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莊園女主人 菲奧娜:霽……大殿下…………
二月冬末, 帝都的霜雪期已過,卻不見一絲回暖的跡象。
瀾云居的溫室花園暖意撲面,徹底隔絕了外面的嚴寒和霜凍, 一派寧靜祥和。
晨光自透明的玻璃穹頂灑落在郁郁蔥蔥的綠植上,大片種植的各色玫瑰鮮嫩欲滴, 花瓣上似還凝著幾滴晨露。
蜿蜒花間的小徑盡頭,白云霽和顧聽瀾相對而坐, 圓圓為他們端上一桌早餐便乖乖退下了。
白云霽單手支著下巴, 藍眸將周圍環境上下掃視了一圈, 半開玩笑道:“怪不得要施工這么久,這溫室幾乎都要跟宮里的薇米特媲美了。”
瀾云居便是他和顧聽瀾的新婚府邸,名字據說還是父王白祈鳴起的。此地依山傍水,環境優美僻靜, 距離王宮和老顧宅都不朝過30分鐘的行程。
顧聽瀾聞言一笑:“又何止是溫室。”
“想來大舅舅當初來帝國同父王商洽時,也出了不少主意。”
后院原有個大型的天然湖泊, 如今已在父王的授意下,改造成了人工小內海。
只是帝都并不靠海, 全靠湖底的地下輸送凈化管道, 從200多公里外的海域引入干凈的海水。再加上四通八達的水路,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人魚族的亞特蘭提斯。
小月亮經不住誘惑,一大早就興奮不已地央著阿爾弗雷多去后院的海上樂園玩去了, 這才有了他們夫夫二人的安靜早晨。
他端起白云霽盛好放在他手邊的雪梨燕窩, 用瓷勺拌了拌舀起一勺入口, 清甜在舌尖散開, 因氣候而干燥不適的喉嚨瞬間得到了潤養,連帶胃里都多了分暖意。
白云霽失笑附議了一句,掃了眼桌上的熱粥小菜, 柔聲問:“燕窩如何?”
顧聽瀾捧著雪梨燕窩碗,黑眸里滿是柔和笑意,溫聲回道:“清甜潤喉。”
白云霽挑了挑眉,舉筷夾了一小塊雪花糕喂到顧聽瀾嘴邊:“再嘗嘗這個?”
顧聽瀾有些莫名,依言咬了一口并細細品了一番,才道:“偏甜了些。”
“膩?那便少吃些,”白云霽神色自然地將雪花糕挪走,換成了一籠熱騰騰的水晶蝦餃,“吃點咸口的。”
早在亞特蘭提斯時,他就私下詢問過大巫諾曼斯關于顧聽瀾味覺失常的病癥,彼時顧聽瀾還在孕期,檢查身體倒成了日常,多摻雜一兩個檢查項目并未引起顧聽瀾的注意。
但很遺憾,他的味覺失常并不是身體因素引起的。
大巫諾曼斯給了兩個可能性,一個是和言語障礙一樣是由過去陰影引起的心問題,另一個則可能是常年飲用營養液導致的味覺失靈遲鈍……又或者兩者皆有。
想起顧聽瀾面不改色喝下軍用營養液的模樣,白云霽心情簡直糟糕至極,再一想起婚前個人資料上分明寫著,顧聽瀾工作忙壓力大,甚少坐下來好好用一頓飯,基本是一袋營養液就解決了,更覺心疼。
但也如大巫所說,無論是哪種情況引起的,這事兒都急不來。
為此,白云霽自那時起,便循序漸進地調整顧聽瀾的飲食結構,慢慢養成進食習慣,再也沒讓他喝過哪怕一口營養液。
幾個月過去,在白云霽的精心投喂下,顧聽瀾遲鈍的味蕾似乎恢復了些,漸漸也能嘗出一些咸淡了,成果頗為喜人。
只是,他自詡做得不動聲色,卻早已被顧聽瀾察覺。
“好。”
顧聽瀾輕應了一聲,鴉黑的眼睫扇了扇,偏頭望了眼溫室中心空出來的一塊花圃,勾了勾唇角,笑容溫柔至極。
白云霽對此一無所覺,低頭給他夾了一些他素日愛吃的餐點,滿臉關切地說:“工作再忙,午飯要準時吃。”
“我讓圓圓給你備好了午餐,等下隨你一同前往機甲研究中心,好監督你用飯。”
顧聽瀾可比他忙碌多了,還沒抵達天樞星,行程就已經排滿了。
他獨立研發的人類精神力機甲,已順利進入生產線,第一批機甲成品即將進入首次測試階段,機甲研究中心也進入了最為緊張的階段,顧聽瀾作為首席自然不能缺席。
“我一會兒要出門見個人,”白云霽一臉遺憾,“今天就不送你過去了。”
“是……要去見她嗎?”
顧聽瀾面露幾分擔憂,見白云霽點頭,欲言又止地輕蹙了蹙眉,卻也沒對此表示任何異議,只是低聲道:“圓圓要是跟我走了,那你們午飯……”
“我去去就回,耽誤不了多少功夫。”白云霽寬慰了一句,接著又笑道:“今日我親自下廚,還能餓著我們的寶貝崽崽?”
這話說得,顯然是直接將阿爾弗雷多和雪萊當成小月亮的附帶人口了。
顧聽瀾啞然失笑,到底還是點頭同意了,想了想又面帶遲疑地補了一句:“……讓圓圓多備一份帶上。”
白云霽一愣,隨即恍然明白過來,沒再多問:“好。”
兩人飯畢,白云霽一路陪送顧聽瀾到客用停機坪,目送助維恩接走顧聽瀾和圓圓,直到他們的飛艇徹底消失在視野里,這才轉身乘上了安伯早已停候在一旁的飛艇。
“殿下……”
駕駛位上,安伯小心地透過后視鏡仔細打量白云霽的神色,罕見地有些吞吐:“……您真的要去嗎?”
白云霽捏了捏眉心,沒了在顧聽瀾面前的輕松平靜,投映在窗玻璃上的藍眸沉凝得宛若不見天光的海底深淵,他低聲回道:“嗯,我們走吧。”
安伯拗不過他,心中暗嘆一口氣,發動了飛艇。
一路無話,白云霽看著窗外熱鬧的街景越來越冷清,直到進入王室別院的領地范圍,除了外圍巡邏站崗的士兵再不見任何人影。
這是王室的一個避暑小莊園,白云霽未曾來過,但據父王白祈鳴說此處景致十分不錯,適合老了來頤養天年。
只是……
白云霽站在莊園外,透過高大的鐵門,望見一個因無人打而徹底荒蕪的庭院,以及那幾乎干涸的景觀噴泉,突然有些不太確定了。
他皺著眉,眼帶疑惑地回頭看了安伯一眼。
安伯顯然十分了解這邊的現狀,輕嘆了一口氣,點頭肯定道:“是這里沒錯。”
白云霽默了默,沒有絲毫遲疑地按下了門邊落滿塵埃的可視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久到白云霽以為不會有人來接時,才突然被人匆匆接起。
對方像是不太熟悉門鈴的操作,又像是視力不太好,把臉湊得很近,讓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聽得她略有蒼老的嗓音:“您請回吧,小姐誰也不見。”
小姐。
白云霽面無表情地心里重復了一聲,談不上什么特別的情緒,只是……聽起來有些怪異,他沒再細想,對著面孔不明的女仆追問了一句:“誰也不見?”
那老女仆似乎這時才看清白云霽的臉,驚詫不已地后退半步,磕磕巴巴地喚了一聲:“大、大殿下!”
隨著她話音落下,她身后看不見的不遠處傳來了不小的動靜,疑似杯盞打翻* 的聲音,顯然這莊園的女主人也被嚇得不輕。
白云霽斂了斂神色,掛起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虛偽的笑容,又問了一句:“她當真不愿見我?”
那老女仆默了默,不太確定地往身后某處看了一眼,勉強鎮定了些,朝白云霽行了一禮,低聲道:“老奴這就去問、請示一下小姐。”
她走開沒幾秒,可視門鈴那頭就隱約傳來了一道細弱蚊蠅的嗓音,反復確認道:“……他、是他,真的是他來了嗎?”
“是的,小姐……您要見他嗎?”老女仆低啞的嗓音帶著明顯的遲疑,在一片沉默中,只能聽到布料的摩擦聲。
幾分鐘后,那女仆似是怕他等急走了,腳步匆匆地跑到門鈴前,氣息不穩但依然保持著該有的禮數,只是聲音里滿是藏不住地激動:“殿下,小姐她愿意見您一面,奴這就為您開門。”
站在白云霽身后的安伯愣了愣,滿面詫異之色,這位自打搬進這個莊園后,就再未見過任何人。起初小殿下天天來,哪怕在門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沒見里面這位讓他進去。
因此,在得知白云霽要來時,他才多嘴勸了幾句,卻沒想到……安伯又在心中長嘆了口氣,這都是孽緣啊……
“咔”封閉已久的大鐵門,就這么輕輕巧巧地在安伯面前打開了。
“勞您在飛艇里等候,我很快就出來。”白云霽囑咐了一句,頭也不回地抬腳跨進了這個暮氣頗濃的荒蕪莊園。
雖然庭院里植被枯萎,但目之所及,所有能看到的景觀和裝飾皆是造價不菲的極品,再加上外圍訓練有素的守衛兵,顯然父王白祈鳴并未虧待她。
想到這,白云霽莫名哂笑一聲,為自己的心軟。
庭院深處,小樓大門敞開,那位年紀不小的女仆正一臉謙恭地候在門外,朝白云霽行了一禮。
白云霽拾階而上,垂眸打量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由著她領路進了前廳。
廳內布置整潔,但內飾和物品大多都極為嶄新,唯獨擺在落地窗前的小沙發有明顯的使用痕跡,茶幾上還擺著一本被茶水打濕的書籍,顯然這莊園的女主人很喜歡坐在那看書品茗。
女仆見他掃視室內,連忙躬身解釋道:“小姐在房里梳妝更衣,您稍等片刻。”
“嗯。”
白云霽的目光在那本書上多停了幾秒,回身看向那名女仆,低聲詢問:“我似乎在她身邊見過你幾次?這里就你一個人伺候?”
那女仆沒想到白云霽還記得她,愣了一下才安靜跪了下去,不敢有絲毫隱瞞:“奴婢名喚阿碧,當初有幸以乳娘的身份隨小姐入宮……蒙陛下圣恩,留了老奴一命在此伺候小姐。”
“小姐不喜外人,只留了老奴一人。”
“嗯,我知道了,起來吧。”白云霽神色不變地點了點頭,沒再看她。
“謝殿下。”阿碧松了一口氣,依言起身后也不敢抬頭過多打量白云霽,含胸低頭道:“奴這去為您取些茶點。”
話畢,在白云霽點過頭后,便躬身退下了。
一片寂靜中,白云霽緩步走道落地窗前,茶幾上除了那本晦澀難懂的梵文書,幾乎看不出剛剛有杯盞打翻的痕跡。
他神色冷淡地掃了眼,便舉目朝窗外看去。
窗外不遠處,有個非常小的人工湖泊,從這個位置看去莫名有幾分云棲島的影子……簡直,是在作繭自縛。
就在白云霽望著窗景出神之際,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倉促忙亂卻又極力保持風度的腳步聲。
白云霽不大意外地緩緩回過身,就見一身素裝的婦人氣息不穩地杵在門廊下,遠遠望著他,不敢再靠近半步。
她神色緊張,十分局促地揪著裙擺,訥訥張口喚了一聲:“霽……大殿下。”
第142章 無心之毒 我母親的毒,可是您下的?……
菲奧娜希爾, 人類帝國的前任王后。
白云霽站在原地遙望著她,恍惚意識到,他同這個曾喚作“母后”的女人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面了。
她那一頭如絲緞般柔順的長發不知何時被齊根剪短, 只堪堪及耳,與過去溫柔恬靜的樣子相去甚遠。
菲奧娜察覺到他的視線, 不太自在地捋了捋耳邊的發絲,略帶窘迫道:“……你來得太突然, 一時有些匆忙……讓你久等了。”
白云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他記得菲奧娜一直都很愛護自己的頭發, 于是問道:“頭發怎么剪了?”
菲奧娜神色一頓,縮起條件反射想去摸頭發的手,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啊,這個啊……就突然想剪了……”
或者說, 是想借此……徹底揮別過去那段她們家族坑騙來的婚姻。
白云霽微笑了笑:“我記得,您少女時一直都是短發。”
“啊, 嗯……”
菲奧娜略有些難堪地低下頭,原來白云霽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她在與白祈鳴協議結婚后蓄起長發, 不過是為了模仿他逝世的母親依蕾托波塞冬。
氣氛似乎有些僵住了,這時老女仆阿碧端著茶點過來,見他們倆隔老遠站著誰也不說話, 不由心中一緊。
她擔憂地看了眼菲奧娜, 又忐忑不安地飛快掃了眼白云霽的神色, 心中焦急但到底不敢多言, 快步走到菲奧娜身邊朝兩人行了一禮,低聲道:“殿下、小姐,茶點到了。”
她心里很清楚, 這次見面的主動權完全掌控在白云霽手中。
她在王宮當差時很少有機會見到離群索居的大王子殿下,但就那么僅有的幾次近距離接觸,便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在她眼中,這位自幼病弱的大殿下溫柔可親,大抵是不會特別為難小姐的,不然也不會剛回帝星就特意登門拜訪。
但菲奧娜顯然不這么認為,也根本不敢這么想。
無論阿碧怎么給她偷使眼色,她都沒能主動向小廳邁出半步,全身緊繃僵直地杵在門口一動不動,就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審判。
她比阿碧更加了解白云霽,這孩子看著溫柔實則性冷,自小便對生母依蕾托的事格外在意……她倒寧愿相信白云霽是來問罪的。
白云霽權當沒看見這對主仆之間的眼神官司,率先走到沙發前坐下。
在阿碧小心翼翼地為他擺放好茶具后,親自沏了兩杯茶,神色不變地喚了一聲:“姨母。”
哪怕菲奧娜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聽到這個稱呼也不由得一愣。
她驚愕不已地猛抬起眼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表情惶惑到了極點。
白云霽切實地嘆了一口氣,放下燙手的茶壺,緩聲說:“姨母,您再不過來,茶就要涼了。”
菲奧娜在原地踟躕片刻,終于在阿碧似激動似鼓勵的目光中,走到小廳于白云霽對面落座,坐立不安地捧起他遞過來的熱茶,小抿了一口便不敢再動。
過程中,不時偷看幾眼白云霽的臉,不知是怕他臨時變卦還是想看看他最近過得如何。
白云霽微微一笑,對她贖罪般的一切反應照單全收,低垂眼眸看著茶湯中漂浮不動的一根茶葉,口吻隨意得就像是問起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我母親的毒,可是您下的?”
