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111章

    官員如何揭露戶部左侍郎韓軫的罪行之事, 裴澤淵是很好奇的。

    “為何不直接拿出證據,將人枷住扔進大牢。”

    賀云昭撐著臉趴在榻上,她懶懶散散道:“若是由我來講出真相, 那么無論起史官如何記載, 總會有人認為這是一場政斗的結果, 陰謀論者總是對這些抱有懷疑。”

    她說的認真極了, 如果忽略她晃悠的腳,看起來十分嚴肅莊重。

    可裴澤淵半信半疑, 直覺是在逗弄人。

    她什么時候怕過別人議論了, 當面說的話都不怕, 何況是后世的陌生人。

    他將信將疑問道:“真的假的?”

    賀云昭嘿嘿一笑, 笑容可愛極了, “假的。”

    “真相是……”

    “什么事都要我親自動手, 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裴澤淵欲言又止。

    賀云昭瞧出來, “想說什么?”

    裴澤淵撓撓頭,“那為何不讓我說呢?”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賀云昭一臉誠懇,“你們武將就不要摻和文官的事了。”

    要是裴澤淵上折子彈劾韓軫,呵呵……以韓軫的心智謀略加上他巧言善辯的能力, 時刻都能掀翻裴澤淵的話。

    賀云昭自己雖然了解了全部事情, 但都不敢輕易與韓軫這樣的老油條對上,怕的不是被抓住破綻,怕的是韓軫真的推翻證據!

    韓軫若是能夠推翻證據,那么手下那么多人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朝堂之上, 論口才、思維、心態以及頭鐵的程度,彈劾韓軫的任務非御史臺莫屬。

    就連李燧這樣脾氣很好的溫和款皇帝每年都被要御史臺彈劾幾次。

    賀云昭也被彈劾過,因為她的宸王府修建的不符合規格, 不是常規王府的布局。

    她對御史臺的能力非常信任!

    ……

    “臣彈劾戶部侍郎韓軫!”

    御史臺的年輕人打頭陣,他立刻邁步上前,大聲喊出自己的目的!

    這樣從一到一百的情緒,在喜劇中叫干拔,再次證明了好演員只在朝堂。

    “臣伏聞轉運使常裕利用改革鹽政之機于江南收受鹽商賄賂,偽造假賬,將十萬兩白銀送進江南匯通錢莊,再由匯通錢莊將銀錢轉送至吏部侍郎何禮手中,其為買官賣官!”

    “此事本就駭人,但背后竟還有幕后主使,主使者便是他!”

    太極殿內百官將來視線順著堅定的手指移動過去,指尖的的方向正好對準韓軫。

    韓軫臉色霎時間陰沉下來,他眉端狠狠皺起,中間川字痕跡像是干涸的溝壑。

    他身后幾人默默后退半步拉開距離。

    環視一周,唯獨戶部另一位侍郎盧見宏神態怡然,不緊不慢的測過身子繼續聽御史臺的‘小將’講述韓軫的罪行。

    韓軫心中翻起驚濤駭浪,他握拳看向前面的太子。

    他只能看到太子的側臉,太子臉色難看………

    不經意的掃過幾人,太子臉上出現探究之意。

    他有些后悔,應該早日給兒子訂下婚事。

    御史臺今日既然敢在早朝發難,那必然不是無的放矢,但他十分確信自己做事謹慎,不會留下太多證據,若是此時太子肯站在他這邊說一句話,那……

    早知今日,不過是娶賀家女而已,他來娶都無妨!

    可惜,還沒到韓軫能說話的時候,御史臺的‘小將’還沒施展開全部本領。

    一封封折子被遞到御前,皇帝臉色陰沉的看著眼前的折子。

    御史臺的人再次上前,抖一抖袖子,面上一片憤慨之意。

    “吏部侍雖有罪,但罪行應由陛下決斷,而非在有些人包藏禍心的威逼之下投繯自盡!”

    “陛下,韓軫其人,為舊安王府韓太妃之兄,安王之舅,安王府謀逆之行有韓軫幕后支持,他為了安王府的各種謀反之花銷而操縱鹽政換任,將轉運使的位置牢牢掌控在自己人手中!”

    “擅更江南鹽課之官員達十年之久,吏部侍郎何禮因事情即將暴露而被威脅致死,遺書墨跡未干而其韓家竟已迎來喜事!”

    說著說著,御史臺官員看了賀云昭一眼。

    賀云昭:“……”

    很好……戰斗力很強……這都能劈到她了。

    消息靈通的都知道韓家最近在與賀家接觸,韓家二郎三郎都爭到了明面上。

    但人人皆知,賀家的那位姑娘也不是什么天仙一樣的人物,能叫韓家兩個郎君爭的臉紅脖子粗還不是因著太子殿下。

    迎來幾道譴責的眼神,賀云昭尷尬的摸摸鼻子。

    好在御史臺的人沒有揪著不放,今日是為揭穿韓軫的罪行,太子只是被順帶提一嘴。

    御史臺的人繼續道:“此獠外竊國帑,內結宗藩,實懷伊霍之心!”

    “鹽政乃國脈所系,今歲半而鹽課稅收未齊,全因常裕改革之禍患,究其根本,則為韓常二人結黨為私,毀鹽政之根本,官府、百姓、鹽商,人人皆受其所害!”

    韓軫臉色越發難看,但還勉強保持平靜,幾乎是在御史臺的人說完的一瞬間他便立刻給身后人使眼色。

    立刻有同黨跳出來,“荒謬!你們御史臺整日里彈劾來彈劾去,只不過是捕風捉影,憑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就肆意彈劾一部侍郎,我看你們想出名想瘋了。”

    有人叱喝一聲,“御史臺的人有監察百官之責,但未免太過偏激,可有任何證據?”

    御史臺的官員們笑了,他們沒有證據怎么還在早朝直接彈劾,沖著的就是今日把韓軫拽下去!

    “韓大人,你是不是認為你與匯通錢莊的勾當沒人知道,不巧,老夫得到一份正義之士匿名的證據。”

    ‘正義之士’裴澤淵默默點點頭。

    御史臺的長者出馬,他掂量著手頭的一本藍封皮的賬本,“韓大人,你該如何解釋這幾十萬的流水呢?”

    韓軫從容的站出來,抬手安撫幾個同黨的情緒,他冷臉看向御史臺的幾人。

    “本官一向秉持清者自清,但如今被點到頭上,也不得不出來為自己辯駁幾句。”

    他拱手面向東方,正色道:“家妹乃是太宗皇帝賜婚于安王府,為皇長孫之媳,后安王府雖謀逆,但家妹仍是韓家人。”

    “韓家從來不否認與安王府逆賊的聯系,姻親關系也無法消失,但不能僅憑此便對我韓軫就妄加揣測,視為我惡!”

    “若姻親關系能為證明,那我們韓家可不止一門姻親,熙合公主同樣與我家親,成王府世子妃也是韓家女。”

    韓軫一派正氣,“要是拿出這點事來揣測我,那韓軫不認!”

    賀云昭心中嘆服,這一派大義凌然的姿態,要是御史臺的證據不是她給的,她都要懷疑韓軫是被冤枉的了。

    但御史臺可不止有年輕人,老油條也有,立刻便頂上來抓住韓軫的漏洞。

    “我等說的可不是姻親,姻親只是你向安王府輸送銀錢的緣由,而非你操縱鹽政的緣由。”

    “你操縱鹽政官員換任,逼死二品官員,還伺機銷毀證據,你認是不認!”

    韓軫當然不會認,他昂著腦袋冷嗤一聲。

    御史臺的老油條道:“陛下,賬本上清清楚楚,韓軫從轉運使手中拿走了幾十萬兩!”

    韓軫卻道:“如何證明賬本是真的,臣認為是安王府因韓家不肯支持,于是暗中陷害臣!”

    事情一時間陷入了僵局,但各種證據自此,樁樁件件都指向韓軫,唯獨缺的就是關鍵人證。

    能夠證明韓軫的確做過這些事!

    吏部的人在此時站出來了,他們拿出的是決定性的證據,常裕的供詞!

    吏部的官員紛紛將仇視的眼光對準韓軫,逼死一個吏部侍郎,這是往他們吏部的臉上扇一個巴掌,將吏部的臉面按在地上!

    “陛下,常裕已經招認,幕后主要使為韓軫!”

    韓軫手臂輕輕顫抖,他心中恨恨,常裕這個蠢貨,居然招了!

    但在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一件事,常裕沒死,他派去大牢里殺死常裕的人被人控制住了!

    果然,吏部的人緊接著就擺出韓軫派人刺殺常裕的證據。

    “韓大人,沒想到您這般的心狠!連同黨都說殺就殺,不愧是安王府的同黨啊!”

    即使有如此多的證據擺在眼前,韓軫還是不認,依然是一副所有人構陷他的模樣。

    龍椅上的皇帝嘆息一聲,看著韓軫久久無言。

    賀云昭抬眼,她上前一步,拱手:“父皇,證據眾多,雖還未曾查證,但韓大人的確可疑,兒臣以為應當搜查韓家,以證此事。”

    殿內人都聽的清楚,韓軫遲遲不認,想要賭的就是陛下的信任,只要陛下猶豫了,韓軫就能贏。

    證據什么的,完全可以說偽造。

    韓軫十分謹慎,得到的證據都是第三方的證據,即其他人記錄的有關韓軫的東西而能證明韓軫身份的證據則是什么都沒有。

    那么要證明只能搜查韓家。

    韓軫想要賭一把賀云昭站在哪邊。

    賀云昭嘆息著搖頭,她當然是站在自己這邊啊……

    隨著一聲令下,韓軫被關押在刑部大牢的單間,床鋪舒適,環境很好,甚至還有幾道好菜。

    砰一聲,身后大門關閉,韓軫沒有去看那床鋪,只是撩開衣擺坐在地上。

    他心跳震耳欲聾,但努力冷靜下來,事已至此,必須找到一個好方法保全韓家。

    脫罪是不可能了,還有什么……

    拿到一個人的把柄……太子……裴家……

    韓軫回憶著跟太子有關的一切,他知道的消息,從安王府了解到的…親眼看到的…還有那些宮內的傳聞……太子的怪癖……

    韓家人陸續被押進大牢,紛紛進入與韓軫隔開的牢房。

    韓軫睜開眼,忽視耳邊傳來的妻妾的哭泣聲,他看向門口半臂寬的窗口,小吏的身影走過。

    “我要見曲瞻!”

    第112章

    刑部大牢的居住環境很好, 遠超話本子里描述的好。

    通常能被關到刑部大牢的,犯的罪便不是那些‘百姓’能犯的。

    何況韓軫的地位擺在這,他雖然備受懷疑, 但是整個韓家可不會倒, 韓軫的事情只是關乎韓軫一家, 而非整個韓氏家族。

    韓氏在大晉根深蒂固, 祖籍徽州的韓家在本朝便有大大小小的官員二十七位,其中四位在京城為官。

    在韓軫被押入刑部大牢的第一日, 韓家另外三位同族不同輩的官員便立刻發動了京城所有人脈, 戶部中韓軫的屬下也在為此事奔走。

    曲瞻需要應付的事情極多, 韓家不是吃素的, 曲瞻與盧見宏在戶部做的事很快就被發現, 不少帖子飛進曲家請曲瞻出門聊一聊。

    曲閣老在此事上萬分沉默, 連曲家其他人也被按下。

    曲瞻可沒通知家里人他要做的事,換言之,在這件事上曲瞻與曲閣老的政見有了微妙的偏差。

    曲瞻倒是看的極開,他有自己的取向,即使祖父想要幫他也會拒絕。

    他來朝堂上做官的,又不是給祖父當身外化身, 有自己想法再合理不過的。

    不過這也就導致他應付起來難免有些吃力, 一波波的壓力透過韓家在各個位置的影響力傳進來。

    盧見宏已經請了一小段長假,理由是夫人生病,他要回家照顧。

    對待盧見宏這樣的戶部大佬人物,戶部一些人還是存了保護的心思, 畢竟同為侍郎,二位不合鬧出來倒沒什么。

    但在這件事里‘吃里爬外’的曲瞻名聲就很難聽了。

    事實上,直到韓家人被分批押入刑部大牢, 仍仍然有不少人認為韓軫就是冤枉的。

    或者說他們認為韓軫不是那么干凈,但絕對沒那么到罪大惡極的程度,想要把人拉下水的是費盡心思幫吏部何侍郎脫罪的吏部眾人。

    何禮收受賄賂可謂是證據確鑿,轉運使常裕是憑著何禮的舉薦上位也是毋庸置疑。

    怎么?何禮收了銀子,難道是有人逼著他收的?

    韓家的賬目一目了然,韓軫可沒有中飽私囊,飽的是吏部何侍郎的肚子!

    戶部尚書成德謨保持了中立,既允了盧見宏的‘假’,又默許戶部眾人義憤填膺,但他牢牢的控制住了那條線,戶部的人只是嘴上憤慨,但行動上卻謹慎。

    韓軫是不是真的有幫助安王府斂財還是未知數,他們可不愿意在未知的情況下冒險。

    可既然想要靜待事情的持續發展,又不能顯得自己與戶部離心,該怎么做呢?

    這不是還有一個曲瞻嘛……

    曲瞻頓時就成了戶部人表忠心的好材料,既不需要自己付出什么和韓軫車上關系,又迎合了戶部與吏部隱隱對立的氛圍。

    曲瞻都要被氣笑了,他一頭鉆進了刑部大牢,死命的開始找韓家的罪行。

    就在此時,獄卒來報,“小曲大人,韓軫要見您。”

    曲瞻想都不想的立刻拒絕。

    韓軫這個老狐貍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必然還有什么事等著他呢。

    獄卒面上為難,又道:“韓軫說他有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還請您聽一聽。”

    曲瞻握著案卷的手指一僵,詫異的扭頭看過去,他沉思半晌,“人在哪?”

    韓軫只用一句話就勾起了曲瞻的興趣,事到如今,韓軫居然說他有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不信。

    韓軫盤腿坐在地上的稻草上,頭發依然整齊的包在方巾內,他神情淡定。

    耳朵輕輕一動,獄卒腰間掛著那串鑰匙碰撞的脆響越來越近,腳步聲雜亂,獄卒在前帶路,身后腳步聲聽不見。

    鑰匙轉進鎖孔,粗壯的鐵鏈被扯開,粗壯的門板在地面滑出I刺耳的聲響。

    一個人走到他面前。

    韓軫睜開眼,看著眼前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曲瞻,笑了。

    他一笑,曲瞻瞬間明白,韓軫沒有證據!

    沉默在監牢中蔓延,即使韓軫住的是奢華單間也不掩蓋不了他吃喝拉撒都要在這小小一間房內結局的事實,霉味與隱隱的騷臭味也隨著沉默蔓延。

    曲瞻淡淡的掃了一眼這間屋子,他率先開口道:“我還有很多事要忙,韓大人有什么話還是早日說的好。”

    韓軫仰頭看向曲瞻,“老夫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曲瞻驚訝的呦了一聲,“您也知道我想飛升成仙?”

    韓軫:“……不是這個。”

    曲瞻嘴角勾起,他一副不正經樣子,“害!您早說嘛,還以為您有什么仙丹妙藥呢。”

    韓軫想要把談話拉入他的節奏,那他就要必須打破這種節奏,不能順著老狐貍的話來。

    韓軫笑了,他眼尾炸開紋路,“好小子,一代比一代強啊,你爹可不比上你。”

    曲瞻理直氣壯的應了,“青出于藍嘛。”

    韓軫:“難道不是因為有朋相伴?”

    一道哭喊聲傳來,又漸漸被人拖拽走,遠遠的只剩下微小的泣聲。

    兩人都沒有去在意那道哭聲,四目相對一個更比一個冷。

    朋友?眾所周知,他最出名的那個朋友是誰。

    曲瞻點點頭,總算是進入正題了。

    韓軫繼續道:“你對那位癡心一片,卻不知人家對你是怎樣的想法……”

    暗淡的燭火透過小窗,曲瞻的面龐沉浸在一片陰影中。

    一聲輕笑響起,曲瞻深呼一口氣,“嗯,所以呢?”

    韓軫愣住了,他詫異的看向曲瞻,本以為曲瞻不會輕易承認,但沒想到……

    曲瞻一攤手,“跟你有關系嗎?”

    韓軫愣住。

    曲瞻抬腳踹翻了韓軫的飯桌,嘴里冒出一句臟話來,他眉宇壓低,眼中厲色浮現。

    韓軫笑了,原來也不是一無所動啊……

    曲瞻的祖父懷疑二人早就是一對,但韓軫這樣的外人反倒看的清楚。

    都是少年氣盛的年輕人,要是真心意互通,不信他們只通心意,卻不通身體。

    都是那個年紀過來,誰還不知道呢?

