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周六夜晚的校園自帶一種輕松愜意的悠閑感。
吃完飯從食堂出來后,舒白一行人踏著夜色慢慢往寢室走去。
有一瞬,舒白恍然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課程還沒有開始的時候, 今晚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不過的周末夜晚。
他們不用擔心第二天有課要趕緊回宿舍洗漱睡覺,而是和三兩好友在校園里漫無目的地閑逛。
很快便到了分岔路口,全學文率先跟眾人告別,季衡則是將舒白送到了宿舍樓下。
“手盡量不要沾水。”
“如果不小心把紗布打濕了,一定要記得換新的。”
……
季衡今晚格外啰嗦,像是要把兩年來兩個人沒說的話一次性補齊一樣,舒白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正望著這邊的陸茉吳秋素二人,伸手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催促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季衡順勢捉住舒白的手腕, 確認紗布干凈,傷口沒有出血跡象后才松了一口氣。
“你的手不能沾水, 晚上洗漱的時候……”
季衡說著,抬眼看向旁邊陸茉吳秋素二人。
被當做路燈晾了很久的陸茉吳秋素:……
這兩人明明今天才剛在一起,為什么她們有一種后來者居上,被反客為主的感覺?
她倆絲毫不懷疑,要是季衡能被允許進入女生宿舍的話,那么照顧舒白的事絕對就落不到她們頭上了。
陸茉走過來挽住舒白的胳膊, 頗有些不滿地開口:“這些事情不用你提醒我也會做的好吧, 別以為你跟舒舒在一起了, 舒舒就是你一個人的了,舒舒是我們大家的!”
舒白:“……”
陸茉:“再說了, 舒舒現在不僅是我的朋友, 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會兒回去就給她刷牙洗臉,保證讓她的手干干凈凈, 一滴水都不會沾到!”
舒白失笑,只來及和季衡說句再見,便被陸茉拉著走進了宿舍大門。
晚上,舒白在陸茉和吳秋素的幫助下,成功地完成刷牙洗臉這一艱巨的任務。
陸茉本來還想用椅子搭一個簡易的小床,讓舒白躺在衛生間門口幫她洗頭的,但被舒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洗頭發麻煩,吹頭發更麻煩,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吧,學校里有理發店,舒白決定明天白天去理發店洗。
-
周六晚上對于四班眾人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夜,再加上白天睡了許久,時間接近凌晨,群里眾人的情緒卻一個比一個激動。
506寢室內,燈光明亮,三個女生圍坐在桌邊,等著時間走到零點。
等待的間隙,為了緩解焦慮緊張的氛圍,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對了,”陸茉突然坐直身子湊近舒白,低頭去看她手腕上帶著的那根手繩,“舒舒,你這根手繩不是斷了嗎,季衡是怎么幫你帶上的呀?”
“斷了?”舒白反問。
“對呀,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這根手繩取不下來嗎,今天早上我沖進教室的時候看見它掉在地上,就在想是不是教室里的情況太危急了,你不小心在哪里把它弄斷了。”
舒白手指輕輕撫上手繩,搖頭:“不是斷了,只是掉了,這根手繩是——”
“我的護身符,它是因為在教室里幫我擋了一劫,才從我手腕上脫落的。”
“哈?”
陸茉目瞪口呆,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書,舒白沖她眨眨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真的,我沒有騙你,108教室里就是這根手繩幫我擋了一劫,我才能活到課程結束的。”
陸茉半信半疑:“那,那它都幫你擋了一次了,你帶著它,還有用嗎?”
“有用呀,都說了,這是我的護身符嘛。”
陸茉還想再問些什么,吳秋素突然開口:“十二點了。”
閑聊結束,舒白當即斂去了臉上逗弄的表情,拿起手機,陸茉的腦袋也從一旁伸過來。
課程:匯報演出
地點:學術報告廳
時間:周五晚十點——
陸茉看清對話框里的字后,頓時驚愕地瞪大眼睛:“匯報演出?演出?!演什么?還是說我們是去看表演的?”
反正無論哪一種,感覺都挺滲人的。
吳秋素也被這預告弄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啊,這課程預告怎么一次比一次離譜,現在都表演上節目了。”
舒白手指在屏幕上胡亂戳了一陣,除了基本的上課地點和時間,預告再沒有透露給他們任何多余的、和下次課程有關的信息。
她放下手機,將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
陸茉不解:“舒舒,你開電腦干什么呀?”
舒白點進學校貼吧,在搜索框內輸入學術報告廳的字樣:“查一下學術報告廳以前有沒有發生過什么事情。”
不過貼吧里搜出來的和學術報告廳有關的貼子,都是一些晚會還有演出相關的,舒白并沒有找到她想要的信息。
“算了,關于課程的信息到了周五晚上自然就會知道的。”舒白放棄了,退出貼吧,“在課程開始之前,我們盡量在學校里找林景鵬的消息吧。”
“那找到之后呢?”陸茉問,“我們是要報警嗎?”
她皺起眉:“可是我們沒有他當年造謠抹黑崔冉的證據,就算報了警,警察也不會管吧。”
舒白抿唇,語氣鄭重:“找到林景鵬之后,我們先想辦法把他帶到崔冉面前。”
“讓他當面給崔冉道歉。”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
第二天早晨,舒白睜眼的時候,陸茉和吳秋素都還在睡。
她們昨晚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直到后半夜才各自睡去,舒白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輕手輕腳地爬下床,沒有吵醒二人。
手上的傷口其實并不是很深,舒白將紗布拆開查看時,手心里幾條明顯的傷口都已經結痂了,她簡單地洗漱一下后便出了門。
才剛在洗頭的地方躺下,季衡就發來了消息。
[季衡:醒了嗎? ]
舒白回他:[已經在學校的理發店洗頭了。 ]
很快,季衡的消息發過來:[我去找你,早飯想吃什么? ]
舒白想了想:[面包。 ]
十五分鐘后,季衡提著面包和奶茶出現在理發店內。
舒白剛好洗完頭,坐在位置上等著吹頭發。
季衡將奶茶插|上吸管,遞給舒白。
舒白伸手去接,卻毫無防備地被他抓住手腕。
季衡盯著她手上的傷看了半晌,像是連掌心的紋路都要數清楚似的:“嗯,傷口都結痂了,但是今天還是要少沾水,不要搬重物之類的,免得傷口再裂開。”
舒白抽回手,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她接過奶茶,隨口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喝他家的奶茶?”
“連口味都這么清楚。”
“上課的時候見你桌子上經常放著這家的奶茶,甜度是按照你以前的喜好來的。”說話時,季衡目光一直落在舒白鏡中的臉上,舒白一抬眼,便在鏡子里和季衡對上了視線。
距離他們高中畢業才過了兩年,當年那個提著奶茶走到女生座位旁,曲起手指輕敲一下趴在桌上小憩的女生的腦袋,似嗔似怪地說“就知道使喚我”的清雋少年,眉眼凌厲了些,但看她時的眼神卻仍和兩年前一樣。
季衡從不對舒白掩飾自己的情意。
吹風機的熱風對著腦袋呼呼地吹著,導致舒白一時分不清耳后的熱意是因為熱風,還是因為鏡中那道專注看著自己的視線。
舒白忙不疊垂下眼,不再多問,低頭玩起了手機,余光瞥見季衡在一旁的沙發坐下,目光像是一直落在她身上。
連理發師都忍不住低聲打趣道:“你男朋友可真黏你。”
舒白的臉瞬間紅到耳后。
“哎哎,那不是經管院大三的季衡嗎?璐璐之前跟他告白被拒絕,哭得好慘呢。”
“啊,那他旁邊的那個女生是他女朋友嗎,他陪女朋友來剪頭?可前段時間還有人跟我說,他是單身!”
“不是吧,季衡不是一直無差別拒絕所有向他示好的女生嘛,兩個人應該只是朋友吧。告訴你一個小道消息,有人給我說,他是那個……”
“哪個?”
“就是那個呀,不喜歡女……”
不遠處兩個女生似乎是以為舒白這邊有吹風機的聲音做遮擋,說話時聲音并沒有壓得很低,導致舒白將她們兩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眼見著聊天的方向越來越偏,舒白悄摸去瞧季衡的臉色。
“怎么了?”季衡神色淡然地回看她。
“沒怎么。”既然季衡沒聽到,那舒白也不打算說出來破壞他心情,裝作無事發生,喝了一口奶茶。
“好喝嗎?”季衡突然問她。
“嗯。”舒白點頭,一邊腮幫子被奶茶里的珍珠撐得鼓鼓的。
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早上又太早醒了,季衡這杯奶茶來得正正好。
“我有點渴。”季衡又說。
聞言,舒白立刻善解人意地道:“那你就先回去吧,我這還有一會兒,你不用在這里陪我,挺無聊的。”
“……”
看著面前人這副用完就扔,冷心冷情聽不懂話的模樣,季衡胸口堵了一團氣,也不跟人拐彎抹角了,徑直道:“其實也沒有那么渴,給我喝口你的奶茶就好了。”
舒白眨眨眼,終于反應過來:“你聽到了?”
季衡沒說話。
舒白抿了抿唇,將奶茶遞過去,季衡接過之后當真喝了一口,他把奶茶遞回來的時候,舒白沒接,只說:“你放在桌上,我一會兒喝。”
話音剛落,頭頂似乎傳來一聲輕笑,舒白低頭點開朋友圈,假裝沒聽到。
舒白微信加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大學之后,參加活動和社團認識的人,大家的課余生活都十分豐富,再加上周末,朋友圈里清一色都是曬吃的或者是美好生活的照片。
所以,當舒白突然刷到一條朋友圈,配文是“深夜勇闖鬼樓”,配圖是一幢立在夜色中的大樓時,她愣了許久,看著那個卡通頭像,怎么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自己又是什么時候加的她。
直到點進兩人的對話,看到對面發來的那句自我介紹“陳悅”時,舒白才想起來這號人物。
舒白又退回去看那條朋友圈。
照片應該是陳悅站在樓前拍的,只拍到了大樓的一角,但斑駁的墻面,裝著防盜欄的窗戶,只看照片都擋不住的壓抑逼仄的氛圍,舒白再熟悉不過。
這是老綜合樓。
[舒白:你昨天晚上去老綜合樓了嗎? ]
陳悅的朋友圈是半夜兩點發的,現在是早上十點,也不知道陳悅是沒睡還是醒了,回復的很快:[對呀,不過沒進去的成,過幾天我想再去試試,我記得你對老綜合樓的事情很感興趣,你要跟我一起嗎? ]
舒白頓了頓,才打字:[你照片里好像拍到東西了,你沒發現嗎? ]
第92章
照片拍攝的很隨意,夜晚閃光燈的過度曝光其實并不能讓舒白看清楚照片中的細節,只不過照片右下角的窗戶里,隔著防盜欄和窗玻璃的那抹黑影不知是沒察覺還是故意的,在陳悅舉起手機拍攝時,并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身型。
晃眼一看像是立在窗戶邊的柜子,細看之下才會模模糊糊地看出一個人型的輪廓來。
也就是說,陳悅大半夜一個人在老綜合樓外面繞來繞去,找進樓方法的時候,有一個人一直站在一樓的某間教室里,靜靜地看著她。
聊天框上“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持續了好幾分鐘,新的消息才發過來。
[陳悅:你看錯了吧,那應該就是個柜子。 ]
舒白沉默。
過了一會兒, 陳悅突然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握草,姐妹,那好像真的是個人,我撞鬼了,我真的撞鬼了! ]
[我昨晚上光顧著拍照發朋友圈顯擺了,壓根沒看見那還站著一個人,你說,它會不會已經跟著我回寢室了? ! ]
……
舒白怎么莫名從這句話里品出幾分激動與,期待?
“在跟誰聊天?”
季衡見舒白一直低頭看手機, 手還時不時地在屏幕上敲打幾下, 終于忍不住起身走過來。
舒白點開陳悅拍攝的那張照片,把手機舉到季衡面前。
“老綜合樓?”
“嗯, 有人昨天晚上在老綜合樓外拍到了奇怪的東西。”
季衡挑眉, 接過手機細看。
舒白的頭發吹好了,剛洗完吹干的頭發柔軟蓬松,帶著自然彎曲的弧度垂在胸前,更襯得舒白膚白臉小,容色姣好。
季衡就站在鏡子旁,認真看著那張照片,舒白抬手扶上他的手臂,往外推了推:“先出去再說。”
理發店用的洗發乳的香味通常都比較重,季衡自進入理發店后便一直能聞到,不算難聞,但也不好聞,那味道在此刻舒白的突然靠近下變得濃烈。
季衡垂眸看著若無其事扶著自己手臂的舒白,覺得這味道跟理發店里的味道又不太一樣,因為這里頭還摻雜了一點獨屬于舒白的,淡淡的清香,像是被大雨沖刷過后,干凈的空氣中浮現的第一縷梔子花香。
很好聞。
視線從濃密卷翹的睫毛下移,到那兩瓣紅潤的唇瓣,一開一合:“傻站著干什么,我洗完了,出去呀。”
季衡喉結滾動了幾下,嗓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好。”
兩人在樹蔭蔽日的小道上慢慢走著。
舒白喝了一口奶茶,問:“看出來了嗎?”
季衡把手機還給舒白:“嗯。”
“這個噢噢噢是誰?”
舒白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是在問你看到照片里的那個黑影了沒?”
季衡淡然點頭:“看到了。”
“你怎么認識這個噢噢噢的?她為什么會在半夜去老綜合樓附近逛?”
眼瞅著這個話題季衡不打算跳過去,舒白只好解釋道:“她叫陳悅,是學校怪談研究社的社長。”
季衡皺眉:“怪談研究社?我怎么沒聽過?”
“……不算是正規社團,只是陳悅的個人愛好,規模很小,她之前在學校里發傳單,宣傳說要舉辦一個怪談研究會,我看那傳單上面還寫了老綜合樓,好奇,就去看看,這樣才認識的她。”
“是周三晚上,你一個人回來那天?”
提起周三,季衡周身的溫度降了些許,舒白張了張嘴,對上他垂眸望過來的視線,下一秒就心虛地移開,吶吶地回答:“嗯,但她其實對老綜合樓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
“不過,她還真告訴我了一件和崔冉相關的事情。”
“什么?”
“當年被造謠說給崔冉開后門的那個領導,出車禍死了,而且就在事情被爆出后不久。”
季衡臉上神色有了一絲松動。
舒白繼續跟他分析:“崔冉走后門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也是除了林景鵬,唯一一個清楚崔冉是被冤枉的人,在事情被爆出后沒過多久突然出車禍意外死亡——”
“天底下會有這么巧的事嗎?”
季衡:“你是說,那個領導的車禍不是意外,有可能人為?”
“嗯,”舒白點頭,“而且我懷疑是林景鵬干的。”
說著,她又點了點手機里的那張照片:“你到底看到人影沒有?”
季衡無奈輕嘆了一口氣,指著照片左下角的那扇窗戶:“在這里,看到了。”
舒白湊近了一點,呼吸撲灑在季衡頸側:“你覺得它是人是鬼?”
季衡頓了頓,開口,反問舒白:“你覺得,那個黑影是林景鵬?”