“啪咔!”
菲奧娜大驚失色,手中一個不穩茶碗直接打翻在地,茶湯瞬間滲入地毯。
在白云霽平靜的目光中,她的面色漸漸煞白,驚慌地挪開視線不敢同他對視,語無倫次道:“我、我不知道,當年的事是我父親……不、對不起……”
“我不確定……我不太能確定……是不是我……”
鋪天蓋地的羞愧感徹底淹沒了她,她低垂著頭掩面而泣,幾乎崩潰:“嗚,我真的沒辦法確定是不是我!”
“當年……當年依蕾托十分喜歡我做的小點心,我不知道父親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毒下在里面了。”
她說到這,在沙發上痛苦地蜷縮起單薄的身子,泣不成聲地發起抖來。
知道真相后的這段時間以來,她總是徹夜難眠,晚上關了燈總感覺依蕾托站在黑暗的床腳,正笑盈盈地看著她;而一臉溫厚的父親則時刻在暗中窺視著一切。
在她記憶中的依蕾托永遠是那么的單純和善良,哪怕是悔恨和恐懼都沒辦法讓她的笑容變得可怖。
反而是父親臉上那看似溫柔寵溺的笑容,總是讓她不寒而栗。
于是,她日夜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尋找自己曾忽視或視而不見的一切可疑之處,如此日日夜夜后,她獲得前所未有地清醒。
往事不可考,但終歸有跡可循。
依蕾托和白云霽身上中的一種慢性奇毒,微量服用并無太大危害,一旦長期過量服用便會在不知不覺中化作跗骨劇毒,待到毒發再難拔除。
而當時,希爾家族中能經常接觸依蕾托的人,也只有身為依蕾托閨中密友的她了……
“但我是無心的!我雖然……我雖喜歡祈鳴,但我也不曾想過要加害她……她那么美麗、善良,圣潔得就像是下凡體驗生活的天使……我當初是真心想和她做一輩子的朋友……”
“我怎么忍心傷害她?這世界上又有誰舍得傷害她?!”
“您父親忍心。”白云霽輕聲打斷她,一雙無悲無喜的藍眸清晰地倒映著菲奧娜狼狽不堪的身影。
他彎唇笑了笑:“您不忍心傷害她,而疼愛你的父親同樣也不忍心看著你的愛情無疾而終。”
她的父親特倫斯希爾,這位老奸巨猾的希爾家族族長至死都未曾吐露下毒的真相,在牢獄期間,同樣只字未提的,還有他疼愛半生的寶貝女兒——菲奧娜。
或許是怕牽連了她,又或許……
菲奧娜倏地安靜了下來,低伏著身子,瞪大了眼睛無神地盯著地毯上的茶漬,眼淚斷了線般直往下落,她聽懂了這段話的潛臺詞。
事實就是,菲奧娜的一片癡心和優柔寡斷,讓她的父親有了殺心和可乘之機……哪怕那毒可能并未經由她的手。
“嗚嗚嗚嗚啊啊!”菲奧娜失聲痛哭,再也沒有了曾經貴婦人的姿態,不停地道著不知給誰的歉,“對不起!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白云霽望著這樣難堪的她,略有不忍地瞥開了一點視線,垂放在膝上的手微動了動又被智壓下。
他無權替母親原諒菲奧娜,他此行從頭到尾都只代表他個人。
他半垂下眼眸,神色平靜地緩聲道:“您沒有對不起我。”
“這么多年來的朝夕相處,我很清楚您是真心待我的。”
只不過,后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漸漸有了一些私心,這才有了聯姻之事。但為人父母,為自己的孩子籌劃未來,又有什么錯呢?
再者,聯姻之事若非自己點頭,她也不可能逼迫于他。
菲奧娜仰起頭,一時也顧不上自己的儀態,淚流滿面地懇求道:“對不起,嗚嗚……你、你不要討厭亞斯和雷特,那兩個孩子是真的發自內心地喜歡你!”
“……你有什么怨懟,都對著我發泄便好,那兩個孩子是無辜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霽兒,不、殿下!算我求你了!”
說到后面,她深怕白云霽不同意,膝蓋一彎慌忙跪在了臟污的地毯上:“殿下,請求您不要怪罪那兩個孩子,求您。”
白云霽一怔,霍然站起身:“姨母,您……”
隨即迅速冷靜下來,繞過茶幾走到她的面前,用不容抗拒的力度將她扶起坐回沙發上,從懷里掏出一方絲帕,溫柔地替她擦拭眼淚。
“姨母,這么多年了,您也知道我的秉性,這些事不會牽扯到亞斯和雷特他們的。”
菲奧娜沒想到他這么輕易地就答應自己,愣了半拍才感激不已地道謝:“謝謝!嗚!對不起,謝謝你!”
白云霽順手將濕透的絲帕放入菲奧娜的手心,笑容溫和體貼,與過往別無二致:“我今日拜訪不為別的,只是想來見您一面,順便求得一個真相。”
“不過,真相已經不重要了。”他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在菲奧娜難以平復的抽泣聲中,他緩緩站起身,謙遜地道了一聲別:“姨母,我下次再來探望您。”
雖然他們都很清楚,或許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白云霽閑庭漫步地走出別院大門,抬頭望著湛藍無云的冬日天空,忽然覺得陰霾盡去,渾身一陣輕快。
“殿下!”安伯一見他出來立刻就大步迎了上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憂心:“您們聊得怎么樣?”
“還好。”白云霽笑了笑,沒有作任何正面回答,徑自打開飛艇門坐了進去:“走了,該回去了。”
剛剛耽擱了點時間,這會兒都快午時了,也不知道聽瀾那邊的進展得順不順利。
而另一邊,此時此刻的顧聽瀾就根本談不上什么進展,他甚至都沒能見上薛老院士一面。
據其他研究人員說,薛老院士一大清早就忙忙碌碌地不見人影,不知鉆進哪個實驗室里去了。
顧聽瀾剛結束蜜月回來,研究中心和顧氏集團的工作都擠壓了不少,同樣忙得腳不沾地。
因此他起初只當是偶然,結果一天、兩天、三天……接連碰壁幾日,顧聽瀾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薛老院士是在刻意躲他。
第143章 嫉恨的視線 藏身陰溝里的臭蟲偷偷現了……
帝國機甲研究中心。
“首席, 首批A級精神力機甲已順利通過實體數據檢測,即將進入戰用環境模擬檢測階段!”
“具體的數據報告已經發送給您。”
維恩頂著一頭蓬亂的紅發,低頭看著手中的數據面板, 大步跟在顧聽瀾身后匯報工作:“另外,關于A級精神力機甲的第一批試駕人員篩選……”
他剛熬完一個大夜, 眼下青黑、面容浮腫,精神頭卻是極好, 甚至因滿腔壓不住的興奮而顯得神采奕奕。
能親眼看到人類星域曾經連想都不敢想的精神力機甲成功批量生產, 距離投入使用只差幾步之遙, 無論換做誰都會興奮得睡不著覺。
眼下,整個研究中心無人不面帶喜色,只是越到緊要關頭眾人越是不敢疏忽大意,因此個個都強行按捺著興奮, 將全部的心神投入到工作中。
顧聽瀾趕著去下一個會議,一邊一目十行地瀏覽光腦上的會議綱要, 一邊有條不紊地應道:“嗯,優先選用即將前往前線的機甲戰士。”
前線戰場到底不比尋常情況, 戰用的精神力機甲必須經過海量的數據演算和層層檢驗測試, 而為了保證機甲的使用率,必須二度降低其駕駛的難度和條件。
同時,須規范精神力機甲的使用限制, 再以此為基礎進行二次核驗, 而后才能真正投入產線。
A級精神力, 便是機甲研究中心為精神力機甲設立的最低駕駛門檻。
經過模擬推演, 低于A級精神力的機甲戰士,哪怕有精神力輸出裝置的輔助也很難保證長時間的一流戰斗水準,強行駕駛還有可能因超出自身精神力的負荷, 導致精神力海受到重創。
但人類帝國并不乏A級精神力的機甲戰士,光是今天收到的,各大軍團提供的第一批試駕名單,就已超出千數——這還是在有人數和條件限制的前提下。
“好的,首席!”維恩連忙點頭記下,滿心滿眼都是即將投產的精神力機甲,差點絆到緊跟在顧聽瀾身邊的圓圓卻一無所覺。
圓圓踩著咕嚕咕嚕的小滾輪,不滿地瞥了他一眼,低哼一聲沒同他計較。
“哦對了,”維恩突然想到什么,抬起頭四下看了看,確認沒有閑雜人士,這才壓低了聲音:“接下來的這個會議,薛老院士應該也會……”
他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見顧聽瀾腳步猛地一頓,這才驚覺他們已經走到了會議室的門外。
顧聽瀾先一步看到了坐在會議室角落里的老人,身形單薄、面容干癟的老人。
雖然薛老院士有意避開顧聽瀾,連帶工作交接的資料也是讓維恩轉交,但因精神力機甲的項目正在最緊要的關鍵時期,總是免不了要在各項會議上碰面。
每到這種時候,薛老院士總會遠遠地坐在某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會議一結束就借著擁擠的人潮快步離去。
圓圓差點一腦袋撞上顧聽瀾的腿,險險剎了車,困惑地仰起頭:“主人?”
顧聽瀾這才恍然回過神,他歉意地摸了摸圓圓的頭,不動聲色地又朝薛老院士的方向看了一眼,偏頭同維恩低聲交代了幾句,這才走進會議室。
三十分鐘的小短會剛一結束,薛老院士起身就走,早有準備的顧聽瀾帶著圓圓抬腳就跟了上去,一眾被維恩喊停在原地的研究員這才明白過來,各異的目光集中在他們的背影上。
站在人群后方的維恩暗自翻了個白眼,用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低聲罵了一句:“一群看不清形勢的傻子……”
顧聽瀾一言不發地跟在薛老院士身后,看著老人干柴蹣跚的身影,心中微酸。
“……”
這一路,兩人誰也沒開口。
身后跟著個大活人,薛老院士自然不可能沒發覺,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顯然很清楚跟著自己的是誰,想借此讓對方知難而退。
一直到辦公室門口,老人停住了腳,半垂著頭看著門把,壓著嗓道:“別跟了。”
顧聽瀾見他終于愿意開口,眸光一亮,不自覺地靠近半步:“薛爺爺……”
“……”薛老院士身體有一瞬的僵硬,面朝門板一動不動,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顧聽瀾許久得不到回應,眸光漸漸又黯淡了下來,望著老人的背影一時沒了言語。
兩人就這么僵持了下來。
自出事后,薛老院士便主動將自己的私人辦公室搬到了偏僻的走廊盡頭,但此時已是午休飯點,走廊上免不了有工作人員來往,再加上他們這樣的組合……
“……唉。”
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聲,薛老院士終究還是被他的鍥而不舍打敗了,緩緩轉過了身:“別再跟著我了。”
“薛爺爺,”顧聽瀾佯作沒聽見他的話,半垂下眼睫,溫聲道:“圓圓今天不小心多帶了一份飯,想勞煩您幫忙吃一份。”
薛老院士一愣,慢半拍地低下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圓頭圓腦的小機器人手上還真提了兩個體積不小的餐盒。
不知想到什么,他冷硬的表情稍微軟化了些,掃了眼人來人往的走廊,猶豫了半響還是點了頭讓顧聽瀾進了門:“進去再說。”
辦公室很小,私人用品并不多,文件和設備都雜亂堆放在地,往日絡繹不絕地來訪者不知去向,莫名冷清。
顧聽瀾沉默地隨薛老院士在辦公桌前坐下,看著圓圓將飯菜擺滿一桌,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薛爺爺一生要強,自是容不得別人多言安慰……老頭子為獨孫自豪了半輩子,結果到頭來……
薛老院士權當沒看見顧聽瀾的欲言又止,一心只想快點結束這場躲不掉的尷尬會面,舉筷便吃,只是這飯菜剛一入口,就讓喝了好長一段時間軍用營養液的薛老院士驟然停了動作。
好吃,好吃得讓他有些難以下咽……他微低下頭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有些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隱約的淚光。
他抹了一把濕潤的眼角,沒有拒絕顧聽瀾夾的菜,一言不發地吃完了這頓熱飯。
“謝謝,”薛老院士放下筷子,終于抬起頭直視顧聽瀾的眼睛,啞聲道:“我對不住你,也實在沒臉見你。”
顧聽瀾有些不明所以,終于問出了困擾他許久的問題:“您哪里對不住我?”
薛老院士別開視線,似嘆似愧:“太多了……”
薛子瑜自幼便心儀顧聽瀾,這事他看在眼里,也曾動過撮合他們的念頭。可惜顧聽瀾明顯無意……不,應該說,好在顧聽瀾無意!
想到整個研究中心都為之瘋狂的精神力機甲,薛老院士心中不由一陣慶幸,慶幸薛子瑜身份暴露得早,不然這精神力機甲的設計稿遲早都要被他泄露出去……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只是他沒想到,在發生薛子瑜身份有異的事件之后,顧聽瀾還會毫無芥蒂地將精神力機甲的相關事宜交付給他,這讓他更加羞愧難當。
顧聽瀾蹙緊了眉,一時有些摸不清他的邏輯,想了想,神色認真道:“若是因為薛子瑜的事讓您覺得不自在,那大可不必。”
“若非要論起來,那也是人類聯邦其心可誅,用不滿一歲的戰場遺孤冒認您獨孫的身份,換誰能想到?”
“從頭到尾,您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薛老院士那么用心地栽培他,到頭來卻是替敵國養出了一個出色的臥底,這事換誰都接受不了。
因此,顧聽瀾一直以為薛老院士是傷心過度才不愿見他,但眼下看來似乎不是?
“你不必安慰我。”薛老院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重地嘆了口氣,長期壓在心頭上的重壓似乎隨著這口氣一并散去了,“……也許,這便是命數吧。”
他沒給顧聽瀾繼續追問下去的機會,緩聲道:“等這批精神力機甲上了前線,老頭我再去你府上拜會,見見你家小月亮。”
“……到時,總不會不讓我見吧?”