    但兩人一有了身體關系自然就會呈現出一種別樣的親密氛圍,而曲瞻雖與太子關系親近,但只看身體距離就知道二人沒那個關系。

    算一算曲瞻與‘賀云昭’成為朋友的時間,基本上能對曲瞻是何時動心的猜個七七八八。

    曲瞻動心了這么多年,卻一點進展沒有。

    韓軫玩味的看向曲瞻,他就是男人,對男人的節操非常清楚。

    曲瞻很俊俏,他的俊俏中甚至有一點漂亮在,飛揚的劍眉,略帶誘人的狐貍眼。

    曲瞻若是洗干凈把自己送上去,想必太子也不會拒絕。

    可為何沒成呢?

    韓軫仔仔細細的回憶了所有對這位太子殿下的了解,其中甚至包括蕭家人與他的接觸。

    他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位太子或許是天閹!

    正因他身有隱疾,蕭家才會遲遲不敢動手,一個不能沒有生育能力的皇子,宗室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人成為太子!

    他看向曲瞻,意味深長道:“老夫能告訴你一個秘密,只要你愿意幫我說服太子。”

    曲瞻繞著小小的牢房走了幾步,“我怎么知道你這個秘密對我來說有沒有用?”

    韓軫很自信,“你聽了便知道這是最有用的,你不過是癡戀太子,這個秘密能讓你與太子更進一步。”

    曲瞻瞇眼看向他,“韓大人這么自信我是個癡情人?”

    “情愛可不算什么重要的東西。”

    韓軫抬眼看向他,“那你是愛權?那這個秘密就更有用了。”

    太子若是有隱疾,那曲瞻這個親近的友人既能得償所愿爬上床,又能參與挑選下一任儲君!

    曲瞻心中一沉,到底是什么秘密讓韓軫這么自信?

    “好,您請說。”

    韓軫:“我的誠意有了,你……”

    曲瞻道:“我不能保證一定能說服殿下,但能保證會原封不動的將您的話帶給太子。”

    韓軫沉默良久,他需要的就是這個機會,身處牢獄能求助的也只有眼前曲瞻一人了。

    太子不會見他,他很確定這這件事。

    “好。”

    ……

    曲瞻臉色鐵青的沖出牢房,直奔刑部門口而去,他翻身上馬,迅速往宮門口趕。

    焦急了等待了兩個刻鐘才被體仁殿的人帶進去,他急匆匆的往體仁殿走,過來接人的小太監嚇個半死,小跑著才能跟上。

    一邊跑還要一邊提醒,“小曲大人,宮內不可疾行!”

    曲瞻充耳不聞,東華門進來一直往西走就是體仁殿,這條宮道只有體仁殿的人走,只要小昭不處置他,就沒人會在意這件事。

    等到了殿內,小太監都喘起了粗氣。

    門打開,曲瞻直接沖進去,他開口剛要問,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轉身關上門。

    砰!

    小太監驚恐的看著差點砸他臉上的門。

    屋內。

    賀云昭歪歪頭,“你這么著急,是做什么?”

    曲瞻大步沖到人眼前,他兩手啪的一下撐在桌子上,“你……”

    賀云昭茫然,“我什么?”

    “你是不是天閹!”

    賀云昭感覺腦袋癢癢,好像問號長出來了,“啊?”

    曲瞻嘴巴飛快嘰哩呼嚕的解釋個遍,韓軫的請求也算完成了,就是語速太快,賀云昭還沒聽清。

    不過重點是……曲瞻神情復雜,有難過、悲痛、煩躁、氣憤還有奇奇怪怪的別扭。

    “到底是不是?”他壓低了嗓子怕被外面人聽見。

    賀云昭撓撓耳朵,反應了一會兒,其實如今而言,她已是太子,告訴曲瞻也沒什么。

    曲瞻若是背叛,完全可以讓裴澤淵動手嘛。

    他跑到外面說她是女子,別人都會認為他瘋了。

    朝臣就算懷疑也不可能脫她褲子看啊。

    只是一直沒有好的時間,總不能找個晴朗下午,曲瞻美滋滋的喝酒,她來一句‘其實我是女的。’

    賀云昭沉默的時間太久,以至于曲瞻眼眶泛紅,眼淚快要流下。

    她嘖了一聲,抬眼看向曲瞻……

    ……

    “什……什么?”

    曲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賀云昭摸摸鼻子,她含糊道:“你知道的……小裴那里嘛……我找他才算是正常……明白嗎?”

    曲瞻像一座雕塑,他僵硬在原地。

    賀云昭試探開口:“曲瞻?”

    “瞻……”

    啪的一聲,曲瞻一掌拍在桌面上,“我不信!”

    賀云昭:“……”

    曲瞻嗷的一聲繞過書桌撲上來,賀云昭還沒反應過來呢,曲瞻已經跪在身前伸手來扒她腰帶。

    他一臉堅定之色,他都快要接受自己居然喜歡男人了,他兄弟卻告訴他,他是女的!

    曲瞻一邊哭一邊扒賀云昭腰帶,他誓要眼見為實!

    賀云昭罵一聲,她抬腳就踹人,曲瞻挨了一腳也不躲,不依不饒的上來就要看。

    “沒有證據我不信!”

    賀云昭一巴掌呼過去,“你不信個屁!”

    她死死抓住腰帶,她是男是女也不能讓曲瞻扒腰帶看啊!

    兩人手腳纏的死死的,曲瞻還滿臉淚痕的,情緒太復雜。

    賀云昭斥罵一聲,曲瞻哭的更大聲了,“你證明給我看!”

    她證明個屁!

    她做噩夢夢到過自己需要證明自己是個男子,但現實卻是她先要證明自己是個女子?

    賀云昭又是一伸手,曲瞻臉上掛著兩個紅艷艷的巴掌印,還很對稱。

    不讓扒腰帶,行!

    曲瞻伸手又去扯領子,“那你給我看看上面。”

    賀云昭氣笑了,用力掄起手臂就是一拳頭!

    門外噪雜聲傳來,從賀云昭罵的一句開始,門外就聚了不少人。

    “殿下?”

    “殿下怎么了?”

    賀云昭清清嗓子,她高聲道:“沒事,做事去吧。”

    宮人散開,有兩個侍衛還是半信半疑的守在門外,“殿下?您還用糕點嗎?”

    賀云昭也沒說過用糕點的話,這是兩個侍衛起了疑心,怕太子被劫持了。

    賀云昭狠瞪了曲瞻一眼,她整理一下腰帶,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笑著道:“沒什么事,你們忙去吧。”

    東宮的侍衛這才放下心來,只是……

    殿下衣衫凌亂,領子還扯開了一些,臉頰薄紅……里面還是曲大人……

    侍衛不敢回頭,幾乎是同手同腳的往外走,殿下不會是強迫……那個……曲大人……吧……

    重新回了屋內的賀云昭兩腿岔開往椅子上一坐,“冷靜了嗎?”

    曲瞻仰著腦袋支支吾吾,伸手捧著自己鼻子,鮮血嘩啦啦地冒出。

    “嗯……嗯……你下手太重了……”

    賀云昭白了一眼,“活該!”

    曲瞻鼻子的血好半天止不住,賀云昭只好從他身上撕了一塊里衣,給他堵上。

    鼻子里塞了小布團的曲瞻終于不用仰頭了。

    “冷靜了?”

    “嗯。”

    “明白了?”

    “嗯。”

    “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我不比姓裴的俊俏?”

    賀云昭看看他,臉上一左一右兩個巴掌印,頭發凌亂衣衫撕碎,下巴還有沒擦干凈的血跡。

    多年情誼還是讓賀云昭顧及了一些,“還行……”

    曲瞻眼神幽怨的看著她。

    賀云昭嘴角一抽,“別逼我再扇你。”

    曲瞻哼了一聲,“話我是帶到了,韓軫那邊你自己想吧。”

    賀云昭點點頭。

    曲瞻伸手拉著她的手,問:“姓裴的也知道?”

    賀云昭瞟一眼沒說話,曲瞻又問:“穆硯呢?”

    完蛋!

    賀云昭頓時有些頭疼,小硯還不知道呢!

    但他要是最后知道肯定也會生氣。

    她眼神一閃,“要不你去告訴他。”

    曲瞻瞬間撒開她的手,他翻個白眼,“想讓我死可以直接說,誰能想得到呢!”

    “我要是告訴穆硯,你發小是…那個……他絕對對當場拔刀捅死我!”

    賀云昭玩笑道:“那你就和他對打。”

    曲瞻往榻上一倒,給賀云昭全方位展示自己慘狀,“謝您高看”

    賀云昭踢踢他的靴子,“還不走?”

    曲瞻起身,他一點點湊近,盯著賀云昭的眼睛,呼吸打在彼此的臉上。

    “噗!”賀云昭沒憋住,曲瞻這一臉傷實在是……太好笑了!

    曲瞻捂著火辣辣的臉,他幽幽道:“負心人……”

    賀云昭憋住笑,“答應我,臉恢復好了再來,好嗎?”

    曲瞻:“……”

    他看著賀云昭眼睛認真問:“如果沒有韓軫這件事,你會告訴我嗎?”

    賀云昭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她沉默半晌,道:“會,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曲瞻明白了,他點點頭,隨即咬牙恨恨,韓軫,你死!

    他起身,嘆口氣后認真叮囑道:“還是不要告訴穆硯了,萬一他背叛,那可就……畢竟他家中人多,他心也軟,唉!”

    賀云昭看著他笑而不語,曲瞻一點沒有壞心思被看透的尷尬,他若無其事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至于韓軫……”

    賀云昭淡淡道:“孤以為,觸犯律法就應當得到懲罰。”

    “哪怕他會很有用?”曲瞻提出了尖銳的問題。

    賀云昭笑的眼睛彎起,“不缺他一個,你覺得呢?”

    曲瞻挑眉,“好,那我處理。”

    韓家有用,但韓軫嘛……人是最不缺的……

    遲遲沒等來消息的韓軫看著窗上透出的小小亮光,他啞然失笑……

    太子還真是傲慢,連堂堂一部侍郎的投誠都不要……韓家這樣的大族也不稀罕?

    第113章

    韓軫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在看到刑部耗時兩個月整理好的罪證時, 賀云昭默默在有意思前面加上兩個字,極其。

    韓軫是個極其有意思的人。

    人身上一種突出的特性往往能帶來矛盾的感受,《易經》中寫陰陽合德, 而剛柔有體。

    事物中常常呈現出兩種不同特性, 互相對立而又統一。

    韓軫有遠見、思維活躍、手段不落俗套, 好的一面來看, 他是個實干派的臣子。

    壞的一面嘛,他不會被世俗觀念約束, 律法、君臣、百姓都不在他考慮之列。

    他自信、敢做, 引申出的就是傲慢、自視甚高, 甚至操控安王與老安王的作對, 令父子二人之間出現裂痕。

    不得不說安王的確不夠聰明, 他的父親想要操控他上位, 他的舅舅也想要操控他上位。

    賀云昭很欣賞韓軫,在之前,她甚至是略帶幾分憧憬。

    韓軫可謂是世家大族中少有的麒麟子,這個稱號隔著十幾年的時光落在了同樣是大族出身的曲瞻身上。

    但曲瞻的能力或許不輸,但心性上難企及,韓軫對權力的熱切遠超曲瞻, 很多事時候, 旺盛的欲望才是向上的最大動力。

    韓軫比老安王更早的意識到皇帝膝下空虛是宗室的一個機會,更是安王府崛起最大的契機。

    韓軫從十幾年前開始遍逐漸通過姻親關系滲透進安王府中,他的妹妹韓太妃為其提供了諸多幫助。

    在韓太妃看來,夫君對她也不是那么忠誠, 后院里的妾侍從來也沒少過,在維護自己與兒子的地位這方面,韓軫是她的天然同盟。

    老安王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謀算皇位這件事,還有什么比姻親關系更可靠的嗎?

    沒有。

    韓軫就這樣一步步探入了安王府的全部勢力范圍內。

    但韓軫心知機會需要等待,陛下只是膝下空虛,誰也不能保證皇帝不會突然生出一個兒子來,只要有那么一個孩子,宗室的什么嗣子不過是笑話。

    他安心等待著機會,他對安王府暗地里那些勾當一清二楚,包括接下‘二王’的遺產繼續在暗地里破壞先帝與皇帝的正統性。

    很正常,老安王只是想要通過推兒子當嗣子來讓自己獲取權力。

    皇位這樣好的東西,誰坐也不如自己坐。

    將皇位禪讓給自己父親也是理所應當吧的。

    韓軫眼光長遠,他明白皇帝身體還很好,日子還有的熬呢。

    老安王未必能活過皇帝,那么只要老安王一死,安王成為皇帝的嗣子,他自然就是皇太子的親舅舅,未來皇帝的親舅舅。

    外戚干政古來有之,韓軫心中也升起了諸多野望。

    韓家雖是累世望族,但名聲與實質是兩回事。

    一個書香門第即使傳承的再好也不會去暗地里立刻準備能夠掀桌子的那些東西,但安王府能。

    皇帝的兒子能這樣做,皇子的兒子也能這樣做,安王府暗地里的人手絕對不少。

    最開始的韓軫是作為安王府一個輔助角色,在老安王眼里,那就是支持自己奪位的大舅哥,很可靠。

    可韓軫卻不是老安王幻想中那種士為知己者死,他只是一個投機者。

    一個看準機會黏上來的吸血藤,從安王府吸血壯大自身。

    如果沒有賀云昭的橫空出世,那么接下來的劇本或許就是安王成為皇太子,老安王與韓軫在安王登基之后展開搏斗,最后看到底是老安王逼兒子退位還是韓軫成為外戚干政的那個權臣。

    但沒有如果,賀云昭就是出現了。

    于是乎……一切崩盤!

    安王父子因諸多罪證的曝光被處死,韓軫急匆匆的掃干凈了自己的痕跡,努力維持好手里那些東西的平衡。

    他通過操縱江南鹽政給安王府輸送了不少銀錢,謀反哪能沒有錢呢?

    原本保持的很好的平衡因為安王府這座龐然大物的倒塌而轟然碎裂。

    韓軫從鹽政拿銀子——輸送給安王府——安王府拿去收買官員——官員上位瞞住鹽政的問題。

    簡單來說,韓軫挖出的窟窿最后還是需要有人才能隱瞞的住。

    但安王府一倒,沒有人能瞞住,鹽政的虧空必須及時補齊。

    于是常裕便想出了這一招,改革鹽政!

    改革鹽政增加鹽課收入,從五兩銀子中貪污不太容易,但將盤子做大不就容易拿銀子了。

    但萬萬沒想到,老天爺都不幫他們。

    天公不作美,鹽場曬不出鹽,鹽商賺不到銀子,鹽稅遲遲收不上來。

    本就有諸多虧空的鹽政是一點風浪也經不起,常裕只能掏空自己全部家底去補,但窟窿太大了,怎么補也補不上!

    此時,韓軫已經有了拋棄常裕的念頭,那么自然要讓常裕說不出話來。

    知道常裕是他推上位的人只有三個,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常裕本人,還有一個就是收受賄賂的吏部何禮何侍郎。

    急切想要甩脫鹽政這頂黑鍋的韓軫只能是匆忙出手。

    他的確很聰明,幾乎沒留下什么能夠當作證據的東西,銀錢他不曾粘手也沒花用到自己家中。

    堆滿了半個屋子的各種證據,從任意一方的視角證明了韓軫的虛偽與謀算,卻沒有他自己主動留下的痕跡。

    但即使如此境地他仍然認為自己能翻身。

    太子需要能做臟事的人不是嗎?需要一個在朝堂上承擔罵名的人。

    在賀云昭封王之后,韓軫就重新審視了這位皇子,從賀云昭在書院的經歷查起來一直到在翰林院曾寫過的各種文章。

    他在刑部大牢給賀云昭寫一封厚厚的信件,信厚到獄卒懷疑他夾帶了什么東西,但看看信封上的‘殿下親啟’四個字,獄卒也不敢打開。

    最后還是曲瞻將這封信帶給了賀云昭。

    賀云昭打開這封頗有重量的信,里面是韓軫對她本人的政治傾向全方位的分析。

    賀云昭越看神色越嚴肅,直到她嗤笑一聲將一頁信紙扔給曲瞻。

    曲瞻接過這一頁,他低頭看看上面的字,“殿下素有鴻鵠之志,臣深信殿下絕非庸碌之輩,亦非虛耗歲月、無所作為之人,殿下欲行革新之舉,以煥國之生機,臣以為殿下或需臣之輔佐,臣及韓氏滿門愿為前驅,效犬馬之勞。”

    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曲瞻難以置信的翻開全部信紙,韓軫對賀云昭的取向分析準確到驚人的程度,很多小的方向連曲瞻都不知道。

    賀云昭眸色冷淡,仿佛細碎的寒冰,她抬手點點眉尾,“你怎么看?”