和季衡說話總是格外輕松,因為舒白不用把話說得太明或者是解釋的太清楚,季衡總能準確地猜出她心中所想。
“對。”舒白篤定道,“不知道為什么,在清楚了我們在課程之外經歷的那些都是林景鵬干的之后,我感覺老綜合樓最近這幾年發生的所有靈異事件,也和他脫不了關系。”
結束了和季衡的討論,舒白想了想,又給陳悅發了兩條消息過去:
[你最近還是別往老綜合樓附近去了。 ]
[我聽別人說老綜合樓里的那個東西厲害的狠,被纏上就甩不掉了,而且它很兇,都是沖著要人命來的。 ]
沒辦法,陳悅是個愛刺激的性子,要是不把話說重一點,舒白怕她過不了幾天就頭腦發熱,又一個人去老綜合樓探險。
被林景鵬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們因為課程不得不去調查八年前的事,但陳悅是可以避開的。
希望這番話能唬住陳悅吧。
-
中午五個人去學校食堂的炒菜窗口點了幾個炒菜,因為舒白手上有傷,季衡最后單獨給她點了一份清淡的肉丸子湯。
等菜都擺上桌,大家圍著桌子坐下后,舒白將陳悅拍到的照片擺到早晨在寢室睡覺的三個人面前。
聽舒白說完她的推測,全學文奇怪到:“要真是林景鵬,我們最近這段時間都沒往老綜合樓那塊去吧,他還往那跑干什么?”
“崔冉就是在老綜合樓跳樓自殺的,他不怕崔冉發現他啊?”
舒白托腮,一邊用筷子將碗里的肉丸夾成適宜入口的大小,一邊說:“他應該有什么隱藏自己的辦法吧,讓自己不被崔冉鬼魂發現的辦法,不然也不會選擇藏在學校里,至于老綜合樓嘛——”
“他去那里,不一定是因為我們呀,畢竟他在這所學校待的時間可比我們久多了,你別忘了,在我們考上這所學校之前,老綜合樓里就已經傳出鬧鬼的傳聞了。”
聽出舒白話中深意的幾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全學文震驚之余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你四嗦,老咚合樓的鬧鬼傳聞,都四林頂鵬弄出來的?”
舒白:“……從課程開始到現在,我們其實并沒有在課程之外見過崔冉。”
“雖然老綜合樓在被封禁之前,出的那些事情的確和崔冉有關,但是死的那些人,都是在崔冉被大規模網暴的時候,繼續在網上添油加醋抹黑她的人,崔冉復仇的指向性其實很明確。”
吳秋素放下筷子,神情嚴肅:“所以,在老綜合樓被封禁,當年的知情人都已經畢業了的情況下,老綜合樓里其實不應該再發生那些靈異事件了?”
舒白點頭:“對。”
“這人是變態吧,”陸茉使勁搓著自己身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造謠污蔑崔冉,害死她還不夠,居然還敢跑去崔冉自殺的地方,還在那里弄出什么、所謂的靈異事件?!”
“林景鵬的確是個變態不假,但是,”坐在舒白身邊一直安靜聽著眾人對話的季衡不慌不忙地開口,“他總是往老綜合樓跑,還裝神弄鬼弄出靈異事件,卻不一定是因為他心理扭曲變態。”
“有可能是因為他心虛。”
“心虛?”
全學文聽了季衡的話,先是感到疑惑,但他很快便意識到什么。
“你是說,他在害怕?害怕有人在老綜合樓里發現某樣東西,而那樣東西,會對他不利?”
“那我們還等什么!”全學文一拍桌子,“下午就進去老綜合樓里把那樣東西找出來!”
舒白卻搖頭:“不行,我們現在暫時不能去老綜合樓。”
“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更何況林景鵬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把他逼急了,你不怕他跟我們魚死網破嗎,萬一他一把火把我們跟老綜合樓一起燒掉怎么辦? ”
“而且林景鵬不是傻子,明知道老綜合樓里有東西能證明他造謠污蔑崔冉,卻還讓那樣東西好好地存放在樓里,只是定時定點過去查看東西有沒有被人發現,能毀掉他一定早毀了。”
“這說明,林景鵬只知道那樣東西在樓里,卻不知道具體在什么地方,所以他才只能這么日復一日地守著老綜合樓。”
如果說當事人林景鵬都不知道東西在哪,作為旁觀者的他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全學文剛燃起來的火苗就這樣被澆滅,蔫噠噠地埋下頭,嚼起碗里的白菜。
“不對啊,”全學文又猛地抬頭,“老綜合樓門口那把鎖我們之前不是也看過嘛,那上頭那么多灰,根本就不像是有人經常去的樣子。”
“他怎么進去的?”
說著,全學文對上了季衡朝自己投過來的視線。
季衡表情平靜地開口:“你忘了第二次課程結束,我們是怎么進的老綜合樓了?”
全學文愣了幾秒,“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由于動作幅度過大,舒白面前的肉丸子湯都跟著晃了兩晃。
“窗戶!”他瞪大眼睛看著季衡,“你,你發現的那扇窗戶!109教室!那扇防盜欄可以掀起來的窗戶!”
這一瞬間,許多當初因為不清楚情況而被模糊的細節,都便得清晰起來。
全學文之前還以為是他們運氣好,讓季衡無意間發現了一扇壞掉的窗戶,但現在想來,或許那扇窗戶的防盜欄可以掀起來,根本就不是因為螺絲老化松動之類的原因,而是被人刻意破壞,用來當做他進出老綜合樓的通道!
“所以,林景鵬是在那時候發現我們在調查崔冉的事情,盯上我們的?”
“嗯,”季衡點頭,隨即又補充道,“而且,我懷疑林景鵬在老綜合樓里裝了攝像頭。”
舒白夾菜的動作一頓,她還沒有想到這一層。
“林景鵬害怕有學生進老綜合樓,無意中發現和崔冉那件事情有關的線索,但他又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老綜合樓,所以,裝攝像頭是最穩妥,也是最方便的辦法。”
“還記得你說你在一樓廁所看見的那雙腳嗎?”季衡和全學文說話的同時,夾起一顆肉丸到舒白碗里,“別光顧著說話,吃飯。”
“如果老綜合樓的那些靈異事件都是林景鵬在搞鬼的話,那么你當時看見的那雙腳,有很大可能是在監控錄像中看到我們進樓,跟著進了樓,躲在衛生間里的林景鵬。”
全學文悲痛欲絕,后悔萬分:“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該喊你們跑,該沖進去暴揍他一頓!”
“這樣崔冉會不會被我們感動,然后就放過我們,沒有之后的那些事情了?”
舒白一句“你想得到美”到了嘴邊,在舌尖滾了一圈,最后還是被她吞了回去。
-
周一上午舒白他們班有一節早課。
在恐怖課程里經歷生死,回到現實后如果仍把自己隔絕在熱鬧之外,那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虛無縹緲的不現實感來。
因此,506寢室在早晨七點過后變得熱鬧起來。
就算不聽課,去到教室里補覺,吵鬧喧嘩的氣氛,也能讓人短暫地忘記恐怖課程的黑暗與絕望。
那是他們以前習以為常,現在卻怎么夠也夠不到的,無聊平淡的日常。
階梯教室的座位是按照3-6-3的座位數來分布的,靠墻的兩列每排坐3人,中間一列每排坐6人。
季衡往常最多就是坐在舒白的前后排,今天則是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舒白旁邊的位置。
兩人因為優越的長相,平時在學校就收獲了不少的關注,更別提現下兩人坐在了一起,似乎在無聲中便向所有人宣布了一個心照不宣的消息。
舒白吃著面包刷著手機,對周圍那些打量的目光一概忽視。
吃完面包,舒白看了看左邊坐著的陸茉吳秋素,又看了看右邊坐著的季衡全學文,沉默片刻,把塑料包裝袋揉成一個小團,準備塞進包里等下課了再去丟掉。
“給我吧。”季衡朝舒白伸出手。
舒白頓了頓,將塑料小球放在季衡的手心。
“還有擦嘴的紙,我拿去一起丟了。”
……
舒白將手慢慢攤開,季衡抓起紙團,神色自然地起身出去丟垃圾。
季衡剛回到位置上坐下,上課鈴就打響了,隨之一同響起的,是360度環繞、無死角的手機提示音。
他們這一排的人手機全響了。
舒白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安感,她拿出手機,黑底白字的對話框占據了全部屏幕:
金融學2021級4班,表演節目:班級合唱,演唱曲目:《妹妹背著洋娃娃》
妹妹背著洋娃娃,
走到花園去看櫻花,
娃娃哭了叫媽媽,
樹上的小鳥在笑哈哈,
娃娃啊娃娃,為什么哭呢,
是不是想起了媽媽的話,
……
第93章
“好,我們接著上一次課程的內容講啊……”
講臺上,老師翻開教案,說話聲通過音響落進耳里,帶著呲呲的電流音。
但舒白此刻顯然什么都聽不進去。
她們在周六晚上看到課程名字時,猜測了許久,現在得以確定,所謂的“匯報演出”,是讓他們上臺去表演。
至于表演給誰看……
“握草,下節課居然這么玩嗎?”
全學文不可置信的聲音從右邊傳來,音響中,老師的說話聲停頓片刻,緊接著便搬出了那套大學老師通用的“你不學可以,但請不要打擾其他認真學的同學”的理論,眼睛緊盯著全學文教育了幾句。
全學文縮著脖子,把頭埋進書本里,全程安靜如雞。
直到老師的注意力回到課上,舒白幾人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只不過周身的寒意卻沒有隨之退去。
舒白怔怔看了屏幕許久,才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提前四天把歌詞發給我們, 是要我們提前排練, 好在周五晚上上臺表演的時候, 能順利唱完歌曲且不出錯?”
這一次的任務提示格外長,有三頁,舒白徑直往后翻到最后一頁,果不其然,最后幾行用白色加粗字體寫著:為了更好地展現當代大學生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的面貌,在舞臺上表演時,請各位同學務必將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出來。
期待你們帶來的完美表演。
“可,可是,”陸茉顫抖著手指著后半段歌詞,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顧忌著講臺上的老師,用近乎氣聲的音量說道,“這后半段歌詞也太……”
舒白循著陸茉的話看向前面的歌詞。
有天爸爸喝醉了,撿了斧頭走向了媽媽,
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
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
媽媽的頭啊滾到床底下,她的眼睛還望著我,
然后啊爸爸叫我幫幫他,我們把媽媽埋在樹下,
然后啊爸爸舉起斧頭了,剝開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陸茉光是看著這段歌詞,就已經止不住地開始打哆嗦了,但課程偏偏還要他們周五晚上,上臺去唱這首歌。
她到時候估計連基本的啊啊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有的時候真的很好奇,課程究竟是怎么用正常的語氣,說出這么荒誕又狗屁不通的話來的。”全學文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小聲跟幾人吐槽道,“什么叫朝氣蓬勃欣欣向榮?這是它該用的詞嗎?”
……
班上剩余的同學大多都來了,只不過分散在教室的各處,看到課程新發的內容后均是白著臉,眼神略有些空洞無助地在教室里尋找著,直至對上一道相同的、空洞無助的視線,心中才感到了些許安慰。
他們不是一個人。
不過經過課程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大家現在是徹底沒有心情上課了,第一節課下課鈴一響,便收拾了東西,匆匆走出教室。
在講臺后坐著的老師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復又低下,什么也沒說,而教室正中央突然空了一整排的位置都沒有人坐,之前還好奇八卦,猜測舒白和季衡關系的其他班同學,此刻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仍舊該玩手機的玩手機,該聊天的聊天。
4班的同學似乎根本沒有在教室里出現過。
因為正是上課時間,教學樓里沒有空教室供舒白他們使用,一行人只能去食堂的長桌邊坐著討論。
眾人都將手機擺在桌上,屏幕里是那一長串詭異驚悚的歌詞,每個人臉上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這歌詞實在是有點……”何浩洋欲言又止。
這首歌的歌詞簡單直白,以一個單純的小孩子的視角,略帶童真的語氣,殘忍地描述出了她親眼看見自己的爸爸殺了媽媽,然后又被爸爸哄騙著埋了媽媽的尸體,最后爸爸為了防止小孩子嘴不嚴泄露消息,將她也一并殺了的故事。
“但是,”李樂把歌詞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首歌歌詞的內容,好像跟學校,跟報告廳以及匯報表演都沒什么關系吧。”
“其實,我們也不用把課程想的太復雜,興許它就真的只是讓我們唱歌呢。”謝夢怡說。
舒白也認可謝夢怡的說法:“對,你們看提示的最后幾句,課程要我們完美地完成合唱表演,所以,下節課我們主要的任務應該就是完整,且不錯詞地唱完整首歌。 ”
“可是……”
陸茉顫顫巍巍地抓上舒白的手,“這歌詞太詭異了,會不會……會不會……在我們唱歌的時候,會發生什么事?”
眾人沉默。
每一次的課程他們都會經歷一場腥風血雨,是恐怖課程萬年不變的定理。
忽地,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寶寶巴士!”
緊跟著便是一段歡快的曲調,突兀地打破了桌上沉重的氛圍。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
“娃——娃——哭了叫……”
歡快的曲調在全學文的手忙腳亂中戛然而止。
食堂的人本來就不多,在聽到那句“寶寶巴士”之后更是突然安靜到落針可聞,只余下遠處的打菜窗口傳出金屬餐盤的碰撞聲。
眾人:……
全學文干巴巴地笑了兩聲,解釋道:“我想上網查一下這首歌的來源,結果沒想到搜出來這個,哈,哈,哈……”
陸茉則是不敢置信地道:“這首歌歌詞這么恐怖,居然是一首童謠?!”
季衡否認道:“不是,從第二句的歌詞就開始不一樣了,課程給的是走到花園去看櫻花,但是全學文搜的那首、寶寶巴士,第二句是走到花園來看花。”
“課程給我們的歌詞,應該是在原曲的基礎上改編過的,不是這一首。”
全學文雖然弄出來了一個大烏龍,不過倒是給大家提了個醒,光看著歌詞猜測課程想要在“匯報演出”上做什么,不如去查一查這首《妹妹背著洋娃娃》背后隱藏著什么樣的恐怖的故事。
很快,何浩洋便舉著手機道:“我這搜到一個!”
