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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連邢立都敢追

    "都走了,別裝了!"

    梅六姑娘蹲在床沿揪住楚越白皙的臉蛋,此時房內就剩下梅小六沒走。

    楚越還真不是裝,回來的路上還是清醒的,可大夫的藥粉子一撒,脊背如同在爐架上烤。

    疼的楚越腦子嗡嗡作響,梅六姑娘見楚越還在裝,上手朝楚越腰間又三百六十度擰了一把。

    “六姐!”楚越眉心皺縮,從迷糊中清醒。

    梅小六很是得意,“呦,叫姐啦,以前一口一個梅小六,今天怎么這么乖了?我還以為你真的暈過去了。”

    楚越無奈,“你怎么還不走?我要休息了!”

    “本來是要走的,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楚越趴在床上,聽聞,支起身子坐了起來,“什么事情?”

    “聽說邢立手上有一把棠溪寶劍,是端慧太子的遺物。是真的嗎?”

    楚越:“……我怎么知道?”

    那把劍怎么會在邢立那里?楚越又沒見邢立佩戴過又怎么會知道。

    “你不是去過他府上,我以為你見過呢?”六姑娘有些失望,“我家相公掌管軍械,對這些上等佩劍十分感興趣,說實話我也想看看,前段時間我聽他提過,所以來問問你。”

    “不是……你想知道就去問邢立,問我做什么?”楚越心中郁結,怎么所有人好像都認為他和邢立很熟,這梅靈澤以前到底做了什么?

    這梅六姑娘也是,自己的弟弟對一個男人死纏爛打,她怎么一臉看戲,就不擔心她梅家一脈到他這里就斷了。

    “我以前喜歡纏著邢立?”楚越蹙著眉問六姑娘。

    梅小六不可置信地看向楚越,“你現在不喜歡他了?那可太好了!那你趕緊成婚為我們梅家傳宗接代,那邢立有什么好,又不能生孩子!除了能打架,長得好,脾氣爛大街。”

    楚越黑臉,“我說過我喜歡他!”

    六姑娘點頭,“可不是我說的,咱們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誰讓我比你早出來一刻鐘,我是絕對不會和爹說你喜歡男人……”

    楚越顧不上身上的傷,赤腳從床上蹦起來堵住了梅小六的嘴,“你快住嘴吧!”

    “嗚嗚……”梅小六還想再說,楚越拎起梅小六扔出了房門外,門“啪”地關上了。

    這梅靈澤多半是邢立給弄死的吧!楚越感嘆這梅靈澤膽子忒大,連邢立都敢追。自己好死不死怎么重生在了這副身體里!

    難道他自己也是斷袖!

    不可能!楚越極力否認,他堂堂大丈夫怎么會喜歡男人!

    可細細回想,他為什么見到邢立會緊張,一定是二人前世有過節,亦敵亦友,所以邢立在他心里是有別于他人的。

    …………

    楚越一覺醒來已是第二日黃昏,木青敲門進來,一句話還沒說,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少爺罰我吧!都怪我,要不是我和老爺說您去了成安王世子府,也不會挨打。”

    “嗯嗯,”楚越佯裝嚴肅道:“知道錯了還不來給少爺更衣?”

    木青茫然,“少爺還要出去?”

    “這點傷算什么?出去走走,老爺應當沒有罰我禁足吧!”

    木青膝行幾步,低下身子為楚越穿鞋,又起身為楚越在衣柜了找了一件藏青色外袍,楚越好儀容,整個人豐神俊郎,仙風道骨。

    “少爺我們去哪里?”木青問。

    "嗯,"楚越想了想,“庸王世子平時愛去哪里?”

    木青撲通又跪了下來,“少爺昨日才挨打,今天怎么又要討打!”

    饒是木青這樣呆頭呆腦的人,經過這一場也明白了,庸王一黨和成安王一黨是不能接近的。

    “我又不是去找庸王,只要你不說,我怎么會挨打,你少爺我也不惹事。”楚越大步跨出房門,“備馬。”

    木青認為楚越說的有道,誰規定庸王一家去過的地方,其他人就不能去了。

    馬車路過一趟國子監,正好是趙筠放衙時間,馬車停在偏僻處,防止被他們家的祭酒大人看到,等趙筠一出來便被木青架上了馬車。

    “你今日怎么沒來上學?”趙筠將自己的公文箱擱置在小幾上,拿起上面的堅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楚越:“被打了,剛下得了床。”

    趙筠“噗呲”一聲,不巧被碎果子嗆住,咳得五臟抖動,脖頸憋得嫣紅,楚越冷眼相看。

    等趙筠緩過來,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讓你昨日……咳咳……!”

    楚越瞇著眼一臉嫌棄,“怎么不咳死你,還有心情笑話我,你那巴掌印還在臉上呢?”

    “……咳咳……我偏笑,哈哈哈哈哈”

    木青在馬車外聽不下去了,“趙大人快別笑了,我們少爺可比你那一巴掌嚴重多了。”

    “打哪了,我看看。”

    楚越白了一眼,“我家老爺子打人不打臉,當然是你看不到的地方了!”

    趙筠切了一聲,“不就是被鞭子抽了嗎?”

    楚越:“……還真是知己。”

    “說真的,”趙筠調整幸災樂禍的表情,“你臉色蒼白,梅老頭下手太狠了!”

    “不說這個,”楚越言歸正傳,“你知道雍王世子經常出入哪里嗎?”

    趙筠怔住片刻,“你昨天去了成安王世子府?”

    楚越點頭:“嗯嗯。”

    “然后呢?”

    “被趕出來了!”

    趙筠被噎了一下,“然后就被你爹打了?”

    楚越:“嗯嗯。”

    趙筠瞬間對成安王世子來了興趣,“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居然把你趕出來了?為什么把你趕出來!”

    “大概是話不投機,”楚越不想深究這個問題,“我問的是庸王世子,你扯什么成安王世子?”

    趙筠費解地看著眼前人,“靈澤,你現在很關心朝堂政事啊,你現在是學生,又沒有在朝為官,關心這些做什么!我不是告訴你要遠離這些是非。”

    馬車漫無目的地在各個街道晃悠,楚越坐的久了背部隱隱作痛,咬牙忍了忍道:“我們這些人雖然不在權利中心,但都是世家子弟,少不得要隔岸觀火,若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將來火燒到自家身上,想自救都沒辦法。”

    “況且,我爹雖是個四品小官,不比長信侯乃當朝國舅,”

    趙筠靦腆地笑了笑,“我爹空有爵位,不參與黨爭。”

    楚越笑了一聲,繼續道:“我那六個姐夫,大多身居要職,世家本就盤根錯節,躲也只能躲得了一時,其實大多都在觀望而已,只為保全家族榮辱。梅家尚且如此,你們長信侯府偌大的家族又怎會躲掉。”

    趙筠聽得張大嘴巴,如醍醐灌頂,“你還是我認識的梅靈澤嗎?怎么跟換了個人似的,以往你哪懂這些,拿書就頭痛的人,想不到今日分析的如此清晰!”

    楚越拿起小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嘴角淺笑,“人經歷了生死,總會成長的。”

    “所以,你這位富貴閑人,最是應當知道京城這些顯貴常出現的地方。”

    “那是,”趙筠想了想,“這庸王世子去紅袖招的時間不多,去了也不是為了狎妓,多半都是會友,聽曲。天下第一樓他倒是經常去,那里還有他專門的包廂,其次這位世子喜歡圍獵,西郊的皇家圍場他也常去。”

    楚越撩開車簾,“木青,去天下第一樓”

    “是,少爺。”

    楚越端正坐了回來,上下打量趙筠,看的趙筠想躲,“你干嘛!我不喜歡男的!”

    “……你在天下第一樓有包廂嗎?”

    楚越差點嘔血,怎么又提這事!

    “當然了,我不是還帶你去過幾次?”

    楚越點頭,“長信侯府果然多金。”

    以前趙筠都是跟著自己混的,現在也有自己的包廂了。

    天下第一樓在永樂街上,是上京最豪華的酒樓,名滿天下,能在這里成為常駐嘉賓的那都是貴不可言的人,一般人家連一頓也消費不起,這里還曾有屬于楚越的‘清雅堂’,時移世易,如今不知道名字是否還在。

    酒樓的匾額是先帝所賜,這家在上京有著舉足輕重地位,實際老板誰也不知道,表面上的老板是一個商人,其實人人清楚,這背后定是有大人物撐腰,否者也不會幾十年來屹立不倒,酒樓的菜品確實不錯,可價格驚人,不過無人在意,來到這里地位不言而喻,這個價格只是為了彰顯地位,而非單純為了消遣。

    楚越和趙筠剛踏入店內,伙計立馬上前招呼:“趙大人,梅公子,您二位很久沒來了。”

    “嗯嗯,”趙筠在伙計的引導下往二樓走去,楚越跟在后面,環顧四周,最后目光鎖定在了他的‘清雅堂’。

    這間包廂名字還在。

    伙計從清雅堂路過往前帶路,楚越停在清雅堂門口,道:“店小哥,這清雅堂里有客人嗎?”

    “額……”伙計為難道;“這是被其他大人包下了的,趙大人的包廂在芷蘭居。”

    “哦哦,好。”楚越準備要走,里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進來。”

    楚越腳步頓住,這是……邢立!怎么到哪都有他。

    趙筠抬腳不是放腳也不是,原來這件包廂的主人是這位閻王,回頭見楚越一動不動,小聲道:“走?還是……”

    ‘進’字未出口,楚越已推門而入。

    “還真進去!”趙筠苦大仇深地小聲嘀咕一聲,躡手躡腳地也邁了進去。

    第十二章  一起裝

    楚越進門,尋了一張椅子坐在邢立的斜對面,這是最好的位置了,從視覺和距離來說稱之為絕佳。

    趙筠不情不愿地進來,伙計識趣地關上門。

    趙筠杵在門口,

    在挑選座位上犯了難,這巨型圓桌上只剩下三個座位,邢立占了一個,他一旁的佩劍占了一個,楚越則是坐在了佩劍之外的椅子上,剩下三個位置一個是邢立的正對面,一個是邢立旁邊,還剩下一個與楚越和邢立的距離一樣,大概是個等三角的位置。

    猶豫片刻,趙筠為難地坐在了等三角的位置。

    這張桌子很大,三人分散開來,把我們三個不熟體現的淋漓盡致,說話估計都得大聲點吧!

    趙筠心中不悅,好端端地吃個飯,怎么這么別扭。

    楚越推門第一眼被眼前人驚艷,邢立松了發髻,修長的烏發散在腰間,與他獨特氣質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放蕩不羈,他長得很白皙,比楚越和梅靈澤都要白一些,整日穿著一身黑,顯得更白了。

    就是這么一個長得白璧無瑕之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死士。

    最初楚越發現邢立是暗影衛首領他是不相信的,這樣的清純公子怎么會是個雙手沾滿鮮血,令整個大魏聞風喪膽的人。

    后來邢立自嘲大概是終日處在黑暗之中,面具加身,不見陽光自然比一般人白一些。

    “邢大人好雅致。”

    楚越見場面過于寂靜,打破尷尬氣氛。

    趙筠才不敢開口,萬一說錯話,這閻王把他關進皇城司可怎么辦?雖然他是國舅之子,可當初淮陰侯惹惱了他,照樣關進了皇城司,出來的時候人都瘦了一圈,聽說回家做夢開始說胡話了。

    邢立手里拿著酒杯,一飲而盡后拿在手里把玩,整個人散漫著。

    聽到楚越開口,邢立抬眸看了眼楚越的方向,“梅公子謬贊了,本將軍長得確實雅致!”

    楚越:“……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還是邢立嗎?楚越想他不會也被人奪了身體。

    邢立也不他,拿起手上的酒壺,起身為楚越倒酒,

    倒了酒,彎身拿起一旁的佩劍,趙筠臉色煞白,一屁股站了起來。

    只見邢立隨手將佩劍扔到地上,坐在了放佩劍的桌椅上。

    趙筠自知反應過度,覺得尷尬至極,好在邢立當他是空氣,全程都沒有看他一眼,楚越原本不知道邢立要干什么,卻被趙筠起身動作嚇了一跳。

    趙筠扯了扯嘴角,復又坐下。

    楚越看了眼地上的佩劍,這佩劍的劍鞘看著就價格不菲,不過和他那把棠溪寶劍相比差遠了。

    為什么邢立不配那把棠溪寶劍,既然他能弄到手,想必一定是很喜歡那把劍,劍客幾乎都是嗜劍如命,邢立劍術天下無雙,那把棠溪寶劍應當配這樣的主人。

    “你看上我這把劍了?”邢立掃一眼地上的佩劍,“喜歡我送你了。”

    楚越想到今日小六說的話,隨口道:“聽說你手里有一把棠溪寶劍,是端慧太子生前的貼身佩劍?”

