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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謝周霖沒放開她的手, 反而握得更緊了:“你不能去……你一個女生……”

    他的面容罕見地慌張,黑發間好像有冷汗留下,眼神緊緊鎖著季殊,好像一放手她就要溜走似的,

    “你跟我一起離開, 我找學生會的其他人……”

    他這么一說,轉頭才發現其他男生都幾乎快跑光了,成秋遠背著那女生走得不快,就在那前面不遠處。

    他忽然間有些茫然和恍惚,似乎從未面臨過這種情形一般,但是身后有人將他輕輕一推。

    季殊看準機會將手腕抽出來,她將兜帽戴上,活動了一下手腕,快速朝著前方走去。

    很快,她矮身躲過前方一個人的撲身,身體一側,球棍狠狠砸在對方的后腦勺上,緊接著抬腿踹在他的腰上,對方下盤不穩,手里武器落地,轉瞬栽倒。

    他身上的武器很快被季殊搜刮走,鉚釘的棒球棍揮起來更厚實, 空氣中也傳來破風聲和雜亂的擊打聲。

    大部分人還是被牽制在前方教學樓的通道之中,只有少部分出來追逐他們這群通風報信的人,季殊身上挨了幾下,但傷勢不怎么重,她躲避得很及時,反而是對方幾乎被她的打法嚇到。

    季殊打架沒什么技巧,或許是挨打得多了,她知道哪里疼、哪里是要害、哪里能讓這群混混直爬不起來,身上又靈活扛揍,便顯得十分難纏。

    但好在時間差不多了。

    季殊甩了下胳膊,因疼痛吸了幾口冷氣,剛準備撤退,便聽見前方傳來些咒罵。

    甬道中的學生們不知不覺快要全軍覆沒,更多的人手被分攤出來,朝著這邊包圍過來。

    季殊不得已背身向后退去,不知不覺撞到了什么人。

    她轉頭一看,陸明熙也傷得不輕,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她還沒見過他這么狼狽的樣子,但更t讓她驚奇的是,他居然撐到了現在。

    “季殊……”陸明熙顯然也看到她了。他眼神閃爍著,面上泛起復雜的情緒,想說些什么,很快臉頰上擦傷的傷口便破開,他表情扭曲猙獰,疼得直抽氣。

    季殊低聲罵道:“你跟班都這么一群廢物?這才撐了多久?”居然還沒有他本人能撐。

    陸明熙沒回嘴,乖乖任她罵。

    他看了她幾眼,似乎在瞟她身上的傷勢,但季殊裹得嚴實,動作也看不出哪里僵硬,似乎沒什么受傷的地方。

    他不知不覺心里松了口氣,總覺得她的出現似乎莫名給他添了些力量,轉身出拳揍趴幾個混混。

    很快,季殊從倒下的人身上摸到根結實的球棍,扔給他:“接著!”

    陸明熙伸手接住球棍,看見她沒再理會他,轉身對付起另一邊的人。她身上挨了不少下,但是動作一點沒停,連眼睛都不怎么眨,只是越疼眼瞳越深,下手越快,打法變得不要命起來。

    “季殊……季殊!”陸明熙看見她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心悸,好像她身上挨的那些棍子落在他身上一般。

    更多原本進攻他的人被季殊的樣子惹怒,狂躁地沖她而去。

    陸明熙連忙沖上前去幫忙,干趴幾人,但是沒一會兒忽然看見趴下的幾人面色變得狠辣,他們將懷中的匕首拿出來,朝著季殊撲去。

    陸明熙的心臟霎時驟疼,幾乎停止跳動。

    他的四肢瞬間變得僵硬,無法動彈,扶著墻壁跪下,但仍然撿起一只碎酒瓶試圖朝前扔去。

    季殊察覺到他的樣子,遲疑一瞬,她低頭躲過那只酒瓶,朝他疾步走來,身后爆發出一聲慘叫,酒瓶碎裂聲響起。

    她奔過去扶起他,大概是他的樣子真的很恐怖,她的眼神染上幾分驚疑:“你犯病了?藥呢,你放在哪里?”

    季殊搞不懂他剛才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她蹲下了身,托住他。

    陸明熙不停地急促喘氣,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被抽走,嘴唇顫抖起來,手指也變得冰涼。

    季殊懷疑他真的會死在自己懷里。

    她焦急地伸手去摸他的口袋,想找藥瓶,但是好幾個口袋都沒摸到,大概是打架途中又掉去了哪里。

    忽然間對方的眼神發生了變化,他的力氣瞬間大的可怕,手臂緊緊環住季殊的脖子,帶著她往地上一側一滾,季殊被他壓在身下,他溫熱的喘息掃在她的臉頰上。

    而她原來所在的那地方寒光一閃,一柄匕首狠狠插了下來。

    那人見沒命中,又奔過來揮刀。

    這次季殊做好準備,她抬手一擋,刀刃劃破衛衣,血跡順著衣袖染紅。痛意讓她忍不住想蜷緊身體,但她仍然撐著抬腿,踹飛旁邊持刀的人。

    被劃傷的手臂好像失去了知覺,季殊分不清自己和陸明熙現在誰的臉色更蒼白。

    只是很快,公爵府的人趕到了。

    他們把昏迷的陸明熙從季殊身上拉開,又扶起季殊。謝周霖也緊隨其后趕來,他看見季殊的樣子,臉上瞬間血色消失,過來扶著季殊,脫下她的外套,查看她的傷勢。

    季殊痛得話都說不出來,她用衣服捂著傷口,滿頭冷汗,但還是張口說了聲:“……會長,我沒事!

    “公爵府救護車隊馬上就到,你忍一會,沒關系、沒關系的。”謝周霖的手臂顫抖著,他幫她捂著衛衣,用力按壓止血,口中快速地念著,也不知是在安慰誰。

    季殊扯了扯唇角,勉強笑了一下:“我連經脈都沒傷到……只是表皮劃了條口子,你太緊張了!

    謝周霖張了張唇。他的眼神好一會兒才聚焦到季殊的臉上,他艱難粗重地喘息著,半晌后緊緊抱住季殊。

    “對不起,”他輕聲喃喃,“對不起。”

    季殊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道歉。

    她只是拍了拍他的背。沒過一會兒,車隊駛到目的地,季殊和混亂現場倒下的學生們都被抬上了車,直接送去了最近的醫院。

    謝周霖一直坐在她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連醫護人員來了也不肯離開,直到她不知不覺在病床上睡過去,才像渾身力氣被抽走一般,瞬間松懈了下來,跌在椅子上。

    “……”

    他手里握著她染血的外套,疲憊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滿目都是刺眼的紅。

    一直到醫生把他叫出去等待,合上門給傷患縫線。

    季殊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身旁也躺著一圈弗蘭德的學生,哎喲哎喲叫喚著,右邊的床位就躺著江兆明,他頭上裹著紗布,似乎很早就醒了,一直在看著季殊,見季殊轉醒后對上他的視線,忍不住齜牙沖她笑了一下,扯到傷口后很快疼得直咧嘴。

    “這次連累你們了,真的很抱歉……”江兆明摸著腦袋跟她道歉。

    季殊雖然心里有怨氣,但也不至于現在撒到他身上。她只是搖搖頭,看了眼自己被纏得嚴嚴實實的傷口。

    醫生很快進來查看她的情況,跟她說了一些注意事項,縫線之后幾天不能沾水之類的話。季殊一一點頭應下。

    對方說傷得不重,恢復得好的話最快過兩天就可以出院。

    那邊聚在一起的幾個學生似乎很快又恢復精力了,他們討論著自己能跟學校請幾天假,那些混混的處置結果以及小公爵的傷勢情況。

    “你們不知道嗎?聽說小公爵現在還昏迷著!

    “他是傷到哪里了,這么嚴重?那群人慘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敢惹到咱們頭上!

    “聽說還沒抓齊呢,警署昨天就立案了,一晚上都在抓人,還是溜了好幾個!

    季殊翻開手機,看見一些未接電話,有季南林打來的,還發消息問她為什么夜不歸宿,季殊直接無視。

    她瀏覽了一下新聞,發現昨天的事情沒有上熱搜,包括陸明熙似乎心臟病發的事。

    江兆明見她一直不說話,支吾了幾聲:“你不用擔心學校那邊的事……會長一直在處理,他應該幫我們的請好假了,教務處他也會去負責對接。”

    季殊嗯了聲,算是應答。

    江兆明的表情終于輕松了些,拿出手邊一袋子食物遞給她:“今天我托人去買了點清淡的東西,一直沒看你家人過來送東西,你也還沒吃飯,先吃這些吧。”

    “不用!奔臼鉀]什么食欲,她直接拒絕。

    她這么多年也不是沒受過比這更重的傷,雖說是被陸明熙他們連累,但拖延時間也是她自己的主意,她心里現在只剩下疲憊。

    她按下手機,剛準備休息一下,忽然間醫護便涌進來查床。他們對著季殊的床號,緊跟著便要將她推出去。

    季殊抓緊床邊的人:“怎么了?”

    “公爵那邊傳來通知,要將你轉移到明華醫院!弊o士一邊看了下表,一邊回答她。

    “為什么?”季殊懵了,“我就在這里不行嗎?”

    “因為你傷得重!睂Ψ椒笱艿鼗卮穑臼膺沒反應過來就被送上了車。

    明華醫院是皇室私立醫院,醫療資源頂級,私密性好,外人無法進入。季殊被轉移到明華三樓單獨的病房,下午還有專人過來給她換了藥。

    她轉移后沒多久,季南林和何瑛也聞訊趕來。

    他們先是關心了一下季殊的傷勢,然后開始問她昨晚發生的事情。季殊沒心情回答,只問: “是誰通知你們的?”

    “公爵那邊的人說你晚上路過實驗樓那邊,見義勇為救下了小公爵……”

    季殊很想說“我沒救他”,但她忽然覺得心累,沒必要解釋這些。便只是讓他們離開,自己縮進被子里休息。

    下午謝周霖就發來信息,問她怎么不在醫院,他處理好了學校那邊的事,想過來看看她。

    季殊用左手艱難打字:【我被轉移去了明華醫院。 】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回復。謝周霖沒說什么其他的,只是讓她好好休息。

    大概是打過麻藥,季殊今天只喝過清粥后便犯困,她很早睡下。第三天她覺得傷口不是那么疼了,想要出院。但醫院方拒絕了她的請求。

    她思來想去還是給公爵打了電話,打了好幾通對方都正在占線,最后一通時終于接了起來。

    季殊直截了當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公爵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她是不是哪里住著不舒心。

    季殊說沒有,她只想盡快出院。她覺得以自己的輕微傷勢根本用不著住這么多天。

    那邊沉了半晌,公爵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疲憊。

    她答應了季殊的請求,說明天就會給她辦出院手續,但是想先請她來公爵府一趟t。陸明熙昏迷數日,才蘇醒回家不久,他想見她一面,同時,自己也想對她那天的行為表示一些感謝。

    季殊想盡快出院,沒有拒絕。

    她請了好幾天的假,學校里的同學也陸陸續續得知了些風聲,好幾人發消息過來關心她,岑萱也跟她打電話問傷勢情況。

    “我真的沒事,”季殊為了安慰她,特意對著視頻通話揮了一下手臂,“再過兩天就能拆線了,醫院呆著實在太無聊,要是能看見你們就好了…… ”

    可惜沒有公爵的允許非親屬無法進入明華。

    “年級里好多人都請假了,小公爵和他身邊那些人都沒來學校,大家都嚇壞了……”岑萱說,“看你狀態還好我才松口氣。”

    楚佳宜則在旁邊冷聲:“讓你天天逞能,把自己弄進醫院了吧!

    岑萱拍她的腦袋:“季殊不出手你現在連進國家隊的機會都沒有,別說風涼話了!”

    楚佳宜閉上嘴。但季殊看得清她眼睛里掩藏的擔憂,她笑了笑,幾個人插科打諢氣氛才緩和了些。

    掛斷電話后,季殊看了會新聞。

    新聞上,蘭頓最近發生的襲擊與意外事件并沒有減少。盡管夏季已然過去,但火災事件還是時有發生,播報員解釋為秋季氣候干燥,希望大家多注意防護,檢查家中電路老化現象。

    但季殊總覺得并不太安心。最近的特殊事件發生的頻率有些高,就像是所有突發情況堆壓累積在這一本薄薄的書中似的。

    明明她從前看書時,沒見過這么多意外。不過原主死后她也沒繼續看,所以她也不清楚后面的劇情走向。

    【-system-】

    【劇情進度:40%】

    季殊憂心忡忡地睡下-

    深夜。巷子里。

    警笛聲從外呼嘯著駛過,紅藍的燈光閃爍著映在鋼筋水泥間。

    穿著衛衣的高高少年將一個人按在地上踢打。

    他戴著帽子,沒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是他人卻莫名能夠感知到他身上散發著的恐怖氣息。

    他沒有用棒球棍,第一次舍棄外力,而是結結實實用雙拳和雙腿捶打著。那根本不像是在打人,仿佛只是在捶打一塊爛肉,或是一團棉絮與腐爛的水果。

    地上的人已經面目全非,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但他并沒有停止動作。

    反而撿了旁邊生銹的匕首,照著他落在地上的右手手背冷不丁扎了下去。

    地上那人又被痛醒,發出嘶啞的尖銳叫聲,肺部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音,渾身顫抖著又開始求饒。

    但少年只是在他身邊點了支煙,煙灰落在地上那求饒的人的臉上。

    幾分鐘后,手機鈴聲響起,池耀星把煙在那人混合著血和淚的手臂上摁滅,指節通紅地接起了電話。

    “耀星,你在哪里?”那邊傳來池念星的聲音。

    “在家!背匾呛喍痰鼗卮。

    池念星有些懷疑,但還是焦心地說道,

    “我明天就飛普頓島了,盡管我說過不再管你的事了,但……我知道她受傷了,雖然那天你沒趕得及,不過聽說她現在也已經沒事了,還被轉移去了明華,你別太自責?傊,千萬別沖動,有事跟爸媽商量,知道嗎?”

    對方說了一長串,但池耀星沒聽進去幾個字。

    他蹲下身,將插在那人手背的匕首旋了一下,拔出,表情森然地看著他發出短促的叫聲后痛暈過去,才冷淡回答:

    “知道了。”

    第42章

    岑萱次日依舊打電話過來詢問,看見季殊的狀態在一點點變好才放心。

    她們聊起來學校里的事,岑萱說好像今天池耀星也請假了,論壇里風聲很大, 竟然還有說他殺了人的。

    季殊也被嚇了一跳,不過三個人都覺得這個謠言也太離譜了,沒怎么糾結。

    季殊打開和池耀星的聊天框看了下,對方很少跟她互通消息,兩個人線上基本不怎么聯系,季殊想問問他,但還是放棄了。這謠言太無稽之談,真問了對方恐怕會生氣。

    掛斷視頻電話后, 楚佳宜單獨給她打了語音:“上次我不是跟你說,有事情想告訴你嗎?”

    她的聲音欲言又止。季殊嗯了聲, 她想起來考試之前, 楚佳宜確實說等考完試有事情想告訴她。

    但是電話那頭對方猶豫了幾個來回,還是沉聲了一下,“這件事我想當面跟你說,跟池耀星有關。他這次的事……”

    她那邊好像在大課間。吵吵嚷嚷的,還有人來找她。楚佳宜說了什么,季殊沒聽清,她便捂著話筒出了教室,說起了別的話題。

    “等你出院我們詳細說那件事。不過說起來, 季殊,我其實搞不懂你。”

    “什么?”

    “昨天岑萱說你救了我,我知道。但是后來我也漸漸發現,你自己明明以前過得也不怎么好吧?為什么總是管一些閑事?”

    季殊愣了一下,她聽出來楚佳宜是真的費解。她們多少清楚她以前的遭遇, 所以不理解她現在的行為。

    她解釋道:“你是不是聽了什么傳聞?我沒有救陸明熙,純粹是正好被那一群混混圍堵了,順手解決了幾個人而已!

    楚佳宜:“論壇里的帖子我們都看到了。那晚一起去實驗樓的攝影社學妹發了視頻,還解釋了遇上那群混混的前因后果。你是為了拖延時間,讓那個受傷的女生先走才會跟那群混混對上的!