“《妹妹背著洋娃娃》歌曲背后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外貌丑陋的小女孩,因為長相原因被家人厭惡忽視,最后女孩受不了自我了結,自那之后沒過多久,女孩的母親因為愧疚也隨她去了。后來,在這對母女的自縊之處便時常能聽到女孩悲怨的說話聲。”
“而在女孩生前一直陪著她的,只有一個洋娃娃。”
舒白認真聽完何浩洋的講述,疑惑道:“我怎么覺得,這個故事和歌詞內容的關聯好像不是很大啊。”
“故事里的女孩是自殺,但是歌詞里的女孩卻是被她爸爸殺死的,不是自殺。”
坐在對面的徐雨彤聞言也若有所思地點頭:“的確,歌詞內容和背景故事對不太上。”
“課程只給了我們這首歌的歌詞,沒給我們別的什么信息,那我們就暫時還是先按照歌詞的內容來考慮吧。”
“也是。”
全學文看著網頁上搜索之后便接二連三冒出來的《妹妹背著洋娃娃》的背景故事,“這些背景故事大多都是人杜撰的,一個比一個恐怖,也一個比一個離譜,供我們參考的價值不大。”
眾人遂放棄了在網頁上搜索。
全學文突如其來的一聲“寶寶巴士”稍稍緩解了一下沉重的氛圍,但大家心里的恐懼只增不減,因此,就算沒有什么可以的討論的了,也沒有人起身離開。
大家此刻都更愿意待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全學文提議道:“要不,我們搜一下這首歌是怎么唱的?課程只給了我們歌詞,但是沒有給我們曲子呀,周五晚上我們總不能上臺之后來段詩朗誦吧。”
見沒有人反對,全學文便在某短視頻網站上搜索《妹妹背著洋娃娃》這首歌,然后將手機放到桌子中央。
曲子應該是網友翻唱的,但是曲調凄婉哀怨,再加上博主空靈幽長的唱腔,倒是將歌詞里的恐怖氛圍渲染到了極致。
一曲唱畢,明明只過了幾分鐘,眾人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幾個小時,后背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冷汗浸濕。
又過了許久,季衡才開口:“課程提示只給了我們歌詞,但沒有給曲子,它對曲調的要求應該不高,就算跑調應該也不會受到懲罰,我們記個大概的調子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歌詞,課程已經告訴我們了,它期待我們的完美表演。”
“所以在表演的時候,”季衡一字一頓,“我們的歌詞一定不能唱錯。”
-
下午沒有課,吃完午飯后,眾人便決定各自回寢室休息。
舒白昨天就沒怎么休息好,再加上今天早上早起,她一直都有些懨懨的打不起精神,季衡將她送回宿舍樓下,叮囑她回去好好休息。
舒白乖乖應下。
拐進宿舍走廊,看不見季衡的身影后,一旁憋了許久的李樂和謝夢怡終于找到機會問出口。
“舒白,你跟季衡……在一起了嗎?”
見到舒白點頭,李樂當即露出一個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我之前就覺得你和季衡之間有點不對勁,然后上一次課程你被鎖在教室里,季衡在外面發瘋踹門,誰上去攔都攔不住。”
“你們這算是患難見真情了吧,真好。”
舒白沒有解釋,只是笑了笑,她這一舉動落在別人眼里,便是默認了的意思。
女生們難得聊著輕松的話題朝樓上走去,才剛走到二樓,便被樓道里擠得滿滿當當、望著走廊正說些什么的人群給擋住了去路。
陸茉拉過擋在自己前面的人,自來熟地問道:“你們堵在這里不進去是干什么呀?”
那女生也不跟她們見外,用手擋著嘴,小聲地向她們解釋:“你們不知道,出事了。”
舒白心頭莫名一跳,總覺得這事會和她們有關系,趕緊追問:“出什么事了?”
“就是那間雜物間,門上莫名其妙被寫滿了去死,不要再來煩我什么的,反正我聽看到的人說,整扇門都被寫滿了字,還是紅色的,看上去可嚇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血寫的。”
旁邊一個女生聞言立刻反駁:“不是用血寫的,我剛才聽見宿管說是用紅油漆寫的。”
舒白又問:“那有人看到是誰寫的了嗎?”
“就是沒看到才嚇人,早上出去上課的時候還好好的,結果吃完午飯回來就成這樣了。而且二樓的監控一直都有問題,時好時壞的,我朋友是248寢室的,就在雜物間隔壁,她們寢室前段時間掛在陽臺上的內衣還被偷了,到現在那個賊都還沒有抓到呢。”
“我聽一個學姐跟我說,雜物間以前其實也是學生寢室來著,但是因為鬧鬼,就改成雜物間了。哎呀,光是跟你們說我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之,我朋友現在已經打算申請換個寢室了,畢竟隔壁就是鬼屋,住著真心嚇人。”
陸茉和謝夢怡兩個膽子小的聽完女生的講述,臉上早已被嚇得沒有血色。
雜物間,那不就是崔冉生前住的那間宿舍嗎?
在雜物間的門上寫滿“去死”、“不要來煩我”等字樣,周圍看熱鬧的同學不清楚其中緣由,但是舒白她們卻是再清楚不過。
因為那些話就是寫給她們的。
林景鵬大概還不知道舒白他們已經猜出,在課程之外阻止他們調查的不是什么崔冉的鬼魂,而是人了。
所以,他依舊想用這種“靈異事件”來恐嚇他們,讓他們放棄調查當年的事情。
季衡之前說的果然沒錯,就算他們不找,林景鵬也會自己找上門來。
舒白穿過擁擠的人群,看向走廊盡頭。
雜物間的門口站著宿管,還有幾名保安和清潔工。
保安站在最外圍,擋住走廊這頭看熱鬧的學生們的視線,清潔工則是拿著抹布,將門上那些猩紅的字跡擦去。
舒白最近這幾天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林景鵬既能監測老綜合樓里的情況,在他們前腳剛進老綜合樓時,后腳就跟著翻進來,也能在上課時間偷溜進宿舍樓,在雜物間的門上寫字,這說明,他的工作自由度其實是比較大的。
而學校里工作自由度比較大的,舒白能想到的也就是保安,和清潔工。
也就是此刻,站在走廊盡頭的那幾個人。
第94章
女生們聚在506寢室內。
舒白把自己的椅子給了臉色蒼白、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暈倒的謝夢怡,自己則是隨意坐在了桌上。
陸茉怕歸怕,但她知道的信息比謝夢怡要多些,反應并沒有謝夢怡那么大,回到宿舍緩了一陣之后,臉色便好了很多。
“那個鬼又出現了,ta來找我們了!”
謝夢怡抖得很厲害,情緒也十分激動,吳秋素給她接了一杯溫水, 舒白則是向謝夢怡,以及還不知道課外事情真相的幾人解釋:“在雜物間門上寫字的不是鬼,是人,林景鵬。包括之前我們在課外遇到的那些危險, 都是他干的。”
舒白本來想找個時間,坐下來,好好地把他們現在得到的信息和推測告訴其他同學們。只不過她還沒有找到機會,有人就已經等不及了,開始裝神弄鬼地嚇他們。
第一次得知這個消息的謝夢怡等人目瞪口呆, 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寢室里安靜片刻,徐雨彤開口問:“你怎么能確定,在課程之外阻攔我們找線索的是林景鵬,而不是其他曾經被崔冉鬼魂殺死的人呢?”
舒白抿了抿唇,神情嚴肅,她并不打算將劉思語的事情說出來。
劉思語和課程沒有關系,說出來只會讓大家更混亂,想了想,舒白將之前自己在醫務室和他們在檔案館的經歷的一些疑點說了出來。
“如果他是鬼,我不覺得他會用二氧化碳中毒, 或者用汽油制造火災這種……非常人性化的方式來對我們下手。之所以在課程外我們次次死里逃生,不是因為我們運氣好,而是因為暗中加害我們是一個人,就算他再聰明,也有考慮不到,或者是顧不上的地方。”
“至于我為什么推定那個在背后暗害我們的人是林景鵬——”
“因為根據我們現在查到的消息,當年和崔冉事件有關的人,只有林景鵬還活著,并且還好好畢業了,只是他一畢業就消失了,誰都聯系不上他,這點很奇怪。所以,我懷疑他被迫出于某種原因,把自己藏在了學校里。”
在場的人都看過雜物間墻上刻的那句話的照片,自然都清楚崔冉對林景鵬濃烈的恨意。也因此,林景鵬身上的確存在著許多解釋不通的疑點。
聽完之后,徐雨彤等人久久不語。
舒白也沉默地坐在一旁。
她剛才說了那么多,但其實不管在課外阻撓他們的是人是鬼,想要和他對抗,終歸都是有風險的,如果謝夢怡她們不相信她,或者不愿意參與進來,也多多少少可以理解。
“你打算怎么做?”徐雨彤突然問。
舒白面帶詫異地看向她,愣了幾秒才回答道:“之前他在暗,我們在明,況且我們又認為在背后暗害我們的,是和我們實力懸殊巨大的鬼魂,所以基本上都是屬于被他牽著鼻子走的狀態。”
“但是現在知道了那股阻撓我們的力量并不是不可對抗的,我們在尋找線索的同時,可以想辦法把他引到崔冉面前去。就算崔冉有很大可能看不見他,但說不定我們能找到他隱藏自己的方法。”
徐雨彤:“你的意思是,把林景鵬引到恐怖課程的上課地點?”
陸茉在一旁擔憂地問:“那能有用嗎?林景鵬沒有跟恐怖課程綁定,我們這周五就算能把他引到報告廳,但是課程開始之后,我們不是會被拉進另外一個空間嗎,林景鵬沒有課程APP,他應該進不去吧。”
舒白心里其實也沒底,只不過在第四節課結束時,她和崔冉交換了條件,答應了崔冉會幫助她查清當年的真相,洗清冤屈。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他們作為八年后的旁觀者,并沒有權利替崔冉原諒林景鵬。
“至少……嘗試一下吧,林景鵬欠崔冉一個道歉,況且,我們也無法替崔冉決定要怎么讓林景鵬償還,還是讓她自己決定比較好。”
“要是不行的話,就努力找出當年的真相,還崔冉一個清白。”
從課程開始到現在,隨著八年前的真相一點一點浮現,舒白的目的早就不止于離開課程這么簡單了。
她語氣堅決,這一次就算徐雨彤她們不同意,她也要順著已經掌握到的線索繼續查下去,只是照這樣發展下去,班上同學在課外的處境也會變得越來越危險。
“最近這段時間,大家晚上就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如果晚上有事要出去,也最好不要一個——”
“我跟你們一起。”徐雨彤打斷舒白。
李樂聞言也堅定開口:“我也跟你們一起,歸根結底,大家都是想要結束恐怖課程,人多力量大嘛!”
“鬼我們斗不過就算了,人我們還斗不過嗎?那林景鵬再厲害,我們人比他多,等找到他,我們全部人壓他身上都能把他壓得翻不過身來!”
“我……我也……”
謝夢怡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但舒白看著三人,心臟逐漸被一股暖流被撐得滿滿的。
說完了話,徐雨彤李樂等人就起身離開,準備回寢室好好休息一下,再起來背課程給她們的歌詞。
舒白出聲叫住她們。
除開早就搬去508和李樂一起住的謝夢怡,現在單獨一個人住在寢室的就只有徐雨彤和高婭。
“高婭呢?”
舒白早上上課的時候就沒有看見她,吃完午飯回宿舍時也沒有碰見她。
李樂回:“她不愿意去上課,說想要好好放松一下,現在應該,在她朋友寢室吧。”
舒白突然問這么一句倒也不是好奇高婭在哪,在做什么,她看著徐雨彤的眼睛,語氣異常嚴肅:“你和高婭不能再一個人住在宿舍里了。”
“我不知道林景鵬是怎么混進樓里,在雜物間門上寫字還不被發現的,但是這恰恰說明他有能力自由進出女生宿舍,我們已經被他盯上了,你和高婭以后單獨住在宿舍會很危險,你們最好還是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徐雨彤也不墨跡:“行,那我回去收拾點東西。”
而高婭那邊,李樂則會去找她,讓她搬到508寢室。
下午再下樓時,二樓雜物間門上的字已經被擦干凈了,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下到一樓,隔著走廊,遠遠的舒白幾人便看見宿管阿姨正坐在她的房間里嗑瓜子。
陸茉立刻加快腳步:“我去問問阿姨中午雜物間的事情。”
吳秋素見狀也跟了上去。
舒白和徐雨彤落在后面,舒白想起什么,忽地開口問:“上節課,第三輪投票里,你為什么沒有投紅球?”
這個問題舒白在課程里問過一次,但是被徐雨彤含混略過,出來了之后,舒白怎么想都想不通,看徐雨彤在課程里的表現,她其實是很想活下去的。
既然很想活下去,她為什么又要在第三輪投票時做下那個對她來說非常不利的決定?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跟徐雨彤單獨相處,現在陸茉和吳秋素離的遠聽不到,舒白便再次問出了這個困擾了她許久的問題。
徐雨彤聞言一頓。
她在第二輪投票中隱藏的很好,成功將眾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舒白身上,就算第三輪投了紅球,眾人一時半會也懷疑不到她的頭上。
所以,為什么不投紅球呢?
大概是在第三輪的發言里,看到吳秋素就算撒謊、冒領身份,也要維護舒白,陸茉對舒白也是無條件的相信。
那一刻,徐雨彤的心情說不出的復雜,她終于明白舒白第一輪為什么會投藍球了。
舒白,陸茉,吳秋素,她們三人不管膽大膽小,在危難時刻,始終會站在對方身邊,成為對方最堅實的后盾。
進到108教室之后,鬼使神差的,在恍惚的意識回籠之前,徐雨彤往投票箱里投進了一顆藍球。
“光線太暗沒看清楚顏色,投錯了。”
“……”
徐雨彤在回答前想了許久,舒白還以為這次她會好好回答了,結果沒想到,這比她在課程里說的那些話還要敷衍。
兩人說幾句話的功夫,陸茉和吳秋素回來了。
陸茉喪著臉,唉聲嘆氣:“宿管阿姨說,一樓走廊的監控根本沒有拍到什么可疑人員進出宿舍樓,她說那就是樓里學生的惡作劇,已經在宿舍群里發信息警告了,再有下次就會記過處分。”
舒白啞然。
看來雜物間的確是學校的“潘多拉魔盒”,不準任何人靠近,也不允許任何人拿其來做文章,就算是學生的惡作劇也不行。
剛走出宿舍大門,幾人便看見季衡等在臺階下,舒白抬腳正要朝他走去,余光中瞥見身旁的一道身影迅速遠離。
“徐雨彤,你去哪?”舒白沖著那道背影問。
“我不喜歡吃二食堂的菜。”
徐雨彤頭也不回,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拐角處。
陸茉撇撇嘴,自然而然地挽上吳秋素的胳膊:“哼,她不愛吃我愛吃,二食堂的菜是學校里最好吃的菜,沒有之一!”
“呃,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吃二食堂的菜。”
吳秋素突然牢牢把住臂彎里的手,帶著陸茉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朝徐雨彤離開的方向快步而去。
“你干嘛!不和舒舒季衡一起吃飯了嗎?”
“人家小情侶吃飯有你什么事,你還成天懟人徐雨彤呢,我看她比你有眼力見多了。”
“我們跟他們分開坐不就行了?這個方向是去四食堂的路,我不去!四食堂的砂鍋米線沒有二食堂的好吃……”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兩人拉拉扯扯地走遠,對話聲逐漸變得模糊。
出宿舍樓還不到一分鐘,剛才還走在身邊的人便消失了個干凈。
舒白正感到無語時,頭頂落下一聲輕笑:“改天等課程結束,我得請吳秋素好好吃一頓大餐才行。”
舒白抬頭,瞪了一眼季衡,季衡眼里的笑意不減反增。
吃完晚飯,兩人慢慢地往回走。
走到岔路口,舒白習慣性地想拐到那條回寢室路上去,卻被季衡從后一把拽住手腕。
舒白疑惑地回頭,就見季衡嘴唇緊抿,一陣風吹過,枝葉搖晃,斑駁的樹影在他的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舒白,我總覺得,你好像不是很想和我待在一起。”
舒白立刻反駁:“我哪有?”
