過,皇后的鳳冠逐漸出現在楚越的目光所及之處,知道上了高臺,皇后高坐鳳架之上,一旁還站了個長得明艷動人,與楚奕有些相似的姑娘。
“微臣給皇后請安。”楚越和邢立一齊跪下請安。
皇后和藹笑道:“卿家快快平身吧。”
楚越和邢立起身,楚越垂首站著,皇后道:“這位就是梅大人吧?讓本宮看看。”
楚越趕緊抬頭,旋即有低下去,“微臣皇城司左副使參見皇后娘娘。”正要跪下行禮。
“梅大人不必行禮。”皇后道:“之前就聽筠兒說梅大人勝了前左副使,剛才又聽上陽和楚奕提起,那一身武藝恐怕只有邢大人壓得住了,這是我朝堂之福,是陛下之福。”
“為朝廷效力,是臨澤的福氣。”楚越道。
皇后身旁的艷麗姑娘,忽然朗聲笑了起來,那一身肆無忌憚的囂張之氣也難掩傾城之貌,她道:“娘娘,上陽有個注意,要不令梅大人和邢大人一組,我與楚奕哥哥一組,我們來一場比賽如何?上陽特別想領教一下這兩位高手的實力,武功嘛上陽肯定不行了,可是蹴鞠上陽還是不服輸的。”
楚奕笑道:“我覺得上陽郡主的提議甚好,我也想領教一把邢大人在這蹴鞠場上的能力,是否與武功一樣無出其右。”
邢立雙唇緊抿,冷冷的掃了楚奕一眼。
一旁的楚廉見邢立面露不悅,楚越一臉憔悴,他道:“我見梅大人面色蒼白,因是身體欠佳,若是這樣上了場,那上陽與奕弟就是贏了也勝之不武啊,要不下次。”
上陽郡主聽到下次臉色當即冷了下來,“大哥也太掃興了,人家邢大人和梅大人還沒說話呢。”
皇后已經被上陽和楚奕挑起了興致,再聽楚廉開口,之前還未注意到楚越臉色不佳,這下有端詳了一下,“梅大人臉色如此差,是哪里不適。”
“只是偶感風寒,不礙事,既然郡主和世子提議,那便卻之不恭了。”
“既然梅大人開口了,那大哥也不能說什么了?”上陽郡主挑眉得意道。
楚廉瞪了上陽郡主一眼便不再為楚越說話,原本他也是想拉攏楚越,既然楚越自己要參加他也不好說什么了。
邢立全程立在那里一言不發。
等下了高臺,邢立道:“待會你就在我身后便好,一切交給我。”
楚越恍惚,腦子里閃過他曾經對邢立說的話“不要怕,你站在我身后便好。”這是在遇到危險時,楚越對當時的“柳十三”說的話。
“怎么了?”邢立見楚越沉默似乎在想事情。
“沒什么,那等會就拜托你了。”
楚越揚起嘴角。
……
這場蹴鞠比賽原本就是為了給于長風一個表現得機會,這于長風不善詩書,只好蹴鞠,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蹴鞠。雍王世子只要舉辦這場蹴鞠大賽,請上皇后觀摩,等于長風風頭正盛時恰好撮合二人,有了皇后撮合,那這場姻緣便是水到渠成。
楚越見上陽郡主的模樣似乎不像于長風那般排斥,對于這場聯姻,楚越自是不想成的,最好是散了,否則楚奕面臨的對手就太強大了。
皇后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雖然梅靈澤他不了解,可邢立若是加入道于長風這一對來,那簡直是如虎添翼。
因此看見楚越神色不佳也不急著幫楚廉說話。
鑼鼓敲響,一場蹴鞠大賽開始了。
邢立和楚越在意料之中地被分在了于長風一組,是為紅隊,自然是紅色制服。楚奕和上陽郡主在黑隊,一身黑色制服,頭戴各自對應顏色的綸巾。
看客皆圍在看臺之上,皇后則是繼續坐在她的高臺上遠遠眺望著,
“這比賽估計有些時間,娘娘要不要小憩一會。”齊嬤嬤彎身為皇后斟了一杯茶。
皇后依靠在鳳椅之上,略顯疲憊,“嗯嗯,你先幫本宮看著,本宮歇息一會。”
說著便伴著不遠處的歡呼聲,一手支這額頭閉目養神。
顯然,皇后對這次的蹴鞠大賽毫無興趣,只是趕鴨子上架,迫于皇帝的壓力。
第二十五章 回家
楚奕一上來便和柳十三一起處處找邢立的茬,邢立的輕功了得,論這兩人怎么擋也擋不住。
楚越一直在邢立后面濫竽充數,只是來回跑,一腳球也沒傳過。
上陽郡主審時度勢,見楚越弱不禁風,一腳便將蹴鞠踢給了楚越,這下楚越成了對方的眾矢之的,楚越抬腳想將這燙腳山芋踢回給邢立,偏邢立又被楚奕和柳十三絆著,楚越只好將球傳給了于長風。
這場比賽于長風才是焦點。楚越可不想奪了他的風頭,平時在蹴鞠場上好爭強斗勝的于長風一下子跟蔫了一樣,蹴鞠到了腳下竟然愣神了,連伸腳的勇氣都沒有了。
對于這樣不端正態度的于長風,上陽郡主先是搶過他腳下的蹴鞠,順手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干什么!”上陽郡主吼道。
這一巴掌扇的于長風眼冒金星,回過神來上陽郡主一張被放大的鳳眼怒瞪嬌俏臉全部印在于長風的眼眶里。
當下一激靈,轉身就閃了好遠,生怕上陽郡主又給他身上塞什么玩意。
“好好踢球!”上陽郡主咬牙大喝一聲,
于長風趕緊上前傳球,嘴里磕巴道:“哦哦,好……好!”
這一巴掌屬實驚呆了場上的所有人,熱鬧的氛圍頓時鴉雀無聲!好在只是那么一瞬,他們對于上陽郡主的威名早已久仰,只剩下對于長風的嘆息,大好青年就要如此葬送了。
楚越見到那一巴掌也屬實手足無措,他也沒料到這上陽郡主這么兇悍。對自己剛剛那一腳深感抱歉。
原本準備裝模作樣的于長風在被上陽郡主扇了一巴掌之后,跟打了雞血似的,腦子里就記得上陽郡主對他的恐嚇,那便是“好好踢球,”這下他真的有在好好踢球。
論實力楚越和邢立所在的紅隊是遠大于楚奕和上陽郡主這一隊的,前期邢立也只是想熱身,后期見對面一直針對楚越這個病號,他忽然來了火氣。
全然不顧及對方是上陽郡主還是成安王世子,每一腳似乎都是用了全身力氣,這力道大的驚人。
蹴鞠上的雷霆一腳,上陽郡主抬腳去擋,竟然同蹴鞠一齊被騰空踢飛。
上陽郡主生來好強,在地上滾了一圈,麻利地起身,雖然受傷面子上也要硬撐,心里面恨死邢立了,這真是一個活閻王。
邢立發了瘋來,沒人能接住他的球,這下半場就變成了楚奕和上陽郡主一隊全程被虐。
這場比賽變成了邢立的個人秀,其他人甚至連腳都不用伸。就靜靜地看邢立一人對上對面的所有人。
如果江湖武林有神話,那不是江湖之遠,而在于廟堂之上的邢立。
這場比賽毫無懸念地結束了。
但不算乏味,上京城只聽過邢立的傳說,說他武功天下無雙,很少有人真正見識過,這場蹴鞠比賽真正地讓上京世家大族都看到了邢立的本事。
原來傳說并不是傳說,而是既定事實。
比賽結束,上陽郡主被打的鼻青臉腫,她一瘸一拐地退出場地,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這些人這輩子也沒見上陽郡主有這么狼狽的時候,偏偏吃了啞巴虧,在邢立面前還不敢發作,這閻王是連上陽郡主都害怕的存在。
這場比賽雖然贏了,于長風心情確是大好,看到上陽郡主被打成這樣,心里總覺得是報了那一巴掌的仇,而且這場比賽他就像個透明人一樣,皇后想借由頭撮合都找不到由。
比賽結束,皇后被齊嬤嬤悠悠叫醒,不多會兩邊隊伍的隊員都上了高臺,皇后一臉吃驚,“上陽,你的臉怎么了?腿怎么還瘸了!”