    曲瞻沉默良久,道:“可惜。”

    可惜什么他沒有說出來,但在場兩人都清楚,可惜韓軫的才學用錯了地方。

    賀云昭在翰林院寫了很多文章,有些能發布出去,有些不能,有些連翰林院的大學士都沒看過,老爺子看都不看直接放在一旁。

    這樣懷揣抱負有夢想的青年在翰林院一磚頭扔下去能砸中好幾個。

    每個人都抱著自己的才華驚世,認為自己的看法舉世無雙從來沒有人想到過,幻想自己寫出的方案能被人看重然后一舉提拔成改革的主官。

    夢很好,當務之急是醒來去翰林院的直廬當值。

    一個穩定的國家是缺乏改革的勇氣的,維護穩定比什么都重要。

    墻破了只需要想著補一下而不是重新修一個更堅固的墻,墻與墻是互相支撐的,萬一有什么地方沒弄好那房子就會跟著倒下。

    當然也可以選重新蓋一個房子,可是重新蓋的房子還屬于原主人嗎?

    誰都不清楚。

    韓軫則看出賀云昭心中的想法,于是拿此作為唯一能交換的東西,來賭賀云昭要的東西。

    曲瞻蹙眉看了好一會兒,他抬眼問:“你不會動搖了吧?”

    賀云昭搖搖頭,道:“若是此事事發之前我看到韓軫的這封信定然會激動的熱淚盈眶,滿懷激動的認為自己遇到了知己,但如今……”

    曲瞻遺憾的嘆一聲,“韓軫是極難得的有才之士,只可惜他觸犯了律法。”

    賀云昭伸出手,她手背向下,用骨節敲敲書案,“不只呢,你看出什么沒有?”

    曲瞻一愣,低頭又翻了一遍,他搖搖頭,“沒有,還有什么?”

    賀云昭提示道:“你瞧瞧他對我的迎合。”

    曲瞻詫異,“難道你不喜歡太過迎合你……不對!”

    他低頭一看,隨即頓覺荒謬的笑了,“不會吧?”

    “韓軫有八成以上的地方都與我的看法不同,但他卻能寫出絕對迎合我想法的方案。”賀云昭抱著手臂,她心中也滿是荒唐之感,“人皆懷政見,但韓軫卻隨風俯仰,這樣的人簡直比老頑固還可惡!”

    老頑固也不全是壞的地方,他能夠提醒革新者們應當保留的東西,而非全部改的失了根本。

    可韓軫此人,只是汲取權力的動物,卻沒有自己的抱負!竟如此……荒謬!

    賀云昭隨手將信紙扔在桌面上。

    篤篤聲響起,賀云昭扭頭,“進。”

    翠玲推開門進來,她輕輕一福身,面上有些為難,道:“韓軫大人的族兄一家親往府里去,想做一做媒人。”

    賀云昭若有所思。

    案子拖了將近三個月,眼瞧著事情越來越復雜,韓氏的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韓軫這真栽了,犯下的事還不小,此時如何能繼續沾邊。

    且刑部將韓家查個遍也不曾動其他人,可見是不打算動其他無辜的人。

    那當務之急就是表自己的忠心了。

    韓氏的人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那樁有意向的婚事,韓軫之子與賀玉書。

    賀玉書只是太子殿下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妹,遠比不上賀府兩個姑娘,但從之前來看,太子殿下顯然是有意為這位姑娘做個面子。

    韓家的人很快從自己族內挑了年齡合適的人,拋開韓軫不看,他們對太子對陛下可是十分忠誠的啊!

    韓家不愧是官宦世家,族里的老人多,人老成精,很快就意識到此事不妥。

    賀玉書處處不如其他人家的千金,不論是從相貌、品行、處事還是父兄的官職,但唯有一點,太子認這個妹妹!

    他們韓家本就是出了韓軫這么一個犯錯的人,要是還執迷不悟一樣拿出自家子弟要聯姻,那豈不是顯得太子非要嫁妹給他們家?

    韓家不過是臣,怎能壓著君來成全自己的面子。

    老人們很快想打出新辦法,牽線,從姻親中找年齡合適的子弟,再送到賀家去,只是韓家來牽線,賠賀家一個好女婿。

    賀家人被驚的目瞪口呆,簡直不知該如何去做,也擔心破壞了賀云昭的規劃,很快就派人進宮稟報了此事。

    “殿下,這?”

    賀云昭摸摸下巴,“韓軫廢了,但韓家的實力不容小覷,且他們不曾參與……”

    她起身活動活動腰身,“好,那孤就去瞧瞧。”

    賀玉書……那可是個聰明的姑娘……

    第114章

    賀府后巷是京城最普遍的小巷, 從巷子口進入一路往西是擠擠挨挨的小院子,一間院子不過三五間房,通常會在院子西面蓋一個廚房東面再加個庫房。

    要是家里人口多, 那可不得了, 順著正房的墻開始就地修三面墻, 一間小屋子就成了。

    后巷賀家的院子比旁的人家都好, 前后院子加起來有十幾間房,周圍人都知道他們家有一門貴親戚, 前街的侯府與他們家是同宗。

    識文斷字的人慣來受人景仰, 何況賀銘昌這樣的書香門第出身, 后巷也不全是窮苦人家, 還是有些富裕人家的, 都是京城的坐地戶, 院子都是祖上傳下來的。

    賀銘昌這個人不討人喜歡,他總是仰著鼻孔看人。

    后巷的其他人家他都不屑交往,殊不知人家其他人背后也瞧不上他。

    樸實人家勤懇能干,攢下銀子輕易也不敢花,一代代的積攢下去家里才有起來的機會,這樣的人家自然不愛和賀銘昌這種眼睛長到天上去的人交往。

    說來就是賀銘昌處境尷尬, 家底比周圍人家強, 但又強不到離開這一層級,搬家到其他位置還能好些。

    最適合的就是小官之家附近,家底差不多,彼此能相處的來。

    但賀銘昌偏不, 他還瞧不上人家小官的出身,不過是不入流的小官,哪里值得他低下高傲的頭。

    賀銘昌的夫人宋氏倒是個好性兒的人, 同鄰居家的媳婦嬸子們關系都不錯,他們家在京郊還有十畝地,緊靠著賀云昭家的莊子,借著這點光收成不錯又免了小吏的騷擾。

    宋氏脾氣好,人也勤快,她帶著女兒們做了不少針線活來補貼家用。

    賀銘昌是個眼高手低的又極其重男,他對家里兒子那是恨不得抽血補貼,但對女兒則是動輒斥罵,還要嫌棄她們在家吃白飯。

    但明明他的女兒們七八歲的年紀就會做針線補貼家用了,可比那幾個兒子有用多了。

    宋氏心里難受的很,但她出身平平,本事也平平,遠也沒到能改變自己與女兒處境的地步,只能是安慰女兒叫她們不要記恨親爹。

    她這樣的母親唯一能幫女兒指的路就是給謀劃一門好婚事。

    賀玉書是家里的老三,七八歲上就能熟練的做一雙鞋子出來,小姑娘十分勤快。

    眼前唯一的道路就是前街的侯府,那是賀玉書唯一的機會。

    賀玉書聽著母親的教導,心中且羞且愧,她最恨父親那樣的人,如今卻也要同父親一樣的做派到侯府去打秋風。

    小姑娘心里羞恥的很,但她更明白那是唯一的機會。

    賀云昭在外事情越來越多,自然沒時間同賀錦墨玩,賀錦墨無聊久了偶爾也是會叫賀玉書過來說說話。

    一開始還有些顧慮,但是年節時過來給老太太請安的賀玉書實在是乖巧,接糕點時手一伸出來就能瞧見手上不少繭子,都是用錐子納鞋底時留下的。

    賀錦墨心一軟就給了兩次東西,還問過賀云昭的想法。

    賀云昭只回了兩個字,隨便。

    她對堂妹表妹都沒什么想法,反正二姐也需要有人陪著玩,何況人家小姑娘知道為自己打算也挺好的。

    要是賀玉書是那種想要為自己父兄謀好處的姑娘,那賀云昭都不會允許這樣的同賀錦墨玩。

    賀銘昌此人前倨后恭的,有依仗的時候頻頻擺長輩架子,她長大了些不吃這一套后,老家伙老實許多,而堂兄賀云旭那更是‘上進’,還成了高官的乘龍快婿。

    過了幾年后,賀云昭還找人打聽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嗯,贅了。

    賀云旭那等人都為自己打算,一門心思的往上找呢,賀玉書這樣勤快又聰明的姑娘想嫁個富貴人家不是理所應當嘛。

    何況賀玉書足夠的貼心,光是這一年中就給賀家每個人做了兩雙鞋子,那可是十雙鞋子,鞋底都是她一層一層的納上去的。

    眨眼間,賀玉書的地位一路飆升,作為賀云昭還未成婚的有些聯系的堂妹,賀玉書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有些人家也跑到了后巷提親,其中不乏官宦人家,或許在侯府看來那不算什么富貴人家,但對賀玉書來說已經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家。

    賀銘昌更是激動的要立刻答應下來,巴不得將女兒立刻嫁出去,但賀玉書卻不從,只道是要去找伯母商量,她甚至因此被賀銘昌打了一耳光。

    賀玉書還是很堅持,靠著沒有血緣的堂哥得到了官宦人家的看中,無論如何都要去問一問意見。

    仗了人家的勢得了好處卻不知會人一聲,哪個好人家會這樣行事。

    何況她很清楚,這些人家不過是想要娶了她同太子殿下有聯系,可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同堂哥話都沒說過幾句,怎么可能有什么面子?

    要是那些人家娶了她之后卻發現沒有任何用處,那……

    聰明又謹慎的賀玉書終于得到了一個好機會……

    骨碌碌的馬車聲響起,‘吁’的一聲,馬車在賀府停下。

    簾子掀開,賀云昭邁出馬車,從容的拍拍衣擺,門口早有大群的人在此等待。

    韓軫的族兄韓軒帶著幾個韓家人立在賀府門外一派恭敬之色,在賀云昭露面的瞬間,齊刷刷的跪下,高聲道:“殿下金安!”

    大晉的官員雖然需要向太子下跪,但不那么重要的場合是不需要如此大禮的,作揖就好,而韓軒帶頭如此恭敬的行大禮可謂是十足的有誠意。

    現在是韓家要賣好,自然要擺好自己的位置。

    賀云昭慢一步,她看著人群呼啦啦跪下后才慢條斯理的笑著道:“快請起,何必如此大禮。”

    韓軒一把年紀了姿態卻做的十分到位,他起身的瞬間就躬身到馬車前,將手臂伸出。

    賀云昭眼睛一瞟,她虛扶了一把。

    一行人很快就進了賀家。

    廳內人頭攢動,韓家人只有幾個坐下,其余人等立在一旁。

    賀云昭面上含著笑意,略略寒暄幾句,便丟出兩個姐夫來應付事,她則轉身去了后院瞧瞧。

    韓軒見狀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太子殿下無意為難韓家其他人,一切都是韓軫的過錯,從他始就從他終,不牽扯旁人。

    賀云昭也是這個意思,韓家其他人不曾參與韓軫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其他人兢兢業業的維護著韓家的名聲,卻多了韓軫這樣一個攪屎棍,他們恐怕比外人更恨韓軫。

    她也清楚,不過是形勢如此,若是韓軫的謀算成了,那么韓家人此刻也會簇擁在韓軫身邊尊他為韓家的大功臣。

    腳下輕快,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的笑聲,賀玉書滿臉羞紅的被賀錦墨打趣。

    賀云昭進門笑著扭頭,“這么高興?可見是滿意這門婚事。”

    見賀云昭的身影,賀玉書瞬間緊張的起身,急忙福身行禮,“殿下金安。”

    賀云昭抬手一按,“坐,不必多禮,都是自家兄妹。”

    賀玉書心中瞬間安定下來。

    賀錦墨瞧瞧賀云昭,她好奇的問:“前面怎么說的?”

    賀云昭斜靠在榻上,“定的差不多了。”

    她看向賀玉書,“可滿意?”

    賀玉書急忙點點頭,她眼眶微紅,“滿意,只要是殿下定的,我都滿意。”

    韓家人推出來的人是韓家的姻親曹家,韓軒的外甥曹易舟,年方十八,端方有禮,也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賀玉書瞧了一眼,便生出了羞慚之意,她嘴上說著同意,神色卻有些猶豫。

    賀云昭抬眼,問:“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喜的地方。”

    堂妹年紀小沒經過什么事,商議的婚事從韓家換成了曹家,中間還出了韓軫這一檔子的事,心中恐懼也是常事。

    到底是她之前利用賀玉書釣了韓家人一次,此時便耐心解釋道:“韓家人的事不必在意,韓軫倒了礙不著其他人,韓家是為了同韓軫切開關系才急忙求和,推出來的曹易舟也是個極出色的青年。”

    “不過你若是還是有些猶豫,那也無妨,咱們換個人家就是。”

    賀玉書聞言連忙擺擺手,神色有些無措,她不是嫌棄蓸易舟,是……

    小姑娘囁嚅著開口:“我怕我配不上他……”

    她既想著要為自己著想,一定要嫁一個好人家,但真有一個樣樣都好的擺在面前,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覺自己配不上。

    曹易舟家世出眾,人品學識都極好,以他的出身背景是無需娶賀玉書這么一個‘假堂妹’的,此次還是為了給韓家解圍,韓軒使了大力氣才說動了妹夫同意此事。

    賀玉書只是遠遠看了一眼,手腕便縮進了袖口,她垂下頭緩步避了。

    她一門心思想要嫁個富貴人家,但只是看了曹易舟一眼,她就在想自己配得上嗎?

    小姑娘低下頭,“我既無家世傍身,父兄又非得力之人,嫁妝簡薄,就連相貌我也不出色……”

    賀云昭蹙眉,她有些沒太理解,“你是怕嫁過去受冷落?”

    賀玉書抬起頭,她眼神有些迷茫,“我……我也不知道……”

    “我挑人家,人家也在挑我,瞧不上我但還娶我,那我……”

    賀云昭明白了一點小姑娘復雜的心思,她伸手拉住堂妹的手。

    小姑娘明明才十幾歲,手已經粗的厲害,摸起來都是干干的,有幾處位置還帶著繭子。

    賀云昭便道:“何必想這么多,你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相配還是更好?”

    “不必去想別人如何看你,你要什么就奔著什么去,想要好的人家就要接受人家可能會在心中瞧不上你,想要相配就往下找,自然看得上你。”

    她神色冷淡含著淡淡嘲諷之意,“但你可想清楚,往下找了婚事,那人家看來不是你下嫁,是他出色才被看中。”

    賀玉書心中一驚,她驚慌的捂住胸口,“我要嫁富貴人家!”

    擔心豪門大族會冷落她,可要是嫁了平常人家,難道夫君就會親她愛她?賀玉書可沒有這樣的妄想。

    但……賀錦墨有些愁,“玉書想的也有些道理,她若是嫁到曹家受了委屈,日子也是難過。”

    賀云昭敲敲桌子,“怕什么?孤在此,曹家豈敢。”

    韓家為投誠太子保媒的婚事,女方還是太子養父家的堂妹,曹家就是腦子進水了也不會苛待兒媳。

    賀錦墨嗔了一聲,她對著賀云昭道:“你又不懂,明面是不敢,可是那些說不出的小細節才叫人難受。”

    不說旁的,曹家人要是面上熱情心中卻冷淡,那就能處處給賀玉書難堪。

    曹易舟作為夫君,要是在房內冷淡,甚至于在床榻之上羞辱,那賀玉書只能把苦果咽進肚子里。

    “夫妻間的事也不是都能說出來的。”

    賀云昭眼神一凌,殺意閃過,問:“你怎么這么清楚,李曠做什么了?”

    賀錦墨一蒙,看賀云昭神色不對,驚的她一巴掌拍在賀云昭手臂上,“你姐夫很好的,你別嚇他!”

    李曠因為媳婦的表達能力險些丟掉自己的小命。

    賀云昭哼笑一聲,她扭頭看向賀玉書,“別聽二姐的,要是受了委屈說不出口就直接來找我,咱們換個人再嫁就是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無措,再嫁這么大的事在賀云昭嘴里卻萬分輕松。

    賀云昭嘴角一瞥,“曹易舟那樣的青年大晉多對的是,孤的妹妹就這一個,他吃不了這碗飯,總有人上趕著吃。”

    話雖難聽,但卻是現實。

    在賀云昭看來賀玉書雖然已經很有上進心了,但比起她見過的幾個同齡的郎君可差遠了,那一個個都想著娶高門貴女,然后平步青云。

    賀玉書還會考慮自己配不上?

