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最后的禮物 眼睜睜地看著薛子瑜毒發身……
清晨, 帝都中央大街沉睡未醒,繁華暫歇。
街燈在晨霧中散發著暖色光影,浮光掠影般自一雙殊麗的藍眸中飛掠而過, 沒能留下絲毫痕跡。
白云霽眼中映滿了黑發青年的身影,再容不下什么窗外街景, 只牢牢握著顧聽瀾的手,鄭重囑咐道:“一切小心。”
顧聽瀾含笑回握他的手, 不知第幾次地點頭回應:“好, 我會的。”
這一路上, 白云霽來回反復叮囑,顧聽瀾一遍又一遍地聽著應著,竟也不見絲毫不耐煩……看著似乎還有點甘之如飴。
飛艇駕駛位上的艾倫心累地掏了掏耳朵,他旁聽了一路, 耳朵都快起繭了,連余光都懶得往后瞥。
嘖, 瞧這夸張的護夫德行,想當初誰又能想到, 尊貴的大王子殿下聯個姻, 居然從啞巴人魚變成了話癆人夫,真是難為顧閣下了。
見個薛子瑜而已,有必要這么緊張么?真當他們雪色的安防系統是擺設啊……
雖是如此腹誹, 但艾倫心里也十分清楚, 顧聽瀾一旦在這件事中露了面, 無論他是否順利獲得足夠的情報, 那些原本追殺薛子瑜的人馬都會將顧聽瀾視作重點對象進行狙殺。
這其中的兇險,他們三人皆了然于胸。因此艾倫更加想不通,為何白云霽最后會同意讓顧聽瀾去見薛子瑜。
但既然要見, 那么他必須保證這兩位的絕對安全。
艾倫莫里斯掃了眼路況,提醒道:“殿下、閣下,我們到了。”
低調沉穩的私人飛艇駛入了位于商業街后巷的一條僻靜的步行街,緩緩停在了臨街一家門可羅雀的花店前。
夫夫二人相攜下了飛艇,四下打量了一眼。步行街上行人寥寥,大多步履匆匆忙于生計,幾乎沒有人留意他們。
白云霽看了眼花店上方頗為辣目的店鋪招牌,挑了挑眉,回頭看向艾倫莫里斯,揶揄笑道:“這就是你說的產業?”
他神色溫柔地牽著顧聽瀾的手,笑容和煦得令人如浴春風,半點看不出在飛艇上的緊張模樣。
“……”
艾倫沒想到他狀態切換得這么快,差點沒接上戲,他撇了撇嘴:“雖然是我請求您們來幫我看看提個意見的,但沒讓您一下飛艇就嘲諷我!”
他沒有帶白云霽和顧聽瀾去雪色酒吧,這對夫夫出行的消息定然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瀾云居多得是人盯著。
而在帝國,稍微有點兒手段和勢力的人都知道,“雪色酒吧”在暗地里是帝國域內最一流的情報組織,他可不敢帶這兩位重量級人物招搖過市。
他們今天是以幫他做產業分析的名義來的。
這家不大不小的花店,是艾倫名下的一個私人小產業,跟“雪色酒吧”隔了整整兩條街。
店里掛牌售賣一些王室流出的特供花卉,以及一些尋常的花果茶,艾倫常來打,偏偏生意一直都不太景氣。
但實際上,這一整片街區早在多年前就被白云霽暗中買下了,并在地下構建出了一個龐大的情報機構,雪色酒吧不過是明面上的情報交易場所,而這家花店才是“雪色”的真正入口。
“我帶您們進去看看。”艾倫領著夫夫二人進了店,一邊向他們介紹店里營業概況一邊不動聲色地與店員交換了暗號。
一直走到暗處拐角,三人才默契地停下腳步。
白云霽深深地看了顧聽瀾一眼,沒有像之前那般嘮里嘮叨,只最后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我在外面等你。”
他需要留在店內活動替他們遮掩行跡,帝國監獄里的“薛子瑜”估計瞞不了多久,那些死士找到雪色來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但他既然已經同意顧聽瀾來了,那便會做好萬全的準備,一切小心為上。
他們現在就是在與時間做賽跑。
顧聽瀾依言點頭,沉默地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白云霽勉強彎了彎唇角,對艾倫說:“他就交給你了。”
“您放心!”艾倫嚴肅地點頭做了保證,“勞您在茶室小坐片刻,我們去去就回。”
白云霽目送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倉庫深處的樓道里,這才轉身隨店員上了二樓茶室,茶室門口不出意外早已候著“顧聽瀾”和“艾倫莫里斯”。
他迎著茶室的窗玻璃彎唇笑了笑,領著兩人走了進去。
“喲,好久不見。”
雪色地下監獄最深處的單人牢房里,身陷囹圄的黑發青年懶散地半倚在透明的玻璃墻上,笑嘻嘻地抬手朝只身前來的顧聽瀾打招呼。
哪怕是到了這種境地,他面對顧聽瀾依然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煩人模樣……就像是找不到其他可以面對他的合適表情。
“……”顧聽瀾皺眉沉默地打量他,若非白云霽的醋意過于明顯,他恐怕至今都不知道……不,他到現在都有些難以相信,薛子瑜竟一直傾慕他。
自幼時在王宮見到藍眼睛“小天使”的那一刻起,他全部的年少慕艾都給了白云霽一個人,壓根沒有任何余裕去關注周圍的其他人。
更何況,薛子瑜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出言不遜的煩人模樣,若不是看在薛老院士的面子上,他甚至都不會同薛子瑜有任何往來,又哪能察覺出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薛子瑜見他遲遲不開口,聳了聳肩,莫名不自在地稍微站直了些:“干嘛這副表情?”
