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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輔導員之后的長篇大論,舒白斷斷續續地聽著,她精神有些恍惚,耳邊時不時地便響起在走廊里時聽到的對話。

    其中一個聲音可以確定就是面前的輔導員,但另外還有一個女生的聲音,舒白卻不太敢確定。

    對話里的女聲,會是崔冉嗎?

    可是舒白和季衡推門進辦公室時,里頭除了輔導員再沒有別人,那段莫名其妙的對話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舒白越想, 越覺得脊背發涼。

    同樣的場景,差不多的對話,而此刻其中另一邊的主角換成了她和季衡,站在輔導員面前,看著他說到激動之處時,嘴里往出噴好幾米遠的唾沫星子。

    舒白皺了皺眉, 沒來由地感到有些厭惡,在崔冉的事情里, 她算是一個毫無關系的旁觀者, 但聽到這些話心里都會覺得不舒服。

    如果這些話真的是對崔冉說的,那崔冉作為當事人, 心里會有多難受多絕望?

    “老師,你都沒有調查,也沒有去詢問崔冉平時接觸過的人,為什么就那么篤定崔冉做過那些事情?萬一她是被冤枉的怎么辦?”

    輔導員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那也不是你們該管的事情!這件事情我會依照流程來處理,你們做好學生的本職工作就行了。”

    “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別跟這杵著了,我這里還堆了一大摞事情沒忙完呢,走吧走吧。”

    輔導員萬分不耐煩地給二人下了逐客令。

    “可是崔冉她——”

    舒白還想再說些什么,身后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回頭, 就看見一張并不算陌生的面孔從外面走了進來。

    “景鵬!”

    剛才對著舒白季衡還橫眉冷對的輔導員,在看見林景鵬走進來之后,立刻換了副表情,笑瞇瞇地坐直了身體。

    林景鵬對著舒白季衡微微頷首,而后越過二人走到輔導員桌邊。

    “老師,您叫我來有什么事?”

    舒白還立在門口不肯走,但輔導員見到林景鵬之后,眼里就好似再不見她和季衡了一般。

    “我叫你來呢,是想跟你說一聲,咱們學校那個公派留學的項目,你現在就可以著手開始準備申請資料了……”

    季衡拉了拉舒白的手,對上她不甘愿的眼神,微微搖頭。

    看輔導員的態度,他們哪怕在這里站到天黑,也等不到他改口回心轉意的。

    舒白無聲地嘆了一口,悶悶地跟著季衡走出辦公室。

    “你的成績從大一到現在一直挺穩定的,這次估計八九不離十……”

    辦公室里的對話聲被緩緩關上的門阻擋。

    在去食堂的路上,舒白除了生氣,就只剩下疑惑了。

    “那個對話聲,你也聽到了對吧?”她有些不確定地問季衡。

    季衡點頭:“聽到了。”

    那就奇了怪了。

    又或者可以說是——見了鬼了。

    他們兩個人四只眼睛都看見了辦公室里明明只有輔導員一個人,那段對話聲到底是從哪傳來的?

    舒白眉頭緊緊擰在一起,難不成她和季衡同時出現幻覺了?可是那對話又給她一種十分真實的感覺,像是真真切切發生在那間辦公室里一樣,而且對話里輔導員說的話,和之后對她和季衡說的如出一轍。

    “或許,那段對話就是曾經發生在辦公室里的事情。”

    季衡的聲音突然從頭頂落下,準確無誤地道出了舒白此刻正在疑惑的事情:“崔冉去辦公室找過輔導員,希望輔導員可以幫自己,但是被輔導員罵了一頓后拒絕了。”

    “至于我們為什么會聽到他們的對話……”

    季衡語氣遲疑,面色沉重,這種“超自然”現象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舒白想了想,接過季衡的話,說:“也許是有人故意想讓我們聽見吧。”

    但那個“人”是誰,又是用的什么辦法讓過去的場景在他們耳邊回放,舒白不敢深想。

    總而言之,最近的生活不知道從哪個節點開始,讓舒白萌生了一種脫節的感覺,她總覺得自己的生活像是拼拼湊湊在一塊的雜亂拼圖,有些碎片似乎不屬于她,而本該屬于她的一些碎片又不知道被丟到哪個角落去了。

    -

    晚飯時,因為心情郁悶連帶著胃口也不太好,舒白買了份牛肉面,還沒吃幾口,筷子就開始在碗里挑挑揀揀了起來。

    季衡見狀放下筷子:“就吃飽了?”

    舒白一只手撐在桌上,懶懶地支著下巴,聽到問話后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季衡看一眼她碗里幾乎沒怎么少的面:“想不想吃甜的?或者是酸的?”

