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殊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答應了池念星的邀請,或許是因為她那張太過超級巨星的臉。
她本能地感覺到,池念星對自己沒什么惡意。
池念星的住址在市中心的紀念花園,是復式公寓,一進門,她整個人就忽然松弛下來,甩開外套和高跟鞋,光著腳走來走去:“別拘束,來隨便坐!
池耀星拿拖鞋給季殊, 去給她倒水,也摘下帽子脫掉衛衣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他身材高挑, 平時穿得厚厚實實,但確實如池念星所說有在健身, 肌肉線條流暢緊實, 身材輪廓非常卓越,肩寬腰窄,寬大的T恤也遮不住勁瘦的腰身和修長的雙腿。
季殊瞄了眼就回過頭來,池耀星端著幾杯水來到客廳的桌子上。季殊說了聲“謝謝” ,抬起頭后一愣。
平時雖說稍近距離接觸時也能看見池耀星的臉,但他總是戴著帽子,沒法完全看清,今天他摘下帽子,季殊才清晰地看清他的全臉。
確實是不遜色于池念星的好看,五官精致,眼睛尤其漂亮, 只是那眉上有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生生阻斷了他眉骨處的眉毛。
池耀星眼底閃過一絲無措:“……嚇到你了嗎?”
他伸手就要去拿沙發上的帽子重新戴上。
“沒有, ”季殊抬手按住他,“沒有被嚇到!
她真誠評價道,“很酷!币贿呚Q了個大拇指。
池耀星沒回答,但也默默收回手,他轉身繼續去廚房不知忙什么,耳根微微發燙。
池念星也剛換好睡衣從二樓下來,她一邊踢踢踏踏下樓一邊沒形象地大聲喊道:“耀星,吃什么——?”
“我下點面條,”廚房傳來水聲,“你吃沙拉吧!
“我也想吃面條!
“經紀人說你晚上不能吃東西。”
池念星怨念地從樓上下來,“好吧,呵呵!
她拉著季殊坐到沙發上閑聊,“你今晚是怎么碰到耀星的?”
季殊模棱兩可地回答道:“今天是學校音樂劇劇組演出成功的慶功宴。我和他在一個劇組,從KTV出來后就去逛街透透氣了!
池念星沒多問,她大剌剌地翹腿坐在沙發上,一邊換著電視頻道,一邊又看似隨意地問起季殊:“你覺得耀星這個人怎么樣?”
季殊不太清楚她問這話的意思,她猶豫了一下,回答道:“他雖然話很少,比較內向,但是人其實很熱心腸,幫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他,我當他是非常好的朋友!
池念星剛起開一瓶氣泡酒喝了幾口,聞言差點噴出來,她抬高音調:“他?熱心腸?”
她的聲音里拐了十幾個彎,就怕廚房的池耀星聽不到。
水聲下碗碟的碰撞聲倏地大了點。
池念星隨意換臺,停在一檔戀愛綜藝,她看了眼廚房,神神秘秘地靠近季殊:“你知道他眉毛上那道疤是怎么來的嗎?”
季殊一臉疑惑地搖搖頭。
“他小的時候因為一場事故被落在國外,當時大家都不知道他還活著,他獨自在萊伊斯的福利院生活了很多年。后來被爸媽接回國的時候也不說話、不理任何人,整天只知道抱著電腦玩!背啬钚菈旱吐曇粽f道,
“學校里有孩子孤立他,故意偷偷弄壞他的電腦,他就跟那個人打架。對方踩壞了他的屏幕,還砸傷了他的臉,他便把那個孩子的肋骨打斷了兩根!
“從此以后,小學里再也沒有孩子敢招惹他。”
池念星說著,在自己的眉毛上比劃了一下,“當時對方把主機屏幕都砸碎了,主板都燒起來了,他撲過去還想救那破電腦,劃了那么長一條口子,差點就傷到眼睛了!
季殊震驚了幾秒。
“包括學校論壇上他打人的傳聞也是真的!背啬钚菄@了口氣,輕輕說道,“他對什么都漠不關心,更不會主動幫助別人。倒是爸媽和我從小就幫他收拾打架的爛攤子,因為大家看見他那張臭臉就不爽,不由自主想揍他——當然后來也逐漸沒什么人敢惹他了。”
說話間,池耀星已經煮好面端上來了。
他圍著米色圍裙,妹妹頭的灰發在腦后扎了一個小揪,頭頂柔和的燈光落下,季殊不知為何竟看出幾分賢惠的氣質,覺得他和池念星話里那個冷漠孤戾的人設簡直毫不沾邊。
他在小幾上擺下面條,坐在地毯上,拿來幾瓶氣泡酒。其余兩人便也坐在白色的地毯上,圍在小幾邊,面湯熱氣氤氳,有幾分溫馨感。季殊嘗了嘗面條,覺得味道不錯,咸淡適中,便稱贊道:“好吃!
他好像有些開心。
池念星什么都吃不到,只好悶酒換臺。她調轉節目到新聞臺,電視里在放著萊伊斯首都米蘭奧運會的錄播。蘭頓女子體操組拿到了一枚金牌,田徑和跳水分別拿到了銀牌,總金牌數排在第四名。
池念星看了會兒便換了臺,季殊吃完了,也跟著池耀星去廚房洗碗。池耀星說道:“你去休息吧,我洗就行!
季殊堅持道:“反正我也沒事干。”
她說著也找了個圍裙圍上。說是洗碗,其實是池耀星洗了遞給她,她站在一旁,接過碗拿到水池里沖一沖然后擺到碗柜里。
兩人份的碗不多,很快就洗完了,一出廚房,便看見池念星坐在地毯上盯著他們發笑。
“怎么了?”季殊還以為自己身上哪里沾了洗潔精泡沫。
“沒事。”池念星盤著腿,手撐著下巴,笑瞇瞇道,“就是覺得你來做客挺好的!
季殊不理解她的話的意思。
池念星解釋道:“耀星以前來我家的時候,都不怎么下廚房,兩個人吃飯就吃點速食或者點外賣。”
季殊說:“今天我們在外面吃了關東煮,晚餐吃點面條正好,不用特別吃其他東西!
池念星也沒說什么,只是拍拍身邊的地毯,“來來來,坐,晚上想看什么電影?”
季殊在她身邊坐下,池耀星也跟著在他的右手邊坐下來。幾個人靠著沙發,池念星選了半天電影也沒糾結出來結果,還是池耀星不耐煩地翻出手柄:“來打游戲吧!
他拔出塞爾達的卡帶,插入馬里奧賽車8,把ns投屏到電視上,把手柄遞給季殊。
池念星在旁邊嘀嘀咕咕:“要不然我們一起來玩舞力全開吧,光玩這個有什么意思!钡斄藥拙种蠛芸炀筒徽f話了,在游戲里明里暗里較勁,發誓要把池耀星狠狠挫敗一次。
季殊也身心投入進了游戲,她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紓解了不少,在池耀星手下竟然還能贏幾次,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倒是池念星一輸再輸,氣得不太想玩,按手柄身體也跟著一起晃, t季殊被擠倒好幾次,她有點哭笑不得,旁邊的池耀星一手打游戲,還能騰出一只手去扶她。
“池耀星,你真是一點不懂尊老愛幼。”池念星氣得幽幽說道,見池耀星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更是怒氣旺盛地伸手去搶他的手柄,“肯定是因為我的手柄不好用,把你的給我——”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季殊,池念星起身一搶,沒留神被腳下的氣泡酒酒瓶絆倒,幾個人多米諾骨牌一般一連串倒了下去。
季殊眼前一轉,便被池念星壓倒,她本還想支撐一會等這局結束,手便沒離開手柄,沒料到順著向右倒在池耀星身上。池耀星眼疾手快松開一只手,單手托著她的后腦勺防止被小幾碰到,畫面上的賽車便刷一下被拉開距離。
季殊的賽車一騎絕塵,倏地沖向終點。
她露出勝利的笑,還沒收住笑容,一轉頭便看見近在咫尺的池耀星的臉。
他的鼻尖近得幾乎靠在她的額頭上,呼出的溫熱氣息輕輕掃開她額前的黑發,兩人的身體貼在一塊,體溫一瞬間傳遞著,心跳也變得快了些。
池耀星的耳根驀地紅了,身體很明顯變得僵硬,他將視線強行從她身上移開,眼神暗了幾分。
“……抱歉!奔臼庥悬c不知所措地小聲說道,她向前撤去拉開距離,左手邊的池念星便輕而易舉奪去男生手里的手柄。池耀星看起來好像也還是呆呆的,沒反應過來,任由他的姐姐搶走手柄后耀武揚威。
“再來一局!”
“……不玩了!背匾堑穆曇舻拖聛怼Kf著,丟下手柄,低著頭站起身,從客廳匆匆離開。
池念星瞪大眼睛有幾分無語看著他上樓的背影,半晌才低低罵了一句“不中用”。
季殊也有些局促地在客廳站著,池念星過來摟她:“別擔心,他就是害羞了,沒有不高興。”
季殊“嗯”了聲,她今晚確實玩得開心,也謝過池念星的招待。
池念星準備送她回去的時候,還對著樓上遙遙喊了句:“——耀星,你同學要回家了,不出來送一下?”
樓上響起了什么動靜,腳步聲踢踏了兩下,似乎在徘徊,但是過了半天又平靜下來。
池念星只好帶著季殊下去開車。
她問了季殊地址,將AgeraR停在門口,季殊坐上副駕駛。等靠在座椅上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雖有點小插曲,但季殊今晚原本無比糟糕的的心情確實被緩解了太多。
她認真地跟池念星道謝,對方笑了笑,看著路況跟她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兩人大多數時候聊池耀星在學校的事,或者問些季殊的學習情況,偶爾池念星也會提兩嘴她在國外秀場遇到有意思的人和事。
快到季殊家的時候,她忽然眨了眨眼,話題一轉,“跟你聊得很投機,感覺你和我們家確實有緣分。之前在酒吧看見的事情,我也就當做沒看到哦!
季殊愣了愣,也笑著輕聲道:“謝謝。”
“不用謝我,只是我對你十分好奇,”她若有所思地開口,
“季殊,你雖然看起來是個和耀星有些相似的孩子,你們都內向也不善交談,但是只要真正交流起來便會發現你們有許多不同。耀星是個念舊的人,他的童年不在我跟爸媽身邊度過,這么些年來他也很少跟我們敞開心扉,我們無從得知他在福利院的那些年,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小時候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她轉過頭看著季殊的眼睛,“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情嗎?”
季殊一愣。
池念星眼中的神色認真,倒不像是一時興起,仿佛真的對她的過去產生好奇一般。只可惜,季殊搖搖頭:“抱歉,我的過去我記不太清了!
“記不太清?”
“是,我生過病,很多事情都被忘記了。”季殊曾經的人格解離障礙讓她忘記了很多事。只有遺忘才可以讓她從痛苦的沼澤中暫時抽身,變成一個正常人,這是她自我保護的手段。
“過去的性格大概比現在開朗些,只不過太具體的事情我很少能夠記起來,”季殊有些遺憾,“很可惜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了!
“沒關系,不必道歉,”不知道池念星有沒有相信,她只是聳了聳肩膀,在她下車前笑瞇瞇地道,“說實話,原本在見到你之前我還對你抱有一些懷疑。但是在和你聊天之后,我被你的誠懇和有趣打動了。我和耀星都很喜歡你,季殊,歡迎你以后隨時來我們家玩!
她歪頭,彎了彎唇角補充道,“不管是我家,還是池家,都歡迎你來做客!
季殊怔了怔。
她本能地察覺到池念星話里有些其他的意味,只是她一時間無法串聯起那些線索。
她說的“見過她之前”是什么意思?她很早就知道她了嗎?她又為什么會好奇她過去的事?
季殊沉思著回了家,思索不出結果,洗過澡后有些疲憊地倒下,直接一覺睡到了周日下午。
晚飯時間,她像往常一般準備下樓,忽然察覺到家里的氣氛有些不太對勁。
她很快地走到樓梯邊向下望去,明晃晃的白熾燈下,看見陸如青正押著陸明熙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季南林和何瑛手足無措地坐在他們對面,氣氛有些壓抑緊張。
他們看見季殊終于醒了,松了口氣般,連忙招呼她:“小殊,快快,快下來!公爵今天帶著小公爵特地登門給你道歉,已經在樓下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陸明熙還打著繃帶,看見她從房間出來,眼神閃爍著,嘴唇微動,下意識想起身,被一邊喝茶的陸如青抬手就按著肩膀坐了回去。
陸如青和屏幕上一樣氣勢十足,穿著風衣和西褲。
她原本的臉色有些發青,眉目嚴肅,抬頭望向季殊時卻柔和了幾分,帶著些疲憊和歉疚。
“季殊同學,我們下來談談吧!
第32章
季殊下了樓梯, 緩步走到公爵對面坐下。
公爵開門見山:“我為陸明熙從前對你做過的那些混賬事道歉!
她見季殊沉默不語,便和聲道,“你想要什么補償都可以說出來,只要能做到,我們都可以盡力滿足你!
季殊皺眉, 露出些厭倦的神色。季南林連忙先她一步上前,緩聲道:“公爵, 像是道歉補償之類的話之前您的心意我們也看見了, 這次居然還專程再來一趟,實在是……”
季南林諂媚的態度讓季殊忍不住別過臉去。
公爵打斷他的話:“請您讓季殊同學說!
季南林怏怏閉了嘴。季殊沉默片刻,她開口道:“您這次前來,是小公爵和您說了什么嗎?”
坐在她對面的陸明熙臉色還有些青腫,鼻梁上貼著紗布,脖子上也打著厚厚的繃帶。
他昨天被打得夠狠的,今天傷還沒好全就被公爵提著上門道歉來,大概是已經被知道了昨晚事情的經過。但是公爵并沒有追責她,反將這件事一并視作陸明熙做過的“混賬事”里。
公爵爽快地承認道,“他跟我說了昨晚對你做的事, 我們對此覺得很抱歉,確實該打。”
季殊知道她的態度后更奇怪了:“您曾經給我打過電話,我的態度想必您也很清楚。真的想給補償的話,請您讓小公爵離我越遠越好,不要再讓他出現在我的面前就行,我不需要其他的什么物質補償!
季南林忍不住打斷她:“季殊,這是公爵家的一片好心,你怎么能不領情呢?”
季殊忍不住冷笑一聲,她抬頭看他:“如果你想替我領情,又把我叫來干什么?”
對方被她氣得臉色鐵青。
但公爵看到她的態度,還是嘆了口氣,她起身,拉著陸明熙帶到她身前,按著他的頭,讓他給季殊跪下。
陸明熙跪得很快,沒有抗拒,就像季殊曾經在醫院里那樣。
這下不僅季南林和何瑛嚇得面色慘白,季殊也忍不住一下站了起來。
她感覺原本胸口中隱藏的無處發泄的悶火瞬間被泥沙熄滅,但擁堵發塞的震驚與困惑讓她一時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
“公爵,這怎么……”何瑛嚇得就要上前,公爵卻抬手攔著她,她勉強笑了一下,“我后面有些話想單獨跟季殊同學談一下,可以麻煩你們先離開嗎?”
兩人被保鏢請下去后,季殊才難以置信地開口:“公爵,您這是什么意思?”
“陸明t熙一直想親自跟你道歉,說要為以前對你做過的那些傷害進行彌補。”
陸如青看著她誠懇道,“是我因為他的身體原因對他溺愛太過,也沒怎么太管過他,導致從前他在學校里無法無天,做了太多錯事。盡管我盡力對那些同學去彌補,但也無法讓他們曾經受過的那些傷害消失!
“……”
“現在,陸明熙說想對你親自好好道個歉,”公爵故作輕松地對她笑了笑,“這小子現在隨你處置。”
季殊低頭看了眼陸明熙粉色頭頂的發旋。她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但是閉上眼睛,那些過往的痛苦和窒息并不是虛假的,即便是做夢也能回憶起來。
“真的嗎?”她忍不住冷笑一聲,坐回了沙發上。
“……是。”一直沉默的陸明熙卻在這時開口。他嗓音還有些澀啞,低沉地緩緩道。
“對不起,季殊!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季殊的心臟卻狠狠跳了一跳。
她夢里出現過的話和場景,施暴者的下跪、認錯、道歉……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能聽見的話,竟然成為了現實。
只可惜如果你能說得再早些就好了,現在,原來的那個季殊已經聽不見了。
季殊閉了一下眼睛。
“即便你跟我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過去犯下的行徑,對你的態度也不會改變。你的道歉什么都不能換來。陸明熙,即使這樣,你也能夠接受嗎?”