顧聽瀾沒有心思跟他聊一些子虛烏有的舊情,微垂下眼道:“你要求見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他的聲音自玻璃墻上的透氣孔中穿過,傳入薛子瑜的耳中,帶著些微的冷漠和失真。
薛子瑜眸光微微一顫,嘴角的笑容瞬間淡去了幾分,他隔著玻璃無聲地望著顧聽瀾,沒能從這個神色冷漠、反應平平的青年面容上找到一絲在全家福合照里有過的溫柔笑意。
他再一次清醒地意識到,無論他是什么身份、什么處境,都無法映入顧聽瀾的眼里……
“自然不是,”薛子瑜復又提起唇角,垂眸摸了摸手腕上被置入跟蹤器的小傷口,以一種格外隨意的口吻問道,“我還想問,爺……薛老院士最近還好嗎?”
顧聽瀾微蹙了蹙眉,目光復雜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發冷:“還算不錯。”
薛子瑜低垂著頭,辨不清神色地小聲呢喃了一句:“哦,還不錯就行。”
顧聽瀾沒心思聽他扯這些有的沒的,也懶得同他繞彎子,白云霽和艾倫都在等著他,便直言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誰?”
“……”薛子瑜沉默一會兒,忽然嘆了一口氣,倚著玻璃墻歪頭看著顧聽瀾,像是想把他的模樣刻入最后的記憶里。
而后,半是感慨半是悵惘地譴責道:“這恐怕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了,敘個舊都不愿意,就想聽遺言了?”
“顧大首席,您這也太功利了一點吧!哪怕是、唔!”薛子瑜話說一半,突然悶哼了一聲按住了額角,懸在他面頰兩側的紫水晶耳墜忽然閃了閃,顏色驟然轉深。
顧聽瀾神色微變,見他痛苦不似作偽,正要給候在外面的艾倫發信號。
薛子瑜卻突然低笑出聲:“……哈,果然被他發現了。”
“誰?”敏銳地捕捉到關鍵信息,顧聽瀾停住了手上動作,凝神看向他,“這話什么意思?”
“最后送你份禮物吧。”
薛子瑜笑了笑,在精神海帶來的劇痛中勉強站直了身,竭力維持體面地從耳朵上取下了兩枚紫水晶吊墜,用染上冷汗的手指敲了敲玻璃墻上的輸送口,啞著嗓子道:“你把它打開,收下這一副耳墜,我就告訴你想要的全部信息。”
顧聽瀾盯著他慘白的臉,沒有動作。
失去耳墜的保護,根植在薛子瑜腦中的精神力烙印懲戒般驟然發力,他的精神力海一陣劇烈顫抖,而后再無反抗之力。
“我的位置已經暴露了,時間不多,別猶豫了。”薛子瑜體力不支地重重倒在玻璃墻上,疼得視線都有些模糊了還學不會好好說話,“哎呀,你就當這個是我的遺物,幫我收起來……算了。”
“你不想要就算了……那這樣,你幫我個忙。等我死了,你就幫我送到薛老院士* 那……權當是我同他最后一別行不行?”
顧聽瀾眉頭緊皺地看著他漸漸下滑的身體,知道以薛子瑜的秉性,定不會在這種關頭開沒有意義的玩笑。
剛剛耳墜的異狀他也看見了,若當真如薛子瑜所說他的位置暴露了,那么這一副耳墜恐怕就是線索所在。
“嗶——”顧聽瀾打開了物品傳輸口。
薛子瑜毫不意外地勾了勾唇角,顧聽瀾這性子果真是一點未變。
“伸手。”
薛子瑜將握著耳墜,掌心朝下探出狹窄的窗口,在顧聽瀾伸手接住的瞬間,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在手指與手掌接觸的瞬間,顧聽瀾愕然一愣。
薛子瑜神色恍惚地看著顧聽瀾,眸光中帶著不自知的懷戀,半開玩笑地接著說道:“如果那老爺子不愿意收的話,就直接幫我丟在薛宅的池塘里吧。”
顧聽瀾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
“謝謝你了,顧大首席。”
薛子瑜輕笑一聲收回手,頂著滿頭虛汗順著玻璃墻一點點滑坐在地,腦中的劇痛如同突然出現一樣突然消失了,看來對方已經精準鎖定了他的方位。
他知道自己鐵定活不成了,原只是想在死前見顧聽瀾一面,最后成全自己一場,卻沒想到……
“抱歉,這回恐怕要連累你了,唔嘔!”
薛子瑜話音未落,忽然猝不及防地嘔了一口鮮血。
他錯愕地瞪大了眼,死死捂著心口想提醒顧聽瀾,卻再沒能說出話來。
大量的鮮血自他眼角、鼻腔、喉嚨里涌了出來,只短短幾個呼吸間,便徹底沒了生命體征,身體順著玻璃墻向一側倒了下去。
“薛子瑜!”顧聽瀾甚至來不及打開監獄門,便眼睜睜地看著薛子瑜在他面前毒發身亡。
“滴——滴——滴——”
巨大的警笛聲響起,私牢外的守衛大門被打開,大量的守衛人員涌了進來。
“顧閣下!”艾倫莫里斯一馬當先,第一時間趕到顧聽瀾身邊,急聲喊道:“走!顧閣下,我們快走!”