    她說著,把帖子鏈接發給了季殊。

    季殊因為捕風捉影的煩人緋聞,已經很久沒看論壇了。

    她乍一翻很是驚訝,那天探險的經過視頻被單獨發成了一個帖子,只不過標題不是《探索實驗樓鬼影之謎》,而是《與校外勒索犯混混實驗樓火并始末》 ,文字則詳細敘述了探險、遇險、學姐受傷與大家分頭逃跑的過程。

    這什么新聞系標題。

    季殊點進去,這帖子已經被蓋了一千多樓,回復說什么的都有。

    她沒仔細看,隨便劃了幾下,發現自己名字出現的頻率不低,大多是一些驚嘆和崇敬之詞。她看得臉頰發熱,趕緊關掉了帖子。

    “你現在可是學校里的新聞人物,”楚佳宜說,

    “之前我和岑萱下課想去你班上找你,發現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學生去門口堵你了,今天更是有好幾個來找我和岑萱問你的情況。他們紛紛說想看看不僅不怕鬼,連手持兇器的流氓也不怕的學姐到底長什么樣。”

    季殊尷尬地笑了幾聲,“你就當我是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給別人撐傘吧!

    兩個人掛了電話。季殊吃過午飯沒多久,醫院方就來辦出院手續,同時公爵府的車過來接她了。

    季殊沒想到這趟竟然是公爵親自過來的。

    盡管一路上她都在解釋其實自己沒有救陸明熙,但是對方依舊在感謝她。

    她說那邊已經備下一些薄禮送去了季殊家里,公爵同時又有些話想等到了再對她說。

    公爵府的莊園很大,窗外是蔥郁的林場和高爾夫球場,車開了很久才到目的地。

    季殊下車后先上了二樓,公爵說自己先去處理事情,讓她稍微等一會兒陸明熙。

    季殊看了看時間,她不知道陸明熙有什么好跟她說的,便坐在他房間的書桌邊等。忽然身后傳來開門聲。

    季殊一轉頭,看見陸明熙剛從浴室出來,身上只圍著一條浴巾。

    他粉色的頭發被打濕,水珠滴滴答答從發尖滑下來,順著流暢結實的肌肉線條流下,胸前隨著呼吸均勻起伏著,小腹處粉色的塊狀腹肌也在輕輕顫動,左胸胸口心臟處一條粉白色的疤也隨著心跳微微震動。

    他看見季殊的一瞬間眼神亮起來,但隨即臉色便不怎么好看——因為季殊臉色黑得厲害,她似是厭惡般轉過身準備出門,假裝什么也沒看見。

    “你怎么來了?”

    “不是你說想見我?”

    但陸明熙唇角的弧度還沒彎起來,季殊便緊接著冷笑一聲:“公爵說來見了你們才給我辦好出院手續,你以為我想來嗎?”

    她說著,聳了下肩膀,“你穿衣服吧,我去樓下等你!

    但陸明熙顯然有些著急。他伸手抓過季殊的手臂:“等等,我——”

    他話沒說完,季殊便表情痛苦地抽了口冷氣,幾乎蜷起身體,冷汗乍地滾下來。

    陸明熙嚇得縮回手,不知所措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攬住她的身體,扶著她坐在床邊,卻被她一把揮開。

    “滾t。”

    季殊按著手臂蹲下身,整個人幾乎動彈不了。陸明熙拿起手機急著叫人,但被她喝止了。

    “你有什么話就快說吧,”季殊喘著氣,低下頭,咬牙切齒,“等你說完我就走!

    剛剛陸明熙只是碰了下她傷口附近的肌肉,并沒有很重,她也只是抽痛了一下,緩一會便能好。只不過由于她想速戰速決,并不欲在公爵府拖延太長時間。

    陸明熙也蹲在她身邊,他雙目擔憂深沉地看著她,“……我想感謝你那天晚上救了我!

    季殊都懶得解釋自己不是特意去救他,只是陰差陽錯這件事了,他若是平時刷一下論壇便能清楚,現在這么說要么是不知道一點那晚的消息,要么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所以呢?”

    陸明熙去臥室翻箱倒柜了一陣,出來的時候穿好了衣服,還拿出來一個禮物盒子。

    “這是什么?”

    “你看看。”

    季殊打開了蓋子,發現是一只貴重的金色開口手鐲。她好像以前在電視上曾見過幾次亮相的皇室成員佩戴,價值不菲。

    “謝禮?”

    “……是!

    季殊心安理得地收下。她盤算著假如真拿不到塞弗林理工的全獎,后面賣出去還能掙一筆出國的學費。

    倒是陸明熙看見她收下了忍不住面色一喜。他彎著眼睛,就在她身邊跟她并肩靠著床坐在地毯上,低頭看了她幾眼,殷勤說道:“我幫你戴上吧?”

    “不用。”季殊手臂的抽痛終于緩下來,她面色恢復如常,看了眼陸明熙。

    戴上了不就是二手,還怎么賣掉。

    “行,你想以后戴也行。”陸明熙好像自己喃喃幾聲,又忍不住喜上眉梢。

    季殊見他沒什么事了,便準備起身離開。

    但對方也緊跟著起身,薄絨睡衣下他動作的起伏伸展都能感受肌肉的張力,身上從前最常見的那股香水氣息消失,現在只留下淡淡的沐浴乳氣息。

    他不知為什么,長腿一邁,伸臂又擋在衣柜上,將季殊堵在自己面前。他抿著唇,似乎有些期待,眼睛一錯不錯盯著她,

    “那就是說,你還滿意現在的我了?”

    季殊一頭霧水:“你什么意思?”

    “我最近的改變你都看見了,”陸明熙竟然細數起來,“我的成績提升了,幫助了學校里很多弱勢同學,還在那天晚上也救了你一次……”

    季殊想起來學校里的那些傳言,但他做的那些事都跟她無關,而那晚陸明熙確實也帶著她躲了一次刀,但那群人本身就是他惹來的。

    季殊有點無語,但她想了想,還是說道:“你肯改變是好事……堅持下去,在學校里大家心中的風評會變好的!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覺得,我只想知道你怎么認為!标懨魑豕虉痰乜粗,“你呢?你現在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季殊聳聳肩:“我還是原來那句話。我不會原諒你,別人原諒是別人的事,但是如果你愿意繼續改變,我們后期或許能當個陌路人而不是仇人。”

    她說著,瞥了陸明熙一眼,“當然,你那天在車里跟我說的話我也記得,不過……我就當你是不過心說出來的話,我也不會真的折磨你之類的,畢竟我沒有類似的癖好。”

    陸明熙的臉色忽然一瞬變得很難看。

    “你覺得我那天跟你的告白是不走心的話?”

    季殊不置可否。

    但對方的眼神卻似乎震動了一下,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季殊又忍不住想起了剛才看見的他胸口的那條疤,好像他一激動,心臟便真的會穿過那條疤,跳動出來一般。

    只是沒過一會兒,他的眼神又變成可憐的哀求,似乎是記起自己從前那些難聽的名聲,他急切地說道,

    “我發誓,我真的跟以前那些女生都斷干凈了,我跟她們之間大多數其實什么都沒有,也沒有真的動過心……季殊,我只對你動心過,你相信我……”

    “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季殊一聽見他說這種事便忍不住嫌惡地皺起眉頭,“你即使從前沒有交往過別人,我也不會考慮你的。”

    “……那、那些傳聞中因為我退學的,他們是因為欺騙勒索過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我也沒做過逼人跳樓那回事,而且他們退學后陸如青也妥善安排了—— ”

    但他越是語無倫次地解釋,越是能看見季殊臉上的不耐。

    與自己無關、毫不關心的冷漠的不耐。

    她別過臉去,還低頭看了一下手機時間。

    陸明熙忽然覺得心底壓抑無比,心悸與翻涌著的悔恨、不甘、憤懣與無能為力像深不見底的海水一般,呼嘯著幾乎將他徹底埋沒。

    他伸手掐住季殊的下巴,吻了過去。

    季殊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他的這步動作,愣了一下,很快冷冷別開頭。

    陸明熙出院不久,但此刻力氣大得出奇,掌心貼著她皮膚的地方燙得不像話,然而嘴唇只是剛剛擦過她柔軟的唇瓣,便被她抬手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陸明熙硬挨了這清脆一下,臉頰紅腫起來,但眼神反倒染上幾分興奮和神采。

    她動作沒停,抬腿踹過他的腿間,但被他很快反應過來,用膝蓋抵住她的腿,兩人一齊倒下去,陸明熙甚至還騰出手來墊著她受傷的那只胳膊。

    她摔在他身上,腦袋狠狠磕在他堅實的胸口,一瞬間鼻子疼得冒淚花。她聽見陸明熙也傳來幾聲疼痛難以忍耐的喘息聲,他捂著心口處,但手臂仍舊緊緊箍著季殊,死活沒有放開。

    季殊此刻也被纏得怒火中燒,她算是清楚這家伙的本質了,折騰和疼痛才會讓他興奮。

    她倒是想不管不顧地揍他一頓,但又怕他爽了,或者重一點直接給他揍死了。

    她冷笑聲,便伸手去夠手機,準備直接給公爵打電話叫人。

    陸明熙顯然也立刻明白她的意圖。他按下季殊的手,又壓著她滾了圈,離手機遠了點。

    過程中季殊感覺到他胸口灼熱到可怕的溫度。兩人的腰腹隔著薄薄的布料緊緊貼在一起,他的心臟跳動得那樣厲害,季殊幾乎覺得他心臟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火焰。

    火焰要燒著他的每根血管,帶著她一齊熊熊焚燒起來。

    “季殊……”陸明熙被她壓在身下,頭發濕黏黏亂糟糟的,面容扭曲又痛苦地望著她,眼神也纏得死死,痛與哀求與熱烈幾乎化作復雜的實質投向她,

    “……你就當可憐我不行嗎?”他的聲音又低沉又哽咽,喉結滑動著,拉起她的手放在嘴唇上,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她的掌心,一下一下地啄著,

    “你看,我這個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跟我在一起,不行嗎?”

    第43章

    季殊覺得陸明熙簡直不可理喻。

    她使勁抽回手,感覺手臂都炸開雞皮疙瘩,“你去找別人不行嗎?喜歡你的女生那么多,她們肯定很樂意滿足你的癖好。”

    陸明熙睜大了眼睛, 那一瞬間好像真的因為她的話而受傷了似的,

    “不是誰都可以的……”他下一瞬緊緊攥住她的手腕, 眼神執拗得發亮,似乎有發怒的征兆, 但被他強硬地忍下, 他吞了下喉嚨,重復道,

    “不是誰都可以, 季殊。我只對你動心了,我是非你不可的……你不信嗎?”

    季殊沒說話,只是垂著眼皮睨他,冷笑一聲。她的態度十分明顯,沒再聽他說話,又快又狠地出拳砸在他的臉上。

    陸明熙短促地痛呼一聲,季殊瞄準這個空站起身離開, 轉身走到門口,陸明熙便不顧自己流血的鼻子,又撲過來從背后抱住她,有力結實的手臂緊緊鎖住她的肩膀和身體。

    他貼得緊緊的,好像溺水的人抱在一塊小小的浮木上,渾身散發著灼熱滾燙的溫度,難以忽視。

    “別走,季殊,別走……”他輕聲喃喃著,將臉埋在她的肩窩里,熱氣一股一股沖向她的肩頸,又像懇求又像撒嬌,

    “這次走了,不知下次見到你又是什么時候。我真的喜歡你……我從沒這么喜歡過一個人,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哪怕給我一個追你的機會也好… …”

    他說著,季殊感覺到自己肩窩里的濕意,黏黏膩膩的,一滴一滴散發著滾燙的溫度。

    陸明熙竟然哭了。

    季殊忍不住想起她之前看t過的DV機中的錄像。

    小時候的陸明熙也是這樣哭著,擁有先天性的生理缺陷,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瘦弱、蒼白又無助,一邊哭一邊發脾氣,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

    但他沒哭多久,門很快開了。公爵看見陸明熙這幅樣子,臉色鐵青。

    季殊飛快趁他發愣的時候從他懷里鉆出來,他反而自己一個趔趄,沒站穩跌倒。臉上鼻血和眼淚順著下頜往下滴答地淋,就這樣跌坐在地毯上,仰著臉,手掌撐著地面,眼眶發紅,眼神執拗地鎖著她。

    “陸明熙,你這么對待客人也太失禮了!”公爵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失望地看著他,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將門鎖上,帶著季殊離開。

    季殊低著頭,步伐匆匆,公爵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真的太抱歉了,季小姐,是我沒把他教好……”

    季殊只搖搖頭,什么也沒說。

    公爵把她請進了書房,又跟她道歉了好一陣,她的面色似乎也很疲憊,一直揉著眉心,兩人低頭喝了會兒茶,什么也沒說,詭異的沉默在氣氛中蔓延。

    直到季殊想走的時候,陸如青才張了張唇。

    她看見季殊口袋里的禮盒,眼神復雜地動了動,

    “……季小姐,其實這次請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請求你。”

    “什么事?”

    “陸明熙他的爺爺已經快不行了,說實話,從小我也沒怎么經常照顧過他,一直是程家那邊在帶他,他跟程家老爺子的情分不淺……”陸如青交叉手指抵在額前,好像這樣便能夠掩飾自己不體面一般,

    “他身體的情況也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比起之前有進一步惡化,盡管我們不想再刺激他,但是消息是肯定瞞不住的。季小姐,陸明熙對你用情很深,這些日子,說實話,我也能夠看得出來。他拒絕了家里給他安排的女生的約會,也總是找著空隙就溜出去見你……我從小就沒見他有過這么上心的時刻。 ”

    陸如青懇切說道,“因此,作為他的母親,即使是為了陸明熙能夠好好活著,我也不得不厚著臉皮請求你一件事情!

    季殊心中逐漸有不好的預感:“……你先說!

    “我想請求你跟陸明熙訂婚,一直維持到高中畢業!

    陸如青說出這句話,似乎花盡了全部的力氣。大概是以她公爵的地位從未這么懇求過別人,還是為了自己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她仿佛整個人都老了兩歲。

    季殊懷疑自己的耳朵:“……您說什么?您在開玩笑嗎?”

    “婚約只需要維持到高中畢業,幫助他撐過這段時間。畢業之后,公爵府會負責你出國讀本科的全部花銷費用,包括所有學費和生活費,如果本科畢業之后你想繼續攻讀更高的學位,公爵府也會負責提供全部費用。”

    陸如青的態度很認真,她看著季殊的眼睛,懇切神情不似作假,“另外,如果你家里生意有所需要, Lotus那邊也會幫忙照顧……”

    “不!

    季殊忽然間扶著椅子站了起來。

    陸如青也查到她在準備申請國外學校的事情。

    她呼吸變得急促,仿佛在努力忍耐著什么。剛才陸明熙那般懇求糾纏,都沒怎么讓她的情緒產生波動,但陸如青的話卻讓她不得不竭力才能保持平靜。

    “我清楚您的意思了,我拒絕。”

    季殊直視著她,一口否決。

    “季小姐,你可以再好好想想,假婚約只需要維持到畢業,F在距離明年六月不過半年多的時間,一畢業,我們立刻就會聯系好專人將你送出國,你不用再有任何后顧之憂……”陸如青抿唇,繼續循循勸說,

    “如果你不滿意現有的條件,還有其他的想法也可以盡管提出來。只要能夠實現,我們保證會盡力為你做到!

    “是您認為我傻,還是您在裝傻?”季殊在她話音剛落便緊跟著接上去,語氣幾乎咄咄逼人,她雙眸發亮而洞悉似的地緊盯陸如青,

    “您覺得一旦我同意了您的請求,等到畢業了,我真的還有離開的機會嗎?現在訂婚的消息一旦傳出去,媒體、輿論……后面不管發生什么都會被當做水到渠成、板上釘釘,那時我還有逃離皇室與蘭頓的可能性嗎?”

    季殊的聲音又急又快,卻字字清晰,“原諒我,公爵,即使您對我如此保證我也不能夠相信你。不是我不相信契約精神,只是我不相信人性而已,我對很多事情都報以最悲觀的猜想,即使是您高尚的品格。”

    她話音落下,陸如青的角色倏地變了,一陣青一陣白。她想說些什么,但季殊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更何況,你把我又當做什么呢?”

    季殊搖搖頭,“您清楚陸明熙曾經是怎么對我的,也清楚他那時是如何跟我道歉,而我是怎樣跟他說明我的態度的。跟他單獨呆在一起我都會覺得渾身不適……您卻對我提出一樁這樣強人所難的交易!

    她抬眼定定地看著陸如青,一字一句道,“您確實深知一位作為母親深切擔憂的心,卻不知道身為受害者的我曾經日夜備受痛苦折磨的心啊。 ”

    陸如青似乎被刺了一下。她的體面再也難以掛住,眼中僅剩的一點氣焰偃旗息鼓,半晌才長嘆一口氣:

    “我能理解你,只是陸明熙畢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不為他著想。你可以不用著急確定,再回去好好考慮一下這件事……到時候你想要怎樣的補償都可以,即使是真的成為皇室的一員——”

    但她的話被季殊很快打斷了。

    她冷漠、不屑地輕笑一聲,步伐很快地走上前,跟陸如青面對著面,字字有聲:“不用考慮!