上陽憋著嘴,眼淚啪啪直掉,楚廉道:“上陽她技不如人,賽場上受傷是常事,都是皮外傷休息休息便好了。”
“哦哦。”皇后點點頭,“本宮還以為誰那么大膽敢欺負你呢。”
邢立眼珠子動了動,楚越看了邢立一眼差點沒忍住。
其他人也都緘默不語,心里各懷鬼胎。
“誰贏了?”皇后問上陽郡主。
上陽郡主不甘道:“上陽輸了!心服口服。”
“哦,”皇后笑道:“果然是年輕氣盛,在蹴鞠場上還得看你們這些年輕人,依本宮看于公子在場上表現地風流倜儻,正是才子配佳人,”
皇后直入主題,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于長風心下一涼,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明明在場上什么都沒做,怎么就年輕氣盛,怎么就風流倜儻了,而且他也不是才子!
這也太諷刺了吧!
“今日恰好上陽也在,于公子,本宮就將上陽郡主嫁給你好不好?”
于長風雙腳一軟撲通一身跪在了地面上,一言不發。
底下靜默了一片,就等著于長風開口。
良久,于長風最終還是敗給了現實,他深深叩首,“謝娘娘賜婚。”
皇后的臉上復又慈祥地看著上陽郡主,“你這潑皮的性子成了婚以后要收斂一些。”
“知道了,”上陽郡主不情愿地開口。
皇后心滿意足地點頭,今日她的任務算是完成了。雖然過程她也沒看,不過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蹴鞠比賽結束后,皇后率先回了宮。
余下的人各自漸漸也都散了,梅家幾位姑娘與楚越道別后也都離開了。
楚越與梅家幾位姑娘依依道別之后,目送馬車離開,梅曉六在馬車上伸出腦袋向楚越揮手,“有空多回去看看,他們都很掛念你。”
“知道了。”楚越揮手道。
等馬車走遠,楚越回頭見邢立站在遠處正看著他,
“我們也回去吧,”等楚越走進,邢立開口道。
“好,”楚越微笑應聲,正要和邢立上馬,楚奕帶著柳十三從圍場里出來,不陰不陽道:“想不到梅公子這么快就傍上了京城赫赫有名的邢大人,邢大人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沒幾天本世子就要喚一聲梅大人了,叫我們這些國子監挑燈苦讀的學生情何以堪啊。”
楚奕嘖嘖兩聲,甚是嘲諷。
雖然楚越靠自己能力坐上左副使的位置,可如果沒有邢立他連皇城司的門也進不去,楚奕不提還好,這一提,圍在場外準備要走的世家公子心里就不舒服了,雖然他們都是貴族出生,如果不參加科考等著蔭封,也不會有這么好的機會,他梅靈澤的出生比他們差遠了。
憑什么有這么好機會?
還不是靠出賣色相!
這些公子當即臉色難看,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邢立幽冷的目光掃了一圈,那些不滿的眼神立刻又消失了,楚越真想拿根戒尺,好好揍楚奕一頓,敢找你哥的麻煩。
可惜啊,現在想打弟弟都沒有資格了。
“有時間就多多讀書,多練些字,再不濟勤加練武,別到時候還需要別人擋在你面前,哪來那么多時間陰陽怪氣的!”
楚越眼神凌厲,如同教訓晚輩。
楚奕一下子沒接住,沒想到梅靈澤會是這個反應,他竟敢!
“你……放肆!”楚奕氣紅了眼,“以下犯上,你當真邢立能護得了你?”
邢立:“當然。”
楚奕咬牙切齒,“很好,咱們走著瞧。”
楚越本不想教訓楚奕,可既然無法相認,開始也沒留下個好印象,還不如借此機會,就此交惡,也是做給楚廉看的。
等楚奕一甩袖子帶著柳十三上了馬車。
楚越的目光從楚奕的馬車上挪開,果然看到楚廉帶著上陽郡主等一群庸王府的人,從圍場里往外走。
目光對上,楚廉很是客氣點頭示意,楚越上前拱手道:“多謝世子今日出言相助,今日恩情靈澤銘記于心。”
楚廉伸出手在楚越面前虛拖了一下,“梅大人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
楚越直起身,就見上陽郡主道:“今日不算,等你病好了,本郡主要和你痛快地在戰一場,我看你還不錯,就是今日身體不行。”
楚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陽郡主不似一般的京城小姐,打扮地柔弱嬌滴,溫婉大方。她的裝束一直偏利索,即便換上往日便裝也是束腰束袖,底下裙擺未著地,穿著一雙皮靴,頭上編者一根寬大的魚骨辮,額上配著寶藍色流蘇配飾,雙耳帶著同樣色系的耳釘。
這樣的裝束將上陽郡主的灑脫與貴氣映襯的剛剛好。
楚越心里很是欣賞這樣的上陽郡主,也許在上陽郡主的身上,在某個瞬間他可以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
上陽郡主手里拿著短牛皮鞭,經過邢立身邊時,生氣地憋了一嘴。
“都走了,趙筠和于長風人呢?”
楚越又目送了庸王府隊伍的離開,轉頭想起了于長風那個倒霉蛋。
“算了,我們走吧。”
“嗯。”邢立等了半天就等楚越這句話,這里的人他一個都不想見。
剛進馬車,邢立立刻遞上來暖手爐,“剛剛命他們準備好的。”
楚越剛掀開簾子,一股熱氣都撲面而來,不像來時那么陰冷,果然馬車內多了個暖爐,看來是邢立吩咐準備的。
“早知道你早上說準備暖爐我就不應該拒絕,沒想到外頭這么冷,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
邢立只應聲,卻不搭話。那張冷峻的臉,不了解的還以為誰又惹他不高興了。
楚越又說:“這上陽郡主看起來沒有他們說的那么惡劣,這于長風就那么怕他?”
邢立又是“嗯”了一聲。
楚越這才發覺不對,這還真的生氣了,誰惹他了?自己并沒有惹他不高興呀。
難道是楚奕,楚奕與邢立一向水火不容,為這個鬧脾氣那不得天天生氣。
這男人的心思猜不透,楚越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是什么令他不開心。
楚越一個人干巴了一會,又道:“晚上吃什么?剛剛宴席上沒什么吃的,這庸王府也忒摳了,好歹這也是體力活,都不賞些盛宴。”
“哎?要不我們去天下第一樓打包一些回家?”
楚越忽然想到天下第一樓的烤鴨,那真是口味極佳,上次沒吃到,想想口水都要下來了。
邢立似也被觸動到,楚越心嘆連邢立都愛吃他們家的烤鴨。
邢立目光灼灼道:“回家?”
第二十六章 你是我的命啊
楚越只是脫口而出并未想太多,邢立這么一問,他不好意思道:“是邢大人的家,說錯了,說錯了。”
“不,”邢立道:“那以后就是我們的家。”
楚越:“……”
“你沒來之前我從來沒有把邢府當成家,我沒有家。”邢立眼神落寞,“我孤獨了太多年,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子女,可如今……”
如今他有了愛人,那他應該也是有家的吧,邢立忽然想到這里,心中一陣悸動。
不論楚越要做什么,不論多危險,他不能生氣,不能阻止,不能再失去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這一次刀山火海他邢立也要陪在楚越身邊,上一世沒能護著他,這一世他要將楚越的性命護在自己的心窩。
楚越生,他生,楚越死,他死。
“如今你有了朋友,”楚越從大氅里伸出手,將邢立的手握在手心里,他受不了這個樣子的邢立,這樣脆弱的邢立會讓他不由自主地難過,他想看著邢立冷漠無情,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樣子。
“我是你的知己,”楚越道:“永遠都是。”
邢立:“……你想吃什么?”