    趙筠正百無聊賴地喝水,楚越這一語驚人,趙筠嚇得差點撒了一桌子茶水,“邢……邢大人!靈澤年少,說話不過腦子,您可千萬別生氣。”

    那把棠溪寶劍,邢立在處決景川王一黨時用過,自那以后便消失不見,聽說那把劍削鐵如泥趙筠起初還不相信,直到景川王一家被斬首時,邢立手持端慧太子那把佩劍,一劍便削下景川王的腦袋。

    邢立的殘暴誰不害怕,偏這梅家小公子天不怕地不怕。趙筠暗暗叫苦,這孩子以前還知道收斂,怎么現在如此大膽了。

    邢立像是聽不到趙筠說話似的,在楚越提到棠溪寶劍時,臉色微變,很快面色如常,身體傾向楚越,“你喜歡?喜歡的話我送給你。”

    楚越咽了咽口水,邢立離得太近,身上盡是皇宮里浸上的龍涎香,香氣迷人,配上邢立那張立體刀削般的臉就變得很勾引人。

    “只是想見識一下,”

    楚越往外挪了挪,心跳加快,

    楚越很納悶為什么這幾次見到邢立會有這樣的心和生變化,一定是梅靈澤這具身體是斷袖的緣故,生前見到邢立他并不是這樣的。

    邢立見楚越躲著自己,便識趣地坐好,“改天你去我府上,不僅有寶劍,還有許多你感興趣的,只要你喜歡,都可以拿走。”

    楚越受寵若驚,心里篤定邢立一定不是當初的邢立了,就如同梅靈澤已經不是當初的梅靈澤。

    楚越尷尬地眼睛瞟向他處,剛入門時,便發現這雅間里的的陳設好像都沒變,可仔細一看,這里的兩盆蘭花變了,雖是相同品種,卻不是他當初栽種的那兩盆。

    “這花……是大人栽種的?”剛問出口楚越才反應過來,又不是人人都愛蘭花,他邢立不擅長養花弄草,他擅長的是殺人。這花多半是老板換上的。

    剛在心底否定了,誰料邢立起身開口道:“不錯,我種的,養的怎么樣?”

    楚越吃驚地看了一眼邢立,他居然會養花了!

    “之前的蘭花死了,被我養死了!”邢立深邃的黑眸里流露出一絲悲傷,背著楚越,面朝緊閉的窗戶,“我很沒用,留不住蘭花,也留不住人。”

    楚越心里“咯噔”一下,五味雜陳,看著邢立的背影,實在不知道怎么接。

    透過邢立的背影,出神了一會兒,目光移到了那扇緊閉的窗戶,

    原本是來觀察時局的,見到邢立差點忘了,

    于是走到邢立身前,兩手一拉,外堂的客人盡收眼底。

    楚越在窗前左右望著流動的客人,沉重的情緒隨之飄散。

    “大人介意我開窗嗎?”楚越在邢立的身后笑道:“人世間,遺憾太多,如果事事都糾結于心,那活著豈不是太累,得忘且忘吧!”

    邢立搖頭,“你想開便開吧。”

    邢立就這樣在楚越的身后凝視著他,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趙筠雖半天不吭聲,這二人的微妙變化盡在眼底,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邢立對梅靈澤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哎?”楚越嘴角微揚,“今日運氣很好。”

    “什么?”邢立走上前來看楚越發現了什么稀奇事情。

    趙筠明白過來,快步流星地走來,一手搭在楚越肩上,大聲嚷道:“在哪,在哪?”

    楚越“嘶”地一聲,忍不住彎下身去,趙筠的那一下力氣很大。碰到了傷口。

    “抱歉抱歉!”趙筠想扶起楚越,邢立已先一步彎身下去,“怎么了?”

    只見楚越肩膀往下不遠處滲出一片嫣紅。

    “怎么回事?”邢立孤狼般的眼神又出來了,正用在了趙筠身上,趙筠連忙搖手,“不是我,是梅大人打的。”

    “這個老腐朽敢打你?”邢立干脆道:“我殺了他。”

    趙筠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上。

    楚越怒道:“他是我爹!你要殺我爹先殺了我!”

    邢立沉默不語,眼底的殺意未消,指尖捏的發白。

    楚越起身要去關窗戶,邢立先一步將窗戶關上了,“你身上的傷嚴重嗎?”

    “不嚴重,”楚越想去椅子上休息一下,

    余光瞄到邢立伸手似乎想去抱他。

    “不要碰我!”楚越下意識大喝一聲。

    邢立橫在空中的手僵住,這一聲可嚇壞了趙筠,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暗暗發誓今日要是能活著出去,再也不來天下第一樓了。

    楚越有些心煩意亂,整個后背全是傷,萬一邢立真抱了他,不疼死他,在趙筠面前也羞死他算了。

    但是剛剛說的話太急了,顯得很刻薄。

    后悔也沒用,說都說了。

    楚越自己挪步到桌椅邊坐下,意識到空氣可以結冰了,于是若無其事地說:“你們不來喝酒嗎?”

    趙筠:“……”

    喝你妹!

    邢立垂下手,坐回了最開始的位置,趙筠見狀也爬了起來,坐了回來。

    趙筠好奇問:“靈澤,你剛剛看到什么了?”

    楚越眉眼一彎,“我看到了庸王世子,還有他身邊的三個人。”

    “誰?”趙筠問。

    “王東陽,年紹儀,還有于達舟”楚越原本想報各位官名,這不在朝堂已經七年了,這些人應當早就不在當時的位置上了。

    趙筠汗顏,“靈澤,你怎么對這些大人直呼其名!”

    楚越正要解釋,邢立開口道:“王東陽現任京兆尹,年紹儀如今是太尉大人,于達舟任禮部尚書。這些都是手握實權的京官。”

    “哦哦,”楚越拿起桌上的酒就要飲,邢立道:“受傷不易飲酒。”

    楚越只好又放下了,

    邢立收回目光接著道:“你的六姐夫王安宜也與庸王世子交好。”

    接著邢立又說出了一連串名字,有好些楚越根本就不認識,他這位六姐夫他就不認識。

    語畢,楚越想被撞破了什么事情一樣,尷尬地向邢立道了謝,顯得二人疏離了許多。

    這樣的相處模式,趙筠才覺得正常,可楚越反倒覺得別扭起來,邢立也冷著臉。

    “我今夜有公務在身,失陪了。”邢立飲了一口酒,隨后起身,地上的佩劍也不要了,衣袂飄飄而去。

    趙筠在邢立走后終于有心情吃飯了,趕緊叫來伙計點餐。

    楚越胸口郁結,將面前的酒一口悶下。

    “受傷不易飲酒,你怎么還喝?”

    趙筠一屁股湊了過去,坐在楚越身邊,“這個邢立什么時候轉了性,對你這么好了?”

    “有嗎?”楚越挑眉,“可能最近他得了失心瘋吧!”

    趙筠篤定:“有點不正常。”

    …………

    回去的馬車上,楚越腦子里一直在回想邢立說的那一堆名單,這名單他知道的如此清楚。

    這名單里沒有他自己嗎?

    邢立是皇帝的人,他之所以被這些京官所忌憚,無非是皇帝的信任,給了皇城司許多的特權。

    邢立今天為什么要說出這些名字?

    第十三章 梅家六位姑爺

    趙筠剛上馬車沒多久開始了呼呼大睡,馬車里均勻的打鼾聲將楚越的思緒拉了回來,楚越抬眸,趙筠四仰八叉地靠在馬車上,嘴巴微張。

    楚越靜靜注視著,忽然嗤笑一聲,心中蕩漾出一陣漣漪,

    是羨慕。

    此刻的趙筠好生讓人羨慕,無憂無慮的富貴閑人,承歡在父母膝下,兄弟姊妹相親相愛。這些楚越都已經失去了,想到此處,楚越鼻尖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楚越下意識地閃躲,哪怕沒人看見。抬手拭去臉上的眼淚,楚越掀開車簾一角,初冬的冷風卷進楚越的臉上,楚越回頭看了一眼趙筠,壓了壓簾角。

    過了永樂街開始熱鬧起來,街邊賣糖糕的攤上圍了很多人,一旁做糖人的大叔笑了一臉褶皺,在給一群孩童做糖人,大魏民風開放,未出閣的姑娘可以和心儀的男子約會,花燈處盡是年輕的男男女女。打鐵樹的手藝人在費力表演,一棒子下去,火樹銀花,雖然短暫卻實在驚艷。

    楚越出神的看了一會,放下簾子開始閉目養神。

    翌日一早,楚越正準備收拾書本去國子監上學,來了幾位宣旨的大人,楚越納悶,等通事舍人宣讀完內容才知道皇帝下旨特許楚越進皇城司,具體職位由邢立決定。

    皇帝親自下旨按說應該是天大的榮耀,可梅夫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楚越雖不懂邢立到底想做什么,可如果真的能進皇城司那就有了機會去幫助楚奕,本想等著來年春闈,以文官進入朝堂,哪怕是最低的官職,如果能一舉高中,起碼能站在朝堂之上觀察時局。

    目前來看,進皇城司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且皇城司在皇帝的掌控之中,那就等于打入敵人內部,躲在暗處總好行事。

    等宣旨官走后,

    梅夫人面露擔憂,“這可怎么辦?皇城司那哪是人待得地方,我們靈澤單純善良,連小貓小狗都不愿意踢一腳怎么能去那種地方!”

    梅夫人急的直跺腳,一旁的嬤嬤好言安慰。

    “靈澤!”梅夫人趕緊上前問道,“陛下怎么會突然下旨讓你去皇城司?你是不是去找邢立了?”

    楚越搖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梅夫人立馬吩咐嬤嬤道:“快,快命人去宮門口等大人下朝,讓大人別去國子監了,就說家里出了大事!”

    嬤嬤立即吩咐下去,整個梅府氛圍緊張的跟要天塌了似的。

    楚越聳了聳肩,看來今日又不用去上學了。

    梅懷先火急火燎的回來,在路上聽了事情原委,臉色鐵青,命令管家將六位姑娘,姑爺全叫了回來。

    梅府正堂

    楚越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一直垂眸不語,偶爾翻開眼皮,審視這六位姑爺,感慨自己真是好大的面子,因為進皇城司一事,竟把所有人在最短時間聚齊了,且這些人都正在各行其事。

    看來岳父的面子還是很大的,楚越竟有那么一點歡喜,被這么多人關心,心里生出一絲暖意。

    “你笑什么!”梅懷先坐在正堂,將桌上的茶杯拍得上下跳動。

    同樣坐在正堂的梅老夫人,沖梅懷先瞪眼,“你拍什么桌子!嚇姑爺們一跳!”

    六位姑爺聽到梅老夫人的話,只能禮貌的笑了笑,說一聲客氣的話,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家老太太剛剛明明是看到自己孫子嚇了一跳,還非得拉上他們。

    楚越被罵了一聲,斂了笑容,乖乖地坐好。

    這時最年長,也是六位中官職最高的大姐夫起身朝梅老夫人和梅懷先鞠了一躬,道:“老夫人,岳父大人,圣旨已下君無戲言,靈澤若是不去便是抗旨,哪怕真的去不了,抬也要抬去,否則便是梅家抗旨不尊,所以說靈澤重傷身體未恢復實在不妥,這時候任何托詞都不妥。”

    楚越很是期待這位姑爺的發言,這大姑爺是工部尚書張雨堂。楚越在朝時他還是工部侍郎,升遷速度正常,此人楚越了解不多,目前看面相持重,是個會做事的人。

    四姑爺身為工部員外郎,一直在張雨堂手下做事,此時不免要附和一聲,“大姐夫說的在。”

    二姑爺也起身道:“姐夫說的有道,就是不知陛下為何會下旨,五妹夫身為中書省舍人,應當有所耳聞。”

    五姑爺準備起身,梅懷先示意道:“姑爺們在家不必拘束,都坐吧。”

    眾人皆坐下,五姑爺道:“聽說是邢大人昨天晚上去宮里請的旨,陛下當場就應允了,天還未亮邢大人便去了中書令大人家里催,按說這只是小事一樁,不知為何邢大人如此著急。”

    楚越撥弄著腰間的玉佩,豎起耳朵聽他們交談,二姑爺祁軒是撫昌侯之子,身居刑部侍郎,雖官職沒有張玉堂高,但他的身份要比張雨堂貴重的多。邢立給的名單里沒有他,也沒有張雨堂,只有六姑爺。

    楚越當晚回來特意向趙筠要了一本朝堂官員任職的書冊,總共厚厚兩冊,上面記錄了近幾年來朝堂所有官員的升遷檔案。

    連夜看了一遍,這六姑爺王安宜令楚越影響深刻,因為趙筠說了一籮筐此人的缺點,楚越分析了一遍,此人年紀輕輕,長得相貌堂堂,升遷很快,必有他的過人之處。

    楚越正想到此處,六姑爺開口道:“既然邢大人如此在意這件事情,那靈澤只能去了,靈澤啊。”

    六姑爺正好坐在楚越對面,此時目光正看著他,“你先去,回頭我托人將你安排到清閑的職位上。”

    楚越起身行禮,“有勞姐夫費心。”

    梅懷先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王安宜,隨后面露感激,“那這件事情也只能這樣了,今日邀幾位姑爺前來,老夫明白靈澤皇城司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如果靈澤在皇城司受到傷害,老夫豁出命也會將我兒帶回來,到時希望幾位姑爺能幫幫靈澤,我梅家就這么一個男丁,我不論怎么樣也斷不會讓他在皇城司受苦!”