顧聽瀾回頭看了眼薛子瑜,用力握緊了拳頭,紫水晶吊墜深深嵌入他掌心:“那他……”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艾倫匆匆掃了一眼薛子瑜的尸體,趁亂拉著顧聽瀾往外跑,倉促地焦聲解釋道:“就在一分鐘前,帝國監獄里的那個假的薛子瑜突然死了!”
“現在真的薛子瑜也突然暴斃而亡,事情恐怕不妙,我必須立刻帶您離開這!”
他也不問顧聽瀾有沒有得到線索,眼下真假薛子瑜都死了,雪色內部已經不安全了,顧聽瀾見到薛子瑜的消息自然是瞞不住了!
現在最為危險的人是顧聽瀾!他必須盡快將顧聽瀾送到白云霽身邊,那里才是帝國最安全的地方!
“真遺憾,艾倫教授、顧閣下,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跑不掉了。”
守衛大門入口處,一名身著審訊制服的男人用秘密指令鎖上了防爆大門,回身看向在場所有人,敞開的制服里赫然掛著二十幾顆微型炸彈。
以這個炸彈數量,一旦爆開,必然無一活口!
“雪色全員聽令!”艾倫一個箭步護在顧聽瀾身前,大腦飛速運轉著幾個脫離險境的方案,“全力保護顧閣下!”
“艾倫!”顧聽瀾低喝一聲,想阻止他。
“是!”對艾倫有著絕對信任的眾人頓時心中一定,訓練有素地迅速護在他們周圍。
可惜不等艾倫采取措施,門口處白光一閃,那身穿審訊制服的細作竟直接引爆了身上的所有炸彈。
“轟——”
在轟然炸開的刺目白光中,一道強悍的精神力率先一步沖毀了守衛大門。
幾乎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傳入了顧聽瀾的耳中:“聽瀾——!”
“云霽……”
第152章 證據確鑿 幕后之人可知是誰?
“……聽瀾……聽瀾?”
顧聽瀾在意識朦朧間, 恍惚聽見了遙遠又似乎近在耳畔的呼喊聲,輕微的耳鳴讓他有些分辨不清這聲音的具體來處。
只是這聲音好像是云霽……云霽!爆炸!
顧聽瀾猛地睜開眼,眼前白茫一片, 恍然以為還置身在爆炸瞬間的無聲白光中,神志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就彈坐而起, 第一時間大聲喊道:“云霽!危險!別過來!”
“聽瀾!瀾瀾,好了好了, 已經沒事了!”
一雙微涼的手掌溫柔地覆上顧聽瀾的雙眸, 他被攬入一個充滿安全感的熟悉懷抱中。
顧聽瀾的呼吸因突然而起的劇烈情緒而變得十分不穩, 心臟瘋狂跳動,他這時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周圍縈繞著溫柔入骨的安撫精神力。
是云霽!
白云霽心疼地抱著他,輕柔地撫著他的后腦, 柔聲哄著:“沒事了沒事了。”
顧聽瀾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纖長的眼睫輕掃過白云霽的掌心, 產生了真實的阻力感。
他的意識逐漸回籠,試探性地緩緩拉下白云霽溫涼的手掌, 環顧四周。
這才發現他醒來睜眼時看到的那一抹白光, 是雕飾典雅的天花板中央亮著的主燈,只不過隔著一層半透明的床帳,光線暈染開來了……一如他每天早晨醒來時看到的那樣。
唯一不同的是, 此時床邊沙發椅上坐著一臉擔憂的雪萊和圓圓。
不知何時, 他竟已回到了瀾云居的臥室, 一切尋常得……就像是剛剛那場爆炸不過大夢一場。
顧聽瀾定了定神, 回頭望向白云霽:“我怎么回來了?”
白云霽凝神打量他神色,見他確實已經緩過神來,才稍微松開些懷抱, 一邊取來幾個軟枕為他墊在后腰,一邊放緩聲音解釋道:“我在得知帝國監獄里的‘薛子瑜’暴斃的消息后,就猜到事情恐怕有變,立刻通知了艾倫并朝你那邊趕,但還是晚了一步。”
他眉頭緊皺,神色間滿是愧疚和自責,握住顧聽瀾垂放在羽被上的手,后怕不已道:“還好有外公給的長命鎖,不然我……”
在離開人魚星域之前,外公奧斯蒙波塞冬贈予他們夫夫各一枚小月亮同款長命鎖,上面同樣施加了波塞冬一族的精神力守護,明明不過是小月亮破殼時的一句玩笑話,結果外公外婆他們還都當了真、上了心。
彼時還有些啼笑皆非,但此刻白云霽只剩下感激和慶幸,慶幸今日出門前為防萬一將這長命鎖給顧聽瀾戴上了,否則……
二十幾枚炸彈在那么近的距離同時爆炸,那威力實在不容小覷,恐怕連S級的防護罩都不一定能完全擋下,哪怕有外公的精神力防護,首當其沖的顧聽瀾依然被爆炸的余波震暈了。
……不是夢。
顧聽瀾恍然按了按胸口,那枚充滿童趣的長命鎖還好好地掛在他脖子上。
他輕輕搖了搖頭,回握住白云霽的手,柔聲寬慰道:“我沒事,就是身上有些軟。”
除此之外……
顧聽瀾不動聲色地抬起另一側空著的手摸了摸耳朵,醒來時的輕微耳鳴正在慢慢轉好。
坐在床邊一直沒出聲的雪萊皺了皺眉,觀察入微地追問道:“耳朵有哪里不舒服嗎?”