“啊?”楚越被這腦回路彈了一下,隨后咽了一口口水,“烤鴨,馬蹄糕,醋魚,還有東坡肉。”
“哎呀,”楚越想想就美,“已經好多年沒有吃過了!”
吃的想太多,肚子里的饞蟲咕咕叫了幾聲,楚越立刻打住,尷尬道:“見笑了,見笑了,哈哈。”
邢立寵溺地一笑。
酒樓門口,楚越在馬車里等邢立去點菜打包,實在無聊便撩開車簾看外面的燈火人家。
永樂街上比長安街,盛安街稍微熱鬧一些,這里是三大貴族聚集地里最熱鬧最繁華的街區,往來這里的人非富即貴,自然透著一股文雅,富貴之氣,不似富寧街那般煙火氣。
這里沒有街邊小販,只有豪華的閣樓,往來穿著高貴的世家子弟,以及雕梁畫棟的馬車。
撩開簾子,楚越隱約聽到趙筠的聲音,轉眼一見,果然看見趙筠和于長風剛從馬車上下來,趙筠摟著于長風的脖子,嘴里勸著,“一醉解千愁,”什么“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于長風沒精打采地樣子,楚越嘆了口氣,放下簾子。
一炷香時間,邢立提著兩個長長的食盒進了來。
楚越驚道:“你怎么打包這么多?這不是浪費嗎?”
“我把特色菜全點了一遍,”邢立將食盒放下,“總有你喜歡的。”
“邢大人出手也太闊綽了吧。”楚越腦子里忽然散過那天的滿城煙火,皺眉道:“邢大人不會是賒賬的吧?”
邢立身子一僵,楚越梗著脖子道:“真的是賒的邢大人恐怕是第一個能在天下第一樓賒賬的人了。”
“早知道,不應該把那些田鋪都賣了,起碼還能生些錢。”邢立裝著云淡風輕,實際早已尷尬地想在馬車上鉆個洞溜進去了。
“以后不能敗家了,”楚越心疼地規勸道:“你這樣以后怎么娶妻?誰愿意跟著你吃苦呢。堂堂皇城司指揮使外兼禁軍統領,竟然身無分文了!這傳出去不是惹人笑話嗎。”
邢立老實挨訓,心里盤算著抽空得去一趟戶部,得預支一些俸祿,田產鋪子還是得置辦起來,否者以后楚越跟著他豈不是要吃苦。
這些飯食沒進馬車還好,拎進馬車,香味四溢,楚越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邢立隨手拿起一旁的食盒,打開來擺在面前的案桌上,“吃吧,不必等到回府。”
“這食盒太香了,不能怪我肚子不爭氣,邢大人不餓嗎?”
楚越夾起一塊肉便往嘴里送。
“我不餓,你大病初愈,正是要補身體的時候,是我疏忽了。”
邢立擺好食盤,只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楚越大快朵頤的模樣,心里暢快極了,忽然扯起的嘴角收了回去,心底泛起了一絲恐懼,這一切像夢一樣不真實。
邢立寬袍下的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直到皮膚溢出血跡,寬袍下,邢立指腹摩挲這手上潮濕的血漬,疼痛感彌漫開來,再抬首,楚越還在眼前,還是剛剛的模樣。
確定不是夢,邢立放心地笑了。
“對了,上陽郡主是不是很受庸王的寵愛?”楚越想到此處,放下筷子,拿起邢立放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復又開口問道:“今日皇后的那一番事先準備的讀稿也太不走心了。”
楚越忍不住笑道:“你今日是故意要給上陽郡主顏色瞧的,她哪里得罪過你嗎?”
邢立:“他得罪你了,難為你就是得罪我。”
楚越深吸一口氣,原來如此,看來要不是楚奕身手還不錯,估計也得鼻青臉腫了。
邢立接著道:“上陽郡主確實很受寵,不光庸王一家,陛下也很寵上陽郡主,這上陽郡主逢場作戲的本領很強,常把陛下哄得很高興。”
“看來庸王府這次對于達舟的誠意很足,這于達舟不僅身居要職,他的夫人更是出身名門,這又是一棵大樹好乘涼啊,庸王這張網鋪的越來越大,勢必要將楚奕給圍在里面。”楚越憂從中來,陷入沉思,看來一場姻緣一定不能成,否則楚奕一點盛算都沒有了。
邢立見楚越的模樣就知道已經無心用餐了,便按部就班地收拾起食盒來。
楚越捏著下巴,盤算著怎么破壞了這次聯姻,最好還得讓于長風感謝他,就是不知道上陽郡主的想法,如果上陽郡主也不愿意嫁給于長風,那就是一箭三雕,除了庸王府和于達舟之外,皆大歡喜。
楚越沉思一路,眉宇之間泛起憂愁。
邢立心里最是見不得楚越為這些事情憂心,他道:“放心,拆散一樁婚姻的方法有很多,沒必要憂心。”
“方法當然有很多,但我希望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楚越不想傷害這兩個天真無邪的年輕人。
邢立沉默,在這場云雨里,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存在才會有這一場風云,即使他們現在不在漩渦中心,隨著時間推移,他們遲早也是其中一員。
楚越歷盡千帆而來,仍然懷有一顆赤子之心。
這些陰暗他一直都懂,只是他極力地克制自己也被染黑罷了,這樣的他是無法贏的,邢立心中無比清楚,論黑暗詭譎,邢立懂得比楚越多,若不是楚越經歷那一場慘絕人寰的突變,那他還是高山上那清風霽月的世子,他根本接觸不到這些權利斗爭的腌臜。
那些骯臟的手段就讓他去做吧,邢立想他本就是個滿手血腥的人,他不在乎什么權勢,也不在乎什么天下,他在乎的唯有眼前人罷了。
“總會有辦法的。”邢立輕聲安慰道。
“嗯嗯,我再想想辦法。”楚越剛放下這件事,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對了,長青寺那便大人有沒有去盯著?”
“對了,這幾日,你一直在我身邊。”楚越心里不踏實,“我明日還是和你一起去盯著,千萬不能出岔子。”
要是出了岔子,楚奕就完了。
“嗯嗯,放心吧。”
楚越剛放下心,又想起了什么,“對了,是不是過幾日禮部要去準備祭祀的物品?臺子還沒有搭吧。”
“還沒有,”邢立不悅道:“這些我都會盯著,你不要什么都操心,你這病怕不是操心操的。”
楚越立馬否認,“當然不是,要不是某人大半夜喜歡蹲別人屋頂,我能出去嗎,不吹了過堂風我能發燒嗎?”
邢立委屈地不說話,楚越立刻心又軟了,“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怎么還委屈上了?”
楚越嘴里喃喃自語,心道這人現在這么變得婆婆媽媽的,還跟個娘們似的,動不動還鬧點小脾氣。
“大人,跟你商量個事。”楚越打著商量問。
邢立道:“你盡管開口。”
“過幾日我想回梅府一趟,一來是探望,二來我想把木青帶在身邊。”楚越為難道:“你府上也沒個可用的人,就算有我也用不慣,我很喜歡木青的性格,這孩子討喜,我想把他留在身邊。”
“木青本就是你的書童,”邢立道:“你無需問我,什么時候想回去了,我陪你回去。”
楚越差點裂開,“邢大人,你要陪我進梅府,那梅府不得炸了。況且,沒必要吧!”
邢立要是跟著回梅府,這算什么?陪娘子省親嗎?外頭已經傳成那樣了,楚越想想便覺得萬萬不可,丟人丟到家了,那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邢立似乎想到了楚越的顧慮,“那便隨你吧!”