    幾位姑爺面面相覷,頓時安靜下來,楚越趕緊抬眼將這官場的修羅場收在眼底,這在座的可都是京官,沒準將來他們某個人的眼神都能給他帶來啟示。

    張雨堂這個長官還沒開口,最不濟也應該祁軒領頭,沒想到王安宜搶先道:“岳父大人嚴重了,既然是陛下下旨,那誰敢傷害靈澤,就是真有那一天,我們絕不會放任不管,靈澤是我們唯一的弟弟,我們若是不照顧他誰照顧他?”

    王安宜一通慷慨激昂,梅懷先只是微微點頭,并沒有千恩萬謝的,相反,等張雨堂,祁軒眾人開口時,梅懷先由衷的眼神立見分曉,楚越隱隱發現王安宜眼神中的憤怒。

    楚越余光瞟了一眼一直都不曾開口的三姑爺,這時倒是和一眾人表決心。

    這六位姑爺,只有王安宜是從地方升遷來的,四姑娘楚湘兒的官人出身布衣,其他都是出自上京有背景的世家公子,且是梅懷先的學生。

    看了半天的戲,楚越猜測邢立說的那一串名字應當沒錯,既然他只提到了王安宜是庸王府的人,其他五位目前看來確實沒有嫌疑。

    只是王安宜此人,表面為人圓滑,內里過于急功近利,楚越不免為梅小六擔憂,這樣的人恐怕在朝堂無法立足,升遷這樣快,若是遇到麻煩,庸王府第一個棄掉的就是他。

    不過這王安宜長得玉樹臨風,年紀輕輕能混進朝堂,坐上了兵部侍郎的位置,確實有些手段。

    也難怪梅小六非要嫁給他。

    “哎!”楚越長長嘆了一口氣,眾人皆看了過來。

    “我的事情父親不必擔憂,六姐夫說的對,邢大人既然這么著急讓我去,那想必我還是有點用的。陛下既已下旨,斷沒有去了就送命的道,萬一我死了,世人怎么看陛下?邢大人不會這么傻的。”

    梅懷先手指楚越,恨不得給他一耳刮子,“你胡說什么!張口閉口就是死,晦氣不晦氣!”

    王安宜趕緊上前打圓場,“靈澤果然一夜之間就長大了,比以前懂事了,難怪邢大人要招你進皇城司,想必是對你刮目相看了。”

    說道“刮目相看”四個字,梅懷先氣紅了眼,狠狠地剜了一眼楚越。

    楚越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梅懷先,腦子里忽然閃過那日在面攤邢立說的話。

    不是吧!

    難道連梅懷先都知道他兒子要自薦枕席的事情?

    連京城的那些禁衛軍都知道的事情,那還不得傳遍上京!連梅懷先都知道,這在場的幾位姑爺能不知道?

    楚越恨不得當場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楚越很想了解一下梅靈澤的荒唐過往,而且是現在,馬上。

    等這場家庭會議一結束,楚越火急火燎地將木青叫回了房間。

    “木青,你老實說,我以前和邢立發生過什么事情?”

    楚越兩手壓在木青的肩上,做好了視死如歸的心里。

    木青愕然,“少爺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對!不記得了,你快說。”

    “少爺無非就是默默喜歡邢大人,沒做過什么過火的事情,只有一次……”

    “一次什么?”楚越眼神犀利,“快說。”

    木青不好意思道:“就是喝醉了酒,跑到皇城司去找邢立傾述心腸了。”

    楚越哀莫大于心死,具體梅靈澤說了什么已經不重要,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傾慕一個男人,

    “然后呢?”

    被拒絕了?

    “然后就被關進了皇城司,幾位姑爺都拖了好多關系才將少爺弄出來。”木青央求道:“少爺,您可離那閻王遠一點吧,在皇城司都被折磨成什么樣了!剛歇了一段時間怎么又鬧騰了。”

    楚越只覺得沒臉活著了。

    第十四章 恰似閻王娶親

    皇帝下的圣職擱楚越手里還未捂熱,皇城司的人已經登門來催。

    梅氏夫婦雖然萬般不愿,還是千叮嚀萬囑咐地為楚越準備行李。

    皇城司的人是不可隨意離開的,回家也需要上級批準,因此皇城司內提供吃住,只是環境與自己家相比還是差了一截。

    皇城司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進了皇城司的人是不能在坐轎子的,邢立是個崇武之人,對待手下極其嚴苛,說皇城司是個武者集中營一點也不為過,進了皇城司的人那等于是閻王殿里當差。

    邢立不喜坐轎子,曾揚言坐轎子而不騎馬者,皆殘也。

    從此皇城司再也沒有不要命的敢坐轎子了。

    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皇城司竟然八抬大轎派人來請。

    皇城司右副使姚涼親自帶隊,還為楚越準備了一件銀白色輕甲。

    楚越在自己的臥房盯著這質地輕盈的銀白甲胄出神。

    楚越實在拿不準邢立到底想干什么,楚越也實在想不通邢立是怎么認出他的?還是說自己多心了!

    “少爺!”木青在門外叩門,“皇城司的姚大人催了,說是該出發了,不然要耽誤時辰了。”

    “……耽誤什么時辰?”楚越不悅,怎么好像催新娘子出門。

    木青木訥的聲音傳來:“姚大人說邢大人為少爺準備了接風宴。”

    “……知道了。”

    楚越穿戴好輕甲,走到銅鏡前,束高馬尾,欣長身材,修長脖子上那張臉,楚越忍不住多看兩眼。

    “和我之前有的比,”楚越俏皮一笑,“這得迷倒多少女娥!”

    楚越揚了揚下巴,規勸似地看了眼鏡子里的梅靈澤,“低調,皮囊而已。”

    臨走時給了銅鏡里的人一個迷倒眾生的微笑。

    梅府門外,姚大人已等候多時,臉上一直保持著肅穆的表情,仿佛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的興趣。

    富寧街每到夜晚,必是燈火璀璨,梅府來了一群皇城司的人,看熱鬧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當楚越走出府門,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這人山人海的場面,如同梅府嫁女。

    站在灰褐色豪華轎子面前,楚越面部忍不住地抽/動幾下,“姚大人這是何意?”

    姚涼手握佩刀,五官硬朗,說話更是沒有一絲情面,只涼涼道:“這是邢大人的意思,我們只是照辦。”

    八抬大轎,雕梁畫棟的,還送衣服,他邢立敢不敢親自騎馬來迎,再帶個嗩吶班子,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城司的閻王娶親了!

    這外頭楚越與邢立的緋聞甚囂塵上,這樣的舉動實在令人不想歪了。

    楚越硬著頭皮扎進轎輦,完全不敢去看其他人的面部表情,總之肯定比他的豐富。

    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楚越坐在低調奢華的轎子里看不到外面,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邢立這是故意讓我難堪?”楚越扯著一邊嘴角,搖頭自嘲,“這轎子竟然是新的。”

    楚越嗅了嗅轎子里棕墨色的漆味,味道還挺大,夾雜著楠木香氣不至于熏人。

    馬車的車身四周深色絲綢裝裹,私密效果甚好,車內的長案上放了一盞琉璃燈,一旁放置了一盤野果子。

    楚越在昏暗的空間里環顧了一周,最終目光定格在琉璃燈旁的那盤野果子上。

    散漫的目光有了焦點,心口剎那之間如大石壓下。

    楚越盯著那盤野果子出了一會神,

    青色如大棗一樣的野果子,味道卻不錯,在迷谷的那段時光,楚越經常和“柳十三”一起去林子里摘野果子,那片野果子林是“柳十三”發現的。

    那日“柳十三”出了迷谷為楚越抓藥,半夜未歸,蘭姑醉酒呼嚕聲大的能掩蓋那夜的暴雨聲了!往日“柳十三”為楚越抓藥兩個時辰就回來了,那日不知為何清晨離開,黃昏還未歸。

    楚越因毒瘴傷了眼睛,雖然“柳十三”已經抓了幾次藥,可是效果不佳,幾個月了雖然能感受到光的刺激,照舊看不見任何東西。

    茅屋外雨滴砸在窗柩上,也打在了楚越的心上。

    暴雨季節,又是黑夜,許久未歸,楚越擔心“柳十三”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被官兵抓了!或者回來的山路危險摔倒了!

    越想越心慌,楚越在衣柜旁摸索著掛在墻上的蓑衣,穿戴整齊,戴上斗笠,手持一根竹杖,便冒著大雨出了門。

    眼前一片漆黑,不間斷的閃電刺激著楚越的眼睛,接踵而至的是霹靂的雷聲,還有密集的雨滴。

    楚越在山路上緩慢摸索著前進,嘴角不停喊著“十三”,可這一聲聲“十三”最終也是淹沒在這漆黑冰冷的雨夜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楚越只覺得渾身麻木,身上的舊傷復發,原來路走多了,雙腳還是會陣痛,雙手也被雨水沁的發疼,沒了指甲之后養了一段時間,后來一直奔波在逃跑的路上,加上與官兵交了幾次手,身上的舊傷看樣子是好不了了。

    狂風呼嘯,雷雨交加的夜里,楚越此生第一次為一個人狼狽如喪家之犬。

    可惜他再也不是那個瀟灑恣意的少年郎!此時的他如同擱淺的青龍,茍延殘喘。

    忽然腳下踩了個空,楚越如同巨石一般從半山腰滾落下去。

    巨大的撞擊使得楚越當場昏了過去,冰冷的雨滴滴滴答答地打在楚越慘白的臉上,不知過了多久,楚越被凍醒,茂密的長睫毛輕輕抖動。

    楚越伸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摸了摸頭上的斗笠,不知摔到哪里去了。

    手上的竹杖也丟了。

    這是哪里?楚越看不見,渾身上下散發著麻木的痛楚,楚越痛苦地大叫,不是皮肉之痛,是心,他的心在痛!

    這一刻,他絕望了,他想死!

    他護不了身邊的任何人!他的家人因他被殺!他如今就是個廢人!

    一直在求生的楚越,在這無助的夜晚想到了死。

    又哭又笑,胡亂發作一通之后,楚越四肢敞開,接受一切的侵蝕,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楚越是被“柳十三”搖醒的,

    “十三!是你嗎?”

    楚越雙手在“柳十三”的臉上捏了幾個來回,是“柳十三”沒錯了!這樣完美的鼻梁,薄薄的唇,分明的下頜,還有他那突起的眉骨,這樣好看的人,除了柳十三還有誰?

    楚越的手感受到“柳十三”點了點頭,放心地笑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柳十三”沉默,

    楚越一時忘記了“柳十三”是個啞巴,立刻轉移話題,“你沒受傷吧!”

    楚越放在“柳十三”臉上的手感受到他在搖頭,不安的心放了大半。

    “柳十三”背著楚越在泥濘的山路走了半夜,天色漸亮,雨才停歇。

    二人在林子里迷了路,那片野果子林續了兩人的命,不知蘭姑什么時候醒的,等蘭姑找到兩人已經是兩天后了。

    ……

    楚越拿起一個果子,放在嘴里,汁液溢出,五官皺縮,

    “怎會如此苦澀!”