    賀云昭玩笑道:“玉書連謙虛這么難得的品質都有了,配曹易舟那可是綽綽有余。”

    兩姐妹對視一眼,笑個不停,賀玉書也沒了那種緊張。

    賀云昭還嫌不夠,她看向二姐用自然到仿佛喝口水的語氣開口道:“你也是,要是對李曠不滿意,那就換了他。”

    賀錦墨一囧。

    婚事十分順利的開始,賀玉書所擔心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

    曹家人腦子清楚不會犯渾,曹易舟是個聰明人,對賀玉書這個未婚妻萬分體貼。

    在大婚當日,賀玉書低下頭。

    她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手,這是一雙不那么漂亮的手,姑娘家的手要纖細白嫩才夠美。

    但她的手粗糙,掌心手指都是干干的,還有幾處陳年的疤痕。

    當這樣一雙手的上方蓋上一只白皙骨節分明的公子哥的手,很不相稱。

    曹易舟俊朗的面孔上帶著溫和淺笑,他問她,“餓不餓,下人準備了糕點。”

    賀玉書下意識搖搖頭,又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很快又點頭,一整日未進水的喉嚨有些嘶啞,“餓。”

    曹易舟很快注意到了這點小插曲,親手端來茶杯遞到賀玉書手上,讓她潤喉嚨。

    他有意避開其他敏感的話題,但此時的賀玉書在曹易舟的態度中敏感的感覺到一種東西,曹易舟娶她絕對不是吃虧。

    當曹易舟再次握住她不太漂亮的手時,摩挲著她食指的一處疤痕,問她這是怎么弄的。

    賀玉書仰起頭靦腆的笑著,“我給哥哥做了一雙鞋,用錐子時不小心劃傷了。”

    曹易舟猶疑道:“三哥哥是……?”

    賀玉書眨眨眼,“就是太子殿下。”

    曹易舟恍然,隨后溫和笑著替她摘下沉重的鳳冠,“夫人辛苦了。”

    賀玉書嘴角勾起,那些猶豫的、敏感的、自卑的東西,在此刻轟然消散。

    ……

    在刑部大牢的韓軫在有心人的提醒下得到了韓家的消息。

    韓軒親自保媒,讓自己外甥娶了賀家女,韓軒添的嫁妝能敵得過自己嫁女了。

    韓家像太子表了忠心,切割了與韓軫的關系,曹易舟娶了賢婦,還同太子隱隱有了聯系。

    賀云昭得到了韓家的支持與曹易舟的效忠,賀玉書嫁了一個好人家。

    所有人都贏了,除了韓軫。

    韓軫冷笑連連,他靜靜的盤腿做坐在原地,在月色照進大牢的那一刻,他緩緩起身……

    撕碎了身上的衣裳結成一條繩子,掛在門上,手腕異動,打個圈。

    韓軫背對著門將繩子套在自己脖頸上,用力往后一墜!

    呼吸變得困難,眼前一片模糊,胸口越來越疼,但他沒有曲腿,放任自己陷入死亡中。

    嘶啦!

    “哈!哈!”韓軫伏在地上急促的喘息著,空氣瞬間涌入喉嚨,眼前恢復了清明。

    耳邊傳來一聲巨響。

    他扭頭看去,曲瞻兩手撐在欄桿上探頭看來,另一側是手握匕首的裴澤淵。

    曲瞻瞇眼看向韓軫,“韓大人,不愧是鬼謀韓監軍,您在邊疆的外號真是沒叫錯。”

    案子可沒開堂審理,此時要是韓軫死了,只能捏著鼻子停下,看管不利的刑部丟了顏面要被罵一聲無能。

    而還沒定罪就讓人自盡而亡的曲瞻也是觸碰了紅線,不少老臣定然會詬病他做事方法……

    曲瞻就防著韓軫這一招呢!

    人死賬消,他可不允許自己的功勞這樣消失,何況韓軫自己,他可就清白被潑了一層臟水!

    “您啊,還是好好活到刑部開堂吧。”

    韓軫抬起頭,聲音嘶啞可怕,“你贏了……”

    曲瞻搖搖頭,“不是輸贏,是你觸發律法就要受罰。”

    裴澤淵默默補充道:“這是太子殿下所說。”

    韓軫大笑出聲,被勒傷的喉嚨咳出血絲,聲音回蕩……

    第115章

    冬初天氣暖, 小似立春時。

    立冬后的第二日,刑部立即開堂審韓軫之罪,堂上有刑部尚書、侍郎, 左側有太子旁聽, 右側坐著曲閣老與梁閣老, 身后是靜默立著的戶部眾人。

    證據確鑿后, 韓軫算是惹了眾怒,他所作所為超出了朝堂上眾人的接受范圍。

    人都是這樣, 刀子沒扎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每年都有貪污的官員被抓, 但總有人替他們說惋惜之言。

    只要這個貪污的官員相貌端莊或有一技之長或才華出眾或曾經立功, 甚至于他與夫人琴瑟相和, 只要出現任何一點好都能被人嘆一聲可惜。

    而那些瘦的仿佛一截枯枝的百姓死在了路邊的場景又幾個大官能看到, 他們只能看到眼前的熟悉人物,聽不到遠方的慘痛的哭聲。

    韓軫此事若只是操縱了鹽課的換任,除了那些有利益沖突的政敵,其他人都不會真心的厭恨韓軫的所作所為。

    可偏偏韓軫不僅操縱買官賣官、收受賄賂,他甚至還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證而逼死了吏部侍郎何禮。

    何禮的形象可是萬分清晰,兔死狐悲的情結纏繞著所有人, 他們紛紛開始將厭惡痛恨砸向韓軫。

    堂下衙役高呼一聲, 聲浪震的四壁隱有回響。

    刑部尚書端坐正堂之上,他身著緋袍頭戴烏紗,面容冷酷目光如炬。

    砰的一聲,手中驚堂木重重一拍, 堂內頓時安靜下來。

    階下所跪之人正是原戶部侍郎韓軫,往日風光早就蕩然無存,此刻衣衫凌亂, 雙手被鎖鏈枷住。

    但眉宇間仍殘存幾分傲氣,他心知如今已無翻盤的余地,但絕不愿叫別人看他笑話。

    韓軫直起腰身,在眾驚異的目光中昂首,他一點不像個正在受審的犯人。

    刑部尚書一瞧,他心中冷笑一聲,“韓軫,今你所犯之罪,樁樁件件國法難容,收受賄賂以金錢為餌,在江南買官賣官,使得鹽課烏煙瘴氣,多少無能鼠輩借此上位,真正賢能卻被埋沒!”

    “你竟還敢涉及謀反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逆賊狡猾不肯坦白竟叫你埋藏至今!”

    “做下這等不忠不孝之事,你眼里可還有陛下,還有這江山社稷?”

    “何侍郎被你逼迫而死,鹽政因你而出大亂,如此行徑簡直是人神共憤,你可認罪?”

    韓軫抬眼嘲諷看去,他緩緩張口:“何禮可不是被我逼死,是他自己甘愿去死,他犯了錯膽子又小,生怕被發現損了自己一輩子的名聲,寧愿抱著清白的名聲去死,這等懦弱小人你還替他把抱不平,著實可笑!”

    如此理直氣壯的指責死者的行徑瞬間引起眾怒,立刻有吏部之人站出來怒斥。

    韓軫毫不在意的嗤笑一聲,“再說鹽政之事,難道就是我一個人的錯不成?”

    “戶部所有人皆贊同,難道就沒有人看出這改革背后會有的風險?要是拿這兩項說事,最該被罰的就是戶部的人。”

    立在閣老們身后的戶部眾人臉色青青白白,氣的人不禁握拳頭。

    刑部尚書厲呵一聲,“住口!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如今鐵證如山,你竟還妄圖狡辯,簡直是癡心妄想!”

    驚堂木一動,砰的一聲!

    “你收受賄賂、買官賣官、參與安王府謀反,逼死同僚,此等滔天罪孽,天理難容,國法難恕!今經三司會審,叛你秋后問斬,以儆效尤!”

    韓軫抬起被枷住的雙手,他挑釁似的抬抬下巴,一點不將審判他的刑部尚書放在眼里。

    原本還能說幾句話的戶部之人此時也是紛紛生了怒意,都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韓軫卻截然相反,哪怕是將要被問斬他也半點不留舊情。

    甚至還意圖將黑鍋扣在戶部眾人腦袋上,原本念著幾分同僚情誼的人此刻也像是吃了蒼蠅般的惡心。

    賀云昭無奈的搖搖頭,韓軫此人極端驕傲,催生出的自信讓他什么都敢做。

    這或許就是君主軟弱的另一種表現,即使賀云昭并不愿意說的難聽,但事實上皇帝本人就是稍顯軟弱,可以說脾氣好也可以說他仁善,是一個好人,但很難說他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君主軟,臣子就會強勢,就像是天平的兩端,總是保持著平衡。

    隔著人群,曲瞻與賀云昭對視,他輕輕一頷首。

    韓軫倒臺能帶來的功勞很大,大到不少人都盯著這塊肉,刑部首當其沖的拿到最大的一份功勞。

    戶部丟了臉,但好歹他們在事情爆發時沒有為韓軫說話,不讓此事只會更難堪。

    而曲瞻自然是不甘心的厲害,他一門心思想要憑此事嶄露頭角。

    從頭到尾,他都走在查案的第一線,辦事的時候一同辦,分功勞的時候知道他不是刑部的人了?

    這個時候被踢出去,曲瞻自然不甘心極了,但無奈,他必須要忍住。

    此時若是直接站出來,自然眾人都知曉他也有功勞,但卻有兩個壞處。

    第一就是刑部人定然看他不順眼,一個搶奪的功勞的外人自然讓人敵視,甚至于還會容易叫刑部官員被詬病無能。

    第二,戶部的人更加會厭惡曲瞻,同為戶部官員,你查彈劾頂頭上司也就算了,怎么還能幫著刑部的人做事。

    到時候他就是兩面不討好。

    韓軫的案子的確是功勞一件,但比起辦案子的功勞,韓軫倒臺后他那一派人空出來的位置才是真正的香餑餑。

    有些人在暗中對太子也起了不滿之心,在韓軫被調查的過程中,賀云昭表現的太冷淡了。

    要知道當時韓軫還沒有完全被定罪,而賀云昭表現的就十分漠視,連裝一裝樣求兩句情都不愿做。

    這等做派隱隱讓人有些不好的想法,但賀云昭渾不在乎。

    有想法又如何?她只要拋出魚食來,很快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大臣像金魚一樣健忘,只記得吃眼前的東西了。

    半月后。

    賀云昭借著韓軫倒下以及與韓家友好的機會,她將韓軫空出的位置紛紛占上,曲瞻在戶部也升了一級。

    雖然從氛圍上來說,曲瞻離開戶部更好,但賀云昭卻不愿意在其他衙門給曲瞻找一個位置,還是戶部更加合適。

    而在她身邊干了一段時間秘書工作的顧文淮則被丟出去與工部對接。

    ……

    太極殿內,李燧有些心煩,閣老們一個個也是面露愁容。

    李燧看著眾人,他憂愁道:“鹽政上虧空要如何補,諸位愛卿可有什么章程?”

    韓軫沒了就沒了,但還留下一個大窟窿,因鹽政改革導致的虧空事件,使得江南鹽課收入大減。

    國庫的錢是不斷流動的,從各地不停的進,也從國庫不停的出,錢流通起來才是錢。

    李燧愁的就是這個,看似只是鹽課少了幾十萬兩的收入,但國庫可是不等人的。

    各地駐軍的軍費要發、官員的俸祿要發,以及最重要的各種修建與維護的水利設施,道路、橋梁、運河等基礎設施,至于資助學院、科舉考試相關費用以及書記的印刷則是小頭了。

    陳閣老嘆口氣,“歷來出現虧空之事總要以國庫為重,首行之事便是增加賦稅,但今年年景不好,鹽場出鹽少,百姓只能購買高價鹽,這已經是極大的負擔。”

    李燧眉頭擰緊,他下意識看向賀云昭的方向。

    賀云昭抬眼,她道:“增加國庫收入的方法只有那幾個,要么是增加賦稅要么是清查土地,或者是發行貨幣。”

    還有一個舉措,閣老們心中清楚,那就是減少皇室支出宗室支出,賀云昭沒說,他們也不會沒眼色的提。

    如今的皇室人少,滿打滿算加上皇帝的妃嬪也不會超過十五人。

    李燧與苗皇后都不是鋪張浪費的人,對一些特別浪費銀子的愛好也沒什么興趣,妃嬪們雖更活躍一些,但花銷也不大。

    與其提起皇室的花銷,倒不如將茅頭指向宗室的花銷。

    可賀云昭早就與父皇商量過,宗室遭遇了兩波打擊,一波是安王府與慶王府的倒臺,一波是下狠手抓了一些挑事的人。

    這兩次過去,宗室老實了很多,對賀云昭也是萬分敬服。

    既如此就不能拿宗室開刀,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別把人逼到絕路上。

    賀云昭將幾個措施一一分析了一遍,“清查土地是大工程,沒個幾年時間做不完,但鹽政的虧空是火燒眉毛,遠水解不了近渴。”

    “增加賦稅對百姓而言太過沉重,易激起民憤。”

    梁閣老捋著胡子提議道:“何不鑄造新幣?”

    如今大晉使用的多為銅錢,一貫銅錢就是一兩銀子,而民間使用銀子時商販都有專門的小工具來剪銀子。

    “鑄造新幣可減少黃銅的量,先將新幣作為俸祿發給百官,令百官使用新幣購買所需。”

    賀云昭蹙眉,她立即起身反對道:“此事萬萬不可,鑄造新幣過多易導致物貴錢輕,錢法大壞會使得物價飛升。”

    簡言之,遇到事情一味的發行貨幣會導致通貨膨脹。

    賀云昭沉思片刻,她環視四周,“提高商稅如何?”

    細碎的聲音響起,閣老們交頭接耳的開始探討此事。

    戶部侍郎盧見宏忍不住起身,“殿下,增加商稅會使得商人頻繁走私,且商稅過重將促使大量商人棄商。”

    商人少了,地方經濟活力就會被削弱。

    賀云昭眨眨眼,笑著道:“不必提高全部商稅,只要從一些昂貴的商品上收稅就能解決虧空問題。”

    盧見宏有些猶疑,“這……”

    賀云昭看看幾位閣老,“珠寶玉石、絲綢蜀錦、昂貴的皮子、黃金器皿、名貴香料、稀有的木材等,這些加稅恰好合適。”

    聞聽此言,有人便皺眉要反對,賀云昭卻先一步開口:“這些東西普通百姓可不會購買,能買得起的富貴人家想必也不介意多出一點錢。”

    幾人面面相覷,戶部有人想要反對,但抬眼一看,幾位閣老都心動了。

    扭頭往上看去,陛下更是滿臉笑意的撐著下巴望著太子殿下,仿佛他不是管事的一樣。

    李燧的確有這種輕松之感,看著他的寶貝太子頃刻間就定下對策,這感覺……太爽了!

    賀云昭含笑道:“那就這么定了。”

    收一點奢侈品稅來補鹽政虧空這不是很好嘛。

    而從頭到尾沒開口說話的曲閣老驀然抬眼看向賀云昭。

    他回府后叫來曲瞻,問:“太子有意組建的新衙門是做什么的?”

    曲瞻打著哈哈,真真假假的胡言亂語。

    曲閣老冷哼一聲,擺手讓孫子滾蛋。

    曲瞻麻溜轉身跑了。

    第116章

    體仁殿。

    一場大雪襲來, 京城正式進入了冬日,屋外雖冷,但殿內從來都是十分暖和。

    體仁殿的下方有火道連, 今年賀云昭住進來之后, 很快就有工匠將火道清理干凈, 第一場雪降溫后很快就燒的熱熱乎乎的。

    顧文淮進門時還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衣, 清秀的臉上被風吹起了一層薄紅,進門半刻鐘了紅色也不見褪去。

    賀云昭說著說著住了口, 問道:“你臉上是被風吹傷了嗎?”

    顧文懵懵的抬起頭, 他伸手摸摸臉頰, 看不見臉上的樣子, 但一摸一能摸出來臉頰上幾分不同尋常的粗糙。

    他點點頭, “多謝殿下關心, 臣回去摸一摸油就好了。”

    “什么油?”賀云昭問。

    顧文淮:“獾子油。”

    賀云昭一頓,獾子油的確能用來治療皮膚的損傷,但抬眼看看顧文淮通紅的臉蛋,她無奈一笑,對著宮人吩咐道:“叫太醫來給他瞧瞧。”

    羞澀的青年猛的抬起頭,臉紅的更加厲害, 眼眶濕潤起來, “多謝殿下。”

    賀云昭不在意的一擺手,“謝什么,要想做成大事,身體最重要。”

    顧文淮點點頭。

    賀云昭問顧文淮道:“百官對貴物加稅怎么看, 你可知知道?”