他之前一直對她死纏爛打不就是無法接受這種事嗎?
高傲的小公爵難得親自低頭道歉,她居然還敢不識好歹——他的心里一直是這么想的吧。
但陸明熙的話卻出乎她的意料。
“我承認我做錯過的那些事,也為此向你道歉,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諒!
季殊怔了一瞬,她有些沒懂他話里的意思,“……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無論你今后想怎么對待我,都可以。包括討厭我這件事。”
陸明熙說得很慢,他說這話的時候抬起頭,季殊難得沒從那雙眼睛里看見他一貫的戲謔和氣焰,他的神色好像真的很認真。
他瘋了嗎?
季殊忍不住轉頭去看陸如青。對方卻沒對他的這番話提出任何異議。
——她默認了。
她默認季殊今后可以對陸明熙作出任何事,一切罪責和懲罰,都是他的活該和自討苦吃,而她再不會插手。
“哈……”季殊忍不住開始懷疑起眼前看見的,簡直讓她有些匪夷所思。
她伸手按了按額頭,緩緩吐出一口氣。她感覺額角的青筋在跳動,她閉上眼睛,因為她有些害怕她一睜眼,就會克制不住自己,對面前的人一拳揮過去。
她無數次將陸明熙當成想象中的沙包狠狠擊倒,但當生殺大權真的來到自己手上,還沒有任何后顧之憂時,她反倒忍不住彷徨起來。
回擊和施暴的邊界在哪里?當施暴者真心認錯后面臨的所謂懲罰,是否又是新一輪的霸凌?
季殊頭又隱隱作痛起來。她現在非常想獨自去房間里呆著靜靜,誰也不見。
“你們的意思我知道了,你的道歉我也收下!奔臼庹酒饋,“如果公爵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回吧!
她轉身準備離開上樓的時候,陸明熙站起身追上來,他叫了聲她的名字。
“季殊。”
季殊站在樓梯上回頭,看見陸明熙站在燈下看向她。他粉色的發在明晃晃的燈光下被映出一圈晃眼的光暈,發尾的陰翳落在眼瞼和臉頰上,他睜著眼,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看向她。
盡管季殊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的!彼谅曊f道,聲音低低地傳入季殊耳中-
大概那天的陸明熙是被陸如青從醫院揪起來的,道過歉后他又回醫院躺了兩天。
季殊的學習小組任務正好也結束,目前只剩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
岑萱和楚佳宜偶爾會把她拉到咖啡廳學習,她們做完功課后看見季殊還在不停寫些什么,也忍不住湊到她的身邊來看。
“好多SAT的卷子,都是真題啊,”岑萱驚訝道,“你把往前十年的真題都做了,下學期的大考成績想上天!”
楚佳宜鼓勵道:“加油,宇航員!
她時不時尷尬的冷幽默很少有人能懂,但是季殊此刻埋在題海中卻忍不住笑出聲。不知是無語還是自侃。
岑萱倒也好奇她學得這么拼命是為了什么:“你以后有想要從事的專業和領域嗎?”
季殊筆尖一頓。
岑萱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我和楚佳宜呢,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起進國家隊,然后成功在三年后蘭頓首都弗蘭德的冬奧會上亮相,到時候全世界都可以看見我們一展風采……”
楚佳宜有點肉麻地拍了一下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還行,我就算了。能不能進國家隊都不一定呢!
岑萱笑嘻嘻地摟她:“還害羞了,之前不是說要一起進國家隊,今天在季殊面前就不好意思承認了?”
“我天賦一般,網球國家隊位置競爭激烈,我不覺得我能進,”楚佳宜低下頭用叉子戳盤子里的蛋糕,
“比起這個,還不如期待一下等你拿到女子田徑短跑金牌后,在媒體面前展示我的照片,這樣我也算被全世界看見!
岑萱沒好氣地拍她:“說什么喪氣話呢,呸。”
她跟季殊告狀,“這家伙每天自己偷偷訓練到凌晨,居然還敢說這種話,被別人知道了只怕覺得是凡爾賽,要被套麻袋敲悶棍的!”
楚佳宜也不覺被她逗笑,兩個人打鬧起來。
季殊看著兩人,忽然心生羨慕。
她們好像都在朝前走著,只有她仍在被過去的泥潭所困。上輩子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結果兜兜轉轉又回到原地,她長久以來努力的目標只有離開高中,壓根就沒想過自己熱愛的會是什么,又會立志在什么領域奉獻自己的一生。
相比起來,她的人生簡直毫無意義。
岑萱兩人也多少知道她之前被欺負的事,看見她的狀態不太對,又不約而同安慰起她來。
她們分別抱了抱她,語言的力量太輕,于是岑萱又去買了三杯奶茶,遞給季殊她最喜歡的芝士紅茶。
岑萱攬著她轉移話題:“沒想好以后的路也正常,畢竟咱們的人生才開始呢,好多人七老八十才發現自己的終生事業,你就是期末壓力太大了,別寫了……”
她說著,擠眉弄眼道,“比起這個,你有沒有想過別的事?”
季殊看著一邊的楚佳宜也跟著收她的卷子,無奈地笑了笑。
“什么事?”
“之前的風聲我也在論壇上聽到一些,”岑萱搗搗她的手肘,對八卦顯然比對學習感興趣太多,“你跟池耀星之間有沒有什么?他們姐弟倆對你的態度可有些不一樣!
季殊回憶起那天去池念星家做客的事,她沉吟了會兒,“他們人是挺好的,我感覺池念星可能也有點想說合池耀星和我的意思……但我確實對他沒什么感覺!
岑萱聽了她說起那晚做客的事,又聽見她這番話,眼神從亮到暗,她恨鐵不成鋼地道:“那可是首席啊——首席!你順著臺階走不得水到渠成,那以后說出去就是首席的女友,誰敢欺負你?說不定到時候還能被選進首席之一……”
倒是楚佳宜看出來她的興致缺缺,呵了聲:“別說首席,估計就是首相她都不樂意!
季殊垂著眼皮喝奶茶道:“就是沒想法。況且,我也摸不清池耀星的態度,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但感覺我跟他都是那種只要被硬按頭就會產生逆反心理的人。”
岑萱在旁邊唉聲嘆氣,遺憾自己失去了一位未來的首席好友。
但季殊沒細說自己的顧慮。池念星模糊的態度讓她總覺得他們有什么瞞著她。
季殊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直覺是很重要的事……或許不止一件。
“那會長呢?”岑萱還不死心,眼巴巴又問。
“岑萱你得了,盼著朋友成為首席還不如雞一下自己,說不定能成為下屆奧運冠軍!背岩松焓秩ヅ乃,被她笑哈哈躲開。
“沒事!奔臼庵浪齻兪菫榱宿D移自己注意力,也沒在意,只是模棱兩可道,“我跟會長就t是正常朋友、工作同伴,更不可能了。”
她是一個交朋友都怕被背刺的人,在高中時期對更進一步接觸的親密關系根本一點想法都沒有。
與其一步步如履薄冰小心試探,還不如維持在原狀,她實在不想把僅剩的一點兒精力花費在思考“對方到底喜不喜歡我”這種事上。
相比起來,思考今年的出國申請擇校和去問哪個老師要推薦信這種事比較有價值。
楚佳宜大概更能理解她的這種心情,幾個人插科打諢,下午的時間飛速流逝。托她們的福,季殊的心情確實放松了不少。
幾人分別的時候,楚佳宜還叮囑岑萱“沒事少刷論壇多訓練”。
很快,學期只剩下最后幾天。陸明熙出院后回到學校上課,身上的傷也好了不少,看上去倒是變回了個正常人,沒怎么來惹過季殊。
更讓她刮目的是,往常那群圍在陸明熙身邊的狐朋狗友也散了,他上課規規矩矩坐、考試規規矩矩來,平時下課沒事就坐在座位上翻翻書,看起來倒是真的想改過自新。
陸明熙的變化很快在論壇掀起了軒然大波,一部分人討論小公爵是不是改性了,覺得他遇到了什么挫折,另一部分人覺得他是在裝的,至于原因,僅僅是為了好玩。
【小公爵改姓都比他改了性子可能更大。 】
【我就在小公爵班上,每天看著他下課也不像往常那樣跟人聊天讓人跑腿,就一直看書做題,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覺得好毛骨悚然。他是不是被人附身了? 】
【感覺是不是被誰給威脅了?這學期他進了三次醫院,身上還打了繃帶,估計是讓人給打怕了。 】
【搞笑,誰敢威脅小公爵,不想活了嗎? 】
【不管是不是裝的,這幅樣子都比之前好太多了。如果是裝的,我倒真希望他至少能裝到我畢業。 】
季殊對陸明熙的改變沒什么想法,他之前說“想讓她看見他的誠意”,或許這是他說的誠意之一。
倒是池耀星那邊主動給她發來消息,是青少年科創賽的夏令營宣傳網站,可以了解大賽更多詳情。
另一邊,考完試后,暑期來臨,謝周霖推薦的動物救助志愿活動也陸續開展了。
這個志愿活動只要參與足四十個小時,就能拿到四個學分。課外的學分修滿后,她下學期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季殊考慮之后,決定參與志愿活動,填寫了自己的活動報名表格。而由于時間問題,她婉拒了科創賽的夏令營,池耀星那邊沒說什么,只表示知道了。
而很快,季殊的line也收到一條特別的消息。
季存說今年暑假他會回國。大概就在七月中旬左右。
季殊算了算,他今年好像也大三了,不知道有沒有繼續攻讀master的打算。她退出和季存僅有寥寥幾條消息的聊天框,指尖頓了一下。
她點進陸明熙的主頁,取消了他的置頂聊天框。
特殊提示音消失了?M繞在心頭的夢魘散去。
季殊推開房間里的窗子,感覺一股炎炎暑氣撲面而來,卷著蟬鳴和干燥的熱風,湛藍的天空像是藍寶石一樣澄凈清透。
她忽然發覺,弗蘭德悶熱雨季已經過去。
姍姍來遲的,是她的夏季假日。
第33章
陽光之家流浪動物救助站距離市中心不算很遠, 坐車從季殊家出發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只不過季殊到的時候,沒想到謝周霖也在這里。
“會長?”季殊驚訝道。
謝周霖正挽著袖子在救助站里和工作人員幫助清理一只受傷的短毛貓。它看上去不過一個月左右,毛發臟兮兮的,粘連在一起,一只腿還有些跛,叫聲尖銳而顫抖。
謝周霖和店里的人忙成一團,他穿著志愿者服裝,戴著手套,彎著腰細致而耐心地幫助小貓清理帶著血污的毛發,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店里另一名志愿者看見她,匆匆帶她去登記, 讓她換上了志愿者工作服。
她給季殊簡單介紹了一下平時志愿者幫扶的工作,還說季殊今天是第一天來,在旁邊打打下手就可以,主要是看別人怎么做。
季殊出來的時候看見那只短毛貓已經逐漸平靜下來了。它虛弱地躺在整潔干凈的白色毛巾上,正在小心地進食。
謝周霖也終于松一口氣,他好像這時才轉身看見了季殊,愣了愣,隨后笑了一下:“你來了!
他跟季殊平日里在學校見到的形象很不一樣。
今天他沒有戴眼鏡,從來緊繃的唇角也淺淺彎著,渾身的氣質放松下來,顯得溫柔平和。
額角還有淺淺的汗珠,干凈的白襯衫衣領被濡濕少許,耳邊黑色的碎發貼在白皙干凈的皮膚上,整個人倒顯得親切清爽,和他分享在line動態照片上的如出一轍,讓任何人都會心生好感與信任。
季殊也學著他挽起袖子, “我還以為會長的學分早就修滿了呢。”
“確實修滿了,不過大概做這種事已經成為習慣了吧!彼f著,將手里喂奶的針管遞給季殊,“要來試試嗎?”
季殊小心翼翼接過,也和他一起蹲下,輕輕給小貓喂食。
小貓被清理過身體,又餓又困,此刻喝得急了便有些嗆,謝周霖垂著黑色眼睫,輕輕撫摸它的脊背,像是有魔力一般,它也逐漸安頓下來,眼皮子慢慢開始打架。
“會長知道迪士尼公主嗎?”季殊看著漸漸平靜下來,肚皮一起一伏的小貓,忽然輕聲開口道。
“知道。為什么忽然說這個?”
“迪士尼公主都會唱動聽的歌,會一門才藝,還會跟小動物溝通!奔臼馄^看了他眼,“會長難不成以前從事過嗎?”
謝周霖愣了下,笑出聲來,他聳聳肩:“好吧,被你看出來了。不過我已經退役,現在只想專心自己的學生會事業。你愿意來助一份力嗎?”
“不是正在助力嗎?”季殊說,“作為學生,除了學習之外,我奉獻最多時間精力的地方就是學生會了!彼首鲙追衷鼓畹氐,“會長雖然忙,但不要看不見我的付出啊,我每天都在誠心盼著升職呢!
兩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氣氛也徹底放松活躍下來。
安撫好睡著的短毛貓,謝周霖又教了她一些其它的日常救助工作。例如清理毛發、耳螨、上藥、安撫小貓等。
他還帶著季殊去宣傳部志愿者處記錄了一下流浪動物救助電話與工作站地址,觀看了一些剪輯好的宣傳片。
宣傳部的志愿者會特意把謝周霖的身影剪進去很多,投放在網站和電視臺的公益節目上,因為據說這樣起到的宣傳效果很明顯,特別是在女生群體中。
季殊暑期動物救助站的一天工作是五個小時,一周去四天。四十小時的志愿活動去兩周就可以完成。但謝周霖似乎是每天都去,因為季殊只要一到志愿救助站,就能看見他的身影。
不知不覺,兩個人的關系也更加熟悉起來。
他偶爾也會關心地問季殊的身體情況:“比起之前感覺怎么樣?”
“好了不少,專注的時間更長,也更能控制情緒了。藥有在每天服用,現在是一個月去拿一次藥!奔臼饣卮鸬馈
她沒說的是,隨著狀態的逐步恢復,過去被她丟下的那些記憶好像也正在一點點追上來。
她不想這么早就記起那些東西,至少在畢業前不想。她準備下次做心理咨詢的時候聯系咨詢師減少藥量。
“你推薦的醫生真的很專業,每個月去復查的時候都能明顯感覺到心情和狀態都又恢復了一些!奔臼庹嬲\地說道,“謝謝你。”
“沒事,幫助你們也是我分內的事情。”謝周霖笑了笑,“不過既然想感謝,這周去學校領完期末成績單后,請我去看電影怎么樣?”
季殊頓了下。不知是他的態度太開朗和水到渠成,還是心理咨詢師在進行輔導和暗示時常無意提起謝周霖為人善良優秀,她居然沒怎么思索便答應了。
“好啊!
“真的?那我開始期待了!彼菜斓氐。
他明朗的態度讓季殊拋開心底的一點思慮。
很快是領取成績單的時間。因為事先已經在郵箱里收到過成績單,所以季殊倒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外。令她稍微出乎意料的是,盡管兩人都是A+ ,但她理綜的小分竟然比謝周霖要高上五分。
她正比著成績單算平均績點的時候,陸明t熙不知道什么時候站過來了。
他今天穿著常服。暗紋短皮質夾克敞開著,露出里面的花紋襯衫,戴著一頂棒球帽,看起來慵懶又有氣勢。
他斜靠在季殊的桌邊,故意用手指抵著唇角輕咳了一聲。
季殊一抬頭,發現他那頂帽子有點眼熟。她想起來那是她之前帶著他從酒吧逃跑的時候給他遮臉用的,因為是女士棒球帽,他帶上倒顯得有些小巧秀氣。
季殊不準備要回來,她也沒理他。
倒是陸明熙將自己的成績表往她桌上一放,用指節壓著,往她這邊推了推。
“?”