    舒白搖頭:“沒胃口。”

    “你最喜歡吃的那家甜品怎么樣?我叫跑腿買。”季衡說著便掏出手機。

    舒白趕忙攔住季衡:“我真的不餓,別浪費錢了。”

    “可是你晚上餓了怎么辦,一會兒去買點水果或者小零食?”

    “陸茉有小零食,我晚上要是真餓了可以吃她的。”

    見舒白堅持,而且也有備選,季衡不再多勸。

    他吃完自己的飯后,極其自然地伸手端過舒白的碗,就著她剛才吃過的筷子吃起她碗里的牛肉面來。

    舒白張了張嘴,想說這是她吃過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高中的時候,舒白晚上不喜歡吃飯,就愛買一些小吃,什么章魚小丸子啊,雞蛋仔狼牙土豆之類的。

    但是小吃不如飯面那樣頂飽,份量也少,再加上舒白嘴饞,吃了辣的就想來點的甜的,吃了甜的就想來點酸的,因此,讓她只買一樣是不可能的。

    通常是她手里提著兩個袋子,然后季衡手里提著三四個袋子,兩人戰果斐然。

    但舒白就是嘴饞而已,其實飯量并不大,一樣吃個幾口也就飽了,季衡則是坐在對面笑看著她,見她停下,便問:“吃飽了?”

    舒白點頭之后,季衡會抽一張餐巾紙遞給她,然后默默將剩下的小吃給解決了。

    按道理來說早該習慣的,但是此刻舒白卻有些耳熱,那雙筷子,是她用過的……

    “哎,一天天的狗糧吃得我都吃不下飯了……”

    和高中有關的回憶里突兀地插|入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酸澀的熟悉感。

    舒白愣住,隨即便開始在記憶里尋找和女聲有關的信息,但奇怪的是,高中的一切,除了季衡都很模糊。

    那種詭異的感覺又來了。

    “你說,我們會不會是在做夢?”

    舒白看著季衡,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季衡放下筷子,也認真地回看舒白:“有可能。”

    而如何清醒過來,則是他們當下最需要解開的謎題。

    吃完飯,將餐盤端到餐具回收處,季衡自然地拉過舒白的手朝外走去。

    “哐當!”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餐盤落地的聲音,兩人循聲回頭,就看見一個女生背對著他們,正在跟她面前的男生道歉。

    “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男聲聽著十分耳熟,舒白定睛看過去,發現是下午才在輔導員辦公室見過的林景鵬,他似乎是去和輔導員討論留學事宜的。

    在記憶中搜了搜,這林景鵬在學校也算是個風云人物了,成績優秀不說,家世背景也好,為人還十分的謙虛平易近人。

    舒白盯著人,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看入了神,直到右手被人重重捏了一下,她轉頭,對上一雙一眨不眨看著她的黑眸。

    ……

    “走了。”

    季衡不咸不淡地吐出兩個字,拉著舒白大步走出了食堂。

    路上,季衡不說話,舒白便也不吭聲,等著他開口問自己。

    兩人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學校的人工湖邊。

    天色漸暗,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幽幽映亮了湖邊的棧道,而湖面卻漸漸沉入灰暗的天色里,一派平靜。

    涼爽的晚風掠過湖面撲灑在臉上,吹散了從食堂帶出的,略有些沉悶的氛圍。

    季衡視線看著湖面,終于開口:“你剛才在食堂……總盯著林景鵬看干什么?”

    “我覺得林景鵬給我的感覺很奇怪,”舒白半側過身子,倚在石欄上,牽著季衡的手晃了晃,明明是想和他正經說事,卻被他臉上眺望遠方故作平靜的表情逗笑,“我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很怪的違和感。”

    從之前在校外的小店碰見林景鵬開始,舒白就已經隱有感覺,隨著最近一次又一次的接觸,那種感覺逐漸擴散膨脹,舒白終于看清楚了,是違和感。

    但她也想不明白這股違和感到底從哪來,是覺得林景鵬不該是這副模樣嗎?還是說其他的什么方面不對勁?

    舒白想不通,也因此,剛才在食堂的時候不由得盯著林景鵬多看了一會兒,試圖從他那張溫和謙遜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你平時很關注他?”

    季衡的語氣還是有點酸。

    舒白無奈:“我平時除了睡覺都跟你在一起,你哪來的這么多飛醋可以吃?”