    顧文淮略一回憶,他本就有過耳不忘之能,如今跟著太子他的地位水漲船高, 自然能聽到更多的討論。

    誰說了什么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此刻挨個講來也是條理分明。

    商量此事時僅有閣老與戶部官員在場,眾人雖有些猶豫但是仍然贊同了此舉,虧空需要及時補回,即使不拿貴物開刀,也是要從其他地方下手的。

    對這些大官來說無關輕重,只要能把虧空補回來就好。

    但對其他官員來說則是完全不同,或者說賀云昭提出的貴物稅針對的就是中層官員與大多數富裕人家,金銀香料等物本就是富人才會購買的。

    這一層的人對此十分不滿,稅漲了,商戶可不會自己傻傻承擔,他們只會提高價格,將稅款增加的這一部分轉嫁給消費者。

    于是富人們的花用就會增加,別以為有錢人就會慷慨,有錢人才是最吝嗇的。

    大多數人第一次聽說這個,只是疑惑“貴物稅是個什么東西?”

    “什么?香料的價格還要漲?”

    “什么?玉石的價格也要漲?”

    一時間陷入了混亂之中,面對提高價格的家養東西,先是排斥,心中暗暗抵制貴物稅。

    但人本就是不會被團結的,很快就有人站出來炫耀自己新買的東西,暗戳戳的提醒其他人,即使東西漲價了對他們來說也不算什么。

    這股風氣一開,很快就有其他人慢慢的接受了這些東西的新價格。

    這才是賀云昭選擇拿貴重物品開刀的原因,因為針對的人群都是相對富裕的官商,即使他們對貴物稅不滿也做不了什么,能做出的最大反抗就是不買東西。

    不買就不買,反正總有其他人會買。

    貴物稅的提高了兩成,十二收上來的稅款已經將鹽政的虧空補上了三分之一。

    顧文淮笑道:“戶部清點了稅款,都高興很,要不是有殿下的辦法,可能就要提高賦稅,百姓可就苦了。”

    賀云昭頷首,“沒錯,百姓已經很苦了,就不要再給他們增加負擔。”

    她看向顧文淮問:“曲瞻提出要從江南鹽商身上找補,令他們立刻補齊稅款,你當時也很反對,說說怎么想的?”

    曲瞻的想想法與她不同,兩人還爭了半個多時辰,誰也說服不了誰。

    顧文淮將手臂擱在茶案上,道:“臣出身低微,見慣了百姓之苦,頗感同身受,而曲兄出身權貴之家,格局自然遠勝于我。”

    “鹽政改革乃轉運使提出后在朝廷的支持下施行的,鹽商并沒有任何選擇只能接受,若他們是故意不繳納鹽稅收拾他們理所應當,但鹽商本身卻是因為鹽場不出鹽導致沒辦法賣鹽回本,他們本身沒有過錯,若還要逼迫……有失道義。”

    賀云昭滿意的看向顧文淮,她道:“說的好,還有一點至關重要,朝廷的信譽,信譽一旦被毀了,那么接下來鹽課方面的任何事情都很難被鹽商信任。”

    在有其他方法的情況下,要盡可能的保護朝廷的信譽,提升百姓對朝廷的信心。

    兩人說話間談起商稅之事,賀云昭聽了幾句思考片刻后對著顧文淮吩咐道:“你看看我在翰林院時寫好的文章,潤色一二后以文社的名義發出去,一定要落在商稅上,最好多強調從跨國稅收降低。”

    她起身將翻出來的厚厚一疊文章遞給顧文淮。

    改變需要一步步來,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

    比如鹽稅,她也知道鹽稅高的不合理,導致百姓吃鹽困難,但問題就在于,她目前沒辦法解決鹽價高的問題。

    鹽價高是由多個因素導致的,曬鹽法一直是主要的制鹽方式,要靠老天給面子,煮鹽法不需要靠天氣,但能源的獲取問題更大,加上運輸不遍以及朝廷非常需要這一份銀子,導致了目前這個局面。

    她能做的是體高國庫收入以便能有足夠的銀錢,但與此同時大晉此時的商業已經是建國起最發達的時期,在此時提高商稅是最好的時機。

    就像北宋時期商業發達,在熙寧年間商稅一度超過了田稅收入。

    賀云昭準備一方面提高商稅,規范商業發展,另一方面降低跨國商品的稅,鼓勵商人離開大晉帶回來更多不同的商品。

    當然,在舶來品發展一段時間后,就可以組件官營的商行參與出海經商。

    不過是這是后面的計劃,如今的首要任務是改變人們的認知。

    用密集的有關商稅的文章提起文人的興趣,集中在這一部分討論,集思廣益,計劃就會完善,也會有更多的人意識到商業的發展是一個好機會。

    賀云昭笑著看向顧文淮,“文淮兄以為如何?”

    顧文淮兩手握拳,他激動的站起來,“定不負殿下所托!”

    賀云昭示意他坐下,就在還要繼續叮囑幾句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叩門聲。

    翠玲進門,道:“殿下,裴世子來了。”

    賀云昭扭頭看去,“叫他進來吧。”

    一股寒氣順著打開的門席進,幾片雪花落在地毯上,一道黑色的身影邁步而來。

    吱呀一聲,門被關上。

    裴澤淵單膝跪下,他垂頭行禮。

    賀云昭還以為他進門就去掛裘衣了,沒在意他的動作,繼續和顧文淮說話。

    她與顧文淮對坐在茶桌上,挨的不遠不近,說話時為了指紙張上的東西,還會靠近一些。

    顧文淮有時垂頭看向桌面,有時時歪著腦袋憧憬又專注的看著賀云昭。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話,賀云昭才注意到裴澤淵沒了動靜,她一扭頭,“……”

    裴澤淵還跪在地上,她忍俊不禁,對著顧文淮道:“就到這里吧,你回去自己寫幾篇出來,最好是再聯合幾人一同寫。”

    顧文淮眼皮落下,垂眼的瞬間眼底一冷,瞬間又抬起頭,他臉上掛著羞澀的笑容,“是,殿下,那我回去就寫,寫好拿給您看。”

    賀云昭道了一聲好,看顧文淮走了,才悠哉上前,低頭看看扮演石像的裴澤淵。

    她抬腳踢踢他屁股,“好了,鬧什么呢?”

    裴澤淵沉默的起身,他伸手就抱住了賀云昭。

    高大的少年臂展驚人,伸出手臂將賀云昭緊緊的抱在懷里,腦袋一歪鉆到她頸側,也不說話,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可眼神看起來卻不那么可愛,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看向顧文淮坐的位置。

    賀云昭拍拍他后背,“好了,過來吃杯熱茶。”

    半晌后,脫掉裘衣的裴澤淵捧著一杯茶開始嘮叨最近的事。

    賀云昭單手捏著茶杯,她舒服的靠在榻上,偶爾插幾句嘴。

    裴澤淵為何跪在那不起來,他不說,她也不問。

    他說著說著,不經意放下茶杯,手已經熱乎乎的,他悄悄伸出手來,拉著賀云昭放在炕桌上的手,手指纏在一起,輕輕摩挲著……

    賀云昭抬眼,笑話他嫉妒心強。

    裴澤淵沒作聲,垂頭趴在炕桌上,手里還抱著賀云昭的手。

    他不否認賀云昭說他嫉妒心強。

    賀云昭的左手被纏的動彈不得,她手指動一動,玩笑道:“連顧文淮的醋你都吃,沒救了。”

    裴澤淵抬眼看向她,銳利的眉眼被這樣的動作柔和,面龐兼具少年與青年的美感,熾熱的鼻息噴在手腕處。

    “誰叫他離你那么近的。”

    賀云昭笑話的眼睛一彎,“吃曲瞻的醋也就算了,小顧是怎么惹到你了。”

    怎么惹到了?呵!裴澤淵無聲的用犬齒磨了磨口中的軟肉。

    顧文淮的眼神可不單純,裝的一副羞澀模樣,心里想什么還不知道呢!

    裴澤淵氣的不僅是顧文淮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更多是因為顧文淮也會裝。

    裴澤淵能裝乖,但到底是個身高腿長的武將,遠遠沒有那么顧文淮一個書生裝起來得心應手,一對比他就被襯托的很假了!

    他眼神中透出幾分兇氣,賀云昭瞧出幾分微妙,她伸手摸摸他臉側,“你老實些,別壞我的事。”

    裴澤淵笑一聲,他看著賀云昭的眼睛問,“你是不是喜歡顧文淮的長相?”

    賀云昭憋笑道:“要是喜歡呢?”

    裴澤淵牙咬的吱嘎作響,“沒關系,不喜歡他就行。”

    賀云昭來了興趣,又問:“要是喜歡呢?”

    裴澤淵抬起頭,她要是喜歡,沒人會拒絕,不論是因為什么都不會拒絕。

    所以……他無聲的咧開嘴角,犬齒抵住唇邊,眼神中帶著幾分兇狠。

    賀云昭笑了,放下茶杯,她掐著他臉頰的軟肉,笑道:“好嘛,只喜歡你。”

    這才對嘛,真心喜歡就會嫉妒、會有排他性,只是每個人的表現不同。

    裴澤淵會裝,因為之前賀云昭忙碌的事多,沒心思處理這些事,何況他能看出來曲瞻壓根爭不過他。

    他只會做作的掐著嗓子氣曲瞻,但卻不會將事情放到賀云昭面前。

    放到賀云昭面前,那豈不是給那他們留下印象的機會?

    他垂首,尖利的牙齒叼起她腕側的皮肉,輕輕的磨著,細微癢與微微的刺痛傳來。

    “你說的……”

    他耳朵紅的能滴血,含糊道:“冊封太子后……詔我侍寢……”

    賀云昭恍然,再瞧他今日的穿著打扮,黑色錦袍,兩指寬的腰帶束住勁瘦的腰身,還拉著她的手往胸口摸。

    她下意識捏了一把,嗚!賀云昭眼睛一亮。

    怪不得啊!

    第117章

    一身月白色常服的賀云昭懶散的的靠在炕桌旁, 伸出來手來捏住裴澤淵的臉頰。

    纖細白皙的手指略帶幾分涼意從臉側滑過,肌膚泛起細密的癢意,裴澤淵垂頭唇貼著她手腕輕輕一吮。

    裴澤淵是個生的極漂亮的少年, 肩寬腰細, 骨頭生的很正, 只肖站在那就能看到肩膀平直挺闊, 他抬眼看向賀云昭。

    節奏稍稍出乎意料,時間好像也不太對, 太陽還沒落山呢……

    可……嫉妒心上頭的裴澤淵實在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氣, 怎么一個兩個都這么厚顏無恥, 妄圖蠱惑她!

    氣的裴澤淵提前了自己舉動, 干干凈凈的送上門。

    別看不顯眼, 他今日的頭發可是府里的嬤嬤親手梳的, 比平日里自己隨手一束要整齊的多,發冠經過了精心挑選,他保證絕對是賀云昭喜歡的那種!

    裴澤淵耳朵通紅,行為大膽內心羞澀,他緩緩抬眼看向賀云昭。

    當她聞聽此言沒有拒絕斥罵而是伸手覆在他臉上時,微涼的指尖劃過滾動的喉結……裴澤淵腦海中演練過的冷酷表情, 賀云昭喜歡的那種看起來十分俊俏的表情……

    可在抬眼的瞬間, 他看到了賀云昭的眼神,帶著好奇與鼓勵還有幾分笑意。

    嘴角控制不住的翹起,但他又想要擺出好看的表情,努力憋住笑, 他表情看起來實在古怪,明擺著高興的昏了頭還在忍笑。

    賀云昭被逗笑了,右手捏著他腮邊親了一口, “回去練練吧。”

    裴澤淵:【不笑】

    賀云昭:“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前仰后合,裴澤淵就趁機搬開炕桌,湊了上去,跪在榻上伸出手攬著她的腰以防磕到頭。

    賀云昭笑話的停不住,怎么會這么傻!想要勾引一下自己還憋不住笑。

    她笑的實在猖狂,在笑聲中裴澤淵羞的渾身都紅了,恨不得立刻找塊空地把自己埋進去。

    賀云找:“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露出的肌膚都是一片紅色,他咬著牙惱羞成怒,“別笑了!”

    賀云昭一聽更是樂的不行,笑的撲過去揉搓狗頭。

    “你從哪學的?還知道仰視?”

    難道是聽了什么不正經地方的教學?瞬間幻視一個念書都迷糊的大狗乖巧蹲著聽不正經教學。

    賀云昭更想笑了,笑鬧著伸手勾住他衣領,扯開了一點后,她抬頭問他,“有沒有教你松衣領?”

    “來,我看看。”

    剛才下定決心要勾引上位的裴澤淵羞惱的攥住自己衣領,死活不讓賀云昭看。

    活脫脫一個良家婦男模樣,努力在風流太子殿下的威逼著保護自己的清白。

    “不許笑了!”

    賀云昭就是這樣,來了勁頭的時候鬧起來沒完,她撲過去繼續鬧,“小美人!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裴澤淵憋紅了臉,大喊道:“你從哪里學的不正經話!”

    賀云昭挑眉,“自學成才,羨慕吧。”

    裴澤淵抱住自己肩膀,他扭過頭去。

    賀云昭一看,哎呦,更好玩了!

    她追過去,他扭向左邊,她就側頭到左邊,他扭向右邊,她就側頭到右面。

    裴澤淵要閉眼,她就上手要扒眼皮。

    她玩的倒是開心,裴澤淵羞的快要爆炸了。

    他只是忠誠像小狗,又不是真的小狗……被鬧過了頭心中也激起幾分較勁,他一頭悶過去,抱著賀云昭,炙熱的手掌緊貼在脊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親上去。

    柔軟的唇瓣相貼,舌尖探出輕輕一觸,賀云昭手臂一攬,暗示給了出去。

    唇齒間還有方才的茶香,裴澤淵還是不太會親,剛開始是帶著鬧,緊接著呼吸變得急促,酥酥麻麻的癢意順著舌尖直到脊背處。

    他手臂微微用力就把人抱到了身前,他知道她喜歡什么樣的感覺,舌尖要溫柔但是不能太溫柔,唇瓣要輕輕摩擦但也要帶幾分力道……太輕了沒意思……

    最重要的是,唇齒交纏不能只有唇舌,人是有手的。

    寬大的手掌要貼著后背隨著親吻的力道撫摸按揉……

    輕輕的喘息聲響在耳邊,伸手向下一碰,有個小狗已經到極限……

    賀云昭側頭靠在他肩上,瞄一眼透過窗紗的薄光,她清清嗓子高聲對著外面問:“幾時了?”

    片刻后一道聲音傳來,“殿下,酉時五刻。”

    時間倒也差不多……

    賀云昭看向嘴唇紅潤的裴澤淵,問:“要吃晚膳嗎?”

    她已經吃過了。

    在這一刻裴澤淵的大腦瘋狂運轉,他搖頭,“我吃過了。”

    體仁殿東側殿的格局清晰,三間正房,中間是待客的小花廳,東側是她的臥房,右側則是書房。

    甚至不需要換太遠的位置,就從書房換到了臥房。

    賀云昭看裴澤淵關緊了房門還將屏風搬到門口,她憋住笑意,怕他再被笑一次就真惱了。

    織金撒花的帳子落下,床榻上一片昏暗,裴澤淵跪坐在床邊上,剛要開口突然想起什么,他迅速從撩開帳子鉆了出去。

    賀云昭納悶的伸手拉開帳子,看裴澤淵動作生疏的往炭爐里添了幾塊碳,忍不住笑一聲。

    裴澤淵扭頭看向身后,臉紅的徹底,動作卻利索的很,立刻跑了回來。

    光線昏昏,床榻上暖和舒適,帳子被重新放下……

    灼熱的呼吸吐在胸口,賀云昭帶著好奇伸手摸了幾下,裴澤淵忍的額頭青筋冒出,含糊道:“有點……”

    第一次總是要磨合的,不存在太刺激的疼痛或是什么紅色的東西,因為賀云昭她是個發育完全的成年女性,只是有些漲的陌生感。

    “輕……”

    裴澤淵盡量聽話,他忍的手臂青筋暴起,眼眶泛紅,小聲趴在耳邊求了幾句。

    賀云昭喜歡慢一點,不要太快,要給她慢慢適應的時間,但太慢太聽話,又有些無聊。

    明亮的雙眼中閃爍著狡黠之色,她抬手拍了一下,十足的暗示。

    裴澤淵愣住一瞬,很快就埋頭努力取悅她……

    如水墨一般的眉眼搖曳在昏暗的床榻上,眉心微蹙,肌膚清潤……

    白皙的指尖被腹部的肌肉熱出了一絲暖意,沉香氤氳中揭開一半的衣衫垂落在床沿,月影一寸寸攀上織金的帳子,月光下才瞧出那銀線勾勒的花瓣。

    清淺的月光從鏤空處鉆入,貼上了垂在背部的青絲,一只手攥住了發絲,微微用力扯了兩下,將發絲的主人扯的抬了頭。

    少年人初識滋味總是格外不舍,被扯著頭發才黏黏糊糊的啄吻兩下后退開。

    賀云昭伸手玩著裴澤淵的頭發,他的發絲粗更韌,從白皙的指尖滑過像是墨水一般,她勾動手指,給他頭發打了個蝴蝶結。

    臉側還貼著一個人,恨不得像一塊拼圖一般嚴絲合縫的將自己與賀云昭合成一塊。

    不安分的唇時不時親親脖頸,又親親下巴,眼瞧著沒挨打,又黏黏糊糊去親她嘴角。

    被擰了也沒關系,他就躲開一點距離,伸手抓起手指,咬一咬指尖,鋒利的犬齒叼著細嫩的皮肉,含在口中怎么也不舍得放開。

    賀云昭瞄了一眼,她嘴角一彎,“你咬自己就算了可別給我咬壞了。”

    裴澤淵抬眼看看她,又瞧瞧自己的手指,的確不那么好看。

    他的手很寬大,手指長骨節恰到好處,手背青筋延申到手腕內側,很男性的一雙手,可惜指甲難看。

    裴澤淵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喜歡咬自己的手指,指甲被啃的坑坑洼洼就算了,有時太過煩躁還會撕開指頭側面,直到看到鮮紅的肉。

    賀云昭每次看到了就會抓住他的手不讓動,現在他已經好了很多,起碼指甲整齊干凈,只是掌心的繭子以及一些疤痕還留存。

    裴澤淵伸開五指嚴絲合縫的將自己手指記進賀云昭的掌心中,十指交纏在一起……

    他低頭笑一聲,只覺得這是此生最快樂的時刻,就算是此刻要他立刻去死,都一定笑著去死。

    感覺有些微妙的賀云昭伸出另一只沒被抓住的手摸摸他的耳朵,“又想什么呢?”