白云霽的視線瞬間被引得釘在了他的手上,當即變了臉色:“耳朵疼嗎?”
“嗚嗚,主人……”
默默聽著他們對話的圓圓嚇得直接站了起來,緊張兮兮地蹲到床邊仰頭看他,仿佛他真要有哪里不舒服就要沖出門去找治療儀了。
顧聽瀾啞然,連忙拉住白云霽要檢查的手,一面安撫圓圓一面向他們解釋道:“爆炸引起的一點耳鳴而已,很快就會好的。”
說完他忽然想起什么,皺眉問道:“艾倫和雪色的那些護衛們怎么樣了?”
猶記得在爆炸的瞬間,不知道他有長命鎖的艾倫死死護在他身前,無論他怎么拉都寸步不讓,還有那些聽令護在他周圍的護衛們……
白云霽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與對面的雪萊交換了個眼神,輕嘆了一口氣:“艾倫離你近,沒受什么傷,半小時前就已經醒了。至于其他護衛……”
他默了默,神色沉重地接著道:“離爆炸中心近的那幾位沒能幸免于難,尸骨無存……你放心,雪色會補償他們家人一筆豐厚的撫恤金,以保證他們的家人能安然無憂地度過一生。”
長命鎖的保護范圍有限,畢竟外公將其贈予他們時,也未曾想過在未來的某一天會需要保護這么多人。
顧聽瀾聽完也跟著沉默了下來,許久才又問道:“那雪色那邊?”
白云霽替他掖了掖被角,回道:“損毀不嚴重,只是動靜鬧得有點大,上了熱搜。”
雪色早在初建時,就因處在鬧市街區的地底,而采用了最先進的防爆防毀建筑材料,鋪設了數十層,幾乎可以撐得上是個密不透風的鐵桶。
這次除了私牢內部幾乎被炸空之外,其他的區域并未有明顯受損,只是爆炸的震動余波是避免不了的。
好在街上的市民只當是周圍有什么慶典活動,或者是機甲戰斗的連帶反應,一時新鮮還上了熱搜。
顧聽瀾露了幾分詫異:“熱搜?”
白云霽無奈點頭:“帝都鬧市區一向禁止械斗,結果今天卻傳出了不小的爆破聲,再加上地面明顯震動,可不稀奇嗎?”
雪萊遞給顧聽瀾一杯溫水,溫聲道:“莫要再操心這些了,身上要是有不舒服就再躺下休息會兒。”
“哥,我真沒事。”
顧聽瀾乖乖接過,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又遞還給他,余光掃到床頭柜上放著的小水缸,里面正晃晃悠悠地飄著一只粉色的小水母。
他微微一怔:“小月亮來過?”
“你放心,小月亮不知情,只當你工作太累沒休息好。阿爾弗雷多閣下怕他呆久了發現端倪,便哄他去后山玩。”
“小孩子經不住哄,臨走時留了小水母陪你。”
顧聽瀾太了解小月亮了,憑借雪萊這么三言兩語都能想到彼時是怎么樣的場景,不由彎眉笑了。
雪萊也稍微緩和了幾分神色,安慰道:“這次薛子瑜突然毒發身亡,我們誰都未曾料想到,線索沒了就沒了,你也不必多想。”
他本就不贊同顧聽瀾跑這一趟,只是同白云霽一樣,實在拗不過他才松了口。
“毒發……線索……”
顧聽瀾一怔,恍然想起薛子瑜吐血倒下的身影,無意識地握了握拳頭,頓覺掌心一空。
他猛地一驚,慌忙無措地看向白云霽:“云霽,我、我當時手中捏著的那對耳墜呢?!”
白云霽見他情緒激動得不太尋常,連忙安撫道:“你別急,在我這里。”
他從空間鱗中取出一個黑色匣子,打開來放到顧聽瀾手上。匣子內暗色絲絨墊上,好好地躺著兩枚紫水晶耳墜。
當時顧聽瀾哪怕深陷昏迷,手中依然死死握著這兩枚耳墜,用力得幾乎要把它們嵌入到肉里,直到感知到他的精神力,才稍微安下心卸了力道。
顧聽瀾這才松了一口氣,這兩枚耳墜的真實存在,徹底證實了他所得的線索并非作假。
白云霽垂眸看了一眼,眼底泛著一絲不自知的冷,帶著不合時宜的些微醋意問:“這是線索所在?”