季衡不說話,幽幽地看著她。
“我只是,只是,”舒白語塞,“我只是想早點回去,為周五的課程做準備而已。”
說這話時,舒白莫名不敢抬頭去看季衡的眼睛。
她撒謊了,但她并不是不想和季衡待在一起,只是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和季衡相處而已。
她將自己封閉的太久了,久到忘記了自己以前在季衡面前是什么模樣,兩人是怎么相處的,她有些不適應這種身份的突然轉變。
所以她才會下意識地避免和季衡過多相處,想給自己一點時間去適應。
不過看著季衡此刻略有些受傷的表情,舒白說不出這話。
“課程還沒有結束,我們——”
“就半個小時,”季衡垂下眼,語氣越發低落,“都不可以嗎?”
說話時,他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那節細瘦的腕骨,舒白頓時感覺到一陣粗糲的癢意順著手臂迅速躥到胸腔內。
舒白抿了抿嘴,緩緩點頭:“可,可以。”
話音落下,箍在手腕上的手便滑下去,十指緊扣。
“傷口還痛嗎?”
兩人掌心相貼,察覺到有些堅硬的質感抵著掌心,季衡稍稍松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但仍是和舒白十指緊扣。
舒白搖頭:“早就不痛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走上另一條岔道。
這條路是去圖書館的路,途經一片宿舍樓,其中也包括舒白所住的21幢宿舍樓。
秋天的天黑得快,兩人吃完晚飯走出食堂時天剛擦黑,而現在才不過過去了十多分鐘,深藍的夜色便沉沉地籠罩下來,道路一側的宿舍樓燈光接連亮起。
路上的行人不多,季衡的話也不多,他似乎很享受和舒白一起在校園里散步,哪怕二人什么話都不說,但她在他身邊,這樣就很好。
經過21幢樓下時,舒白抬頭往五樓看去。
506寢室的陽臺門此刻大敞著,明亮的燈光從門內傾瀉而出,陸茉她們吃完晚飯已經回去了。
舒白視線下移,又往二樓看去。
位于盡頭的兩間屋子燈都黑著,一間是雜物間,一間則是248寢室。
舒白盯著那處看了半晌,突然停下腳步。
季衡被她拉著,也跟著停了下來。
“怎么了?”
舒白神情變得嚴肅,盯著樓外那根排水管道。
排水管道就建在246和248寢室的中間,而在它左邊不過二十厘米的地方,就是整齊排列在樓外的空調外機。
如果踩著空調外機,就算是她這樣體力和男生比起來稍遜一截的女生,努努力,也可以翻進248寢室的陽臺。
舒白轉頭看著季衡:“我知道林景鵬是怎么避開樓里的攝像,去到二樓走廊的了。”
第95章
回到宿舍, 一開門,舒白就看見陸茉坐在桌邊, 一邊抖,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
“娃娃啊娃娃為什么哭呢,是不是想起了媽媽的話……”
她在背歌詞。
舒白剛從外面回來,帶著一身寒氣,她沒想太多,走過去掩上陽臺門:“你冷嗎?現在馬上就要入冬了,晚上溫度低,如果沒有厚衣服的話,我這里—— ”
“她那是嚇的。”隔壁桌的徐雨彤面無表情地開口。
陸茉將手機屏幕朝下放在桌上,抬頭看著舒白,果不其然,她的眼眶泛著不正常的紅:“舒舒,我好像被那首曲子洗腦了,明明就聽了一遍,但是我在背歌詞的時候,背著背著老是不由自主地就唱了起來……”
陸茉的膽量有限,光是記歌詞就已經快耗盡她全部的膽子了, 但又因為課程要求不得不強迫自己堅持下去, 越背就越害怕, 越害怕就越容易出錯, 出錯了就更害怕,直接形成了一個死循環。
舒白:“……”
“舒舒, ”陸茉拉著舒白的手,可憐巴巴地仰頭看她,“我怕我上臺唱歌的時候太緊張唱錯了,要是只有我自己倒是沒什么,就怕會連累大家。”
舒白想了想,認真地說:“你要是實在記不下來,就打個小抄吧。”! ! !
“什么意思?”陸茉坐直了身子。
“……課程要求我們完美地完成表演,但沒有說必須要脫稿表演。”舒白若有所思地道,“你其實可以寫一個小抄帶上臺。”
陸茉眼睛緩緩睜大,里面閃爍著看到救命稻草的光芒,舒白見狀又立刻補充道:“但是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全程都看著小抄唱,只是拿在手里,在不確定或者預感要卡殼的時候看一眼,畢竟舞臺觀賞度也是表演里很重要的一環。”
陸茉小雞啄米一樣激動點頭:“知道的知道的,我也不是記不下來,就要是怕到時候太過緊張會犯錯。”
“但是有小抄就不一樣啦,感覺拿著小抄,首先從心理安全的層面上就已經升了一個level了。再說了,高中的時候逍遙游、蘭亭集序我都能背——”
陸茉一反剛才戰戰兢兢的害怕模樣,拍著胸脯跟舒白保證道:“不過就是歌詞而已,放心,我肯定背得下來的!”
見到陸茉光速變臉的舒白和徐雨彤:……
“回來啦。”吳秋素抱著臉盆從陽臺外走進來,經過舒白時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她的肩,“回來的有點晚呀。”
舒白耳根頓時一熱。
她之前猜出林景鵬是怎么翻進的二樓走廊后,并不著急把這一信息告訴大家,因為她只是知道了林景鵬裝神弄鬼的伎倆而已,這信息沒辦法幫助他們在學校里迅速鎖定林景鵬的身份。
再加上她和季衡本來就是飯后在校園里簡簡單單地散個步,放松放松心情,誰知道兩個人的關注點陰差陽錯又被引到了林景鵬身上,在季衡有些落寞的目光里,舒白默默陪著他在校園里多走了一會。
不過現在在吳秋素和陸茉的雙重目光夾擊下,舒白立刻就將自己剛才看到的一幕說了出來。
陸茉臉上五官擠成一團,語氣十分鄙夷:“這個林景鵬變態的不是一點點啊,那可是女寢!女寢!他為了恐嚇我們簡直是不擇手段!”
舒白嘴角泄出一絲冷笑:“當年的天之驕子,三好學生,現在卻只能龜縮在學校里,成為一個默默無聞,誰都不會注意到的平凡人,林景鵬的心理大概早就不正常了。所以,248的女生搬走了也好,萬一哪天她們不小心和林景鵬撞上了……”
舒白話沒有說完,但話中的深意大家都明白,舒白又長嘆口氣。
“只不過,等248寢室空下來,就更方便林景鵬進出宿舍樓了,我們以后都得小心一點,在樓里也不要一個人亂晃了。”
其余三人的神情聞言也變得嚴肅起來。
“好。”
說完了話,徐雨彤拿起一旁放著睡衣和洗漱用品的塑料盆往衛生間走去。
她帶的東西不多,除了睡衣和一些生活用品之外,只拿了明天外出要穿的衣服掛在衣柜門上。
舒白看了一眼方曼的桌子便收回視線,回到自己桌邊坐下,努力壓下心里涌起的那股酸澀感。
“舒舒。”陸茉在背后叫她。
舒白回頭。
“你周五打算怎么把林景鵬引到學術報告廳去呀?”
陸茉是真的很好奇,他們現在既不知道林景鵬的身份,也無法確定林景鵬什么時候會出現在他們周圍,但看之前舒白說起這件事的語氣,她似乎還挺有把握能把林景鵬引過去的。
舒白笑笑,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陸茉聽完則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就這么簡單?”
舒白反問:“那你想怎么做,在我們不知道林景鵬身份的情況下,這個辦法已經是最穩妥有效的了。”
陸茉恍然,也是。
沒過幾秒,她又著急地道:“哎,那萬一周五那天下午,林景鵬碰巧有事,沒工夫注意我們怎么辦?我們要不要每天都實施一次這個計劃?或者是隔一天實施一次?確保個兩三次,這樣會不會更保險一點?”
沒等舒白開口,吳秋素頗為無奈的聲音從旁邊插|了進來:“提前幾天,姐姐,你難道還想給林景鵬充足的時間,讓他在報告廳設好陷阱陰我們嗎?”
眾所周知,他們每次從課程里逃出來都仿佛脫了一層皮,如果林景鵬沒有進入課程,但他們一大幫子人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疑心深重肯定會等在報告廳附近,守株待兔。
要是他提前幾天知道了這個消息,提前去報告廳設下對付他們的陷阱,舒白等人從課程里出來,筋疲力盡的他們實在是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應付了。
因此,舒白的計劃只能在周五晚上實施,突如其來,打林景鵬一個措手不及,讓他沒時間去想出一個完美的應對方案。
陸茉訕訕地閉上嘴。
舒白反坐在椅子上,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椅背,托腮看著陸茉:“放心,現在林景鵬沒心思做其他事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們身上,周五晚上,他會被我們引到報告廳去的。”
不得不說,從課程開始到現在,林景鵬就像一只泥鰍,滑不溜手的,每次當舒白他們抓到那個線頭,想要繼續查下去時,線頭就會立刻從他們手里溜走。
所以,舒白他們只能等,等林景鵬自己找上門來。
但到了報告廳之后的事,舒白就沒有什么把握了。
她說是想把林景鵬引到報告廳去,其實主要是想看看,如果林景鵬離崔冉很近,甚至于兩人待在同一個房間,崔冉是否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如果不能,能在林景鵬身上看出一點端倪來也是好的,這樣他們才能想辦法,對癥下藥。
“而且——”
舒白的目光突然變得饒有興味起來:“我們在林景鵬的眼皮子底下大變活人,突然消失又出現,他大概會以為我們懂什么邪術,以后要是再想對我們下手,也會顧忌一點我們身上藏著的這個秘密。”
陸茉和吳秋素立刻朝舒白豎起大拇指。
-
周五,食堂。
金融學2021級四班的同學占據了一張靠近食堂門口的長桌,正在進行著一場久違的班級聚餐,十多張嘴興奮地討論著什么,每個出入食堂的人都能看見他們。
就連一向反對在課程外調查崔冉事件的王成,此刻也坐在長桌的最邊上,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斜對面神色自然吃著飯的舒白,又默默收回視線。
上節課程,最后關頭是舒白義無反顧地沖進了投票教室,才救下了紅方和藍方陣營的所有同學,而之前在選投票隊伍的時候,全場就他最咋咋呼呼,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舒白,但課程結束之后,舒白和同學們不僅沒有用異樣的目光看他,反倒像是忘記了課程里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王成有些內疚,也十分感激,所以當舒白在群里說出她的計劃時,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反對,而是和其他大多數人一樣,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晚上就又要進恐怖課程里去了,這個時候還是和同學們待在一起比較有安全感。
“哈哈,大家多吃一點哈,補充補充體力,今天晚上咱們有的忙的。”全學文熱情地招呼著桌上眾人。
季衡姿態嫻熟地給舒白夾了一大筷子的肥牛:“你多吃一點。”
舒白手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她終于可以不用再過每天清湯寡水,連辣椒沫子都看不見的生活了。
她全程低頭吃飯,每當碗里的肉菜要空了,就會有新的肉菜出現,都是她愛吃的。
桌上眾人討論得熱火朝天,但關于今晚他們究竟要去做什么事情,卻一直沒有人提起,直到坐在舒白身旁的陸茉突然憂心忡忡地開口:“那個人給的消息靠譜嗎?學術報告廳真的有當年崔——”
“哎呀,”全學文打斷陸茉,朝她眨了眨眼睛,“放心,我的消息來源,保證靠譜!”
說完,他又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今天晚上大家就當成咱們班的團建就好了哈,開開心心玩就行了!”
桌上演技好的,立刻高聲附和,演技不好的,則是埋頭吃飯,唯恐自己的表情露了陷。
一群人在食堂里一直坐到將近九點半,才起身離開,朝學術報告廳走去。
時間不早了,路上的學生比往常少了許多,陸茉走在舒白身旁,隱在人群中,左看右看都沒有看見周圍有什么奇怪的人,只是一些在校園里閑逛或是匆匆往回趕的學生,不免開始擔心。
“舒舒,你的計劃里,為什么不讓我把崔冉的名字說全呀,萬一林景鵬沒聽清楚不上鉤,計劃不就失敗了嗎?”
舒白捏了捏她的手:“說出來了計劃才會失敗,因為那樣太明顯了,林景鵬本來就是一個疑心重的人,說的太清楚了會讓他懷疑我們在設套引他上鉤,像這樣只露一點點信息給他,才更能激起他的疑心。”
陸茉若有所思地點頭。
學術報告廳的大門,在晚上十點準時開啟。
進去之前,舒白左右看了看,四周樹影婆娑,在濃密樹影的掩蓋下,很難看清楚黑暗中是否隱藏著人影,但林景鵬一定就藏在某個暗處窺視著他們。
他們晚上不到七點就在食堂了,直到九點半才離開,進出的所有學生老師都注意到了他們,密切關注著他們一舉一動的林景鵬一定也不例外。
但是舒白并沒有聽到什么異常的聲音,周圍格外寂靜,尤其是在課程開始之后。
舒白抿了抿唇。
失敗了嗎?林景鵬沒有被拉進課程里,崔冉也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看來,他用來保命的東西還真是不容小覷。
見舒白眉頭緊皺站在門口,季衡走過來牽起她的手:“沒關系,等從課程出來以后,我們再想辦法去找他就好了。”
舒白點頭,回握住那只干燥溫暖的大手。
眾人慢慢走進學術報告廳內部。
啪嗒。
黑暗的報告廳內,燈光驟然亮起,但是僅僅是一盞舞臺上的聚光燈,舒白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報告廳的后門,和舞臺一個在前端一個在尾端,臺上那一點微弱的光根本就不足以照亮偌大的報告廳,他們周圍仍是黑漆漆一片。
原來來過那么多次,從不覺得有什么的觀眾席大紅色的座椅,在黑暗的襯托下,瞬間變得猙獰陰森起來。
眾人心里毛毛的,不由得擠作一堆,一步一挪地往臺階下走去。
等到上了舞臺,舒白發現,聚光燈在地上圈出的那個大圓,正好可以站下班上現在剩下的十二名同學。
“一團人”挪到被燈光圈出來的那一小塊地方。
按照矮的站前面、高的站后面的原理,舒白和吳秋素兩個在女生中身高占優勢的人也被安排到了第二排站著。
舒白的手從剛才進報告廳開始就一直被季衡牽著,到現在也沒有放,季衡自然而然地便站在了舒白的身邊。
眾人按照前排五人,后排七人的位置站好,陸茉站在第一排最左側的位置,后面就是舒白,斜后方就是吳秋素。
感受到衣角被身后的手輕輕牽住之后,陸茉的心跳平靜些許,她深吸一口氣,默默捏緊了手里的小抄。
“接下來請欣賞,2021級金融學四班同學們帶來的歌曲節目——《妹妹背著洋娃娃》。”
平直冰冷的機械女音落下后,歌曲前奏,響起了。
第96章
輕柔緩慢的曲調在空曠寂寥的報告廳內,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響起。
站在明亮的地方后,再去看不被光照到的觀眾席,視野就更差了,那一排排大紅色的座椅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乍一看,臺下像坐滿了人似的,一動不動,死氣沉沉地觀看著臺上人的表演。
舒白感覺到手里捏著的衣角在輕輕顫抖。
因為前方有陸茉擋著,舒白的手只要不是大幅度地晃動的話,是不會影響表演的整體觀感的,所以她可以在陸茉身后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
她不動聲色地拉了拉陸茉的衣角,告訴她別害怕, 她的身后有自己在。
身前人顫抖的幅度小了一點。
舒白在心里默數著拍子,3 , 2,1。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去看花……”
這幾天,眾人也趁著放學,教室里沒人的時候,排練了幾遍歌曲。
最后一次排練, 還特意加了音樂合了一遍。
畢竟不管唱得跑不跑調,他們總要弄清楚在音樂放到什么時候開始唱吧。大家怕歸怕了,為了最后能完美地完成表演,還是合著音樂唱了一遍。
只不過一曲唱罷, 有好幾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半天都站不起來。
而在午后陽光充足的教室,和在午夜空無一人的報告廳唱恐怖歌曲, 兩者的恐怖程度又是一個天差地別。
舒白聽出好幾個人的聲音都在抖,但他們不能停,也不敢停,甚至連最普通的溝通交流都不能,因為他們身處舞臺,在完成一個不能出錯的表演。
就像是在拍一個一鏡到底的紀錄片,錯了不能重來,只有一次機會,他們需要面對未知的突發狀況,并且在不影響表演效果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將其解決掉。
當眾人唱到“有天爸爸喝醉了,撿了斧頭走向了媽媽”時,異狀突生。
“咚,咚,咚。”
舞臺上有音樂,也有大家良莠不齊的歌聲,但是身后突然響起的一陣細微聲響還是破開所有嘈雜,準確無誤地鉆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咚,咚,咚。”
像是某種球類物體砸在木質地板地上落下又彈起,不疾不徐,如此反復的聲音,就在身后不遠處,沒有被舞臺燈光照到的黑暗里。
大家的歌聲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不甚明顯的停頓。
但是畢竟都是經歷過幾次課程,死里逃生的人了,大家很快調整過來,盡管歌聲比之前更僵硬也更……難聽了,但至少他們的歌唱表演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那聲音也在他們身后不緊不慢地響著。
“咚,咚,咚。”
和季衡相牽的手傳來一股巨大的握力,舒白也用力回握過去。
不能回頭看,就算再好奇,也絕對不能回頭看!