顧聽瀾怔愣一瞬,心中雖還有幾分疑慮,但見老人似乎自己看開了,便也沒再不識趣地多說些什么,而是神色溫和地應和道:“自然不會,隨時歡迎您來做客。”
掛心好幾個月的事情,總算得到了一個不壞的結果,顧聽瀾的好心情持續了一整個下午,乃至下班走出研究大樓時,腳步都輕盈得不可思議。
“聽瀾。”
白云霽半倚半靠在飛艇門上,一見到顧聽瀾和圓圓的身影便站直了身,滿臉含笑地大步朝他們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早已過了研究中心下班的節點,但研究大樓下依然有不少工作人員停留駐足。
大王子殿下每天都會接送顧首席上下班這件事,在研究中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此每到差不多的時間點,無論多忙碌,工作人員們都會有意無意地放慢腳步或者從樓上窗戶偷看。
帝國白月光誰不想見呢?
這可是帝國星網上一眾星民們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啊!
況且,這位頂著盛世美顏的殿下還會溫柔親切地回應他們的招呼,簡直讓人如墜夢里。
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這樣一個有著盛世美顏的存在,竟會一天不落地接送愛人上下班呢?這待遇,簡直讓人羨慕得肝疼!
顧聽瀾首席閣下真是艷福不淺啊……他們下班回家不說熱飯熱菜了,就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難免心酸。
而眾人視線焦點的白云霽,顯然對此無動于衷,滿心滿眼就只有自己的人類伴侶,只一眼就看出了顧聽瀾明顯不同于往日的好心情。
他上前牽住他的手,勾起唇角正要說話,忽的感覺到一道尤其與眾不同、存在感極強的視線死死釘在了他們交握的手上。
白云霽笑容微頓,藍眸深處閃過一絲飽含殺意的暗金色,只是不等人察覺便沒有蹤跡。
不枉他鋪墊了這么久,藏身陰溝里的臭蟲終于經不住誘惑,偷偷現了形。
想到這,他嘴角的笑容莫名轉深了幾分,頂著那道如芒在身的嫉恨視線,手掌微動與顧聽瀾十指相扣,溫柔道:“你今日心情怎么這般好?莫不是順利逮到薛老院士了?”
邊說邊操控著一道精神力朝那視線的方向而去,可惜不等他尋到目標人物,那道視線像是察覺到了潛在的危險,突然便消失了。
白云霽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收回了精神力,也罷……既然人已經出現了,便有的是機會!
顧聽瀾對剛剛一瞬間發生的事一無所覺,聽他用詞可愛,不由啞然失笑,配合道:“嗯,逮到了。”
“主人還和老爺爺一起吃了飯哦!”
圓圓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們身后,十分歡快地幫顧聽瀾補充細節:“老爺爺還說以后要來我們家做客呢!還說想見見小主人……”
第144章 極品美人 穿個大褲衩子,赤身曬太陽……
星歷1011年, 《三月帝國前線戰報》:
本月,前線傳來振奮人心的重磅消息!
據悉:帝國機甲研究中心的首席——顧聽瀾閣下獨立研發的,人類星域史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批A級精神力機甲, 編號:【烈日-A1】已順利通過嚴密的層層篩查和檢測。
并在帝國民眾的翹首期盼中,于本月初隨軍奔赴最前線。
這款凝聚了無數心血的機甲, 以其強大的戰力和獨特的精神力驅動系統,在星戰中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力。
在本次驅敵復境的激烈戰斗中, 【烈日-A1】在A級機甲戰士們的駕駛下, 憑借著卓越的機動性和強悍的防御力, 助我軍獲得了史無前例的壓倒性勝利!
同時,【烈日-A1】也一舉成為了我軍的中流砥柱。
這場勝利不僅彰顯了帝國機甲中心的強大研發勢力,也為我們帶來了新的希望和信心,相信在未來的戰斗中, 【烈日系列】將繼續發揮其巨大的作用,為帝國的榮耀而戰!
此外, 據前線的戰地記者報道……
“篇幅雖短,但寫得還算中肯。”
云瀾居的后花園中, 白云霽席地坐在一顆巨大的老櫻花樹下, 一字不差地看完光腦上所有能搜羅到的,關于【烈日-A1】的相關報道。
他神色驕傲地輕笑一聲,跳回自己星博賬號的主界面, 將早已編輯好的內容發布了出去。
白云霽:【正趕上帝星賞櫻的最佳季節。】
下方配了張一家三口的野餐照:早春午后的陽光中, 花滿枝頭的百年八重紅枝垂櫻樹下, 淡粉色的花瓣隨風飄落滿草坪。
野餐墊上, 一頭銀發逶迤在地的人魚神色溫柔地將三明治喂到黑發青年嘴巴,而黑發青年確實一臉無奈地替他拂開臉上的發絲。
而他們的小人魚幼崽,小嘴鼓鼓囔囔地嚼著露出一半的炸蝦, 唯一干凈的小手還揪著一縷銀發人魚的發絲,啥是可愛。
白云霽像是被照片里的溫暖氛圍感染了,也不看星博下劇增的評論,在午后陽光中伸了個懶腰,仰靠在櫻花樹干上。
望著上方茂密得幾乎遮天蔽日的櫻花,怔怔出了神。
半個月前,在機甲研究中心感知到的那道強烈的視線,不知為何再沒出現過。
不過,結合“雪色”獲取的一些小情報,倒是讓他再次確定了視線主人的身份,即失蹤多時的政治通緝犯——薛子瑜。
他原還想著,若要抓到薛子瑜恐怕要費不少心思,卻未曾料到對方這么輕易就現了身,僅僅是因為聽瀾……
他到底還是低估了薛子瑜對聽瀾的情深,竟能讓他寧愿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偷偷去機甲中心看上區區那么一眼。
一想到那似乎要灼傷他手背的嫉恨視線,白云霽的藍眸驀然轉深了幾分,但這種程度的嫉恨顯然不夠,還遠遠不夠!
他不想讓顧聽瀾以身做引,那便只能讓薛子瑜足夠仇恨他,眼紅他所擁有的一切,從而迫不及待想手刃了他。
只是,這可能嗎……
“哥,我來了!”
花園入口處傳來一道藏不住興奮的少年音色,打斷了白云霽的思緒。
白云霽驟然回神,循聲看去就見白亞斯牽著白雷特的手,大步朝他所在的櫻樹走來,這才想起,今日便是白亞斯同他約好要來拜訪的日子。
兩人走到近前,也學著白云霽方才的樣子仰頭看花兒,白亞斯一臉贊嘆地繞著粗壯的樹干走了一圈,感慨道:“這樹比星博上的照片壯觀多了!”
說著,白亞斯拉著弟弟湊到白云霽身旁席地坐下:“哥,你怎么又發星博了?你最近星博更新得好頻繁,不帶你們這么秀恩愛的!”
白云霽莞爾,稍微挪了挪給他們騰開點位置,避重就輕地溫聲道:“只是想讓遠在亞特蘭提斯的長輩們,閑暇時能看看小月亮的近況。”
說完,白云霽又看了眼乖乖盤坐在他身旁的黑發小孩,微笑了笑:“怎么還帶了雷特來,我記得他今日學校還有課,翹學了?”
“這可不能怪上我,”白亞斯早知會有這么一遭,頓時苦著臉瞪了弟弟一眼,大聲告狀道:“雷特一聽說我要來哥這,一大早就守在了我房門外,不讓跟就要哭!”
“鬧了一早上,父王都拿他沒辦法,那我能怎么辦* ,也只能捏鼻子認了唄!”
白雷特顯然不滿意他的說辭,不滿地撅起小嘴,撇過頭輕聲嘀咕了一句:“我才沒要哭……”
白亞斯才不他,直接拆臺:“哦,你沒要哭,那眼淚珠子是自己要掉的是吧!”
白雷特不知是礙于白云霽在場,還是自知不占,聲音小了些:“誰讓你自己找云霽哥哥玩不帶我!”
“你鬧脾氣還有了?你真要來,我還能不帶你嗎?”
“哼,那誰知道呢……”
兩兄弟從爭執到偃旗息鼓,也不過區區幾句話的功夫,倒是感情好。
白云霽啞然失笑,沒想到在他面前乖乖巧巧的羞澀小孩,竟還會在父王和亞斯面前使小性子。
一陣風過,卷落一片櫻花雨,白云霽那綢緞般垂落在地的銀發也難免落上了幾瓣。
白亞斯神色恍惚地伸手去拂,卻被輕柔卻不失力道的冰冷手掌擋下了。
“手臂傷好全了?”白云霽隔著衣物輕扣住他的手臂,輕輕放回原位,笑盈盈道,“外傷雖已無大礙,但到底傷了骨頭,還需要小心將養,莫要亂動。”
白亞斯這才發現自己伸出的是傷臂,不由尷尬一笑:“知道了,哥。”
不再看那令人心癢癢的銀發,得了關心的白亞斯暈乎乎地轉頭四下看了一圈,問:“誒,怎么不見小月亮和顧哥?”
明明白云霽剛剛更新的星博照片上,還有他們的身影,他一看到星博就加快了腳步,急忙趕來,結果除了白云霽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現在才想起來,晚了些。”
白云霽好笑地用指尖彈了彈他的額頭,亞斯手臂的傷勢剛好些就迫不及待地給他視訊,期期艾艾地表示想來云瀾居看小月亮。
恰好今日雪萊大哥要回一趟顧宅,他和聽瀾心知對方是想回去獨自祭拜一下雙親,便也不多言,由著他去了。
這才有了白亞斯這一趟,只是沒想到這孩子,來了這么久才想起小月亮:“小月亮隨你顧哥去午睡了。”
“啊?”白亞斯捂著根本就不疼的額頭,可憐巴巴道:“那我今天豈不是白來了?”
“沒白來。”
白云霽輕笑著覷了他一眼,從草坪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倒不如說是來得剛好,我帶你去見個人。”
“啊?”白亞斯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隨他站了起來,還不忘拉起還氣鼓鼓的白雷特。
兩人雖然都有些困惑,但還是老實地乖乖跟在白云霽身后,一路朝后院的湖邊走去。
“哥,怎么越走越往里?”白亞斯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語氣漸漸泛起了酸,“這位要見的閣下,該不會就住在云瀾居吧?”
白云霽對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頭也不回,語帶調侃地笑道:“猜對了,可惜沒獎勵。”
白雷特偷笑了一聲,被白亞斯瞪了一眼也毫無掩飾的打算,掛著幸災樂禍笑容屁顛顛跟在白云霽身后。
“哼。”在黑發少年一臉欲言又止的憋悶表情中,三人行至湖邊一座大院落前。
“……我都要了,還有那些提升精神力和體質的稀罕玩意兒,無論是藥材還是什么個東西,通通給我送到人類帝國來!”
“對!別廢話,都給爺整上!爺全包了!”
隔著一扇不算單薄的院門,三人都能清晰地聽見門內的說話聲,可見對方嗓門之大。
白云霽抽了抽嘴角,莫名抬不起敲開這扇院落大門的手,他可算是知道小舅舅最近風風火火地在折騰些什么了。
怪不得最近天天不見人影,安生不了幾天就說要出趟門,原以為小舅舅這是無聊了出門放風,結果到頭來,卻是給雪萊大哥找提高身體素質的材料去了。
前些日子,聽瀾還半開玩笑說,近來怎么不見小舅舅纏著雪萊念叨了締結契約的事了,原來是這個打算。
“咳。”
白云霽掩飾性地輕咳一聲,在弟弟們愈發困惑的目光中,敲了敲院落的大門:“小舅舅。”
“進來。”
阿爾弗雷多早就感知到他們過來,三兩句講完掛斷通訊,手也不抬一下,院門便在他的精神力操控下打開了。
白云霽三人剛一踏入院門,便被院內的景象震懾在了原地。
陽光、沙灘、泳池、太陽傘,頂著一頭金色波浪卷的極品美人,正戴著個碩大的墨鏡,赤著上身穿個大褲衩子,仰面躺在泳池旁的沙灘椅上,喝果汁、曬……曬太陽?
這還是春寒料峭的帝都嗎?
白亞斯和白雷特神色恍惚,若非此刻拂面的微風依舊寒涼,還真以為他們來到了某個炎熱的度假海灘了。
白云霽只愣了一瞬,便見怪不怪地無奈喚了聲:“小舅舅。”
阿爾弗雷多看見跟在白云霽身后的兩兄弟也不驚訝,甚至都懶得打量一眼,依然散漫地翹著二郎腿,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喲,來了啊。”
第145章 白亞斯心事 這錫萊玫瑰,可有什么故事……
“這位是我的小舅舅, 阿爾弗雷多波塞冬,你們可以……”
白云霽微頓了頓,瞥了眼阿爾弗雷多身上花里胡哨的大褲衩, 又神色自然地接道:“你們可以喚作叔叔。”
阿爾弗雷多眼帶不滿地瞟了他一眼,倒也沒對這個稱謂表示異議。
他雖然對白祈鳴二婚、人工繁育兩個人類幼崽的行徑十分不滿, 也對這兩個人類幼崽沒什么好印象,畢竟在他看來, 他們搶占了白云霽本該獨享的一切。
但白云霽不在意這些, 那他看在白云霽的面子上, 倒也不會如何刁難他們。
只是,依然難免看不順眼。
哪怕這兩個孩子的處境或許有些可憐,但這又與他何干?說到底,整個人類星域都與他們波塞冬一族毫無干系, 只不過是看在妹妹和白云霽的面子上稍有優待罷了。
借著墨鏡厚重的鏡片遮擋,阿爾弗雷多看向兩人的目光, 帶著白云霽從未見過的冷漠和審視。
白亞斯在他目光下莫名有些拘謹,總覺得這位閣下似乎不太待見他, 但在兄長眼神鼓勵下, 禮數周到地行了一禮:“叔叔安好,冒昧打擾了。”
白雷特像是被他的問好驚回了神,慢半拍地從白云霽身后挪出半步, 滿臉好奇地仰頭看了看白云霽的面容又看了看阿爾弗雷多, 跟著乖聲問候了一句:“叔叔好。”
阿爾弗雷多不高不低地應了一聲, 復又瞪了白云霽一眼, 雖然架子擺得十足,但到底還是坐了起來。
要不是白云霽這小王八蛋有求于他,這倆小東西這輩子都沒機會見他一面!
他先是掃了一眼扭扭妮妮縮在白云霽身后的小蘿卜頭, 有些不喜地撇了撇嘴,而后挑眉看向白亞斯,一臉不耐地招了招手:“你,過來。”
白亞斯一愣,神色困惑地回頭看向白云霽:“哥?”