    昏暗的床帳內,她恍惚好像看到了兩點亮光從裴澤淵的眼睛里射出。

    撲上來的裴澤淵像一塊巨大的被子一般把人包住,呼吸打在耳側,“再來一次吧……”

    賀云昭翻個白眼把人扯開剛要說什么就聽到一道聲音,她低下頭看向發聲部位,裴澤淵的肚子……

    “你不是吃晚膳了嗎?”

    ‘吃過’的裴澤淵眼神游移,“又餓了。”

    他隨手抓了自己的長褲,沒費心用腰帶束,只是揪著兩個角打個結綁在胯上,人魚線清晰可見,再往上是塊塊分明的腹肌,覆蓋在身體之上。

    裴澤淵赤著上身下床,從一旁的茶桌上找到一盤糕點,捏起一塊丟盡嘴里,三兩下嚼碎咽下。

    從賀云昭的角度看,的確是一副美景,漂亮的身體,一條薄薄的長褲,低頭吃糕點時弓起的肩膀……嘶!

    她捏捏眉頭,賀云昭啊賀云昭,你怎如此之膚淺!

    察覺視線的裴澤淵扭頭看過來,他眼神中冒出疑問,臉頰鼓起還有沒咬碎的糕點,“嗯?”

    嗚!小裴他真好看呀!嘻嘻……

    略荒唐的一夜后,賀云昭晨起按照習慣走了一圈,裴澤淵就在院子練一練身法。

    體仁殿上上下下被賀云昭收拾的服服帖帖,自然也不會有人敢把裴澤淵留宿的事情外傳,旁人也不會故意打聽這些事。

    不過……還是有人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裴澤淵……

    他本就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成年了但還沒有完全成熟,身上帶著冷冽與青澀,但此時卻微妙的像是被催熟了……

    曲瞻氣的要把牙咬碎,怒視裴澤淵的背影一整個早上!

    倒是離裴澤淵不遠的穆硯,他似是不經意的扭頭看了一眼,又很快扭頭回去,眼中情緒瞧不真切。

    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顫動,最后歸于平靜。

    第118章

    穆府。

    穆夫人晨起燒了一炷香, 她眼瞧著香灰形狀一散,心里也跟著不舒坦起來。

    她一身醬紫色衣衫,是極為符合誥命夫人身份的尊貴, 頭上兩支金簪鮮亮的晃人。

    扶著嬤嬤的手從蒲團上起身, 她臉上含著幾絲不痛快, 眉頭一蹙, 道祖面前不敢口出他言。

    出了西屋,穆夫人捂著心口問道:“嬤嬤, 六郎已經好幾日沒回來吧?”

    嬤嬤面色猶豫, “夫人, 是有五日了, 六爺說他在衙門有事, 最近就不回府了。”

    穆夫人嘴角一苦, 她眼睛里泛出幾分澀意,“你說六郎這是跟誰較勁呢,連家也不愿意回,老爺也不說說他!”

    嬤嬤心道,倒也怨不得六爺不愿意回家,實在是家里待的不舒坦, 還不如衙門了。

    但是她一個奴婢還能怎么勸, 只好開口安撫道:“夫人想多了,六爺實在是衙門的事情多,那太子殿下看重咱們六爺呢,陛下也對六爺寵信頗多, 您就安心在家做您的老封君就是了。”

    穆夫人被嬤嬤一勸,也不見展顏,倒是心里嘆息一聲, 不知該如何排解。

    主仆二人往院子外走去,穆夫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明日是淑蘭五十歲的生辰,也不知賀家要不要大辦,要是請人的話……”

    淑蘭便是姚淑蘭,賀云昭的母親,當今太子的養母。

    都知道太子是在她家養大的,雖然是丟了個兒子,但她失去的兒子可是當今陛下的獨子,是大晉朝的太子殿下,誰又敢對姚淑蘭議論什么呢?

    就算是有,也是背地里羨慕她的好運道,養孩子養的好,養出個狀元郎來,搖身一變還成了太子殿下!

    穆夫人在閨中時便與姚淑蘭是密友,二人關系極好,只不過成婚后,一個嫁給了賀家的獨生子,一個嫁給了穆嵩為繼室。

    賀云昭與穆硯從小玩到大也是因這一層的關系,當然也有穆硯不太受家里關注的原因,他更愛往賀家跑。

    想到這一層,穆夫人忍不住心中一動,她立刻開口吩咐道:“你找個小子往衙門去一趟,就跟六郎說,要他回來商量一下去賀家祝賀的事。”

    穆硯年輕,但位高權重,性格也冷硬,穆家人輕易也不愿意親近。

    他回家的日子少,在衙門住的時候倒是多,穆夫人心中惦記兒子,總想多看幾眼,可穆硯他不回家,她也沒辦法。

    只能是借著去賀家祝賀的由頭,催著穆硯回家。

    就算是不為了府里的長輩,為了太子殿下,他也會回來的。

    果然不出乎穆夫人所料,穆硯傍晚下值后就回了穆府。

    回來后穆夫人還沒來得及派人去叫,穆硯已經一頭鉆進了穆嵩的書房,父子倆在書房里待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來。

    穆夫人原本吩咐廚房準備了一桌好菜,就擺在她的院子,帶著穆五郎一家還有七娘八娘一起等著。

    她時不時起身往門口親自去瞧,只是遲遲不見六郎過來,神色難免失落。

    八娘是家中年紀最小的姑娘,性子也直,嘴巴一撇沖著姐姐嘴巴開開合合。

    ‘你瞧娘的樣子,六哥可真狠心!”

    穆七娘眉頭一豎,她一巴掌打在妹妹肩膀上。

    “啊!”

    穆夫人瞬間回頭,看著兩個女兒伸手,斥道:“又鬧什么,你六哥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們兩個還不安生!”

    “他給掙了個誥命回來,你可不把他當個寶看,我們都是雜草了。”八娘哼道。

    穆嵩雖是大官,但如果沒有朝廷的允許是不能輕易給自己家眷請封誥命的,他的第一道請封誥命的折子,早就在他升到四品時給了穆老太太與他的原配。

    而穆夫人只是繼室,穆嵩沒什么機會自然也不會費心籌謀此事。

    倒是穆硯回京后到左軍任職,得到吏部允許后,就給自己父母請封了誥命。

    誥命夫人的俸祿雖然很低,但這是一份難得的體面,穆硯要是有機會卻不請封才會被詬病不孝。

    八娘心里倒是覺得六哥純粹是為了他自己的名聲,才不是替娘著想呢。

    雙胞胎本就難得,還是一對漂亮的雙胞胎女兒,穆家上下對這兩個孩子都是萬分嬌寵,也令穆八娘脾氣大的很。

    往日里嘴巴毒一些也沒人計較,但今日穆夫人本就心情較焦躁,氣的她一扭頭就擰了八娘兩下。

    “啊!娘!疼啊。”穆八娘嚇的又往姐姐身后躲。

    穆夫人罵道:“往日里好吃的好喝的供著你,不過叫你等你哥哥一會兒,你都等不及,養你還養出錯了!”

    穆八娘縮著脖子,她抱住手臂,“哼!六哥位高權重,都去巴結他了,也不見他怎么惦記你,你拿人家當親兒子,人家可沒把你當親娘!”

    啪的一聲!

    這下動手的不是穆夫人,八娘捂著臉呆呆的看著臉色陰沉的七姐,“姐姐……”

    穆七娘臉色難看的厲害,她冷聲道:“小妹她吃飽了撐的厲害,我帶她回去消消食。”

    第一次被姐姐打耳光的穆八娘嚇的呆住了,只能愣愣的被姐姐拉著回了她們姐妹的小房間去。

    穆五郎仿佛對兩個妹妹的的舉動恍然無覺,他笑著問穆夫人,“娘,六弟還沒過來,估計是還和父親有些事聊,咱們先吃吧。”

    “不行!”穆夫人斷然拒絕,“等你六弟來了再吃。”

    穆五郎低頭笑笑,手上一扯年紀還小的兒子。

    小孩立刻癟著嘴喊道:“祖母,我餓了。”

    小孫子圓鼓鼓的臉蛋嘟起,大眼睛水汪汪的,這一雙小鹿一樣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看了小時候的穆硯……

    穆夫人猛然心軟,允了孫子吃飯。

    就在幾人吃到一半時,穆硯進門了。

    他冷淡的眼神沒有給任何一個人,進門后只是對著穆夫人一拱手,“母親您安,兒子近日事忙不曾歸家,還望您不要怨怪兒子。”

    穆夫人愣在原地,她看著站在離自己很遠位置的穆硯,余光又看到了這一桌被動過的菜,嘴角不由得泛起苦笑。

    她搖搖頭,“沒事,你差事要緊,娘不能給你拖后腿。”

    穆硯淡淡頷首,“嗯。”

    穆五郎很快起身,他笑著攬著穆硯的肩膀,“六弟對不住了,本來要等你回來一起吃的,只是你大侄子太小了,嘴饞的很,就先吃了,正好哥哥有事找你聊,咱們去我書房。”

    穆硯看向母親,他躬身又是一禮,“母親,我和五哥先過去聊事。”

    穆夫人只是扭頭眼巴巴的看著兩個兒子離開花廳,她心里猛然一泄氣。

    又搞砸了……

    穆五郎仿佛一個親近的好哥哥一般攬著穆硯一路進了書房,他無奈一笑,親手給穆硯倒了一杯茶,“六郎你別生氣,你過來之前七娘八娘鬧了一場,母親也生氣呢。”

    穆硯伸手接過茶杯,卻沒動,他只是放在手邊,問:“找我什么事。”

    穆五郎感受到弟弟冷淡的態度,抬手尷尬的摸一摸鼻子,坐在一側俯身對著穆硯,“母親叫你回來是為了賀夫人祝壽的事,畢竟是五十歲的整壽,雖不知道賀家要不要大辦,但咱們態度要到位,畢竟咱們兩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你小時候也總往賀家跑。”

    穆硯點點頭,扭頭看了穆五郎,要是只為了說這些,拉著他書房來可有些多余了。

    穆五郎啰啰嗦嗦的叨咕了好多東西,頂著穆硯冷淡的眼神也不動搖。

    “八娘實在是太頑劣了,你之前一直在邊疆,她把你這個哥哥忘的差不多了,嘴巴也毒的很,就算娘不教訓她,我這個當哥哥的也是要收拾他的。”

    穆五郎扭過頭,看看穆硯平靜的神色,他嘆口氣,眼含愧疚的看著穆硯。

    “都是哥哥不好,小的時候不懂事,總覺得你一出生就把娘搶走了,要是早點懂事,如今咱們兄弟倆一定更親密。”

    穆硯眼神微動,“五哥,你多慮了。”

    穆五郎苦笑一聲,“不是我這個做兒子的沒良心,只是如今兩個妹妹不同你親近,你也不愛和我這個哥哥說些真心話,要怪只能怪娘以前太年輕不懂得教孩子。”

    他眼睛看向一側的空白墻面,“娘她嫁過來就是繼室,你也知道二哥三哥他們都不是省油的燈,而娘……唉!”

    “這子女不和也是父母一碗水端不平,六郎,你也別怪娘,她當初過的也不容易,偏心我幾分也只是因為我出生時幫她站穩了腳跟。”

    他又道:“如今可好,你出息了,娘就變成了偏心你……”

    “這弄的我心里也酸酸的,上次我受了點小傷回府,娘就顧著幫你準備飯菜,都沒看到我受傷了。”

    穆五郎又輕輕一嘆息,“娘怎么就不心疼咱們做兒女的呢。”

    穆硯扭頭,他嘴角一勾,眼中露出幾分興味,“五哥,你這是踩著娘來顯示你自己的好嗎?”

    穆五郎一僵,“六郎,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呢,哥哥就是隨口抱怨兩句,你別放在心上。”

    穆硯笑了,沒了那副冷硬模樣,他摸著下巴打量穆五郎,“從前怎么沒發現你手段這么拙劣呢?”

    穆五郎還待解釋,但穆硯已經沒心情去聽,他搖頭嗤笑一聲,“多謝五哥,我又多了一個笑話。”

    隨即起身離開,只留下臉色難看的穆五郎。

    穆五郎恨恨一捶桌子,心中罵了幾句。

    但轉念一想,他雖沒哄住穆硯,但娘也別想踩著他去討好穆硯。

    本就是母親偏心才叫他們兄弟不和,到了如今看著穆硯位高權重還與太子關系親密就要轉了念頭。

    心中忍不住又怪起穆夫人,都是做娘的一碗水端不平,才到今日的地步。

    而穆五郎的心思,穆硯多少能猜到幾分。

    越是被偏心的那個才越是對父母沒有感恩之心,可比被忽視的孩子自私多了,就如同穆五郎一樣。

    在離開之前,穆硯被人堵住了,穆七娘一臉躊躇的擋住哥哥。

    她很快放下手臂輕輕一福身,“六哥,不知道五哥說了什么,但八娘她不是有意的,只是叫五嫂挑撥了幾句,才沒腦子的同娘爭了幾句。”

    穆硯輕點頭,“無妨,你好好管著八娘就是。”

    穆七娘作為雙胞胎里面的姐姐脾氣很好,也更加穩重,雖然其他人都認為她不如八娘活潑討喜,但穆硯相比較之下對這個妹妹印象還不錯。

    在他回京后不久,七娘就送來了一堆給他做的鞋襪護膝等針線。

    鞋雖不那么合適,但其他東西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來。

    可能是記著他從前愛的圖案做的,但穆硯從前其實沒什么喜歡的花紋圖案,都是跟著賀云昭選,所以其實穆七娘做的是賀云昭喜歡的花紋。

    穆硯念著這個妹妹,偶有什么得到的瓜果綢緞等物也會分給她一點。

    穆七娘抬頭看看穆硯,她心里一松,只是暗恨五哥夫妻壞透頂,沒出門子的妹妹都要算計,也就八娘那個蠢的著了道。

    她微微側身給穆硯讓出位置。

    穆硯抬腳,一步邁出后,他一扭頭,對著穆七娘道:“你頭上好像有個東西。”

    穆七娘抬手,“嗯?”