這是合唱節目,沒有動作,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站在臺上,完整地唱完整首歌曲。況且他們人又少,隊伍里的人但凡頭稍稍往旁邊偏了一下都會被發現,從而影響舞臺的整體觀感。
所以,他們絕對不能動。
“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媽媽的頭啊滾到床底下。”
“咕嚕嚕,咕嚕嚕。”
身后的聲音忽然變了,變成了某種物體在地板上來回滾動的聲音。
那東西從舞臺的左邊滾到右邊,又從右邊滾回左邊。
眾人意識到不對勁了。
身后的響動好像是根據歌詞內容來的,當他們唱到爸爸砍下媽媽的頭時,身后傳來某種物體落地彈起的聲音,而當他們唱到媽媽的頭滾到床底下時,那陣聲音就變成了某種物體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之前眾人只是被那聲音嚇到,并不知道發出聲音的東西是什么,但現在他們知道了。
是歌詞里“媽媽”的頭。
陸茉的身體搖搖欲墜,舒白的手立刻抵上她的后背作為支撐,而下一秒,舒白就看到陸茉垂在身側的那只手緊握成拳,用力到泛白。
陸茉也在巨大的恐懼之下,苦苦地支撐著自己。
在舞臺上唱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無限漫長,已經有幾個人的歌聲在身后那陣詭異響動的加持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顫抖。
大家此刻都是靠著對活下去的渴望,機械性地念出之前被他們翻來覆去背過無數遍的歌詞。
唯一讓眾人感到欣慰的一點就是,“媽媽的頭”似乎只在舞臺最內側滾動,沒有靠近的趨勢。
而舒白他們站的位置也不在舞臺的正中央,是在舞臺外側靠近觀眾席的地方,他們和那聲音隔了大半個舞臺,也勉強能算作是一種安慰吧。
終于,在眾人被身后的響動折磨得快要瘋掉的時候,他們總算唱到了最后一句歌詞。
隨著歌聲的結束,身后的響動戛然而止。
舒白看見陸茉緊繃的背脊一松,她自己也默默在心里長抒了一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
陸茉剛想回頭撲進舒白溫暖的懷抱中大哭一場,下一秒,熟悉的前奏響起,所有人的臉上在這一刻彌漫起如出一轍的驚駭。
這前奏眾人再熟悉不過,因為他們剛剛才聽過,正是《妹妹背著洋娃娃》的前奏。
為什么?不是結束了嗎?他們明明已經唱完了,為什么又要重頭來一遍?
但是課程卻沒有給他們絲毫的反應時間,前奏馬上就要結束,該他們唱第一句詞了。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去看櫻花。”
季衡突然提高音量,聲音將不少沉浸在恐懼中的人喚醒,大家含混了幾個字后立刻接上歌詞,再加上有季衡舒白等還能保持冷靜的人的高聲領唱,歌曲開頭的這個小失誤被成功地掩蓋住,第二次歌曲演唱有驚無險地開始。
只不過在震驚和恐懼的雙重夾擊下,大家的調子基本都飛到八百里開外了,整首歌就只有歌詞還能和原曲對得上了,說是鬼哭狼嚎也不為過。
其中屬全學文的嗓門最大,他“聲情并茂”的“詩歌朗誦”也是將大家帶跑調的罪魁禍首之一。
舒白一邊唱歌,一邊轉動眼珠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觀眾席上沒有突然出現什么人影,偌大一個學術報告廳也沒有發生什么異常的情況,只有舞臺上的一束燈光,和站在舞臺上唱歌的他們。
這節課程的危險來自于他們身后,歌曲唱到一半時發出的那陣響動。
舒白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
“咚,咚,咚。”
不出所料的,那詭異的響動再次響起。
舒白渾身血液驟冷。
那陣響動比起第一次演唱時,離他們近了一點,像是在舞臺的中央跳動一般,咚,咚,咚。
每一次跳動,都仿佛一計重錘,狠狠地砸在眾人腦中那根崩到極限,岌岌可危的弦上。
但是音樂沒有停,他們就不能停,只能硬著頭皮強撐著唱下去。
而當第二遍演唱結束,第三次,前奏再一次響起時,隊伍中不知道是誰,聲音已然帶上了哭腔。
當歌詞部分再次唱到爸爸砍下媽媽的頭時,令眾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那陣“咚,咚,咚”的響聲,這一次就在他們身后響起!
站在后排的人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腳下踩著的那塊木地板隨著響動,在一下一下地震動!
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腳底迅速攀升至頭頂,舒白渾身上下雞皮疙瘩炸起,她察覺到腳后跟似乎被什么東西掀起了一陣微弱的風。
那顆人頭此刻似乎就在她腳邊跳動著。
季衡的手越來越用力,伴隨著疼痛涌上心頭的,是一陣不可名狀的心安。
舒白定了定神,努力忽略掉身后不知疲倦跳動的人頭,將注意力集中在歌詞上。
她現在已經大概摸清楚那人頭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了。
就是為了擾亂他們的心智,讓他們驚慌失措,這樣他們在唱歌時才會更容易出錯,一旦出錯,就違反了課程要求的“完美表演”。
而違反課程規則的后果,舒白在之前課程里已經見過無數次了。
“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媽媽的頭啊滾到床底下。”
“咕嚕嚕,咕嚕嚕。”
令人頭皮發麻的滾動聲響起,它不再在整個舞臺上來回滾動,而是只在隊伍的后方來回滾動,從后排的左邊,不緊不慢地滾到右邊,像是在挑選什么對象。
忽地,舒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滾到了自己的腳邊,輕輕地,撞了一下她的腳后跟。
與此同時,她還聽到了頭發和鞋跟還有褲腳摩擦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下,兩下,三下。
“噠,噠,噠。”
舒白的歌聲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甚至能感覺到,有幾縷頭發絲趁機鉆入褲腿的縫隙,纖細微硬的質感輕柔地擦過她的皮膚。
她閉了閉眼,趁著間奏迅速調整好狀態,再開口時,之前的慌張被音樂和歌聲掩蓋。
那顆人頭見舒白始終不為所動,終于放棄了,咕嚕嚕地滾走。
她默默松了一口氣,和季衡交握的掌心早已汗濕一片。
只是舒白的心還沒有放下多久,和她同排的黃慶杰就發出了一聲明顯的嗚咽。
聽到動靜的眾人內心俱是一驚,尤其是全學文就站在黃慶杰身旁,他的眼角余光可以看到黃慶杰渾身上下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但是沒有人敢停下歌唱去詢問黃慶杰發生什么了。
“然后啊爸爸舉起斧頭了,剝開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然后啊爸爸舉起斧頭了,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
在眾人勉強還算整齊的歌聲中,突兀地闖入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舒白的心狠狠一沉。
黃慶杰唱錯詞了。
下一秒,舞臺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聽上去像是人的腦袋重重砸在木地板上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人被拖行時,衣物摩擦地面的聲音。
黃慶杰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連求救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一直騷擾他的那顆人頭給拖走了。
前奏如泉水流淌般再一次緩慢響起,恰如眾人身后漸行漸遠的那道拖行聲。
對于死亡的恐懼和看不見盡頭的絕望,伴隨著拖行聲沉沉地籠罩下來,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每個人,然后一點一點收緊。
當人頭落地彈起的聲音去而復返時,眾人感覺自己此刻所站的位置不是報告廳的舞臺,而是一個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幾乎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鞋后跟在被什么東西一下一下地碰撞,但有了黃慶杰的前車之鑒,他們即使再害怕,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不敢出一點紕漏。
終于,在重復了不知道第幾遍,每個人的精神都游走在崩潰的邊緣時,伴奏音樂戛然而止。
在呼吸停滯,空氣也停止了流動的靜謐氛圍中,眾人終于確定,音樂聲沒有再響起,他們的表演,結束了。
良久,陸茉噗通一下癱倒在地的聲音喚回了大家的神智。
“我的媽呀,剛才真的嚇死我了……”
舒白呼出那口憋在胸口許久的氣,踉蹌幾步,在季衡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
“結、結、結束了?”全學文不敢置信地開口。
季衡神情嚴肅地點頭:“應該是,伴奏音樂沒有響起,我們不用再唱了。”
“可、可是,為什么課程還沒有提示我們下課了?”
吳秋素左右看了看:“是不是因為我們還在臺上站著?表演結束之后,我們是不是就該下臺了?”
聽到這話,眾人立刻拖著酸軟無力的腿,跌跌撞撞地朝舞臺下走去。
當走在隊伍最后的人的腳離開舞臺時,報告廳內唯一的一束燈光啪地一下熄滅。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膽子小的人立刻發出尖叫,也顧不上身旁站著的人是誰了,徑直撲上去抱作一團。
“下面……請……欣賞……舞臺劇……@$%^&@%*……”
機械女聲夾雜著電流聲,在報告廳上方響起,呲呲的雜音像一把生銹的鈍刀似的,在耳膜上磕磕絆絆地劃拉著,眾人根本就沒有聽清后半句的節目介紹。
舒白什么反應都沒來得及做,意識就猛地沉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第97章
“舒舒, 舒舒。”
“舒舒,起床啦, 一會兒還有課呢,別睡啦。”
舒白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黑暗的混沌中起起伏伏,抓不到一個支點,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仿佛隔著層層翻涌的波浪,聽不清楚。
是誰?
和自己說話的人是誰?
聲音的主人見舒白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 便抓住她的手臂,使勁搖晃起來。
在那人堅持不懈的努力下,舒白眼皮子動了動,總算是悠悠轉醒。
視線從模糊到清晰。
舒白怔怔地盯著慘白的天花板,只感覺自己從頭到腳全身都是軟的,沒有力氣,而且很困,眼皮需要很大的力氣支撐才能讓它不再合上。
她緩緩側頭, 在床邊看見了一張放大的人臉。
陸茉還保持著一只手伸進護欄里抓著舒白的姿勢,沖她咧嘴一笑:“你醒啦。”
“老早就看見你躺在床上皺眉了,可你就是不醒, 應該是被鬼壓床了。”
舒白:“……”
“我也經常被鬼壓床,我午覺但凡睡超過一個小時,就怎么醒也醒不過來,就算醒了,人也是蒙的,就想在床上癱著,連拿手機的力氣都沒有。”
“這不叫鬼壓床。”
吳秋素站在自己的桌前收拾著一會兒上課要用到的書,還不忘糾正陸茉的“封建迷信”:“鬼壓床的科學說法叫做睡眠癱瘓,就是意識醒了,但是身體還沒有醒,一般是由于太累了休息不好導致的。”
“你呀,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盡在宿舍里傳播恐怖情緒。”
陸茉輕哼一聲,別過頭去不理吳秋素。
她倆經常這么斗嘴,舒白早已見怪不怪,起床準備去陽臺上洗個冷水臉精神精神。
爬下床,卻看見吳秋素對面的床位床鋪整齊,書桌也整理得干干凈凈的。
“她人呢?”舒白朝那邊抬了抬下巴,問道。
陸茉嗐了一聲:“她,你還不知道嘛。大小姐脾氣,人早就出門了,問她去哪也不惜得搭理咱們的,我才不去熱臉貼她的冷屁股呢。”
舒白無奈一笑。
三個女生很快收拾完畢,說說笑笑地出了門。
出去到走廊,舒白望著對面宿舍門上標著250字樣的門牌,臉上笑容莫名頓住。
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那個門牌號總有種十分陌生的感覺,就像是,今天第一次看見一樣,包括250寢室整扇寢室大門,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但怎么可能呢,她今年大三,在249寢室也住了快三年了, 250寢室里的四個女生她也認識,都是同班同學,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么可能是今天第一次看見呢。
舒白搖搖頭,揮去心中的異樣感,抬腳跟上陸茉和吳秋素。
她們都是外語系大三的學生,今天下午四點有一節專業課,這門專業課的老師十分嚴厲,幾乎每次上課前都會點名。
陸茉看了一眼手機,著急地催促道:“哎呀,要遲到了,快走!”
離開走廊前,舒白再次回頭看了看位于走廊盡頭的250寢室。
大門緊閉,里頭的人似乎早就離開了。
-
宿舍樓前人群熙攘,不遠處樹下那道修長身影卻格外顯眼。
處于人群關注焦點的男生突然抬頭,和臺階上的舒白對上視線,眼底的漠然瞬間融化,朝她綻開一個溫暖和煦的笑。
周遭景物頃刻間黯然失色。
陸茉一邊“唔”,一邊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舒白:“你男朋友來接你了。”
舒白不理會陸茉的調侃,穿過來往的人群,笑著向季衡走去。
“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高中畢業確認關系,到現在穩定交往三年,還甜得跟蜜里調油似的,天天上課都來接,天天上課都來接喲~”
“老天爺啊,我希望您還記得,您欠我一個身高185以上,帥氣多金,體貼溫柔,一輩子只愛我一個人的男朋友!”