季殊莫名其妙地瞄了眼。
陸明熙除了選修課逃課太多在及格邊緣徘徊,其余幾門主課竟然都上了B,尤其是之前學習小組主要針對復習的理綜更是B+的成績,而她帶的化學小分居然還上了80。
即使是季殊也忍不住詫異了一瞬。
她還以為這家伙只知道不學無術,每天混日子花錢買學分。沒想到上學期最后那段時間他竟然真的有在學習。
“怎么樣?”陸明熙輕輕從鼻音發出哼聲,問她道。
“不怎么樣。”季殊很快收回臉色。她面無表情地收拾好東西,謝周霖走到她桌邊,瞥了眼錯愕的陸明熙,對她微笑道,“走吧!
季殊起身,陸明熙伸手,“誒,等等——”
他眉毛有點扭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什么叫不怎么樣?我的進步可是——”
一旁的謝周霖伸手拿過他的成績單看了看,淡淡評價道:“繼續加油!
陸明熙看見季殊明顯不感興趣的臉色,很快收斂了一下,將后面的話吞了回去,這時江兆明從教室外跑來吆喝著找他:“小公爵!”
他壓低聲音道:“安純在教室外等你!
季殊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下。
她記得這個名字,是之前唆使一群跟班將楚佳宜關在器械室里,想讓她沒法參加網球晉級比賽的那個女生。
說是家里很有背景,跟公爵府走得挺近,季殊偶爾能在論壇上刷到帖子,有說她在追小公爵的傳聞,因為兩家人都贊成,所以很多人當時押她會是陸明熙的下一任女友。
只不過因為那時論壇里陸明熙在追阮思安的風頭正盛,所以也有一大部分人覺得她沒希望。但最近陸明熙似乎對阮思安失去興趣了,沒怎么去見她,也不再像從前一樣送她禮物,安純便又頻繁地來班級等他一起回去。
陸明熙聽見這個名字,神色一瞬間染上濃重的陰郁厭煩。他似乎很想拒絕,但不知為什么還是出去了。
季殊對這兩個人的事沒興趣,但她確實對安純沒什么好印象。她做的事一直抓不到證據,讓季殊感覺并不心安。
但是她如今在學生會了,職位也不低,總不至于一點保護楚佳宜她們的能力也沒有。
想到這里,季殊才算放下了點心-
不過讓季殊沒想到的是,下午謝周霖選的的電影會是恐怖電影。她以為按照他的興趣,大概會選些什么治愈片、萌寵片之類的。
季殊最免疫的就是恐怖片。她看的過程打了好幾個哈欠,但是為了不掃興,還是撐起精神裝作聚精會神地看著。
倒是謝周霖似乎一直在看著她,若有所思。
“怎么了?”
散場的路上,人群紛涌著從電影院散去,季殊有些疑惑地問謝周霖,他的表情好像一直在想些什么。
“沒什么,”謝周霖笑了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免疫恐怖片。”
“也沒有完全免疫了,”季殊謙虛道,“電影院里觀眾的尖叫聲還是把我嚇到好幾次的。”
謝周霖搖搖頭,“還是讓你失望了,電影畢竟是我選的,本想暑期納涼,沒想到反倒讓你催眠了。”
他有些歉意,“下次我請你去游樂場玩吧?別拒絕我,就當是我的補償!
季殊這次倒是有些清醒了,大概是剛看完對她來說有些催眠的恐怖片的緣故。
她沒有再像上次那樣一口答應,而是想了想:“等我回去考慮一下吧,謝謝你!
兩人在電影院門口很快分別了。季殊在商城的快餐店解決了晚飯后才回去,一回到家便倒頭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她就看見常年靜音的手機被電話和消息炸開了鍋。
她先回撥了岑萱的電話,對方上來就問她有沒有事,說是春天百貨廣場商城下午發生小型火災,雖然通知了緊急疏散,但還是有人員踩踏受傷。
但那已經是季殊離開后一小時的事情了。
季殊下樓看了電視新聞,記者播報說是因為消防措施準備不當造成的火事,叮囑暑期防火防災注意事項云云。
季殊安慰了她,又逐個回復了幾位朋友,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們怎么知道我下午去了春天百貨廣場商城B1電影院? 】
她從不發動態,更沒跟她們幾個說過自己下午出去玩的地點。
她找到謝周霖的聊天框,他也看到了新聞,關心地打過來一個未接語音電話。大概十分鐘之前季殊回了他自己沒事,讓他別擔心,但他目前還沒有回復。
季殊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打開了論壇,看見還不到一小時之前被發布的一條帖子,回復數正隨著刷新每秒一逐條攀升,正高高地飄在首頁。
標題引人注目、吸人眼球。 【會長終于傳出疑似曖昧對象? 】
帖子主樓放著的,正是她和謝周霖下午一起從電影院里走出來的照片。
第34章
照片并不是很清晰, 但仍依稀能夠看出來是她。
下面的評論議論紛紛,盡管有驚訝季殊和謝周霖的曖昧關系似乎被坐實的,但是更多人詫異的,還是向來潔身自好、從不接受任何女生邀約的謝會長居然會同意跟女生出去看電影。
【本來池耀星那件事我還不信這女生手段高超,這下我也不得不信了。能把會長這種從來不近女色的人約出來, 這誰不佩服一下她的段位? 】
【之前在學生會也常跟會長同進同出的,還以為是工作需要, 沒想到是早就攀上了啊。 】
【兩個人本來也是單身,不用這么惡意揣測吧?不管是不是約會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女生人本身也很優秀啊,這次公示的期末綜合績點在全級排名前3 % ,而且她的選修課還大部分只有B+左右,全靠主課成績硬生生拉上來的。 】
【只是優秀就能拿下會長也太天真了。當年這屆新生入學時候有個全市前十排名進來的女生,家世樣貌也不錯,一來就進了學生會,鍥而不舍追求了會長好幾個月,每天又是送便當又是寫情書的,結果跑前跑后忙活三多個月,連人家的line都沒加上。 】
【我還是不信會長會有約會的花邊新聞。只是巧合選了同場電影,遇到就聊了兩句,散場順便一起出來了吧?坐等辟謠。 】
【希望樓上的等他們公布關系了也能繼續嘴硬。 】
……
季殊一目十行地滑下去,她感覺到有些窒息和無措。
一方面是無措于對自己的肆意揣測, 不過還好現在已是暑期,她的好友驗證也已屏蔽,不會再有太多人煩擾她。
另一方面, 則是出于給幫助過自己的謝周霖帶來的麻煩。
他向來重視名譽,家教嚴格, 從未傳出過任何緋聞,季殊對給他帶來的困擾心中有些愧疚。
盡管這些蜚語不是由她造成,但是她是遇到這種事就會忍不住更加回避的人。
和池耀星那次單方面的幫助不同,論壇基本篤定了是她邀請的謝周霖出來看電影,而對方也答應了,就像是側方面證明了兩人的曖昧關系一樣,現在只等公布或者澄清。
季殊有些憂心與煩躁。
但是很快,line傳來了一條消息。
謝周霖:【不好意思,剛才在處理論壇的帖子事件,給你帶來了困擾?吹侥銢]事我很高興,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
季殊再刷新論壇一看,那個猜測帖確實已經被降了權重,掉到了第三頁,帖子里一些稍微激進和辱罵的回復也被刪除并封禁賬號。
只是,謝周霖沒有作出任何澄清回復。
是忘記了,還是有別的顧慮?
季殊不清楚。
而在那邊,謝周霖的面色也有些陰沉。
他處理完論壇的事后開始思考。
照片的拍攝t角度隱蔽但清晰,可以清楚看見面容。不太可能是恰好路過無意拍攝的。
帖子的發布賬號是一個已經畢業多年的學長的賬號,他本人在國外已經成家,不怎么再關注母校論壇事件,這個賬號可能是被別人買過來的。
帖子發布事件乍一看是對他和季殊關系的推波助瀾,實際上是某種阻撓。他曾經也對池耀星用過這招,不過他當時只是放任并助力而已,并非特意發帖人。
季殊的性格決定了她并不是那種會被按頭的人,流言只會讓她反而縮回即將伸出的手。
謝周霖首先排除了陸明熙。他現在被公爵管制著,家里讓他多和大臣的女兒接觸,否則便會強制他轉學。他既沒時間也沒心思能做出這種事。
接下來的懷疑對象是池耀星。
但是謝周霖同他是發小,他很清楚他的性格。他相當被動,而且目前表現出的對季殊的感覺模糊,本人也是做事不會迂回的直接類型。
謝周霖同樣排除了他。
他的手指在通訊錄翻找著,很快臉色陰郁地撥通了池念星的電話。
他跟池念星雖不能算是同齡,他們都比她小上一歲,但畢竟也算是相處多年。
那邊接起電話的時候似乎在看電視,綜藝里歡聲笑語。池念星正在喝酒,她的聲音有點醉,笑嘻嘻的,“喂”了聲。
謝周霖沉默著掛斷。
池念星滿不在乎地掛掉電話,將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恰好樓上門開了,池耀星低著頭步伐很快地走下來,將手機朝池念星躺著的沙發上丟去。
“這是什么?”他的聲音很冷,浸著冰一般。
池念星隨便一瞥手機屏幕,那是她不久之前用購買的賬號發的帖子,正是猜測季殊和謝周霖關系的那條。
她笑嘻嘻地聳肩:“怎么了?你不滿意?”
“你當時跟著我一起去的時候,沒告訴我你偷偷拍了照。”
“有什么必要說嗎?”池念星道,“謝周霖當時推波助瀾你的帖子事件發酵,還特地為了吸引她參與動物救助志愿活動,幫她私下補志愿時長,導致她拒絕你的邀請。你就不想報復嗎?”
“這又關你什么事?”池耀星的眼神又黑又沉,好像他根本不關心那些事一般。
“我在幫你!
池念星重申道,“耀星,我在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我。”
話音落下,池念星慢慢收了笑容。
她調小了電視聲音,從沙發上坐直,沉默著點了支女士香煙。
半晌,她才透過裊裊煙霧,看著池耀星道:
“耀星,爸媽和我以前確實做錯了,所以我們大家都很想補償你。但是這么多年你從不對我們敞開心扉,也不信任我們,我們根本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能用我們的方式來盡力彌補。”
“好不容易我們終于知道了你在意的人,我們能夠不計較她的家世和過去接納她,甚至對她表現出這么大的善意,就是為了實現你的心愿,解決你的煩惱,讓你開心,漸漸融入這個家,你怎么能說出這種——”
“閉嘴!
少年冷硬的聲音打斷了她逐漸激動的陳述。
“……這就是你們一直以來都在自作聰明的地方。”
他的話刺進煙霧中,好像一瞬間刺痛了池念星。漠然冷酷的眼神透過煙霧落在她身上。
他道,“你們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心意,只是覺得那些是我想要的,便擅自為我拿來,裝作是恩賜。”
池念星拿煙的手指抖了一瞬。煙灰簌簌落在潔白的地毯上。
她看見池耀星轉身回樓上,沒過一會兒便拖著一個20寸行李箱出來。
“爸媽這周不在國內,你不在我這里住了嗎?”她忍不住有些焦急道。
“下周我也會搬出去自己住。”他的聲音聽不出波動,好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池念星終于急切地從沙發前站起身:“耀星,別走,爸媽會很擔心你的!我跟你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做這種事……”
但是池耀星毫無反應。
他拖著行李箱從她的面前經過,腳步沒有半點停留。
池念星見無法勸阻,終于聲音里忍不住摻雜了一絲怒火:“池耀星,你才是真的愚蠢!是你想的太簡單了,你以為只是對她好她便會領你的情嗎?不使手段,根本永遠不可能得到女孩的心!”
池耀星的腳步終于頓了住。
池念星接著冷笑,她伸手指著門:
“好啊,你走。你以為你是什么守護她的騎士嗎?錯了,在她眼里,你不過是一只陰溝的老鼠而已,你猜如果她知道了你在用她的手機定位她,她還會不會有一絲喜歡你的可能?被你當作寶物的那段童年回憶,人家根本就不記得一絲一毫!不信你就去問她,你看她會不會記得你到底是誰— —”
哐——
池耀星冷漠地離開屋子,關上了門。
聲音讓池念星的大聲控訴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在沙發前站了好幾秒,才懊惱頹喪地在沙發上坐下,低著頭揉了把頭發,摁滅煙頭。
又靜坐一會兒,摁著將遙控器擲向花花綠綠的電視。
啪!
煩躁的背景聲音和畫面終于消失。
房間一片死寂。 -
為了避免再給謝周霖帶來困擾,后續的陽光之家動物救助站志愿任務季殊都是避著他去參加。
所幸一路平穩,在這四個學分加到手之前,沒再出什么波折。
季殊也被這件事困擾了一小段時間。她增加了心理咨詢師的談話次數,對方溫柔高超的談話技巧、良好的素質和過硬的專業本領總是能讓她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在談到論壇事件的時候,醫生笑著問她為什么不考慮接受真正的親密關系。
季殊猶豫了一下,回答說自己現階段的主要目標是學習。
“嘗試接受更進一步的關系或許會讓你的狀態恢復得更好,成為一個更正常的人!睂Ψ秸Z調低沉溫和,讓人神經放松,不由自主想要相信。
但季殊仍思慮著,沒答他的話。
她又提出了想減少藥量的要求,對方按照她的想法少開了一些劑量。
在季殊離開后不久,少年也緩步來到了咨詢中心大樓。
他才掛斷電話,電話那頭的小公爵的憤怒質問和糾纏讓他心煩疲憊。
他似乎來過這里很多次一樣,對樓層建筑地形駕輕就熟,來到了醫生的辦公室坐下,一言不發地開始處理工作。
咨詢師也沒有打擾他,而是一同整理著檔案和工作文檔。
等半小時過去,謝周霖終于關上電腦,將設備都收起來后,咨詢師才開始熟稔地說起方才不久之前離開的那個女生的最近情況。
“我按照你的要求去說了,但她的自我防范意識很高,”咨詢師給自己倒了杯茶,聳肩道,“相比起來,我覺得你倒更應該擔心你自己的情況。”
他熟練地打開電腦加密文件夾,開始邊詢問他的近況邊談心。
“睡眠怎么樣?”
“老樣子。”
“聽說你最近更忙了?不是放暑假了嗎?”
“學生會、志愿活動……還有一些人挖的報復陷阱!鄙倌甏瓜卵燮,此刻竟顯得有些安靜脆弱,“明明她好不容易才親近了我一些!
“我還是很好奇,為什么是她?”咨詢師忍不住問道。
“……她很特別!敝x周霖沉默很久,最終還是徐徐開口道,
“我從小便救助過很多流浪受傷的動物,盡管家里從不讓我收養,但是每當我看見那些動物親近救助了它們的我之后,心中便會得到一股滿足感!
咨詢師提醒道:“人和動物是不同的。”
“我知道!敝x周霖的聲音很平靜,
“母親也這么跟我說過。人確實和動物不同,動物只是會熟悉你、親近你,但人能給予回饋情緒更多、更復雜。她沒有道德缺陷、飽受欺凌、脆弱堅強、可憐而深陷泥潭,卻不自棄,是最完美的拯救對象!
“只要我向她伸出援助的手,她便會回握過來。堅持不懈地幫助她、陪伴她,看著她因為我而變好,直到最后離不開我……”少年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幾乎向在夢囈一般,他說著,虛虛握了一下掌心,
“這難道不比幫助千萬只動物更加令人著迷嗎?”