白云霽輕拍了拍他的肩,柔聲安撫道:“沒事,你過去吧。”
白亞斯乖乖點了點頭,出于對哥哥的全然信任,毫不遲疑地抬腳朝阿爾弗雷多走去,顯了幾分少年果決的心性。
阿爾弗雷多輕哼了一聲,這小子倒是聽話。
這幅滿心滿眼都是哥哥的乖巧……甚至可以說是戀兄的模樣,讓阿爾弗雷多心中舒坦了不少,連帶臉上的神情也跟著緩和了幾分。
只是心中少不了嘀咕了一句:白祈鳴這歹竹,怎么盡出好筍……
“閉眼。”
白亞斯剛一在他面前站定,阿爾弗雷多就伸手用指尖便抵住了少年的眉心。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白亞斯還沒怎么反應,倒先把白云霽身后的白雷特嚇了一大跳,無意識地往前邁了兩大步:“二哥!”
“急啥急急急,”阿爾弗雷多無語地將墨鏡推上發頂,一雙寫滿嫌棄的瀲滟藍眸直瞪著白亞斯,用冰冷的指尖在他額上戳了戳,“怎么,我還能害了你不成?”
白亞斯一動不動任由他動作,忽然揚眉一笑,篤定道:“您不會。”
沒了在白云霽面前的那股子撒嬌勁,他成熟的一言一行間滿是渾然天成的王室貴氣,儀態半點未失,道歉的態度同樣可圈可點:“雷特年幼失言,亞斯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阿爾弗雷多略有意外地挑了挑眉:“你這崽子,還是個兩面派。”
他余光瞥見白云霽正帶著身后的小蘿卜頭朝這邊走來,假模假樣的壓低聲,恐嚇道:“你可知道,我這一指頭就足以搗毀你整個精神力海,讓你徹底淪為一個沒有精神力的廢物。”
說完,指尖彈射出一縷攻擊性極強的精神力,無視了白亞斯薄弱的精神力屏障,直擊他的精神力海:“如此,你還覺得我不會傷害你?”
白亞斯微微一驚,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感受著他精神力在自己腦子游走,笑容直率了許多:“我相信我哥。”
言下之意,不是相信他,而是堅信白云霽不會傷害他。
畢竟,早在踏入這個院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意識到,這位波塞冬閣下是哥哥十分親近在意的家人,親近到甚至不需要維持一貫的溫柔笑容。
他想,這世界上沒有比他更了解哥哥了……好吧,是曾經,曾經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哥哥,父王也不能。
他一直都很清楚,無論哥哥在他們面前笑得有多么好看、多么溫柔,都只是為了讓他們放心而做的刻板表情……哥哥就像是被困在了王宮這個囚籠里,在與世隔離的孤獨中郁郁寡歡……同樣也奄奄一息……
他心疼這樣的哥哥,無法自拔地被哥哥那份掩藏在疏離下、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所吸引,也愿意為了守護這份柔軟付出他的一切。
所以,在哥哥答應聯姻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信念、未來、夢想……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間被利益熏心的希爾家族毀之一旦,他的世界崩塌了。
但好在,這場聯姻的結果并不差,甚至可以說是太好了!哥哥找到了命定的伴侶,胎毒也解了,尋到了自己的親人,還有了小月亮……
現在,哥哥身邊有了好多真正愛他、關心他的人,再也不會感到孤獨了。
這很好。
哪怕他心中總是會有些失落,但只要哥哥覺得幸福便好,他會永遠守候在哥哥身邊,即便對方不一定需要……
“你倒是有點意思,”阿爾弗雷多眼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他們會面以來最真實的笑容,“看來白云霽沒白疼你。”
“……疼我?”
白亞斯聞言眸光驟然一亮,所謂的王室風范在此刻一點不剩,欣喜又莫名害臊道:“您也覺得我哥疼我?!”
接著又突然反應過來,同樣壓低了聲音,神色鄭重地向阿爾弗雷多保證道:“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我哥的疼愛!”
“……”媽的,這人類小子還真是個要命的兄控啊!
阿爾弗雷多想罵人又得維持長輩的體面,咬緊了后槽牙,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為大外甥的個人魅力感到高興。
見白亞斯還要信誓旦旦地向他作保證,更是牙疼。以人魚的耳力,白云霽定然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全乎。
一想到現在白云霽那小王八蛋正聽著他們的談話暗中發笑,就覺得頭皮發麻,整條魚都不好了,于是連忙板著臉打斷白亞斯:“行了行了,知道了。”
指尖在他額上碾了碾,嚴肅地說:“閉眼,好好記住我精神力的運行軌跡。”
白亞斯一愣,忽然意識到白云霽今天帶他來一趟是為了什么,到了嘴邊的話全咽了回去,依言閉上眼,啞聲道:“好。”
前后不過一分鐘的事,阿爾弗雷多就收回了手指,對額心被自己戳得通紅的少年道:“好了,睜眼。”
帶著幼弟恰然行至他們面前的白云霽便出聲問道:“小舅舅,怎么樣?”
阿爾弗雷多懶洋洋地躺回了沙灘椅,打了個哈欠:“早跟你說過了,你小舅舅我神通廣大,這才多大點事兒,肯定能治。”
白云霽面上一喜,但出于對小舅舅的……某種不信任,追問了一句:“真能治?”
阿爾弗雷多十分不爽地橫了他一眼,直接將發頂上的大墨鏡戴回臉上,翹起二郎腿:“我說能治就能治。”
說完,從腰側的空間鱗里掏出6顆臟兮兮的泥豆子,隨意地從中取了一顆,直接往杵在原地不知道發什么呆的白亞斯嘴里一塞:“吞下。”
白亞斯還沒從精神力海里的奇妙感受中回過神,嘴里就被塞了一顆腥臭苦澀的東西,頓時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順著阿爾弗雷多的話咽了下去,人也跟著徹底清醒了過來。
“二哥你沒事吧?”白雷特小步挪到他身邊,仰頭擔心地看著他。
白亞斯默默搖頭,強壓住胃中的一陣陣翻江倒海,十分識好歹地向阿爾弗雷多道謝:“叔叔,多謝您。”
阿爾弗雷多將剩下的5顆泥豆子丟給他,擺了擺手:“每月服用一顆,以后每天都需按照剛剛的精神力運行軌跡進行修習,除此之外不得妄動精神力。”
“如此,不出半年你的精神力海便能恢復如初。”
白亞斯兩手捧著幾顆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泥豆子,神色怔怔:“這是……”
“覷泥果。”
白云霽在亞特蘭提斯里惡補的知識倒是一點沒浪費,他捻起一顆看了看:“在中低等星域罕見到有價無市的一種果實,有穩定、鞏固精神力海的效果,我怎么沒想到呢……”
這東西,在亞特蘭提斯王宮藏寶庫里,就是個隨處可見的低等雜物,十分不起眼。沒想到小舅舅還帶了幾顆,真是萬幸。
“術業有專攻懂不懂。”
阿爾弗雷多翻了個白眼,墨鏡掩住了他面上的自得之色:“也算你們運氣好,剛好我這次出門前去庫里逛了一圈,隨手拿了幾顆,不然……哼哼!”
白云霽將覷泥果放回白亞斯手心,一言難盡地看著阿爾弗雷多。
“……”阿爾弗雷多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惡狠狠地瞪著白云霽,甩出一道精神波:‘你要是敢往家里說,你就死定了!’
白云霽微微一笑,同樣用精神波回道:‘您好心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我又怎么舍得出賣您?’
阿爾弗雷多顯然是想起了不少不堪回首的往事,低哼了一聲,臭臉道:‘你這小王八蛋性格惡劣,還這不好說!’
白云霽啞然失笑,未免兩個弟弟發現端倪,用拳頭虛掩著清咳了一聲,才回道:‘您放心,這次真的不會!感謝您都來不及呢!’
阿爾弗雷多將信將疑地掃了他一眼,不耐道:‘嘖,少說廢話。你要我做的事兒都做完了,趕緊帶人走!別擋著我曬太陽。’
白亞斯對兩條人魚的加密對話一無所知,從懷里掏出一方絲帕將覷泥果小心收好,朝阿爾弗雷多行了一個帝國最高規格的禮,鄭重感激道:“多謝閣下贈藥。”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的好哥哥吧!”
阿爾弗雷多打了個哈欠,在躺椅上翻了個身,在太陽下昏昏欲睡,隨口打發他們道:“要是真想謝我,就趕緊走吧,別打擾我午睡。”
白云霽莞爾一笑,帶著兩個弟弟安靜地退出院落。
小舅舅出門兩天,直到今天中午才回來,結合進小院前聽到的那番話,料想小舅舅是為了雪萊大哥東奔西走都沒來得及休息。
只是不知道小舅舅自己意識到了沒……他付出了大把的時間和精力,費盡心思地提升雪萊大哥的體質,真的僅僅是因為雪萊大哥的戰斗天賦?
白云霽回頭看了院門一眼,妖異的藍眸帶著深深的笑意:反正他是不信的。
不過,這事兒顯然還遠著,當務之急……白云霽看了眼天色,帶著兩個似乎還沒回過神的弟弟去了溫室。
白亞斯一路神色恍惚,虛捂著懷里的覷泥果,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會兒樂一會兒嚴肅的。
連什么時候進了溫室都不知道。
白雷特則像是個小雛鳥似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低垂著小腦袋也不知道在瞎琢磨什么。
白云霽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地在溫室的一塊空著的花圃前蹲下,也不去戴什么園丁手套,拿起花園小鐵鍬就開始挖坑。
等白亞斯徹底回過神時,他已經開始往一個個小土坑里撒種子了。
白亞斯走到他身邊蹲下,垂著眼看著一個個小土坑被裝滿,輕聲道:“哥,謝謝你。”
“謝我什么。”
白云霽反應平平,仔細檢查手中種子的好壞,被銀睫掩去大半的藍眸卻染上了淺淡的溫柔笑意:“你是我的弟弟。”
白亞斯心中滾熱,一張小俊臉激動得通紅,見白云霽在花圃前忙活個不停,連忙湊近兩步:“哥,你這是在做什么?”
白云霽播種完最后一顆種子,拍了拍滿是泥土的手,微笑道:“種玫瑰。”
“啊?”白亞斯抬頭看了眼四周,這都已經有滿滿一溫室的各色玫瑰了,多到這些玫瑰的品種顏色他都快分不出來了,還種?
雖然不知道哥哥為什么突發奇想要自己種,但他很樂意參與:“要我幫忙嗎?”
“不必,用不著你。”
白云霽搖了搖頭,像是回憶起了濃情蜜意的蜜月時光,聲音溫柔到了極致:“這是聽瀾給我買的花種,稀有品種:錫萊玫瑰……”
“……”白亞斯恍然大悟,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蹲著撤開半步。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口狗糧,想想又覺得牙酸,低頭戳著花圃邊緣散落的泥石,嘀嘀咕咕道:“叫什么云瀾居,種了這么多玫瑰,直接叫玫瑰莊園算了。”
白云霽失笑:“行了,到時候花開了邀你們來賞花可好?”
“好!好好好!等哥這滿園玫瑰花開,我和雷特一定來!”
白亞斯頓時眸光一亮,也不暗戳戳抱怨了,神采飛揚地回身朝幼弟喊道:“雷特,你說是吧?”
白雷特回以甜甜一笑,大聲應到:“嗯!”
白亞斯又回頭問白云霽:“哥,這錫萊玫瑰,可有什么故事?”
白云霽小心細致地將土掩上,笑道:“當時我和聽瀾在死星……”
一直安靜坐在秋千上的白雷特,望著他們親密無間的背影,漸漸出了神。
第146章 抹殺薛子瑜 說吧,殺他到底需要多少積……
寒冬已盡, 春日漸暖,端莊圣潔的藍白玫瑰開了滿園。
芬芳撲鼻,群蝶飛舞。
這光景, 恰如一年前那場簡約卻不簡單、令人羨嫉的世紀婚禮……那是這一切的開端。
暖白的陽光斬劈而下,為這片空間劃下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線。
一只慘白纖弱的手自陰影中緩緩伸出, 探入吸滿陽光的花叢中,漫不經心地隨手拽下一朵馥郁馨香的深藍色玫瑰, 指尖不可避免地染了些墨綠的枝液。
他嫌惡地用力掐了掐花桿, 這朵因繁育艱難而格外稀有罕見的“海洋之歌”, 在他手中就像是路邊最不值得一提的草芥。
可如今,他視如草芥的玩意兒,卻因一場不被祝福的婚禮,被愚蠢的帝國星民們尊譽為人類帝國的情定之花。
實在可笑。
“報告宿主, ”冰冷無機質的機械音,一如既往地與春日的午后格格不入, “近幾個月,系統多次監測到之前在薛子瑜腦中種下的精神烙印, 是否抹殺?”
“嗤。”一聲若有似無的冷笑。
深藍色的玫瑰被高高舉起, 在那只半截陰陽的細弱手臂上,打下了一個扭曲變形的花影,他全身浸沒在辨不清人鬼的暗影之中, 巨大的強弱光差隱去了他的面容。
顯然, 長期的噤聲并沒有讓系統學會什么叫審時度勢和沉默是金, 得不到回應便忍不住催問道:“宿主?”
空中的玫瑰轉了一圈, 他欣賞著花瓣水珠上的折射光點,語氣不耐道:“特意問我,不過是積分不足罷了。”
“說吧, 殺他到底需要多少積分。”
見目的達成,系統也不廢話,直言:“只需2000點。”
“眼下,薛子瑜是人類星域兩大國和人魚星域三方,都千方百計要捕獲的人物,抹殺他的積分勢必不低。但他此刻就藏身在帝都附近,且腦中有我們種下的精神烙印,因此只需要2000點積分就能將他抹殺,相當劃算。”
“呵,2000點劃算?”他冷笑一聲,高舉的手臂驟然垂落下來,鮮麗飽滿的玫瑰失去了陽光,無聲地墜入黑暗之中。
他們都很清楚,薛子瑜若是一直都不現身便也罷了,但凡現身,那他就是個隨時會暴雷反噬的不定時炸彈。
毫無用處不說,一旦落入其他任何勢力的手中,就必然會暴露他們的存在和多年籌謀,一著不慎便滿盤皆輸。
現在,于他們而言,薛子瑜的存在便是最大的威脅,不得不除。
只可惜……
他不無譏諷地嗤笑道:“別說2000點積分了,我現在連500點都拿不出來,你說要怎么抹殺?”