“你擱這許愿呢,做夢吧,還是做夢來的快一點。”
身后陸茉和吳秋素又開始習慣性斗嘴,舒白則是和季衡十指緊扣,匯入上學的人流。
進了教室,陸茉看著早早來到教室,占了第一排多媒體講臺正對的“VIP”席位的徐雨彤,從鼻孔里發出“哼”的一聲,徑直掠過她,專門挑了第六排,也就是和她隔了好幾排的位置坐。
全學文何浩洋還有王成三人,成功在上課鈴聲響起的后一秒邁進教室,盯著老師殺人的目光,笑嘻嘻地走到舒白他們后面那桌坐下。
陸茉搖頭嘖嘴:“都是一個寢室的,怎么人家季衡每天都能早出門來接舒白上課,你們三個卻每天都踩著上課鈴進教室?”
“我看剛才申公豹看你們三個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們仨給活剝了,我估計她現在除了班委,印象最深的同學就是你們三個了。”
這門專業課的老師姓申,再加上她脾氣爆不好惹,因此得名——申公豹。
全學文悠閑地靠著后桌,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季衡那是有愛情的滋潤,就算他每天只睡四個小時也精神充沛,像我們這種只有游戲滋潤的男生,每天十二個小時都是不夠睡滴。”
陸茉朝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回過身,懶得跟他掰扯那些歪理。
季衡則是回頭淡淡瞥他一眼:“個人作風問題,就不要扯上我了。”
全學文:“……”
課間休息,眾人趴在桌上玩手機,前排的人突然騷動起來。
陸茉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頓時覺得面前的消消樂變得索然無味,她拍了拍前排女生的肩膀,興奮地問道:“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就是昨天晚上學校貼吧的那個熱帖啊。”
“什么熱帖?”陸茉還是一頭霧水。
“嘖,你沒看嗎?就是那個外語系美女高材生深夜進出領導辦公室的貼子呀,你點進學校貼吧就能看到了,就在首頁。”
“哦不,你不用去貼吧找了,那個帖子剛才被人截圖發在大班群里了。”
“大班群?”
陸茉疑惑地點開消息99+的大班群,往上翻了半天,才翻到女生口中所說的那張截圖。
“這有啥好激動的,圖片這么糊,都看不出來是男是女,這也值得你們討論99+?”
陸茉一臉鄙夷。
“我看看。”舒白拿過陸茉的手機,仔細盯著圖片看了一會兒。
的確,就像陸茉所說,那張照片雖然拍到了人從某間類似于辦公室的地方出來,但是圖片太糊,再加上晚上的光線暗,根本看不清照片中那人的長相。
前排的女生聞言湊近了些,整個人趴在陸茉的桌子上,用手擋著嘴,一副鬼鬼祟祟地模樣,小聲地對著幾人道:“你們不覺得這個身影很眼熟嗎?”
陸茉認認真真地將截圖又看了一遍,搖頭:“不覺得。”
“嘖,人家提示的都這么明顯了,外語系!高材生!美女!”
說著,女生的眼神朝著第一排最右邊,那道默默坐在角落里的黑色身影掃過去:“你們還沒看出來嗎?照片里的人,是咱們班上次次大考穩坐專業前三的崔大校花啊。”
舒白順著女生眼神指的方向看過去。
教室里的討論聲或高或低,但無一例外的,在討論的間隙,大家的目光都會若有似無地掃過那道黑色身影。
女生背影清瘦,在大家都還穿著長袖長褲的天氣,早早地穿上了一條看上去就十分單薄的黑色連衣長裙,露在外面的手臂白的快和旁邊的墻面融為一體。
而她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了整間教室的輿論中心,或者說,是整所學校。
她對周圍的討論充耳不聞,只低頭翻看著面前那本專業書。
舒白皺了皺眉,心里那股好不容易才揮去的異樣感又涌了上來。
“你不要亂說啊。”陸茉收起臉上八卦的表情,嚴肅地道,“這張照片連人臉都沒有拍清楚,光靠著標題里的一些字眼在帶節奏,崔冉人家清清白白的,莫名被扣上一頂大鍋真的冤死了。”
舒白也附和道:“對,這個樓主就只放了一張偷拍的照片,其余什么證據也沒有,看圖說話誰不會啊,就怕是有人故意在把矛頭往崔冉身上引。 ”
女生在陸茉她們這里自討了個沒趣,撇撇嘴,不想跟幾人多說了,遂轉回身,嘴里不滿地嘟囔:“班群里好多同學都認出來這人是崔冉,不信算了。”
陸茉氣不過,據理力爭:“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都是大學生了,沒點自己的判斷力嗎?一天到晚被帶節奏——”
舒白打斷她:“行了,別說了,上課了。”
陸茉收了脾氣,但整個人還是氣鼓鼓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臉也圓圓的,像只被氣得脹鼓鼓的小河豚。
舒白噗嗤一笑,戳了戳陸茉帶著點嬰兒肥的臉蛋,堵在胸口的異樣感逐漸淡去。
下了課,自覺不當電燈泡的陸茉和吳秋素溜得飛快,鈴聲剛打響,兩個人就已經跑沒影了。
舒白失笑,季衡將自己和舒白的書本疊在一起,理好,問:“你晚上想吃什么?出去吃還是就在學校里吃?”
舒白眼珠子轉了轉:“我想吃學校外面那家雞公煲。”
“好。”
“要買奶茶嗎?”
“要!”
季衡一手抱書,一手牽著舒白朝教室外走去。
經過第一排座位時,舒白的視線不可避免地朝還穩坐在桌邊的那道黑色身影看去。
崔冉低著頭,長發垂落擋住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瘦削的下巴。
崔冉在年級上一直很出名。
大一入學軍訓的時候,有男生偷拍了一張崔冉在太陽底下站軍姿的照片發在學校的表白墻,瞬間就炸出一堆白天休息時,在操場上亂轉,只為看一眼崔冉的男生。
崔冉屬于一眼驚艷,越看越好看的類型,不合身的寬松迷彩服穿在她身上,不僅沒有拉低她的顏值,反而將她襯得凝脂皓齒、朱唇墨瞳,就連夏季熾熱的陽光也對她格外偏愛,只在她的臉上渡上一層薄薄的淡金。
被汗水打濕的頭發分成一縷一縷地貼在她臉側,略顯蒼白的臉色,讓她看起來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崔冉因為這張照片,瞬間成為了學校的名人。
再后來,大一上期的期末考試,崔冉考了專業第一,這又成為了一枚重磅炸彈,在學校里轟然炸開。
崔冉人家不僅長得漂亮,就連學習成績也遙遙領先!
后來,學校里但凡是和崔冉沾點邊的小道消息,都能被同學們津津樂道地討論許久。
只是這一次,落在崔冉身上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樣將她高高捧起,而是變成了將她拖入泥沼的枷鎖。
舒白和崔冉雖然在一個班,寢室也是對門,但她和崔冉并不熟,就算碰見了也只是會點頭問好的關系。
她不知道崔冉有沒有注意到課間教室里的那些討論聲,也不知道崔冉到底看沒看到大班群里的那張截圖。
萬一人家還不知道那則消息呢,又或者是刻意地去忽略掉那些負面的信息,自己向她提起,會不會反而更讓她覺得心煩?
舒白正猶豫時,季衡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她抬頭看向季衡,季衡對她微不可察地搖了一下頭。
“走吧。”
舒白默了默,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和季衡離開教室。
晚飯時間,學校后門的美食一條街十分熱鬧。
雞公煲的店面不大,老板為了能在店里多放幾張桌子,留出的過道基本上只允許一人通過。
舒白和季衡找了個靠墻的小方桌坐下,正準備用桌上放著的餐巾紙擦一下桌子,紙巾盒卻被路過的人不小心給碰到了地上。
她彎腰去撿,卻不想有人先她一步撿起了紙巾盒,放回桌上。
舒白抬頭,見幫忙撿起紙巾盒的是一個帶著眼鏡,面目清秀的男生。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男生也是自己同專業的,她在9班,男生在10班,下午才一起上過專業課。
“謝謝。”
“不客氣。”
待男生走遠之后,舒白開口問季衡:“剛才幫我們撿紙巾盒的那個男生叫什么來著?”
季衡將奶茶的吸管插|好,推到舒白手邊,語氣頗為無奈:“林景鵬。”
“都一起上過三年的課了,你居然還叫不出別人的名字。”
舒白托腮嚼著西米露,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又不在一個班,記那么清楚干什么。”
“而且我總有種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感覺,不知道為什么。”
季衡但笑不語。
吃完晚飯,兩個人手牽手漫步在校園里。
初春的晚風仍帶著幾分凜冽的寒意,舒白被風一吹,手腳頓時變得冰涼,季衡拉著她的手放進自己的上衣兜里,給她取暖。
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舒白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回到宿舍樓下,舒白把自己被捂得暖呼呼的手從季衡的口袋里抽出,朝他眨巴眨巴眼。
“微信見。”
還沒來得及轉身,清冽的氣息瞬間籠罩而下,季衡將下巴擱在舒白肩上,突然加速的心跳在女生發間淡淡的香味中平靜下來。
兩人就站在宿舍樓前的臺階下,這個時間點,樓前來往的人不少,舒白耳根微微發燙,她抬手去推季衡,小聲地抱怨道:“你別……有人……別人會看見的……”
“就抱一會。”
季衡埋頭在舒白的頸項里蹭了蹭,語氣聽上去像是在撒嬌。
舒白被季衡蹭得有些癢,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箍在腰上的大手卻猛地加大力氣,更用力將她揉進懷里。
緊緊相貼后,舒白清晰地感受到了隔著衣物,溫熱有力跳動的胸膛。
“明明每天都見到,但我就是不想放你走。”
“我怕你走了,第二天就不要我了。”
莫須有的事情,可此刻從季衡的口中說出來,多了些可憐巴巴的滋味。
被從天而降的巨鍋砸中的舒白心跳漏掉一拍,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下去,抵在季衡胸膛上的手慢慢松了力道。
她也把頭埋在季衡肩膀,聲音悶悶的。
“我不會丟下你的。”
良久,季衡的胸膛震了一下,似乎是笑了。
“嗯,我知道你不會。”
第98章
舒白穿過空蕩嘈雜的走廊,朝著自己的寢室走去。
走到盡頭,對門250寢室的門大開著,里面飄出來一股牛油火鍋的香味,但寢室里的“作案工具”早已被打掃干凈,她們現在只是把門開著散味而已。
“貼吧的那個帖子,說的是崔冉吧?”
“應該是,我看那個身型挺像崔冉的,而且那件白色的上衣, 你們不覺得和崔冉經常穿的那件很像嗎?”
“就是她,都有人看到了,上周一晚上九點,崔冉從那棟辦公樓里走出來。”
……
舒白沒興趣加入幾人的聊天,她皺了皺眉,默默掏出鑰匙,鎖孔轉動,發出咔噠一聲輕響。
身后的討論聲突然停止。
舒白回頭,就看見一身黑裙的崔冉走進對面的寢室,大敞的門在她身后緩緩關上。
剛才她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嗎?自己怎么完全沒有察覺?
舒白感到奇怪,但她沒想太多,注意力很快又被250寢室門上的那個門牌吸引而去。
不管再看多少次,這個門牌都十分奇怪,怎么看也看不習慣。
思索間, 門已經打開,舒白晃了晃腦袋, 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走。
舒白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和季衡在外面約會到八九點才回來, 有時候甚至會更晚,陸茉和吳秋素早就見怪不怪, 小情侶嘛,膩膩歪歪的才正常。
見到她回來,各自打了聲招呼,便又低下頭,自顧自地忙自己事情去了。
舒白背手關門,陽臺處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徐雨彤頭上裹著干發帽走了進來。
她淡淡地掃了站在門口的舒白一眼,既不點頭示意,也沒有要開口打招呼的意思,在自己的桌邊坐下,開始吹頭發。
徐雨彤這個人,有點特殊。
在學校里總是獨來獨往的,不僅和同住一個寢室的她們不熟,和班上的同學也不甚熟悉。
不過偶爾,舒白也會有這種感覺,覺得班上相處了三年的同學給她一股濃到無法忽視的陌生感。
陸茉沖著徐雨彤的背影撇了撇嘴,替自己的好姐妹翻了個白眼。
舒白見到陸茉臉上的小表情,不由失笑。
但幸好沒被徐雨彤看到,不然她們兩個人免不了又要吵上一架。
徐雨彤和陸茉的梁子是從大一入學就結下的,原因就是一個大小姐脾氣,看誰都有種你不配給我提鞋的高傲,而另一個偏偏就看不慣這種做派,在寢室里就喜歡和大小姐對著干。
簡單來說,就是大小姐夾菜我轉桌,大小姐炒菜我掀鍋,兩個人水火不容,誰也不讓著誰。
她們倆自大一入學以來,就是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的節奏。
不過還好,兩人的矛盾始終停留在口舌的階段,目前也還沒有朝著扯頭發的方向發展而去。
有時候舒白聽著她們吵架,莫名有種她倆吵出感情來了的感覺。
不然為什么徐雨彤不跟別人吵,就跟陸茉吵呢。
時間不早了,舒白回到自己桌邊,拿上睡衣和洗澡用品就進了衛生間。
溫度適宜的熱水從頭頂淋下,緩解了一天的疲憊,待頭發全部濕潤后,舒白擠了兩泵洗發乳就要往頭發上抹去。
但當眼角余光瞥見自己的左手腕時,動作卻忽然頓住。
洗發乳從掌邊滾落,滿室蒸騰的霧氣中,舒白怔怔地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腕,一動不動。
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東西?
少了什么?
為什么她想不起來?
舒白翻遍了近幾年來的所有記憶,直到手里的洗發乳流的一點不剩,她也沒有想起來自己的左手腕上到底缺了什么東西,最后只得作罷。
-
第二天早上沒課,寢室里四個人都睡到自然醒。
舒白和陸茉吳秋素走出宿舍樓時,季衡雷打不動地等在臺階下。
陸茉羨慕地看著舒白:“季衡真黏你啊,多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自己待著。”
舒白兩手把著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趕緊去吃飯吧你。”
吃完午飯,舒白沒有回宿舍,而是和季衡在圖書館看了會書后,直接去了下午上課的教室。
陸茉和吳秋素也很快到了教室。
“舒舒,你看學校貼吧了嗎?”
陸茉剛在舒白身邊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舒白搖頭,她幾乎不逛學校的貼吧。
“昨天那個爆料貼不見了。”
舒白挑眉:“不見了是好事呀,那種看圖說話,瞎編亂造污蔑人家的帖子就該刪。”
“不是,”陸茉掏出手機,點開屏幕,“昨天的爆料貼是被刪了,但是今天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爆料貼,帖子標題都一樣,只有照片不一樣。”
“哎呀,也不是不一樣,你自己看吧。”
說著,陸茉將手機遞到舒白眼前。
手機屏幕上,是和昨天班群發的那張帖子截圖里一模一樣的照片,唯一的不同點是,這張照片不再模糊,深夜從領導辦公室走出來的那名女生的臉,被門里透出的光照得格外清晰。
正如大部分人所猜測的,那個人是崔冉。
再往下滑,回帖皆是自己的猜想被印證了等等。
舒白看著帖子沉默不語,一旁的吳秋素突然開口:“好奇怪啊。”
陸茉轉頭看她:“什么奇怪?”