大不了干起老本行,明的不行就暗的,反正跟蹤,暗訪是邢立的專業。
只要楚越不在身邊,邢立的心里便七上八下,當初那一顆心被撕得七零八落,形同木偶。邢立都不知道楚越不在的這五年他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每日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整日用酒麻痹自己。
也許看到楚越尸體的那一刻,邢立也死了。
如今上天給了楚越一次活命的機會,也給了他一次機會。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放手了。
第二十七章 祭祀大典(一)
皇帝的壽辰近在眼前,楚越和邢立一直忙的抽不開身。
邢立主要在皇宮和長青寺來回奔波,楚越則被絆在皇城司,他倒是想去長青寺守著,可皇城司的事務繁忙,他只得替邢立分憂,不過中間楚越忙里偷閑去了一趟梅府。
邢立明面上信守承諾,到了夜晚還是一身玄衣迎風而立,站在了屋脊之上。
楚越早就料到,等所有人都離開后,臥在床上,枕著手臂,眼睛盯著房頂,無奈道:“下來吧。”
沒過一刻,邢立無聲地出現在房門口,推門而入,沒有楚越在身邊他也睡不著,一顆心都在楚越身上了,楚越去哪他便不自覺地要去哪。
“在衣柜里尋一件褻衣,”楚越下巴在柜子方向挑了挑,“換上過來睡吧,明日一早還要去長青寺。”
邢立聽話地在衣柜里翻了一件雪白的褻衣,毫無遮擋地在楚越面前換了起來。
面前的男人有條不紊地松開腰帶,接著解開衣袍,內里還有一件黑色緊衣,這一貼身衣物忖的邢立寬肩窄腰,腹背的每一寸肌膚下的線條都十分優美,楚越開始還沒覺得有什么,待邢立褪去最后一件外衫,冷白的肌肉線條隨著邢立的擺動而凹凸有致,高挑的鎖骨在張揚地散發著某種誘惑。
邢立的身體并非無暇白玉一般,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左胸上有兩道疤痕尤為顯眼,一道較窄是楚越刺的,另外一道像是匕首刺的,這兩道疤痕楚越是見過的,邢立被楚越重傷后逃離了柳家,最后楚越還是輸給了自己的智,在蒼旻山中的一個山洞里尋到了邢立,尋到邢立時他面色如紙,靠在洞壁上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楚越以為邢立死了,被他殺死了!
是啊,一劍正中心口,怎么可能活。
楚越魂魄幾乎被抽走,他跪在了邢立面前,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他想出聲,可是只能張開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面目扭曲,他想哭,可是沒有一滴眼淚,但是他此刻的心好痛啊!
他恨不得拿一把刀狠狠地扎那個令他痛的地方,可是劍被他丟了,身邊沒有一件武器,他只能無助地垂擊自己的胸口,一下,兩下,直到他蜷縮在邢立面前,喉噥里終于擠出三個字“不……要……死!”
終于他的眼淚下來了,
他將邢立抱住,一直求他不要死!
不知何時,一只手攬了上來,為楚越拭去眼淚,“是我的錯!”
邢立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笑。
也是后來楚越才知道,邢立的心房與旁人不同,他的心臟在右側,所以他還活著。
…………
楚越喉結上下滾動一番,就在邢立要褪去下半身時,忽然轉過身去逃離這“香艷”場面。
都是男人你躲什么?楚越暗自責罵自己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邢立換好了衣服走到床邊,楚越主動往里面挪了挪。待邢立躺下,楚越忽然覺得很緊張,之前沒覺得,怎么就看了眼邢立的身體就變得這么慌亂。楚越臉上暈了一片緋紅。
邢立緊張道:“難道又發燒了!”說著便要伸手去摸楚越的額頭。
“別動!”楚越身上一下僵直,邢立被喝了一聲,同樣僵在那里。
楚越瞇眼道:“我是熱的,并沒有不舒服。睡覺吧。”
“那就好,”邢立不敢再動,老實地躺在一側,楚越也是不敢動,他渾身燥熱的厲害,腦海里一直出現邢立褪衣時的場景,從天庭,鼻翼,唇間,下巴,再到鎖骨,胸膛,腰腹,脊背,…………已經不能再往下想了!
楚越覺得自己完了,他對自己的身體已經失控了!耳根燙的楚越想把它割掉,
為了避免邢立有所察覺,楚越緩緩側過身體,背對著邢立,屈著膝蓋,這一股邪火一定要壓下去!
邢立早看出了楚越的異常,好像對他很排斥,這讓邢立很局促,一動也不敢動。
心里只道這梅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之前在邢府還是好好地,果然不在自己的家就是別扭。
直到深夜楚越才將自己無端冒出的邪火給強壓下去,疲憊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木青端起洗漱水推門進來,楚越“嗖”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身邊的人已經離開了,楚越松了一口氣,要是在梅府被抓個先行,非得把梅懷先給氣死不可。
楚越洗漱期間吩咐木青早膳過后自行去邢府,而他則是騎上白駒踏雪直接向長青寺疾馳而去。
他還是要去看看才放心。
木青離開時,梅老夫人和梅夫人準備了許多銀錢,珠寶。讓木青去了邢府務必照顧好少爺,不可缺衣少食。
木青離開時架了一輛馬車,馬車里盡是一些值錢玩意。
楚越回來時恨不得給兩位夫人隔空跪一個,這可真是及時雨!
邢府目前就缺錢。
楚越先回府安頓了木青,隨后又馬不停蹄地去皇城司尋邢立了。
皇城司地牢
“這幾個人還是什么都沒說?”
邢立在那幾個受刑雜役身邊踱步,這三個伙計進了皇城司沒幾日已經被折磨的沒個人樣,
這時用刑的獄卒上前稟報,“回大人,能用的刑具都上了一遍,還是那些話。”
無非就是怎么收錢,怎么干活,是誰雇傭的他們,順著這些,皇城司又是抓了不少的人,可結果是什么也沒問出來。
邢立心中明鏡似的,這幾個雜役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能被抓進來的也都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對方在暗,皇城司表面也是被牽著鼻子走。
可是該審還是得審,該抓的還是得抓。
楚越匆匆進了地牢,地牢里昏暗難聞,剛一進來一股子血腥味撲面而來,楚越胃里一陣翻涌。
只見被架在刑具上的那三人已經鮮血淋漓,面色浮腫,蓬頭垢面。那一雙剛被拔去指甲的雙手還在滴著血,楚越只覺得似曾相識,不免一陣戰栗。
地牢里此刻很安靜,那刑具上的人已經疼昏了過去。
“還是沒有線索嗎?”楚越捂著口鼻。
“沒有,”邢立道:“上去說。”
邢立手里握著口供領頭朝外頭走去,楚越緊隨其后。
還是外頭的空氣清爽,楚越順了一口氣,道:“想必那些雜役什么也不知道,讓刑房的人先別用刑了。”
“嗯嗯,”邢立將那些人的口供交到楚越手上,“能提供的也就這么多了。”
楚越仔細默讀了一遍,確實毫無破綻,“大人覺得還有查的必要嗎?”
“確實沒有,”邢立閑庭信步地與楚越在靶場踱步,他忽然笑了一聲,“這場祭天若是出了意外,咱們皇城司第一個被問責,哦不,是我邢立第一個掉腦袋。”
他說的像是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楚越腳步一頓,看向邢立,他一直擔心都是楚奕,只覺得楚奕負責這次活動,可是楚奕幾乎沒有上心過,長青寺一趟都沒去過,連禮部去溝通各種事宜他也沒出現過。
倒是邢立忙的腳不離地,若是真的有意外發生,楚奕還可以甩甩袖子把責任推給邢立,有太后護著,皇帝也不會真的處置他。
“皇上對大人寄予厚望,怎么會舍得讓邢大人掉腦袋?”楚越笑道:“大人說笑了。”
“哎!梅大人一點也不知道心疼你家大人,陛下越是寵,那就說明期望就越大,若是這一次事情辦砸了,那信任便沒有了,沒了信任,自然就沒了用處,你說你家大人是不是壓力很大?”
楚越卷好供詞遞到邢立手上,“那大人辦砸過事情嗎?”