更為可笑的是,當初抹殺一個與主線任務毫無干系的白云霽,都需要整整5000點積分,而殺一個動輒就能毀掉他全部籌謀的薛子瑜才區區2000點。
“宿主不必喪氣,滋——”
系統卡殼似的頓了半秒,用不到一絲情緒的機械音提示道:“任務列表已刷新。”
“任務系統檢測到,目標人物有極大概率完全恢復精神海,這將會導致宿主的主線任務完成度大幅降低,有必要進行干預。”
“特殊任務三:徹底損毀目標人物白亞斯的精神力海。——完成獎勵:3000點任務積分。”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佇立在黑暗中的人怒極反笑,變調的嗓音在某一瞬間像極了系統:“呵,獎勵3000點積分,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
“我早與你說過,白亞斯的精神力海受損是個意外,并非我本意。現在又給我整這勞什子的……”
系統冷淡地打斷他:“正是因為這個‘意外’,讓主線任務的完成度達到58%。如若不然,以宿主您對主線任務的消極態度,恐怕再給您五年的事件,都不一定能達到50%的完成度。”
說到這,系統似乎意識到自己話又說重了,為避免再一次被噤聲,便學曾觀察過的人類語調,試著稍微放輕了一些聲音,循循善誘:“我知道您在意目標人物。”
“但損毀他的精神力海并不會危害他的生命,若您真的在意,也可以等主線任務完成后,使用系統商場里的SSS級至寶修復他的精神海。”
“宿主,主要您完成這個特殊任務,我們的主線任務完成率將達到65%,而薛子瑜這個心腹大患也會無聲無息地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何樂而不為呢?”
“……損毀。”
他沉思般低低呢喃了一句,隨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令人厭惡的事,眉頭夾得死緊,重聲斥責道:“蠱惑人心的廢話少說點。”
看穿了系統的小心思,便也不再掩飾自己心中騰升的怒氣,冷聲下令:“不必直接抹殺,既已有精神烙印,就給我直接追蹤他的行跡。”
他籌謀這么多年,走到今時今日靠的可不僅僅是系統的運作。
只不過,之前截殺白云霽一行人,不但沒有成功還讓他損失了大量的死士和戰力,要是早知他星艦上還帶了……
他死死咬住牙幫,對白云霽的厭惡更添了一層。
見懷柔政策無用,機械音再次恢復了冰冷,一板一眼勸他:“宿主,恕我提醒,早在之前截殺白云霽時我就提醒過您,您暗中培養起來的組織頻頻出手,已經引起了多個勢力的注意,間隔這么短的時間再次出手,恐怕風險不低。建議您……”
“閉嘴!”他大聲呵止,呼吸又重又急,系統說的這些,他又何嘗不知?
他所求的,不過是他人生而有之、隨手可棄的東西,那么簡單……卻始終求而不得,整整兩世……整整兩世!
“等你找到薛子瑜所在的位置,再來跟我談!動作快點,必須趕在所有勢力之前找到他!”
“宿主……”系統還欲再勸,卻直接被他不由分說地噤了聲。
耳根終于清凈,但腦中不清的雜緒依然一刻不停地翻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眸。
被他緊攥在手中的玫瑰花枝早已滿是折痕,只是頂上深藍色的玫瑰依然嬌嫩欲滴,他盯著看了會兒。
突然伸出手,五指微張一把薅下花朵,握拳直接將花捏成一團殘花,而后指尖一撮,將花瓣盡數被碾碎,飄零一地。
“我們……我,恐怕早就輸了……”
陽光不知何時攀至他的腳邊,他看著那條有些模糊了的明暗交界線,遲疑地慢慢抬起腳,似踩入光中。
滿地的破碎花瓣讓他驚回了神,猛地收回了腳,轉身大步離去。
徒留一根拋擲在地的破花枝,躺在陽光永不能及的黑暗角落里……
“云霽……云霽?”
近在耳畔的柔聲呼喚,讓白云霽驟然回過了神。
他微微偏過頭,顧聽瀾那在春光下格外溫柔的俊朗眉眼近在咫尺,引得他心中一癢,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在顧聽瀾愕然的目光中,悶笑出聲:“嗯?怎么了?”
“……”顧聽瀾耳根微紅,輕輕搖了搖頭,盡力忽視遠處那兩道灼熱的視線,溫聲提醒道:“艾倫閣下剛剛喊你,問能不能留下用個晚飯。”
今日艾倫莫里斯誠意滿滿地帶著禮物來訪,衣冠楚楚、溫文爾雅,十成十的精英教授模樣,禮數周到得看不出半點嘴碎和話癆。
直到他攛掇圓圓,霍霍了他們溫室,在后院的池水中撒了一池的玫瑰花瓣,也不嫌春寒,帶著絲毫不認生的小月亮,在水里瘋玩了一下午……
眼見天色漸晚,有些意猶未盡地想留下用完晚飯再走,偏生白云霽坐在岸邊樹下,望著一池春水不知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怎么喊都沒有反應,只能勞煩跟他坐一起的顧聽瀾幫忙問一聲。
顧聽瀾想了想,接著夕陽的暖光仔細看了看他的神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問道:“剛剛在想什么?是……薛子瑜的事?”
早在察覺到那道疑似薛子瑜視線的當天,白云霽就將此事告知了他,只是在那之后薛子瑜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而今日艾倫上門拜訪,自然也不僅僅是來玩的,而是帶來了幾條有關數月前一路截殺他們的勢力的線索,只可惜暫未有與薛子瑜相關的信息。
他的人類伴侶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銳。
白云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伸手輕輕擁住他:“是也不是。”
“我只是覺得,現在的生活美好得就像夢一樣……不,是我曾經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顧聽瀾神色怔怔地仰頭望著他,黑眸里的疼惜和溫柔地快溢出來了。
就在白云霽以為他要吻上來時,顧聽瀾忽然抬手在他腰上輕輕掐了一把,有些笨拙地學著銀發人魚素日里的模樣,狡黠笑道:“現在還像夢嗎?”
白云霽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掐,遲遲反應不過來,滿臉的意外和驚奇,看起來呆得可愛。
顧聽瀾輕輕笑了,湊近他面頰吻了一下。
這事他也是第一回干,心下到底還是難掩羞窘,吻完便想起身遁走,卻被白云霽及時拉住了手腕。
“親了就想跑?”白云霽笑意漸濃,心中的憂慮早已沒了蹤影,擁緊撩完就想跑的愛人,扣住他不安分的后腦勺,深深吻了下去。
“哎呀呀,真是不知羞!”
飄滿花瓣的水池方向,傳來艾倫毫無遮攔的偷笑聲:“可別教壞我們的月亮崽崽!崽崽你說是吧?”
口齒漸漸清晰的小人魚幼崽一心維護雙親,聲音干脆利落:“咿,咂不嘻(才不是)!”
“哎哎哎,是叔叔說錯話了,崽崽別生氣嘛!來來,艾倫叔叔再陪你玩會兒水槍好不好?”
“唔……吼吧……”
小月亮裝模作樣考慮的聲音隨著水聲落下。
樹下銀發人魚溫柔地抱緊了被吻得喘不上氣的人類伴侶,藍眸里滿是笑意。
第147章 當家主夫 山雨欲來,看來是要變天了……
星歷1011年, 四月。
“殿下,您真不愧是我的大殿下!”
光腦彈出的視訊光屏上,擠滿了艾倫莫里斯放大變形的斯文俊臉。
“我是真沒想到啊!您天天不是接送顧閣下上下班, 就是宅在云瀾居帶娃,活似個足不出戶的當家主夫。”
“結果!”
艾倫莫里斯* 突然興奮地一把扯下鼻梁上用來裝模作樣的金絲框眼鏡, 哐嘰一聲丟在了堆滿文學書稿、充滿學術氛圍的辦公桌上。
“結果您居然不聲不響地,就說動了死星上油鹽不進的‘那位’與我們合作!那可是新出爐的死星主宰啊!簡直神了!”
他臉上堆滿了濃烈的笑容, 常年隱在眼鏡后的桃花眼彎成了一對月牙兒, 看起來有些傻氣。
但他此刻壓根顧不上自我形象管, 迫切地想知道來龍去脈,格外激動地催問:“快同我說說,您是怎么做到的!”
白云霽坐在童趣滿滿的小書房沙發上,頭也不抬地翻著手里的紙質書籍, 聞言一派淡然地笑了笑,莫名有些意味深長:“那你得問問卡洛斯。”
“嘁, 問他干嘛?”艾倫一臉嫌棄地撇了撇嘴,連帶心中的激動之情都消減了三分, 吐槽道:“您說說, 咱們雪色這些年來,暗地里給他輸送了多少的資金、武器和人才!丟進水里都能聽聲響呢!”
艾倫越說越怒其不爭,心里直冒火, 恨聲道:“可他倒好!在死星隱姓埋名混了這么多年, 就混了個區區二把手的位置!”
“而我!以卡洛斯格林的摯友身份, 替他在帝星里遮掩了這么多年!一點好處沒撈著也就算了, 還得替他應付格林家族的催婚!”
是的,催婚!
他自己家長輩的催婚都快要應付不動了,還得替卡洛斯那家伙應付, 簡直糟心得想吐!
偏偏卡洛斯那白眼狼,一個勁地就知道幸災樂禍,連句謝謝都不說,張口閉口就是:忙、沒時間、信號不好、以后再說!
還好意思說他們是摯友,有他這么做朋友的嗎?!
白云霽沒想到他有這么多怨念,一時失笑:“這確實是難為你了。”
實際上,他沒少聽到艾倫抱怨家里催婚一事,卻沒想到他連卡洛斯的婚事都幫忙擋了,怪不得艾倫近幾年來看到卡洛斯就跟個著了火的炮筒似的,原來原因出在了這。
“等等,那家伙該不會是……”
艾倫突然一頓,后知后覺地瞪大了眼睛,壓低了聲音求證道:“該不是出賣了肉-體吧?他真把自己賣給了‘那位’?!”
“……咳,”白云霽清咳了一聲,想起談合作時那兩人之間不容錯辨的曖昧氛圍,在艾倫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雖然……但也差不多是。”
“不過,這次錫萊閣下愿意賣我們這份人情,多少也是看在雪萊大哥的面子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倫突然爆笑出聲,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淚來:“哈哈哈哈!卡洛斯那家伙竟然也有今天!賣身,虧他想得出來!哈哈哈哈哈——”
“不行,要笑死我了!”
艾倫大笑了好一陣,虛抹了一把眼角的鱷魚眼淚,依然難以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哈哈哈,對不起殿下,請允許我收回前言。”
他清了清嗓子,慢條斯地戴上了他的金絲框眼鏡,虛偽地一臉正色道:“我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卡洛斯厥功至偉,從這一刻起,不,從他那什么起,他便是最大的功臣!——噗哈哈!”
白云霽無言地看著他,頗有幾分一言難盡,想了想還是替卡洛斯正了正名:“莫要小瞧了卡洛斯。”
畢竟,卡洛斯能在不知不覺中俘獲錫萊閣下芳心卻毫不自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不容小覷。
“我哪敢小瞧他。”
艾倫莫里斯揉了揉笑得發僵的臉頰肌肉,大聲保證:“您放心,我不會拿這事兒取笑他的!”
白云霽看著他們三人里唯一的孤家寡人,好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做解釋,說回了正題:“那些臟老鼠的據點就在死星?”
“是的。”
艾倫莫里斯一秒恢復正經,仿佛剛才的爆笑聲并非他發出的,低頭將事先匯總好的資料投映到共享光屏上。
“錫萊閣下提供的情報已經核實了雪色的調查結果,多次出手伏擊您的不明勢力就藏身在死星。”
“不過他們非常謹慎,有組織有紀律,成員之間還有特殊的身份識別方式。狡兔三窟,他們的幾個藏身之處亦是看起來尋常普通,實際上戒備非常森嚴,難以靠近。”
他點開共享光屏上的一組模糊的照片,皺眉補充道:“未免打草驚蛇,只能遠遠拍上這么幾張,在短時間內我們的人手恐怕很難混進去。”
白云霽抬眸掃了一眼照片,幾張皆是死星隨處可見的貧民窟,魚龍混雜,多的是地頭蛇。若非有錫萊閣下相助,想在偌大的死星尋到這幾個據點,恐怕并不容易。
“沒有混進去的必要,找個由引他們出洞即可。”
他將手中的書籍輕輕放于膝上,一目三行地快速看完這幾頁資料,忽然笑了一聲:“他們近來的小動作還真不少。”
他用指尖點了點共享光屏上的幾個字眼,示意艾倫看:“看來現在連由都不需要我們找了。”
資料顯示,自打他們一家抵達人類星域之后,這群老鼠們就突然安分了下來,直到最近才開始有了異動。
而他們的活動地點,不偏不倚恰好就在天樞星的帝都周邊。
“我正要同您匯報此事,”艾倫神色有了幾分凝重,“他們不知目的為何,派了不少人手埋伏在帝國近郊,但不知是因為帝都人多眼雜、大小勢力盤踞,還是別有圖謀,他們并未像之前截殺您時那般輕舉妄動,不過……”
“他們這動靜,不像是來殺我的?”白云霽淡笑著接了一句,看起來絲毫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重又捧起書仔細翻閱。
“正是如此,他們似乎正在嚴密監視這個區域,”艾倫打開帝都地圖,在郊區位置圈出了一個面積不小的地段,“各個方位都有人在蹲守,應該已經確定了目標的范圍,只是看起來并不能鎖定具體位置,您說他們會不會是……”
“……”艾倫不經意間瞥了眼他手上的書,險些繃不住自己的嚴肅表情。
那書脊上分明寫著《兒童睡前故事精選》:專為新手家長準備的……后面的字被白云霽的手擋住了,但不用想都知道后面寫的什么。
白云霽一無所覺地翻過一紙書頁,順著他的話往下推測:“找到薛子瑜了?”
“……我覺得可能性很大。”
艾倫干巴巴地接了一嘴,扶了扶眼鏡,控制自己的目光盡量不往書上飄,又道:“但奇怪的是,之前追殺您時,他們的目標非常準確。哪怕是在茫茫星海中,也能無視人魚星域的防追蹤技術,提前在半路埋伏您。”
“既然有這樣的能力,眼下又為何找不到區區一個薛子瑜呢?”