    “我不想成為陸明熙的婚約對象,更不想成為皇室。你提的那些那些好處,對我來說更是可有可無——”

    即使沒有你們陸家的幫助,我也能全獎去到我想去的學校。 ”

    第44章

    季殊說完便沒在公爵府過多停留, 直接回家了。

    她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激蕩,回家被季南林和何瑛追問也一直一言不發。

    他們難以抑制喜形于色,大概以為真的能攀附上公爵家。盡管對她冷臉的態度不甚滿意,卻也始終不敢說什么。

    季殊不想想太多,睡得很早。

    她第二天醒來才看見謝周霖發來的消息:【聽說你出院了?我可以去你家看看你嗎? 】

    消息已經是三個小時前發來的了。那時候才六點多, 季殊起床時已經快十點了。

    周六天氣還行,推開窗的時候能聞到秋日落葉的氣息, 涼風悠悠。

    一輛黑色的PAGANI靜靜停在她家樓下。

    季殊連忙洗漱準備下樓。她發信息:【不好意思, 起晚了些,你等很久了嗎? 】

    【才到。 】

    季殊到門口時,謝周霖已經出來了。他穿著薄風衣,沒有戴眼鏡,手上拎著些東西。季殊趕忙出去接:“太麻煩你了!

    “你手臂受傷了, 我幫你送進去吧!

    季殊請他進來, 又讓保姆泡了些茶水。謝周霖規規矩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像之前陸明熙一來就眼神四處亂飄或是到處逛,竟也有些拘束。

    他帶了些營養品,都是些很高端的牌子。

    季殊讓保姆拿回去收起來,她端著水杯遞給他,謝周霖接過時擦過她的指尖,季殊感覺似乎有電流在指尖炸開一樣,皮膚微微發麻。

    她蜷了下指節,慢慢收回手,在他身邊坐著。

    謝周霖垂著眼睛看她手臂,聲音很輕:“傷勢怎么樣,還疼嗎?”

    “沒事,已經好多了!奔臼庑α讼, “端水還是不成問題的,過兩天就能去拆線了。”

    他的眼神依舊很是關心,似乎回憶起了那晚不好的事情,“……那天是我的規劃出錯了,一開始就不應該同意去探險的,把你牽扯進了危險的事件里。 ”

    “本來就是大家一致的決定,和會長你無關!奔臼獍参克,“你已經盡力做到很好了。而且我真的沒事!

    她怕他還不放心,用力揮了一下手臂:“你看,現在使力方面就已經沒有問題了,等我拆線了,說不定還能陪會長你打打網球呢!

    謝周霖的眼神動了一下,盡管知道她這么說只是為了他安心,但他還是低頭抿了口茶水。

    “……打網球還是太危險了!彼α艘幌拢劢拊谘鄣淄断乱黄瑴\淺的陰影,水紋隨著他的笑意淺淺t漾開,

    “不過彈琴還是可以的。季殊,等你好了,我教你彈鋼琴吧。”

    季殊怔了一下,她看著他不知為何沒法說出拒絕的話,只能道:“好。”

    謝周霖又給她帶了這周上課的筆記,還補充了一些學校方面其他的事情。臨分別時,季殊送他出了門,后腳季南林就回來了。

    他看了看PAGANI離去的方向,眼神古怪地看著季殊:“我還以為是小公爵,剛才回來路過看了眼,那是謝汝云的兒子?”

    謝周霖雖然不像陸明熙那樣總是在報道上拋頭露面,但之前住在首相府時也常上過《 NEW TIMES 》,季南林天南海北跑生意的,上流圈子里各種人見的多,總不至于到他也不認識的程度。

    季殊沒理他。

    季南林又兀自說道:“之前在學校里出手幫過你的也是他吧?你遲遲不答應公爵,就是因為他嗎?”

    季殊瞬間意識到,陸如青已經把昨天訂婚的提議告知過這家人了。

    她的眼神里霎時揚起十二分的警惕,站在樓梯上回頭冷冷瞪著季南林:“我不會答應陸如青,你也別想替我答應。那件事門都沒有。”

    季南林這才尷尬地擺擺手:“我怎么會強迫你呢……”

    他打了個哈哈,面色有些不虞,但是態度確實比之前好多了。季殊不想跟他再說什么,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下周一拆好線回學校時,季殊瞬間感覺到岑萱之前說過的“風云人物”是什么意思了。

    源源不斷的同學一下課就擠在她的身邊,態度熱情又友好,紛紛詢問著她那晚經過的細節。

    那天實驗樓從樓梯上差點摔下去的崴腳女生還羞赧地送了捧鮮花到她的教室,慶祝她出院,她的座位旁被擠得水泄不通,門口也不斷有學生經過,趴在窗口就為了看一眼她。

    季殊上了兩輩子學都沒遇見過這種待遇,有些受寵若驚。

    她的話題度和知名度在學校里攀升著,就連論壇上和謝周霖時不時冒出來的緋聞帖也從“這女生憑什么”變成了“成績又好又熱心有膽識,實在般配”。

    季殊從前沒想過自己出名會是因為好事。她回想起那些擔驚受怕的日子,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只會因為罵名而變得人盡皆知。

    但這種狀態也沒有影響她太久。她很快恢復了和往常一般上課學生會回家三點一線的日子。

    倒是岑萱暗戳戳跟她抱怨:“你現在可是學校名人,想見你一面比見女王還難呢。看你這么有名,不如去競選一下首席吧?”

    楚佳宜也蠻無語:“都三年級了,咱們也快畢業了,你還沒對這回事死心呢?”

    “就是畢業了才要爭一下。選上首席履歷上能加不少分呢,季殊你不是還想申請國外的學校嗎?到時候競爭力也會更大!贬孢@回倒是真誠地建議起來。

    季殊想起來季存曾經半開玩笑說過的話,竟也認真地思考起這回事。

    她還去學校圖書館的年鑒表區域借了季存那一屆的錄像帶回家仔細觀摩了一下,發現季存飾演的是角色是男主杰森。

    他身材優越,長相俊美,穿著黑風衣時顯得比例極好,演戲投入又認真,開槍時迷得臺下的女生們一片尖叫,就現場情況來看,他那時在弗蘭德的人氣大概不輸現在任何一位首席。

    他還是特招生選上去的額外席位,難以想象他當年在弗蘭德該是怎樣優秀又受歡迎的程度。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季存說了,那邊似乎在忙,過了半個多小時季存才回復。

    【挺好,參選的時候可以借你哥我的勢宣傳一波。再不行的話,等我找回賬號密碼,去論壇上給你拉拉票。 】

    萊伊斯這邊已經是初春了,但依舊春寒料峭,前幾天才下過一場大雪。

    季存出實驗室已經是深夜,他裹著羽絨服,摘下手套,手有些僵,在手機屏幕上一個字一個字敲著。

    窗檐下的冰柱垂下,棱錐晶瑩剔透,季存按下圍巾,呵一口氣白汽便蒸蒸飄上,消失在深夜里。他抿著唇,壓著唇角的弧度,身后傳來大咧咧的喊聲:“嘿,季!”

    金發的男人搓著手從室內出來,猛跺著腳,“這鬼天氣,三月了還這么冷!”他說著,走過來拍拍季存的肩膀,“還不回去,在回誰的信息?”

    “妹妹!奔敬婊赝晗,跟他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奧里斯是他同學,兩個人認識兩年,他從前偶爾聽季存提起他的妹妹,兩人關系似乎不怎么好。

    只是最近這幾個月他提起的次數多了些,好像兄妹關系正在緩和。

    奧里斯從口袋摸出煙盒,打開蓋子叼了根,遞給他:“來一支?”

    季存搖頭。

    奧里斯詫異:“不抽了?”

    “不抽了!

    “說戒就戒?”他瞪著眼睛震驚,豎了根拇指,“厲害!

    “小殊現在在變好,也肯親近我了。我還想活得久點呢,”季存哈哈笑了聲,白汽升起,他輕聲道,

    “畢竟,她以后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了!

    奧里斯多少知道他們家的事,他拍拍肩膀表示安慰,又問他:“你最近晚上還做噩夢嗎?”

    “偶爾還做,但沒以前那么頻繁了!奔敬婊貞浿,“這次回國,和小殊好多年沒見,總覺得她跟以前不太一樣……更乖了點,說話也更好聽了,可能是更體諒她老哥我了!

    奧里斯咬著煙:“也可能是戀愛了。高中那會兒學生們又閑又荷爾蒙高漲,每次聚會都能看見大家身邊的女伴換來換去……”

    季存笑著打斷他的話:“小殊她不會的!

    奧里斯覺得他的笑莫名冷了點,他一頭霧水地跟上去:“嘿,季,你怎么了,等等我——”

    季存手揣在口袋里,大步往前走,一邊開了車鎖,一邊另只手抬起對著身后揮了揮:“我今年圣誕想回家,所以今天得早點回去趕論文,就不順路帶你了,你搭巴士回去吧。再見!”

    “大半夜哪還有巴士啊!”身后傳來哀嚎。

    …

    季殊心底在盤算著這件事的同時,也想起來楚佳宜之前跟她說過的有關池耀星的事。

    楚佳宜吞吞吐吐告訴她:“之前那天在池念星的成人禮上,你不是跟我們打視頻,說要陪我們直到登機嗎?后面岑萱睡著了,我也快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門響,然后池耀星好像進來了,我看見他走近你,把你從飄窗上抱開……后面我掛了視頻,就沒看到了!

    季殊怔住了。

    她想起來那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情,她醒來時確實在地毯上,還以為是自己從飄窗上滾下來的。

    “你沒看錯嗎?”她確認道。

    “沒有。”楚佳宜坐在她旁邊嚼著泡泡糖,“他那天穿著灰色衛衣,外面套著紺色西服。信不信隨你,不過這事說實話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畢竟你之前說過不喜歡被按頭。”

    楚佳宜說的穿著沒錯。

    季殊也沉默下來,半晌她才聳聳肩:“說不定他是好心,盡賓主之宜,怕我從飄窗上摔下來呢!

    楚佳宜拍她肩膀:“現在反正沒什么學習壓力了,等池耀星返校你去問問算了!

    季殊“嗯”了聲。她垂眸出神,又想起那個熱心靦腆的少年。

    但池耀星遲遲沒返校。

    季殊在line上的詢問他也始終未讀未回,一同消失的還有閃靈,他從來秒讀季殊的分享,也會興致勃勃而捧場地給她鼓勵與關心,但是這段時間似乎蒸發了一般。

    季殊看見池念星的動態分享,她在普頓島過完自己的假日,申請了大學延遲開學,又飛去萊伊斯跑幾個秀場,忙得團團轉,季殊不好意思打擾她詢問池耀星的事。

    她意識到自己甚至壓根不怎么了解池耀星。

    一直到臨近圣誕附近,池耀星才回了學校。

    一同返校的還有被公爵府壓了很久的陸明熙,他終于能夠出來見見天日,整個人規矩了許多,也成熟了很多,好像之前在季殊跟前那些狼狽地乞憐的事從未發生過一般,甚至還被陸如青送去了預科班上ap課程,比起從前還忙。

    這段時間季殊倒是跟謝周霖越走越近。

    原本因為工作的需要,兩個人每天在校園里都走在一起,聽完季殊想要選一下最后一學期首席的想法之后,謝周霖幾乎沒怎么猶豫便同意幫忙。

    在學期工作接近尾聲時,他將季殊提拔為學生會副會長,移交給了她更多的t一些權力,并決定在下學期初開放首席投票競選。

    競選者三年級的有三位,二年級有七位,一年級的有十位。

    季殊看過那些人的背景,她感覺壓力重重,并不認為自己能夠選上。

    “沒關系,”謝周霖安慰她。

    他坐在她身邊,看見她焦慮地低頭翻看著文件,忍不住伸手輕按她的肩膀,指腹揉過垂落在她頸側的黑發,而她沒有從前對他的接觸那般抵觸,讓他的心中升起一陣的喜悅,

    “這個位置一定會是屬于你的,你值得它。不要為它過于擔憂,你的履歷很漂亮,推薦信我也拜托了我的母親!敝x周霖忍住自己想擁抱她的沖動,只是淺淺地微笑道,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季殊!

    季殊的眼神動了動,她看向謝周霖,深深呼吸了一下,面色動容地抱住他,但很快放開,仿佛只是禮節性的一抱。

    又輕又快。

    “……謝謝你!彼穆曇艉艿。

    謝周霖幾乎被這一瞬的驚喜沖昏了頭腦。他看著季殊的眼神亮得有些發燙,但想起前車之鑒,他盡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情,送她回去。

    路上他聊到學校圣誕節的預熱慶祝會企劃,但季殊對這次的節日好像沒什么期待。

    她反倒問起池耀星的近況。

    “自從池耀星返校后,我一直見不到他的人,就好像他在躲著我一樣!奔臼庥行┆q豫,“你是他發小,知道他近況怎么樣嗎?他幫過我好幾次,我很擔心他!

    謝周霖原本有些興奮的心情因為這個名字慢慢冷靜下來。他思索了半會兒,笑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池耀星之前犯了點事兒,才出來不久,可能有些自閉,不想見任何人?不過說實話,他小時候也常闖禍,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季殊:“我聽池念星說過他小時候的一點事。他闖禍并不是沒有因由的,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見見他,了解他最近的狀態……另外,我也有些別的事想親口問問他!

    她拜托道,“如果你見到他,麻煩幫忙轉告一下吧,謝謝會長。”

    謝周霖微笑著應下。

    時間轉瞬即逝。

    謝周霖為圣誕節做的預熱活動維持了弗蘭德學院的老規矩,在圣瑪利亞教堂的圣誕樹下交換各自的禮物。每個人會領到各自的號碼牌,然后在禮物堆中尋找各自對應的秘密禮物,再完成交換。

    季殊準備的禮物是一條棕金色的腰帶,顏色很好搭配,不管收到禮物的是男生還是女生都能夠使用。

    她領到的號碼是七十二。

    找禮物是個大工程,三年級生們大抵是要畢業了,這是在學校的最后一個圣誕節,因此都對從下午到晚飯時間的禮物搜尋交換工作興致勃勃、樂此不疲。

    寬闊高大的古典教堂里,伴隨著悠揚的圣誕頌歌,收到心儀禮物的驚喜聲、惡搞禮物的笑罵聲不絕地傳來,寒冷澆滅不了青春的熱情,聲音回蕩在教堂的穹頂下。

    季殊在幾個高大的圣誕樹下的禮物堆中翻著自己的號碼,一連找了快兩個小時她才氣喘吁吁地找到。

    禮物還沒來得及拆,便看見謝周霖壓制不住喜悅地向她走來,手中拿著她準備的禮物盒。

    “季殊,我抽到你的禮物了,我很喜歡那條腰帶……”他今天也戴上了圣誕帽,在教堂里帶著手下的人負責準備了很久,又一直在維持秩序,嗓子幾乎喊得沙啞,都沒時間坐下來喝幾口水,季殊倒是驚訝他這么快就找了自己的禮物。

    “好巧!彼α诵,“不枉我準備那么久,會長喜歡就好。”

    謝周霖眉眼也揚著舒緩溫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在看見她手中的禮物盒時卻微微一僵。

    “這是七十二號禮物盒嗎?”謝周霖問道,“我準備的似乎不是這個盒子!

    季殊詫異地確認了一下號碼,“沒錯,是七十二。”

    謝周霖唇角的笑有些掛不住,他微微抿唇:“大概是學生會來幫忙的同學們貼標簽時貼錯了,真的抱歉,這個不是我準備的禮物盒!

    “沒關系,拿到了也算是有緣分,”季殊實在懶得再去翻一遍堆成山的禮物堆找另一個七十二號,便道,“那會長的禮物等下一次再給我吧,你看教堂現在人多得……”

    謝周霖勉強自己笑了一下:“好。那等交換結束后,應該會剩下多出的禮物。到時候我帶給你!