邢立沉默片刻,斂了笑容,輕點了頭,
“那大人不還是好好地站在這?”楚越道:“當今陛下不是暴君,大人放心吧,這可腦袋在脖子上安全的很。”
洪宣帝是別人口中的仁君,只不過唯獨是成安王府的惡人罷了。
以楚越對洪宣帝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因為一場祭天活動辦的不好而追責,除非發生重大事件。
邢立的話楚越還是聽進去了,“你是不是還發現了什么線索?是不是很棘手所以沒有告訴我?”
面對楚越的詰問,邢立很吃驚,“我能有什么棘手問題,再棘手的問題在本將軍這里也不是問題。”
邢立說的很自信,楚越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皇帝提前三天便住進了長青寺,攜著太后,皇后,還有惠貴妃,儀仗隊浩浩蕩蕩地從長安街再到盛安街,夾道跪了一地的百姓,平時普通老百姓是不會往這里來的,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為了一睹皇室的威儀,全城的百姓幾乎擠滿了兩大街道。
皇帝轎攆在前,太后其次,再后是皇后和惠貴妃的轎攆。皇室儀仗隊經過的地方跪下一片,山呼皇帝萬歲,娘娘千歲。
邢立所掌的禁軍整肅威嚴,邢立打馬在前,一身重甲,四面圍著禁軍里的精銳部隊一路相護。
楚越則是與姚涼一起,整頓皇城司的軍隊,早早地在長青寺門口相迎。
楚奕今日倒是出現了,帶著一大堆人馬,扎進了長青寺,庸王帶著朝臣和宗室浩浩蕩蕩地緊隨其后。
這是楚越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庸王,這位王爺在楚越眼中與他的名號一樣平庸,長得風流倜儻,他們楚家就沒有長相平庸的,庸王的平庸在于他沒有什么才華,當年幾乎是一問三不知,而且是個跛子。
因幼時貪玩,在樹上玩耍掉了下來摔斷了腿。
庸王與楚越寒暄幾句,并沒有如楚奕一般,而是帶著朝臣和宗室一起在長青寺門口等待皇家儀仗隊的到來。
楚奕找了個暖和地,那便是供奉楚越靈位的端慧殿。
楚越也是為這個不爭氣的弟弟捏汗,一副浪蕩模樣,絲毫不把眾人放在眼里,之前見他還是知道收斂的,這么今天見著他像是醉酒一般。
第二十八章 祭祀大典(二)
楚奕不出現在迎接隊伍里實在不妥,楚越向姚涼交代之后借故離開。
進了長青寺問了楚奕行蹤,最后直奔端慧殿。
剛進殿便聽見楚奕在哭,柳十三在殿外見到楚越立刻拔劍相對,將楚越擋在殿外。
“誰?”楚奕止住哭聲,聲音凄冷。
楚越道:“下官梅靈澤,請世子前往寺外接駕。”
“滾!本世子心情不好,哪也不想去。”
“世子,今日不同往日,還請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里面沒了動靜,楚越只能被擋在殿外干站著,柳十三抵劍示意楚越離開。
柳十三劍眉豎起,與柳獨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質如出一轍,楚越只好吃癟離開。
一盞茶的功夫
柳十三便見著楚越身后跟著十幾個和尚,待進了院子,整齊劃一,排練好似地,情真意切勸著世子節哀,嘴里還不停地念著經文。
柳十三這下也不知道如何應對了,佛家圣地,還是對著出家人,總不能向對待梅靈澤一樣拔刀吧。
楚奕跪在蒲團上,手里抱著楚越的牌位,雙手握的發白,眼神陰鷙。
如果這里不是長青寺,他一定殺了這梅靈澤。
見里頭還沒有動靜。
楚越也跟著這些和尚一起,勸道:“下官知道今日世子心情沮喪,可事有緩急,還請世子為大局著想。”
“讓他進來。”
殿內傳出楚奕隱忍的聲音,楚越看了柳十三一眼,柳十三眼中的殺意已失,隨后遣散了這些和尚,
邁入殿內,
楚奕已經將手中的牌位放置原來的地方,點起一旁的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爐里,才回頭,目光里難掩殺氣。
“你讓本世子很琢磨不透,”楚奕在楚越身邊用陰冷的目光打量一圈,“很令人生厭!”
楚越面不改色道:“我是為了世子著想,這次的祭祀大典,世子殿下應當好好表現才是,太后對世子寄予了厚望,世子不該如此懈怠。”
“你是不是很喜歡管閑事?”楚奕踱步到楚越身后,狠狠地盯著楚越的后腦,“今日不防開誠布公地談,你到底意欲何為?”
“世子真的想奪嫡嗎?”
楚越直入主題。
楚奕滿意地笑了。“很好,想如何,不想,你又當如何?”
“世子若是真的想,那梅靈澤甘愿俯首,從今往后我便是世子暗處的一把刀,只要我活著,就一定將世子送上那無人之巔。”
殿內的君子蘭開的正盛,楚奕彎身折了一朵蘭花放在鼻翼問了問,甚是愉悅,“那你要什么?”
楚越甚是喜歡蘭花,楚奕這么隨手摘了一朵,簡直摘到了心坎里,很是心疼這冬季來之不易的蘭花。
“封侯拜相。”楚越壓下心中不快道。
“若是不想呢?”
“世子若是不想就請盡快離開上京,京城這樣的地方,世子若是無所求,便不該出現!”
楚奕指尖一松,那朵蘭花摔落到地上,楚奕漫不經心地踩上去,碾碎。
楚越:“……”
楚奕看著地上稀碎的花蕊,已經沒了本來的艷麗,“想不到你的野心如此大!”
楚越勾唇笑道:“那自然是有這個價值,庸王府能人眾多,我若是選了雍王世子,將來也不過封個小官,若是選了世子,那將來才有機會位極人臣。”
“梅大人如今跟了邢立,未來又怎么會是個小官?”
“皇城司唯一有實權的只有邢立,其他眾人都不過是聽從辦事而已,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哪里能和朝堂之上的肱股之臣相提并論。”
楚越一番慷慨激昂,希望楚奕能相信他。
“你就不拍我登基之后,第一個殺了你?”
楚奕眼中戲謔,看著半真半假,叫人看不透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楚越清朗地笑了一聲,“等世子登基那天,一定會感激我。”
楚奕輕蔑地看了一眼楚越,隨后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靈位,像是沒有聽到楚越的話,半晌,轉身便離開殿內。
將楚越一個人丟在殿內。
等楚越回了寺門口,見楚奕帶著身后的一眾正站在楚廉一旁。
“大人,”姚涼上前道:“衛兵來報,圣架已經在前方了。”
“嗯嗯。”楚越點頭應是。
果然沒多大功夫,儀仗隊已經緩緩而來,邢立一身盔甲騎馬在前,楚越仰首,第一次見邢立穿重甲,想不到如此有大將軍的風姿,威風凜凜,不怒自威。
待儀仗隊停下,
文武百官,跪下一片,高呼萬歲。
庸王一瘸一拐地領著百官,上前去迎皇帝,“微臣恭迎陛下。”
庸王屈膝要跪,皇帝上前一步將他拉了起來,“皇弟有腿疾,免了這些規矩。”轉而看向庸王身后,“眾卿平生吧。”
等太后,皇后,皇貴妃的禮儀一一走過,皇帝拉著庸王,亦步亦趨地邁進長青寺,楚越見這兄友弟恭,一位垂垂老矣,一個跛腳弓腰,倒是十分情真意切。
以前楚越也沒見過皇帝搭過庸王,前世中,庸王府在上京實屬小透明,想不到短短幾年,風光無限。
皇帝在大型祭祀活動時會提前三天入寺吃齋念佛,以示真誠。
文武百官在將皇帝迎如寺內,也都散了。這三日只需在自家吃齋即可,三日后的祭祀大典準時出席就好。
等一切安排妥當。
邢立與楚越終于有時間碰面,
“萬幸,今日一切順利。”楚越與邢立在寺內巡防,絲毫沒有放松警惕,“宮里的貴人都在這里了,這幾天要千萬小心。”
“嗯,”邢立身上的盔甲隨著步伐發出鏗鏘之聲,“你先去休息吧,這里交給我。”
“那怎么行,”楚越停下腳步,面對著邢立,“論辛苦,邢大人今日才辛苦。”
楚越的目光在邢立身上掃了一遍,“果然有大將軍風采,邢大人將來就是不在皇城司,也大可以做個守家衛國的將帥。”
“沒興趣,”邢立拿下頭盔,夾在腰間,“這玩意重死了,束縛著一點用都沒有。”
楚越抿嘴一笑,兩人繼續向前,
“邢大人,梅大人請留步。”
聽到聲音,兩人齊回頭。
庸王跛著腳在身后撩袍前來,身后還跟著楚廉。
楚廉道:“兩位大人今日辛苦了。”
邢立不搭話,楚越客氣道:“這是我們職責所在,王爺今日才是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要回去了,時辰不早了。”庸王轉而看向邢立,“前些日子上陽不懂事,對邢大人多有得罪,還請邢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邢立道:“王爺沒有怪罪下官,是王爺大度,邢某怎敢僭越。”
“好,大人不放在心上便好。”庸王帶著身后的楚廉一同離去。
“想不到庸王爺竟然對邢大人這么客氣?”楚越驚訝道:“皇城司如今在京城真的已經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邢立很是謙虛地道:“陛下厚愛而已。”
…………
深夜,楚越找了個借口與邢立分開,換上夜行衣,在屋脊穿梭,直奔皇帝的東院,皇帝并沒有與皇后同住,也沒令惠貴妃侍寢。他一人居于東院。
當夜風平浪靜,楚越偏要制造些詭異的動靜來。
老皇帝此時已經在床上,熄了燈火。
忽然聽到門外的呼嘯聲,皇帝猛地睜眼,屋內靜悄悄的,屋外也沒有任何動靜。正當放下心來,窗戶乍開,一陣陰風穿了進來。
皇帝大叫一聲,從床上爬了起來,縮道床腳,“誰!是誰在外面?”