白云霽翻頁的手指微頓了頓,半垂的藍眸驟然轉深了幾分,推斷道:“若他們真的同出一脈,那或許有什么互相掣肘的手段也說不定。”
言下之意,便是猜定薛子瑜定然是在艾倫圈出的區域里了。
他隨手合上了這本不太令人滿意的書,放在了一旁堆滿各色童話書的茶幾上,聲音有些冷:“讓雪色的人跟緊了,可別真讓人把他抓走了。”
“這您就放心吧!”
艾倫一直記著他們多次截殺白云霽的仇,一臉憤憤地拍著胸脯保證道:“這次我定要好好給他們上一課,讓群鼠輩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白云霽正取來另一本嶄新未拆封的書,聞言不由莞爾:“你有數就行,等你的好消息。”
“行行行!”
艾倫順勢瞅了一眼書皮,好家伙,又是一本帝國有名的幼兒用書,頓覺無語又好笑,忍不住吐槽道:“您就忙您的吧,給我們月亮崽崽看的童話故事,那可得好好甄別一翻!可別整成什么黑-暗-童話了!”
說完,啪的一聲就掛了視訊。
白云霽頗有些無辜地挑了挑眉,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書,又掃了眼洋洋灑灑幾乎堆滿兒童小書房的故事書,后知后覺地啞然一笑。
小月亮現在咬字逐漸清晰,說話也愈發利索了。
他和顧聽瀾每天晚上都會給小月亮講一些睡前小故事,他們童年記憶里的那點模糊不清的童話故事早就不夠用了。
雖然小月亮尤其喜歡《美人魚》繪本,每次聽這個故事就格外地安靜,兩眼亮晶晶地直盯著他們倆看,就像是被故事內容感染了一樣,滿臉的開心和幸福。
可獨有這一本自然是不夠的,為了增加崽崽的詞匯量,他和顧聽瀾……乃至父王和兩個弟弟,都在四處網羅各種適齡的童話故事。
遠在人魚星域的曾外公、外婆和舅舅們,生怕小月亮像白云霽似的對人魚的一切童話典故一無所知,趕忙翻出從前講給幾個舅舅的各類故事、傳聲貝殼等,派人專程送來了帝國。
再加上小舅舅熱心的“摻和”……
這才堆滿了這個專為小月亮設計的幼兒小書房……要他說,人魚星域的童話典故,還真是比人類星域的血腥殘酷不少,確實需要稍作權衡和甄別……
無奈帝國機甲研究中心那邊事忙,顧聽瀾幾乎沒時間去翻閱這些書,他也舍不得讓工作忙了一天的愛人操這個心,獨自攬下了這活兒。
白云霽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將手中這本只看書名就知道是小舅舅放進來的書放到了一旁,《人魚幼崽大戰星海巨獸》什么的,對于小月亮來說還是太早了些。
“哈哈哈哈哈,月亮崽子快來看,小舅公教你個新的玩法——咸魚翻身!”
窗外,巨大的水花聲落下,伴隨著小人魚幼崽興奮不已的鼓掌聲和咯咯大笑:“哈哈哈,小舅咕好胖(小舅公好棒)!”
而后傳來阿爾弗雷多毫不留情的笑罵聲:“臭崽子,好好說話!你才胖呢!你看看這滾圓的小肚子,你爹偷偷給你開小灶了吧!”
小月亮討饒:“咯咯咯咯,癢癢,小舅咕不摸!”
嬉鬧聲一再傳入耳中,白云霽循聲起身走到窗邊。
樓下草坪中心的小型游樂場中心,小月亮正頂著粉紅色的小水母,拼命甩著短胖的小尾巴,試圖躲開阿爾弗雷多抓他癢癢的手,樂得小臉紅撲撲的。
看著小月亮的笑容,白云霽不自覺地也跟著一起勾起了唇角。
此時天色尚還明朗,只是空氣潮濕了許多,隱約能嗅到一絲極淡的土腥味。帝都的春雨說來便來,要淅淅瀝瀝地下好一陣,風寒易著涼。
白云霽看了眼明顯玩嗨了的小舅舅,無奈一笑,轉身下樓去哄這兩條大、小人魚回屋。
帝都郊外某處,一名黑發亞裔男人站在大樹下,抬頭仰望森林上的小片天空,天色昏暗、山雨欲來。
他喃喃自語道:“看來是要變天了……”
第148章 一枚小人魚蛋 光榮的帝國戰士遺孤——……
這片位于帝都郊外的密林, 樹木蔥郁、植被茂密,各類藤蔓植物纏繞其間,人跡罕至的泥地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和苔蘚。
無數枝葉交織著, 幾乎遮天蔽日。
在少有的疏林空地上,黑發亞裔男人抬頭迎著天光, 黑灰色兜帽悄然滑落,面容清晰地顯露了出來。
狹長的丹鳳眼、挺秀的鼻梁, 天生帶著三分笑的薄唇, 左耳綴著一顆不大顯眼的紫水晶耳墜, 長相俊朗頗有幾分親和力。
——赫然是失蹤已久的薛子瑜。
只是,現在的他面頰微凹,長時間的風餐露宿令他瘦了不少,又高又瘦的身軀虛裹在不太厚的舊斗篷里, 沒了在人前慣裝的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態,倒顯得有些冷漠涼薄。
薛子瑜有些可惜地嘆了一口氣, 難得出來散個步,奈何天公不作美。
雖說是已近春末, 但森林溫度比城區低了不少, 真要下起雨可得遭不少罪,是時候該回去了。
他站直身,稍微伸了個懶腰, 借著這個姿勢, 用余光謹慎地掃視了一圈周圍暗處。
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這才放下手, 不著痕跡地摸了摸左耳上的吊墜,哼笑一聲,隨手戴上兜帽轉身往來處走。
帝國林業環境保護局為了完美保留這片原始森林的生態, 專門向帝王申請了二十多個禁令,非特殊情況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進行商業或非商業的森林開發,當然也禁止任何形式的狩獵。
因而,這片未開發的原始森林里有不少瀕危的兇猛野獸,幾乎沒有人愿意踏足,作為藏身之所卻是再好不過。
薛子瑜一路走走停停,小心地避開了野獸的群聚地,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繞回到了暫住的據點——一個掩藏在高大樹木之間的小木屋。
荒廢已久的木屋,肉眼可見地破敗,疑似是曾經的森林護林員休憩整頓的居所。
但實際上,這里是他提前為自己備下的安全屋,地底下裝載了他自研的擬態防護裝置,任何探測儀都不能發現木屋里的秘密。
薛子瑜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徑直進了屋。
“滴——滴——”
在擺滿各式儀器、雜亂線路遍地的木屋一角,生命檢測儀正發出極為緩慢的滴滴聲。
豎立的透明艙囊里,一顆明顯發育不良的小人魚蛋隨著營養液的流動起起伏伏,艱難地維持著最后的生息。
薛子瑜繞過門口的儀器路障,走到擺在木屋中央的大型儀器前,從中取出另一枚紫水晶耳墜戴上右耳,再將左耳墜取下放進去充能。
這是他用來屏蔽精神烙印鎖定的小手段,只是初期使用并不穩定,但好在“那人”的鎖定似乎也有頗多限制,因此還未曾徹底暴露行蹤。
看著能量損耗過半的耳墜成功充上能,薛子瑜微松一口氣,隨手扯下兜帽斗篷,在屋內唯一的家具——斜對著透明艙囊的單人行軍床邊坐下,這才有閑心打量這木屋里另一個“活體”。
在艙囊底部的暖色微光照射下,這枚人魚蛋看起來依然死氣沉沉,蛋殼光滑卻慘白,不見一絲生氣。
若非生命檢測儀上的數據還在跳動,恐怕真會讓人以為是一枚死蛋。
薛子瑜自己也說不上來,當初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思,非要保護這枚人魚蛋……在得知“他”要放棄實驗并考慮銷毀時,冒著巨大的風險,義無反顧地去了地下研究所。
不過是一個沒什么用的試驗品……
撐在床沿的手不經意地觸碰到了投屏遙控開關,正前方木墻上瞬間跳出一個光屏,光屏上投映著一張明顯被裁切過的全家福照片。
在他面前一向冷漠嚴肅的黑發青年,正一臉溫柔地護著懷中同樣黑發的小人魚幼崽,眉眼含笑地看向鏡頭的方向……就像是,在看著光屏前的他。
薛子瑜呼吸一窒,目光貪婪地一寸寸掃視著黑發青年的笑顏,哪怕這照片看過一遍又一遍,依然不愿意放過任何細節。
生命檢測儀的滴滴作響。
薛子瑜猛地回過神,十分狼狽地撇開頭,偏偏視線完全不受控制,直往光屏上瞥。
他……想占有顧聽瀾。
他是聯邦人,在軍事要塞星上出生、長大。
六歲前的記憶,連同他的原本的名字早已模糊大半,但這段模糊不清的幼年記憶又因周圍有心人的反復提醒、回憶,而不得不日久彌新。
他的父母雙親皆是聯邦研究生物基因和精神力的知名博士,因在精神力的研究上有著突出貢獻而被委派前往戰場,采集機甲戰士的精神力數據,用以研發精神力機甲。
是的,精神力機甲。
薛子瑜神色復雜地抬起頭,看著光屏上的顧聽瀾,這個人類星域史上第一位成功研發出精神力機甲的帝國研究院首席。
他不知道雙親當年研究到什么程度了,但以聯邦這么多年來的科研水準,或許他們離真正的精神力機甲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可惜,他連雙親的長相都幾乎快忘了。
彼時,這對滿腔研究熱情的夫妻帶著年幼的他,在幾顆要塞星上來回遷移,他們對聯邦的戰力有著絕對的自信,況且他們身處大后方,根本不用擔心被戰火殃及。
但很快,他們就為這份莫須有的自信,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后來,薛子瑜才知道,當時他們一家三口暫住的那顆軍事要塞星是聯邦的軍備運輸樞紐,而出其不意地攻下這顆星球的,正是帝國戰神——顧廷雙。
那一戰,是聯邦第一個敗仗,也是最大的敗仗。
聯邦軍退回了安全線,而他們這些負累,自然成了第一批炮灰。
他的雙親帶著一腔盲目的愛國熱血死在了戰場上,好巧不巧,“薛子瑜”和他的雙親也犧牲在了這場突襲戰中。
帝國不殺俘虜,他逃過了一劫。
并憑借著與“薛子瑜”有幾分相似的亞裔長相,被聯邦間諜組織相中并注射了“薛子瑜”的基因元,成為了光榮的帝國戰士遺孤——薛子瑜。
一個假貨!
一個與帝國有著血海深仇的假貨,在為帝國捐軀的光榮戰士家庭里一點點長大,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做這個臥底了。
但可惜,聯邦唯獨算漏了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薛子瑜其實并不仇恨帝國。
或許是天生冷清;或許是雙親忙于工作,對他甚少關心,親情趨于平淡;又或許是因為一個自幼便飽受戰爭洗禮的小孩,對生死并無任何敬畏。
他并不仇恨任何人,但他曾見過聯邦的戰士遺孤:被隨意地拋進孤兒院,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在聯邦的洗腦中長大,或是憤世嫉俗、或是長大后又被送上戰場。
薛子瑜自幼便早慧,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想也不能變成孤兒!
于是,他緊緊抓住了間諜組織給的這個機會,被送往人類帝國,送至薛老院士的家中,極為順利地成為了“薛子瑜”。
他老實安分地在薛老院士身邊長大,咋呼吵鬧的老頭雖然也癡心于研究工作,對他卻半點不疏忽,管天管地煩人得緊……那份關懷也燙人得要命。
日子吵鬧卻安穩,薛子瑜漸漸地也安下了心來。
直到10歲那年,戰神顧廷雙的遺孤——顧聽瀾被送到了爺爺家中。
哈!帝國戰神的遺孤!在戰場上如真神降臨的戰神顧廷雙,竟也會家破人亡的一天,簡直笑死個人。
雖說他不仇恨帝國,但對這個使他家破人亡流落帝國的罪魁禍首,心里不可能沒有疙瘩。
因此,從一開始他就對這個“可憐”的戰神遺孤充滿了特殊的“興趣”。
出于幸災樂禍的心,他以薛老院士的名義主動跑去與顧聽瀾套近乎,可那九歲的孩童卻一絲反應也無。
帝國官方對顧廷雙的家庭變故封鎖得很嚴,沒有人知道這個光榮的展示
他主動跑去與顧聽瀾套近乎,可那同樣黑發的孩童卻完全漠視他。那雙空洞洞的黑色瞳孔里,總是什么都沒有,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被隔離了開來,不染一絲塵埃。
帝國官方對顧廷雙的家庭劇變,封鎖得很嚴,沒有人知道這個光榮的戰神家屬,竟在連番打擊下成了個自閉的啞巴!
哈。
帝國人真是又脆弱又矯情,死了爹媽而已,受這么點刺激就自閉了。
薛子瑜有些意興闌珊,原以為會遇到同類,結果是無能之輩。
什么同病相憐,也不過如此。
但無奈,作為薛老院士的獨孫“薛子瑜”卻不能真的無視顧聽瀾的存在,可讓他親近這啞巴自閉兒,心里又覺得膈應。
他橫豎看顧聽瀾這德行不順眼,于是總要想方設法地捉弄他。
每每被他那什么都沒有的空洞目光注視著的時候,薛子瑜不知為何總是會忍不住起一身雞皮疙瘩,心中騰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感。
到底是年少不知情滋味,他開始不自覺地給自己找起了存在感。
薛子瑜想到這,捂臉苦笑了一聲。
可顧聽瀾當時看著自閉呆傻,實則心如明鏡,又怎會不知他薛子瑜打從一開始就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鄙夷,故作親近地對待他呢?
因此,顧聽瀾從始至終對他都是不假辭色,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
直到某一天……那雙空洞的黑眸里,突然煥發出了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可那,并不因他而起。
于是他變本加厲,只為了那雙黑眸能在某一刻真真切切地把他看入眼中。
幸運的是,他遺傳了雙親在科研上幾分天賦,再加上后天的學習和研究,博得了薛老院士和聯邦暗樁的贊許。
但這些并不能落入顧聽瀾的眼中,只因這個曾經自閉的少年,天賦比他更為出眾。
不過沒關系,他們來日方長,顧聽瀾這輩子都別想擺脫他!