    季殊應聲。

    這里吵得厲害,她想躲清閑,便到教堂不遠處A區玻璃棧道的學生休息區坐著。

    冬夜里人很少,夜空中的星星一閃一閃,明亮極了。連帶著清涼的夜晚霧氣也散發著隱隱的槲寄生香氣。

    季殊坐在槲寄生下的長椅上,拆自己的那份禮物。

    那是一支steamdeck。里面內置了個賬號,幾乎堆滿了游戲,全是她感興趣的方向和類型,很合她的胃口。

    季殊閑的無聊,坐在長椅上打起了游戲。教堂里沸騰的喧鬧聲遠遠隔著冷夜的空氣傳進季殊的耳朵里,竟讓她不覺得那么煩了。

    游戲歡快的背景音倒是有些催眠,季殊不知不覺靠著椅背睡著。

    只是忽然間,她感覺身邊的長椅一震。

    似乎有人在她的身邊坐下。

    她睡得淺,剛想醒來,便有一只冰涼的手覆上她的眼睛,遮住她的視線。

    很快,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貼上她的嘴唇,小心翼翼而輕柔,慢慢輾轉舔舐過她唇上的每一個角落,伴著淺淺的濕意和溫熱。

    灼熱的呼吸緩慢而壓抑地噴灑在她的皮膚上,帶著靠近時身體的體溫和心跳,讓她的身體幾乎陣陣震顫發麻。

    黑暗中,觸覺更加敏感。

    而他的溫度在寒冷的冬夜如此旗幟鮮明且赤忱炙熱。

    季殊完全呆住了,幾乎沒法動彈,心臟通通跳著,連皮膚都在微微戰栗。

    她的眼睫輕輕眨著,像蝴蝶的翅膀一般不安而輕顫著掃過覆蓋著雙目的掌心。

    連著那只骨節分明的冰冷的手的溫度也在攀升,呼吸變得急促,好像周圍的空氣溫度也滾燙起來。

    他印下的吻持續長久又克制虔誠,流連忘返,仿佛在親吻什么無價的寶藏一般。

    過了很久,遮蓋在她眼睛上的手才離去。

    一同離去的還有唇邊的溫度。

    季殊緩了很久心悸才逐漸平復。

    她沒有立刻睜開眼睛。

    只是忽然想起蘭頓的習俗。

    平安夜那晚,坐在槲寄生下的女孩任何人都可以親吻。

    但是顯然,那人并不是陌生人。

    她的心中變得惶恐。好像一睜開眼,便能看見那人靜靜坐在她身邊,就這樣看著她一般。

    但不知為何又有幾分期待。

    ——“嘗試接受更進一步的關系或許會讓你的狀態恢復得更好,成為一個更正常的人。”

    這是心理醫生曾經說過的話,或許她真的沒有過去那么抵觸了。

    等冷風吹得她鼻尖幾乎有點發僵時,她終于睜開眼。

    看見了坐在身邊的謝周霖。

    他就那樣看了她不知多久,安靜而平和,手里拿著找到的七十二號禮物,似乎在等她睡醒一般。

    看見她睜眼,他笑了笑,將手里捂暖的圍巾給她圍上,又將禮物遞給她。

    季殊拆開禮物,那是來自前首相的一封申請推薦信。

    “晚上冷,睡好久,小心著涼!彼麥\淺笑著,對剛才發生的事絕口不提,不知是當事人還是目睹者,

    只是幫她收拾好東西,站起身,聲音像晚風一樣輕,“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第45章

    兩人在回去的車上, 一言不發。

    臨到家時,還是季殊最先開口:“……謝謝謝議員的推薦信,她平日里很忙,肯抽出時間來幫素不相識的我這么大一個忙,真的很感謝。”

    謝周霖笑笑:“也不算是素不相識。母親經常聽我提起你, 大概也了解不少了!

    他側目去看季殊,那笑容里不覺帶了些緊張,他的左手指節輕輕摩挲著方向盤, “季殊,周末要來我家做客嗎?母親她……想見見你!

    季殊訝異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對方都幫她寫推薦信了, 見見她是最自然不過的請求。

    她點頭欣然同意。

    謝周霖這才放松了些。他目視前方沒一會兒,就聽見身旁的女生猶豫著開口:“會長……我還是想問問剛才在槲寄生下,你大概來了多久,有沒有看到什么——”

    “沒有!

    謝周霖回答得又快又斬釘截鐵,好像十分篤定似的。

    他看著面前的路t況,能感受到季殊的眼神轉過來掃在他的臉上,似乎在仔細端詳他的表情。

    謝周霖的表情沒有破綻, 非常自然,但是他知道,季殊沒有信。她仍舊在懷疑,只是也不再開口問他, 只收回了視線。

    “……那算了!彼曇艉艿偷氐。

    謝周霖從中央后視鏡里瞥了眼她的神色。

    她垂著長長的眼睫,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長發垂在臉側,看不出表情和眼神,只是似乎在安靜出神地回憶著什么似的。

    他心底的不安、煩躁與失控感霎時像驟然降臨的大雪一般沒來由地翻涌著上來,噼里啪啦的雪花兜頭蓋臉,幾乎令他有些難以呼吸。

    但他仍舊勉強維持住了笑容。

    “回去好好休息。周末上午九點我去你家樓下接你。”他輕聲道。

    “好,謝謝會長。”

    送走季殊后,驀然安靜的車內仿佛灌滿水一般令他窒息起來。

    謝周霖深深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但那股頭暈目眩感仍舊令他幾乎崩潰。

    他回憶起不到一小時之前,他拿著禮物正趕往季殊的所在地,看見的兩個人影。少年坐在少女的身側,一手輕輕蒙著她的眼睛,一面輕柔又繾綣地吻她。

    月色溫柔如水,星光燦爛,槲寄生的清香被冷風徐徐送來,和圣誕節平安夜的樂曲交織著,美好得像一幅畫。

    PAGANI的行駛像是酒駕一般歪扭起來。沒一會兒,它刮蹭過路邊的柵欄,連超幾輛車,碼數飆升地滑過冬夜道路,引得不滿的咒罵聲和高亢的鳴笛聲一片。

    這場超速行駛以他險些撞上路邊的樹告終-

    周末的時候,季殊很快發現謝周霖又換了一輛車。

    新車外觀很低調沉穩,季殊有些好奇他之前的車的去向,但還是沒問。

    到謝周霖家的時候,謝汝云還沒回來。謝周霖就先帶著季殊簡單參觀了一下自己家。

    他指給季殊看家里的院子,客房,琴房和他的臥室。季殊有些驚奇地問道:“你這么喜歡小動物,我還以為家中會養寵物呢!

    謝周霖笑笑,沒說話。

    季殊見他家冷清,又忍不住問道:“你的父親呢?”

    “他周末也住在學校里,不回來!

    “工作很忙吧?”季殊很能理解,她拍拍謝周霖肩膀,“我家也是這樣。不過一個人住也很清靜,我覺得不錯,只是偶爾會覺得有些孤單!

    季存在的時候就會好很多,畢竟還有個人可以拌拌嘴。

    謝周霖“嗯”了聲,他看著正在四處看的女生,眼神落在她的頭頂,像實質的光圈一般。他手指動了動,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帶你去我的臥室轉轉吧。”

    他拿給季殊一本動物相冊。

    這里面記錄了他從小開始在動物保護組織里做的所有志愿活動合影,從十一二歲的小謝周霖,一直到十七歲的少年。照片里的男生干凈清秀,端重矜貴,認真做事時抿緊嘴唇神態嚴肅,但看向鏡頭時又笑容純粹。

    很難不令人心生好感。

    謝周霖一個一個給她指認小動物的名字和背后的故事。

    “這只是我救助的第一只小貓。它名叫小滿,因為大家是在小滿那天把它撿回來的,”謝周霖指著畫冊上一只瘦弱伶仃、看上去還不滿月的小橘貓介紹道,他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季殊緊接著看到一只慵懶肥胖的大橘貓。

    “這是他五個月的樣子,”他壓著唇角,淺笑著說道,“因為太重了,好幾個想領養它的人都拎不回去。最后它被一戶住在附近的老奶奶收養,大家也愛經常去看它。”

    照片上是一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費勁地捧著碩大的橘貓。

    季殊樂不可支,“這么看,小滿這個名字確實挺適合它。”

    她說著,又“誒”了聲,“會長,你的名字呢?”

    謝周霖似乎有點意外。他低頭看了看興致勃勃翻著畫冊的女生,忍不住放柔了聲音。

    “我隨母姓,母親姓謝,父親姓周。”他回憶道,“我出生在春天,那天下了一場春雨。所以取了霖字!

    季殊感嘆地說道:“會長的雙親真是情深,令人羨慕。”

    “嗯!敝x周霖沒有否認。

    季殊很快又想到什么:“那會長的成人禮不是很快就要到了?春天的話,大概再過幾個月……”

    “也沒有很快,明年四月一日!敝x周霖矜持地說著,但是眼睛隱隱發亮地看著季殊。

    女生沒說什么,但是似乎記下了這個日子。他很清楚季殊的性格,她很重視朋友,所以不會忘記每一個對她來說重要的時間。

    謝周霖十幾年來頭一次期待起自己的成人禮。

    沒過多久,樓下傳來了進門的聲響和腳步聲。

    謝汝云回來了。

    謝周霖帶著季殊下去,尊敬地喊了聲“母親”。季殊第一次看見謝汝云真人,整個人也不由得緊張拘束起來。

    她看起來非常親和,笑容很有感染力,與季殊在電視上看見的沒多少分別。

    她在沙發上坐著,招呼兩個人在另邊坐下,眉宇之間疲色掩藏的很好,還問了許多季殊在學校里的成績問題。

    她對季殊在弗蘭德的成績和學生會職位一清二楚,也似乎對季殊的擇校問題很是關心。

    在得知季殊想拿塞弗林理工的全獎之后,她的眼神稍稍發生了些變化。

    “那可是世界頂尖學府,不好申請!敝x汝云溫和地問道,“萊伊斯離蘭頓也很遠,真的選擇過去了后,一年不見得能回來一次,你為什么這么想去呢?”

    “我有親人在那邊讀書!奔臼夂喍痰鼗卮。

    “這樣!敝x汝云微微笑,她贊賞了季殊的天賦和努力以及膽識,但是很快話題一轉,

    “你知道,謝周霖以后是要留在國內讀書的嗎?”

    季殊點點頭:“知道,他跟我提起過。”

    “那你們以后便不能經常見面,異地尚且如此,異國相處起來更是麻煩,見個面也會困難重重!敝x汝云抿了口茶,她低頭翻閱起了最新日期的報紙。

    季殊臉上的笑有些頓住。

    她沒太懂謝汝云的意思,轉頭看了看謝周霖,對方卻似乎習慣了她這幅樣子一般,臉色很是平靜,淡淡開口解釋:

    “母親,小殊她還沒同意我的交往請求!

    “我知道!敝x汝云翻過一頁報紙,似乎并不把這放在心上,仿佛在她看來,兩人交往已成板上釘釘的事,不過是早晚問題。

    季殊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驚覺自己無法反駁。

    他們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來往頗多、工作聯系緊密、相處愉快,盡管謝周霖沒有正式告白,但連外人都默認他們曖昧已久,只差官方宣告,更別提謝周霖的母親。

    季殊不知道謝汝云是怎么想自己的。她沒有對自己不滿意或是挑剔,只是從這一刻開始,或許她真正的性格才顯露出來,她也才真正開始如坐針氈。

    但謝周霖確實早已習以為常。他面不改色地跟謝汝云說了自己以后的想法和規劃,季殊越聽越心驚,謝汝云的臉色也越來越沉。

    “你說你想跟她一起去塞弗林理工?”

    女人合上報紙。聲響不大,卻在季殊心里落下“啪”的一聲。

    她心驚肉跳。

    空氣也淺淺凝滯起來。

    “對,”謝周霖臉上竟帶著淺淺的笑容,“當年父親不是也放棄了在國外如日中天的事業,追隨您回了蘭頓嗎?你們伉儷情深,令我從小就很是欽慕,我也一直向往自己能夠為深愛的人奉獻……”

    謝周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謝汝云將《 NEW TIMES 》丟在小幾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謝周霖下意識膝蓋挪動了一下,但是他沒動。他維持著自己的微笑,就那樣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謝汝云終于收斂起笑容。

    她的臉色并不好看,黑色的頭發似乎隨時像濃墨一般要將她的臉吞噬。

    季殊從沒在電視上見過這個樣子的謝汝云,她即使在當首相和政界大臣們據理力爭時臉色也沒有這么難看過,渾身的氣勢劈頭蓋臉地朝前碾壓下來。

    她被在背后的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但謝周霖悄悄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安撫似的握了握她的手。

    “你知道我給你安排的人生規劃。成年之后我需要你逐步從政,你會進入議會,然后慢慢一步步走到我的位置,我會教你接手我的權力!敝x汝云看著她的兒子說道,“你忘記了你是怎么答應我的?”

    謝周霖t很快地笑了下,他沒有膽怯,說道:“我知道。只是等我和季殊讀完書回來依舊可以繼續您的規劃,不是嗎?是您擔憂的太多了,留學能開闊我的視野,更別提是那種頂尖的學校!

    謝汝云當然了解她的兒子。她清楚對方一旦出去,再回來的可能性便只有50%。

    只是她驀地對季殊產生了十分的好奇。

    原本謝周霖只是因為憐憫而接近她,但如今看來,那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憐憫。他早已深深陷入其中,渾然不顧一切也要追隨她的步伐,哪怕離開自己的國家。

    就像當年的周景明一般。

    她那時只是去海外考察,他初見便陷入情網,奮不顧身、放棄自己多年的事業也要追隨她離開。

    二人的情深不壽的婚姻是業界的傳奇佳話,謝汝云也憑借這段令所有人稱羨的婚姻贏了一大波選票支持,謝周霖從小更是浸泡在父親對母親深厚的愛意中長大。

    但愛中只有一個人付出是不行的。

    隨著年歲漸長,這段愛情終究出現了破裂的征兆。但謝汝云很忙,她沒時間吵架、安撫、澄清或者是昭示天下,她只會冷處理。

    二人見面次數越來越屈指可數,周景明被聘為首都音樂大學教授后便干脆住在了學校里,回家的次數一年比一年少。

    這段婚姻實則金玉其外,而內里空空如也。

    但謝周霖似乎依舊沉浸在幼年父母恩愛童話的執念之中。

    不知不覺,他就要走上他父親走過的路。

    謝汝云忽然難掩疲憊。

    她清楚那最后的結局。

    她沉默著一言不發,喝空了茶,最后只說:“你們好好想想吧。”便離開了客廳。

    季殊惴惴不安。她正揣度著自己是不是現在離開,去告個別比較好,就被謝周霖攥緊了手腕。

    他沒在意自己母親的離去,反倒目光灼灼地鎖在季殊身上,仿佛害怕她因為自己母親的言語和行為而不高興一般。

    季殊安慰了他兩句,他也沒說話,而是半晌后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笑了笑。

    “上次不是說等你傷好了后,教你彈琴嗎?”他帶著她往樓上走,語氣和動作不容拒絕,“我們去琴房吧!

    季殊雖然現在沒什么心思彈琴,但為了謝周霖的心情著想,還是沒有拒絕。

    空曠寬敞的琴房打理得一塵不染,古樸厚重的鋼琴被推開琴蓋,如水的樂聲輕盈婉轉地流淌出來,樂聲優美恬靜,纏綿婉轉,悠揚悅耳。

    這是舒伯特于1828年作的鋼琴曲《小夜曲》。

    季殊在他的身旁坐下,謝周霖環過她的肩頸,骨節分明的雙手覆在她的手上,教她落鍵和辨認譜子。

    他呼吸的溫度溫熱地打在她的頸側,一下一下地拂動落在她肩頸上的頭發。季殊覺得有些癢癢的,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忽然發覺身旁的人的氣息越發炙熱。

    他的呼氣和吸氣變得漫長,一個呼吸好像被拉長好幾個世紀一般,眼前的按鍵也開始定格,而他的指尖也逐漸灼熱起來。

    謝周霖用嘴唇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垂。

    季殊渾身的雞皮疙瘩涌了起來,她有點想起身,但是被對方牢牢地圈在懷里。他炙熱的的胸膛抵在她的背后,手臂用力鉗制著她的肩膀,胸腔里的心跳逐漸變得跟她同步,震動聲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他的手指不再落在琴鍵上,而是靈活地鉆過季殊的指縫,擠進去,死死地扣牢,像手銬那樣扣著她,緊鎖不放。

    他的嘴唇和鼻尖輕輕碰過她的耳廓,滑到脖頸上,淡淡的吐息和濕意讓季殊感覺渾身酥癢,一震震發麻。

    她忍不住想逃離。

    但對方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摘下自己的眼鏡,隨意地扔在鋼琴上,抬手按住她的后腦勺,起身去吻她的嘴唇。

    謝周霖的嘴唇又涼又薄,眼瞳卻漆黑深沉,那素日里沉穩自持的眼眸卻此刻浮動起情絲,波光閃爍。

    季殊看著他的眼睛,霎時好像有些錯覺,他的眼中的潮涌的絲線要拖著她纏進海底深處溺斃。

    她忽然難以喘過氣來。神緒閃回平安夜槲寄生下那個吻她的少年。

    她張張嘴,想問他些什么,但是剛一開口話語便被他盡數咽下。他像是故意要把她的思緒攪得七葷八素似的,壓得她一點點沉下腰,不得不靠在琴鍵上。

    鋼琴發出錯亂沉重的嗡鳴,震得季殊腦子霎時清醒。

    她伸手抵在謝周霖胸前,趕忙喘息了幾口氣,頭腦暈乎,眼神發軟。

    “是你嗎?”她趁對方還沒再上前,立刻問道。

    她問得沒頭沒尾,但她知道對方清楚。

    ——那晚在槲寄生下吻我的人,是你嗎?