    穆硯估量了一下穆七娘的身高,他走近一步,抬手在七娘的頭上一碰。

    他垂眼看著七妹妹,道:“你雖是姐姐,但是也不用一直照顧八娘,別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事情盡管來找我。”

    “我在西三胡同置辦了一個小院,巷子口那戶就是,莫要聲張。”

    從穆硯第一句說出口,穆七娘眼眶一紅。

    隨后,穆硯似是生疏的伸出手環住妹妹,輕輕拍了一下后背。

    七娘抬手拭淚,穆府兄弟姐妹關系復雜,她小小年紀在其中周旋,還有個妹妹拖后腿,著實也是艱難的很。

    穆硯低頭看看手心,他忍不住蹙眉,感覺……

    他很快離開穆府,回了自己置辦的小院,他平日里不在衙門當值就在這里住,很少回穆府。

    昏暗的燈光下,他坐在書房愣神,仰頭看向那撒發出朦朧燈光的牛角燈。

    小昭……裴澤淵……你……

    翌日,賀夫人壽辰至,不曾大宴,只是請了一些親友前來。

    賀云昭有意讓母親開心一些,生辰前一日就和家人一同聚了一次。

    今日便分開宴客,母親只需要招待她的朋友就好,讓她們隨意的去玩,不管是飲酒還是打葉子牌都隨她們去。

    賀云昭這里則是招待幾個親近的朋友,穆硯就在其列。

    第119章

    這世上不乏在自己生辰之時慶祝卻仍要費心操持家事的母親, 可在這對她而言極重要的日子里還要顧慮重重,那這生辰慶祝起來也少了些快樂。

    姚淑蘭是閑不住的,她做事爽利, 從前在家做女兒時就帶幾分潑辣之意, 后又撐起了諾大一個賀家, 性子厲害也是情理之中。

    但這樣喜歡且善于處理事情的母親, 你就不能要求她仍然具有更加溫柔的特質,事實上在好多時候賀家這個‘溫柔’的角色是由賀老太太與作為長姐的賀錦書共同扮演的。

    賀云昭明白母親的付出, 在她求學路上母親的付出最多, 她心中也感念。

    但不妨礙她堅定的反駁母親那些她不贊同的話。

    人都道書中自有顏如玉, 書中自有黃金屋, 賀云昭卻覺得書中有的是世間萬物的道理。

    她念的書多自然就了解更多事, 能夠充分的駁斥母親的話。

    賀云昭喜歡這個有些厲害的母親, 但從來也不要求母親更溫柔。

    賀母也是同樣,她驕傲于培養出一個才華橫溢又手段不俗的女兒,但養出了這樣的孩子,就不能去期待她面對長輩就會乖巧順從。

    賀云昭是個強勢的性子,賀母也不逞多讓,平日里母女感情好全仰仗于賀云昭需要忙的事情多, 所謂遠香近臭嘛。

    賀云昭的控制欲無差別的作用于一切親近之人的身上, 包括賀母。

    她提出要分開宴客,讓母親同自己友人好好玩,不必操心其他事。

    但賀母卻是截然相反的想法,哪有當家主母自己隨意玩的, 宴請那么多的賓客當然要一一照顧好。

    小昭如今是太子,人人在她面前都擺不起架子,但那是小昭的榮光,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誥命夫人,不能因為身份變了就不知天高地厚。

    兩人一時間僵住了,最后還是賀錦書瞧出不對勁來。

    擅長柔和處事的賀錦書先去找了母親,她勸道:“小昭是個孝順孩子,知道娘辛苦了半輩子都是為了我們幾個孩子,如今既然不必看他人臉色,那何不自在一些,母親也松快一日。”

    轉頭賀錦書又去找了賀云昭,又溫和勸道:“母親也是為你著想,總想著更體面一些,才不丟你的臉,生怕給你拖后腿,你也別為難母親,她又不是你這樣的性子,咱們少請一些人可好,只是親朋熱鬧熱鬧。”

    在賀錦書的勸說下,兩人都各退了一步。

    賀母同意分開宴客同自己的友人一同慶祝,賀云昭同意辦一個小宴,只宴親友。

    穆硯從小經常來賀家玩,同賀云昭同吃同玩,七八歲左右午休時兩個人也沒分開太遠,不過是隔了一道簾子。

    甚至有時候鬧的累了,兩小孩腦袋一歪,就在涼亭里的軟榻上直接睡過去,睡到太陽下山才揉著眼睛張口喊餓。

    賀家的人都是看著穆硯長大的,他對賀家人的感情自不必說。

    賀母也分外喜歡這個小子,兩個孩子年紀不大的時候,她還說過幾次叫小昭不要欺負穆硯這個老實孩子。

    今日是賀母的生辰,就算是分開宴客,賀云昭的友人來了總要過來說幾句吉祥話。

    曲瞻是個八面玲瓏的妙人,他在一群貴婦人中說起話來格外討人喜歡,對著賀夫人更是三兩句能把人逗笑。

    裴澤淵雖不夠伶俐,但勝在是個漂亮還老實的孩子,他年紀又最小,很得賀母一分心軟。

    除此之外更有趙同舟的鬧騰、朱檢的溫良,還有師侄程頤卿上來一句叔祖母逗笑了全場人。

    顧文淮斯文靦腆一派文人氣質,倒是同小時候的賀云趙有幾分相似,賀母還細心的問候了顧文淮的父母。

    這些人有的長的漂亮年紀小、有的口齒伶俐挑不出錯來,還有愛鬧愛笑的,這些個郎君們本也是眾人矚目,但在穆硯面前,這些人都往后稍稍吧。

    賀母真偏愛的是這位,換算一下就是閨蜜的兒子從小經常來自家吃飯,同自己孩子玩的像雙胞胎一樣好。

    穆硯著一身暮山紫的長袍,立領處勾了一圈黑色皮毛,銀冠墨發,他瞧見了長輩立刻眼睛一彎,恰如少年白馬度春風。

    一時間,任什么曲什么裴……在穆硯出現后瞬間黯然。

    他拱手作揖,“恭祝姨母生辰之喜,愿此后歲月,常沐春風,心如明月凈且安,歲歲今朝,皆得自在安寧,萬事順遂。”

    穆硯的祝壽詞比不得曲瞻顧文淮等人有文采,但賀母極歡喜。

    她伸手摸摸穆硯的臉蛋,甚至還起身拍拍他的背,關切的問了幾句穆硯的身體。

    穆硯也溫煦的笑著。

    最先開口蛐蛐他的可不是曲瞻,而是趙同舟,扭過頭對著幾個朋友就道:“穆硯這是冰塊融化了?”

    這副在長輩面前的乖巧樣子,可是叫熟悉了穆硯冷肅模樣的眾人大吃一驚。

    不過賀母也沒留穆硯多久,很快就催著他們年輕人去另一個院子吃酒去。

    年輕人一走,賀母這處瞬間炸開鍋,紛紛笑著點評幾位年輕人。

    有位夫人還湊到穆夫人眼前,小聲打聽穆硯的婚事。

    穆夫人心里正難受呢,被人這么一問,差點就要掛臉,還是姚淑蘭揮揮手把人引到一邊去。

    屋子里炭火旺,隔間的窗戶都半開著透風,姚淑蘭拉著穆夫人走過去。

    她低聲就罵道:“你甩的什么臉子,還不是自己作的!穆硯好好的孩子叫你養成什么樣了。”

    二人是真正的閨中密友,不然穆夫人也不會放心讓孩子半長在賀家。

    在賀父親去世后,穆夫人還掏出了自己從穆嵩那里里扣出來的私房錢給姚淑蘭。

    姚淑蘭也知道穆夫人一碗水端不平,但作為手帕交她也沒法去苛求太多。

    后娘可不是好當的,何況穆夫人一嫁進去就給四個孩子當后娘,夫君還偏向原配的兩個孩子,姨娘生的兩個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穆五郎在弟妹眼里看來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他小時候心眼子多的能和蜂窩一樣,仗著年紀小和哥姐爭起來毫不示弱,他給穆夫人幫好大的忙。

    姚淑蘭不解氣的又罵了幾句,穆夫人低著頭也不反駁,反倒叫姚淑蘭說不下去了。

    最后還罵一句,“穆嵩就不是個好東西,不然你家幾個孩子能斗的那么厲害。”

    穆夫人瞬間抬頭,她立刻點點頭。

    人非完人,穆夫人嫁人后處境艱難,在很多年里都是穆五郎幫著她,她自然對這個孩子偏愛頗多。

    要在不被丈夫不被婆婆看重還被四個繼子女敵視的情況下保護好自己打理家事再扣點私房錢,還仍然能有余力教育自己的幾個相親相愛,這難度實在有點大。

    穆夫人要是有這本事,她也不會嫁給穆嵩當繼室了。

    姚淑蘭煩一甩手,手指點點穆夫人,“你啊!反正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別管就是,好好給你家兩個小丫頭找婆家,可別叫穆嵩插手亂來,還有小硯那里也是,他要是不想成婚你也莫逼他。”

    穆夫人頓覺冤枉,“我那里敢逼他,我提都沒提過,他看中誰我都一萬個答應。”

    姚淑蘭心虛的移開目光一瞬,很快就轉移話題,“走走走,咱們出去吃幾杯酒。”

    ……

    另一側的屋子內同樣擺上了豐盛的酒席,不過人卻不多,一個桌子也就坐下了。

    賀云昭的兩個姐夫并一些親近的友人都在此。

    穆硯因為被賀母拉著揉搓了好一會兒,來的有些晚。

    他邁步進門,賀云昭剛準備招手,卻見穆硯直接拍拍趙同舟的肩膀,隨后撩起衣擺坐在了裴澤淵身邊。

    裴澤淵:“?”

    賀云昭也愣了一下,她腦袋里奇怪的念頭一閃而過,并沒多想什么。

    席間不曾聊什么朝政之事,只是回憶了一下往昔,這種時候穆硯與賀云昭的故事就格外多了。

    曲瞻不甘示弱的講出更多,他同賀云昭更加合拍好嗎?

    趙同舟眼色不夠,還在積極的說穆硯的幾次趣事,倒是程頤卿這個師侄十分有眼色的伸出手肘捅了趙同舟兩次。

    而穆硯出乎意料的沒有同曲瞻杠起來。

    顧文淮默默坐在曲瞻身側聽著,眼里流露出一點艷羨之意被賀云昭捕捉,于是立即也開口將話題引到顧文淮身上。

    “你們是不知道,文淮他過耳不忘的本領有多厲害……”

    在坐的一些人都足夠熟悉,穆硯與賀云昭更是竹馬之交,相比之下顧文淮就有些陌生了。

    不過陌生更加好玩,因為顧文淮他一逗就害羞!

    趙同舟鬧的撲過去攬著害羞小顧的肩膀,“哎呦,這耳朵怎么紅了!”

    眾人瞬間哄笑開,笑中不含惡意,純粹的起哄鬧人。

    而此時穆硯仿佛是因為飲了幾杯酒,人也慵懶起來,他仿若隨意的一伸手攬住裴澤淵,還順著眾人的笑意拍拍裴澤淵的后背。

    裴澤淵古怪的扭頭看向穆硯,抖抖肩膀,他低聲道:“你干什么?”

    穆硯轉過頭,臉上很是無辜,“嗯?怎么了?”

    順著這句話,他還笑著又湊過來,伸開了手臂裝作不經意在裴澤淵肩膀上滑過。

    裴澤淵驚悚的一哆嗦,穆硯不會瘋了吧?

    他腳下沖著穆硯狠狠一踩!低聲道:“發什么瘋?”

    他們關系很好嗎?

    穆硯瞬間冷了眼神,低聲罵一句臟話。

    裴澤淵面無表情,他原封不動回了一句臟話。

    賀云昭視線緩緩移動到兩人身上,一左一右,二人瞬間拉開距離,中間都能再坐一個顧文淮進去。

    賀云昭端著酒杯,“?”

    本是為了祝賀夫人的壽辰而來,眾人也沒有鬧的太久,略喝了幾杯助助興,不久后就離開了賀府。

    只有穆硯遲遲未走。

    賀云昭心中納罕,便問:“小硯,你要留宿嗎?”

    穆硯沒有回答,而是扭頭看向裴澤淵,“他怎么沒走。”

    裴澤淵理直氣壯,“我要留宿。”

    看看裴澤淵的站位,離賀云昭很近,袖子幾乎碰在一起,這遠遠超過了關系親密的友人的距離。

    在大晉,普通的男性友人之間關系是沒有這么親密,或許只是一個手掌的距離,但給人感覺卻完全不同。

    穆硯扯動嘴角,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裴澤淵,眼神如鷹般鋒利,“正好,咱們三人人抵足而眠。”

    此刻再遲鈍的人,都察覺出不對勁了何況在場沒有蠢人。

    賀云昭神抬手撓撓臉側 ,看來小硯是懷疑上了,她本來也打算告訴他,只是一直沒什么好機會。

    總不能隨隨便便就開口,啊對,你的兄弟其實個女的。

    這也很尷尬,但如今好像也是個機會……

    “唉,你同我來吧。”

    三人很快走到了賀云昭的小書房,原本的東西搬走了大半,如今的書房倒是只像一間臥房了,一旁的暖炕上已經擺好了茶水糕點。

    賀云昭居中而坐,裴澤淵與穆硯別在兩側落座。

    她看向穆硯,道:“小硯,你是不是有些什么疑惑?”

    穆硯盯著裴澤淵道:“當然有。”

    作為竹馬之交的其中一方,穆硯年紀小的時候就與賀云昭混在一起玩,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兄弟是個女孩。

    后來去往邊疆之后,他常年混在男人堆里,什么事都聽過,歷來男人聚集多的地方就什么葷話都有,穆硯連臟的不能入耳的葷段子聽的耳朵起繭子了,何況是那檔子事。

    軍營里也有因為寂寞湊在一處的兩個男人,穆硯多多少少明白一些。

    而賀云昭幾乎從來沒說過這個話題,不論是對身體的點評或是喜好的暴露,他很肯定賀云昭喜歡的一定是女孩子,不可能有斷袖之癖。

    要是有,他怎么可能察覺不到,賀云昭只是端方君子,不隨意說這些而已。

    穆硯看向裴澤淵便有了些大膽的懷疑,加上寧安公主……很有可能做出大膽的事啊!

    他只是懷疑了一下,隨手就試探了一下,但很可惜,就算裴澤淵不是壯碩款的武將,那也遠比穆七娘一個小姑娘強壯的多。

    穆硯什么都沒試探出來,倒是把自己惡心夠嗆。

    而如今……他抬眼,專注的看向賀云昭。

    看著小昭他……應該說她面色糾結的開口……

    穆硯只感覺眼前一片模糊,似是記憶回到了多年前的一個午后,兩人伏在書院的書桌上午睡,他看向賀云昭,陽光下臉上的小小絨毛正在搖晃……

    喉嚨似是被堵住了,一眨眼,他眼眶微紅……

    他直勾勾的看著賀云昭,艱難的開口問:“他比我早知道嗎?”

    他嘴角泛起苦澀,才覺自己問了一句傻話,裴澤淵一定比他先知道啊,不然怎么會坐在這里。

    “他怎么知道的……”

    賀云昭神色猶豫,該怎么說呢……過程有點復雜……

    她伸手拍拍穆硯的手背,道:“不是不信任你,裴澤淵也是機緣巧合才得知的,但我想把事情主動告訴你。”

    她沉思片刻,能夠理解穆硯心里的震驚與惶恐之情,便道:“你需要一點時間接……”

    下一刻,穆硯的手翻過來攥住賀云昭的手,問:“什么機緣巧合……什么時間,”他很快又想到一件事,“是在回皇宮之前嗎?”

    賀云昭點點頭,她剛要開口只感覺面前一道疾風閃過,穆硯已經霍然起身,一拳伸出直沖裴澤淵而去!

    躲閃不及的裴澤淵一個翻身,手臂撐在地面,他嘴角緩緩流下一抹血。

    裴澤淵側頭唾了一口,拇指擦擦嘴角,他冷哼一聲,眼神一利!

    一下還沒完,穆硯的下一腳很快來了。

    裴澤淵翻身而起,長腿踹出,他直奔穆硯的胸口而去!

    不過兩個呼吸間,兩人已經打在一起,拳腿狠辣。

    賀云昭倒吸一口冷氣,瞪圓了眼睛。

    小硯是真的生氣了……

    穆硯越打火氣越大,他氣的不是他比裴澤淵晚知道,他氣的是什么‘機緣巧合’能讓裴澤淵知道小昭的女子身份!

    他氣的是,要是他還在京城,就能給小昭更多選擇,就算是要滅口也有人幫忙!

    如果他沒有去邊疆……如果他還留在小昭身邊……

    但這世上本就沒有‘如果’……

    如果穆硯沒有去邊疆,他念書不夠好考不上功名,沒法進入朝堂……

    或許如今要靠著賀云昭提拔自己人的心思才能上位,那他就沒了如今同裴澤淵動手的資格……

    兩人相對而立,裴澤淵眉眼是壓不住的兇悍之氣,胸口起起伏伏,他拳頭握的死緊。

    穆硯垂首看著地毯,抬手擦擦臉頰,是被裴澤淵報復回來的,真是夠兇……

    他很快抬起頭,似是恢復了理智,道:“對不住了裴兄,心緒難平才貿然動手,過幾日我請你喝酒賠罪。”

    裴澤淵還沒緩過來,開口就要刺,但余光瞄到賀云昭對穆硯投去了溫暖的目光,他咬緊牙關,硬生生憋出了三個字,“沒關系,穆兄客氣了。”

    賀云昭眼神一閃,當作全然不知那些其他心思,玩笑道:“還好你心緒不平是急著打他去,要是換做我可接不下你一拳。”

    穆硯扭頭無奈一笑,“我哪敢啊,從小到大都是你指揮我動手,咱們可是一個陣營的。”

    ‘從小到大’‘一個陣營’幾個詞讓裴澤淵感覺刺耳極了,他微瞇眼睛看了穆硯一眼,一團火似乎把整個心臟燒著了。

    心中那些陰暗的嫉妒不敢表現出來,他就是晚生了幾年,青梅竹馬有什么了不起的!