“……好吧!弊稍儙熑嗔艘幌旅夹模瑖@息一聲。
雖然他早就知道謝周霖的情況,但是沒想到這些年竟然愈演愈烈。
“不t過令慈也囑咐過我,希望你別做得太過火,如果實在……交往不是不行,但是在媒體面前不能鬧出半點丑聞,另外關于對方的未來安排也需要提交給她過目并輔助規劃……”
他絮絮說了很多謝汝云的要求,也不知道對方最后聽進去了多少。
半個小時后,謝周霖又恢復了往常冷靜端重的樣子。
他道謝之后離開,但在出門不久便接到了一通電話,匆匆趕到了醫院。
他去醫院見的人,是最近出院的女生秦佳。
他從她上次據說被尋仇敲悶棍住院后,便一直覺得有些不對之處。
他耐心等待著調查她的機會,今天才終于問到了對方那天從咖啡廳回去后發生的情況。
她受的傷比之前想象的嚴重,錯過了這學期的期末考試,前不久才拆了夾板和繃帶。
遇到謝周霖的詢問,她雖有些驚訝和畏懼,但還是小心翼翼認真回答了他的話,告訴了他自己那天回去路上遇到襲擊的地點。
那個地點處于一條小巷子,里面沒有監控。但是四通八達繞出去的幾條路口都有路況攝像頭。
謝周霖立刻趕去附近的交通署。他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對方很快就將他請進了監控室中。
他按照秦佳提供的時間前后翻出了那個地段的錄像,經過大約兩個多小時的細致查找后,他在監控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不會認錯那個身影的。
池耀星。
他聯想起他的種種表現,忽然間終于聯系起來,用掌心壓住臉,低低地笑出了聲。
第35章
謝周霖意識到他抓住了池耀星的秘密, 當然他跟池耀星是發小,他也并不覺得這家伙是個傻子。倒不如說,他只是驚訝。
驚訝池耀星從那么早開始,就對季殊產生了想法。
又或許更早一些。
很快,這天傍晚, 謝周霖在從志愿者救助中心的路上回去的時候,司機停下了車。
謝周霖從筆記本中抬頭,看見高挑的身影靠在前面的墻邊。
他穿著低調的衛衣,戴著帽子,原本蹲在墻邊,見車停下后緩緩站了起來,煙灰從他的指尖落下。
池耀星的面容掩在寬大帽檐的陰影之中,他走過來用指節敲了敲謝周霖后座車窗。
“談談。”他言簡意賅。
謝周霖放下筆記本, 他整理了下衣褶, 收好眼鏡,推開車門。
“你怎么也開始抽煙了?”見對方沉默著,他也沒有開門見山,“池念星帶的?”
“跟你無關!背匾堑男那榭雌饋聿⒉辉趺春。
謝周霖也沒有生氣,左右看了看他身旁,笑了一下:“怎么,今天沒帶你的棒球棍嗎?”
池耀星只是頓了頓,沒有太過詫異。他們相處很多年, 他清楚謝周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能查出來他的事也是意料之中。
“算了,一碼事歸一碼, ”謝周霖說,“只是我很好奇,你為什么會喜歡她?她看起來只是個書呆子而已,不是嗎?”
池耀星的睫毛顫了顫,他身周的氣壓低了幾分,“既然你那么覺得,為什么又會對她感興趣?”
“池耀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難道不清楚原因嗎?”謝周霖看了看遠處市中心LED的屏幕上謝汝云的演講。
晚高峰下班人潮的車水馬龍間,首都市的繁華隨著漸次亮起的霓虹燈和鳴笛聲交織在一起,兩人談話的身影被罩在高樓的陰影下。
片刻的沉默。
還是謝周霖率先開口,他輕松道:“算了,我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或者是心路歷程。不如來做個交換吧!
“我保守你的秘密,你也別把我的事告訴季殊,怎么樣?”
池耀星的煙燃到盡頭。他用指尖摁滅煙頭,沉默著沒有說話,像是在思索。
“我就當你默認了!敝x周霖說著,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我還以為你只想默默保護她,根本不在乎她是否討厭你呢。不過確實感謝你一直以來的默默付出,”
他彎了下唇角,聲音緩慢而矜傲,“我就代她收下了。”
“事情還沒有定論,你最好祈禱你以后一直是這副游刃有余的模樣!背匾锹曇舻统粒壑胁刂[忍而濃烈的敵意,他掀眼皮看了眼對方,
“別最后反倒自己一頭栽了進去!
“不勞煩擔心。不過你說的對,確實還沒有定論,所以各憑本事、公平競爭。”
謝周霖說完,低頭看了眼手表,他的交易目的達成,懶得再浪費時間,轉身準備離開。
但池耀星叫住了他。
“謝周霖,”他最后警告道,“管好你學生會一年級的那群狗,別再讓他們咬著她。”
“原話奉還給池念星,”謝周霖輕聲冷笑一聲,“管好你的家事,少叫他們再利用她!
話音落下,他便轉身上了車,離開原地-
季殊做完陽光之家動物救助站的志愿活動之后,終于可以有屬于自己的時間。
不過她其中大部分時間也是花在擇校和寫文書上。因為季存最近快要回來,兩個人聊天的頻率漸漸比以前多了些,季殊會讓他幫忙看看學校。
季存看過她的GPA后給她挑了幾所,又每天幫她修改文書,兩個人關系漸漸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疏。
但他打字仍然那么簡潔,給她修改的文書標注會毫不留情地指出錯誤,說話偶爾透露出幾分嘲諷毒舌。
又因為他學的臨床醫學,季殊猜測他是個刻薄古板的沉默青年,她腦海中浮現出穿著白大褂戴眼鏡的無趣刻板形象。
原主的記憶她不記得多少,僅剩在腦海中的也像片段一樣模糊,家中甚至沒什么季存的照片。季存的動態好像也沒有發過,空白一片。
關注數倒是不少。
難道是個超級學霸嗎?
季殊倒是對這個模糊的形象產生了幾分好奇。
除此之外,她也終于有時間將之前閃靈制作的幾款游戲試玩一下了。她寫了不短篇幅的感想和游戲后體驗,同時和對方交流了各自興趣,發現兩人共同的話題不少。閃靈也很了解她,兩人的談話熟悉得像是很多年前認識過的朋友一樣。
季殊半開玩笑道:【難不成我們以前真的認識? 】
說完她又覺得有些不太可能。這些都不過是小說中的人物而已,她的想法太過荒謬。
但閃靈倒真的順著她一時興起的推測說道:【是命運的注定!貓貓高興.jpg 】
好捧場。
季殊忍不住發笑,她雖然沒見過閃靈,但是感覺對方可愛的說話語氣像個女孩子似的,大概是個內向的技術宅宅女。
陸明熙也有給她發過消息。那天春天百貨廣場商城起火案后,他發來關心她的信息,見她沒回,又斷斷續續發了幾條。
季殊覺得煩,把他拉黑了。
她忘不了那天晚上在停車場他故意惡心她的舉動。就像論壇里說的,他可能是裝的悔過自新,但是說到底,不管是不是裝的,季殊看見他都會產生生理性的逃避和惡心感。
盡管那天公爵帶著他來道過歉之后,季殊確實想過利用他以前使過的手段報復回去,但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做法。
聽說他現在已經被公爵府那邊看管的很嚴格了,從那天她返校取過成績單后,他們也有一周左右時間沒見;蛟S,她不該再跟他繼續扯上更多的關系。
下學期的SAT大考的前一天,就是原著小說中原主的死期。自己目前看起來應該已經將這道坎邁過去了,沒必要再給自己找更多麻煩。
很快到了季存回國的日期。他的航班LD9707在晚上八點半左右落地,季殊七點出門去接機。
對方乘坐的航班好像準時率不是很高,不清楚今天會不會也延機。季殊發的消息他也沒回,應該是目前還在飛機上。
從中心路到機場的路段很堵,尤其是在晚高峰時期,她便干脆坐最近的三號線地鐵提前過去,再讓司機晚點來機場。
地鐵沒有直通T3航站樓,她還要轉乘,她坐了十幾站,地鐵上的電視新聞一直在播報最近蘭頓發生的火災、爆炸和恐怖襲擊事件。
季殊倒沒想到蘭頓沒像想象中太平;蛟S是正值政治選舉的時期,雙方政黨斗得水深火熱,新聞評論節目上有嘉賓推測最近的一連串事件是在野黨私下做出來擾亂對手支持率的事,但是很快被謝汝云否決。
她做事雷厲風行,為人說話倒是親切溫和,像春風一般,在節目上短短幾t句話就能扭轉對自己不利的局勢。
季殊本來還有點困意,看著節目倒也不困了,不知不覺就到了轉乘的車站。
但是臨下車時,季殊直覺發現了有些不對。
……似乎有人正在看著自己。
盡管轉頭左右朝車廂看去的時候卻沒有人,但是季殊能夠感覺到她心底的預感不是錯覺。
她假裝去站內的便利店買了瓶水,出門的時候在店門口磨蹭了一下,沒看見人影;蛟S是藏起來了,又或許是對方離開了。
季殊不能確定,但是她很快想起了在地鐵新聞上看見的一系列案件。除了常見的類似意外的火災、踩踏事件之外,還有明顯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爆炸襲擊事件。
雖然沒有出現過類似的跟蹤襲擊事件,但是季殊不能掉以輕心。首都市不乏流浪漢,尤其是機場這種稍微偏離市中心的地方,更是無家可歸者和毒蟲的巢穴。
季殊用手機導航了一下轉乘去下一班地鐵得到的最短路徑,出門時跟在幾個離開便利店的人后一起離開。很快,熟悉的感覺又跟了上來,季殊忍不住加快步伐。
她走得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很快在經過一個轉角的時候,她的手腕猛地被誰抓住,一把拽了過去。
季殊下意識將右手攥成拳頭,就朝著身后的黑影揮了過去。
但拳風掠過,她看清面前的人后,右手生生停了下來。
“陸明熙!?”她震驚得無以復加,“你怎么會在這里?”
陸明熙好像沒注意到她剛才要打他。他穿著不像往常那么高調,裹著一身漆黑的夾克,顯眼的粉色頭發也被棒球帽壓了下去。他右手抓著季殊將她環在里側的墻壁上,似乎剛才跑得很劇烈,溫熱的喘息擦過她的發尖,
他一邊擋著季殊,一邊探身出去警惕地觀察外面的人。
看見外面似乎沒什么人,他才拉著季殊走出來,步伐匆匆,“你沒事吧?那幾個人是跟著我的,沒想到連累你了。”
季殊一下子沒明白他的話:“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陸如青把我管制在公爵府,不讓我出去。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溜出來,半路才意識到安純她故意沒把我出來的事告訴陸如青,而是派人來跟著我,想看我準備去找誰。”
陸明熙三言兩語解釋了這件事,他拉著季殊快速走出了地鐵站,很快看到了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
季殊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話里的信息。
她愣了會兒,氣得發笑:“所以你今天從一開始就是跟著我出來的?為什么?”
陸明熙拉開車門:“上車再跟你解釋。江兆明提前把車停了過來,你要去哪里,我開車送你!
季殊也沒跟他廢話。她回頭看了看,干脆地坐進了副駕駛,“機場T3航站樓,快點,我急著接人!
后半段路程不怎么堵,開車時間應該也還來得及。
她上車后就收到季存發來飛機延誤的消息,給家里司機打了電話,讓他們等半個小時再出門。
等車駕駛上主干道后,陸明熙的聲音才從一旁傳來。
“抱歉!
季殊想不到,他開口的第一句居然是跟她道歉。她轉頭看向他,這才發現他的面容沒再像之前那么銳利,粉發被帽檐的陰影壓著,面容也有些憔悴,眼神不那么戲謔銳氣,似乎面龐更加成熟了些。
“你從我出門就跟著我了?”
“……是!
大概是才出門那會兒人多,地鐵站人潮擁擠,她沒注意到那群人和他,直到后面地鐵上人變少之后她才漸漸注意到。
“為什么要跟著我?”季殊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車速緩緩穩步行駛。陸明熙從沒將車開得這么慢過,他逐漸被很多車輛超過,落在車群后面。他雙眼注視著路況,好像沒有看她,半晌才平靜地開口:
“因為我想見你。”
季殊覺得難以理解。他的話每一個字落在她的耳朵里都不像是蘭頓語一樣。
“為什么?”
“你不回復我的消息,也把我拉黑了,暑假之后,我已經一周左右沒有見到你了!标懨魑跸袷窃陉愂鍪聦崳熘浪诩依锏臅r候下定了多少次決心才決定逃出來見她,
“所以,我想見你!
季殊捂著臉,哼聲笑起來。她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你等等。”
她就那樣沉默著坐了會兒,才扯著嘴角,幽聲問道,“陸明熙,你是神經病嗎?你很喜歡犯賤被我懟嗎?”
對方也笑了:“你就是這么想我的?”
“不然還能是怎樣?你之前在停車場也那樣挑釁我,你是沒被打怕還是受虐狂,”季殊感覺荒謬得可笑,“就連公爵都管不住你,你現在還要跑出來找打?”
陸明熙在她之前先被氣笑。他感覺自己太陽穴突地發疼:“你覺得那晚在停車場我是在挑釁你?”
“不然呢?”
陸明熙扭頭看她一眼,眼神沉沉:“那你挑釁回來!
季殊差點沒按住自己的拳頭。
“難不成你還能是喜歡我,特意避開公爵府的巡邏和保鏢,和自己的跟班聯系,跟我一路就為了見我一面!?”
話音落下,車內的氣氛沉默下來,緊繃得讓人有些害怕。
心跳聲在狹窄的空間里都變得清晰。
半晌,陸明熙的聲音才幽幽響起。
“如果我說是呢?”
“我就是喜歡你。放假才兩個星期,我每天都想見你。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時刻都在想你。陸如青不讓我出來,把我關在家里,我就偷偷溜出來,開著江兆明的車跟著你。每次想起你的時候我就會心悸難忍,寢食難安。我不知道原因,大概只有見到你我才會變得好些!
前方紅燈亮起,陸明熙踩下剎車。
季殊呆呆怔著,她的身體在慣性的作用下向前滑了一下,心臟也隨著跳了出去。
而她的整個人的感官,好像也因為陸明熙的話變得像是有些不真實。
眼前閃爍的紅燈好像跳動的心臟一樣。
一下、一下、一下,穿透車流和晚間的霧氣,刺得她眼睛發疼。
過了幾分鐘,季殊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不敢置信的字:
“……你瘋了嗎?”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陸明熙把手腕搭在方向盤上,也沉聲自嘲地笑出來,
“我知道你討厭我,我那天道歉說過的話仍然作數。你可以對我提任何其他的要求,也可以拒絕我的追求。拒絕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但是我不會放棄!
“季殊,”陸明熙看向她的眼睛,緩慢說道,
“你可以仗著我喜歡你隨便折磨我,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第36章
季殊難以置信。她感覺自己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是真的瘋了。”半晌,她最后低聲道。
后視鏡里很快有車隊跟了上來。陸明熙看了一眼, 低頭罵了句,加快車速。
銀色的公爵徽章閃爍著,旁邊車流紛紛讓行,車隊很快行駛著超過黑色轎車,去前方一輛在路邊逼停了陸明熙的車輛。
前方的遠光燈改成雙閃,警示牌在車后擺上,很快有人到車門旁敲窗,隨后開始撬門。
陸明熙知道自己快要被帶走,他按著方向盤的手骨節發白,微微顫抖著,眼鏡死死盯著季殊,似乎在很用力地呼吸著。
季殊只是很警惕地將手臂擋在胸前,她對上他的眼神,隨時覺察著他的下一步動作,怕他再像上一次一樣,上前來做些什么出格的行為。
但是陸明熙克制住了。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季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悸又犯了。
很快車門被打開,他被從車廂里帶離,季殊才松了口氣。
他被保鏢們押著走出去很遠還一直回過頭來看她,直到進了公爵的車隊里,他的視線才完全消失。
季殊靠在座椅上,長出了一口氣。她按著額頭,看了下手表,才換到主駕駛,導航開車去往機場。
路上的事件耽誤了不少時間,季殊感覺自己的思緒還沒有靜下來,路上才接到電話說司機居然已經提前到了機場,季存那邊也給她打了電話。
“你在哪里?”對方說,“我才下飛機,看見新聞說來機場的路邊發生了交通事故,你在那附近嗎?”