    謝周霖渾身微震,他低下頭,握住她的手。好半晌才緩緩抬起頭。

    季殊忍不住屏住呼吸。

    少年眼眶發紅。他白皙的膚色下因為動情泛著淺淺潮紅,青色脈絡清晰可見。

    他像是在竭力遏制著什么似的,勉強朝季殊擠出一個微笑,似認輸、似懇求、似害怕、似執拗,聲音低沉而喑啞:

    “……你就當那晚的人是我,不行嗎?”

    第46章

    季殊看著他這幅表情有些慌神。

    她很快伸手去抹他的眼睛, 內心深處的歉意一點點涌起:“抱歉,我只是想知道對方是誰而已。不是會長的話便算了……你沒必要……”

    作出這幅姿態。

    這幅她似乎隨時會離他而去的姿態。

    季殊說著,又輕輕嘆了口氣。她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脖子,聲音落在他的耳邊:“其實我一直在想,那晚若是你的話,我便回去考慮你之前在池念星的成人禮上對我說過的話。若不是你的話也無妨……只是因為那晚的人確實給我不淺的熟悉感……仿佛認識了很久似的!

    謝周霖很快地抱緊了她。他的呼吸出現了些錯亂。

    “不過我后來又想起,你確實不是那種有些莽撞的人。但是你那之后表現出了太強的不安感,讓我以為你看見了什么,所以才會一直追問你,”季殊垂著眼睫,輕聲道,“會長,你一切都做的很好又無可挑剔,你不要這副姿態……”

    她輕笑一聲,打趣道:“還讓我以為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呢!

    她沒注意到謝周霖窒了一瞬的呼吸。

    對方只是更用力地抱緊她。半晌才沙啞地問道:“那你現在肯答應我了嗎?”

    他怕她不肯似的,緊跟著說道,“你不要擔心我的母親。她盡管那么話說得很嚴厲,但最終還是會尊重我的決定——”

    季殊見他情緒逐漸安穩下來,便順著他:“是嗎?”

    “……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偷偷養過一只兔子!敝x周霖輕聲說道,聲音明明近在耳邊,卻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被她發現之后,她很嚴厲地呵斥了我一頓,隨后將那只兔子送走了。沒過幾天后,我在路上看見了它冰冷的尸體。原來收容它的寵物救助所沒有看好它,被它溜了出去,它在湍急的車道上被碾死了。”

    “……”

    “那之后我回去便生了一場大病,母親她盡管什么也沒說,我卻能感受到她很自責。后來我一直去動物救助中心做志愿活動,卻再也沒收養過一只寵物。不過,從那以后,母親她盡管對我一直事事要求嚴苛,卻再也不會反對任何我認定的決定了!

    謝周霖說著,輕輕吻著她的鬢發,“讓你今天被她嚇到了,真的很抱歉!

    季殊心想,她沒怎么被謝汝云嚇到,倒是有點被謝周霖嚇到。

    “我不是那只兔子,我會沒事的!奔臼獍参克,“我會一直好好的!

    “……嗯!敝x周霖將頭埋了半天,才悶聲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反倒想問問會長你,你喜歡我什么?”

    總是聽聞對方父母忠貞美麗、一見鐘情的愛情,但是平心而論,季殊并不相信謝周霖對她是一見鐘情。

    她見證了對方對她的態度從冷淡疏遠到慢慢親近,盡管她并不清楚起因。

    她以為按照謝周霖的性格,他會像寫數學的證明題一般列出已知條件然后開始求證。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沒有。

    “因為感覺。”謝周霖默了很久,才慢慢說道,“你那時備受欺凌,起初我只是因為有些于心不忍而已,后來我看見了你在樓梯上對阮思安道歉的場景。我認為那些關于你從前的事都是謠言,便更加忍不住想要幫助你擺t脫泥沼!

    “你吸引我,那是天生的一種感覺,仿佛我就該為了幫助你而生。”

    謝周霖說得玄乎,季殊也沒多去計較。她聽出來他言辭懇切,閉著眼睛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嗯”了聲,隨后吐字,

    “好!

    這聲音像一片羽毛,一;覊m,落在空曠的琴房地面上,如果不仔細聽,壓根不能被任何人發覺。

    但是謝周霖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季殊說:“我說好,我同意了。”

    她看見謝周霖一瞬間亮得發燙的眼神,他捧著她的臉,看得她幾乎耳根發燒。半晌才高興得像是忘乎所以,將她托起來放在鋼琴上,俯身過去親吻她的臉頰。

    季殊被他親得臉頰發癢,忍不住笑了一下,把他推開。

    “你就不害怕嗎?”

    “害怕什么?”

    季殊開始列舉:“我家里人很難纏。如果知道你和我交往這件事,他們可能以為可以攀附上你們……”

    她被對方的吻打斷。

    “謝家不介意被攀附!

    季殊喘了口氣,再次把他推開:“還有。”

    她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認為以前那些關于我曾經霸凌別人的事是謠言……你為什么這么確定?如果不是的話,你該怎么辦呢?”

    “我的心告訴我,我能夠相信你,它作出那是謠言的判決。”謝周霖也對視著她的眼睛回答,“如果不是的話,那也無所謂。”

    他說:“因為我的心,已經在你身上了!

    季殊忍不住感覺自己的心臟通地跳了一下。

    她還是故作鎮定地繼續問道:“我的病并非曾經告訴過你的那么簡單……或許一輩子都要面臨某些情緒調節障礙的困擾,你真的能忍受我嗎?”

    “反而我要問你能否忍受我!敝x周霖垂著眼睫,“我挑剔、潔癖且完美主義,很多學生會的人其實背地里都在說我壞話呢。你能忍受我嗎?”

    季殊笑出聲。

    她想了想,又接著問道:“你不擔心我同意跟你交往只是因為感激嗎?”

    “那也沒關系,”謝周霖握住她的手,湊上前去吻她的唇角,“我有信心讓它變成不止是感激,只要你給我足夠的時間!

    “我身邊或許有煩人的人可能會因為我們的關系而找你麻煩,我擔心你會被打擾!

    “那是我的榮幸。”

    季殊還想要憂心忡忡的時候,謝周霖終于打斷了她。

    “一直在擔心我的事,也說說關于你的事吧。”他鴉黑的睫毛輕輕撲在她的臉頰上,挺拔的鼻尖蹭過她的肌膚,

    “關于你,有什么想提醒我的?”

    季殊被他親得有些暈乎乎的,半天才想起來,她喘著氣,貼在他耳邊道,

    “別欺騙我!

    “會長,不要欺騙我,也不要背叛我。如果某天你膩了,或是對我沒感覺了,直接告訴我就好,千萬不要隱瞞我。我無法忍受任何背刺!

    她看見謝周霖頓了頓。

    琴房的光線很暗,角落和頂上昏黃的燈光落下,在他的臉上留下一片淺淺的陰翳。季殊幾乎以為是錯覺,但對方很快又吻了過來。

    “好。我不會欺騙你,也不會隱瞞你,更不會背叛你!彼窒癜l誓又像較勁似的說著,

    “我會像我父親從前愛我母親那般愛你。季殊,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只屬于你,你也只屬于我,其他人都不重要……我保證。”

    “好……我相信你。”季殊含糊地說著,她笨拙地去回應他的吻,忽然間笑了出聲。

    “怎么了?”

    “以前心理醫生暗示我,讓我培養接觸親密關系,我卻總是退卻,也還說過畢業前不考慮和任何人交往這種話,”季殊抵著他的額頭,自嘲地笑了聲,“沒想到還是走出了這步!

    她覺得岑萱和楚佳宜該笑話她了。

    “那沒什么不好的!敝x周霖看著她的眼睛,眸中染了情動之色,他忽然又捧著她的臉頰,眸色深了幾分,聲音低沉黏糊地說,“小殊,你也跟我說一遍!

    “說什么?”

    “剛才我跟你發誓過的那些話!

    季殊回憶了一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繼續!彼皖^去吻她的下頜和鎖骨。

    季殊覺得脖子上傳開酥癢麻痹的感覺,像電流一樣緩緩傳開,她感覺上半身軟得像灘水一樣幾乎坐不住,琴鍵發出伶仃幾個聲響。

    “我只屬于你,你也只屬于我。”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鎖骨上。

    身上像是有螞蟻在爬一般,她忍不住笑著去推搡他,在看到他的神情時卻忍不住一頓。

    “……我保證!

    她最后一個話音剛落下,便瞥見謝周霖直勾勾看著她的雙眸,眼神也黏黏糊糊的,讓季殊想起了夏日里的連綿不絕的雨季。

    雨水總是能透過大傘的防御,絲絲點點飄落到她的身上,曖昧、黏膩、潮濕且被體溫灼燒到似乎下一秒就能融化。

    “小殊……今晚留宿吧!彼f-

    季殊最終還是沒有留宿。

    她在晚飯之前回了家,把外套領口豎了起來,遮住脖子和鎖骨上的痕跡,嚴嚴實實。

    次日上學前,她還用粉底遮住了那些痕跡。雖說她沒有隱瞞別人她和謝周霖之間關系的打算,但是她也不想承受來自別人打量或是起哄的眼光。

    謝周霖倒是反應迅速,當晚就發了line動態,官宣了兩個人的關系,圖片是兩人交疊在鋼琴上的手。

    黑鍵與白鍵,修長與纖細,指節分明。

    動態不到一小時就破了千贊,無數人在底下祝福,有破防的或者是不敢置信的,但大多數還是覺得意料之中。兩人的曖昧已有小半個學期,大部分人甚至已經默認他們是情侶關系,這次的官宣只是讓一些不肯承認的人啞火。論壇里那些嘴硬的截圖甚至被翻了出來打臉。

    【守身如玉的會長終于還是被季學姐捧回了家……恭喜恭喜。 】

    【會長和副會長,果然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

    【我說什么來著,不出三個月這兩人絕對要官宣的。當時電影院那個帖子我就這么覺得了,不服的說話! 】

    【聽說副會長以前被霸凌過,還被小公爵整得很慘,即使這樣也沒有退學,自強不棄,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會長好像以前就一直幫助她,難道兩個人因此結緣? 】

    季殊風評最近蒸蒸日上,和學生會會長的戀情更是給她加了把熱度,謝周霖便趁這個機會推出首席投票預熱活動,投放在活動欄和官方號上。

    預投票季殊便得了兩百多票,比第二名多出七十多票,幾乎是斷層的第一。

    季殊感覺不太好意思,總覺得這是在蹭謝周霖熱度。

    但對方本人卻覺得理所應當。

    破防的另有其人。

    陸明熙終于坐不住了,他維持了半個多學期的“好學生”外表終于破功,難以抑制滿心的憤懣和怒火。

    他找到季殊的時候她開完會,正帶著一疊資料鎖門。

    陸明熙一手接過她的資料,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幾乎渾身都在發抖:“……季殊,我們談談!

    季殊覺得自己跟他沒什么好談的,她連一丁點話都不想跟他說,冷喝道:“放開!”

    “你不能跟謝周霖在一起!

    他目光灼灼,季殊覺得他的眼神快要把自己燒穿,她皺起眉:“你管我跟誰在一起?”

    “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謝周霖,”陸明熙壓低聲音,貼近季殊,幾乎在她的頭頂低吼,“你不知道,他腦子有病,從小就——”

    “小殊!

    清冷端重的聲音打斷了他。

    季殊抬起頭,正看見謝周霖站在走廊那頭。他快步走過來,面上的笑容很冷,強硬地奪過陸明熙鉗制里季殊的手腕,冷聲質問:“你要對我的女朋友做什么?”

    陸明熙簡直被他話里的重音氣笑了。他別過臉,吸了幾口氣,眼神轉一圈回來,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內心的怒火,挑眉看著謝周霖。

    “你可真能裝啊,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才騙過了季殊?”他冷冷看著他笑,“難不成前期也是故意看我欺負她卻故意不制止,好背地里偷偷安慰坐收漁翁之利?”

    謝周霖臉色鐵青。季殊看出他真的動怒了,悄悄扯了扯他的手,卻被那指尖冰涼的程度嚇了一跳。

    ……就好像那不是生氣,而是在害怕一般。

    季殊被自己的感覺更嚇了一跳。

    但她還沒反應過來,謝周t霖就轉身溫聲對她道:“你的工作已經做完了,先回家吧。我有些事情要跟陸明熙說!

    季殊伸手去拿陸明熙手上的資料:“我東西還沒送完。”

    謝周霖嗯了聲,他拿出手機發了個短信:“我今天不能送你了,我讓成秋遠送你回去!

    “沒關系,我叫司機過來就好!

    “天色不早了,成秋遠就在學校里,讓他順路送你吧!敝x周霖的話不容拒絕。

    他一直看著季殊的身影離開了教學樓,才安心地轉回身來。

    “換個地方說話吧。”他看著陸明熙道。

    兩人來到教學樓樓下的樓棟間通道上,墻壁上的掛燈昏暗地亮著,在兩人的面頰上投下小片陰影。

    “你也知道害怕了?”陸明熙看著他的臉色冷嗤,“也是,因為陰暗的目的接近她,還翻看她的心理咨詢資料,利用醫生對她作各種有利于自己的心理暗示,暗地里打壓池耀星那小子……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說出來,你覺得她還可能會留在你身邊?”

    “……你都清楚。”他陳述道。

    “本來還有些不清楚,后來給池念星打了通電話,又讓公爵府里的人查了些事,就能對上了!标懨魑踉绞强粗,越難以抑制內心的妒火,“你上學期是把我當槍使啊,謝周霖,我們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露出威脅的語氣,面色冷戾陰鷙:“你可真有能耐。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念在咱們小時候那一點情誼的份兒上,不把你的那些事告訴她?”

    “我從沒覺得你會念著我們發小的情誼!

    謝周霖的臉色冷靜,他說,“不過即使你告訴她了,她離開我,也不會選擇你。不是嗎?”

    他掀起眼皮,冷冷看著陸明熙:“她永遠不可能選擇你的。”

    陸明熙被他的話刺了一下,他的額角跳起青筋,攥緊拳頭,幾乎遏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你他*的,你想找死?”

    “怎么,我說錯了嗎?”謝周霖平和地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中夾雜著挑釁,“但如果你不說,她一直在我身邊,你還或許可以時不時見到她……”

    陸明熙定定地看了他的表情好一會兒,眼鏡遮著他的眼神,但他卻覺得謝周霖的神情此刻傲慢而不屑。

    他扯了扯唇角,呵了一聲:“你這么自信,就不怕我撬你墻角?”

    “說實話,若是池耀星那小子,我還要擔心幾分。”謝周霖慢條斯理摘掉眼鏡,輕笑說道,“但若是你……想試的話,盡管來,只要你撬得動。”

    “你對她還挺自信!

    “我是對我自己自信,以及對你缺乏信心!

    陸明熙冷哼,聲音驀地沉下來,像寒夜冷厲的風:“那若是我不呢?”

    “若是我不在乎兩敗俱傷,也要將事實和真相告訴她呢?謝周霖,你就真的沒有害怕的東西了嗎?”

    他壓著嗓音,一個字一個字咬著,充滿了威脅的惡意。

    他終于看見了謝周霖面上形似慌張的神情。

    他漆黑的眼睫顫了顫,嘴唇抖動一下,瞳孔似乎有些晃動,看向陸明熙,默默半晌,他才說道:

    “你不能這么做!彼M力保持聲音的鎮靜,“季殊她需要我。”

    他說道,“我在學業、工作、生活和心理咨詢上無時無刻不在給予她幫助。她離不開我,她需要我。”

    他的眼神忽然像一條漆黑的直線投射過來,筆直地、冷肅地瞪著陸明熙。

    “你如果真的告訴了她的話,會摧毀她的!

    陸明熙卻像聽了什么驚天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了很久,直到淚花都出來。粉色的頭發幾乎在昏黃的燈光下晃出影子,

    “她需要你?”他冷冷瞪著謝周霖,唇角噙著荒誕無稽的笑意,

    “開什么玩笑,沒有你她也能活得很好。我看是你需要她吧?是你那無處施展的拯救欲,你太想奉獻自己,太想成為別人生命里的光,太想讓別人承認對你的需求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邊緣人生,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陸明熙一字一頓,毫不留情揭穿對方心底最陰暗的想法,

    “是你離不開季殊啊,會長!