    楚越蹙眉,將果子全部吐了出來,“還是迷谷的野果子可口。”

    楚越將咬了一口的果子扔在長案上,身后的位置寬敞地足夠睡下兩個成年人,楚越后腦倚著手臂,干脆躺下來休息,目光所及之處,楚越隱約見到車壁內飾雕刻著蘭花,于是起身離近了看,果然是蘭花,由于車內光線及裝飾的原因,楚越居然沒有發現。

    楚越提起桌子上的琉璃燈貼近了觀察,這金絲楠木上雕刻的蘭花光澤細膩柔和,且四周通壁雕刻,想必這頂轎子花了木匠不少功夫,短短時間就能做出這樣的轎子,皇城司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到了。”

    轎外姚涼沒有感情的聲音傳來。隨之所有人停下腳步。

    楚越撩起車簾,從轎子里出來,眼前“邢府”兩個大字赫然占滿了楚越的眼眶。

    刑府的管家見楚越出來,提袍一路小跑行至楚越面前,“梅公子,我們大人等候多時了!”

    楚越頭頂一堆問號,卡了一會,問姚涼道:“姚大人,這……接風宴在邢府?”

    “是,”姚涼回答完畢,縱身上馬,命令一聲,“回皇城司。”

    一隊人馬,很快消失在邢府門口。

    楚越有種被賣了的感覺,管家彎身向府內伸出手臂,“梅公子請進吧。”

    “……好,”楚越就這么被逼上了梁山。

    邢府從外面看很是氣派,當楚越踏進大門,剛離開正堂走向后院的房廊時,清冷的感覺充斥著楚越,怎么越往前走越安靜。

    管家在前頭帶路,楚越忍不住叫住,“管家,你們邢大人在哪?不是說給我安排接風宴?”

    這連個鬼影都沒有,哪里像辦宴席的。

    管家回頭笑道:“我們大人在廚房為梅公子準備晚宴。”

    楚越一副被耍了的表情,“你們大人……為我準備晚宴?”

    這是抽了什么風?

    “是的,您沒有聽錯。”管家笑著回頭繼續帶路。

    楚越開始戒備,這安靜的后院特別像埋伏了高手就等著他落網。

    “管家,”楚越再次叫住了管家,“你們邢府的女眷和家仆呢?”

    偌大的一個府宅,進了門到現在,除了管家,楚越連一個喘氣的都沒見著,委實像個鬼宅。

    管家又笑了笑,“我們邢府除了有兩個嬤嬤,就沒有女眷了。家丁倒是有十來個,都在各個門外守著呢。”

    “哦哦!”楚越跟在管家后面繼續走著,“你們邢大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連個女人都沒有?”

    這次管家沒有回頭,繼續笑道:“一般女子我們大人看不上,不知道大人以后會娶什么樣的人家,老頭子我也很期待。”

    “邢大人不是一般人,一般女子自然配不上。”

    楚越在身后附和。

    隨后兩人沒有再交流,管家將楚越帶到一個別院的木門口,那木門與這豪宅格格不入,更像是普通農戶人家的柵欄小門。

    第十五章 唯你一人而已

    “大人在里面等您。”

    管家交待之后從來時的方向退了回去。

    楚越雖然不知道邢立到底在干什么,內心深處也沒有將邢立當敵人,可能“柳十三”替他在楚越心里樹立了一個美好的形象,以至于楚越經常恍惚邢立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非殺人不眨眼的暗影。

    楚越輕輕推開木枝合成的柵欄,映入眼簾的景象令楚越震驚,這里的構造居然和迷谷小屋一模一樣,柵欄圍成的小院,正前方有三間茅屋,最東邊的茅屋廊下搭了一個草棚,專門用來堆積柴火,最西邊還有一間茅屋是用來做飯的。

    邢立竟如此喜歡迷谷的那段日子,以至于在府內搭了一個一模一樣格局的茅屋!

    最西邊的那間小屋內升起寥寥炊煙,楚越不受控制地朝小屋內走去,小門敞開,楚越進門見到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年輕男子,肌膚雪白,骨節分明的雙手正持著長筷在鍋邊翻動著鍋里的東西,那張臉貴不可言,即使麻布在身也擋不住身上清冷的氣質。

    楚越張嘴,幾乎將“柳十三”脫口而出,最終還是沒能叫出口。

    “邢大人還有這樣的愛好,既然這么好布衣,占著偌大的府宅豈不是浪費了。”

    邢立專注于手里的面條,聽到楚越的聲音后,鼻腔里傳來一聲嗤笑,繼續撥動著手里的長筷,溫柔道:“你稍等一會,面條馬上就好。”

    楚越眺望著邢立面前翻滾的面條,面露不悅,“大人真的很吝嗇,大晚上的把我逼到這里來,就給梅某準備了一碗面條?”

    “我親自做的,難道不比山珍海味更珍貴?”邢立盛了兩碗面條,“走,去堂屋。”

    楚越嫌棄地跟在邢立后面,兩人,兩碗面,再無其他,一個四人的小方桌。

    邢立與楚越相對而坐,楚越垂眸瞥了一眼碗里那兩根青菜,“您好歹也加個蛋,邢府窮的連個雞蛋也加不起了?”

    邢立難得靦腆道:“我忘記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加上,再不吃面就要駝了。”

    楚越覺得無趣,“邢大人這么晚把我叫來,就是為了陪您吃一碗素面?”

    “當然不是,”邢立拿起一雙筷子遞給楚越,“后面還有驚喜。”

    “驚喜?”楚越吃驚,邢立還會給人帶來驚喜,“您確定不是驚嚇?”

    “先吃面,”邢立示意楚越接筷子,“吃了面你就知道了。”

    楚越動作總是先一步大腦,已經拿起筷子,在邢立面前似乎永遠漏半拍,此人行為異常,叫人難以揣摩。

    拿起筷子,楚越不似以前那樣端莊,嘩啦啦幾口將一碗面條吞了,別說,他這手藝漸長,比在迷谷做的好吃多了,以前蘭姑在楚越面前夸耀柳十三的廚藝,不知道這位“柳十三”是怎么硬著頭皮做的。

    要不是蘭姑瘋瘋癲癲,邢立這位十三先生恐怕早在楚越面前露餡了。

    “吃完了,還有什么等著在下”

    楚越撂下筷子,催促邢立趕緊的,有什么招趕緊使出來。

    邢立看著連湯都沒剩的空碗甚是滿意囫圇幾口將自己的那碗也吞了個干凈。

    放下筷子,抓起楚越的手便朝外走,

    “你干嘛拉我……”楚越被拽的很緊,想甩也甩不開,“你要帶我去哪?”

    “去看驚喜。”

    “…………”

    最好是驚喜。

    邢立拉著楚越,一路飛檐走壁,好在楚越輕功也不賴,沒讓邢立費力氣。

    邢立將楚越帶到西郊長青寺內的天寶塔的塔頂,兩人飛身,最后站在最高層的閣樓之上,前方是繁華的上京城,整個大魏最繁華的權利中心。

    “大人就是為了讓在下一覽上京的月夜?”

    他現在是有多無聊啊!楚越扶額。

    邢立勾唇一笑,從袖中取出一枚信筒,輕輕一拉,一枚煙花在空中綻放。

    楚越:“…………”

    這么大老遠把他拉過來,就為了站在高處,給他放個煙花,聽個響?這跟放個屁有區別嗎?

    楚越望著天空呆愣片刻,用“你耍我”的眼神盯著邢立。

    倏忽!

    天空驟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楚越臉色一變,立即轉身,只見上京城的天空被煙火籠罩,由遠及近,絢麗奪目,將整個夜空照亮,五彩繽紛的煙花在黑色的空中綻放它最奪目的時刻。

    千萬株煙花齊放,盡相爭艷,整個上京城瞬間籠罩在一片海清河晏之中,這一刻,留下的只有美好,所有的悲傷,絕望,憂愁,在這短暫的時刻都被掃除。

    莫名天空放起了如此震撼的煙花,除了百姓沸騰了,整個上京的貴族也沸騰了,甚至皇宮也沸騰了。

    百姓們一路狂奔相聚在街頭,歡聲笑語中一起見證這極度絢爛,極度奢華,極度美好的時刻,世家府里的大人小姐夫人下人也都停下手中的活,圍在院中欣賞。

    皇帝帶著貴妃在雍和宮用餐,聽到動靜立馬叫來禁衛軍詢問情況,得知是邢立所為放下心來,同貴妃一同觀賞。

    這樣震撼的場面,幾乎沒人見證過,這一刻所有人都見證了。

    所有人都笑的那樣開心!

    楚越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有那么一瞬,他希望這是一個常態,他希望百姓能經常看到這樣的盛景,這樣的盛世太美好了!

    邢立并沒有注視這絢麗的夜空。他的眼眶里一直是倚著欄桿,沉迷于眼前盛況的楚越。

    “生辰快樂。”

    邢立在身后輕聲道,包含無數愛意的聲音淹沒在煙花綻放聲中。

    慈寧宮

    太后老人家已經七十多歲,手握龍頭拐杖,身披白色狐裘,站在宮院中仰望這絢爛的天空,挺直的身子骨看起來比皇帝還要年輕些。

    “這樣的姹紫嫣紅阿越最喜愛了,”太后悲涼一笑,淚滴從眼尾滑進褶皺的皮膚里。

    一旁的芳如嬤嬤勸道:“奴婢知太后傷心,可您切不可悲傷過度,世子還等著您疼他呢!”

    “我知道,哀家還不能倒,哀家一定要讓楚奕成為太子,這本該是阿越的,這是我們欠阿越的!我的孫兒!我的兒!他們竟然全都離開了我這個老太婆!”

    太后淚流滿面,芳如嬤嬤上前攙扶,“先太子如果知道您如此傷心,他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

    嬤嬤說的自然是被追封為端慧太子的楚越。

    “哀家也不想,”太后悲痛欲絕,“今日是阿越的生辰,哀家記得他小時候的生辰都是在哀家的懷里過得,他在哀家的懷里吵著要哀家喂他!他還坐在哀家的腿上陪哀家聽戲……”

    太后掩面痛哭,身子也在心肺顫動下佝僂了許多。

    嬤嬤聞言也垂喪著身子,在太后身邊低聲道:“女婢去打聽了,說是這煙火是邢大人放的。”

    “這么多年了,難得他還記得阿越的生辰,”太后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當年若不是他找阿越,楚奕也不會去景川,那我的阿越怎么會死!”

    老嬤嬤嘆了口氣,

    ……

    成安王世子府

    “今天這動靜是誰弄出來的?”楚奕喝得醉醺醺的,手里還抓著一個酒壇,在院落里搖晃著身子,欣賞著這場盛大的煙花盛宴。

    除了宮里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是何人這么大手筆。

    柳十三搖了搖頭,他手里也抓著個酒壇。

    楚奕眼尾通紅,臉頰紅暈,傻笑道:“十三,你怎么不醉啊!你看,”楚奕指了指自己,“你看,喝成我這樣就舒坦了。”

    柳十三扔掉手里的酒壇,扛起楚奕便往屋里去,楚奕兩腿亂登,嘴里大聲嚷道:“柳十三!你放我下來,我要看煙花,我哥最愛看煙花了,今天是他生辰我要陪他一起看!”

    柳十三置若罔聞,像扛麻袋似的,把人抗走。

    ……

    整整半個時辰的煙火,令所有人大飽眼福,戛然而止的煙火并沒有帶走百姓的喜悅,似乎興奮可以持續一整夜。

    當煙花落下帷幕,楚越恍然回到現實。

    “喜歡嗎?”

    邢立站在身后笑道。

    楚越偏過身來,“確實驚艷!邢大人這一擲怕是有萬金了吧!邢大人還真是富貴無極。”

    煙花本就是貴族之物,普通百姓根本沒有余錢去欣賞。

    邢立居然舉城煙火,足足放了半個時辰。

    果然位高權重者,必貪!

    邢立背手,漫不經心地道:“多少錢我不知道,反正是我的全部身家。”

    楚越:“……全部身家?”

    邢立毫不在乎地點頭。

    楚越再次確認,“全部身家用來放一場煙火?邢大人你是不是中邪了?”

    “是啊,中了蠱,還是治不好的那種。”邢立勾唇一笑,“好在是值得的。”

    適才還覺得煙花驚艷無雙,現在想到邢立那流走的白花花銀子,楚越忍不住又心疼起來。

    邢立見狀解釋道:“我這個人要錢本就無用,正愁著沒地方花呢,正好你給了我一個機會。”

    楚越皮笑肉不笑道:“早知道你還不如給我呢!”

    敗家,太敗家了!這樣一輩子都娶不了媳婦。

    邢立認真道:“原來你想要我的錢?”