他記得很清楚,艾倫提交的報告中,薛子瑜被捕時耳朵上戴著的正是這對耳墜。
冷靜下來的顧聽瀾抬眸輕瞥他一眼,黑眸染上了若有似無的笑意,他把匣子置于床頭柜上,解釋道:“這并不是線索,是薛子瑜留給薛老院士的……遺物。”
“至于線索,”想起薛子瑜遞給他耳墜時,悄然在他掌心寫下的信息,顧聽瀾神色微凝:“他把所有與幕后之人交往的全部證據,都寫入了芯片里,這這枚芯片就藏在了人魚蛋繁育艙囊的底座下。”
雪萊神色意外:“竟在底座下面,還真是燈下黑……”
薛子瑜竟這么明目張膽地將如此重要的東西,藏在底座下,就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刻。
白云霽卻不想考慮這些旁的,沉聲吩咐道:“圓圓,你去幫我看看,若真有芯片立刻幫我取來!”
“是,夫人!”圓圓立刻點頭應了,它同白云霽想得一樣,這是主人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取回的線索,不管是真是假都刻不容緩!
圓圓踩著滾輪風風火火地跑了。
雪萊從沉思中回過神,神色嚴肅地問道:“那幕后之人可知是誰?”
若不知幕后之人身份便也罷了,若是知道……
且不談他們回帝國這一路上遭遇的幾次有驚無險的襲擊,光是今天這一起蓄意的爆炸事件,他都要讓對方付出極為慘重的生命代價!
竟敢傷害他弟弟!
“……嗯。”顧聽瀾神色微頓,明顯有些遲疑地應了一聲,偏頭看向白云霽那對干凈的藍眸,張了張嘴,幾度欲言又止。
他的反應讓白云霽和雪萊都意外地愣了愣。
白云霽眼睫微顫,瞬間就明白了過來,篤定道:“是我認識的人?”
顧聽瀾微微頷首,見他眸光堅定,不由心疼地用指尖撫了撫他的眼角,終于不再遲疑地低聲說出了幕后之人的名字。
聽清名字的瞬間。
白云霽瞳孔猛地一縮,失態地一把抓住了顧聽瀾的手腕,卻下意識地放輕了力道。
藍眸內的情緒千變萬化,最后凝化作了一片幽暗之色,他牢牢盯著顧聽瀾的眼睛,啞聲問道:“真的?”
雪萊霍然從椅子上站起身,少見地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愕然追問:“真的是他?!”
顧聽瀾艱難地點了點頭,他也很難相信“他”竟會是幕后之人。
可薛子瑜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不似作偽。
白云霽神色卻是在場三人中最鎮定的,只是握著顧聽瀾的手掌有些發冷:“等圓圓取來芯片,一切就都明朗了。”
“……”
雪萊與顧聽瀾對視一眼,雙雙沉默了下來。
顧聽瀾輕輕將白云霽冰冷的手捧入掌心,通過體溫傳遞著自己無聲的擔憂和疼惜。
他沒辦法不心疼白云霽,一直以來傷害他的幕后之人是竟是他最親近的兄弟手足,換做誰都接受不了。
可白云霽接受了。
他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因為自幼以來,他所受的全部傷害皆來自于親近之人,他早已說服自己習慣了。
白云霽垂頭安靜地看著顧聽瀾用力到發抖的手,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墻上裝飾用的時鐘,指針正一秒一秒地跳著,時間流動得格外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滾輪聲。
是圓圓!
顧聽瀾和雪萊頓時精神一振,莫名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主人、夫人!圓圓拿到了!”
圓圓興沖沖地沖進屋,將一枚約指甲蓋大小的芯片遞給白云霽后,才慢半拍地發現屋內詭異地有些安靜,不由茫然地小聲問道:“夫人,怎、怎么了嗎?”
“沒什么,我們在談正事,。”
白云霽神色如常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聽瀾醒了,你再幫我去同小舅舅知會一聲,好叫他放心。”
“唔……好。”圓圓小心地看了看顧聽瀾和雪萊的眼色,雖心有疑慮,但乖乖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白云霽目送它走出房門,這才將芯片插入光腦中。
光腦讀取了大約1分鐘,彈出的光屏上跳出了大量的信息。
薛子瑜確實早有準備,竟事無巨細地將他與幕后之人、聯盟暗樁等勢力交往的所有交易信息、溝通細節全部記錄了下來,甚至有不少的錄音和錄像。
顧聽瀾和雪萊陪同白云霽一條一條地全部看完。
證據確鑿!
白云霽默不作聲地將芯片內容拷貝了一份后,將芯片原件取出交到顧聽瀾手上:“這個你先替我保管。”
顧聽瀾神色緊張地看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情緒,卻未果。
白云霽從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神色變化,顧聽瀾心中卻又難過又酸澀,偏偏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問道:“你還好嗎?”
白云霽像是被他問住了,神色微微一頓,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確實不太好。”
“不過,我早就同自己說過,無論幕后之人是誰,我都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他收起光屏,溫柔細致地撫了撫顧聽瀾緊皺的眉心,站起身:“正好,我有事要回宮里一趟,這件事也一并解決了吧。”
“我同你一起去。”
顧聽瀾聞言,當即扣住他的手,掀開被子就要隨他起身,卻被白云霽壓回了床上。
白云霽仔細地幫他掖好被角,聲音溫柔卻不容辯駁:“我去去就回。”
他說完,抬頭同神色擔憂卻不知該如何勸說的雪萊笑了笑,溫聲交代一句:“大哥,你幫我照顧好他。”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出了門。
顧聽瀾沉默地握緊手中芯片,看著他孤身走出房門,黑眸里滿滿都是擔憂和心疼。
直到走廊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緩緩收回視線,看向雪萊:“哥,宮里出什么事了?”