    第47章

    “……是又怎樣, ”謝周霖的臉色變得很白,過了會兒他才鎮定地承認道,

    “我是離不開她, 她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抿緊唇線,笑著聳肩, “我對這件事和我從前的罪行都供認不諱。但陸明熙,你別以為說那種話就可以威脅我。”

    謝周霖非常了解陸明熙, 他很清楚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之前你在公爵府的看管之下溜出去是為了見季殊吧?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跟她告白過了,但她拒絕了你。你很清楚她的態度了,”謝周霖眼神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可憐,一邊說著,從一旁走過,撞開陸明熙的肩膀,沒有回頭,慢慢走遠,

    “那你也應該清楚,怎樣做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陸明熙的怒火燒上心頭。但他無法反駁。

    謝周霖沒有說錯。

    他站在原地拿出手機, 打開line。時至今日,他仍然躺在季殊的黑名單里。

    每天發送的的信息閃著紅色的感嘆號,也沒有得到過回復。

    他很清楚,

    以后他再也不會是季殊的置頂-

    季殊很快發現陸明熙又變了。

    他身邊那群狐朋狗友重新聚了起來。盡管不像從前那樣行事張狂, 但他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處事風格和本色。

    大概是摸準自己在“裝乖學生”這條賽道上沒多少競爭力,拼不過學生會會長,他把目光轉向了另一條路。

    他每天換著不同的跑車,在校內車道上疾馳,活躍在派對和比賽場,經常在校內清吧一擲千金為全場買單,偶爾會包場校內影院隨機發放票額。

    甚至將冬季公爵私人滑雪場的入場券當做獎券發送。

    他的人氣在學生群體中變得十分高漲,他們好像都忘了他從前的行徑似的。

    滑雪場入場券也被送到了季殊手里。

    “不去!奔臼饪炊紱]看。

    她最近剛把申請文書遞出去。季存說圣誕節實驗室很忙,有可能回不來,讓她假期一個人在國內先好好玩玩。

    “你跟謝周霖反正假期不也是要出去玩嗎?就當我請你們的!标懨魑跣笨吭谒狼埃直矍鴵沃烂,他看著她的頭頂,輕笑道,“你們去滑雪場的費用公爵府全包了,酒店和出行也會單獨安排。怎么樣?”

    季殊懷疑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他會這么好心?

    “情侶酒店總統套房,”陸明熙看見她終于有了點反應,眼睛亮起來,俯身湊近她,伸出指尖點著桌面,

    “包場滑雪,高爾夫和溫泉度假,”陸明熙期待地說,“另外南半球正值夏季假日,陸家名下的沃爾夫群島度假旅行開放中,你需要的話公爵府可以專機接送,在島上的所有費用全免!

    他細數著:“沖浪、潛水、游輪……”

    他光是這么列舉季殊確實心動。

    只是她不理解:“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補償的話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況且你知道,我現在已經在跟別人交往,沒可能答應公爵的要求的!

    “沒關系,你就當我想這么做。”陸明熙沖她笑了一下,在她狐疑的眼神中又湊近了些,

    “你之前說不喜歡我身上的香水味,我后來就沒噴了, Lotus總部也不怎么去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嗯?”

    季殊頓了頓,她才察覺陸明熙身上確實沒有那攝人的香水氣息,只余淺淺淡淡的干凈清香。

    數九寒天他仍舊穿得不厚,高領的打底衫外是薄款黑色風衣,腰帶輕輕一束,襯得他肩寬腿長,腰線優越,肌肉流暢的手臂被裹在風衣下,靠近時季殊能清晰看見他鼓起的肌肉線條,感受到覆蓋著她濃郁炙熱的男性氣息,層層疊疊包圍著靠近她。

    季殊皺了皺眉:“……我和會長已經有別的規劃了,你的好意就心領了!

    她說著,就飛快地收拾好東西,背著包快步走出休息室。

    陸明熙跟在她身后快步走出,一同進了電梯。他揣著口袋緊緊黏著她,像狗皮膏藥似的,也不羞惱或者生氣,只是撒嬌一般道:“你再想想,這邊肯定安排得你們非常滿意的!

    “你們什么也不用操心,就當出去度了個小蜜月!

    他追著季殊一路出了A09 ,一到室外鼻頭就紅了,但他步伐沒停,

    “或者你們t還想要什么,盡管說出來,陸家這邊肯定會盡力安排上!

    季殊站住腳步。地上已經覆了薄薄一層雪,陸明熙走得快,差點滑倒,他撐了下季殊的肩膀,順手抓住她的手臂。

    季殊轉過頭,煩不勝煩地厭倦抬眼問道:“陸明熙,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的聲音非常冰冷,讓陸明熙一瞬間覺得這個天氣也沒有那么寒冷了。他討好似的笑了笑,再開口時嗓音被凍得有點黏糊,

    “我沒什么別的意思——反正也沒說你選了謝周霖,就不能再選別人了吧?”

    他順著季殊的手臂一寸寸撫下來,直到摸到她的手掌,攥緊,給她捂了捂,又彎腰,拉著她的手貼緊自己的耳朵、放在脖子上給她暖,眨著眼睛看她,

    “你看,我起碼還有點價值,不是嗎?”

    季殊被燙了一樣震驚地抽回手。她退了幾步,不可思議地望著陸明熙幾秒鐘,似乎是訝異地說不出話來。

    她很快越過他,往停車場走去。假期學校人不多,雪路又難走,季殊經常來學生會工作,便直接把車開進來,時間安排也靈活了很多。

    她沒理身后的人,埋著頭匆匆找到自己的車,進了駕駛位,陸明熙眼疾手快跟著拉開車門進來。

    他凍得鼻尖和耳朵都發紅,一進車才搓搓手,哈了口氣。

    車內的空調卻讓季殊覺得從心底煩躁起來一般。她扯掉帽子和圍巾,車窗上漸漸蒙起一層霧。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非得在我身上吊死嗎?”她握著方向盤,壓低聲音嚴肅問道。

    “皇室一生只會有一位認定的伴侶,”陸明熙看著她道,“定情手鐲我已經送給你了,你也收下了……我只會認定你,不會再找別人。”

    季殊才想起來之前去公爵府他送的那開口手鐲。她捂了下臉,默了半會兒才冷冷說:“我下次帶來學校還給你,就當沒發生過那件事!

    “不!”陸明熙的情緒卻忽然激動起來,“你不能這么做,季殊。你可以不答應陸如青的要求,甚至不跟我在一起也行,但那手鐲是我親自送出去的,你哪怕扔了也不能還回來!

    他的聲音急躁迫切,帶著憤恨的哀求,

    “我已經不要求你身邊的位置了,我只是展現給你看我的價值。你正常跟謝周霖約會、接吻、上床,我保證不會打擾到你們。只求在你沒有得到滿足的時候看一眼我,這樣都不行嗎?”

    他這樣說著,季殊卻依舊能感覺到他眸中燃燒的火。

    心口不一、難以抑制的妒火。

    陸明熙握著她的手急切往自己的胸口貼去,殷勤地推銷自己,

    “你那天也看過我的身體條件了吧?你還有哪里不滿意的,我可以去練……或者是其他的,吻技?還是床技?你鎖骨上的那些痕跡是謝周霖留下的嗎?我保證,如果是我的話不會留下那些痕跡讓你難堪。季殊,你就考慮考慮我,哪怕嘗試一次,好不好?”

    季殊愣住,手臂都在發抖。

    她看著陸明熙那張艷麗而卑微的臉,只覺得腦?瞻滓凰灿志o跟著震蕩,心神難以安靜。

    她無法想象陸明熙會說出這種低聲下氣的話。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頤指氣使、桀驁不馴上,此刻的他卻像個耍無賴的孩子似的,百般討好費盡心思也要得到自己心儀的寶物,

    “……你現在下車,我就當今天沒聽到過這話!奔臼忾]了閉眼,她克制住心底翻涌的震驚,指了指車門。

    “不要。”

    陸明熙很快地拒絕。

    他身高腿長,蜷在副駕駛稍有些不適,蠻橫地探了半邊身子過來,緊緊貼著季殊的手臂,刻意地將吐息的熱氣打在季殊的脖子上,一邊伸手去解自己的風衣扣子,聲音蠻不講理又執拗,

    “你試一試就知道我比他好,反正他今天不在,就在這里嘗試一下,他不會知道的……”

    他說著,就起身去吻季殊。

    季殊還被他震得腦?瞻,沒反應過來,便看見他貼上來的雙唇。他按著她的肩膀,雙腿被他的大腿死死抵住。

    他只穿著黑色高領打底衫,勾勒出勻稱飽滿、塊狀分明的肌肉,粉發有些凌亂地垂在臉側,眼尾漂亮得發紅,動情的眼神越發暗沉,鼻尖和嘴唇也發紅,呼吸一下一下變得越發急促,幾乎滿臉任人采擷的神情。

    只是他的唇才碰到季殊,女生就驀地回過神來。

    她狠狠一低頭,撞了上去,反手擰過他的手臂,將他的臉按在方向盤上。陸明熙也掙脫得很快,兩人在狹窄的車廂空間里爭斗了幾下,氣溫逐漸上升。

    季殊恨不得把他扔下車。她伸手去開他那側車門,準備等會把他踹下車后馬上就溜,卻在碰到什么時忍不住一愣。

    她尷尬地別開眼神,半晌,車廂里氣氛安靜了下來。

    陸明熙的臉色也黑得很快,他的神情難堪地變了又變,最終羞惱陰郁,眼中燃燒的火幾乎能燒光外頭地面上堆積的白雪,面色扭曲、聲音喑啞,

    “……我到底哪里不如謝周霖?家世容貌身材……除了我從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可是他就沒有嗎?”

    他忽然噤了聲,嘴唇動了動,

    “——還是你嫌棄我短命?”

    他的聲調一點點變低,眼神死死鎖著季殊的臉,企圖分辨出一丁點動搖,語氣哀憐,

    “那你就看在我短命的份兒上憐惜我一回又如何?季殊,等到我死了,你帶著我的遺產,隨便跟誰逍遙快活去……”

    然而他話沒說完,就被季殊忍無可忍地開門踹下了車。

    車門“砰”的一聲合上。

    車開出幾米,停了下來,車窗降下,他的外套被扔了出來。

    車轍在雪地上留下。陸明熙呆呆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捂著臉悶聲笑起來,聲音似哭似笑,表情森然又痛苦。 -

    季殊的腦袋很亂。

    陸明熙的話堆在她的腦子里,像是一團找不著線頭的毛線團,彎彎繞繞纏在一起。

    開出學校季殊才發覺自己屏息已久。她停在路邊,癱倒在椅子靠背上,狠狠地大口喘息著。

    車廂內過高的溫度終于降下來,但散亂的痕跡卻沒有散去。

    季殊看了眼后視鏡,她的發型凌亂,領口也有些不整。

    她煩躁地去翻頭繩,準備梳理一下自己的頭發,手機鈴聲卻忽然響了起來。

    是謝周霖。

    季殊平緩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和心情,才接起來。

    “喂,小殊?”

    那邊的聲音很平靜,這通電話就像是日常的問候和牽掛。

    “會長,怎么了嗎?”

    “你今天去學校了?”

    “嗯。今天學生會有點收尾工作,處理完就能跟你一起享受假期了!奔臼庠陔娫掃@頭勉強笑了一下,但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響起了陸明熙剛才的話。

    我從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可是他就沒有嗎! ?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季殊莫名心煩意亂起來。謝周霖做過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還是說只是陸明熙想故意抹黑他?

    “好。假期行程我這邊已經安排好了,我明早九點去你家接你,咱們整理好后一起出發。你現在在回家路上嗎?注意安全。”

    那邊的聲音溫和沉穩,令人安心。

    “……會長,”季殊忽然開口。

    “嗯?”謝周霖輕聲。

    季殊手指緊張地撫著方向盤,目視前方,猶豫半會兒還是問道,

    “那天,陸明熙找你,到底跟你說了些什么?”

    第48章

    那邊的反應很鎮定自若:“沒有說什么特別的。怎么,他找你了嗎?”

    “……沒有就好!奔臼庹f,“他就是和以前一樣纏人。”

    “陸明熙從小就是這樣!睂γ鎮鱽頊\笑的聲音,“誰不滿足他的要求,他就會起了征服欲,一直纏著對方直到同意為止!

    “如果他再纏著你,你可以跟我說,我去找他給點教訓!

    季殊忙說:“沒必要。他的事不值得你費心。”

    “……你也是!敝x周霖放緩了嗓音,

    “其他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的嗓音很沉,帶著輕微的電流音傳進季殊耳中,聽起來溫柔又情深。

    她的心微微觸動:“嗯。”

    “明天是我最后一場市內網球聯誼賽, ”對面問,“下午四點, 弗蘭德中心體育場。我來接你?”

    “好!

    季殊竭力擯棄腦海中的雜念,微笑著應下。

    她和謝周霖交往的事公布短短不過幾天,季殊第一個想起來要給季存說。她t準備等兩人旅行出行之前給還在萊伊斯的季存打個視頻電話,給他介紹一下謝周霖。

    相比起來,季南林倒是對此意料之中。他原本還想多了解季殊他們兩人的事,只可惜何瑛快到預產期了,他生意醫院兩頭跑,實在沒空管季殊這邊的事。

    家里又變得清凈下來。

    倒是岑萱對此很驚訝。她在桌邊瞪著眼睛看季殊:“要是以前,打死我都想不到季殊你會跟會長在一起!

    季殊去咖啡機旁續了杯咖啡,濃褐色的液體散發出苦澀的香氣。她捧著杯子,看著窗外的飄雪,似乎在走神。

    “……我自己也想不到呢!

    岑萱一聽這話警惕起來:“不會是他誘騙你上的賊船吧?你可得謹慎一點!

    她一副殫精竭慮老母親的姿態,季殊回過神來才忍俊不禁:“沒有。他對我太好了,畢竟也經歷了很多,水到渠成就接受了!

    岑萱仍舊是憂心忡忡,一臉不放心的樣子:“以前愛看論壇里漫天傳的八卦,現在八卦成真了,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楚佳宜:“沒事,F在沒有學業壓力,萬一真分手了,季殊也不會耽誤申請學校!

    岑萱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腳:“說什么呢!”

    楚佳宜一臉不覺自己說錯的表情:“校園時期的愛情本就沒多少能走到婚姻的。”

    岑萱叫起來:“小殊你別聽她的!”

    季殊卻沒覺得有什么冒犯。她沒想過自己的未來,那太過遙遠,此刻的情誼說得再重也不過是當下的心情。

    “我也不清楚。”季殊喝空杯中苦澀的咖啡,轉移話題,“你們呢?未來有什么打算?”

    “我跟楚佳宜都申請了首都的女子體育大學,”岑萱順著她的話題走,“后年不是蘭頓的弗蘭德冬奧會嗎,一邊讀書一邊在國家隊訓練,課業又繁重,不知道能不能撐下來呢!

    她用勺子敲著杯沿,“現在焦慮死了。”

    “別焦慮,”楚佳宜干巴巴地安慰她,“說不定在隊里就被篩出去了!

    岑萱無語地笑了,她跟季殊告狀:“這家伙天天在訓練場自己打網球從天亮到天黑,卷得要死,卻在這里跟我說這種話。你說是不是該打? ”

    季殊給她們倆加油:“你們好好干。等冬奧會我從萊伊斯趕回蘭頓來現場看你們比賽!

    岑萱頓了下,睜大眼睛,意識到什么:“——小殊,你拿到offer了。俊

    季殊愣了下,點頭,“今天上午才……”

    “你怎么這么淡定?捂的這么嚴實?”岑萱從座位上跳起來擁抱她,欣喜若狂,“恭喜。 

    楚佳宜也驚訝地去拍她們:“恭喜你!

    岑萱的嗓門很大,還撞得桌子晃了下,杯子從桌上掉下,被楚佳宜手疾眼快接住。四周的顧客紛紛看了過來,他們驚詫于在咖啡廳狂喜而發出噪音的女生,但因為氛圍也紛紛投來善意的眼神。

    季殊也忍不住唇角的弧度,但稍微有些尷尬。

    她拍拍岑萱后背,低聲道:“好了好了!

    岑萱看起來被自己拿到錄取還要高興。

    季殊看見她那真實而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和眼底熱烈的笑意,微微怔神。她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覺,只是第一次發現有人會為自己的榮譽而發自心底地開心。

    “全獎嗎?”一旁的楚佳宜淡定多了,但也掩飾不住臉上的笑。

    “對!

    “厲害。”楚佳宜淡淡夸贊了一句,端起喝了一年四季的冰美,對她示意,“來,碰一下!

    季殊于是拿起自己空杯子跟她碰杯。

    冰塊在對方的玻璃杯中晃動,濺起淺淺的冰涼液體,楚佳宜喝了一大口。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

    季殊卻在這時莫名有了種真實感。

    真切的感覺慢慢充盈她的內心,她開始覺得這里或許和真實世界沒什么區別。她甚至此刻有種想將上午的消息立刻分享給季存的沖動。

    他也會為自己的成就而開心嗎?