“我沒事,只是從那邊路過!奔臼庹f了個謊。她注意著路況,緩緩提升車速。
“行,那我等你。”季存相當干脆地掛了電話。
季殊一路驅車過去,將車停進航站樓附近的停車場,然后進了T3 。機場里冷氣很足,季殊在出站口望t了一圈沒見到形似季存的人,便在休息座椅上坐下。
盡管已經是晚間,但是蘭頓的機場里依舊是人頭攢動。
各國各地的商旅、旅行者、政事要員們匯集于此,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免稅店的燈光和商標映照得熱鬧非凡,滾輪拖動的聲音不絕于耳,偶爾夜間航班值機播報廣播也循環在大廳中。
季殊在座椅上等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慢慢放松下來。她低頭給季存發了條信息:【你在哪里?還在等行李嗎? 】
對方沒回,她又發了條自己的定位過去。
沒過幾分鐘就已讀了。大概對方正在過來的路上。
她忽然又記起江兆明的車被開過來了,于是從聯系人列表里翻出江兆明,將車的定位發了過去,讓他有時間過來開走。
機場廣播電視的播報引起了她的注意。
畫面里是剛才發生的事件,有記者拍到了公爵府的車隊,荊棘白鴿的徽章相當顯眼,很快,車輛紛紛讓行,警示牌亮起燈后,沒一會兒,陸明熙就從那輛黑色的轎車里被帶了下來。
他戴著棒球帽,低著頭,但身形高大,帽檐邊的粉發仍顯示出他的身份,車隊的燈光不停閃爍著,畫面不是很清晰。
事情發生迅速,完結得也相當快,聞訊趕來的報社記者還沒拍到什么,一切都落下了帷幕。偶爾有些知情人士也被公爵府封住了口舌,透不出太多風聲。
畫面同樣沒有拍到季殊。
她暗暗松了口氣,靠回椅背上,緊握著手機的手也放松下來。
旁邊似乎坐著跟她一樣等人的陌生男子。
他穿著刺繡精致的飛行員夾克,發型打理得十分精致,臉部輪廓線條極其優越,只是不知為何大晚上還戴著一副墨鏡。
貼滿拼貼和標簽的行李箱在他身前放倒,修長的雙腿疊著架在行李箱上,散漫而自信。
仿佛不是等人或者準備飛晚間航班,而是出席活動約會一般,在人們行色匆匆、滿臉疲憊的機場尤其吸睛和引人注目。
“小姐,”他靠過身來,看著電視屏幕上的新聞,“你也對這種皇室秘聞感興趣嗎?”
他似乎故意壓低著聲音說話,音量不大,季殊余光瞥了他眼。
她以前也遇見過搭訕的男人,繼續用一直以來裝聾作啞的政策,假裝聽不見他的話。
一般男人看見她的樣子都會知趣地離開,眼前這個反倒不怎么識相。
電視上開始播放小公爵的身家和嘉賓評論,放出了他的照片。
男人咂摸了一下,評價道:“長得是挺帥,但比我還差點。氣焰太盛,就是個毛頭小子,家世倒是頂級。怎么,你喜歡這種?”
季殊轉頭看了他眼。恰好她右手邊的母女值機去了,她緊跟著挪了一位,跟男人拉開距離。
對方愣了一下,也不惱,只是失笑起來。
季殊怕他還繼續搭訕,趕緊低頭打字催季存:“你在哪里,迷路了嗎?怎么這么慢!
明明還說等她來著,結果定位都發了半天也沒見著人影。
但是很快,她聽見左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對方似乎在低頭發語音消息:“轉頭!
季殊愣愣地轉過頭,看見那男人靠在椅背上,手機屏幕停在眼熟的軟件頁面。季殊的手機很快收到語音消息,她下意識點開。
【轉頭。 】
季殊人有點麻。
她抬起頭,看見男人摘下墨鏡,掛在夾克口袋上,唇角噙著笑,對她眨了下眼。
“警惕意識不錯,”季存沒再壓低聲音,用本音聲線夸贊,
他佯裝嘆了口氣,“就是才分別不過幾年,居然沒認出我來,有點傷心。”
季殊發呆地動了下嘴唇:“……季存!
季存應了聲。他從位置上利落地起身,拎起行李箱,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殊,走,咱們回家! -
季殊直到回家都沒怎么反應過來眼前的男人是季存,他簡直跟她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回家和季南林那邊說了會話,聊了些在萊伊斯的情況,晚上的時候才來找季殊。
“怎么了?”季殊問。
季存挑眉,他揚了揚手里的紙張,“你不是在擇校?我找校友和其他學校的朋友問了很多專業的詳細情況,整理出來了。你不看嗎?”
季殊立刻把他迎進來。
兩個人坐在地毯上討論,季殊將他給的信息列成了張表格,季存給她推薦了人工智能、信息安全和機械工程等等專業。
季殊忙到半夜,打了個哈欠,一轉頭看見季存撐著臉頰正在看她。
“你最近身體情況怎么樣?”
“什么?”
“我出國那年你的情況就不是很好,”季存畢竟還是她的家人,眼中流露的關心真切不像作假,
“你當年在學校遇到很不好的事情,回到家卻什么都不跟我們說,也拒絕我們的關心。我走后擔心你,但你甚至動態都屏蔽了我。”
季殊沉默了一瞬。她打開line ,原來季存的動態空白不是沒發過,而是原主早就雙向屏蔽了兩人的動態。
她立刻打開,季存一連串的照片更新、視頻動圖簡直令人眼花繚亂,他曬過自己的派對、海灘,學院舞會甚至是成績單,光鮮亮麗,每一條贊數都上百,難怪關注數高到離譜。
“你是醫學生嗎?”季殊質疑他。
“不耽誤學習!奔敬婧呛切χ,“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我沒事。”季殊明顯不愿意提起過去的事情,她聳聳肩,作出坦然的態度,“既然你說是以前的事情,那都過去了,現在沒什么提起的必要!
只不過她倒是了解了一些其余的事。難怪兄妹兩人從聊天記錄來看關系不是很好,原來是原主并不親近她的哥哥。
從季存的話來看,當年或許還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情況。
季存也嗯了聲,他跟她一起坐在地毯上靠著床,季殊用投影屏幕播放一部慢節奏的外語片。屋子暗下來,季殊有點發困,她忽然感覺到季存的視線。
“小殊,”他叫了聲她的名字,
“你在高中,還有人欺負你嗎?”
季殊的困意一下子散了不少。她轉頭去看季存的臉。
季存長得確實跟原主很像,臉型漂亮流暢,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幾乎一樣,假如蒙住下半張臉,兄妹的長相大概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但是季存的唇角盈著笑意,季殊的唇角卻總是向下撇著,兩人從性格方面來說大概是截然相反。
“沒有。”季殊回答,“你怎么會問這個?”
她也不算說謊,現在她的日子確實好過不少了。
“其實我回國之前做過一個夢!奔敬嬉崎_眼神,看向屏幕老舊的電影,“我夢到如果我不回來的話,你會過得很慘……原本我更早一點就打算回來,準備說服爸,帶你出國的!
“……”
季殊默默想,如果你來得再早些就好了。
原主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她不清楚對方去了哪里,但是她知道,現在住在她身體里的,是一個陌生卻同樣痛苦的靈魂。
【 -system-】
【劇情進度:35%】
連一半都還沒到,季殊煩躁地關掉系統。
她問道:“你準備在家待多久?”
“八月中旬,我還得趕回去寫論文!奔敬婊卮,他挑了下眉,“怎么,還沒走就舍不得我了?”
季殊難得沒懟他,她只是問:“年關你還回來嗎?”
“看情況吧,圣誕節不知道能放幾天假,回頭看看學校那邊忙不忙!奔敬嫘α,他拍拍季殊肩膀,“你知道嗎,其實我回來之前一直擔心,你會像以前那樣疏遠我,不愿意搭理我。但是現在這樣我就放心了,你成長了不少。”
電影結束,季存離開房間。
季殊收拾好桌子,倒在床上,忽然有些疲憊起來。昏暗的房間里,只有電影末尾的演員職工名單排在一起播放著,微弱的燈光在天花板上像水波紋一般一圈一圈散開。
季殊閉上眼睛。她的腦海中好像莫名閃過一些片段。
女孩在學校里面對指控痛苦地歇斯底里,她無法抑制憤怒沖動地動手,被人拍攝錄下,老師們趕來拉開。
她被男人帶走,兩人隔得很遠,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無論對方如何詢問她也不肯開口,她只是沉默,沉默地憤怒,沉默地哭泣。
她不肯再信任任何人,不論是朋友還是親人。
在最后一次為母親掃墓后,身邊唯一愿意傾聽她的親人出國讀書,她至此便一直孤身一人,直到從樓頂栽入黑夜之中。
“……呼、呼…t…”
季殊渾身顫了一下,浸著冷汗地驚醒。
她心悸異常,那感覺太過真實,她又經歷了一遍原主的死亡過程。
只不過這次,還多了一些原主初中時期經歷過的事情,像幻燈片一樣的夢境中閃爍著,模糊不清。
房間里的投影屏幕已經停止,但是手機屏幕閃爍了一下。
季殊拿起手機,看見時間,距離她不知不覺睡著才過去兩個小時,現在正是凌晨夜最深的時刻。
池念星給她發了條消息,看起來像是群發。
【嘿,下個月9號是我的成人禮派對,地址就在我家,能收到這條消息的都是我信任的好朋友,我非常希望你能來參加。我為你準備了香檳、舞會、泳池……記住, 8月9號,不見不散! [飛吻] 】
季殊記得池念星今年已經是三年級了。畢業舞會之后,正是她隆重的成年禮派對。作為校園的女王蜂,池念星無疑是最受歡迎的派對女王,她盛大的成人禮甚至會被媒體拍攝報道,刊登在報紙上。
季殊雖然對派對這樣的場合不是很感興趣,但是她和池耀星他們的關系不錯,他幫過她好幾次,幾人也是朋友關系,這種場合她還是得到場并準備禮物。
季殊將之前的思慮拋在腦后,開始準備起了參加池念星的成人禮事宜。
第37章
忙活了小半個月, 季殊總算是搞定了送給池念星的成人禮禮物,擇校的事情也準備的差不多了。
她結合季存的推薦選了幾個英授本科項目,準備下學期SAT成績一出來就去找幾個學校里的教授要推薦信, 然后把申請發出去。越早越好,她一刻也不想拖。
到了成人禮的那天, 季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穿得比平時稍微正式一點。她的常服一般是衛衣衛裙, 衣柜里找不出幾件正式的裙子, 為了參加成人禮,她還特地買了件。
何瑛從之前公爵府送的那堆東西里翻出些首飾給她戴上,又幫她細致打理了下頭發。
“小殊真美……和你媽媽當年一樣美。”何瑛扶著她的肩膀,看向鏡子里的她。
季殊不知為何,總覺得從她嘴里說出的話像是根刺一樣, 扎得她不舒服。
她下意識拍掉她攬在肩膀上的手,何瑛好像才回過神,她沒有發怒,反而眼神有些閃爍,低著頭愧疚一般匆匆離開她的房間。
季殊也抿起唇角。
何瑛的肚子起伏已經比較明顯了, 她還是不要再接近她比較好。
身后季存的聲音傳來:“什么時候走?”
季殊望過去,只見季存倚在她的房間門口,手指轉著車鑰匙,眼角微微揚起,發型穿著打理得比她還用心精致。
“你沒得到池念星成人禮的邀請!奔臼馀滤d奮,不得不提醒他。
“我知道!奔敬媛柭柤,對她伸出手,在得到她的回應后帶著她出門上車,
“但這是你的邀請。護送女士去舞會是我的任務, 我得完美完成!
季殊無語地坐上副駕駛。
他很快把她送到了池念星家,這里已經圍著一些狗仔或者是媒體,攝像機在街頭巷尾閃著鏡頭的光澤,也有人直接采訪受邀的嘉賓。
季殊下車,季存搖下車窗,對她擺了下手:“去玩吧,我晚上十點半來接你!
季殊混在人群里躲過采訪,很快地走了進去。
她來得很早,會場還在進行最后一遍布置。
池家非常大,庭院的草坪修建得齊齊整整,桌子上擺滿了披薩酒水和甜品,噴泉周圍雕塑身上圍上了氛圍感的夜光燈,后院巨型的泳池幾乎比院子本身還大,五層的復式樓燈光全開,音響在院子里吵得震天。
池念星在跟賓客交談,她言笑晏晏,觥籌交錯,面對每個客人都能準確地叫出名字,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與之談笑。
她看見季殊,對身邊圍著的客人說了句什么,快速地走了過來,用力地擁抱了季殊一下。
“你能來我真的太開心了!”她臉上的笑容溫暖,季殊在這種氛圍中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下來。
她笑了笑,把自己準備的禮物交給池念星,“這是送給你的慶祝禮物。”
池念星接過拆開。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高跟鞋,黑色的皮革上銀色的暗紋勾勒出細閃紋路,像是夜幕中的星星一般。
“天吶!背啬钚鞘障露Y物,捂著嘴,又擁抱了她,貼了貼她的臉頰。
她拉起她的手,“謝謝你,這將是我今夜最喜歡的禮物!
季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禮物還是季存幫她參考選擇的,是萊伊斯一個小眾時裝品牌,專門面向少女市場,辦過幾次秀場,在時尚界小有名氣,這雙鞋是今年很難買到的紀念款。
池念星讓人收好禮物,又拉著她去草坪邊的秋千架上坐下。她看著她的眼神微動,似乎欲言又止。
季殊最先開口:“你畢業后想回萊伊斯發展事業嗎?”
池念星在萊伊斯的事業如日中天,她已經接到好幾個時尚品牌的簽約邀請,只要在這邊的學業完成她就可以回去繼續自己的宏圖。
但是池念星猶豫了一下,她眼中有些許迷茫,盯著眼前的噴泉,慢慢道:
“我不知道……爸媽給了我一些考慮的時間,但是說實話,我更想留在蘭頓把大學讀完,我想學時尚設計專業!
我不知道我的選擇是否正確,或許等我讀完大學,我在秀場的名氣會大不如前,又或者我會變得查無此人……”
季殊不知道怎么開導她,她沒什么這方面的經驗。
她想了想,握著她的手,輕松地說道:“或許你太小瞧你自己了,池念星。你在高中時期便能兼顧學業與事業,在秀場和拍攝場地間來回奔波,還常能見縫插針抽空回來參加考試……”
“大學不是什么囚籠,它是可以把你的才能和美麗展現給更多人的巨型舞臺!
池念星愣了愣。
她看向她幾秒,隨后展顏一笑。笑聲越來越大,她最后東倒西歪地笑著倒在季殊肩膀上,好一會兒才直起身子。
“你說的對,季殊,謝謝你。”池念星的語氣終于也輕松起來,她認真思索了片刻,語氣篤定道,
“我不該為這種事顧慮太久,那就不像我了。想做的我就該直接去做,而不是瞻前顧后。假期我準備投遞幾所大學,接著去普林島玩一趟,度個假,然后回來迎接我美妙的大學生活——”
“沒有大學的人生一定會令我遺憾的!
季殊認同地點頭。
池念星卻忽然扭頭看了看她幾秒鐘,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嚴肅起來,
“季殊,聽著……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對你很抱歉!
我從前一直對你抱有幾分偏見,態度也有些隱形的傲慢,可能是年齡或者家世原因,今天我必須跟你道個歉。你是個很好的女生,我現在完全可以理解耀星的想法,只不過我已經不準備再插手他的事了。 ”
季殊有些懵。
盡管她能察覺出來,池念星之前對她確實并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那么友善,但是她完全沒想到她今天會因為那些事給她道歉。
她以為這些對池念星來說微不足道。
除此之外,后半句她也沒怎么明白。不是池念星起先在說合她跟池耀星嗎?
但是池念星沒再繼續解釋。
她只是拿過侍應生托盤里的香檳,對她笑瞇瞇舉杯:“現在是真心話——不管池家以后是否歡迎你,至少我的公寓永遠歡迎你來玩兒!