    “沒有!”楚越極力否認,“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在下怎會在邢大人這里不勞而獲。”

    邢立點頭,“我明白了。”

    楚越內心白了一眼,你明白什么了。

    “邢大人今夜的盛情接待,靈澤銘記在心,”楚越端正儀態,向邢立深深作了一揖,“大人如果沒別的事情,在下今日就先告辭了,明日一早在下自會去皇城司報道。”

    邢立背手,神態慵懶,“梅公子今日已經到我皇城司報道,斷沒有輕易離開的道。”

    連皇城司的門都還沒踏入!

    楚越正想著怎么與他來一場口舌之戰,忽然腰間被邢立溫柔又霸道的攬過,一只修長的大手環在腰腹,只輕輕用力,整個身體便隨著邢立騰空而起。

    莫名的酥麻感隨著血液布滿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這樣奇妙的感覺使得楚越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

    在皓潔的月色下,

    天空仿若下凡兩位仙人。

    邢立帶著楚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長青寺。

    第十六章 共處一室

    兩道黑白身影劃破長空,邢立攬住懷中人蜻蜓點水般落在了邢府的院落中。

    “怎么回到了邢府?不是去皇城司嗎?”楚越茫然地掃了一眼空落落的院子,邢立比楚越還要高上半個頭,只見他唇角微揚,充滿磁性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今日太晚,明日吧。”

    “那……在下先不打擾邢大人休息了。”

    說完便要走,哪知邢立的臂力驚人,楚越掙扎一番,還在他懷里,“邢大人這是何意?”

    “我邢府也屬于皇城司,”邢立壓下身子,與懷中人鼻尖相對,“梅大人不經上級批準是不能離開的。”

    邢立清冷幽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離的太近,楚越面紅耳赤,順其自然地仰下身體想要躲避上方的壓迫感。

    邢立點到為止,也不霸道,只是壞壞一笑,道:“不逗你了,梅公子洗漱休息吧。”

    將懷里的人扶好,邢立轉身向身后的房間走去,房門一直是大開著的,似乎專門為兩位留的門。

    楚越被逗弄的有些生氣,真是虎落平陽,上輩子邢立跟怕他似的,雖時常因立場不同而爭辯,好在楚越根本沒輸過。

    且這人,什么時候這么浪蕩了!

    “以后你便住這吧!里間有浴池,睡前泡一會有助于睡眠。”

    邢立給楚越一一介紹了房屋的布置。

    楚越冷眼旁觀,“為什么是住這里而不是皇城司?”

    “因為梅大人此后要成為本官的左副使。”

    “………左副使?”

    楚越訝然,皇城司指揮使以下,左右使為尊,“那姚大人………”

    邢立道:“他自然是在你之下,是為右指揮使。”

    “這樣不好吧!”楚越想也不想地拒絕道:“我才剛入皇城司,論資歷,論年紀,我都占不了那個位置……”

    “你能!”邢立確信地說。

    楚越一愣,看著邢立自信的目光,方才想起曾經他也是這么一個霹靂天下,傲視群雄的人,在他眼里沒有顧忌,沒有困難。

    如今,變得畏手畏腳,瞻前顧后。全不見當年春風得意的青蔥少年。

    “你會令皇城司里的所有人都臣服。”

    邢立眼神堅定,“包括我。”

    楚越猛的抬眸,眼前那雙深淵般的黑眸,仿佛是一面鏡子,透過這面鏡子,邢立將他那顆赤誠之心剖開,呈現在楚越眼前。

    那顆心跳動地蓬勃有力,一聲一聲傳入楚越的耳中。

    待細細聽清,原來是自己的心跳!

    不止一次了!

    這顆心臟,見到邢立便不聽話地亂跳。

    “我……我……我要沐浴休息了!”

    楚越手腳不聽使喚地朝浴室門口走去,想要加快步伐逃離現場,同手同腳也不自知。

    邢立等楚越艱難地關上門之后,默默合上外側的房門離開了。

    ………

    浴室的門剛一打開,霧氣氤氳,楚越蹲下伸手試了試水溫,剛剛好。

    寬衣解帶之后,楚越赤足走進浴池,依靠在池邊,雙臂松軟地攤開在兩側,及腰的烏發漂浮在水面,上面點綴著星點玫瑰花瓣,兩側潔白的鎖骨上不知何時也落上了一片花瓣,性感至極。

    楚越抬起下頜,向后仰去,后腦枕在浴池邊,整個人放松又安靜。

    好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了!

    浴室里溢滿藥香,似乎是浴池里加了什么藥草,楚越剛聞沒多久就覺得心情舒暢,當下腦子里什么也沒有,就想放空自己。

    邢立一直坐在屋脊上沒有離開,多年來他已經習慣去當個房上君子,皇帝給他的任務就是刺探情報,上京城中排的上號的大人,誰家屋脊沒被蹲過。

    哪位大人不害怕,連枕邊之言都不敢亂說,有的大人更是害怕自己說夢話引來殺生之禍,晚上妻妾得醒著監督,白日才能睡。

    往日里若是遇到邢立,眼睛也不敢抬,深怕迎上這雙冰錐似的眼神。

    這么多年,也有不少言官彈劾邢立,有說他貪污受賄的,邢立干脆遣散了家丁女仆。有說魚肉百姓的,皇帝不予睬。有說邢立結黨營私的,邢立干脆連田產鋪子也不要了,一夜之間全買了,揚言以后一身孑然。

    此后邢立只有黃金萬兩,豪宅一棟,再沒有可再生之財。

    朝堂之上也在沒有人敢發表意見。

    一個時辰左右,邢立飛身而下,見臥室里燈光未熄,上前敲門,“梅公子還沒睡?”

    屋內寂靜無聲,

    邢立轉身欲走,腳步頓住,覺得不放心,還是開門看看比較安心。

    屋內悄無聲息,床上空無一人。

    邢立神經霎那緊繃,心跳不止,一把推開了浴室的門。

    一陣氤氳繚繞撲面而來,浴池中綽約見到一人依靠在池邊,雙眸緊閉,修長的脖頸上水珠晶瑩透亮,雙臂伸展。

    “楚越!”

    邢立臉瞬間煞白,瞳孔變大,穿著一身麻布外衣,腳下芒鞋未褪,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奔進浴池中。

    “楚越!”

    邢立探下身子,先是撫摸著楚越的脖頸,

    蒼天有眼,脈搏剛健有力!

    邢立亦靠在池邊痛苦地喘/息著,一盞茶的時間才從這恐懼里緩過來。

    這么大動靜都沒有醒,邢立還是放心不下。

    復又上前拍了拍楚越臉頰,“梅公子,醒醒。”

    “嗯?別鬧。”

    楚越正做著美夢,眼皮也不愿睜開,更不愿從美夢中醒來,只渾不在意地搭一聲,咽了咽口水。

    沁滿晶瑩透亮水珠的喉結隨之上下滑動。

    邢立瞬間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地盯著楚越的眉眼,鼻翼,雙唇,下頜,頸窩,鎖骨,一路向下。

    直到灑滿玫瑰花的池水掩蓋了往下緊實的肌膚。

    鬼使神差,邢立著了魔似地從水中站了起來,雙手按在池邊,楚越脖頸兩側,彎下腰深深吻了下去。

    唇齒相依,邢立只覺得想要探索更多,手不自覺地向水下摸索想要握住更多的東西。

    也許是指尖冰涼,觸碰到楚越的腰間時,楚越身體微顫。

    邢立猛地睜眼,退出好幾步,濺的水花四起。

    眼前人似乎并沒有被打擾到。

    邢立喘息著抹了一把臉,指間骨節攥的發白,強制平息了身體的欲望,風平浪靜之后。

    邢立起身將人抱進了臥房。

    …………

    次日,日上三竿。

    楚越用力伸了個懶腰,翻個身子想繼續睡。

    后知后覺剛剛似乎一拳打到了什么東西?楚越懶懶地將眼皮扒開一條縫。

    邢立正支著腦袋,一張雋秀的大臉擋在眼前。

    楚越猝不及防地坐了起來,被角滑落,上半身一覽無余。還未來得及質問,就見自己赤膊上身,楚越羞惱不已,試探地掀開被角,如當頭一棒。

    他就這么一絲不掛地和一個男人睡了一夜,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邢立看起來心情大好,楚越黑臉道:“昨夜你浴池了加了什么藥草?是不是故意迷暈了我?”

    邢立滿臉委屈:“那些不過是療傷的草藥,對外傷效果最甚,內傷也有助益,想到你背后有傷,我特意為你加上的,你怎么還冤枉我?”

    “那我怎么睡的人事不知?”

    楚越氣極。

    邢立嘆了口氣,“若是我下了迷藥,你昏昏欲睡,醒來時自然會頭痛欲裂,可我看你神清氣爽啊。”

    被這么一提醒,楚越發現整個人輕松了許多,腦子也清醒了不少,對邢立的話也有了半分信任。

    “唉!”邢立坐了起來:“好心當作驢肝肺,好令人傷心!”

    楚越:“…………”

    一絲不掛地被看了一整夜,他還委屈上了。

    “我記得昨晚我在浴室里睡著了,怎么回到床上了?”

    “哦,”邢立道:“我發現你在浴池里泡了太久,搖也搖不醒,所以就將你抱到床上了。”

    邢立說的輕巧,楚越腦子炸了,“你……抱我!”

    就這么光著身子抱走了?

    邢立懵懂地點點頭,“我怕打擾你的睡眠,就沒有為你更衣,這樣看裸著睡覺更舒服。”

    楚越想殺人,想把邢立摁到浴室里悶死。

    邢立瞅了瞅他那想刀人的目光,若無其事道:“我先出去,你洗漱更衣,時間不早了,該干正事了!”

    楚越:“………”

    我什么時候沒干正事了!

    邢立身著白色褻衣就這么開門出去了,剛出了門,兩位端著洗臉水和早膳的嬤嬤眉開眼笑地就走了進來。

    那兩雙渾濁的眼睛里,此刻都在閃閃發光,像是看新婚初夜的新娘子一般。

    楚越此時還全身赤裸,見兩位婦人進來,慌忙扯過身下的被子,令道:“出去!”

    楚越聲音不大,卻極具威懾力。

    兩位嬤嬤能在邢立手底下干活也是見過世面的,倒沒有被唬住,放下手里的東西,趕緊退了出去。

    楚越下床,一旁的桌幾上放了昨日的那一身銀白色輕甲。

    想到今日該去皇城司報道了,

    楚越拿起穿上,洗漱完畢,吃了些早膳。

    等一切準備就緒,邢立早就一身玄色輕甲,騎在馬背上在府門口等候。

    身旁馬夫手里還牽著一匹通身雪白的寶馬,脖頸上的鬃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邢立胯下是一匹紅色汗血寶馬,兩匹馬可謂有價無市。

    楚越踏出府門,一眼便瞧見了這匹驚艷的白馬,心生歡喜。

    “大人為何今日不坐轎子了?”楚越極其喜愛地順著白馬身上的毛發。眼神一刻也舍不得離開。

    邢立見楚越如此喜歡,心情也甚是愉悅,道:“昨夜你泡的藥浴已將你的鞭傷治的差不多了,坐轎子耽誤時間,況且習武之人不喜坐轎。”

    楚越拍了拍馬身,彎唇一笑,飛身上馬,看向邢立,“不錯,我也不喜坐轎,還是騎馬暢快。”

    說著,揚鞭而去,邢立寵溺地看著楚越颯爽的背影,打馬追去。

    第十七章 拜合提努

    皇城司離皇宮很近,外面看和普通府衙沒有區別,真正令人敬畏的是“皇城司”這三個字,楚越記得,他生前皇城司不過就是負責皇宮的安全和京城治安,那時就是個寂寂無名的衙門。

    沒想到邢立接手后,皇城司竟成了地獄般的存在,上京城的文武百官乃至百姓都談之色變。

    邢立和楚越趕到皇城司已是正午時分,飯堂正在開飯。

    姚涼本以為邢立今日不會來了,當邢立出現在飯堂時,所有官吏立刻放下筷子,肅正身上的甲胄,筆挺挺的站起,全程一言不發,甚至不敢看邢立一眼。

    這是正規軍才具備的素養,楚越跟在邢立身后,對邢立的能力給予了很大的肯定,他即使不當死士,他也可以是一名出色的將軍,

    飯桌是足足有幾米的長案,這個點除去中午當值的不在,其余的人都在飯堂,皇城司的飯堂只坐了一半的位置,看樣子有一百多人。

    “大人!”姚涼立刻上前作揖。

    “嗯嗯,”邢立點了點頭,“吃完了訓練場集合。”

    “是!”姚涼領命。

    楚越站在邢立身后,總覺得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盯著他,余光掃去,坐在姚涼對面的一個粗狂男子正帶著敵意盯著他,楚越干脆正大光明地看過去,那人眼里充滿了挑釁和不屑。

    楚越泰然自若地打量此人,莫非此人就是拜合提努,之前聽趙筠提起過,是一個外族人將梅靈澤重傷致死,此人最后成為了皇城司大賽的魁首,自然而然地就進入了皇城司。

    皇帝為了擴大皇城司的威名,不停地招納武功高強者為朝廷效力,名利的誘惑向來無人能抵的住,邢立為了避免皇城司招納江湖人士過多不利于統治,每年只限魁首進皇城司,可以想象這競爭該有多激烈。

    之所以參賽人數很多,不乏一些沽名釣譽者,若在此戰打出點名堂,甚至就算沒有得到第一,那么第二第三也可名聲大噪,那么能被一些朝廷權貴們賞識,將來也是一帆風順。

    拜合提努長得一張方臉,臂膀足有楚越的腰粗,難怪醒來時楚越覺得渾身骨頭散架,嗓子無法出聲,看那一雙充滿老繭的大粗手,沒把梅靈澤的脖子擰下來已經不錯了!