薛子瑜越發努力學習,盼著有一天能趕超顧聽瀾,但后來他漸漸顧不上這個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受的帝國教育越來越多,他漸漸開始明曉事,也愈發感念于薛老院士的栽培和真心。
他開始感到害怕。
聯邦的臥底身份,是他罪不可赦的污點,亦是聯邦用來拿捏他的最大威脅。
他對現狀越是滿意,對身份暴露的未來越是恐懼。
為了擺脫聯邦的控制,他同意了與“他”的合作,他們談好:只要有突出的研究成果,“他”就能幫他徹底斬斷與聯邦的關系。
從此以后,他就是“薛子瑜”!
只是……
“嘶——”薛子瑜低聲痛呼,精神海中驟然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中斷了回憶。
他抬手死死按住額角,懸在右耳的紫水晶耳墜閃了閃,突然開始發燙,顏色肉眼可見地開始轉深。
那是精神力烙印在起作用,“他”正在嘗試定位他的位置,薛子瑜咬牙切齒地周罵道:“該死的!”
他疼得青筋直冒,卻也不敢耽擱,扶著床沿起身,大步走到木屋中央的大型儀器前,取出還在充能的另一枚耳墜戴上。
腦中的疼痛驟然一緩,他重重喘了一口氣,微微抬起頭。
光屏上的黑發青年依舊笑靨如花,薛子瑜有些出神地低聲呢喃道:“若是不回來就好了……”
當初,他在突然被傳送到一顆無名荒星時,就已猜到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經暴露,“他”為了保住他而不得不動用了一些古怪手段。
他原打算隱姓埋名,找個混亂的邊緣星安營扎寨,呆上一段時日避避風頭。
可,哪怕是在條件艱苦、信號極差的邊緣星,他也能陸陸續續地看到在人魚星域上發出的星博。
在白云霽的星博里,顧聽瀾始至終流露出的那些個溫柔神情,是他這輩子都未曾看到過的。
他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白云霽的星博內容,又一次次地跳轉到顧聽瀾的私人星博賬號。
那是顧聽瀾從小用到大的星博,他卻從來都不知道,星博里滿屏都是對白云霽的想念和憧憬,那他算什么呢?
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互相奔赴,那他薛子瑜呢?是不是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存在價值?
是不是對于顧聽瀾來說,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逃犯?在他心中依然掀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薛子瑜驀地轉頭,眼眶泛紅地看了眼艙囊里苦苦維持生息的人魚蛋,突然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精神海中源源不斷的疼痛,讓他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他神色恍惚地回頭朝光屏上一臉溫柔的顧聽瀾伸出手,苦笑道:“為什么從來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還有爺爺……薛老院士,又該如何看待他?
“叮鈴——”耳墜微微一晃,精神海的疼痛瞬間消失,薛子瑜膝蓋一軟直接順勢倚著儀器坐在了地上。
他抹了抹額上的虛汗,知道今天這一關算是徹底過了。
未等他松一口氣,床頭的監視器突然閃爍起紅光,短促的警報聲響起。
有人來了。
薛子瑜這才察覺到木屋外毫不掩飾的沙沙腳步聲,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叩叩叩。”格外禮貌的敲門聲響起,“請問薛子瑜先生在家嗎?”
薛子瑜原地靜坐了兩秒,忽的自嘲一笑,釋然般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他抬起頭,最后看了眼光屏上的顧聽瀾,關掉了光屏投影,一臉平靜地朝那扇單薄的木門走去。
“在,馬上來。”
第149章 求見最后一面 人魚蛋還得人魚看
瀾云居, 客廳。
“束手就擒了?”
白云霽眉頭微揚,順手將圓圓遞上的熱飲塞到顧聽瀾手中,而后才面帶幾分詫異地看向光屏上的艾倫莫里斯。
他們這會兒剛用完晚膳, 正準備帶小月亮去花園散步消食,順道一起看看雨后的星空, 結果半路殺出了個……來自艾倫的視訊請求。
心知艾倫這個時間點找他定是與“那件事”有關,恐事情有變, 無奈將小月亮拜托給雪萊和阿爾弗雷多, 讓他們帶去散步。
夫夫二人連忙在客廳坐下。
卻沒想到, 艾倫帶來的是如此一個違背常的消息:薛子瑜面對他們的抓捕,竟是直接束手就擒了。
“是的,殿下。”艾倫莫里斯微皺著眉,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我原以為他會負隅頑抗,或者像上一次被追捕時那樣使用什么奇怪手段, 直接消失在人前。結果他……”
為保萬無一失,這次的行動他親自出馬, 率領陛下派給白云霽的皇家騎士軍團, 秘密剿滅潛伏在各處的死士,直搗黃龍。
正如他和白云霽所料,一切都得非常順利。
原本帝國人海茫茫難以尋覓薛子瑜的蹤跡, 卻沒想到他們剛要瞌睡就有人送了枕頭, 那養了一窩死士的不明勢力直接幫他們鎖定了薛子瑜大致的活動范圍。
帝國首都星, 那可是他們雪色的主場, 哪會由得他們在暗地里鬼祟行事。再加上,薛子瑜那點小裝置,瞞得過那些蠢笨如豬的死士, 可瞞不過來自人魚星域的生命探測設備。
用來查找薛子瑜,簡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沒想到,薛子瑜被捕時的反應十分古怪。
當時,他維持慣來的紳士風度把那小破木屋的門敲開,不過是想先禮后兵看能不能說服這位疑似手段頗多的科研大師乖乖跟他們走。
畢竟,目前想殺死薛子瑜的勢力那么多,恐怕只有他們帝國這一方勢力才能保下他的性命,薛子瑜又不傻,定是會乖乖跟他們走的。
結果,那薛子瑜看到他只是詫異了一瞬,就浪里浪蕩地笑開了:“沒想到我們著名的艾倫莫里斯教授還另有身份啊?”
接著一句也不問,直接伸手由著他們給他戴上電子鐐銬,植入追蹤芯片。
全程配合得不行,似乎無論門外來的是誰的人馬,他都任憑擺布。那副輕松灑脫的無賴姿態,實在有夠膈應人。
白云霽聽完艾倫繪聲繪色、充滿怨念的描述,好笑不已地微搖了搖頭,寬慰道:“他不問也好,此行辛苦你了,回來路上沒出什么幺蛾子吧?”
“那倒是沒有,”艾倫一改剛剛講述時的憤懣,神色傲然道,“我們此番行動十分謹慎,地點又是在人跡罕至的郊區密林,并未驚動任何勢力。”
“薛子瑜眼下已經被關押進雪色的私牢中,處在我們的嚴密管控下了。”
“陛下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了另一名罪犯作為薛子瑜的替身,大張旗鼓地送入了刑部大牢,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白云霽微緩了一口氣:“那便好。”
薛子瑜的存在太過關鍵,單他一個人就千絲萬縷地牽扯著無數的重大線索。未免引起聯邦以及暗中勢力的注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動了手腳,不得不采用這樣的手段以防萬一。
雪色到底只是個私人情報組織,并沒有太多戰力,因此這次行動少不了父王的配合,將薛子瑜送入雪色關押亦是他們父子二人共同商定的結果。
在獲取到足夠的情報之前,他們必須要保證薛子瑜的生命安全,秘密關押已然是最為有效的保護手段。
只等薛子瑜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雖說那薛子瑜相當配合地進了雪色私牢,但他什么都不愿意說……”
艾倫說到這,頓了頓,有些猶豫地瞥了眼一旁全程安靜聽著的顧聽瀾,小心地瞄了瞄他身旁白云霽的面色,說話聲音直接低了八度,甚至因為心中緊張有些吞吞吐吐:“他、他要求見顧閣下。”
顧聽瀾聞言一愣,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艾倫眼見白云霽臉上的笑容正在飛速消散,趕緊加快語速,一鼓作氣把薛子瑜這個害人精的話全部轉述一遍:“他說,只要我們讓他同顧閣下單獨見上一面,他就會將他知道的所有信息一點不落地都告知我們,甚至能提供有效證據。”
話一說完,白云霽果不其然地驟然冷了臉。
哪怕隔著光屏都能感覺到一絲寒氣,就像是被一只深海最* 殘暴的頂級獵食者鎖定了目標,艾倫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汗毛直立。
他咽了咽口水,慌忙向夫夫二人解釋道:“哎哎,我沒答應他!您別生氣您別生氣,我這不是在同您匯報嗎?”
“雪色引以為傲的刑訊手段呢?全都喂鯊魚了?!”白云霽怒極之下,眼眸里那一抹藍看起來都有些不太真切了,隱約像是摻雜了點金色。
“殿下您息怒!”
艾倫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心中暗自感嘆白云霽這人魚王室血統確實名不虛傳,言辭懇切地告饒:“我實在冤枉哇!各種刑訊手段都試過了,他都咬牙不說,堅持要見顧閣下!”
“您也知道薛子瑜是什么樣的身份,潛伏在帝國的這些年,暗地里估計沒少受過聯邦的審訊訓練,想撬開他的嘴恐怕有點難!”
艾倫哭喪著臉,一邊瘋狂給顧聽瀾遞眼神,一邊期期艾艾地道:“我這也是沒了辦法才不得不向您請示的!……我總不能,真給他逼供逼死了吧?”
可惜滿腹疑竇的顧聽瀾并未接收到他的求救信號,他眉頭緊鎖,心中正思量著艾倫這一番令人費解的話。
顧聽瀾同薛子瑜自年少第一次見面就不太對付,也不曾費心思與這位處處與他作對的“同僚”相處,實在有些想不通薛子瑜為何會在這種關頭要見他這半個局外人一面。
但僅憑他對薛子瑜脾性的些微了解,對方求見他應當不是為了求情保命,至于挾持他以便順利出逃……恐怕對方也沒有蠢到這個地步,不然也不會束手就擒了。
那么,要求單獨見他一面這事兒,就非常值得深思了。
但無論薛子瑜的目的為何,也只有等他們見了面才能知道。
此事關乎白云霽的安危,蜜月歸來途中的多次截殺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毒刺,哪怕薛子瑜真的另有所圖,他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萬千思緒不過眨眼一瞬,顧聽瀾轉頭看向一臉慍怒的白云霽,放輕了聲音商量道:“我想去見他。”
白云霽想也不想,斬釘截鐵地一口回絕:“不可!”
顧聽瀾或許不知,但白云霽卻早已憑借著與生俱來的敏銳感,在愛人講述薛子瑜與薛老院士的過往時,就捕捉到了潛藏在薛子瑜一言一行中的微妙情愫。
否則,薛子瑜也不會想與顧聽瀾見上最后一面,因為他心知自己哪怕招供了全部線索,也難逃一死。
出于人魚對終生伴侶的占有欲,白云霽斷不可能讓顧聽瀾去見這個只有他知道的情敵。
“可是云霽,我……”
顧聽瀾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白云霽瞬息轉幻成藍金色的眼眸震懾住了,那雙如海妖般妖冶的殊麗眼眸里充斥著滿滿的不愉與瘋狂占有欲……還有些許不自知的委屈。
他甚至在想,若此時白云霽是魚身,恐怕連那條銀白鎏金的漂亮魚尾都要跟著耷拉下來了。
“……”
他心愛的人魚伴侶一向冷靜自持,極少有這么強烈的情緒表達,顧聽瀾在極度訝異之下徹底失去了先機。
白云霽在話出口的瞬間就意識到了自己語氣過重,忙不迭地牽住顧聽瀾的手,干巴巴地罵道:“薛子瑜他……他狼子野心!”
他極具侵略性的眼睛緊盯著顧聽瀾,竭力壓下滿腔的醋意,一臉可憐兮兮地勸道:“我不放心你去。”
顧聽瀾微嘆一口氣,望著白云霽那雙金色未褪的藍眸,心知是人魚天性中的占有欲冒了頭,心中微微有些苦惱,實在沒想到對方連個不相干的薛子瑜的醋都吃。
可……顧聽瀾視線飄飄然落在白云霽撅起的薄唇上,可是頂著這樣一副可憐相,小心翼翼的霸著他、不自覺地撒起嬌的銀發人魚,分外有些可愛。
顧聽瀾克制地抿了抿唇,免得露出不合時宜的笑意。
可惜他那雙在白云霽面前什么都藏不住的黑眸早就暴露了一切,白云霽眼眸亮起,眸中劇烈浮動的危險淡金色瞬間褪去了幾分。
他喜笑顏開地捧起顧聽瀾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格外溫厚地笑道:“那我們可就說好了?”
顧聽瀾無奈地啞然一笑,到底還是妥協地點了頭。
“……”光屏另一頭的艾倫莫里斯一臉無語,他原以為能有幸見證這對恩愛夫夫難得一次的爭執畫面,結果……MD,這狗糧誰愛吃誰吃,他不伺候了!
“咳咳!”
艾倫故意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他們濃情蜜意的氛圍,公事公辦地板著臉,補充道:“不過,在抓捕薛子瑜時,我們還發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證物——薛子瑜早前死活要帶走的那枚人魚蛋,就在他藏匿的小木屋中。”
顧聽瀾微微一怔,顯然有些意外。
白云霽沉默了一瞬,情緒復雜地問道:“那枚蛋……還活著?”
“活著。”
“那枚人魚蛋被薛子瑜好好地養在人工繁育艙囊里,我們簡單地檢測了一下,沒發現什么問題,也確確實實是用您和顧閣下的基因繁育的,只是生命反應有些微弱……這個,我們也束手無措。”
艾倫說到這微嘆了一口氣,看了眼格外沉默的夫夫倆,露出又糾結又不忍的表情:“依照陛下的意思,這枚人魚蛋任由您二位任意處置……所以,這蛋連同艙囊已經送往您府上了,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人魚蛋還得人魚看,哪怕是人工繁育的,他們這群外星人類也不如大殿下府上的“人魚閣下”專業……只是不知道,殿下會不會愿意……
“呵,薛子瑜都自身難保了,居然還有閑心把人魚蛋保護好。”
白云霽冷著臉譏諷了一句,抬眸見艾倫一臉欲言又止,又好氣又好笑:“放心吧,我不會真拿它怎么樣的!一切等小舅舅看過再說。”
“啊哈哈,我這不是瞧它怪可憐嘛!”艾倫尷尬地摸了摸鼻梁,“那薛子瑜那邊,您……”
“嗚哇!”
客廳落地窗外傳來一聲稚嫩的痛呼聲,讓白云霽和顧聽瀾驟然臉色一變。
“此事容后再談。”
白云霽霍然起身,來不及同艾倫解釋,匆匆回了一句便掛了視訊,隨顧聽瀾一同大步朝外走去。
小月亮出事了!