季殊也跟她碰了下杯,抿了口酒。
人越來越多,舞會音樂很快開場,池念星邀請她去舞池跳舞,季殊完全不會跳舞,找了個借口遁走,進了屋子。
院子里群魔亂舞,房子內也不怎么安生。沒走兩步就能看見擁抱接吻的男男女女,衛生間水池邊也有曖昧的情侶。二樓甚至還有在聚眾抽煙的學生。
季殊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弗蘭德的,她快步走到三樓。外面傳來拉炮的聲響,應該是舞會開幕。
季殊找了間空的祈禱室進去,合上門,才感覺喧囂被削減了些,舒了口氣。
很快,樓下傳來歡呼聲和噼里啪啦雷動的鼓掌聲,池念星開了香檳塔,醉意被風帶著吹到了三樓。
季殊拿手機拍了樓下的場景,剛給岑萱她們發過去,對方也拍了幾張圖傳在三個人的小群里。
岑萱:【[圖片][圖片]猜猜我們在t哪里? 】
她很興奮,發過來幾張機翼照片,照片上飛機運行到高空,飛機之下,蘭頓的領土面積被縮成小小一團,夜幕之下,萬家燈火通明。
岑萱:【我們已經在去國際交流賽的路上啦!現在在哈爾曼國際機場,等會轉機。你在什么派對上嗎? 】
季殊:【池念星的成人禮派對。恭喜你們,楚佳宜呢? 】
岑萱:【她在我旁邊睡著了。我們輪流睡一會,不然這個紅眼航班實在撐不住。 】
季殊跟她聊了會,等楚佳宜醒了三個人又打了視頻電話。
她的帽子都被睡姿壓扁,看起來確實困得不輕,頭發亂糟糟的,眼睛紅彤彤地被揉著,還打了幾個哈欠。
哈欠在三個人里傳染,很快季殊也感到幾分困意。一看時間才晚上八點不到,她打算陪著她們直到等會兒登機,便合上窗子,靠著祈禱室的飄窗小憩,卻不知不覺沉沉困去。
樓下的舞會上,池耀星穿著紺色西服,里面套著灰色衛衣,冷漠而行色匆匆。
他拿著杯香檳越過人群,找到正在跳舞的池念星:“她人呢,你不是邀請她了嗎?”
池念星對他笑著聳肩:“應該是上樓了,你找找吧。不過她在哪里,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定位上的顯示她就在附近,但是池耀星在院子和泳池邊找了圈也沒看見人。
他甚至遇見了似乎也在漫無目的的謝周霖。
對方比他從容,行若無事,還能跟別人推杯換盞,只是拒絕了所有女孩們的跳舞邀請。
池耀星跟他擦肩而過時,能很明顯地看見他隱藏在鏡片之下眼神中的冷淡與厭煩。
池耀星沒在樓下多加耽擱,他很快地上樓。憑著直覺,他覺得季殊不會在一樓和二樓停留。
他來到三樓,走到祈禱室門口時,他的步子忽然頓下。
他推開門縫,看見季殊靠在飄窗上。她纖細筆直的腿并攏著,似乎蜷在一起。
他飛快地推開門,看見季殊閉著眼睛,渾身都很安靜地躺在飄窗上,半點兒聲音都沒發出。
池耀星的思緒瞬間一片空白,腦子空蕩蕩的,只有胸口的心臟劇烈跳動著,他連呼吸都差點止住。
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臉頰,緊接著又用手背貼了下她的額頭。
……正常溫度。
貼得近了,他才發現她的呼吸也是正常。胸口小幅度地起伏著,眼睫也安靜地垂著。她只是安靜地睡著了而已。
池耀星怔了怔,這才不知怎的松了口緊繃的氣。
他睜著眼睛看著她很久,好像這會兒才終于反應過來了似的,站起身,伸手將她從搖搖欲墜的飄窗上抱了下來,放在了祈禱室鋪了軟毯的地板上。
他低頭看清她今晚穿著禮服裙。雖然款式簡單低調,但是在她身上很漂亮。
池耀星伸手撫過她的發絲,捏了下她的耳垂,首飾很可愛,很襯她,耳朵溫度也是正常。他忍不住在她的身旁躺下,屏住呼吸,面對著她,這個角度能夠很清晰地看見她睡著時候的模樣。
她睡著時太過安靜,簡直就像是靈魂離開了身體一般。剛才池耀星在門外的那一瞬間,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他以為她真的就那樣離開了他,像一個夢一樣。但是現在,他卻就這樣和她面對面躺著,目不轉睛盯著她,距離如此之近,突如其來的幸福幾乎沖暈了他的大腦,讓他變得昏厥。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她的臉頰。柔軟溫暖,只這么一下,他大腦所有的注意力和神經好像都被牽引了過去,身上所有感官全都被剝奪,只剩下指尖的觸覺。
他已經屏息到臉色發紅,但腦中的叫囂卻一直不肯停歇,連帶著他顫抖的手指也最終停在她的下唇上。
他凝視了她柔軟的唇很久,終于忍不住移開眼神,從地板上坐了起來。他頭漲得發昏,無聲地大口喘息著,胸口劇烈地起伏。
池耀星回頭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吵鬧的門口。門沒被完全合上,只要有人經過、稍微留意就會看見里面的場景。
理智告訴他應該離開,但渾身的所有細胞卻叫囂著應該做點什么。
最終,他只俯身在季殊的耳朵上印下一個吻后,匆匆推門離去。
他剛離開不久,樓下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季殊被迷迷糊糊吵醒,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飄窗滾到了地板上,大概是地毯墊著她才沒醒。
手機通話已經被掛斷,屏幕也黑著,她打開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不到九點。
她揉著眼睛,推開窗望向樓下。
圍觀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驚慌失措,發出尖叫和錯愕的驚呼,將兩人圍在中間。
而人群的中間,赫然是不知什么時候被短暫放出禁閉,前來參加宴會的陸明熙。
他正抓住謝周霖的領口,右手攥成拳頭,朝對方的臉狠狠揮了過去,將他的臉揍到一邊,眼鏡架斷裂,“啪嚓”落在地上。
女生們驚叫,還有幾個男生上去勸架,但是被陸明熙臉色陰沉地掙開,他抓著謝周霖的衣領,似乎罵了句什么,還想揮拳,但是被謝周霖抓住。
但是很快,他眸光似乎瞥到了樓上的某個角落里的人影,松開了手。陸明熙的拳風沒有阻攔地從他眼前拂過,狠厲揍到了他的鼻子上。
血滴滴答答滲出,染在謝周霖白皙的面頰上,分外刺眼。
人群被嚇得瞬間炸開鍋。
陸明熙咬牙切齒,逼到他的跟前,聲音低沉,臉色陰霾得像是隱藏著狂風驟雨:“我是不是警告過你,有病就去治,別對她出手?”
第38章
“你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嗎?”
陸明熙扯著謝周霖的衣領,還想再揮拳,被幾個男生合力攔下。
謝周霖用手指尖摸了摸臉上的血,在他人看不到的陰暗處對他笑了笑, 很快,季殊也趕下了樓。
她看見池念星的面色鐵青,她拿著一杯香檳蹬蹬走過去,冷冷潑在了陸明熙的臉上。
“陸明熙,你發什么瘋,要這樣破壞我的成人禮?”
季殊和其他人過去扶謝周霖,有人飛快跑去樓上拿醫藥箱,他身形有些踉蹌,似乎站不住,握著季殊的手坐在了噴泉邊。
“會長, 你沒事吧?”季殊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
謝周霖的右臉有些青腫,鼻血染紅了他的下半張臉,斷裂的眼鏡架裂口在他的臉上劃出一條血痕,離眼睛只有幾公分,運氣再差一些,就不只是受傷這么簡單的事了。
季殊用濕紙巾幫他擦了擦鼻血,堵住鼻子,旁邊也有人很快拿來冰袋敷上。
“謝謝你!敝x周霖的血珠粘在下睫毛上,看上去十分脆弱。
“為什么不回手?”季殊低頭用紙巾輕輕擦拭著他的眼瞼。
“我不知道為什么陸明熙忽然發了這么大的火,但我答應過公爵要照看他,”謝周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能對他動手。”
“他沒那么脆弱, ”季殊聲音冷漠,聲音深處卻帶著怒意, “只是挨兩拳的話還死不了!
“從小時候開始,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再說,我也下不去手!敝x周霖說。
他一低頭,忽然正看見季殊近在咫尺的眼睫。
她正專心致志地為他擦拭臉頰上的血污,黑發被挽在腦后,臉頰和脖頸柔軟白凈,呼吸溫熱而不疾不徐。
謝周霖不知不覺心臟錯了一拍,呼吸的節奏有些混亂。
他很快移開視線。遠遠地看見,池耀星正站在屋檐下的陰影中,眼神冰冷而陰沉地望著他。
他回了一個微笑。
另一旁的陸明熙則完全無視了池念星的話。
他只是看見趕過來的季殊之后掙扎更加劇烈,眼看著她蹲下擦拭謝周霖臉頰上的血之后,眼神幾乎能噴出火來。
季殊背后能察覺到他扎人的眼神,覺得如芒在背,心底生出一股無所適從感。謝周霖很快觀察到她的表情,道:“我想進去休息,你可以扶我回屋子里嗎?”
季殊忙點了點頭。謝周霖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些踉蹌地起身,池念星也懶得再管陸明熙,她走過來幫忙道:“我帶你們去休息客房,等會我叫家庭醫生過來!
謝周霖卻搖搖頭:“沒關系的,不用了,小傷而已!
季殊關心地看了一眼他的傷勢:“真的沒事嗎?”
“今晚是你的成年禮,外面媒體都在守著,不能讓事情鬧大!敝x周霖搖搖頭,對池念星說道。
池念星也頗為感t動,她打了個電話,讓人緊急送一些傷藥過來。
季殊扶著謝周霖往休息室走,出去接藥品的時候,看見陸明熙站在桌邊,一群人圍在他身邊勸解他,他只是悶著頭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香檳。
季殊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發那么大的火。他向來脾氣不怎么好,因此被公爵關禁閉了一段時間,但季殊想不到他才被放出來就開始找麻煩。
今天池念星的成人禮幸好是封閉式的,若是真有媒體,恐怕他鬧的事又得上一趟新聞。
不過陸明熙一轉頭就看見了季殊。他見到她的一瞬間,眼神有些陰沉,但很快閃爍著亮了一下。
他看見季殊戴的首飾和鞋子都是他曾經在家中挑選,然后拜托陸如青作為“賠禮”送過去的。
他有些想上前去找她解釋什么,但是圍在身邊的男男女女很快絆住了他的腳步。
他頭一次這么煩這些跟班。
季殊自然也不可能站在原地等他。她連跟他對視的興趣的都沒有,匆匆進了屋子。
陸明熙不耐煩地對身邊人喝道:“滾開!”跟班們登時面露尷尬難堪之色,四散給他讓出一條道來。他正準備跟進屋子里找她,卻接到了電話。
不知道是誰給公爵通風報信了今晚的事情。
他看一眼來電通知,面色霎時蒙上一層濃重的陰郁下來。他煩躁地踹了腳椅子,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轉身就走。臨走前,他還是不死心,繼續給季殊發了條信息。
依舊是紅色的感嘆號。
臨出門前,他看見池耀星坐在屋檐下抽煙。
他經過時腳步微頓,冰冷地嗤笑一聲。但池耀星看也沒看他,他只是垂著眼簾,神思不屬,好像在回憶著什么,簡直魔怔了一樣。
陸明熙嘀咕一聲“有病”,大步走出了池念星的成人禮。
離開時煩人的媒體紛紛涌了上來,好不容易應付完,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天邊洇黑一片,濃重的烏云層層疊疊地壓住月光,除了路燈外一點兒光亮幾乎沒有,樹影婆娑,簌簌搖曳著,和庭院里面的派對氛圍大相徑庭。
陸明熙剛準備走,忽然看見了不遠處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他記得車是季殊家的,宴會開始前便停在這里,現在居然還沒離開,一直在那里靜靜等待著。
一個男人靠著轎車車門抽煙,似乎渾然不在意這點小雨似的,煙霧在他的身邊縈繞,偶爾的小雨又沖刷出一片干凈澄澈的區域,讓他看起來深沉而孤獨。
但很快,兩個青少年躡手躡腳從路燈下現了身,偷偷拿著噴漆來到池家外墻處準備涂抹。
男人掐了煙,假裝感興趣地踱步來到兩人身后,作鬼似的忽地將他們嚇一大跳,看見兩個孩子差點哭出來才大聲笑了起來。
兩個孩子回頭看見他,止了哭聲,將噴漆嚇得藏到背后,做了個鬼臉后腳底抹油跑了。
陸明熙看見他轉身。
那張臉相貌俊美,氣度不凡,穩重卻不失傲氣,甚至眉眼和季殊還有幾分相似。
但陸明熙沒有多加停留,只當是自己太過思念出現的錯覺,在保鏢撐著的黑傘下,回頭看了眼雨中的池家宴會,便轉身離開。 -
一場小雨毀了成人禮派對一半的氣氛。
池念星不高興地嘀嘀咕咕“陸明熙真是晦氣倒霉”之類的抱怨話,一邊讓侍應生們將外邊的東西搬進室內,學生們也自告奮勇地搬了起來。
季殊幫謝周霖處理了傷口,對方的臉上包了條繃帶,看起來有些狼狽和滑稽。
“不好意思,我處理得不是很美觀!奔臼庥行┣敢獾孛虼降。
謝周霖看了看鏡子,非但沒有生氣,還笑了起來。
“哪有,我覺得你包扎的手藝很好。”謝周霖安慰道,“真的。至少現在大家都看不出來我是被打了,還是走路摔跤時磕到臉了。”
季殊埋著臉笑出聲。她有些佩服謝周霖無論什么時候心態都這么穩定、還能鎮定自若地自嘲的能力。
她曾經問過謝周霖是怎么練出來的,對方只說是家庭環境原因,從小苦中作樂養成的。
她也學他苦中作樂的心態,喝了兩杯香檳,又拿來些甜點遞給謝周霖:“補充一下流失的血和體力!
二人心照不宣地一同笑出聲。
兩個人就坐在二樓的露臺椅子上看雨。香檳的香氣和醉意慢慢蓋過了空氣中碘酒和消毒水的氣息,甜甜的食物香氣也淺淺彌漫開。
“我剛才還是第一次見到陸明熙那么生氣,”季殊忽然出聲問道,“你跟他說了什么?”
“沒什么,”謝周霖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在看她,但是她在看著樓下的雨幕,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移開視線,不在意地說道,
“他從小就是這樣,陰晴不定,不過大家都寵著他,也不會跟他計較!
季殊唔了聲。她知道陸明熙脾氣反復無常,公爵倒是脾氣穩定,性格也好,不知怎么才生出他這種四不像的小孩來。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陸明熙的發怒也并不是無緣無故。
“不過說起來,之前論壇的事情打擾你了,我還以為你因此跟我生了嫌隙,不愿意再找我說話了呢。”謝周霖自然地移開了話題,說起之前兩人經歷的事情。
季殊被他這么一提醒,才想起來兩個人之前的論壇緋聞。
她忽然尷尬起來,有些不太好意思,原本這段時間太忙,她都快忘記這些事情的,難怪剛才她去幫忙扶謝周霖,旁邊人都一副“理所應當”的眼神,還給她讓道。
他們是默認他跟她之間有什么了。
“是我給你帶來困擾才對,”季殊莫名感覺不自在,但還是盡量淡定說道,“希望你別把那些話當真,如果需要澄清的話,我會認真配合的。”
不過時間也過去一兩周了,季殊不知道這時候澄清有沒有什么用。
新聞具有時效性,緋聞也是如此,拖的時間太久了,在人們心中或許假的也會成為真的。
但是謝周霖仍舊是坐著,看著黑夜的雨幕。
外面纏繞在雕塑和樹木圍墻上的夜燈已經熄滅,被搬進了屋子里,便只剩下沙沙樹影,揮舞著樹枝跳舞一般作響。
路燈從墻外透過樹的間隙照射進來,點點微弱的光輝像燭光一樣搖曳。
謝周霖忽然低頭輕笑了聲,一如他往常習慣的自嘲。
“雖然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季殊,但我確實不想澄清。”
季殊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她甚至有預感他接下來會說什么,按著椅子準備隨時起身離開。
但謝周霖也伸出手掌,沒有使很大的勁,卻有力地按在季殊微涼的手背上。
他從來彬彬有禮而疏離冷淡,即便對親近的朋友也是相當溫和謙遜,季殊從未見過他這樣一言不發而強勢的時刻。
他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季殊,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陸明熙說了什么,他才發這么大的火的嗎?”
“……”
“他問我是不是想追你,”謝周霖看著雨,雨勢漸漸大了,稀里嘩啦地落在泳池里,蔚藍的的泳池水花紛然,映在他深黑色的眼瞳中,
他手心依舊用力,半點沒有松開,聲音卻很輕,
“而我沒有否認!