    楚越覺得無趣,收回目光,隨他怎么看。

    兩人吃了個不早不晚的早膳,此時完全不餓,邢立巡視一遍之后,帶著楚越便離開了。

    等邢立走遠,飯堂一窩蜂地圍著姚涼,“姚大人!這梅靈澤怎么和邢大人走在一起?”

    “邢大人今日怎么來的這樣晚?”

    “邢大人不是一直很討厭梅靈澤嗎?”

    “邢大人真的向陛下求旨讓梅靈澤進皇城司,難道邢大人想通了,被梅靈澤追到手了?”

    一大堆漢子穿著硬邦邦的甲胄,碰撞著聲音擠在一起,雜七雜八的聲音震的姚涼耳膜都要炸了,雖然姚涼是個冷面人,但與他們指揮使比起來溫柔的簡直自帶光輝。

    “都很閑是不是!邢大人的事情也敢過問,是不是腦袋在脖子上待久了!”

    姚涼怒吼一聲之后。

    這些士兵官吏,遂然閉了嘴。

    “看來都吃飽了!”姚涼目光似刀子,“那就別吃了,訓練場集合!”

    所有人面露不甘地收了自己的碗筷,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了訓練場。

    姚涼臨走時只余光瞟了一眼拜合提努,而拜合提努根本沒把姚涼放在眼里。

    訓練場占據了皇城司幾乎一半的地方,剩下最大的地方是地牢,其次才是宿舍。也就是說皇城司的犯人可比在此值班的人多。

    邢立正在和楚越在靶場比射箭,幾場下來也沒有分出勝負。姚涼帶著大隊人馬匆匆剛到集合場地,列隊排開,沒有浪費任何時間,所有人已經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人!”

    來的是拜合提努,“今日到場一百二十人,左右副使皆到場。”

    邢立抬眸看了一眼泱泱人群,放回手中的彎弓,對楚越道:“跟著我。”

    楚越點了點頭,也放下手中的弓箭,跟著邢立走到前方的高臺上,

    邢立負手而立,聲音高昂,他說:“從今日起,梅靈澤便是皇城司的左副指揮使,你們全都要聽他差遣。”

    此言一出,底下官兵全都面面相覷,

    這個連初賽都被打個半死的富家公子,居然也能做皇城司的左副使,誰能服氣。

    這一切似乎都在邢立和楚越的意料之中,兩人并沒有對大家驚訝,不服,甚至是蔑視的表情有任何的意外。

    若說是別人不服,那么最不服氣的就是拜合提努,

    “我不服氣!”

    拜合提努跪下道:“一個手下敗將,他憑什么!大人自己定的規矩,難道要自己破了!”

    站在拜合提努一旁的姚涼也是一臉不可置信,若是梅靈澤成為左副使在他之上,別說拜合提努,他也不服。

    邢立哈哈一笑,“本將軍的規矩,本將軍想怎么破怎么破,但有一點永遠作數,那就是誰能打敗本將軍,這皇城司指揮使的位置就是誰的,那規矩就是誰立。”

    “你想立規矩,”邢立蔑了一眼拜合提努,“你可以挑戰我。”

    拜合提努眼睛布滿血絲,肌肉橫生的臉上有著視死如歸,他道:“大人如此說,屬下無話可說,但若是讓這個廢物騎在我們所有人的頭上,不止提努不服,只怕皇城司內所有的人都不服。”

    拜合提努這時不得不搬出所有人,他就是要逼邢立,皇城司一貫以強者為尊,這樣的規矩不是他邢立想破就破的。

    “是嗎?”邢立抬眼往下去,“有誰不服?站出來讓本將軍看看你們的膽量。”

    沒有人作聲。

    邢立雷霆一怒,道:“站出來!”

    這一聲響徹云霄,如天神發怒,楚越嚇了一跳,認識邢立這么多年從未見他像今天那樣生氣。

    底下的將士皆低頭不語,表示誠服,邢立最后目光掃到姚涼身上,“姚副使有什么看法?”

    姚涼向前幾步,跪下道:“屬下以大人馬首是瞻,任何命令絕無違背,更無不甘。”

    拜合提努不想所有人不是慕強,也不是臣服于皇城司,而是臣服于邢立。

    邢立才是他們心中的標桿,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也許不符合常,但一定要服從。

    服從將軍是將士的唯一信念,在皇城司只有一個長官,那便是邢立。

    邢立放浪形骸地大聲狂笑,這樣的身姿足以藐視這世間的一切。

    大笑過后,邢立轉而和顏悅色道:“本將軍立下的規矩,自然不可破,今日不如這樣吧,拜合提努,你與梅靈澤再較量一番,若是你贏了,本將軍的指揮使你來做,本將軍便繼續做我的禁軍統領,若是你輸了,向梅靈澤磕頭認錯,俯首稱臣。”

    梅靈澤這個手下敗將,拜合提努怎會放在眼里,之前就下了死手,沒想到還能起死回生。

    不過沒關系,拜合提努恨由心生,這一次他一定不打算給這個小白臉活路。

    “屬下若是贏了,萬萬不敢對大人不敬,陛下既已下旨,那么讓他當個大頭兵即可,或者伙房還缺個燒火的。”

    楚越心塞,這邢立為了立威,將他推出來,受這蠻子一通侮辱,好在楚越根本不在乎。

    邢立的一同操作令楚越刮目相看,為了楚越能在皇城司立足,先讓所有人不服,再由楚越一鳴驚人成為神話一樣的人物,這樣在人們心里才會覺得誠服于這樣的人是所當然的。

    不僅如此,借此機會,他讓拜合提努看清楚形勢,在皇城司他便是天王老子。

    他要是有什么歪主意,想好了后果。

    再者他要告訴所有人梅靈澤他是護定了,忤逆梅靈澤就是忤逆他邢立。

    “少廢話,上場。”邢立足下一點,躍到場地。

    楚越一句話還沒有說,就這么地被逼上梁山,這場比試不打也得打。

    拜合提努提氣飛至臺上,落地瞬間,楚越只覺得地動山搖。

    “既然你手上沒有武器,那我也赤手空拳,這樣也算公平吧!”

    “公平,”楚越淡淡道。

    拜合提努腳步緩緩邁開,作格斗狀,眼睛如同山野里的野獸,充滿攻擊性。

    楚越除了靜靜站在原地,并無其他動作,注意力全在拜合提努身上,知彼知己方能百戰百勝,能得魁首,想必是個高手中的高手了,光憑這一點楚越就不會輕敵。

    場下靜默一片,對于這場實力懸殊的比試,他們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興趣。

    只見拜合提努,如野獸般嘶吼一聲,隨后其迸發出驚人的力量,朝楚越攻來。

    楚越剛巧妙閃過這重拳一擊,只見對方粗壯的雙腿竟靈活拐彎朝他膝彎處踢來。楚越臉色一驚,施展輕功擦身而過,一個轉身躲到拜合提努的身后,拜合提努看準位置,又是重重一擊,楚越看似又是驚險避過,實則楚越一直在觀察拜合提努的眼睛,此人長得碩大強壯,卻能成為高手,不單單是靠蠻力,他渾身上下,只有眼睛是和其他高手一樣,是極其靈活的,在交手中,武者的眼睛和他的雙手一樣重要,一雙明銳具有判斷力的眼睛是一個高手必備的技能。

    來來回回十幾招,楚越完全沒有出手,一直在試探。拜合提努并沒有像臺下那群失去耐心的看客一樣,他并沒有露出焦急,也沒有輕敵。就在臺下都以為梅靈澤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時。

    第十八章  皇城司左副使

    拜合提努很詫異,他似乎意識到了對方的強勢,是一種以柔克剛的打法,如水一般可吞萬物。

    幾十個來回楚越已經了解了拜合提努的套路。

    只見他目光如炬,身子騰空而起,主動朝拜合提努攻去,拜合提努這樣的身材是很難傷到實處,要想贏,那必須打蛇打七寸。

    拜合提努與楚越近身打斗,拳拳到肉,明顯是楚越吃虧,可楚越的身形過快,拜合提努想要準確擊中要害也是件很難的事情。

    二人你來我往幾十個來回,竟然還沒有分出個勝負。

    這下臺下開始竊竊私語了,

    “這還是那天比武場上的梅靈澤嗎?這進步也太快了!”

    “可我覺得他還是會輸,你看他被拜合提努傷到了三次,但是這樣的近身攻擊好像對拜合提努沒多大傷害。”

    “能堅持這么久很不錯了,咱們要是上現在早躺下叫喚了。”

    “姚大人怎么看?”邢立負手一旁,盡管后面小聲嘀咕,邢立卻聽得一清二楚。

    姚涼拱手道:“屬下也難分,但大人肯定是看出梅公子更勝一籌。”

    “呵”邢立笑道:“何止一籌,這拜合提努還差的遠呢。”

    姚涼臉色突變,他竟一點也沒看出來!

    臺上打的如火如荼,臺下也不閑著,隨著時間流逝,梅靈澤竟然還沒有敗下陣來,眾人開始對梅靈澤起了崇拜之意。內心也從一汪泉水變成了迸發的巖漿。

    楚越已經充分掌握對方出招的套路,今日想要贏憑楚越自身力量是很難將他打趴下的,只能借力打力,

    楚越生前右手被廢后,一直練的左手劍法,即使沒有出神入化,也比一般左手劍客要勝出很多。

    就在拜合提努準備做最后一擊時,楚越心道就是現在,楚越依舊右手出拳,雙腿飛踢而起,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二人在做最后正面攻擊時,楚越忽然在貼近拜合提努時收了右手攻勢,轉而將所有力量運息到左拳。

    這一下如雷霆一擊使得拜合提努萬萬沒有料到,巨大的身型無法承受這一擊,堪堪要倒下時,拜爾提努在此刻盡力穩住了身型,楚越哪里會再給他機會,連續飛身一擊,當場踢中其襠部。

    只聽一聲慘叫,拜合提努倒了下去。

    臺下驚呼,連姚涼都忍不住張開嘴。

    拜合提努縮在臺上痛苦不堪。

    楚越深感愧疚,實在是找不到其他要害,誰讓他長得這么結實!轉念一想,梅靈澤就這么被他生生打死,又是何等殘忍,自己占據著人家身體為這具身體的主人報仇是所應當的,想想便連一絲愧疚也沒了。

    “梅公子,你這一腳下去,這是斷了他的后半生啊!”邢立背手,一臉壞笑。

    楚越淡然道:“因果有輪回,并非我能決定。”

    邢立飛身上臺,看也沒看躺在臺上凄慘叫喚的拜合提努一眼,他面向臺下所有的官吏,負手而立,威嚴道:“從今日起,梅靈澤便是我皇城司的左副使,如有不服者,皆可上臺來戰。”

    臺下早就因這出乎意料的結果而沸騰,聽到邢立開口立刻鴉雀無聲,立正站好。

    語畢,無一人站出聲,這時姚涼第一個單膝跪下,身后的官吏皆跪,大呼:“參見左副使!”

    “嗯嗯,”邢立微微點頭,對一旁的楚越道:“有空的時候和拜合提努做個交接吧。”

    “和他做交接?”楚越疑惑地看了睡在地上的拜合提努一眼。

    “嗯嗯,”邢立道:“之前他是左副使,現在不是了!”