屋外寂靜的月色,月亮在梢頭佇立,
冬季里連蟲叫聲都沒有。
“你是……楚越嗎?”皇帝這時忽然想到楚越的靈位正是在長青寺,面露驚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楚越坐在屋脊上,眼底盡是冷色,掌心再次推出掌風,窗戶被摜地吱呀作響。
皇帝以為這是楚越的在天之靈在回答他,他涕泗橫流,四肢發抖,連帶著咳嗦地上氣不接上氣,一陣咳嗦之后沙啞道:“阿越,你放過朕吧!朕已經沒多少日子了,九泉之下,朕給你磕頭,朕給阿滿磕頭認罪,只要你們能原諒我,怎么都行!”
阿滿是成安王的乳名。
楚越如一座塑像巋然不動,眼淚卻奪匡而出。
原諒?成安王府兩百多條冤魂,他磕頭認錯就能原諒?
如果不是為了楚奕的安全著想,楚越當下已起殺意。
皇帝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大聲呼叫門外的守衛,卻無一人應答,這時窗外忽然飄入一朵蘭花。
這令皇帝大驚失色,竟當場嚇暈了過去。
待邢立帶著守軍闖進東院,楚越剛好離開了,順便也帶走了那朵蘭花。
邢立當即叫來隨行御醫。皇帝的東院出了事情,難免要驚動太后一行人。
太后匆匆而來,后面緊隨著太后和惠貴妃。
這時楚越換好衣物趕來,只見皇帝摟著太后,跟做了噩夢的孩兒正躲在母親的懷里。
“母后,阿越是不是在長青寺。”皇帝將臉蒙在太后懷里,只露出花白的頭發。
太后看著并沒有比皇帝大多少歲,其實已經七十五高齡,太后入宮時只有十四歲,入宮便是皇后,第二年便生下皇長子。
太后聞言也不好說什么,只是眼眶濕潤,重重地點了頭,道:“是,阿越的靈位正是設在長青寺。”
皇帝奔潰道:“母后,你讓他們都走,朕只要你陪。”
太后揮了揮手,皇后和惠貴妃行禮默默退下,隨后其他人也都默默離開了。
邢立加派了一倍的禁軍收在屋外,楚越臨退下時忍不住多看了太后兩眼,在楚越小時候的記憶中成安王府一直掛著太后年輕時的畫像,那是楚越見過最美的女子。
即使楚越幼時太后已年近六十,仍然一頭烏絲,一雙丹鳳眼,皺紋下也擋不住她的容顏。聽京城的人說太后年輕時顧盼生輝,一娉一笑,都是人間絕色。
第二十九章 祭祀大典(三)
可剛剛那個滿頭雪絲,皺紋在臉上橫生的老太太楚越差點沒認出來。要不是那身姿依舊挺拔,楚越還以為那不是她的祖母。
邢立最后一個從房門出來,順手關了門,轉身見楚越臉色陰沉,他也不說話,與楚越一左一右站立在門外。
楚越靜默良久,抬眸道:“今夜的月色真好。”
邢立望著頭頂的浩瀚星辰,那一輪圓月如珠如玉,道:“月色如舊,卻終不似當年模樣。”
楚越側首問:“邢大人,你沒有話問我嗎?”
邢立瞥了一眼房內,側首轉向楚越道:“想問的太多,留著以后吧。”
又是一陣沉默,忽然院內真的起風了,寒風拂面,涼意四起。
“你先回去歇息吧,今夜我來守。”邢立道。
楚越捏著手中的劍柄,“那不行,大人先去休息吧,你明日還有的忙,禮部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與你商議。”
邢立紋絲不動,楚越道:“大人信我,陛下不會再做噩夢了,太后在里面陪著呢。”
邢立看向楚越,過了一會兒,離開了。
翌日。
長青寺正殿的前方有一十層高的天寶塔,正是那日看煙火的塔。
塔的正前方是一個空曠的天壇,專門用來祭天所用,禮部一早便來搭臺子,為祭天當日做準備。
自昨夜之后,楚越隱約覺得邢立是生氣了,應該是對他昨夜的嚇唬皇帝有意見,邢立那么效忠皇帝,昨夜之事他沒有揭發出來,并不代表他認同。
其實楚越也有點后悔,幸好沒把皇帝嚇出好歹,原本就時日無多,萬一昨夜嚇死了,那上京城就亂了,倒是楚奕就危險了。
楚越在寺中晃悠,身著皇城司的玄色制服,右手配著一把劍,漫無目的地巡視著左右,不知不覺就晃到了天臺,遠遠見邢立專注地聽禮部負責官員在向他匯報事宜。
這次禮部派出的負責人不是別人,正是梅府的三姑爺于紳。于紳此人楚越就在上次的家庭會議中見過一次,全程沒怎么說話,也是上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不過與梅府差不多,祖上三代都是做大官的,如今也慢慢沒落下來,直系在朝中任職的并不多。
于紳應當是個謹慎的人,這些世家公子越往后,家族越沒落,很大原因也在于太過謹慎,首鼠兩端,這樣確實可以保家族平安,最終導致的結果也是漸漸邊緣化。
楚越在原地打轉,這時姚涼帶著一群人經過。
“梅大人是在等邢大人嗎?”姚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邢立,“何不直接過去?”
“哦哦,只是巡視一圈剛好到這里而已。”楚越見姚涼身后跟著一位道長,似遁世高人,胡須銀白,手中配著一把拂塵,“這位是?”
姚涼側身介紹,“這是無憂子道長,前段時間成安王世子派人請來上京,為這次祭天祈福,今日剛到,下官剛從城外迎來。”
無憂子躬身道:“施主便是那位起死回生的貴人吧。”
無憂子這個名字楚越聽著很熟悉,直到他提起起死回生,才想起那日從棺材里蘇醒時見到的道長似乎也叫無憂子,可眼前人非彼時人。
楚越道:“我當日醒來時見到的無憂子道長不是您吧?”