季殊的心臟從沒跳得這么劇烈過。她不知怎么,心中忽然升起很奇怪的感覺,盡管被面前簌簌的雨掩蓋住,但卻有種讓她下意識逃離的沖動。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從他的手下掙脫,轉身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去再拿點兒吃的。披薩?甜品?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那些,”
謝周霖的話從她的身后傳來,聲音夾在雨幕中,顯得有些不真實,但言辭又確實懇切得像是心底話一般,
“季殊,我知道你因為曾經的經歷有創傷,很難接受任何人。但是既然想要做到優秀,便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你不是平庸者,不可能永遠默默無聞。
我不指望你能夠現在就接受我,但是起碼,別那么著急拒絕我,好嗎? ”
第39章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匆亂離去的腳步聲。
謝周霖靜靜地看著雨。掌心她的溫度一點點降下來,附上雨的潮意。
潮濕、黏膩、厚重。
他難以抑制地回憶起從前見過她的那些場合。
在他眼里,季殊就像是雨一樣,她原本t和他的世界毫不相干, 如同掛在傘尖上剔透脆弱的雨滴,只要風一吹便會滑落。
但是某天, 不知為何,他忽然伸手接住了這滴冰涼的雨。
他想留住她、拯救她, 在這場暴雨停止后保存她。
但她依舊想從他的指縫間滑落。
無法掌控的感覺從他的心頭驀地升起, 這是他頭一次意識到無法事事如愿。
聚會也在結束,三三兩兩的人們散去,侍應生們收拾著桌椅和遺留物,樓下泳池的水花逐漸漫上岸,散著一圈一圈波紋,沖刷著派對上花花綠綠的氣球和碎彩紙屑。
夏日僅剩的一點兒暑氣也被這場大雨澆得熄滅。
“快入秋了啊, ”池念星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背后,點燃一支煙,看著外面的雨景,
“不過說起來, 還是頭一次見你吃癟呢,哈。”
她挑了挑眉,“按理來說,你不會在這種場合說出這么莽撞的事情吧?從小到大,只有你做事最周全、體面。難以想象,你會在這種混亂的場合和氣氛中就對她說出那種類似告白的話。別告訴我,你是認真的?”
“我從來都是認真的。”謝周霖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冷淡的腔調。
但池念星也習以為常似的, 她呵呵笑了聲,“怪我多嘴。”
“這次是我著急了, ”謝周霖抬手摸了摸臉上的繃帶。
他記得她涂藥時的神態,包扎的順序和動作,忍俊不禁時唇角的細微弧度。不知為什么忽然就難以抑制自己心中的話,竟然沒有經過修飾和思索便直接說了出來,
“……這種失誤,不會再有下次。”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
池念星輕笑一聲,不予置評,掐煙離去-
季殊覺得自己簡直是落荒而逃。
她下樓的時候連雨傘都沒拿,倉惶地逃竄進了雨里。雨水簌簌打濕她的頭發和衣服,她忽然覺得自己很丟臉,很狼狽。
僅僅是類似告白的話而已,就讓她棘手得像是SAT大作文一般,不知如何處理。告白像是追著她的洪水猛獸,讓她簡直亂了陣腳,丟盔棄甲而逃。
她想起心理醫生曾經悉心的輔導和循循善誘,頓時感覺對自己十分失望。
沒經歷過任何親密關系,自然也不會處理這種情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是否還能成為一個正常的人。
尤其是謝周霖還是跟她關系不錯的朋友,這讓她更加抓狂,在內心咆哮。
她有幾分狂躁地踩著水花,彎著腰往大門逃,忽然之間一柄傘罩在了她的頭頂。
雨水被隔絕在世界外,打在皮膚上什至有點痛的雨滴化作噼里啪啦砸在傘面上的聲音,一下子占據了她的鼓膜。
季殊抬起頭,看見身旁高大的身影。少年紺色西裝外套下套著灰色的衛衣,一如既往地戴著兜帽,遮得嚴嚴實實。
他令人意外地撐著一把透明的傘,結實地罩在季殊頭頂。傘面很大,兩個人都能夠環進去,池耀星只有半個肩膀能夠沾到一絲雨絲,灰色的帽邊沾了雨水,滲成點點深色。
“……謝謝!奔臼庥悬c意外。
今天池念星的成人禮宴會從頭到尾她都沒見過池耀星,還以為他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一個人躲房間里打游戲去了。
池耀星只是很輕地點了一下頭。他同季殊靠得近了,她身上淺淡的香氣便能夠聞得更加清晰,令他清楚地回憶起在祈禱室發生的事情。
他不覺面色有點燙,在兩人中間撐傘的手也僵硬了一下。很快他把傘遞給季殊,將身上的西服外套脫下來給她。
季殊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禮服幾乎都濕透了,隱隱透出下面淺粉的膚色。她快速地接過西服披上,說了聲“謝謝”。
西服上有他身上溫熱的體溫,季殊罩上覺得自己凍得有點僵硬發青的皮膚才回溫了些,關節也變得活泛,心中的煩躁也散去不少。
他不知為何今天格外緘默,一路無言地把她送到門口,季存早就撐著把黑傘站在路燈下,將她接過來,塞進車里。
臨走前,他多看了池耀星一眼,笑了下:“多謝你送小殊出來!
池耀星沒回話,他只是看著車窗上升,直到看不見季殊的臉后便轉身離開。
季存上車后打開空調,丟給季殊一條毛巾。季殊用毛巾裹住自己的頭發后打了好幾個噴嚏。
季存笑著打開轉向燈,啟動車輛,一邊問道:“派對怎么樣!
季殊的狀態已經冷靜下來了。很難說清是不是被這場雨澆冷的。
她用紙巾揉著鼻子,怨念地評價道:“群魔亂舞、兵荒馬亂!
季存故意嘆息一聲:“早知如此,不如陪你哥我在家里還好些。畢竟我在家里的時間可是算一天少一天,多呆一天是一天呢!
季殊被他的不要臉程度震驚了,但心情確實也變得好了點。
等回到家了,她囑咐保姆把池耀星的衣服送去干洗,自己則飛快沖了個熱水澡,防止感冒。
在季存走的幾天之前,季殊和他一起去掃了墓。
二人母親的墓碑前刻的照片是她年輕時的模樣,芳華正好,永遠被留在了陽光燦爛的茵綠之中。
季殊放下一捧花,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季存開著車快到家的時候,才慢慢開口。
“小殊,你報塞弗林理工吧!
季殊愣了一下。季存在塞弗林理工讀臨床醫學,她在擇校時確實考慮過萊伊斯的這所大學,但是因為她前面幾個學期原主的績點太低,季存推薦的那幾個專業又是大熱項目,季殊沒有太大的把握能錄上。
“我相信你,”季存笑了笑,偏頭看她一眼,“我覺得以你的能力,不是問題!
“為什么想我去你的學校?”季殊有些不解地問。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這樣我會放心些!奔敬婵粗窙r道,“我在夢里見過,我不在你身邊時,你過得很慘!
“那只是夢而已!奔臼怄偠ǖ匕参克。
她清楚季存夢到的都是原書中的事,或許是身為親緣的血脈相通,意識相連,又或者是什么別的原因,他才會夢見這樣的事。
但是不論如何,她現在的狀態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原書中那樣的結局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
季存沉默很久,才慢慢沉聲道,
“但是我害怕。”
季殊愣了下。轉眼間兩人已經到家了。
她下車回到家,進了房間,還有些發愣。
這么段時間來,她頭一次體會到所謂親情。
季存的存在讓她甚至覺得家里也不是那么窒息和令人討厭,季南林和何瑛的存在她也逐漸可以無視。這些東西她從未領會過,但是季存的偏愛讓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了那么點對未來的憧憬。
沒過兩天,季殊的上學期選修世界古典音樂鑒賞結課作業的錄像帶到了。季殊去郵箱拿了快遞回來拆,放進電視里看。季存收拾好行李,也跟過來看。
他有些詫異地笑道:“真巧,你也演的是《搖滾Heathers》!
“什么叫也?”
“我結課那年演的也是這個。”季存說著,頓了下,“你不會不知道我是弗蘭德畢業的吧?”
輪到季殊瞠目結舌了。
“你初中住校,跟我也沒怎么聯系,不知道也是正常!奔敬婊貞浟艘幌拢拔耶斈晔且驗槌煽儍灝悾惶卣羞M去的。第一年進了學生會,第二年就選上了首席……”
季殊:“等等!
她是記得往屆某年的首席之位有個特招生,那是唯一一次,幾乎在學校里成了傳說級人物,不過她實在沒想到那會是季存。
季存當她不信,挑了下眉,從手機里翻出個久遠的論壇地址遞給她看。
確實是有學號的論壇,只不過因為過去了好幾年,季存忘記了密碼,已經沒法通過驗證發帖了。他也就逐漸遺忘了這回事。
“加油,”季存揚了下眉梢,鼓勵她道,“你現在不是也在學生會嗎,說不定也能選個首席當當。”
季殊簡直無語了,他們都當首席是大白菜嗎?
不過下午季存就要回學校了,季殊干脆把這盤錄像帶送給他打包帶走。
她下午送完季存從機場回來,忽然又下起了雨。
風里多了些蕭瑟的涼意,樹木的葉子嘩啦啦開始散t落,四散著吹拂,季殊也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抬頭看著頭頂蘭頓陰霾天空中劃過的飛機。
暑假到了尾聲,她在日歷上標注了圣誕節的日子。
她不知道季存那時候會不會回來-
開學后是緊鑼密鼓的學習。 SAT考試的日期近在咫尺,盡管一年有兩次考試,但是沒有人想把重大的考試拖到下一次,在大家都開始慶祝提前錄取的時候還在苦哈哈復習。
季殊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除去復習和學生會的事情外,她平時的時間也花在給岑萱她們補習身上了。
楚佳宜在國際網球比賽上拿了團隊第二,被順利選進了國家隊,她們幾個好好慶祝了一頓。平時訓練的時間更加緊張,但是學習也不能落下太多,季殊熬夜總結了些精簡的重點給她們,把岑萱感動得抱著她哇哇哭。
倒是楚佳宜看她的表情總有些欲言又止。
她問過她之前在池念星的成人禮派對那天有沒有遇到什么事,但是在沒聽到什么答案后止住了話頭。
倒是季殊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悄悄問道:“你是怎么了?有什么話可以偷偷跟我說!
楚佳宜猶豫一番,還是搖搖頭:“……我也不能確定,畢竟那時候咱們視頻時我也沒看見太多。算了,還是考試重要,有什么等考試后再說吧!
季殊也不為難她,應了下來。
考試進行得很順利,季殊其實在踏出考場的一瞬間,心里就對自己的成績差不多有數了。
SAT的考試一結束,學校里的學生就跟脫了韁的瘋狗一樣慶祝了起來。教學樓里鬧騰得要命,還有人當天就開起了派對,體育場里都是氣球和啤酒瓶。
季殊下午在草坪上給季存打電話,說了自己考完的事情。掛了電話后,能看見飛過弗蘭德學院上空的飛機,云在機尾后拖出長長的白色尾巴,晴空萬里,秋高氣爽。
季殊躺在樹下,曬著太陽,把學校發的大學宣傳手冊蓋在臉上放松,暖和干燥的風吹得她昏昏欲睡。
原本她應該在考試前一天跳樓死去,但是她活下來了。
活過了那個坎,她覺得自己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蓋在心尖的陰霾不覺沉沉散去。
她揉揉眼睛,睡去之前看見躺在樹下另一側的灰色衣尾。
半個小時后醒來,樹后一起睡覺的人已經消失,草坪上是散步的學生們和接吻的情侶,空中無人機飛來飛去,光線一點點傾斜。
季殊從地上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回了自己的教室。
教室里也有人聲紛紛議論著。最近討論最多的還是陸明熙的事,同學們談論著他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僅身邊圍著的跟班們散了,那群人還會在學校里幫忙著打抱不平,在學校里到處懲惡揚善,還讓他們放學解圍那群被敲詐勒索的同學,看起來是真的改過自新了。
“還是覺得他是被奪舍了,怎么想怎么毛骨悚然呢,小公爵會做這種事嗎?”
“肯定是傳聞,大家反正又沒有親眼見到,誒,我聽說他最近不是被公爵管得很嚴嗎,跑車都被沒收了,說不定是做給公爵看的。”
“現在他衣服好好穿,頭發剪短,之前的考試也乖乖去參加了,聽同一個考場的人說,小公爵考試沒睡覺也沒交白卷,都寫滿了呢!
“難道真是變性了?我說,該不會是因為某個女生,所以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
“想太多,什么女人不是倒貼他,反而居然還要他去倒追?”
“別不信呢,愛的力量可是很強大的,它可以讓一個人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季殊權當聽了個熱鬧,也沒放在心上。不過她能注意到陸明熙確實變了很多,最起碼穿著打扮變了,倒顯得有那么點“改邪歸正”的味道。
下午的會議結束后,謝周霖也熄燈帶著他們幾個離開。但是因為學生會提出要考試后聚一下,他們便臨時決定在會議樓開一個慶祝會。
大家在忙著燒烤拍照,季殊則在會議樓的陽臺上吹著夜風,查看著學校教職工名單和履歷。她在想到底該找哪幾個老師要推薦信。
季存推薦的塞弗林理工盡管希望有點渺茫,但季殊還是覺得去試一試。她選的那幾個項目好歹還有全獎名額,萬一碰碰運氣,說不定真的能給她碰上呢。
謝周霖從她的身后走近,靠在她身邊的欄桿上,問道:“你想出國嗎?”
季殊意識到他知道這件事了,不過她這段時間以來做準備時確實也沒想再瞞著他,便點點頭。
謝周霖的態度很自然,他溫和矜謙的面龐上薄唇微抿,笑了一下,有些遺憾道:“那你還會參加預科班嗎?”
“看情況吧,現在大概有些晚了!奔臼庀肓讼,說道。
她覺得自己其實自學也沒什么,現在的網課都十分詳盡。
不過令她詫異的是,謝周霖的態度太過自然。好像之前的成人禮派對上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兩人工作時也是照常相處,她起先還有些不自在,現在看來,倒不如說她才有點庸人自擾一般。
他或許只是一時興起。
季殊將自己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看向樓下結伴嬉笑的同學。大概是考試壓抑太久,一考完整個年級都像飛出籠子的鳥似的,時間都這么晚了留在學校開趴的還不少,渾然忘記明天還要繼續上課一般。
在她移開視線后,謝周霖立刻將眼神轉移到她的臉頰上。
她吹著晚風,皮膚又薄又透,向來緊繃的面頰上也呈現出少許的松弛感,看著樓下時眼底也藏著少見溫熱的笑意。
好像那滴格格不入的雨水終于不再整日懸在傘間,大膽觸碰到世界的一角一般。
謝周霖不覺心跳有幾分失速。
明明應該按照計劃來的,但不知為何總有幾分急切感。就好像她在變好,而他卻不期待一般。謝周霖很清楚,不是這樣,他只是在這場競爭中有點患得患失而已。
患得患失。
謝周霖從沒想過自己能跟這樣的詞沾上關系。大概是因為他人生所有的事都在嚴絲合縫的掌控之中,所以遇上季殊這樣意料之外的突發事件,他有些過度反應了而已。
只要冷靜下來,他能像過去一樣,掌控好一切。
樓下忽然有喝醉的同學摔倒,連環絆在一起,摔了個狗吃屎,傳來“哎喲哎喲”的吃痛聲、大罵聲和捧腹大笑聲,笑被風帶著吹到樓上。
季殊也忍不住發出幾聲淺笑。
她捋了一下耳邊的幾縷碎發,一轉頭,恰好看見謝周霖正別開臉。
他的聲音溫和傳來:“季殊,你想申請哪些學校?”
季殊報了幾所學校的名字,又問他的志愿。
謝周霖則說他想就在首都。蘭頓的top2都在這里,他媽媽也是從這里畢業,從事政界工作多年,根基也在這邊。
“不過我父親曾經去國外留學過,當年他學的鋼琴和聲樂,起先音樂劇事業也是在國外發展的,后來認識了我母親才回的國!敝x周霖說道,他又感興趣地問道,“你的父母呢?”
季殊知道一點他父母的淵源,便也坦然說出自己的:“我父親近幾年才來這邊發跡起來,不過我母親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抱歉。”謝周霖的臉上很快露出歉意的神色,“之前送你回家時見到過的……我還以為是你的母親!
“是我后媽,”季殊覺得沒什么不能說的,“我跟他們兩個現在關系都挺一般,見到了也就當做沒看見,互相無視的水平!