    楚越:“……好吧。”

    難怪這蠻子招招下狠手。

    比武結束,一群大漢費力地將拜合提努抬走。

    邢立耽擱半日,手上一大堆公務需要處。

    姚涼帶著楚越熟悉皇城司的環境,以及職責內容。

    先頭姚涼對楚越還是一副瞧不起的態度,比賽過后,顯然言語中多了敬意。

    “今日的皇城司人數好像并不多,”楚越在公務房翻看著姚涼遞給他的名單。

    “是的,過些日子便是陛下的六十壽辰,太后和大臣原本想為陛下大辦一場,但陛下覺得近年來九州八川都不太平,水災,旱災,疫病不斷,陛下不愿勞命民傷財,最后決定在西郊的長青寺為天下百姓祈福,也算是過壽辰了。”

    “因此,皇城司的大部分人馬都派遣去了長青寺駐守,就這人手不夠,邢大人又調遣了一些禁軍前往。”

    楚越認真地聽著姚涼的陳述,心情是無法言喻的,皇帝是個體恤百姓,以仁治天下的好皇帝,可他為什么不是個好哥哥,在楚越的角度,對這位人人愛護的皇帝是仇恨的。

    “禁軍也是由邢大人掌管的吧!”楚越又問,“邢大人身兼多少職位?”

    坐在對面的姚涼頓了頓,拱手道:“這大人還是去問邢大人,邢大人的事任何人不可提。”

    楚越面露愧色,“抱歉,失言了。”

    差點忘記誰是老大了,楚越原本想知道邢立是否還是暗影衛指揮使,想必也沒人知道除了邢立和皇帝。

    “大人要是沒什么事,屬下告退了。”姚涼站起身行禮要走。

    “姚大人,且慢。”楚越起身招手,“那個拜合提努他是什么來歷?可有記錄。”

    “有的,屬下這就去拿。”

    姚涼在一旁的書架上翻了一遍,找出一本冊子,交到楚越手上,“這是拜合提努的檔案記錄。”

    楚越接過,客氣道:“有勞了。”

    姚涼點頭退下后,楚越翻開冊子。

    上面只記錄了拜合提努是達翰爾人,達翰爾的一個商人家族出生,兩年前隨著家人來到上京。

    楚越默默合上冊子自言自語,“此人武功如此厲害,竟只是個商人?”

    “在自言自語些什么?”

    楚越抬頭,邢立出現在門口,被陽光一照,只能看見一個高挑的黑影,不過這影子楚越再熟悉不過。

    “沒什么,”楚越笑著坐下,將冊子放在案上,“再想皇上壽辰一事,為何皇城司那么多人還不夠?還要調遣禁軍前往,是出了什么事嗎?”

    名單上足有五百人守衛還不夠,還動用了禁軍,這比以往的一場祭天活動規模要大得多。

    邢立大步流星地走到楚越長案前,瀟灑坐下,“因為這是太后口諭。”

    “太后口諭?”

    “嗯嗯,這次的祭天名義上是由成安王世子負責,太后想讓世子多磨礪,又必須確保萬無一失,因此跟陛下商議,讓我協同世子負責長青寺的安全。”

    楚越低下眼簾,掩蓋心中的酸澀和擔憂。

    邢立伸了個懶腰,“昨夜沒睡,今日一天都沒精神。”

    說著還打了個哈欠,支著下巴眼皮低垂。

    楚越冷不丁地瞟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當年追鋪他的時候三天沒睡照樣跟打雞血似的,半夜蹲人家屋頂的時候難不成在睡覺。

    “大人為什么一夜沒睡?”

    楚越自認為昨晚沒有打擾到他。

    邢立笑道:“你不知道你睡著了有多好看嗎?我看了一夜,還是覺得不夠。”

    楚越身型一動,沒想到邢立開始提昨晚的事情,趕緊隨手拿起一本書認真翻閱,“大人要是困了就去休息,屬下還有公務就不送了。”

    “呵,”邢立慵懶道:“想不想陪本將軍一起負責長青寺?”

    “當真?”

    楚越當然想親自去督導,畢竟這于楚奕有關,萬一有人要從中作梗,楚越也能及時發現。

    “當~真”邢立哄小孩似地回答,“你慢慢看,本將軍就不打擾了。”

    邢立起身,甚是高興地將楚越手里的書倒了過來,轉身就走了。

    “……”楚越暗罵有病,待邢立走后,低頭發現手里的書正的,之前他一直翻面竟沒發現書是倒過來的。

    …………

    楚越做起事來十分認真,邢立走后他端坐在長案前將皇城司的各個部門,人數,及一些重要的官吏都一一了解了一遍。

    在檔案室里泡了半日,楚越奇跡地發現了當年景川王構陷成安王府謀反案的相關檔案!

    當年的案子由皇城司接手了。

    楚越將所有相關卷宗拿過來仔細翻閱了一番,確實一點漏出都沒有!這里面居然涉及到了梅府六姑爺王安宜,王安宜竟然也是景川人!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楚越揉了揉眉心,眺望門外的夕陽,休息了一會,起身將案上所有的書冊全都好放回原本的位置。

    臨走時合上門,出來往邢立的公所方向來,恰巧邢立也正找他,二人在半路打了個照面。

    “還真是心有靈犀,你怎么知道我來找你?”

    邢立一臉得意。

    楚越些天對邢立的油嘴滑舌已經習慣了,越在意對方越來勁,干脆裝聾作啞,走進向邢立行了一禮,“已經是放衙時間,屬下特來詢問寢所一事。”

    邢立所當然到:“自然是和我回邢府。”

    楚越道:“皇城司既然有專門寢所,屬下便不去打擾邢大人休息了,再者住在皇城司也免得來回奔波了。”

    “我邢府離皇城司沒多遠吧?”

    楚越:“…………還是住在皇城司更方便。”

    邢立兩手一攤,“好吧,左副使在皇城司自然有專門的寢所,不過拜合提努現下正躺在里面哭爹喊娘,要不你去把他抬走?”

    楚越:“………那其他地方呢?”

    “滿了,”邢立很確信地說。

    楚越一時無言以對,到底是滿了還是故意不讓他住,他邢立心知肚明。

    “那好吧………”

    邢立眼波微動,“你就這么討厭我?”

    這話說的極認真,楚越詫異抬眸,“邢大人說的哪里話,屬下只是覺得不方便。”

    “那就好,”

    邢立像是松了一口氣。

    第十九章 沒有你我睡不著

    邢府門口,

    邢立與楚越策馬而來。

    木青早就在邢府門口來回徘徊,楚越下馬喊道:“木青,你怎么在這?”

    木青見楚越回來,笑道:“少爺在皇城司可還習慣?”

    楚越拍了拍木青的肩膀,“一切都好,回去讓老爺夫人,還有老太太放心。”

    邢立下馬,將韁繩交給上來牽馬的仆人。上前道:“怎么?梅大人不放心?難道本將軍也會拿鞭子抽他不成?”

    木青聽到邢立的聲音便有點膽怯了,眼神騙不了人。

    “好了,你別嚇他了。”楚越安慰木青道:“放心吧,我在這里很好,你回去吧。”

    木青低著頭不愿離開,扭扭捏捏地也不走,楚越不知這木頭一樣的小孩怎么現在也變得有心思了。

    “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木青見楚越猜中了他的心思,轉身朝身后的方向看了看,楚越順著木青的方向看去,不遠處漆黑的甬道里好像停了輛馬車。

    “是趙大人。”木青說。

    “好,我知道了。”楚越轉身對一旁的邢立道:“大人先回,我有些事情要處。”

    “我在這里等你,你去吧。”邢立雙手抱胸,看那樣子似乎不愿意離開。

    楚越只好由他等,轉身走向甬道,上了馬車。

    “嚇死我了!”趙筠見楚越撩開車簾進來,拍了拍胸口,“幸好沒跟上來。”

    “你也跟人家木青學學,”楚越很是嫌棄地看了趙筠一眼,“你自己膽小如鼠,連邢府門口都不敢去,還得叫上木青。”

    “我去梅府找你,木青說你進皇城司了,這才幾天沒見,你居然當官了!”趙筠不可思議道:“聽說還是邢立請求陛下下的旨,你也太能耐了,頂禮膜拜,頂禮膜拜。”

    “少來,”楚越伸手打掉趙筠比劃的抱拳姿勢,“說吧,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正經事,”趙筠一本正經道:“庸王爺舉辦了一場蹴鞠比賽,邀請了京城許多世家公子,而且,都是未婚的。”

    “雍王府要挑婿?”楚越問。

    “你是個半仙啊!”趙筠湊近了道:“他們家的上陽郡主到了適婚年紀了,這些請帖上都是未婚青年,是為郡主招夫婿呢。而且當天還請了許多女眷,你的大姐,二姐,五姐,六姐都得去。”

    “你也收到帖子了,”趙筠從懷里掏出請帖,塞到楚越手里。

    楚越看也沒看,直接放到面前的小幾上,“收到帖子就必須去嗎?”

    這么無聊的事情他可沒興趣。

    “那當然了,”你先打開看看再說,趙筠下巴朝請帖上指了指。

    楚越拿起放開來,這帖子上的主人竟然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下的帖?”楚越抬頭看了一眼趙筠,“皇后不是向來不問這些事情的?”

    “我姑母是向來不喜歡這些場合,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只想在坤寧宮吃齋念佛。”趙筠接著道:“但這是皇上讓的,以前宮里的事情都是蕙貴妃一手操持的,后來太子薨了,她自個也傷心了好長時間,許多權利就又回到了我姑母的手上,其實我姑母壓根不在意這些,只是后來言官上奏,說蕙貴妃許多僭越的罪過,陛下大怒,但也聽進去一些,所以我姑母就偶爾被趕出來干活了唄!”

    趙筠無可奈何地別嘴。

    “皇上還是很看重庸王府的。”楚越放下請帖,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庸王府可有心儀的人選?”

    趙筠賊笑一聲,“當然有,咱們去就是做做樣子,他們這樣的皇族娶親,自然都是政治聯姻,庸王府自然已經選好了,這次無非就是找個由頭撮合一下二人,培養培養感情。”

    “哦?是誰?”楚越倒是也很好奇。

    “于長風。”趙筠笑的像幸災樂禍。

    楚越瞇眼道:“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嗎。”

    “你不覺得于長風好慘嗎?”趙筠幸災樂禍道:“那上陽郡主就是個母老虎,于長風娶了她,還能有好日子過?”

    楚越搖搖頭,嘆了口氣。他對上陽郡主沒有印象,叫什么名字都不記得。

    不過既然是皇后下的帖子,那肯定是要去一趟的,“成安王世子會去嗎?”

    楚越感覺很久沒有見到楚奕了,上次鬧得不愉快,這次如果能見到的話,要好好安撫一下。

    “去啊,”趙筠隨口答道,轉而“咦”了一聲,“靈澤,你最近很關心成安王世子啊。”

    “你別胡說,我只是隨口問問。”

    “放心,”趙筠拍著楚越保證道:“我又不傻,會出去亂說?我嘴巴可嚴了。”

    “沒別的事情我先走了。”楚越撩簾子準備出去,趙筠的八卦癮突然犯了,想要扒拉楚越,聊一聊他和邢立的事情。

    剛拽上楚越的胳膊,楚越的另一只手已經撩開了簾子。

    邢立一張雋美的臉陰鷙可怖,他正站在馬車不遠處,冷冷地盯著他們倆。

    趙筠條件反射地趕緊縮回手,深怕下一秒邢立將他的手剁了。

    楚越跳下馬車,吩咐一旁的木青道:“回去幫我報個平安。”

    “嗯嗯,”木青不相信地點點頭。

    等木青上了馬車,趙筠趕緊吩咐馬夫離開,越快越好。

    “什么話要說怎么久?”邢立語氣不善,“外面很冷的。”

    楚越邊走邊道:“是大人自己要在外面等,我可沒讓大人等。也沒什么事情,就是庸王爺要為自己的女兒挑夫婿,讓我們這些未婚青年全部參加。”

    邢立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道:“你不要去。”

    楚越好奇:“為什么?”

    “萬一那個上陽郡主看上了你怎么辦?”

    楚越呵呵一笑,“大人怕這個?且不說庸王府不會看得上我,就算看上了人家郡主也未必看得上。”

    邢立抿了抿唇,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楚越沒想到邢立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搖頭笑道:“這可是皇后娘娘下的帖,誰敢不去?”