    沒過多久,一輛黑色熟悉的跑車停在咖啡店門口。

    季殊看了眼時間,起身。

    “謝周霖接我看去網球賽,我先走了!奔臼鈸]手。

    車窗降下,季殊看見那張清冷矜貴的臉,雪色襯在那張面容周圍,有種全世界都成為陪襯的錯覺。他一看見她,眉眼便溫和起來,好像原本的冰霜盡數融化,只留下淡淡溫和笑意。

    季殊坐上副駕駛。

    他匯報了一些假期旅行計劃,像是做工作報告一樣詳細認真,周到嚴謹。

    下午的網球賽進行到晚上六點。不出意外他贏了。

    他在最后一場單打結束哨聲響后,高舉自己的右手,隨后眼神熱烈地親吻自己的護腕。

    那是季殊很久之前在兩人還沒確定關系的時候送的護腕,是為了感謝他在小組互助中的補習而送的禮物。

    已經有了些時間,護腕依舊看起來很新,主人非常愛惜。

    他的行為引起場上一片轟鳴尖叫。

    無數攝像紛紛投向他,閃光燈咔嚓咔嚓響起,而他明亮的視線在人群中精準地找到了季殊。少年臉頰上的汗水,眼中的笑意都讓這場戀情成為最好的小報素材。

    季殊被起哄聲吵得臉頰發燙。賽后她下臺去找謝周霖,還有數不清的狗仔想要跟拍,被擋在休息室外。

    季殊幾乎已經能猜到那些小報會怎么寫了。她擔心會不會給謝家造成困擾,一直在翻熱搜,連謝周霖輕輕走到她身后都沒發覺。

    他從季殊身后伸手攬住她,身上彌漫著洗完澡后的溫熱濕氣和清香,濕漉漉的發尖垂在季殊的頸側,柔軟卻也有些扎人。

    她忍不住縮了縮肩膀,笑著去推他。

    “別看了,沒什么好看的。”

    謝周霖伸手按滅她的手機屏幕,將它丟在一旁,埋進她的肩窩里去啃咬舔舐她的肩膀和脖子,頭發上的水滴滴滴答答地滲進她的衣領里。

    季殊被涼得想躲,但被他掐住腰,推到休息室的長沙發上。

    他才從休息室的浴室出來,沒穿上衣,只圍著條浴巾。上身身材勁瘦,線條分明,腰腹部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頭發上的水滴一滴一滴順著肌肉滑落,啪嗒落在季殊身上。

    等他抓著季殊的手腕按在她頭頂時她才反應過來。

    她總是慢半拍,整個人陷在沙發的軟墊里,被身體的反應弄得找不著北。直到他修長的手指從她的衣服下擺滑進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她腦子發燒,身體下意識蜷縮起來想要往后撤,但對方卻變本加厲地向下壓。

    “回、回去……”季殊說話的聲音像哼似的。但以往從不反對她任何意向的謝周霖卻一反常態。

    “不要。”他聲音沙啞,一邊說著,手上動作一重,聽見些許喘聲才滿意了似的,向上探尋著聲音的源頭,吻上來、咽下去。

    季殊看不見他被濕亂的發尾遮住的眼神,也說不出半句話,只能任由他用手指肆意探尋。

    她瑟縮著,有些無所適從,感覺對方雜亂而瘋狂的情緒和動作像是水草一樣蔓延生長,裹挾著她的四肢和軀干,要把她一同拖進水底。她忽然有些害怕,叫了聲他的名字。

    謝周霖一愣,他無意識地松開鉗制她的雙手。女生卻轉而抱住他的脖子,她輕輕撫著他的脊背,一邊在他耳邊輕喘著問:“怎么了?”

    “……”

    她的聲音又軟又低,像貓哼似的。柔軟的身體也像貓撓著他的心臟,讓那陷進去的瘋狂情緒驀地止住,理順了些。

    “你喜歡我嗎?”謝周霖喑啞地問她。

    “當然。”季殊吻他的耳朵,“不然我為什么要答應你?”

    謝周霖忽然很害怕那不是喜歡。他曾經覺得只要季殊答應他交往就好,他太過自信。

    他自信季殊可以喜歡上他。

    然而直到她打電話問他陸明熙的事情時,他的心臟才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變得瞻前顧后,患得患失。盡管竭力掩飾,但他內心深處仍舊很害怕時間不夠,不足以讓季殊對他的感激、依賴以及在做心理咨詢時受到的不停歇暗示轉化成喜歡。

    她會在那之前得知真相、離他而去。

    可怕的想法捂住了他的五感和理智,讓他只剩下瘋狂占有他的念頭。

    但是女生的聲音將他邊緣的理智喚回來少許。她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臉頰,聲音很輕,似乎有些開心。

    “我拿到塞弗林理工的全獎錄取了,你的郵件應該這幾天也會到。今晚要去我家慶祝一下嗎?我想把你介紹給我哥認識,他也在塞弗林,你們還沒見過,你們今天可以在視頻通話t里見一下。”

    她的聲音已經有點發啞,渾身的氣溫都很高。他用手指探過,身體里更是燙得不像話,和她平素冷淡的外表反差很大。她現在汗涔涔的,原本他還擔心她冷,現在更是用不著。

    她的話讓他的溫度一起升了上來,他克制住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明亮期冀的視線穿過額發下的陰翳望進她的眼中。

    “好,”他壓不住唇邊的弧度,心溫熱又熨貼,

    “……都聽你的!

    溫度攀升間,一場試探終于結束。季殊腿都發軟,她撐著對方的手站了起來,收拾衣服。

    一轉頭,謝周霖也穿好了衣服。

    他看起來比她從容多了,眼睛亮亮的。

    兩人離開時,下起了大雪。謝周霖替她擋開攝像機,護著她進了車里。

    謝周霖打開車燈和雨刷,暖澄澄的燈光在雪地里亮起。他接了個電話,說是城市施工隊目前在開路,從體育場前段的路段開始被雪封住了,大概兩小時后能清理開。

    兩個人對視了眼,無奈地笑笑。

    季殊開始在手機上翻著最近地點的幾個營業餐廳。圣誕節不少餐館也關門了,謝周霖干脆直接離開車,步行去了最近的汽車餐廳買了些餐食給她墊肚子。

    季殊就在手機上給季存發短訊告知好消息。

    對方打過來視頻電話。

    南半球正在夏季,視頻先是照到一張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臉,隨后很快晃到季存臉上。

    旁邊的聲音歡快地擠進來:“嗨!妹妹!!聽說你馬上要成為我們的學妹了,恭喜——”

    季存咬牙伸手把想出鏡的人摁出去:“滾,那是我妹。”

    背景一陣晃動,他似乎從室內出來。屋外夏季陽光正好,暑意驅散了北半球的寒冷,

    他眼中藏不住笑意地望向季殊:“恭喜啊!

    季殊也抿唇輕笑。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謝周霖回來了。他站在車外抖了抖身上的雪,開了車門,將東西先遞進來,自己才坐進駕駛位。

    “今夜的雪很大,到處都拉了線。市中心出了不少交通事故,我們等雪停再離開吧。”

    季殊轉頭去擦他眼睫上的雪。他則乖乖地低著頭仍她動作擺布,而一垂眸便看見放在她膝上的手機。

    那視頻通話中的男人長得和季殊有幾分相似,英俊帥氣,神情開朗,背景似乎在室外,烈日炎炎。

    他站在屋檐的陰翳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這邊的動作,上揚的唇角慢慢撇下來,笑意仍舊維持著,但莫名冷了些。

    “小殊,”季存在那頭不緊不慢喊道,“這是你男友嗎?”

    季殊很快放下手里的動作,去拿手機,她把兩個人框進鏡頭里:“對。哥,這個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到過的,我們學生會會長!

    謝周霖能感受到男人在那頭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他一陣。

    目光有些寒意。

    半晌后。他笑著,像是嘮家常一般隨意問了些“怎么認識的”“在一起多久了”“他對你怎么樣”之類的話題。

    季殊一一應答。

    中途有人過來叫他,但被他搪塞過去。他眼神在季殊身上定著,偶爾飄去謝周霖身上打量。

    謝周霖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時不時補充些什么展示自己的家世和教養。他想盡力在季殊的家人面前留下個好的印象。

    最后,視頻對面的人狀似無意地笑了下:“不是圣誕節嗎,這幾天有點忙,回不去,過兩天正好回去看看你。”

    季殊愣了下:“……再過幾天圣誕節假期就結束了,哥你那邊不忙嗎?”

    “沒關系,事不多。家里邊那個也在預產期吧,正好我回去陪你,順便給你慶祝一下,你不至于一個人在家太孤單,”季存笑著,瞥了眼對面背景, “你們那邊雪下得大嗎?”

    “對,封路了!

    “等雪停了就早點回去,這么晚了,也別耽誤人家回家。”季存笑吟吟道。

    第49章

    電話掛斷不久, 雪就停了。

    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出停車場后道路兩側的積雪被清掃開,路燈下濕漉漉的街道反著暗黃色的街光,水紋淋漓地晃蕩著。

    謝周霖送季殊到了樓下。他給了季殊一個長久的吻。

    他雖然沒見過季存,但是清楚他在季殊心底地位不一般。或許是她唯一值得信任依賴的親人也說不定。

    血緣關系總是比其他關系拉近距離來得更加容易。

    ……真是作弊。

    盡管心底瘋狂不滿, 但謝周霖并沒有表現出來。他作出一副以退為進的大度樣子,因為此刻不能讓季殊為難。還得讓她因之前承諾的話沒做到而心疼愧疚。

    “真的很抱歉……”季殊摟著他的脖頸,額頭抵著他的前額,輕輕喘息著安慰他,“明明說好了今晚來我家的,食言了!

    “沒關系!

    謝周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 和煦笑道,“馬上就是圣誕旅行了, 我們有很多可以待在一起的時間!

    他雖然話這么說著,但是手指卻黏糊地扣著她的手,每一個指縫都卡得嚴絲合縫,緊密嵌入。

    他嗅著季殊發間的清香,極力按下心底瘋長的念頭,溫和說:“明天見!

    季殊嗯了聲。她從他的指間退出:“明天見!

    他手掌中的溫度久久沒有褪去,直到她回家后上了二樓,也依舊能看見那輛黑色的車安靜停在樓下。

    季殊開了燈,打開窗戶, 對他揮了揮手,車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她洗澡后給季存發短信,報了回家平安的訊息。

    謝周霖訂的機票是明天下午三點的。從首都弗蘭德直飛南半球蘭頓公國附屬島嶼普頓島, 全程大概七個小時左右。

    假期持續三天。他們在第三天的晚上回來,休息一天后返校上課。

    季殊的行李前幾天就打包好了。

    旅行計劃、住宿、飲食和觀景全部由謝周霖安排好。

    季殊心里忍不住多了兩分期待。加之學業壓力已經被卸下, 大概她能夠好好享受一次生活也說不定。

    她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把隨身的藥品也撿進行李箱。

    藥品也服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快見底了。等度假回來再去找心理醫生拿一次藥,順便再提出減少劑量的要求。

    季殊打開桌子里面的抽屜,忽然發現了之前陸明熙送給她的開口手鐲。

    她回憶起早上對方說過的話,臉色忍不住黑下來。她將禮盒拿出來,準備明天去還給對方。

    如果陸明熙早點說清這個手鐲代表的意義,她根本就不會收下。

    難怪鏈接掛了這么久也沒人拍,原來是皇室信物。估計大家都以為這個是贗品,壓根連聯系她壓價的人都沒有。

    季殊打開電腦,去網站下架私人賣家的商品,忽然手機鈴聲響起。

    是岑萱。

    她很少這么晚還打電話給她。

    季殊那一刻下意識心底就出現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電話那頭帶著哭腔,上氣不接下氣:“小殊,楚佳宜她、她出事了……”

    季殊心里一空。

    “今晚大雪封路,她還一個人留在學校訓練場訓練,我怕她短時間內出不來,就想著買了晚飯帶去學校給她吃。但是半路上因為大雪通話信號出現問題,我一時聯系不上她,進學校后才發現她整個人被壓在體育場坍塌的器械下……”

    那邊一邊哭一邊發抖,“她被送去醫院后就一直昏迷,半個小時前才從手術室出來,醫生說人沒有大礙,但是腿因為被器材砸擊造成粉碎性骨折——”

    季殊腦袋嗡的一聲。

    一時間,她的腦子里只有“粉碎性骨折”幾個字回響。

    她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從椅子上直直坐起身,帶上鑰匙就往門外走。

    “你們在哪個醫院?”

    她在玄關處披上大衣外套,帶上背包去車庫開車。岑萱在電話那頭抽噎著:“她媽媽也過來了,現在在醫生那邊。我在三樓住院部這里,你路上開車小心點……”

    季殊開車到醫院是半小時后了。她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半。

    大概因為難得一見的大雪的原因,交通事故層出不窮,醫院人滿為患,這個點住院部門口和走廊的人也絡繹不絕。人人愁容滿面,或是疲憊麻木,消毒水和藥品的氣息混雜在寒涼的空氣中,久久彌漫不散。

    季殊找到蹲在病床邊趴著的岑萱,用力抱了抱她。她外套上的寒意未退,岑萱想脫她的外套,卻發現她里面穿著睡衣就出門t了。

    她的表情更加難受,坐在椅子上,雙手不知道該怎么擺。楚佳宜的母親隨后進來,也跟她們擁抱了下,抹著紅彤彤的眼眶。

    “好孩子……謝謝你們……”楚佳宜的母親似乎一下變得衰老,面容哀傷,她坐在床邊,抓著昏睡的楚佳宜的手,竭力控制著自己情緒穩定。

    “學校的事故是怎么回事?”季殊拉著岑萱低聲問道,“體育場器械怎么會突然坍塌?”

    岑萱搖搖頭:“我也不清楚,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被壓在下面……”

    季殊頭很痛。

    她總覺得這不是意外。弗蘭德學院體育場器材每個月都會檢修一次,哪怕銹蝕一顆螺絲也能查出來上報,三天之內就能更換維修。

    但她還是壓著心底的疑問,陪著楚佳宜的母親去排隊辦理住院手續繳費。等回到病房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病房的窗子上蒙了層茫茫白霧。

    楚佳宜已經轉醒了。

    岑萱出去給她買早飯才回來。她把面包塞到楚佳宜的手里,但是對方只是看著自己被打著厚厚石膏吊起的腿,臉色蒼白,什么也沒說。

    岑萱眼睛又發紅,她抱著楚佳宜的手臂,拼命忍著眼淚,卻還是喘氣不止。

    “醫生說不到半年就能痊愈,”岑萱拼命支起笑容,“你別太擔心,腿肯定能恢復如初的。”

    楚佳宜卻連嘴都沒張。

    她原本話就少,現在更是沒什么話說,眼中都彌漫著淡淡的死氣。

    季殊的感覺到一股緩慢涌動著、如潮水般包裹的窒息。

    一個運動員能有多少個半年?

    她轉身離開醫院,連岑萱在身后叫都沒聽見。她整夜沒睡,直接驅車趕往學校查了監控。但昨夜大雪,部分設施斷電,恰巧體育館室內監控部分沒被記錄下來。

    她坐在車里,難以克制內心的顫抖。半晌才打開line ,將陸明熙從黑名單中放出,給他打去語音電話。

    鈴聲響了會兒才被接起。

    那頭的聲音帶著不敢置信的遲疑:“……季殊?”

    “你現在在哪里?”

    確認是她的聲音后,陸明熙的聲音幾乎欣喜若狂,他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語無倫次:“我、我在家……怎么,你現在想見我嗎?你在哪里?我去見你好嗎?”

    “能來A09七樓一趟嗎?”季殊看了看手表,現在是早上七點,學生中只有學生會的人有權力在門禁時刻出入校園,“我有事跟你說!

    陸明熙答應得很快。

    他四十分鐘后出現在會議室門口,整個人精心打理了一番,短短時間里甚至連發型都一絲不茍地做了處理,抹了發膠。他臉上洋溢著遮掩不住的微笑,眼睛都彎成月牙,看起來神采奕奕,整個人都煥發光芒。

    但那狀態并沒有維持太久。

    與他相對的,是神色冷厲的季殊,她開門見山:“之前公爵給你定下的未婚妻,是安純嗎?”

    這個名字對陸明熙來說其實印象并不深刻。但他看見季殊眼底的烏青和些許疲憊仍舊努力回憶,“……是。”

    他仿佛怕她誤會似的,連忙撇清關系:“但我已經明確拒絕她了,也不再跟她見面。”

    他小心翼翼地,“怎么了嗎?”

    “她最近的動向你知道嗎?”