“確實不是老道,”無憂子笑的云淡風輕,“不知是哪位與公子有緣的道長,老道也是聽說有此等異事,今日見公子一面,便知這世間法則是我等凡人參不透的。”
楚越輕笑,“道長果然慧眼。”
看來這個無憂子是貨真價實,當日那個是個冒牌貨,難怪后來梅懷先再也沒找著人。
說到那假無憂子還是趙筠找來的,后來梅懷先再向趙筠問起此時,趙筠含含糊糊說什么高人來無影去無蹤的,也不需要這些凡間俗物,看來是那個假無憂子嚇得不輕,再也不敢出現了。
與無憂子告別,姚涼引著人去往別院落腳。
這時于紳與邢立的溝通也結束了,楚越上前先與于紳打招呼,“三姐夫負責這次的禮儀?”
于紳見楚越,笑道:“是靈澤啊,這一身豐神俊郎的打扮,叫姐夫差點不敢認!”
“三姐可好?”楚越靦腆道。
邢立收拾手里的冊子畫卷轉身就走,楚越斜著眼注視著邢立離開的背影。
于紳道:“好著呢,你三姐在家里長念叨你,你得空多去陪陪她,你三姐如今月份大了些,晚上長做夢,夢里都是你呀,我想著是為你操心呢,我看你先下挺好,回去我要多安慰安慰她。”
“三姐有身孕了?”楚越訝然,“前段時間我才見到三姐,我怎么沒發現?”
“你三姐本就瘦弱,而且寬裙下也看不出什么,”于紳哈哈笑著,“也不是頭一個了,我就盼著來個姑娘。”
楚越回想起來才發現,三姑娘面色一直不佳,多有疲乏,只是自己從未在意而已。
“那便恭祝姐夫心想事成了。”楚越笑道。
…………
從天臺下來,轉眼又不見邢立的影子,提到梅三姑娘,楚越忽然想到了楚奕,那個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
昨日迎架一結束,楚奕便離開了,如今雖然相見卻不相識,楚奕還處處針對自己,想到此處楚越便心口郁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和楚奕相認,這個不聽話的弟弟什么時候才能讓他不操心。
太后的移架出了東院,直接穿過天寶塔,往端慧殿方向去了,楚越恰巧逛到塔下,與太后的儀仗隊碰上,
楚越心口一跳,一時間竟忘記了行禮,只是定定地望著面前的太后。
梅靈澤的氣質本就與楚越相似,楚越如今替代了梅靈澤,在神情上與當初的楚越如出一轍。
太后與楚越四目相對,竟有一絲觸動,腦中閃過了楚越的身影。
楚越自知失儀,跪下道:“臣皇城司左副使梅靈澤參見太后!”
“你是梅祭酒的兒子?”太后握緊手中的拐杖,語氣凌厲,“你可知自己方才失了規矩?”
“臣失儀,請太后處罰。”楚越深深俯下身去。
“太后,”邢立不知何時出現在這里,他走向前跪下,道:“梅大人今日多有操勞,精神不濟以至于太后面前失儀,請太后寬恕。”
“哦?”太后睨了邢立一眼,嘴角劃過一抹冷笑,“照邢大人的意思,是哀家的不是,是哀家不體恤下臣。”
“微臣不敢!”邢立道:“梅大人是微臣下屬,一切責罰都應微臣領受。”
“太后明察,”楚越道:“一切與邢大人無關。”
“怎么聽著都是哀家的不是,”太后看向楚越,“梅……”
楚越:“微臣梅靈澤。”
“哀家想起來了,你是邢大人特意向皇上請了旨,直接入了皇城司?”
上京的那些傳聞,皇宮里也傳的沸沸揚揚,太后自然也是聽了不少。
太后道:“想不到邢大人如今也有了想護的人,可規矩便是規矩,若是這么輕易地饒恕了,那皇家威儀何在?”
太后原本對梅靈澤還有些不忍,起初只是想嚇唬他一下,見到邢立如此維護此人,連著梅靈澤一起厭惡起來了。
“邢大人,”太后道:“照著規矩,梅大人鳳前失儀,該多少廷杖?”
邢立沉聲道:“太后開恩!”
太后臉色陰沉,兩方僵持,楚越道:“照著規矩,應當二十廷杖,微臣謝太后賞賜。”
“你……”邢立側身怒視楚越。
“邢大人有什么想說的?”太后的龍頭拐杖砸在地上,四下立刻跪下一片,求太后息怒。
邢立面無表情,跪挺的身體俯下去,道“下屬犯錯,臣當同罪,自是要一同領罰。”
“邢大人忙著呢,”太后示意身邊的人起身,一群人立刻領會,一旁的芳如嬤嬤攙扶著太后離去,太后拐杖扣在邢立面前時,太后悠悠道:“等此時了了。你自行前去領罰吧,沒人攔著。”
“恭送太后。”楚越道。
太后頓下腳步,似嘆了口氣,還是沒饒了楚越。
這里不是皇宮,自然沒有廷衛掌刑,楚越只好在公眾之下,命姚涼監刑。打是打了,也有人證,太后既沒有說什么,那便是默許了。
“太后,這皇城司的人掌刑,打不打那二十廷杖也沒什么意思。”芳如嬤嬤道:“太后還是仁慈,不愿意處罰梅大人,只不過是見邢大人維護梅大人,所以故意的。”
太后笑道:“就你知道,哀家見這孩子實在是喜歡,他太像阿越了,溫潤儒雅,可惜,為什么會和邢立混在一處?”
芳如嬤嬤攙扶著太后小心翼翼地跨下臺階,“雖是混在一處,可奴婢看著這梅大人不似邢大人殘暴,畢竟是梅家的孩子,飽讀詩書。”
“嗯嗯,”太后剛下了臺階,腳步停下,恍然大悟似地,“哎呀!哀家氣昏頭了,這下梅家那老太太該來找哀家的麻煩了。”
芳如嬤嬤道:“奴婢看著這時辰估計已經在受刑了,打就打了,況且都是他們皇城司自己人,還不是做做樣子,等梅老夫人來,您推個由不見不就好了。”
“哼,那個老太太就這一個孫子。”太后繼續向前走,“肯定護的跟命根子似的,當年跟著哀家的那一批臣婦,也就剩下梅家老太太了,多少得給個面子。”
第三十章 蘭姑
姚涼也是犯了難,邢立不說話,這打到底該怎么打?皇城司的棍子都是對付犯人的,這二十刑棍下去定是要見血的。
一處偏僻的院落,掌刑的幾人已經布好刑具等著,邢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眸子寒冷刺骨。
楚越褪去外衣,只剩下里面的外衫和褻褲,趴在刑具上,面朝下,對姚涼道:“大人不必留手,若是傳到太后那里,我這二十棍子不僅白挨了,太后一怒,我還得更慘。”
姚涼見邢立不說話,嘆了口氣,“那大人忍著些!”
“打!”姚涼一聲令下,上方的棍子雷霆落下,楚越只覺得背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很快侵入皮肉,傳入四肢百骸,沒幾棍子,身上已經冷汗暴起。
邢立出奇地安靜,胸膛起伏,雙手攥得骨節發白,每一棍子仿佛落在了他的身上。
二十棍子下去,楚越已經腦子轟鳴,四肢疲軟。
“趕緊扶起來。”姚涼命令著身邊人。
一旁的侍衛將楚越扶起,
楚越只覺得雙腳無力,這皇城司的刑罰不是沒領教,可這棍子是頭一次,聽著覺得沒什么,沒想到打在身上這么厲害,早知道讓姚涼手下留情了,要什么面子,幸虧二十棍子,再多估計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
邢立上前撥開楚越身邊的一名侍衛,那名侍衛被甩的幾步之外,姚涼立刻感受到了邢立的怒火,只見邢立背上楚越,臨走時給了他一個殺意的眼神,姚涼只覺得脊背發涼。
邢立背著楚越往二人落腳的別院去,來到長青寺這幾日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被這么打一次,楚越終于有機會偷懶一下了。
楚越雙手搭在邢立的肩上,腦子不清晰帶著眼睛也模糊了,他看著邢立的側頸和耳垂,這樣的場景與當初在迷谷昏迷時,邢立背著他重合,楚越一時分不清那個是真哪個是假,張口囫圇道:“十三?”