“就是這篇帖子,還有發帖人很奇怪。”
“你看哈,”吳秋素掰著手指頭和幾人分析起來,“昨天照片不清晰,雖然學校里都在傳那個人影看起來像崔冉,但是畢竟看不清楚臉,大家也沒有人能很肯定的說那人就是崔冉。”
“可是今天,照片從模糊變得清晰,樓主在昨天吸引了一波大家的關注后,今天又投下一個重磅炸彈,告訴大家照片里的人就是崔冉。”
“他好像,好像……”
“好像在引導大家把關注點都集中在那個人是不是崔冉上,從而模糊了這個帖子最開始的噱頭——學生和領導間存在不正當交易。”
季衡接過吳秋素的話,淡淡道。
大家都在猜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崔冉,很少有人去印證帖子的內容,而就在這個過程中,大家心里自然而然地默認了發帖人“不正當交易”的說法。
吳秋素一拍桌子:“對!”
舒白的心一沉,那人跟崔冉有多大的仇恨,要這么整她,讓她清白和名譽盡毀。
陸茉氣不過,抬手啪啪地就開始在帖子底下回復:“光靠一張圖能說明什么?樓主你想象力這么豐富,干脆去寫小說算了,還跟蹤偷拍別人,樓主你是變態吧!”
可惜,陸茉的帖子混在那些興奮八卦的回帖中,根本就不起眼。
教室里的討論聲,從昨天的小心翼翼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時間臨近上課,舒白的視線在教室里脧巡了好幾圈,沒找到崔冉的身影。
她今天沒來上課。
是因為這個帖子嗎?
舒白臉上神情愈加嚴肅。
明明她跟崔冉不熟,甚至都沒有說過幾句話,可是隨著帖子的影響逐漸發酵,她心中的不安感也隨之膨脹起來。
就好像,如果事態照這樣發展下去,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
全學文幾人照樣踩著上課鈴聲溜進教室,坐到舒白他們后面,而舒白他們前面則坐的是李樂、謝夢怡還有高婭。
班上的女生里,除了同住一個寢室的舍友,舒白也就和她們三個熟悉一點了。
因為那則帖子,大家現在都沒有心思聽課,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就開始交頭接耳起來,也幸好這個老師不像申公豹那么恐怖。
陸茉靠著后排桌子,壓低聲音問:“你們看到貼吧里的那篇帖子了嗎?”
前排的李樂,點頭:“看到了。”
后排的全學文:“那篇帖子咱們學校現在應該沒有人沒看過吧,食堂的大媽估計都看過了。”
……
“你們覺不覺得這篇帖子有點奇怪?好像是故意沖著崔冉去的。”
陸茉將季衡和吳秋素之前的推測原封不動地照搬,告訴眾人。
其余人沒說話,王成毫不留情地開口笑她:“你懸疑小說看多了吧,還搞陰謀論這一套,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如果自己的生活作風真的那么檢點,光靠這一張照片別人能污蔑她嗎?帖子發出來后,會有那么多人懷疑她嗎?”
“這只能說明,在平時的生活中就有跡可循,只不過大家沒有證據所以不說她而已。”
吳秋素聽不下去了,回頭睨著王成:“你的意思是,一張照片能作為證據?”
“你親眼看見了?看見人家崔冉挽著某個領導的胳膊?還是說辦公室的時候,你也在?”
“他們做那種事情,怎么可能讓人看見。”
王成縮起脖子,仍在嘴硬:“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要是不晚上去領導辦公室什么事情都沒有,可她偏偏就去了,被人拍到發在網上,這能怪誰?”
“行了,”全學文拐了他一下,“別說了,這發帖人確實很奇怪,光靠一張照片就造謠壞別人女生的清譽。”
“咱們別理他,這種看圖說話的帖子,給不出其他證據,過不了幾天熱度就會消下去的。”
王成不吭聲了。
至于前排的李樂她們本來對這件事情持半信半疑的態度,但在聽了陸茉的話后,也覺得這篇帖子和發帖人十分奇怪,到處都透著疑點,有些憤然起來。
“這人心里太陰暗了,崔冉招他惹他了,這么往人家身上潑臟水陷害!”
“就是!”
陸茉盯著手機:“這個L,你們說會是誰啊?”
全學文:“肯定是咱們學校的學生!”
“廢話,我是問他是哪個專業那個班的,跟崔冉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往死里整她。”
全學文聳肩:“那我們哪能知道啊,這得報勾,讓叔叔來,才能查的出他是誰好吧。”
全學文的話提醒了舒白,她下意識地看向第一排最右邊那個空出來的位置。
崔冉不來上課,應該是去報警了吧。
希望這場鬧劇能早點平息吧。
舒白捂著莫名跳得很快的心臟,在心里如是想到。
放學后,在去食堂的路上,舒白一路低著頭,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季衡捏捏她的手,問:“怎么了?是因為崔冉那件事?”
“嗯,”舒白點頭,“我總感覺心里悶得慌,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季衡其實也從看到第一篇照片模糊的帖子時便開始感到不安,但他此刻仍是安慰舒白道:“別多想了,同學們那股八卦的勁頭過去后,過不了多久,就會忘了這件事的。”
舒白張了張嘴,最后也只是默默地點頭。
而這個時候,除了不信謠不傳謠的舒白他們,學校里也還是有一部分學生站在崔冉那邊的。
“一張照片說明不了什么的,你們這樣詆毀人家女生不好吧。”
“開局一張圖,后面全靠編,樓主不會是跟人家崔冉表白被拒絕,得不到了就想要毀掉吧,啊,玻璃心一碰就碎的普信男。”
“我認識崔冉,她平時都泡在圖書館里學習,根本沒有空去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
季衡猜得沒錯,那張照片雖然在學校里掀起了足夠高的水花,但因為沒有后續證據的支撐,后面有一部分人倒戈開始罵發帖人。
直到,又一篇帖子的出現。
“崔冉就是個女表子,表面裝得清純,私底下不知道和多少人XX過。”
“我就一句話,夠爽、夠sao。”
第99章
“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什么來著!”
次日課間,王成舉著手機在眾人面前耀武揚威地道:“崔冉就是有問題,那篇帖子不是污蔑,就是崔冉她自己干壞事,被人發現拍下來了而已。”
王成說話時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坐在他們前后的幾排的人都能聽見。
舒白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角落里的黑色身影,低聲提醒王成小聲一點。
王成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又不光是我一個人在說,大家都在說這事,虧得她今天居然還有臉來上課, 我要是她呀,現在應該在想辦理退學有哪些流程了。”
陸茉悶悶不樂地趴在桌上,前幾天還因為崔冉的事情感到憤憤不平,今天卻像是失了興趣一般, 連眼神都懶得給王成一個。
舒白拍拍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陸茉把頭埋在臂彎里,聲音悶悶的:“心里堵得慌。”
她往舒白那邊挪了挪:“舒舒,我真搞不懂了,為什么那些人對崔冉的惡意那么大啊。雖然我跟崔冉不熟,話也沒說過幾句,但是我真的覺得她不會是那樣的人。”
“我用腳想都知道,那么多人跳出來說自己和崔冉s……”陸茉一頓,她說不出來那些污糟的話, “怎么可能是真的!”
吳秋素冷笑:“你們看看那些回復的賬號, 點進去主頁一看, 一篇帖子都沒有發過,一看就是剛注冊的小號。”
“這群人就是仗著在網絡上別人不知道他是誰,才敢這么肆無忌憚地造一個女生的H謠的。”
舒白無言。
這場爆料風波從最開始那張模糊不清的偷拍照片發展到現在, 性質已經完全變了,變成了一場在網絡上針對崔冉、批判崔冉的盛大狂歡。
之所以是狂歡,是因為無論是接觸過崔冉的人,還是沒接觸過崔冉的人,甚至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崔冉的人,都加入到了這場聲勢浩大的討伐之中,用他們所謂的那些“親身經歷”,又或是“我朋友告訴我”之類的話,將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一個接一個地扣在崔冉頭上。
這些人里,有些是之前向崔冉告白被她拒絕,氣不過,現在看見崔冉跌入泥沼,便來踩上幾腳泄憤的。
還有一些則是純粹口嗨又或是嫉妒心作祟,看,大家都在說她,那我也來湊湊熱鬧,反正別人不知道我是誰。
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讓舒白感到反胃,也讓她心里生出一陣惡寒,人性的惡在此刻暴露無遺。
這分明是在把崔冉往絕路上逼。
學校里,像舒白陸茉他們這樣始終保持冷靜,對那些造謠貼持懷疑態度的人,不是沒有,可是太少了,多的是像王成這樣,因為那些帖子便對崔冉大肆發表自己看法的人。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人說可能是污蔑,但是一群人說,人人都說,這總不是污蔑了吧。就算里面有幾個湊熱鬧的,但是總會摻雜幾個真的吧。”
“你閉嘴。”陸茉偏過頭不看他,“我現在不想聽到你說話。”
“切,我還不想和你——”
王成嗤著,突然一陣寒意從后背猛地竄起,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冷顫,視線在教室里搜尋一圈,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壓根沒人注意他這邊。
王成疑惑地轉回頭。
奇了怪了,他剛才為什么覺得有人在看他。
上課鈴響,周圍那些討論聲終于消停,舒白總算能松一口氣。
但經歷剛才那一遭,眾人明顯都沒有什么心思認真聽課。
季衡看到舒白右手一直握著她的左手腕,便低頭湊到她耳邊,關切地問道:“手腕不舒服嗎?”
“沒有。”
舒白摩擦著手腕上的皮膚,不知道該怎么說,難道說她覺得自己空了小半輩子的左手腕上該有一條手鏈?
這聽起來像是在對季衡撒嬌。
“我……就是,閑著沒事干,揉揉而已。”
季衡似乎是信了舒白隨口瞎扯的話,沒再多問,但在舒白看不見的角度,季衡盯著她的左手腕看了許久,才默默收回視線。
下課鈴聲響起,舒白坐在位置上沒急著收拾東西,而是看向第一排角落里的那道安靜無聲的身影。
說來也是奇怪,當了快三年的同學,舒白記憶中和崔冉有關的部分淡的幾乎看不見,舒白甚至都想不起來她上一次和崔冉說話是什么時候的事。
可是此時此刻,舒白卻莫名有種沖動,想過去和崔冉說說話,不是關于網絡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僅僅是簡單地問問她一會中午要吃什么,下午要去干什么。
以此來告訴崔冉,并不是所有人都對那些事情感興趣,也有人不相信,更不在乎那些話。
“舒舒,你看班群的消息沒?”舒白起身正要朝那邊走,陸茉卻突然叫住她,“說是下周的實訓課程要5到6人組隊,今天下午之前就得組好隊去和負責的同學說。”
而僅僅只是轉頭看一眼陸茉的功夫,舒白再回頭時,那道黑色的身影就不見了。
她又默默坐回位置上。
“5到6個人,咱們三個肯定得一塊,季衡肯定也是要和舒舒一起的,那就已經有四個人了。”
陸茉一邊說,一邊隨手在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寫上四人的名字。
前排的李樂轉過來:“別忘了我們,我們這里還有三個呢。”
幾分鐘后,眾人商定,全學文季衡跟舒白她們一組,何浩洋王成則是和李樂她們一組。
徐雨彤也因為這事留在教室里沒走,她走過來問李樂他們組滿了沒有,李樂手一揮,爽快地將她的名字加上。
寫完組隊成員之后,舒白問:“負責登記小組的同學是誰。”
陸茉:“是林景鵬,他在群里說他坐在教室后排……”
陸茉說著朝后看去,隨即抬手指向后門處:“他在那。”
林景鵬提前從老師那里得到了消息,下課后一直坐在座位上沒走,等著大家寫好組隊名單交給他。
他在班上的人緣似乎很好,有好幾個人交了小組成員的名單后都沒急著走,而是靠在一旁,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有些小組湊不夠五名成員的,林景鵬也會耐心地將其他還沒有組好隊的同學分配到他們組內,湊齊五個人。
舒白拿起名單走過去。
林景鵬接過紙條,認真地在花名冊上記著。
“班長,我們組還缺一個人怎么辦呀?”有個女生走到林景鵬座位前抱怨道。
林景鵬用手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溫聲道:“沒關系,我幫你看看現在班上還有誰沒組隊的。”
“還有崔冉沒組隊。”
女生語無倫次地道:“啊,她,可是……”
林景鵬頓了頓,又開口:“我晚點幫你問一下老師,四個人能不能組隊好。”
“謝謝你啊。”
舒白坐的位置和林景鵬隔得不遠,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傳過來,舒白收拾東西的動作停下,她回頭,揚聲道:“班長,如果崔冉沒有小組,那就把她加入我們組吧。”
有那么一瞬,舒白恍然覺得自己在林景鵬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錯愕,但等她細看去時,林景鵬臉上又恢復了那副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
舒白只以為自己看錯了。
一時意氣上頭,沖動把話放了出去后,舒白才想起來詢問組里其他人的意見。
陸茉吳秋素自然不用說,她們一開始就和舒白站在同一邊,也沒有信過網上那些空穴來風的傳聞,季衡亦是如此。
再說了,按陸茉以往調侃二人的話來說,只要舒白不提分手,就算她想要放火,季衡也會二話不說立刻去給她買打火機。
見舒白他們都盯著自己,全學文無所謂地聳肩:“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大家都是同學嘛。”
林景鵬視線一一掃過幾人,笑著回答:“好的。”
-
深夜,時間將近零點,舒白躺在床上,意識模糊之際,突然聽到走廊里傳來一聲輕輕的關門聲。
聽上去,像是對門寢室發出的。
舒白有些遲鈍地在腦海中想著,住在250寢室的四個女生,會是誰這么晚了才從外面回來。
不過因為白天太過疲憊,她還沒來得及深想,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男生宿舍。
王成睡的是宿舍四號床的位置,也就是進門右手邊的床位,他和何浩洋是腳對腳睡著,因此在睡覺時,他的頭是睡在靠近門的那一側。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頭頂突然落下一道刺目的光線,像是有人把寢室門打開了,讓走廊里的光透了進來。
王成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嘴里嘟囔道:“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
寢室門在他背后緩緩關上。
又過了一會兒。
王成被腳上傳來的一陣刺撓的癢意給吵醒了。
他這次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一邊伸手去撓,一邊斥道:“何浩洋,深更半夜的別搞這些,明天早上還有課呢,睡覺!”