謝周霖看著她,忽然笑了出來,眉眼染上幾分笑意。
季殊還以為自己的臉粘上什么了。
但對方垂著眼簾,慢慢道:“你真的很誠實,我很羨慕你能這么坦然地說出心里的話!
季殊被他黢黑的眼瞳注視得有些不好意思,別開臉,便聽見他有些低沉的聲音:“其實,我也很想……”
后面的話她沒聽清,因為燒烤部隊忽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大家都過來玩游戲吧!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幾個學生會的人立刻過來,把他們拖來坐在火星冒得噼里啪啦的燒烤架旁邊,一個女生拍照發完動態,點了下人數問道:“其他幾個人呢?”
“陸明熙不知道去哪里了,池耀星剛從三年級那邊回來,大t概馬上就到!
“肯定是被池念星拉去搬東西去了,三年級那邊畢業了東西落下好多,好多人被帶去做苦力。不過他居然肯來咱們慶祝會,還挺稀奇!
“管他的呢,咱們先開始吧,預熱一下,玩個真心話大冒險。”
“都玩膩了,不如去鬼屋探險吧!”另一個女生緊張又興奮地鋪開一張紙,正是弗蘭德學校的平面圖,她用手指點著上面的區域,“這是咱們現在所在的樓區,這片—— C區的這棟樓聽說連著校外,廢棄好久了,咱們不如去這里探險怎么樣?”
不少人同意,但也有人提出異議:“那片樓附近經常有流浪漢偷偷跑進來睡覺,聽說那群青少年偶爾也會躲進來抽煙……指不定會遇上什么危險!
“咱們又不是沒長腿,有危險不會跑嗎?”
“喂,擔心這些,還不如擔心是不是真的有鬼吧——我聽說那棟樓的四層往上,每晚都會在窗戶那里看見白影在飄哦!
這番話成功激起一些女生的尖叫,她們紛紛把手頭的座位靠枕扔過去。
最后大家還是一致決定去鬼屋探險,謝周霖也沒什么意見,還是問了問季殊的想法。
他知道季殊不怕神鬼這些,她自然也沒異議,不想掃大家的興。
好像沒有冒險與刺激的校園就不叫青春似的,也跟著胡鬧一回算了。
有人問道:“那還等那幾個人嗎?”
“不等了,”提出主意的女生在手機上發消息道,“反正在群里跟他們說了,去不去隨他們!
幾個人很快收拾好東西出發,學生會里的女生們準備了手電筒和攝像機,隨時可以錄像,男生們則帶了空酒瓶和棒球棍當做武器,美名其曰“等鬼來了第一個沖上前英雄救美”。
季殊和謝周霖兩個人并排跟在最后,季殊也莫名被熱鬧的氛圍弄得有點興奮起來。
謝周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很少有女生不怕這些,你為什么免疫呢?”
季殊笑笑,也沒回避這個問題:“以前難過的時候,經常會感覺心臟沉甸甸的、喘不過氣,就會看恐怖片,希望能用恐懼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后來又干脆當做背景音睡前聽,看得太多,逐漸就免疫了!
神神鬼鬼之類,實在沒有人可怕。她甚至常常也希望自己是一只阿飄,這樣便可以不用管人與人之間的交際與恩怨,擺脫世俗的苦痛,最起碼,可以擁有自由行走在人間的權力。
只是謝周霖聽完后什么也沒說。
沒過一會兒,季殊感覺到他握緊了自己的手。
夜風很涼,有些蕭瑟,樓棟之間樹影婆娑,還在路上便有人烘托氣氛似的,開始驚叫著用手電筒的光晃來晃去。
風吹過樹葉,沙啦啦的簌簌聲劃過地面,秋意漸濃。
他的手掌卻溫熱又堅定。
季殊轉過臉,竟然看到他的臉上罕見地有些緊張,沒從前那么從容。
她的心臟莫名跳得快了一些,沒掙開他的手:“……會長,你難道怕鬼嗎?”
之前看電影的時候他似乎挺淡定的,難不成是裝的?
謝周霖其實不怎么怕。但是他動了動嘴唇,他沒辦法說清現在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緒,只是忽然間難言的喪氣襲擊了他。
他突然意識到,那點患得患失不是過度反應。
如果池念星在這里,肯定又要嘲弄他。
“……不怕鬼,”謝周霖目視著前方,輕聲道,“我只是剛才忽然想到了,差一點就不能在弗蘭德見到你這個可能!
“我怕的,是這個!
第40章
季殊的心跳瞬間“砰”一下, 她感覺自己掌心的溫度升起來了。
秋風蕭瑟涼爽,但她的掌心滲出些許黏意,汗津津的。
不知是不是對方的脈搏跳動的聲音太明顯,季殊覺得自己皮膚都在淺淺震動著。
她很想收回手,但謝周霖握得很緊, 掌心很熱。
她轉頭看去,才發現對方的眼神直視前方,抿緊著唇,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他不是一時興起。
季殊意識到這件事。
不知為何,每次和謝周霖獨處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心理醫生在做單獨咨詢時跟她說過的話。
——“嘗試接受更進一步的關系或許會讓你的狀態恢復得更好,成為一個更正常的人!
但她心中仍舊升起了本能的退縮之意。她勉強自己笑了笑,強硬地將手抽出來,低低說了聲“抱歉”。
謝周霖的臉色好像變得白了一些。仿佛這聲“抱歉”是對上次未言明的明晃晃拒絕一般。
只是他很快調整好心態,在原地站了幾秒鐘便緊跟著上前,站在她身邊并排走著,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那如果我說害怕鬼怪的話,你能牽著我嗎?”
謝周霖放輕了聲音,用沒有任何攻擊力和威脅的語調輕聲問道。
季殊默了默。她很清楚謝周霖不怕鬼怪,只是這是對方難得提出的幫助請求,他幫過她很多次, 她沒辦法拒絕他。
她張張嘴,“不好”兩個字始終說不出口,仿佛連他這點小小的要求也拒絕的話, 她便是忘恩負義的人一般。
“你很好,”季殊聲音很低地快速說道, “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問題!
“沒關系。”謝周霖回答,好像只要她解釋一句,他就能夠滿足。
季殊慢慢將手遞了過去,但她沒有要握的意思。謝周霖抬眸看了她眼,很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隔著一層袖子,緊緊地握住季殊的手腕。
季殊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像是散發著熱源的單邊手銬一樣,緊緊鎖住了她的手腕,她心跳的脈搏都能被他輕而易舉地感知到,但這個握法確實也少了幾分曖昧。
與其說是曖昧,倒不如說是牽制、掌控、安撫。
但到底是誰對誰的牽制掌控,又是誰在安撫,難以言明。
季殊感覺到手腕附近的熱源。
她不由得深呼吸幾口氣,使勁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謝周霖卻好像莫名很開心,眉間都舒展了一些。他緊緊跟在季殊身邊,面色終于恢復往常,就連面對前面學生會那些人的調侃和起哄的眼神,他也表現出縱容。
走在前面的男生吹了聲口哨,“會長原來害怕鬼!早說啊,我來保護你,黏在人家女生身邊算什么?”
“這你們可就不知道了吧,人家這是別有用心啊!”
謝周霖只是呵斥幾聲,讓他們好好走路,維持了下秩序。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那所大樓附近。
那棟樓原來是實驗樓,后來幾個學生操作不規范,發生了意外爆炸事故,實驗區搬遷,這批損壞的器械便被閑置了下來,平時有什么大型廢棄物也會堆放在這里。
實驗樓年久失修,斷電多年,樓內陰暗潮濕,沒有光源。
幾人興致勃勃連上了好幾樓,盡管一路磕磕撞撞,但什么也沒有碰到,連攝像的學妹也不禁有幾分失望。
“還以為能有些什么呢……”她拍了拍攝像機,失落地道,“這家伙可不輕,枉我還背了一路過來!
“真有什么的話那才不好呢,咱們過來探險主要玩的不就是一個氛圍感?”有人很快打起了圓場,“不然大家干脆來說鬼故事吧!
窗外樹影搖曳著,破碎的窗戶和偶爾路過烏鴉刺耳抓撓的鳴叫聲,還真有那么幾分鬼故事的氛圍。
這下連幾個男生都被嚇得說話帶了些顫音,步子有點虛浮。
幾人剛上四樓不久,便有人指著遠處道看見了白影。
這一下把所有人的冷汗都嚇得炸了起來,原本走在最前的幾個男生紛紛往下沖,帶的道具武器叮叮哐哐掉一地,擠得身后的女生們直往后摔。
“。。 庇袀女生猝不及防被擠得從樓梯上跌下來,疼得站不起來。
季殊眼疾手快過去托了一把,才沒讓她繼續滾落。
她蹲下來查看,發現女生的腳踝腫得很高,現在幾乎站不起來。她疼得眼淚汪汪,季殊攙扶著她艱難地站起身,成秋遠也過來幫忙扶了把。
“你先送她回去!敝x周霖維持了一下秩序,對成秋遠說道。
女生被他扶著,一瘸一拐,道謝后緩慢地走遠。
謝周霖這才發現,季殊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從他的掌心抽離。
她繞過幾個被嚇得臉白心驚、坐在地上直喘氣的男生,從地上撿了根棒球棍,獨自朝著遠處教室破碎窗戶邊高高懸掛的白影走去。
“季殊!”謝周霖一時心慌,大聲呼喚她的名字,三步并作兩t步跟了過去。
但季殊沒回頭。
她似乎一點也不畏懼一般,拿著棍子走近拿白影,挑開看了看,又在窗戶邊來回走了幾圈檢查。
謝周霖唇色發白,面色失去往常的從容,大步走過,猛地抓住季殊的手腕。
“你怎么能獨自過去,萬一有……”他沉沉皺著眉頭,聲音緊張而快速,像急雨一般,
但季殊打斷了他的話。
她的神情看上去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聲音很輕松,帶著些恍然大悟,指給他看:“謝周霖,你看這個——”
謝周霖的話語一頓。
他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看向白布之下。
那只是一張很簡陋的白布,下面的窗臺上擺放著美術室廢棄的破舊雕塑米開朗基羅的石膏像。
平時白布就蓋在石膏像上,但仔細一看,白布被不知道哪個學生做的機械滑輪組連接,平時風吹或者其他動靜都會導致“白影”移動。
“只是個惡作劇而已。”季殊笑了聲,說道,“不知是誰做的,竟然還讓大家都以為真的有鬼!
她說著,開始動手拆起了滑輪組,“咱們把這個拆了吧,要是下次再有人被嚇到受傷就不太好了。”
后面幾個男生這時也逐漸壯起膽子,圍了過來?匆妵樀盟麄儽ь^鼠竄的“白影”只是一個惡作劇,不由得紛紛開始嘲弄。
還有人讓季殊別拆,想留著它,好好嚇嚇以后來這里膽大包天的探險者。
謝周霖只是站在她的身后,張了張嘴,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他不知不覺松了手。然而眼神很黑,但深處卻亮著淺淺的一線,那亮點的源頭追著她低著頭忙碌的背影。
“今天都有人受傷了,不拆的話,下次非等誰被嚇到滾下樓梯嗎?”
季殊抬聲問了句,幾個男生立刻面面相覷,愧疚地囁嚅著不說話了,還有些積極主動上前來幫忙的。
拆完滑輪組以后,季殊又帶著幾個人,將那塊米開朗基羅的石膏像搬去了器械儲藏室里。
“這下應該沒事了!奔臼馀呐氖,松了口氣。
謝周霖在原地站了幾秒,也終于緩過神來。
他拉著幾個男生過去單獨說了一些話。
等回來的時候,他們紛紛如同鵪鶉一樣縮著脖子,不僅不敢再大放厥詞,還搶著給后面幾個女生點頭鞠躬道歉。
這么一來,冒險小隊的氣氛不免低迷起來。倒只有扛著相機的那個小學妹依然興致很足。
她一邊看著攝像機里面拍下的視頻,一邊高興說道:“等我回去剪輯一下,然后再取個標題——《探索實驗樓鬼影之謎》,肯定能狠狠賺一波流量!”
視頻里把今天的冒險經過大部分都拍進去了。先頭道歉的幾個男生一聽她說這話,紛紛慌得不行,跟過來央求著她把自己窘迫地落荒而逃的片段剪掉,但都被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這場鬼屋冒險最終以“走近科學”落下帷幕。
一群人終于決定打道回府,只是沒走多久,謝周霖的line收到一條信息。
那是成秋遠壓低著嗓音,驚惶而急切發來的一條簡短語音消息。
“這邊遇到了點小麻煩,求支援!
謝周霖的面色頃刻凝重下來。
他清楚成秋遠穩重的性格,他一般自己能解決的事情絕對不會麻煩別人,而他說的小麻煩,恐怕不是什么真的小麻煩。
語音中的背景音也很嘈雜紛亂,大概是真的遇到了什么。
他帶著人很快按照定位趕了過去。幾個人過去后大吃一驚,成秋遠帶著受傷的女生蹲在實驗樓一樓的樓梯間陰影后面,而不遠處的建筑之間陰暗的通道上,幾個穿著張狂、行事痞氣的青少年們正劍拔弩張。
“他們似乎在那邊起了些什么矛盾,堵在這里,我們沒辦法過去,”成秋遠壓低聲音,“……而且,還有幾個學生好像是我們學校的。”
季殊也跟著瞇起眼睛,打探了下不遠處的情況。她仔細聽著那邊的紛吵聲,隱隱聽見幾個關鍵詞。
“好像是那群慣常勒索弗蘭德學生們的混混今天找過來約架的,那幾個弗蘭德的學生,似乎是陸明熙的跟班,”季殊說道,
“他們前幾天一直在學校附近巡邏,幫忙解圍那些被勒索的學生,讓那些混混流氓們損失慘重。他們今天便將這些人騙到這里,說要好好教訓一頓!
幾個人面色俱是變得蒼白,還有人慌張起來,嘴里念叨著“這可怎么辦”“不會鬧出人命吧”。
大家平日里真沒碰上過這種場面。
那群人面色兇惡,拖著鉚釘球棍和碎酒瓶,似乎懷里還揣著閃著寒光的刀刃。
真對上的話,沒人覺得自己這方能贏。
謝周霖沒怎么猶豫,立刻拿出手機開始報警。掛斷電話后,他的面色依舊沒能緩和下來:“……那邊說大概半小時后趕來。”
“半小時后人都涼了!”
又有幾個人焦急地探身看去,其中一人似乎看到什么,忍不住驚呼出聲,他面色煞白,捂著嘴跌坐著縮回來。
“小、小公爵也在那里……”
他確信自己沒看錯那人堆里顯眼的粉色頭發。
謝周霖明顯也慌了幾分。他大概是料想到陸明熙慣會惹禍、仇家眾多,但沒想到如今真改邪歸正了,對方卻反而找上門來。
人群中的女生回憶起來:“不對,小公爵今天不是沒過來嗎?難道是看見我們群里發的定位然后跟過來了,還是說一開始就被這群人纏住,沒能脫身?”
“不管是什么原因,趕緊通知公爵!敝x周霖打斷眾人的猜測。他很快編輯好短信和定位,很快,陰暗的通道里傳開了棍棒敲擊、雜亂的腳步和痛呼聲。
而不幸的是,剛才的那聲驚呼也很快讓他們發現了這邊潛藏著的學生會的人。幾人分散開逃跑,季殊也幫忙扶著那個腳踝受傷的女生往外跑去。
那個女生被嚇得哭哭啼啼,兩腿發軟,根本跑不動,沒幾步就癱了下來。季殊讓成秋遠背上她,她返身回去撿了根趁手的棒球棍,在手里墊了兩下。
謝周霖原本也一邊護著最后幾個女生,一邊墊后跟著人群離開,轉頭看見唯有她沉著眼瞳,逆著人群走,心臟忍不住一空。
他不知不覺后背浮起一層汗,下意識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去?”謝周霖抓得很死,眼睛緊緊盯著她,眼眸漆黑中的兩點亮得可怕。
“我拖一會兒,不然成秋遠背著那個女生肯定會落在最后,被逮回去!奔臼馀牧伺乃氖滞,安撫道,“你別走遠,注意跟公爵的人保持聯系,等人到了后把他們帶過來,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