雪萊神色微頓,視線悠遠地飄向窗外,低沉的嗓音中帶著難言的復雜情緒:“兩小時前,宮里傳出消息,三王子殿下突然陷入了昏迷,經診斷……”
第153章 不可能是他 白亞斯依然難以接受……
“哥, 你總算來了!”
安伯領著白云霽剛一進門,白亞斯就神色焦急地迎了上來,像是終于迎來救星般一把抓住了白云霽的手臂, 有些語無倫次地慌忙道:“哥!雷特他、他突然就昏厥過去了。醫療組專家檢查過說、說他……”
他像是難以接受現實地頓了頓,重重吸了一口氣才把話講完:“說是雷特的精神海受到重創, 神志有損,醒來后可能會變成一個癡兒!”
白亞斯說到這有些哽咽, 但這一年來經歷的重重變故和波折讓他心性堅毅了許多, 不再像從前那樣說風就是雨, 到底是忍住沒落下淚來。
白云霽波瀾不驚地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白雷特面色蒼白如紙,無知無覺地仰面躺在嫩黃可愛的羽被中,宛若天真無邪的奶娃娃。
“嗯, 我已經知道了。”在來時的路上,安伯怕他著急, 已經詳細地把事情講述了一遍。
白雷特早上在選修的藝術鑒賞課上突然昏厥過去,他就讀的是帝國王室創辦的貴族院校, 校內自然配備了最一流的醫療中心, 授課老師第一時間就將他送往了醫療中心。
在沒發現外傷和明顯癥狀后,優先通知王室的內務總管安伯并得到許可后,立即為白雷特安排了全身檢查, 不料檢查結果卻顯示白雷特的精神海受到了重創。
校醫療中心不敢相信這個結果, 可無論換了幾臺精神力檢測機器都是一樣的結果!驚駭之下慌忙通知了安伯以及榮譽校長——帝王陛下, 并下令封鎖了整個學校。
等白亞斯接到消息從帝國第一軍校趕回來時, 白雷特已經被護送回了王宮,并召了王室的醫療組專家為他進行了二次身體檢查,最終得出了這個令人遺憾的結果。
白亞斯整個人如遭雷劈, 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偏偏白雷特一直醒不過來,他便也無從得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會精神海受到如此重的傷,明明早上分別時還好好地……
“聯邦!一定是聯邦!”
白亞斯的眼眸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恨意,情緒激動下死死抓緊了白云霽的手臂,正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指尖用力到幾乎嵌入白云霽的肌肉里卻毫無所覺:“哥!這次一定是聯邦下的手!就是因為我們抓住了薛子瑜,所以……”
“亞斯,你冷靜一點。”
白云霽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露出什么特別的情緒,無論是對昏迷不醒的白雷特還是情緒格外激動的白亞斯,皆是反應平平。
他安撫似的輕拍了拍手臂上白亞斯滾燙的手,平靜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霜凍般的溫度讓白亞斯猛地一激靈,腦中一空,突然冷靜了下來,這才發覺白云霽的情緒有些不對,甚至表情都冷淡得……有些陌生。
白亞斯莫名局促地訥訥收回手,抬眸小心地打量白云霽的臉色,心中忽然沒有緣由地升起一個不太好的預感,連帶原本想懇求白云霽讓阿爾弗雷多閣下幫忙看看白雷特的請求都咽了下去。
他小聲開口:“哥,你……”
白云霽輕搖了搖頭,隨手將手臂上被他抓皺的衣袖展平,溫聲道:“先不急,我來是有件要事想同父王聊一下。”
他瞥了白亞斯一眼,眸光中似乎略帶深意又似乎什么都沒有:“這件事與你也有些干系,便也一道聽聽吧。”
白云霽平淡的口吻,進一步加劇了白亞斯的不好預感。他慌忙伸手抓住白云霽的衣角,妄圖借此來緩解忽然騰升起的被拋棄的恐懼感和不安感,仰頭望著白云霽:“好,我聽。哥,我聽!”
白云霽垂眸看了眼他發白的臉,心中微嘆了一口氣,沒有拂開他的手,仍由他雛鳥似的緊緊跟在自己身后。
“……你來啦。”
臥室的待客沙發上,白祈鳴頹然地仰頭倚在沙發靠背上,神色疲倦地用手壓著額角,聲音暗啞,見兄弟二人走近才稍微坐起來些。
在他們面前,他不需要掩飾自己的疲憊和辛勞,因為他不過是世間最尋常不過的、為孩子擔心操勞的父親。
三個兒子接二連三地出事,哪怕是為帝多年的白祈鳴都有些遭不住打擊。
再加上,這一早上先是帝國監獄里“假薛子瑜”暴斃,再是雪色私牢的薛子瑜毒發、爆炸,未等他做出反應,好好在學校讀書的白雷特又出了事。
簡直焦頭爛額。
“嗯,父王。”白云霽輕應一聲,望見原本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不知何時已然鬢生白發,眉心的深深皺痕里寫滿了疲憊和無奈。
而今日要談的事或許還會在他眉心上再填一道。
白云霽無聲地垂下眼眸,在白祈鳴對面坐下。白亞斯見狀連忙緊挨著他坐下,雙膝并攏,神色緊張忐忑。
安伯輕手輕腳地為了白云霽上了一杯安神茶,便識趣地領著侍從們退出臥室并合上了房門,為他們提供一個無人打擾的談話環境。
沒了旁人,白祈鳴不再掩飾自己的擔憂,神色微凝地關心道:“聽瀾沒事吧?雷特這邊有我們在,你不用著急趕過來。”
“您放心,聽瀾雖然正面受到爆炸余波的沖擊,但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類似耳鳴的癥狀之外,沒有什么大傷,現在已經清醒了。”
白云霽溫聲解釋道,目光從白祈鳴的肩上略過望向窗外,頭一回發現這個房間的落地窗恰好對著湖心的云棲島。
下午的天氣不若晨時那般好,他來的路上便下起了小雨,此時的云棲島籠罩在一片煙雨朦朧中,若隱若現顯出一些島上別墅的輪廓來。
“爆炸?什么爆炸?”白亞斯先是一臉茫然,隨后反應過來他們說中含義,才愕然追問道:“顧哥怎么會被爆炸波及?!”