    “那也不許去,”邢立完全不當回事,“我會和皇后娘娘稟明,就說你投身于長青寺的差事,無法抽身。”

    楚越一聽這是要斷了他與楚奕見面的機會,“大人不必操心我的事情,長青寺的差事我也不會耽誤。”

    說罷,將邢立丟在后面,搶先一步跨進了府門。

    …………

    楚越很喜歡臥房里的浴室,剛回來便匆匆卸了身上的輕甲,隨手從柜子里找出一套褻衣,然后舒舒服服地泡起澡來。

    正當他閉上眼睛想要小憩一會,房頂上傳來邢立的聲音,

    “明日一早隨我去長青寺。”

    楚越眉頭一緊,抬頭見屋頂上的磚瓦被拿掉一塊,聲音就是從那傳出來的。楚越身體向水中沉了沉,“邢大人你這是什么怪癖,喜歡偷看別人洗澡?”

    邢立長嘆一口氣,“沒辦法,習慣了飛檐走壁,忽然想到明天的任務,就自然而然地飛上來了。不過我什么也沒看,拿掉瓦片只是為了方便說話而已,不要那么生氣嘛。”

    楚越真的拿邢立一點辦法都沒有,暗影衛當久了,已經不會走正門了。

    “大人有什么話進來再說,不必蹲在房頂上。”

    “你說的?”

    楚越閉了閉眼,“我說的。”

    連飛身而下的破空之聲也沒聽到,只聽見屋外房門“吱呀”一聲,楚越趕緊穿好褻衣,從浴室里走了出來,只見面前的人跟他一樣,穿著一身白色褻衣,披頭散發的。

    楚越緩了緩,道:“寒冬臘月,大人就這么一身,就坐人家房頂上? 你不冷嗎?”

    邢立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并沒覺得不妥,“不冷,我覺得渾身燥熱,需要吹吹風。”

    “邢大人還真是年輕氣盛。”

    你是不是來錯地了?

    楚越有種不祥的預感,催促道:“大人有什么話趕緊說吧。”

    邢立費力想了想,“我忘記了!”

    楚越:“……那大人等想起來再來。”

    “來來回回多麻煩,我們臥榻暢談,我等會肯定能想起來”邢立直徑走到床邊坐下,“之前酒喝多了,記性不太好,多見諒。”

    楚越冷冷地看著邢立,“大人要是這樣,我便去別的房間吧。”

    邢立見楚越要走,噌地從床上站起來,“我走,你別走。”

    麻溜滴穿出了屋內。

    楚越關上門,將門栓放好,防止邢立又回來。

    轉身熄了火燭,回床上睡覺。

    午夜夢回,又是噩夢連連,楚越驚的一身冷汗,從床上爬起來,摸索著茶盞倒水喝。

    水壺還未摸到,只聽屋頂上有動靜,就一聲,很小,練武之人本就敏銳,這時楚越處于神經緊繃狀態,這點小動靜入了他的耳朵里。

    楚越開門走到院里,果然沒有猜錯,邢立又坐在屋脊上,

    “我睡不著,”邢立被抓了個現行,有點心虛。

    “你不冷嗎?”楚越出了一身汗,被這冷風一吹,整個人清爽了許多。

    “冷,”邢立委屈說,“但是看不到你我睡不著。”

    楚越:“……”

    這是什么怪病!

    “進來吧,”楚越見邢立這樣,心里也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邢立像個被家長找回的孩子一樣,跟著楚越進了屋,

    楚越見邢立通身冰涼,只好讓他睡在自己的旁邊,楚越從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給他,這是楚越的底線了。

    第二十章 傲雪與破風

    二人剛躺下沒多久楚越已經后悔了,身旁這家伙根本就不睡,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盯著他。

    最后實在忍無可忍,楚越翻了個身,背對著邢立。

    邢立照樣含情脈脈地盯著楚越的后背,

    “你到底睡不睡了?”

    楚越的好脾氣真的被消磨掉了,開口就比較煩躁。

    邢立悠悠道:“小時候我跪在雪地里沒了知覺,我娘抱著我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居然跟沒事人一樣,自那以后我發現了,命越賤生命力越頑強。”

    楚越睜開眼,失神片刻,邢立從未說過他自己的事情,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你要不要聽?”邢立掖了掖被角,進了被窩反而寒冷的感覺更甚。

    楚越緩緩轉過身,邢立笑著說道:“以前有個大戶人家的少爺,他有一次被人追殺逃到了妓院,被一名妓女所救,后來那位少爺成功逃出后,經常來捧這個女人的場子,兩人你來我往,這位少爺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一個卑賤的妓女,之后這位少爺便給這個女人贖身養在外面,沒過多久女人竟然懷孕了,她們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懷孕?這個女人很開心,男人也很開心。后來這個女人生了一個兒子,她的兒子經常造人侮辱謾罵,罵他是娼/妓生的。女人覺得男兒就應該頂天立地,可是他的兒子注定無法頂天立地,所以他請求男人將他兒子過繼給家里的姨娘,她自己就以奴婢的身份在身邊照顧,日子久了,那少爺繼承了家業,變成一家之主,可他與那女人的感情也消失不見。”

    “那女人只盼著兒子能平安長大,可以有出息,但是她不知道,他兒子根本不想做什么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就想陪在母親身邊,如果他的將來需要母親承受這么多的委屈和侮辱,他另可在窮巷里當一輩子伙計,只要母親快樂,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上只有他娘會關心他吃飽了沒有,出門是否安全,遇到危險擋在他身前。最終那女人被當家主母誣陷偷了東西,幾十板子就打死了,比處置一個奴才還要簡單,那個男人什么話都沒有說。”

    邢立全程都是在笑著說這個故事,語氣輕松,楚越知道他在掩飾,掩飾內心的情緒,就像他現在也學會了掩飾,支離破碎的心是不能展現出來的,世人只想看到你的軟肋,才不會在意你痛不痛。

    邢立說的是他自己,楚越似乎感受到了邢立被子里冰冷的身體在顫抖,但他一張臉仍云淡風清。

    “她死后,我進了暗影衛,那時他們在培養首領,每天都是各種訓練,訓練的方式很簡單,互殺。由很簡單,首領只需要優秀,真正優秀者抵得上那死去的上千人,他們先將那些幾歲的幼童放到一起訓練,訓練到十五歲,最后再一對一較量,沒有成敗只有生死,我的那一年有五百個孩子,我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邢立笑著伸出他那修長潔白的手,在楚越面前晃了晃,“我手上有他們每個人的血,他們所有人我都認識,但我從來不和他們說話,因為我不想和他們成為朋友,我怕會影響我出劍的速度。我是第一批被培養的孩童,后來培養的哪些都成了我的劍下亡魂。”

    邢立眼睛盯著自己那只手,那只手好看極了,邢立眼中厭惡不已,“上京的人都怕我,因為我不是人,我是地獄來的惡鬼。”

    “不是的,”楚越雙手緊緊握住那只手,“你不是鬼,你是活生生的人,會有人愛你,也會有人在意你,關心你。”

    邢立自嘲一聲,“是誰呢?”

    “我,我在意。”

    楚越只覺得眼眶發熱,他脫口而出,他是在意的,他是關心的。

    一個在地獄里長大的人,會因為楚越當初的一句“你吃飽了嗎?”會因楚越當初在外尋他時那一句“是你嗎?”會因遇到危險時,楚越將他擋在身后時的那一句“不要怕。”,他就找回了他的良知,他是善良的,是這個世道對他不公,是命運苛待他,不是他的錯!

    楚越從來沒見過邢立哭過,可就是現在,他看見了邢立眼角劃過一滴淚,落到了烏發里。

    “你能抱著我睡嗎?”邢立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我好冷。”

    楚越沒有一絲猶豫,掀開邢立的被角,躺了進去,邢立伸手將楚越的腰緊緊摟住,身上的寒意侵襲到楚越身體里,楚越才知道邢立的身體原來這么冷,于是主動抱住了他。

    任由邢立的腦袋往他胸膛里鉆,楚越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著后背,小時候楚越生病或者不開心的時候她母妃就是這樣哄他的。

    他希望這樣也能把邢立哄好。

    這一夜邢立睡得很沉,楚越卻想了很多,想起與邢立的過往,他的身世。楚越心疼,他有點后悔當初那么對邢立,那時的他一定很傷心吧!

    邢立說過,他將楚越視為一生的知己,只想楚越好好地,楚越卻將他一生的惡言都送給了邢立。

    楚越后悔了,緊了緊環在邢立脊背上的手,與他相擁而眠。

    …………

    通往長青寺的官道上,四季翠綠,即使已至寒冬,漫山的茶花妖冶燦爛,松柏和竹林是長青寺的一大特色,在這里如果不是溫度較低,是感受不到冬天來了。

    寺廟里的鐘聲悠悠響起,從山頂上飄蕩在山下。

    楚越和邢立起了個大早,穿了一身便衣長袍。如今已經到達山下,二人騎在馬上,晃晃悠悠地向山上前進。

    進過一片茶花樹,邢立彎身隨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尖欣賞,看模樣心情甚好。

    那一張俊臉與如此妖艷的紅花相襯,倒顯得人比花嬌。

    楚越竟有一時失神,而后笑道:“邢大人今日心情不錯。”

    邢立勾唇一笑,“昨夜睡得好,今天心情自然愉悅,這花有我好看嗎?”

    楚越:“……”

    沒你好看,但就不承認。

    “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楚越趕緊轉移話題,不然他又要提及昨夜的事情。

    “哦?”邢立將花放在手中把玩,“什么問題?”

    “以往的祭天活動都會在大奉國寺舉行,那里供奉著歷代皇帝和皇后的排位,按說是最適合作為皇家祭祀活動的場地。”

    兩匹馬在山間悠閑地踏步,邢立鬢前的烏發被風吹起,他始終在臉上掛著一抹笑意,“往年的活動確實是在大奉國寺,原本也想安排在那,但是今年雨水太多,大奉國寺建造年代久遠,防水工程做的并不好,接連的暴雨,使得寺廟進了不少水,且屋頂漏水也厲害,前段時間屋頂漏了水佛身被大雨侵蝕,已經不好看了,墻壁上的佛畫也掉了漆。”

    邢立奮力扔掉手里的花,“所以臨時改變了注意。”

    楚越疑惑:“房頂漏水?要說防水做的不好還可以說得過去,可房頂漏水,毀了佛像這是工部的失職,可有人被問責?”

    “沒有,”邢立慵懶道:“你那個大姐夫有點手段,況且今年的雨水太多,陛下本就不欲追究。”

    楚越點頭認同,這位皇帝確實,實施的一直是仁政治天下。

    邢立實在是無聊,手里沒了把玩的東西,干脆前傾身體去玩馬脖子上的紅棕毛。

    “邢大人這匹汗血寶馬確實難得,恐怕日行千里不成問題,可有名字?”楚越瞧著這馬兒通體紅的發亮,肌肉形態優美,長得又高大實在是一匹難得一見的駿馬。

    邢立拍了拍馬脖子,“它叫破風,我送你的這匹白馬也不差,這兩匹馬是達翰爾進貢而來,一雄一雌,紅馬為雄馬,白馬為雌馬。它們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馬。”

    這匹白馬楚越甚是喜歡,撫了撫馬背,馬兒把頭仰得更高了,似乎很喜歡楚越摸她,楚越眼角微微揚起,“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邢立想了想,他似乎沒給這匹馬兒起名字,“我只給我的馬兒起了名字,不過現在你是他主子,名字自然你來取。”

    楚越認真思考了一會,道:“她通身雪白,像冬日里的白雪,又是貴不可言的模樣,稱得上是傲骨凌霜。”

    “就叫傲雪好不好?”楚越問。

    “傲雪,”邢立在嘴里念叨著,細細品味片刻,“好聽,梅公子果然文武雙全。”

    楚越假笑一聲,伸手也順了順馬兒雪白的毛發,“你以后就叫傲雪了,你喜歡不喜歡?”

    馬兒像是能聽懂似的,輕叫了一聲作為回應,引得邢立哈哈一笑,心想禮物算是送對了,這畜生居然這么聰明。

    “要不要比比看是我的破風快,還是你的傲雪更快!”

    邢立勒緊韁繩,做策馬狀,就等著楚越的這一聲“好,”

    兩匹馬長嘶一聲,兩人策馬狂奔而去。

    只花了一炷香時間,

    兩匹馬幾乎同時到達寺廟門口,楚越勒停傲雪后立刻飛身下馬,同時邢立也下了馬,守衛的軍士上前行禮,遷走馬兒。

    兩人并肩踏入寺中,如兩道靚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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