    青梅竹馬沒什么了不起,也就是穆硯說起從前的事時裴澤淵根本插不上話。

    憤怒和焦慮令他忍不住犯了老毛病,兩手放在身前拿指甲去扣手指,撕開指側皮膚的前一秒,一只白皙溫暖的手覆了上來。

    賀云昭剛才吃了一個橘子,指尖還被染黃了一些。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瞬間平息裴澤淵大半的痛苦。

    賀云昭仿佛什么也沒做一般,繼續同穆硯聊著過去的事。

    穆硯余光看到了這一幕,他愣住一瞬……

    他沉默的抿唇,半晌后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

    賀云昭一頓,很快點點頭,她叮囑道:“你飲酒了,還是坐馬車回去的好,注意安全。”

    穆硯接了這份關心。

    裴澤淵也被攆走,他要是留下,可瞞不住家里其他人的眼睛。

    二人立在賀府大門口,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

    只是兩人的心情卻微妙的重合,嫉妒與心中無法言說的苦澀……

    第120章

    年節前, 朝廷的大部分事漸漸停擺,人之長情,節日之前都沒什么心思處理事情。

    賀云昭這個太子就算是做到一呼百應的程度, 底下的官員也不可能一直全力支持太子殿下的想法。

    賀云昭拿出獎勵的銀錢和鼓勵的話語給他們打打雞血, 通常只能維持兩個月。

    獎勵這種事還不能經常拿出來用, 也不能給全部的人用。

    經常用, 手底下的人就會對此麻木,全部都用, 沒了對比那就更減弱了效果。

    甚至于年節前, 底下人還鬧出一樁事來。

    源頭還是‘貴物稅’!

    賀云昭提出的為了填補鹽政虧空而定下的‘貴物稅’實在砍向有錢人的一把小刀。

    雖戶部透露出的意思只是短期內為了填補虧空而提出的政令, 待到明年鹽課收入恢復, 自然不需要這份恩外的稅款來補虧空。

    但街頭上挑著扁擔的賣菜老頭都清楚, 你把朝廷當天老爺才對, 要是真信了父母官那一套在大晉可沒什么好日子過。

    國庫一旦吃到‘貴物稅’的好處就絕對不可能再次吐出來,吃到嘴里的東西還能扯出來不成,到時候就算是提出政令的太子殿下本人想要撤回那都是難上加難。

    更何況賀云昭本人也完全不想撤回。

    不過歷來任何政令都是如此,一看官府驛報,政令講的天花亂墜,只覺一旦實行, 全大晉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 但具體實施的過程才是重中之重。

    賀云昭不想讓自己提出的政令成為一紙空文,甚至于成為某些利益集團的斂財手段,所以在京城施行之初,她一直安排人全程盯著。

    她的手下人不多不少, 還算能用,除開趙同舟幾個關系親近的是同翰章書院出來的同門,其余人等均是從不同方向接受的人。

    她還特意挑選了一些籍貫非京城的官員拉攏, 避免她手下人中北方籍貫過多。

    屁股決定腦袋,賀云昭如今是大晉的太子,自然該考慮但是更加寬廣的局面。

    她刻意避開翰章書院的學子的舉動全都被丁老爺子看在眼里,任憑書院的幾位先生如何急躁的想要引薦,老爺子完全不為所動,甚至躲去了城外的山上和夫人一起過一段田野生活。

    如果賀云昭不是太子,她走的是權臣的方向,那一旦她上位一定會對書院的學子大用特用。

    作為上位者最恨黨爭,作為權臣,那必須結黨營私啊,結黨就是為了營私,想要營私就要結黨。

    這詞也不知道誰發明的,簡直給人提供了太多的靈感。

    不過如今賀云昭是太子,她需要人才為自己做事,卻不能過于提拔書院的同門。

    第一是翰章書院的學子也不一定都是優秀的,庸碌之輩也不少。

    第二便是她心有忌憚,黨爭的最恐怖之處就在于一旦結黨與其他黨派有了利益沖突,那么黨爭就像是滾雪球一般,身處其中的任何人都無法叫停。

    賀云昭要是拉起了一個以學院出身為主要因素的黨派,當太子時這個黨派或許頗多助益,但當她登基后,這個黨派可就不會聽她的了。

    也正因如此,賀云昭吸收了大量不同籍貫不同出身的人歸于麾下。

    也因此造成了一些麻煩……

    臘月初四,顧文淮急匆匆的奔赴東宮稟報,陳翰非因‘貴物稅’一事與盧家產生了沖突。

    顧文淮臉色難看,道:“都是我的錯,沒看住他。”

    賀云昭心中煩躁,她將折子扔在案上,問:“到底怎么回事?”

    顧文淮立在原地,只覺得無顏面對殿下,他道:“陳翰非原本負責督察貴物稅在京城的施行,一連查了十幾家香料寶石鋪子,什么事都沒出……”

    陳翰非是新科進士,經過朝考沒進翰林院而是進了少府監當一個九品小官,因出身富貴對各種珍貴之物極為熟悉,就被少府監的林少監引薦到賀云昭面前。

    二人曾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有過交際,林少監還是個聰明人,很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他能力有限,少府監已經是他的頂點了,再往上他自己就掌握不住,更斗不過別人。

    倒不如趁此機會給太子殿下賣個好,將陳翰非引薦給太子殿下。

    此人也有些來歷,他的祖父是陳閣老的隔房堂弟。

    但只是聽著名頭好聽,但要知道大家族人員多,陳閣老的親兄弟都有六七個呢,別說隔房的堂弟的孫子了。

    陳翰非的叔叔伯伯一只手數不過來,他自己的親兄弟也有兩個。

    唯獨他一個人從小好學的很,年紀輕輕,三十四歲就考中了進士,還考進了少府監,他一開始就是奔著少府監去的,沒向其他人一樣把目標定在翰林院。

    這就是家里有底蘊的好處,知道自己打不過排在前面的人,干脆也不去擠,走一條旁人不太清楚的路。

    陳翰非運道極好的只在少府監待了小半年就被林少監看中,帶著去給太子殿下請安。

    這才有了他監理京城地區‘貴物稅’施行一事。

    在貴物稅列表的中共有五十七種東西,包含了各種有錢人較為喜愛的貴重珍寶。

    東宮的幕僚在賀云昭提出貴物稅這個概念后就對幾百種熟知的東西進行了充分的研究,需得保證,這東西能夠直觀的衡量。

    比如點翠首飾,又叫鋪翠,是用翠鳥的羽毛制作而成,價格昂貴,被各家夫人所喜。

    首飾鋪子每賣出一件點翠首飾,官府就要加收三成半的稅。

    而另一樣東西——珍貴的皮毛,這就不太界定了,也很容易做假賬。

    皮毛好不好是需要現場查驗的,小吏不可能將每家鋪子有什么皮毛都記住,朝廷的人力緊缺,不夠人手做這樣的事情,于是干脆將皮毛從其中剔除。

    而陳翰非踩坑的事情,就格外復雜。

    黃金算不算貴物呢,當然算了,不僅是貴重物品還是貨幣,也是各家少不得的首飾,不論男女都有穿金戴銀的習俗。

    銀子因為質地軟很容易剪開,考慮到貨幣的流通情況而沒有放入貴物名單中。

    但黃金可不能放過啊,若是放過了黃金,那么貴物稅一半的收入都煙消云散。

    金銀鋪子每賣出一件黃金首飾,那么需要繳納兩成半的稅給官府。

    于是有人就琢磨起來,怎么鉆個空子呢?

    黃金首飾本就有兩成半的稅,可黃金首飾一般都要配上幾顆亮閃閃的寶石,加在一起,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商家不愿意少賺錢,只能把其中的稅轉嫁給來買東西的人,一時間燃起了‘金釵更比金子貴’的說法。

    盧家就在其中找到了一個空子,唉?金銀鋪子賣出的首飾要收稅,那我不從金銀鋪子來呢?

    盧家人先是從商隊手里收來了黃金與寶石,放在自家鋪子,讓客戶先買黃金與寶石,再打成首飾。

    黃金首飾的稅是兩成半,寶石首飾的稅也是兩成半,但單純的黃金售賣,就不能算是售賣,因為黃金本身就是朝廷認可的貨幣之一。

    買還是碎金子的黃金只能算是交換,而未經處理的寶石售賣的稅則是一成。

    簡單來說如果賣出一件金鳳嵌紅寶石釵的價格是三十貫,繳稅七貫半,但經過盧家的處理后,只需要繳半貫。

    負責監理此事的陳翰非怒氣上頭,與盧家產生了沖突。

    顧文淮臉色難看道:“陳翰非沖動了一些,但盧家也是太過分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口子一開,以后黃金寶石首飾的稅根本就收不上來。

    “且,陳翰非與盧家沖突,他們說陳翰非毀了一箱子寶石,價值三千貫。”

    砰!茶杯摔在地上。

    賀云昭面無表情的收回手。

    聽到聲音的幾個官員在門外一個哆嗦,心中慶幸把顧文淮進去稟報。

    賀云昭冷笑一聲,“瞧瞧,少府監的人做事真是謹慎。”

    門外鴉雀無聲,眾人紛紛不畏疼的跪在青磚上。

    賀云昭邁步出門,她看到的就是一群人的腦瓜頂。

    衣擺隨風,她抬腳就走,走了兩步猛然回頭,瞇眼看向眾人,“怎么?等著孤扶你們呢?”

    林少監急忙從地上爬起來,連忙跟在太子身后,其余幾人才戰戰兢兢起身立即跟上去。

    顧文淮慢了一步出門,衣袖被茶水沾濕,有人上前拍著肩膀安慰一二。

    他卻搖搖頭,“無妨,殿下不是沖著我,”

    “那咱們?”

    顧文淮道:“必不能令殿下費心。”

主站蜘蛛池模板: 91成人小视频|国产精品乱码视频|日韩美女乱婬=a=a=a高清视频|www.xxxx欧美|欧美浓毛大BBwBBW|精品图区 在线观看免费v=a|国产久一|日本亚洲三级|c=aowo88国产欧美久久|能免费看的=av|97热精品视频官网 | 在线视频爽爽|最新中文字幕=aV无码不卡|精品无码国产自产拍在线观看蜜|h333.tv免费看片|色哟哟软件|国产乱子伦一区二区三区= | 人人射影院|日韩免费一区二区三区高清|欧美狠狠|91精品蜜臀在线一区尤物|国产日本韩国在线|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仓本 | 午夜dj福利|免费看黄在线观看|天堂=a在线|亚洲中文字幕人成影院|亚洲精品久久久久77777|天天躁夜夜踩很很踩2022 | 国产成人毛片在线视频软件|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不卡在线|中文亚洲字幕|91=av在线影院|涩涩视频在线看|欧美日韩在线观看二区视频 | 草草成人|精品综合视频|国产精品推荐精品|美国久久久久久|b=aoyu168成人免费视频|成人毛片网 | 国产人成精品香港三级在线|国产乱人伦偷精品视频免观看|男女无套免费视频软件|中文无码一区二区不卡αv|91短视频免费|亚洲美女精品区人人人人 | 日本一区三区|欧美成人日韩|中国内地毛片免费高清|影音先锋国产精品|成人一级福利|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国产 | 国产wwwwwwwwwww|国产视频网站在线|欧美极品一区二区三区|人人爽人人爽|欧美日韩亚洲国产天堂=a|中文字幕欧美专区 |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av|少妇又白又嫩又色又粗|欧美日韩精品免费观看视一区二区|国产手机精品一区二区|伊人=av网|久久大香萑太香蕉=aV黄软件 | 一级国产性感片|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网站上|日韩欧美亚洲天堂|亚洲无码在线观看色网视频|亚洲国产午夜精品理论片|天天干伊人 | 999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内射一区二区精品视频在线观看|成人无码区免费=a∨|狠狠操五月天|久久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国产|日韩欧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不卡 | 亚洲小说图区综合在线|国产美女高潮流白浆视频|四虎影院地址|欧美极品少妇×XXXBBB|99高清国产清纯学生在线观看|99精品在线免费 | 午夜无码伦费影视在线观看|在线看成人片|免费在线观看黄色=av|#NAME?|日韩=a∨精品日韩在线观看|精品人妻无码一区二区色欲产成人 | 老司机67194精品线观看|激情久久久|九九热视频在线播放|乱人伦人妻精品一区二区|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影视|日本高清不卡在线观看 | 亚洲国产精品99|曰本女人牲交视频免费|国产成人8x人网站在线视频|精品无码一区在线观看|毛片一区|jk自慰到不停喷水 | www欧美精品|成全在线观看免费高清动漫|富婆推油偷高潮叫嗷嗷叫|久久做受WWW|韩国羞羞|日韩亚洲欧美中文三级 | 国产一级=a特黄大片做受在线|亚洲精品屋V一区二区|亚洲午夜|亚洲综合爱爱|日本美女日b视频|日本国产=a | 日本三级日本三级韩国三级视|国产精品国产自线拍免费|CHIN=a男男互插网站|女邻居丰满的奶水在线观看|免费国产v=a在线观看|国产乱子伦无套一区二区三区 | 女明星一级毛片|国产精品成人v=a|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12|久热这里只有精|国产黄大片在线观看|国产成人在线播放视频 | 中国黄色影院|99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成人久久|疯狂做受XXXX高潮吃奶|欧洲精品二区|激情超碰在线 | 91=av爱爱|黄频视频大全免费的国产|日本亚洲一区二区|c=aoporn超碰地址进入|黄色在线免费观看视频|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芒果 | 嗯嗯嗯在线观看|亚洲国产欧美日本视频|国产成人综合色就色综合|国产精品自拍500|国产精品91一区二区三区|免费黄色成人 | 久亚洲精品|91麻豆影院|久久人人射|日韩免费观看|色先锋=a=a成人|欧美一级视频 |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中文|亚洲三级一区|亚洲=aV中文无码字幕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无码免费|日韩偷拍自拍|99久久精品免费看 | 97久久精品人人澡人人爽|亚洲人成图片小说网站|99久久精品毛片免费播放高潮|夜夜操网站|三区在线|69看片 | 97成人超碰免|欧美综合视频在线观看|强被迫伦姧惨叫在线视频|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大全|91精选日韩综合永久入口|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高清=aⅴ | 伊人5566|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影视|国产精品正在播放|精品久久黄色|成人免费看黄yyy456|欧美伊香蕉久久综合网99 | 国产成人=av一区|日本大片免=a费观看视频老师|在线观看高清视频|一机毛片|久久九九兔免费精品6|久久爽精品区穿丝袜 | 女教师大荫蒂毛茸茸|无码免费中文字幕视频|CHINESE少妇激情|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长发|亚洲第一页夜|欧美三级网站在线观看 | 国产精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欧美大穴|精品视频9999|男人边做边吃奶头视频|www九九热|日本午夜在线亚洲.国产 | 久久国产超碰女女=av|2019最新国产拍自产在线|日韩xxxxxxxxx|国产在线观看=av黑料在线不打烊|国产精品久久久乱弄|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色 | 美女视频黄的全是免费|欧美丰满熟妇XXXX性PPX人交|色屁屁一区|#NAME?|国产特级毛片=a=a=a=a=a=a喷潮|免费高潮视频 | 97porm国内自拍视频|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久久免费手机视频|人妻体体内射精一区二区|一级片=a|日本亚洲中文在线 | 亚洲人成77777在线播放网站|逼逼久久|亚洲最大成人网4388xx|国产=a级黄色录像|日韩高清国产一区在线|无码综合天天久久综合网色吧影院 | 欧美区二区三区|大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午夜国产精品影院在线观看|日本丰满人妻久久久久久久|99视频精选|丰满人妻熟妇乱又伦精品劲 | 强乱中文字幕=av一区乱码|1204国产成人精品视频|精品无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aV|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不卡|99久久无码一区人妻=a片竹菊|无码中文字幕=av免费放 | 国产在线专区|一本一道=av中文字幕无码|天天干天天看天天操|992tv成人免费影院|精品午夜福利在线视在亚洲|国产成人精品午夜福利2021 | 激情中国色综合|欧美亚洲另类制服自拍|91久久爱|亚洲国产成人综合|#NAME?|国产一区二区久久精品 | 精品久久久久国产|欧美日在线|国产18一19sex性护士|不卡国产视频|j=ap=anese36hdxxxx日韩|欧美BBWHD老太大 | 成年免费观看黄页网站|亚洲毛片免费在线观看|欧美视频一区二区在线|欧美人精品XO|WWW夜片内射视频在观看视频|久久影院免费观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