帝國第一軍校課業緊,白亞斯養傷期間落下了太多的課程和訓練,他近日復學后一直忙于學業。
再加上他年紀尚小,白祈鳴和白云霽從頭到尾都沒讓他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有意瞞著,因此他對這段時間幾乎發生的事一無所覺。
白云霽倏地收回視線,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薛子瑜毒發死了,聽瀾受其連累遭到了人體自爆的恐怖襲擊……”
白亞斯表情空白一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薛子瑜他怎么敢!居然連累顧哥?!”
白云霽沒心情同他聊這個,只淡道:“此事的個中細節,之后讓父王告訴你吧。眼下,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同你們談。”
帝王白祈鳴聞言一頓,驀地坐直了身,神色嚴肅地問道:“聽瀾拿到證據了?”
若是真的,便是他今天以來得到的唯一好消息了。
白云霽不負所望地點了點頭:“薛子瑜松口了,全部證據和線索都已到手。”
他打開腕上的光腦,當著他們的面將從芯片上復制來的全部內容都打包轉發給了他們,聲音有些輕:“你們都看看吧。”
說完,便端起小茶幾上的安神茶,透過茶香四溢的熱氣氤氳看了床上的白雷特一眼,而后倚著柔軟的沙發靠枕,輕呷一口茶潤喉。
被水汽虛掩住的藍眸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不、這不可能!”直到白亞斯驚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
“哥!這證據不可能是真的!”
白亞斯霍然站起身,胸脯劇烈起伏著,心急如焚之下連聲音都帶上了明顯的顫抖:“這一定是假的!這不可能!”
他說完,見在場兩人都沒有什么反應,頓時煞白了臉,再也克制不住地慌聲喊道:“不可能的,幕后兇手怎么會是、怎么會是雷特!”
“他還那么小!怎么會有能力去策劃這么多的事!哥、父王!不可能是雷特,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他還那么小……”
白亞斯一時不知自己在求情還是在自我說服,語無倫次地反復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做出這些事來的……”
“沒什么不可能的。”白祈鳴心累地合上光腦,閉上眼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想稍微緩上一緩神。
白亞斯依然難以接受:“可是父王……”
白祈鳴突然睜眼,失態地爆喝一聲:“你接受不了,我們又何嘗接受得了!”
他也不愿意相信幕后之人是白雷特,但這份證據實在太過精確!時間、地點、人物、談話內容、動機……就連薛子瑜的心路歷程都詳細記錄了下來。
再結合他手上現有的資料線索,以及一些他都原已想不起來的白雷特某些行程,基本已經塵埃落定。
“這些證據你也都看了,盜取鱗片、人魚研究、通敵賣國、派人搶奪你哥主藥、偷偷送走薛子瑜!多的是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個不是在迫害你哥!哪一個有假!”
“包括你機甲的暴走、還沒養好的傷!你哥回來這一路上遇到的幾次刺殺!全都是他干的好事!”
白祈鳴怒不可遏:“你兄長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疼愛多年的親弟弟一直處心積慮地要殺他!你問問你哥,他難道就愿意接受嗎!”
白亞斯的眼淚不知何時滑下了臉頰,他抖著聲音做著最后的掙扎:“可、可薛子瑜的資料也說,雷特似乎與神秘存在簽訂了契約,萬一、萬一他要是被脅迫的呢?!”
白祈鳴沒想到他這么執迷不悟,怒聲罵道:“那簽訂契約是被脅迫的嗎?通敵賣國是被脅迫的嗎?意圖謀害兩個兄長也是被脅迫的?!”
“若真如薛子瑜推測那樣,你的好弟弟、我的好兒子最終目的是我這個位置!那他為什么要鍥而不舍地追殺你哥!難道是‘系統’逼他這么干的么?!我看是他自己容不下你哥!”