第150章 小人魚公主 小舅咕笨笨,是發發(花花……
花園涼亭。
雪萊輕手翻開一本舊繪本, 繪型繪色的漂亮書封有些褪色,不可避免地微微泛著黃。
這個繪本被原主人珍藏了許多年,內里書頁干凈平整, 幾乎沒有折痕,唯有那微微磨損的一側書角昭示著它曾被人翻閱過無數次, 足見愛惜。
雪萊有一瞬的失神,他不動聲色地輕撫了撫磨損的書角, 用少年時期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 讀起了曾經閉著眼都能講完的故事:“在遙遠的海洋深處, 海水像美麗的矢車菊一樣藍……”
“嗯?矢車菊是什么東西?”金發人魚用指尖戳了戳書封上的《美人魚》字樣,歪頭悄聲問坐在兩人中間的小人魚幼崽。
那一頭如綢緞般華麗的長發傾瀉而下,讓人完全挪不開眼。
原本認真聽故事的小人魚幼崽眸光微亮,愛不釋手地輕輕捧住了一把, 湊到他耳邊輕聲解釋道:“小舅咕笨笨,是發發(花花)。”
雪萊眉心微動了動, 沒有會他們的小打岔,接著往下講:“海底王宮的花園里, 生長著許多火紅和深藍色的樹木……”
“……咱家花園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嗎?這又紅又藍的, 我怎么沒印象?月亮崽子你見過沒?”
阿爾弗雷多頭一回聽人類所謂的童話故事,原本只是不忿白云霽把自己千挑萬選的故事書一一剔除,想聽聽人類的童話挑些不打不小的刺, 好為自己掰回一城。
結果, 剛聽上開頭幾句就明顯感覺有些不太對味了, 細究之下偏又找不到問題所在, 心中一陣古怪,忍不住便問出了聲。
人魚一族是宇宙出了名的戰斗民族,哪怕是讀給幼崽聽的故事書, 也多是紀實的英雄戰記和單刀直入的冒險故事,少有這類抒情的開場描述。
阿爾弗雷多又哪里會知道,人類寫得人魚傳說里盡是些莫名其妙的情情愛愛,見聽過很多遍的小月亮依然充滿興致聽得認真,更覺稀奇。
小月亮歪頭想了想,果斷點頭,還不忘伸出兩只小手給他比劃:“有嗷!唔康到過,很厚看惹!(我看到過,很好看的)”
“哦……既然月亮崽子說有,那就當是有吧。”
阿爾弗雷多聳了聳肩,壓根想不起自家王宮后花園里有些什么奇珍異種,于他而言除了妹妹喜歡的玫瑰,其他花卉植物都跟海底隨處可見的珊瑚一般,未曾看進眼里。
“……”
雪萊無言地放下繪本,抬眸警告似的瞥了阿爾弗雷多一眼。
方才吵著鬧著要聽這個故事的人魚是他,答應要安靜聽完的人是他,現在不停出聲打斷的也是他,實在有些讓人不堪其擾。
“看我干嘛?”
阿爾弗雷多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心虛,想起自己幾分鐘之前作的保證,撇了撇嘴:“行行行,你讀你讀,我不問了!”
見雪萊儼然一副不打算繼續往下讀的樣子,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舉手保證道:“哎呀知道了!我保證,這會真不會吵你了!”
雪萊定定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自己信沒信,只依言捧起了繪本,在兩雙如出一轍的期待目光中讀了下去。
“她的身軀一點點化作了泡沫,太陽升起了……”
本就不長的故事,很快就講到了結局。
第一次聽雪萊伯伯講故事的小月亮,一邊再次為小人魚公主的愛與勇敢而備受感動,一邊極為捧場地為雪萊鼓起了掌。
“……這什么東西?”
同樣聽完繪本故事的阿爾弗雷多整條魚都不好了,他頂著滿腦子的問號,指著內容一言難盡的繪本,臉色鐵青地咬牙怒罵道:“這寫的什么東西!到底是哪個時代的哪門子人魚公主?!”
“我波塞冬一族絕對不可能會有這種蠢物!這簡直是誣——”小月亮驟停的掌聲和茫然不解的目光,讓阿爾弗雷多瞬間啞了火,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這該死的腦殘繪本是小月亮這最喜歡的童話書!
阿爾弗雷多把即將罵出口的臟話全都憋了回去,胡亂擼了一把小月亮的黑發,又不知該怎么跟幼崽解釋自己這番話,心中更是憋悶,于是怒目瞪向雪萊這個“始作俑者”。
雪萊半垂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淺淡笑意,他緩緩合上書,用指骨敲了敲繪本封面右下角一小行文字,嗓音冷淡地解釋道:“本故事純屬虛構。”
“虛構也不成!”
阿爾弗雷多直氣壯地挺直了脊背,顧及幼崽的感受,又壓低了聲線:“這寫的什么玩意兒,簡直就是誤人子弟!這種莫名其妙的故事聽多了,腦子都傻了!”
他瞪著雪萊:“萬一小月亮長大以后變成了那什么戀愛腦,你們就等著被我們波塞冬追殺吧!”
“呃……”
阿爾弗雷多猛地一頓,回想起這繪本的來處,神色逐漸古怪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眼一臉懵懂的小人魚幼崽,湊近雪萊極其小聲地問道:“顧聽瀾那孩子,該不會就是因為小時候這種故事聽多了,才喜歡上白云霽那小子的吧?”
雪萊用余光掃了眼落到自己肩上的金發,肩肌微僵了一瞬,到底沒躲開,神色如常地彎了彎唇角,淡聲應道:“嗯,或許是吧。”
“靠,還真是啊!”阿爾弗雷多愕然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贊同,“不行!這繪本小月亮是不能再——”
他倏地一頓,轉頭將目光投向花園入口的方向。
白胖可愛的小機器人正拖著一個被厚篷布裹得密不透風的大型儀器,蹦蹦跳跳地朝他們這邊走來,小滾輪壓著路面發出極為可愛的轱轆聲。
人魚蛋!
阿爾弗雷多神色微變,瀲滟藍眸不悅地瞇了瞇,暗自嘀咕了一句:“白云霽搞什么名堂,怎么讓圓圓把這人工繁育的玩意兒接回來了。”
人魚崇尚大自然,最見不得異星人拿他們的身體血肉做什么生命研究,也壓根不承認這種科技繁育出來的殘缺人魚。
眼下圓圓帶回來的這枚人魚蛋,自然也不例外。
雖說這枚人魚蛋的氣息與小月亮十分接近,但其生命力和精神力都極其微弱,壓根撐不了多久!否則,他也不會等到圓圓送到近前,才發現這枚蛋的存在了。
不過,最奇怪的是……
阿爾弗雷多冷肅地皺了皺眉,在他的精神力感知中,這枚人魚蛋竟還是個名副其實的“空心蛋”。
“怎么了?”
雪萊見他神色有異,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圓圓蹦跳的身影,并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沒什么。”阿爾弗雷多隨口敷衍了一句,也懶得再管那枚奄奄一息的人魚蛋,但也沒了聊童話書的興致,正打算邀請他和小月亮去后山夜獵。
“嗚、嗚呃……”
坐在他們中間的小月亮突然抽泣出聲,讓兩人皆是嚇了一跳。
只見原本乖乖聽他們講話的小月亮,正無意識地睜大著一雙藍眸,神色怔怔地望著圓圓身后那臺儀器,一串串淚珠失了控般滾滾而下。
若非阿爾弗雷多清楚地知道,小月亮的精神力和感知力尚在發育中,不可能察覺到那罩著篷布的儀器里是什么東西,他甚至會以為小月亮已經知道里面是一枚人魚蛋了。
“圓圓!”雪萊察覺不對,連忙大聲呵止圓圓。
卻未想,他這一呵讓圓圓也發覺了小主人的不對勁,反而加快了步子朝這邊跑來。
“崽,你這是——”未等阿爾弗雷多細問。
那枚從始至終都安安分分的人魚蛋,突然飛射出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精神力和生命力,直擊小月亮的眉心,快得他們甚至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阿爾弗雷多和雪萊悚然一驚,連忙護住小月亮。
“滴——”
在一聲代表死亡的儀器悲鳴中,那枚人魚蛋像是獻祭又像是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安詳地失去了最后一絲生命
“嗚哇!”
小月亮雙手抵住額角,疼痛難忍地蜷曲起身,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了滿面:“嗚、嗚嗚嗚……”
而后,在精神海中陡然加重的劇烈疼痛下,體力不支地向一側倒了下去。
好在雪萊及時出手,將小月亮接住,小心護入懷中。
白云霽和顧聽瀾匆匆趕到花園時,恰然看到這令他們心悸不已的一幕,慌忙大步跑到雪萊身前。
白云霽在雪萊面前蹲下檢查小月亮的情況,卻并未在幼崽身上發現任何外傷,偏偏狀態又十分異常。
小月亮小臉煞白,兩只小手死死抵著額頭,淚流滿面地蜷縮在雪萊懷里疼得直發抖,幾乎發不出聲。
“哥!這是怎么回事。”顧聽瀾呼吸一滯,腦中閃過白云霽毒發時痛苦掙扎的身影,更是驚駭不已,臉色青白得比小月亮都差上幾分,連嘴唇都發著抖。
雪萊眉頭緊皺,雙手牢牢護住狀態奇差的小月亮,輕搖了搖頭,將視線投向一旁的阿爾弗雷多。
“舅舅!”
白云霽聲色俱厲地看向阿爾弗雷多,他始終找不到小月亮身上的異常之處,心急之下,第一次用這么重的語氣向阿爾弗雷多質問:“到底怎么回事!”
卻不想,阿爾弗雷多一臉沉思地看著涼亭外,不見一絲著急模樣。
白云霽神色一頓,莫名跟著冷靜了下來,順著阿爾弗雷多的視線往外看去,這才發現涼亭外不遠正停放著一個被厚重的篷布遮擋起來的儀器。
而負責運輸的圓圓,雙眼閃著暗淡的紅光,焦急又無措地站在雪萊另一側。
白云霽皺了皺眉,問:“那是何物。”
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小月亮眼下的情況正是那儀器引起的,卻不知為何產生不了任何敵意。
圓圓磕磕巴巴地解釋道:“嗚、圓圓不知道,是艾倫閣下送來——”
“是人工繁育的人魚蛋。”
阿爾弗雷多情緒不明地插了一句,指尖彈出一縷精神力,直接掀開了儀器外的那層篷布,示意他看。
裸露在月光下的繁育艙囊里,一枚明顯發育不良的小人魚蛋一動不動地泡在透明的營養液中,而配備的生命檢測儀卻早已歸于沉寂。
望著這枚死去的人魚蛋,白云霽和顧聽瀾不知為何,突然心中一痛,眼眶都泛起熱來。
阿爾弗雷多罕見地輕嘆了一口氣,無聲地拍了拍白云霽的肩膀,回過身觀察了一下小月亮的情況。
而后,掏出小月亮頸間一直配戴著的平安鎖,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絲警戒反應也無。
這種情況,只有一脈相承的血親、又或者……在完全自愿奉獻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出現。
“月亮崽子恐怕是吸收了那枚蛋里的能量和精神力。”
阿爾弗雷多神色復雜放下平安鎖,指尖輕點小月亮汗濕的眉心,遞出一道極其纖細柔和的精神力絲,探入小月亮的精神海中。
果不其然,那一縷源自人魚蛋的精神力正在與小月亮的精神融合,甚至在飛速完善、構建小月亮單薄的精神力防護壁。
而小月亮的精神海,就像是終于尋回了自己缺失已久的部分,正歡欣雀躍地擁抱著這一縷精神力。
“這是……”
阿爾弗雷多凝神觀察片刻,便緩緩抽回自己的精神力,見小月亮的臉龐隱隱有了紅潤跡象,若有所思道:“沒想到同血脈的‘空心蛋’竟還有這般效果。”
“什么意思?!”白云霽聞言也顧不上亭外那枚古怪的人魚蛋,連忙追問道。
雪萊和顧聽瀾對視一眼,緊盯著阿爾弗雷多,焦急地等著他的反饋。
“他的精神力趨于完善了。”
阿爾弗雷多知他們心急,一句話概況了情況后,才解釋道:“這枚人魚蛋看似完整,有精神力和生命力,但實則只是個沒有能力發育長大的胚胎,打從一開始就是一枚‘死蛋’。”
“而眼下,沒了精神力和生命力……”
見眾人臉色不好,阿爾弗雷多想了想又補充說:“說起來,小月亮的體質和精神力,天生就比族內其他小人魚要羸弱得多,但眼下……”
他看了眼亭外艙囊內的人魚蛋,剩下的話不說其他人也懂了。
“……”眾人徹底沉默了下來,氣氛格外沉郁。
幾息后。
“嗚嗚嗚,爸爸、爹咪,嗚……”
慢慢緩過勁的小月亮,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望著那枚蛋的方向,大哭著向雙親伸出小手要抱。
白云霽連忙從雪萊懷中接過他,輕哄道:“崽崽乖,爹咪和爸爸都在呢!”
“嗚嗚嗚——”小月亮哭泣難止,拉住顧聽瀾給他擦拭眼淚的手,指著繁育艙囊抽抽搭搭地道:“嗚、要它、要一起!”
他不知道該怎么向雙親說明,那枚蛋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他的另一個蛋體……又或許,那本就是他的蛋體,曾在前世虛弱卻又強韌地為他供給生命之源。
“好好,一起。”
白云霽心疼地撫著他被汗水浸透的黑發,抱著他走到了繁育艙囊前,“你看,他好好的呢。”
小月亮的小手貼在艙囊壁上,難過地看了許久,哭得幾乎喘不上來氣。
跟在他們身邊的顧聽瀾溫柔地拍撫著他的后背,輕聲道:“小月亮乖,爸爸和爹咪一會兒就把它收起來,以后就跟你的蛋殼放一起,好不好?”
“嗯!”小月亮抽噎著應了一聲,終于抵不過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趴在白云霽肩頭睡去了。
顧聽瀾用絲帕一點點擦拭小月亮臉上的淚珠,末了,突然輕聲說了一句:“讓我去吧。”
白云霽一怔,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藍眸里滿是不情愿和掙扎。
顧聽瀾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說,他很清楚白云霽的顧慮,只是……
他看了眼漂浮著的人魚蛋,主動拉起白云霽的手貼上自己臉,歪著頭朝銀發人魚溫柔一笑,語氣堅定地重復了一遍:“我想見他一面。”
白云霽毫不錯眼地直望著顧聽瀾的黑眸,用指腹撫了撫他溫熱的臉,恍然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