腳踝處的癢意仍在持續。
王成現在是徹底睡不著了,他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抬頭怒氣沖天地朝腳邊看去。
“何浩洋你聽不懂人話——”
王成看見床尾跪著一道黑影,寢室里太黑看不清黑影的長相,只能看見ta半彎著腰,長長的頭發垂落,掃在自己露在被子外的腳踝上。
四號床突然猛地震了一下,聲音不大,只是床板撞到墻面,蹭下一小片白色的墻灰。
第100章
清晨,當鬧鐘不知道第幾次響起時,全學文終于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揉著雞窩一樣的亂發,手在背后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按掉了聒噪的鬧鐘。
洗漱完畢的季衡一身清爽地從陽臺走進來,坐在桌邊開始給舒白發消息。
全學文和同樣坐在床上發呆的何浩洋對上視線,兩人面上只有睡眠不足還要早起上課的萎靡,沉默片刻, 全學文認命地爬下床。
而他對面的四號床始終沒有動靜。
全學文打著哈欠走到四號床下,抬手準備搖醒床上睡著還不愿起的人,指尖卻只觸碰到了冰冷的床板。
他一愣,隨即低頭看向面前干凈且空無一物的書桌。
宕機的大腦終于緩緩轉動起來, 一段記憶突兀地浮現在他腦中。
全學文想起來了,這個床位從他們大一開學剛住進來的時候就空著,也沒有同學中途搬進來,他們宿舍一直都只有三個人。
何浩洋將全學文的舉動盡收眼底,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睡懵了吧,這床都沒住人,你在叫誰?”
全學文撓頭:“可不就是睡懵了, 才會以為這床睡了人嘛。”
“奇了怪了,為什么我突然會以為那床睡了人?”
全學文想了半天也沒想通,嘴里一邊念叨著一邊朝陽臺走去。
季衡打字的動作一頓,他回頭看著那空蕩蕩的床位,微微蹙起眉頭。
早上起床的時候沒注意,但是經過全學文和何浩洋這么一說,他才恍然,自己剛才似乎也下意識地認為寢室里住了四個人。
是錯覺?還是出于某種……習慣?
到了上課的教室, 全學文何浩洋照舊坐在舒白季衡他們的后排。
舒白表情古怪地回過頭看了他們好幾眼。
全學文最后實在承受不住,把書立起來擋住自己的臉,甕聲甕氣地說:“我知道我長得很帥,但是好舒白我求你別再看我了,你再看我一眼,晚上回去季衡非把我活剝了不可。”
舒白:“……”
“我在看你旁邊坐了一個美女。”
全學文猛地一個轉頭,又轉回來:“你騙我!我旁邊沒坐人。”
舒白無比真摯:“真的,沒騙你,就坐在你左邊的空位上呢,你沒看見嗎?”
全學文:“……”
他給季衡遞去一個“你女朋友瘋了”的眼神。
季衡沒搭理他,只看著舒白:“怎么了?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嗎?”
舒白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覺,抿了抿唇,道:“說不上來,但總感覺我好像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怎么想也想不起來,心里有點慌。”
說著,舒白又抬手撫上自己的左手腕,手指在皮膚上輕輕摩挲。
“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全學文在后面用筆戳季衡的后背:“嘿嘿,我聽出來了,舒白是在暗示你該送她一條手鏈了。”
……
“我也是,”季衡淡然開口,“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現在的生活給我一種非常不切實際的感覺。”
“包括這些相處了三年的同學,都讓我感到陌生。”
“對。”
舒白環視一圈四周:“像是在做夢,一切都不真實。”
“而且——”
說話間,舒白又回頭看向全學文,準確來說,是看向全學文旁邊沒有人坐的空位:“我想不通,為什么我會覺得沒有人坐的空位很奇怪?”
“昨天你們也是這么坐的嗎,兩個人坐六個人的位置?”
昨天的課和今天早上的課都是在階梯教室上的,本來教室就大,再加上有逃課的,教室里的空位不少。
相較之下,全學文和何浩洋兩個人坐中間的長桌也不算太顯眼。
但舒白莫名感覺,昨天和今天有什么不一樣了,可要她具體說出哪里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全學文有點委屈,他覺得自己和何浩洋這是被嫌棄了:“我跟何浩洋這不是、想挨著你們坐嘛,我們跟班上其他同學又不熟……”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讓全學文一愣。
和班上同學不熟。
他視線一一掃過周圍的同學,每掃過一張臉,腦中都會自動地跳出對應的名字,就像完形填空一樣,每道題有且只有一個答案。
對,就是在看到題目之前,就已經被設定好了的,答案。
沒有情緒,也沒有熟悉感。
見到全學文怔愣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舒白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吵鬧的教室里倏地安靜下來,靜謐無聲。
她意識到什么,轉頭朝教室門口看去。
熟悉的黑色身影在眾人的注視下,不疾不徐走到靠墻的角落坐下。
很快,前排傳來刻意壓低的說話聲:“現在這種情況,她居然還敢來上課,我都有點佩服她了,好強大的心臟!”
“就是說啊……”
隨著有人重新開了頭,教室里的討論聲潮落又潮漲,甚至于變得有些肆無忌憚起來。
而崔冉端坐在風暴中心,狀態看上去很不好。
她佝僂著背縮在位置上,瘦弱到像是下一秒就會被風卷走,卻硬生生地承受住了四方八方向她投去的流言蜚語。
舒白皺眉,崔冉身上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我覺得崔冉挺可憐的。”陸茉趴在桌上,蔫蔫地說道。
“舒舒,你不知道,網上那群人罵的可難聽了,甚至還說崔冉從大一開始到現在,次次大考成績穩坐前三都是因為她提前拿到了考題。”
“這不是純純在搞笑嗎,咱學校怎么可能會讓一個學生有機會接觸到期末考試的試卷?那些人造謠都不過腦子的。”
陸茉越說越生氣:“我跟那些人講道理,他們居然說崔冉肯定給我漏題了我才會幫著崔冉。”
“他們瘋了吧,無緣無故抹黑攻擊崔冉還不夠,還開始無差別掃射了?!”
舒白神情凝重,心中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
這場針對崔冉的大規模“網絡聲討”來得一點也不正常,從一開始的照片逐漸發酵成現在無法控制的局面,像是有人刻意為之一般。
就包括最初在網上幫著崔冉說話的人,也在那些人無差別的攻擊下,逐漸啞了火,不愿意被連帶著惹一身腥。
“不行!”陸茉忽地直起身,“我要去跟崔冉說,我不相信網上那些傳言,她要是報警,我就去警察局幫她作證!證明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壯氣凌云地點開班級群,半晌,愕然道:“崔冉她……不在群里。”
吳秋素嘆了一口氣:“之前爆出那張偷拍照的時候,大家還會顧忌一點,不在班群里明著說,可現在……”
陸茉往上翻著大家的聊天記錄,十條里有九條都是在討論崔冉的,那些話陸茉看了都糟心,更別提當事人崔冉了,她大概也是想著眼不見心不煩,才會退了群。
“沒關系,等待會下課我們去找崔冉,和她當面說。”舒白安慰道。
可等下課鈴響起,舒白只是低頭整理個衣服的功夫,崔冉就從座位上消失了。
陸茉悵然若失地趴回桌上:“哎,可以理解,我要是她,在教室里估計連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去找崔冉談話的計劃就這么不了了之。
眾人這幾天被崔冉的事情影響,心情都比較沉悶,吃完午飯后,舒白沒像往常一樣和季衡約會,而是跟陸茉吳秋素一起回了寢室,打算睡一覺休息一下。
三個女生并排走在一起時,連話都少了許多。
“舒舒,二樓到了,別再往上走了。”
舒白滿腦子想的都是和崔冉有關的事,忽然被陸茉從身后拉了一下,木然抬頭看著面前的臺階,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走錯了。
“哦……”
舒白腳尖拐了個彎,隨著陸茉朝二樓走廊走去。
走到寢室門口時,舒白突然開口:“等我一下。”
而后她轉身,敲響了250的房門。
來開門的人不是崔冉。
舒白視線越過女生朝屋內看去,沒看到想找的人。
“請問崔冉在嗎?”
女生皺眉看她,表情古怪,還帶著點不耐煩:“不在,她好幾天沒回來了。”
崔冉這幾天都不在宿舍?
舒白想了想,又問:“那昨天晚上大概十二點鐘前后,你們寢室有人進出嗎?”
女生聞言更不耐煩了:“那個點我們都睡了,怎么可能有人進出。”
“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們要睡午覺了。”
“……沒有了。”
寢室門在三人面前砰地一聲關上。
“她怎么這樣啊!”
等回到寢室關上了門,陸茉將剛才在走廊里憋著的氣一股腦地釋放出來:“舍友不見她不擔心也就算了,我們就是問幾個問題而已,她至于那么不耐煩嗎? ”
舒白拉過凳子坐下:“她應該是不想再和崔冉扯上什么關系吧,畢竟崔冉現在……”
三人沉默。
“不過舒舒,”陸茉唏噓過后,又滿臉困惑地看向舒白,“你昨晚上是聽到什么聲音了嗎,為什么會問凌晨十二點有沒有人進出過寢室這種問題? ”
舒白抿了抿唇,沒有立刻回答。
那個女生篤定的態度,讓她開始有些不確定自己昨晚上是不是因為太困,聽錯了。
“我昨天晚上快睡著的時候,聽到隔壁有開門聲,我以為是隔壁有人回來,沒多想就繼續睡了。”
“但是,剛才隔壁又說她們寢室昨晚沒有人在那個時間點進出,或許……是我聽錯了也說不定。”
“你沒聽錯。”
一道清凌凌的聲音突然從三人頭頂落下,陸茉被嚇得吱哇亂叫,連滾帶爬地沖進了舒白的懷抱。
徐雨彤端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三人。
見到是她,陸茉拍拍膝蓋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徐雨彤!說話前能不能先吱個聲,突然開口你是想要嚇死誰?”
“是你們先吵到我睡午覺的。”徐雨彤一臉無所謂,而后目光轉向舒白,聲音沉了下去,“昨天凌晨那個關門聲,我也聽到了。”
舒白坐在桌邊,仰頭和徐雨彤對視,寢室里的氣氛隨著她的話迅速冷了下去。
是250的女生在撒謊,還是,她昨晚的確沒聽到有人進出寢室的聲音?
-
舒白說是回來休息,可等實際躺上床,她卻怎么也睡不著。
說來也是奇怪,舒白和崔冉并不怎么熟悉,大學三年除了和她同班一起上課的記憶之外,兩個人再沒有多余的交集。
但這一次崔冉的事情卻像跟刺一樣扎在她心里,動作間狠狠拉扯著她,無法忽視。
大概是知道她睡不著,沒過多久,季衡發來消息。
[睡了沒? ]
舒白回他:[沒睡。 ]
[季衡:我要去輔導員那交一份資料,要一起嗎? ]
舒白噌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要! ]
今天下午的天氣不算太好,剛才下過一場小雨,地面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塵土氣息。
季衡拎著一把黑色折疊傘,垂眸站在樹下,黑色的沖鋒衣拉鏈拉到最頂端,遮住他下頜凌厲的線條,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雙沒有情緒的黑瞳,就跟這雨后的天氣一樣,帶著一股潮濕浸人的冷冽氣息,看上去十分不好接近。
他忽略掉周圍偶爾朝他投來的目光,一手插兜安靜地等著。
幾分鐘后,他似有所感地轉頭,就看見女生小跑著出現在宿舍門口。
“臺階上有水,小心滑。”季衡一邊說著,一邊大步朝舒白走去。
舒白三兩步躍下臺階,穩穩停在季衡面前。
季衡抬手,替舒白理了理她耳邊的碎發:“都說了不著急,跑什么。”
舒白氣息微喘:“怕你等久了。”
季衡笑:“多等一會兒又沒關系。”反正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他說著便牽起舒白的手,大掌緊緊包裹住她的,溫暖干燥。
舒白隨之往季衡身邊靠了靠。
每次見面,季衡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來牽她的手。
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舒白理解且尊重,就像陸茉說的,季衡很黏自己,他喜歡牽,那就讓他牽個夠,自己的男朋友還能怎么辦,只有寵著了。
“你去找輔導員說崔冉的事情嗎?”
“嗯,”舒白抿唇,“崔冉幾天沒有回寢室了,群里也找不到她,我……有點擔心。”
季衡沒再多問。
進了樓,上到輔導員辦公室所在樓層,狹窄的走廊盡頭忽然咋咋呼呼走來一群人,他們語調高昂,但舒白沒有心思去聽他們在討論什么,和季衡徑直朝著輔導員的辦公室走去。
走近之后,一段對話聲莫名破開走廊里的喧嘩落入舒白的耳里。
“你的事情已經對學校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了,你還想要報警?你是想把這件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干了什么丑事嗎?!”
“老師,我沒有,我那天晚上其實是去——”
“你去干什么的我不想知道,你要是安生點不想著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或者那天晚上小心一點不被人拍到,現在什么事都不會有!”
“你怎么還好意思報警呢?你是想說網上那些話是冤枉你的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也要有得說別人才會在網上那么說你啊……”
舒白和季衡對視一眼,立刻知曉他也聽到了那些話。
這爭吵聲有些模糊,但內容舒白倒是聽了個大概,不像是走廊里那群咋咋呼呼的學生會說的話,那就只剩下——
面前半掩著門的辦公室了。
季衡抬手,輕輕扣響房門。
“進來。”
推開門,輔導員表情凝重地坐在桌邊,將手機隨手往面前堆成山的文件上一丟。
而辦公室里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
舒白心頭一驚,視線又仔細將周圍搜尋了個遍。
辦公室內的確只有輔導員一個人。
可是剛才她和季衡在門外聽到的說話聲,明明是兩個人……
輔導員心情似乎不大好,見兩人進門后遲遲不說話,不耐煩地開口:“有什么事?”
季衡捏了捏舒白的手,舒白當即回神,收起腦中那些和當下無關的思緒:“老師,我想來問問您有崔冉的聯系方式嗎?”
提起崔冉,輔導員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她又捅了什么簍子?”
舒白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是崔冉好幾天沒有回寢室,我們也聯系不上她,有點擔心。”
輔導員不甚在意:“都這么大的人了,好手好腳有什么可擔心的。”
舒白的心漸漸沉下去:“可是她畢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萬一想不開——”
“學校這邊已經通知崔冉的父母了,”輔導員厲聲打斷舒白,“其他的事情用不著你們操心,你們管好自己就行了。”
眼見著輔導員的態度明顯變得不耐煩起來,舒白也急了:“老師,那學校什么時候開始著手查崔冉的事情?我了解她,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是被人故意造謠抹黑的。”
“查,”輔導員向后靠坐在椅子里,冷哼一聲,“怎么查?這件事情現在對學校已經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再查下去,鬧大了影響學校的對外形象怎么辦?”
舒白正欲上前,季衡一個側身擋住她,側眸示意她別急,而后不緊不慢地開口:“那可以報警,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既可以還崔冉一個清白,也不會影響學校的形象。”
“你們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是不是?還報警,警察來有用嗎?她崔冉當初如果不做那些事情,別人在網上有她的料可爆嗎?”
“這件事情,歸根究底還是她崔冉的平時生活作風就不太干凈,才能讓別人有跡可循,有縫可鉆!”
舒白轉頭看向季衡。
這話怎么跟他們幾分鐘前,在走廊里莫名其妙聽到的那段對話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