邢立身子一僵,轉瞬即逝,繼續向前。
楚越只迷糊了那短短的時間,就又清醒過來,不過已經不記得剛剛說了什么,他氣息有些弱,“對不起,邢大人。”
前面傳來冰涼的聲音,“罪是你受的有什么可對不起的。”
“不是這件事情,”
邢立默不作聲,楚越說的是他故意嚇唬皇帝這件事情。
到了別院,邢立將楚越放在床上,打來一盆熱水,拿出金瘡藥,順手就要幫楚越褪去衣物。
“不必,我自己來。”楚越麻溜地跪在床上,連身上的痛楚都忘記了。
邢立瞪了他一眼,將人又按了下去,道:“不許動。”
然后充耳不聞地拾掇起面前的人,楚越開始還臉頰紅暈,嘴里叨叨。
待衣物扯下,清洗傷口時,腦子嗡地一聲,所有語言戛然而止,滿腦子都是“真他媽痛”。
邢立小心翼翼地處好傷口,將面前狼藉收拾好,坐在床邊,“今日是我害了你!”
楚越趴在床上,聞言抬頭,“大人何出此言?”
邢立面色懊悔,“太后是見我求情才罰了你,我當時關心則亂,事后才反應過來。”
“為何?”
楚越不解,太后為什么要這么做。
邢立道:“太后厭惡我,以后遇見她,你就說與我不和,她便不會為難你。”
楚越:“你什么時候得罪了太后?”
邢立薄唇緊抿,楚越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覺,多半是因為自己,不光太后,估計楚奕對邢立也是恨之入骨。
……
成安王世子府
楚奕在院中設了靶場,此時的他箭在弦上,有人匆匆來報,在柳寒旁附耳幾句,柳寒聽后示意退下。
“世子,”柳寒走進幾步,“一切準備妥當,暫時沒有被發現。”
楚奕面色不動,撐臂拉弓,一支寒箭破空而發,直中靶心,箭尾發出嗡鳴聲。
將弓箭丟給一旁的柳十三,轉身在石桌邊坐下,拎起茶盞,斟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城外準備的怎么樣?”
柳寒肅然道:“萬事具備。”
楚奕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臉上異常興奮,“好啊,我等這一天等了五年了,還剩兩天,我快等不及了。”
柳十三面色凝重,將弓箭橫在石桌上,在楚奕一旁坐下。
柳寒也坐下道:“幸好當年成安王府的五萬守備軍被編入了京城守衛軍,后日我們里應外合,一旦事敗,我立刻領兵闖入長青寺將世子救走,屆時我們退回榆州,反了他!”
“如果事成,”楚奕道:“先圍了庸王府,將其中家眷全部帶走。”
“嗯嗯,”柳寒重重地點頭,“放心吧,禮部也有我們的人,邢立巡防地再滴水不漏,他也不會料到那些搭臺子的木材里全是包裹好的火藥,只要后日將那琉璃片放在祭祀臺后面不起眼的位置,艷陽高照,光點聚集在火藥點,必定會爆炸。”
楚奕轉著杯子,“希望那些欽天監不是酒囊飯袋,要是沒有日光,我幾個月的籌劃就功虧一簣了。”
“放心吧,”柳寒道:“根據這幾天的氣候推斷,必定是個好天氣,實在不行,給它點了。”
“嗯嗯,”楚奕倒了一杯茶,緩緩地澆在腳下,“這個老東西,沒幾天活頭了,還想著臨死前把我也解決了。”
楚奕松手,“啪”玉杯在地上碎成片,濺的到處都是,“他還以為我是我哥呢,這么好騙。老東西必須死在我手上,他想壽終正寢,我偏要他身敗名列。”
楚越肆無忌憚地開懷大笑,一張笑臉下透著狠絕,“大魏開國近兩百年,他將會是第一個被炸死的皇帝,而且是面目全非,去了底下,估計父王母妃該不認識他了。”
楚越臉色驟然一變,忽然委屈地像個孩子,“那還真是可惜,萬一成安王府的人沒有認出他,他不就又逃過一劫?”
柳寒嘆了口氣,“可惜邢立武功高強,當場斃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太后應當不會放過他。”
楚奕挑眉,“皇帝若是死了,他還能活?”
柳十三垂首,楚奕見他心神不寧,道:“十三,后日/你直接出城,我們榆州匯合。”
柳十三猝爾抬眸,拼命地搖頭,兩手攥在楚奕的小臂上。
“十三,聽世子的。”柳寒道:“大哥就你一個兒子,我要保護好你,放心,世子有我護著,不會有事的。”
柳十三根本不聽,還是搖頭,他祈求地看著楚奕,他不想離開楚奕。
楚奕心意已決,“你若是不走,以后我再也不你了。”
“去哪啊?十三。”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人還未出現,拱門外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把在場的三人嚇得魂飛魄散,柳寒抬頭朝屋頂罵道:“蘭姑來了也不通知一聲,要嚇死個人啊!”
屋頂守著的柳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武功了得,是專門為成安王世子府把風的。
“蘭姑又不是外人!”柳溪委屈道:“我昨夜在屋頂吹了一夜的風,門主還要罵我。”
蘭姑已經跨進拱門,看見十三,她笑迷了眼,“十三,你要和小越越出去玩故意不告訴我?”
“我們沒有要出去玩,”楚奕有些不耐煩,“蘭姑,我們在談正事。”
“你騙我,”蘭姑給楚奕擺了個兇臉,“你上次帶十三去天下第一樓就瞞著我,你們去吃好吃的,讓老婆子我在家吃水煮面條。”
柳寒趕緊站起身,將蘭姑扶坐好,“蘭姑,他們年輕人愛玩,你跟去干嘛?”
“我也想出去玩,”蘭姑很生氣,“到了這里,我都沒出去過,你們都不帶我出去。”
柳溪貓著身子,“我帶你呀蘭姑。”
“閉嘴!”楚奕瞪了柳溪一眼,“蘭姑要是丟了,我就把你捆了沉塘。”
柳溪瞥了一眼,不服氣地縮了回去。
“小溪多乖,小越越你現在怎么那么兇!”蘭姑抱著胸,嘴巴撅的老長。
“十三,你后日的任務就是帶蘭姑回榆州。”楚奕沉聲道:“這是軍令!”
“我不走!”蘭姑憤然反抗。
“聽到沒有?”楚奕聲音凌厲,甩開十三的手。
十三眼淚在眼眶打轉,最后還是點了頭,
蘭姑上一刻還聲音高亢,見十三委屈地要哭了,她也眼珠里水汪汪道:“十三,你怎么要哭了,不哭不哭,你一哭,蘭姑也想哭了,”
蘭姑抬手摸摸柳十三的臉以示安慰,“小越越心情不好,咱倆不惹他,蘭姑去給你做蔥油餅,走。”
蘭姑起身把柳十三拉走了。
庸王府
“父王,你看這是什么?”楚廉從袖口掏出一個紅瓷藥瓶,遞到庸王的手里。
庸王端坐在正廳的上座,伸手接過,在手中端詳了一會,又拔開塞子問了問,什么味道也沒有,“這是什么?”庸王問。
楚廉笑道:“自然是好東西,這是南疆的一種毒藥,無色無味。”
庸王臉色大變,剛剛他還深深聞了聞。
“只要不入口便無妨,”楚廉笑道:“這白粉子極易溶于水,只要入了口,即使量少,也會在半日內沒命,并且連仵作也查不出來問題所在。”
“這不是中毒嗎?”庸王又拿起端詳了一眼,“怎么會查不出來?”
“當時查不出來,”楚廉道:“不過七日后,尸體會顯示出中毒跡象。”
庸王屁股登時離了椅子,心跳如鼓,來回轉了一圈,腿也不瘸了,他焦灼問:“你想……?”
楚廉愣了一下,“你想什么呢父王,我能做出這樣沒把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