薛子瑜曾在某次希爾家族宴會時,不巧撞見白雷特在角落里自言自語,表情極為滲人。本以為是孩子的家家酒,結果卻被察覺到他存在的白雷特種下了精神力印記。
于是便也能通過精神力印記模模糊糊地感應到一點名為“系統”的神秘存在。
他與白雷特的合作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在這之后,他花了大量的時間翻閱了不知凡幾的資料和秘典,最終推測這個“系統”恐怕是某個高緯度宇宙的神秘存在,通過寄生在“宿主”的精神海里,督促“宿主”完成某些任務就能獲取到一些能量,并回饋給“宿主”一部分,從而達到某種共生。
否則也無法解釋,為什么一個這么小的孩童,會有那么深的城府以及那么多層出不窮的手段。
結合他最后被突然傳送到某顆荒星的經歷,讓他徹底證實了這個猜測。畢竟,哪怕是宇宙中最高等的星域,也沒辦法在不通過星門的情況下將一艘飛船憑空傳送到一顆無名星球上。
后來,他又從一些遠古時代的神學殘篇中推斷,這個“系統”在汲取不到能量的時候,或許會從“宿主”精神海中脫離,只是不知道觸發這個的條件是什么。
白祈鳴指著床的方向,厲聲道:“你再看看現在的他什么癥狀!是精神海受到重創!他被反噬了!”
見白亞斯啞口無言地默默淌著眼淚* 。他重重喘了一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低下了他高昂的頭顱,頹然用手捂住了眼睛,也擋住了眼角滾下的熱淚。
他當年花了這么心力,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沒能找出盜竊依蕾托和云霽鱗片的真兇,原以為是細作藏得深,又或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結果!
所謂的內賊、所謂的細作,都是自己的小兒子!白雷特!
而他,眼瞎目盲地將害死依蕾托的兇手的女兒娶回了家,還人工繁育了一個意圖殺死云霽的小兒子。
“哈哈哈哈哈!簡直荒謬!”白祈鳴突然笑出聲來,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悔意:“雷特、白雷特……菲奧娜……希爾……哈哈哈哈,這么多年,竟是我自己引狼入室!”
白祈鳴雙手捂住臉,弓起身痛不欲生地落下淚來:“依蕾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我們的兒子!是我!都是我……”
白云霽長嘆一口氣,適時地傾身遞給他一張軟帕,安慰道:“父王,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白祈鳴痛苦地搖了搖頭:“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
“哥、哥!”
白亞斯淚流滿面地癱坐在地毯上,突然回過神向白云霽急聲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受這個現實,我只是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不起,明明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回來時還遭遇過那么多次截殺,還那么不懂事地替他辯解!是我不該!你、你不要生我氣!”
就像父王說的,白云霽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又有什么由替白雷特這個加害者辯解呢?明明最難以接受的,是白云霽!
白云霽啞然拍了拍他的肩,他雖然知道父王和白亞斯接受這些必然會有這么一個過程,但沒想到會是這么劇烈的情緒宣泄。
白亞斯卻似乎借此得到了勇氣,小心地抓住白云霽的褲腳,像是迷途后終于找到家的小獸,蜷縮在白云霽腿邊,哭得喘不過氣來:“哥,對不起嗚嗚嗚……對不起!”
白云霽看著腿上淚濕的褲腿,有些無奈地抬起手摸了摸白亞斯的頭,唇角卻微不可查地挑了一絲弧度:“你沒有錯,不必道歉。”
白亞斯從始至終都和他們一樣被蒙在鼓里,亦是白雷特痛下殺手的對象之一,與他一樣是個受害者,他怎么可能會遷怒于他。
他只是擔心這孩子在得知真相后,會同他疏遠罷了……這是他唯一的弟弟了。
“嗚——!”白亞斯趴在白云霽膝上大哭了一場。
白云霽摸著他的頭,無聲地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霧氣也散了,太陽隱隱約約地從云層后冒出了一點頭……天晴了。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歇。
早已冷靜下來的白祈鳴一口飲盡冷掉的安神茶,站起身儼然又是帝王姿態,他冷眼看了一下躺在床上依然人事不省的白雷特,寒聲道:“這事我會處好,定會給你和依蕾托一個交代!”
現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時候,薛子瑜提供的整局還有很多需要核查,接來恐怕要忙上好一陣,他看向白云霽:“走吧,我隨你回瀾云居一趟,看一眼聽瀾。”
白云霽一怔,微彎了彎唇角:“嗯,也好。”
“等等!”白亞斯連忙站起身,匆匆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不敢也不愿在此多呆,著急忙慌地道:“我也想一起去。”
在荒星野外生存訓練的那場事故,差點讓他斷了手臂,精神海受損至今都還沒痊愈……他回來養傷的那段時間,白雷特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他床前,彼時他還覺得頗為暖心感動,而現在……簡直不寒而栗。
當時白雷特看著漸漸痊愈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白亞斯的嘴唇抖了抖,一陣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朝床上看,只能拼了命地貼緊白云霽。
白云霽此時的心情和臉色都比來時要好了太多,見白亞斯戰戰兢兢、亦步亦趨地緊跟著他,啞然笑道:“好,都去。”
見他實在害怕,也不拆穿,只無奈道:“你隨我回去住上幾日吧,等父王處完你再回來。”
白亞斯眼睛一亮,馬不停蹄地瘋狂點頭,臉上明明還掛著淚痕卻露了笑:“好好好!謝謝哥!”
“不過,我們得先說好,不管你在瀾云居見到什么人,都不允許往外透露半點風聲……”
“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密!……不過,瀾云居除了阿爾弗雷多閣下,還有誰在……”
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臥室房門再次被守在外面的侍從們輕手合上,只是以后這扇門再也不會輕易被打開了。
臥室床上,黑發男孩的眼睫顫了顫,極為費力地睜開了一雙空洞懵懂的藍眸,一臉迷蒙地盯著床帳上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