    “我不清楚。不過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叫她出來問問!

    季殊很疲憊地低頭沉默了一陣。她捂著眉眼,意識到一切只是自己的懷疑,她壓根什么證據也沒有。

    陸明熙擔心地看著她,想伸手去碰她,卻被她下意識一把揮開。

    “楚佳宜出事了。”她的聲音冷漠而急迫,“她昨晚在學校出了意外,腿部粉碎性骨折,半年上不了賽場!

    她抬眼望著陸明熙,“之前你見過她那群跟班。她們把楚佳宜困在器材室里,想讓她上不了場!

    陸明熙反應得很快,“你覺得這件事是她干的?”

    “我沒查到監控。昨夜大雪影響附近信息基站,供電不穩定,信號也時有時無。體育場的監控記錄正好沒有,”她看起來很焦慮,“……這一切太恰巧了!

    “你太緊張了,”陸明熙忍不住去扶她的肩膀,“可能真的只是個意外,畢竟昨夜的雪那么大,你冷靜一點!

    季殊卻搖頭,她后退幾步跟他拉開距離。

    “你不懂。楚佳宜已經被選進國家隊,安純卻沒進,按理來說她們現在已經不構成競爭關系,即使是為了報復之前的事,她也沒必要對她下這么重的手——”她捂著自己的額頭,心臟跳得飛快,“但如果是因為我……”

    安純被陸明熙拒婚之前,她安排人跟著陸明熙溜出來去機場那次,他們見到了季殊。

    她知道陸明熙拒婚是為了誰。

    她也知道之前給楚佳宜解圍的人是誰。

    陸明熙卻皺起眉,他不理解:“……這一切只是你的推測,季殊,你沒必要把錯誤歸到自己身上!

    “走開!”

    季殊再次揮開他,她的眼眸再次變得又黑又沉,那里面幾乎看不見一點光亮。

    陸明熙心里忍不住一慌,他已經很久沒看見季殊這個樣子了。

    他慌亂去抓季殊的手腕:“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我幫你、我幫你好嗎?我回去就找安純問她這件事,或者你要約她出來親自問?”

    但季殊已經掙開他的手兀自往外走去,她邊走邊從口袋里拿出什么扔進他懷里,滿臉是遷怒的厭惡:“別碰我!

    陸明熙接到那東西。

    那是之前他送給季殊的開口手鐲,皇室信物。

    他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說不清自己的情緒,只是一瞬間仿佛心臟裂開一般難受,連帶著心口的裂縫也透著寒風一般凍得整個人發麻。

    又冷又僵。

    “……你不能這樣,”陸明熙臉色慘白,他四肢有些僵硬地上前,三步做兩步跟上季殊,從身后強硬地抱住她,“你不能因為她的事遷怒我,這樣不公平!我說了我會幫你,她家跟我家有關系,我只要給她打個電話,很輕易就能把她叫出來跟你見面,到時候你想把她怎么樣都沒關系……”

    他把頭埋在季殊脖子里,嘴唇顫抖著去吻她的頭發,一邊從盒中拿出手鐲,錮住季殊的手腕就想把手鐲往上套,

    “你還想去求誰幫你?謝周霖嗎?他最精明了,謝汝云根本不可能為了他去得罪內閣里的任何人,特別是這個節骨眼上……他不可能幫你,只有我能,”陸明熙從身后死死抱住他,就好像抱住他唯一的機會,

    “我幫你,我求你讓我幫幫你……”

    季殊往電梯走,煩躁地想去踹他,但一宿沒睡也沒進食,渾身都乏力。

    她幾乎有些頭暈眼花,怒火郁結之下心臟戰栗,站都站不太穩,她只能使勁去扒他的手,不讓那冰冷昂貴的鐲子套上自己的手腕。

    然而很快。

    面前叮咚一聲。電梯到了這一層。

    門緩緩打開。

    “……小殊!

    那喊聲幾乎讓這一層的氛圍都寂靜下來,隨后緊緊繃起。

    謝周霖穿著長風衣,背著單肩書包,形單影只站在電梯中,門一開就看見這一幕。

    小公爵將女生抱在懷中。

    她臉色蒼白疲倦,眼瞼和臉頰泛著怒意的紅,腰被身后男生結實的長臂有力地束縛著,錮進自己懷里,整個人都像是要被藏進對方黑色的大衣里裹起來一般。

    陸明熙埋在她的頸間,臉色急迫而痛苦,眼神卻揉著神魂顛倒的迷戀和貪婪,那看起來就像他再遲來一秒,他就會把她吞下去也說不定。

    而季殊纖細的手腕上,則套著那只皇室定情信物開口金鐲。

    謝周霖感覺眼球被刺得發痛。

    他竭力保持著微笑,但是理智的閘門好像就在那一剎那已經潰決。

    狂轟濫炸的憤怒和嫉恨一瞬間順著他全身的血管泵向全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第一步的。

    只是看著她的臉,他本能地用僅存的理智安撫道。

    “說好了今天出發去普頓島,結果打不通你的手機。問了你的朋友才知道你來學校了。”

    一步,兩步。

    他握了握掌心,微笑著上前,對著陸明熙那張臉狠狠揮拳!

    砰——! !

    “原來是被麻煩纏上了啊。”

    他看著痛得松開女生倒退幾步,仰頭流著鼻血的小公爵,森冷地笑著說道。

    第50章

    陸明熙捂著鼻子后退,鮮紅的血從他的指縫間滲出來。

    他目光兇惡地瞪著謝周霖,額角的青筋暴起,捏緊t拳頭,毫不示弱地狠狠揮了回去。

    但謝周霖閃身很快。

    他甩下書包,走上前去按住陸明熙的手臂,抬起腿用膝蓋狠狠抵住他的肚子。

    陸明熙痛得彎了腰。

    冷汗伴著血從他的下巴上滴滴答答垂落。

    謝周霖眼中升騰起幾分快意,他牢牢卡住陸明熙的后腦勺,按著他的臉就往走廊的欄桿上撞去。

    一下!兩下!

    啪!砰!

    額頭沉重的悶響結結實實回蕩在走廊上, 謝周霖漆黑的眼瞳中被波濤洶涌的潮水覆蓋,瘋長的思緒在這一刻得到助漲。

    他脖子上連接臉頰的青筋慢慢鼓起,臉頰上的陰翳越發深沉,唇角的笑卻也越來越標準。

    而陸明熙僅僅是被砸懵了一瞬,他很快反應過來。反手卡著謝周霖的手臂推過去,右手一拳狠狠揮出,出其不意砸在謝周霖臉上。

    他脖子上的Airpods應聲落地,“啪嚓”一聲粉碎,眼鏡的碎片也混在一起。

    “你找死。俊标懨魑跖豢啥,長這么大還從沒有除了季殊之外的人敢打他,他真是活膩歪了?以為自己是季殊男朋友就了不起?

    陸明熙的臉上青一塊腫一塊,鼻血把嘴唇染得鮮紅。但他沒痛覺似的,眼里只被濃烈的陰鷙覆蓋,手臂肌肉兇猛漲起,沖過去將謝周霖按在地上就開始揍。

    謝周霖跌在地上的碎片里,后頸和部分臉頰被刺破,血珠鉆出,順著皮膚紋路沁出,和耳邊額前黑發糾纏在一起,又濕又黏,黏在他白皙的臉上,顯得無比觸目驚心。

    陸明熙用舌尖抵了抵發腫的腮幫,冷笑一聲,拳頭雨點一般落在他的臉上。但他沒看見謝周霖眼中露出任何害怕的神情,那反而是挑釁的、憐憫的,這更激起他心中怒不可遏的氣焰。

    在他緊跟著再要落拳時,后頸忽然狠狠一痛。

    “滾開!”女生的聲音有些虛弱卻狠厲地響在身后,“再敢動手我就給公爵打電話!”

    陸明熙動作一滯,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鎖在身后的女生身上。她剛才去會議室里搬了折疊椅,鐵制的椅背毫不留情砸在他的后背和肩頸。

    看見他轉身,女生警惕地后退幾步,將椅子橫在身前。她黑沉的眸中在他的臉頰上繞了圈,很快視線落在他的身后。

    “會長,你沒事吧?”她聲音關切,“你先離開,別被他波及,這是我跟他的事,很快就能處理好!

    謝周霖咳嗽幾聲,側身吐出幾口血沫。

    陸明熙很快從他身上起開,他朝著季殊走來,季殊一邊走一邊舉起手里的手機:“你別沖動!你再不住手我就讓公爵來治你!

    她說著,又單手脫下手里的手鐲,兩個人中間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她將那鐲子扔給他。

    “……你的東西!奔臼獾穆曇舻拖氯,“別再讓我保管!

    陸明熙的心臟忽然痛得難以忍受。他沒伸手接,價值不菲的皇室信物落在地上,“叮當”一聲清響,鐲子滾了個圈兒,最后才倒下。

    和鐲子一起倒下的是陸明熙。

    他閉眼之前只來得及看到季殊眼中詫異的神情。

    謝周霖臉色又黑又沉地抄起樓層中的備用消防器械照著他后背砸了下去。看見那身影倒下,蒙在他臉頰上的灰霾才淺淺散去一些,他滿意地伸手抹了抹唇角的血沫,思緒被女生不敢置信的聲音拉回。

    “……會長?”

    季殊扔下椅子,慌忙跑過去查看陸明熙的傷勢。對方臉色慘白,除去臉上的皮外傷外,剛才那一下后背的傷勢不知道有沒有砸到緊要處。她嘗試拍陸明熙的臉喚醒他的神智,卻被謝周霖一下子扯過了手。

    “他沒事,我下手的輕重我清楚!敝x周霖拉著她的手腕,從地上撿起書包往外走,“我給陸如青打過電話了,她知道該怎么辦!

    “你會有麻煩嗎?”季殊還是忍不住地回頭,走廊上一片狼藉,簡直像戰場一樣混亂。

    謝周霖一邊安撫她,一邊忍不住攥緊她。

    他瞥了眼她的神色,輕輕“嘶”了聲,季殊果然回過神來,她有幾分心疼之色地捧著他的臉:“你傷得好重,我們去醫院!

    謝周霖順從地說:“好,你來開車!

    他跟在季殊后面下了電梯,才開車出校門口就看見公爵府的車隊駛了進來,季殊總算放下了心。她把自己車里備的藥品遞給謝周霖,一邊開車趕往醫院。

    車廂內漸漸升起酒精的刺鼻氣息,伴隨著血腥,令人有些喘不過氣。謝周霖處理著自己的傷口,看見季殊臉色蒼白地看著路況,思緒顯然難以集中,伸手扶住她的膝蓋,安撫道:“我沒事。”

    他在過來之前就聽岑萱說過楚佳宜昨晚發生的事了,也知道季殊為了處理這些一宿沒睡。他的書包里還裝了給她帶的早飯。

    “你遇到問題應該第一時間向我求助的,”謝周霖看著她認真說道,“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替你解決!

    季殊咬著發白的下唇,好一會兒才松開。她停在紅燈前,用手捂住眼睛,繃緊的神經這會兒才放松下來:“抱歉……我太焦慮了,沒有跟你商量過就一個人去找了陸明熙!

    “沒關系,只是第一次而已,”謝周霖抓住她的手,彎著唇角,“你肯依賴我,我很高興。我會將這件事處理得讓你滿意。”

    但這一次,季殊卻慢慢將手抽出來。

    謝周霖掌心的溫度消失,他愣了一瞬,唇角笑容僵住。

    “我不想讓你為難,會長,”季殊沉著眉頭說道,“這件事我還是覺得自己處理更好,如果真的到了必須得求助的地步,我會找你幫忙!

    謝周霖怔了怔:“……小殊,你不想讓我插手?”

    “安純家是內閣那邊的人。你的母親如果知道這事的話,也不會讓你攪這趟渾水的!

    季殊眉眼間的疲憊無法遮掩,她眼底烏青,看著前方的綠燈,繼續行駛,“她做得很干凈,一點證據也沒留下。我得從長計議這件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去醫院看看楚佳宜的情況,她現在狀態很差……”

    謝周霖不由自主捏緊自己的手指,好半天他才恍然出聲,音調抬高:“你不相信我?”

    “我沒有……”

    “是你覺得以我的能力無法處理好這件事還是信不過我?”謝周霖的眼瞳直勾勾看向她,目光灼灼,呼吸都急迫了幾分,“……陸明熙跟你說了什么?你們在會議室聊了些什么?”

    季殊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找他問安純的事,他說要幫我,我沒答應!

    “就這樣?”

    “還應該有什么?”

    季殊將車停進醫院停車場。她下了車,謝周霖緊跟著上前攥緊她的手腕,像沉甸甸的手銬似的鎖住。他的臉和脖頸上還有幾道碎口,衣領也染了血紅。

    他柔下聲,“抱歉,剛才是我太心急了。我相信你說的話,但你也應該相信我的能力,我能為你處理好這次的事……”

    季殊有幾分動搖。

    但她是見過謝汝云的。那個女人看起來溫柔親和,實際上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縱然謝周霖說過她不會違反他心意已決的決定,然而她并不能保證對方就會這樣看著謝周霖胡來。

    陸明熙說的話沒錯。

    “會長,”她抿了抿唇,想了會兒,也緩聲道,“這件事可能是我判斷錯誤。畢竟什么證據都沒有,不一定是安純在背后指使的!

    她伸手撫了下對方的臉:“我知道你很想幫我。但是這件事實在關系重大,還是慢慢來比較好,F在先送你去處理傷口!

    謝周霖看著她,眼眸閃爍,過了會兒才逐漸平息下來。

    他跟她一起去掛號排隊,處理傷口。等包好傷口出門的時候,看見季殊坐在診室外面的椅子上打電話。

    他清楚地看見了那屏幕上面顯示的聯系人“陸如青”。

    “是誰?”他問。

    季殊收起手機,才看見他出門,“家里人!

    她說著,去拿他手里的單子,“醫生怎么說?要我陪你去取藥嗎?等會聯系你家司機送你回去。”

    謝周霖睜著眼睛看著她,感覺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忽然道:“不去旅行了嗎?”

    季殊腦子里塞了很多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什么?”

    “下午三點飛往普頓島的度假旅行!

    “……”

    她才想起來這回事,抬起頭便看見謝周霖那雙黑黢黢的眼睛,透過發間的陰翳就那樣望著她,

    “這是我們交往后第一次旅行!敝x周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聲音有幾分懇切,“你不跟我一起去了嗎,t小殊?”

    “對不起,會長。因為楚佳宜的事,我實在沒法……即使現在不去查她意外背后的事,但是我也不可能在她住院的時候出去度假。她傷得很重,這可能會影響她一輩子的職業生涯,”

    季殊低著頭,愧疚涌上心頭,她道歉道,“等我們畢業了,一定——”

    謝周霖忽然狠狠喘息了幾下。

    他的心臟因為不知來由積攢的怒氣震顫著,盡管竭力保持著微笑,但還是忍不住從唇縫擠出的幾個字音,

    “你為了一個外人,要推掉我計劃了一周的我們的第一次旅行?”

    季殊睜大了眼睛。

    對方緊緊捏著她的手腕,面色已然發白。似乎剛才和陸明熙打架都沒他現在臉色這么難看。

    但他深呼吸幾口氣,很快冷靜下來:“小殊,你說安純的事不讓我管,好,我同意。你想照顧你的朋友,我也沒意見。我什至可以請幾個護工代替你照顧她……但這次旅行我真的精心準備了很久,我很期待能跟你兩個人一起去海島度假,錯過這次,等到大學或許就沒有這樣學業不重又無憂無慮的好時候了……”

    他說到最后,聲音里竟帶了點兒乞憐,

    “我從旅行計劃開始,每天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我們的假期。你不能摧毀它……小殊,不是說過嗎,我只屬于你,你只屬于我,其他人都不重要……你對我承諾過的!

    那天晚上,你親口承諾的。

    他可以忍受一切。忍受家庭的壓力,忍受第三者的撬墻角,忍受對方親人的挑剔,忍受對方至今仍舊無法全身心依賴他。

    但他實在不想忍耐,對方如今竟然把一個外人排在他之前。

    他緊緊捏著手腕,似乎力氣越大,對方的心意便越會回轉。

    季殊張了張唇,她深吸一口氣,難以維持地移開眼神。

    “……對不起。”好半會兒,她才疲累地說。

    她垂下頭,聲音很低,“我的朋友現在非常需要我。”

    她把藥單塞進謝周霖的手里,“你自己去取藥吧,然后回家好好休息一下,養好身體。我這邊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她說完,將手腕強硬地從謝周霖掌心中抽出來,轉身離開了。

    謝周霖站在原地,忽然發覺掌心很空。心臟也空得幾乎嗚嗚透過冷風。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即將失去她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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