    季衡聞言朝舒白這邊靠了靠,兩個人面對面幾欲相貼。

    季衡一只手搭在石欄上,另一只牽著舒白的手,拇指輕輕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低著頭,舒白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說話的語氣像是一個沒要到糖吃的小孩。

    “不知道,但我就是有點,沒有安全感。”

    這句話被季衡頂著這么一張俊臉說出來,說服力實在不算很大,奈何語氣實在太過可憐,舒白的心沒來由地抽了一下。

    這話也不是季衡第一次對她說了,一次又一次地重復,一次又一次地確定,似乎只有這樣,心中的不安才會減少那么一星半點。

    她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她總覺得自己在季衡心里的形象不太好是怎么回事?

    舒白干脆坐在石欄上,彎腰低頭去看季衡的臉。

    季衡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他是耀眼的,是奪目的,走到哪里都會吸引無數目光。

    而在面對她時,那些驕傲光芒通通化為了滿腔的溫柔,他無條件地順從她,寵著她。

    相比較起大學,其實高中的那些記憶更為清晰,季衡對她的縱容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季衡的高中好友對他無不是扼腕嘆息,恨自己的好兄弟這還沒在一起呢,就被吃得死死的了。

    上了大學,兩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季衡還是一樣無底線地縱容她慣著她,只是那些行為里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會失去她,因此就算吃醋她看別的男生,也要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舒白回憶過去三年,兩個人的感情明明很穩定,自己也沒有紅杏出墻呀,季衡的不安感到底是從哪來的?

    當聽見他用失落頹喪的語氣對著自己說他沒有安全感時,那股莫名的心痛又是從哪里來的?

    舒白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眨巴眨眼,解釋道:“我沒有怎么關注林景鵬的,我之前三年都沒怎么注意班上有這號人物,是上一次我們在校外的餐館吃飯,他幫我們撿紙巾盒的時候才開始注意到他的。”

    “嗯,雖然這樣說有點胡編亂造的嫌疑,但是你相信第六感嗎?在校外那一次,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林景鵬身上有一種很奇怪的違和感,我就是覺得,他好像不該是這樣。”

    季衡終于抬頭:“那他該是哪樣?”

    舒白聳肩:“不知道,所以我才會多看了他幾眼,你沒有這種感覺嗎?”

    季衡抿唇,好一會兒才點頭:“有一點。”

    剛才醋勁太大沒察覺到,現在經舒白說出來,的確,他也從林景鵬的言行舉止里品出了一點違和感來。

    是下意識滋生出來的,找不出任何的緣由,或許,這和他們“夢醒”的關鍵有關。

    “那你下次再覺得奇怪的時候給我說。”

    舒白看著季衡,正要點頭,卻聽見他又開口:“我來看就可以了。”

    舒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真的有點幼稚了。”

    季衡低頭看著面前的女生,一時看入了迷。

    兩人此刻雖然就站在路燈下,但是季衡落下的陰影將舒白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她是站在陰影里的,那雙彎彎的笑眼卻好似流淌著漫天星河一般,亮得令人心顫。

    湖面上倒映的燈光不及她眼底漾出的光亮,也不及她眼底的光溫柔。

    季衡喉結滾了滾,這一刻大腦什么也沒想,只由本能驅動著,慢慢彎腰,低頭,去追尋那道光。

    一個吻輕輕落在舒白的眼角。

    被嘴唇覆蓋的那一小塊皮膚隨即變得滾燙。

    舒白心跳漏了一拍,空著的那只手朝身后摸索,扶住了石欄。

    下一秒,溫熱的觸感稍稍退離,只剩下灼熱的呼吸撲打在眼角,舒白垂著眼,不敢去看季衡現在是什么表情。

    面前的身影又靠近了一點,隨即搭在石欄上的手也被另一只干燥寬厚的大掌覆蓋住。

    舒白這下徹底被季衡圈在用手臂圍出來的一小方空間里。

    呼吸沿著臉側,緩緩向下移,被掃過的皮膚開始發癢,癢意最后和一道熾熱無比的視線一起,停在了舒白的唇上,不再動了。

    鼻尖相抵,呼吸交纏。

    還沒親到呢,舒白便開始覺得有點頭暈了,腦袋昏昏沉沉的。

    他們上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時候,舒白想不起來了。

    很奇怪,記憶里的他們,親密,又似乎不太親密。

    舒白扶著石欄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連呼吸都變得顫抖起來。

    而她很快發現,緊張的并不只有她一人。

    因為面前的人呼吸也變得亂了起來,時輕時重。

    兩個人劇烈的心跳隔著薄薄的衣物,清晰地傳到對方耳朵里。

    咚咚,咚咚。

    兩瓣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小心翼翼,萬分珍重。

    不知道是過于緊張還是什么原因,季衡只是蜻蜓點水一般在舒白的唇上停留片刻,兩人短暫地交換了呼吸,便離開。

    但他仍舊垂頭,高大挺闊的身影將面前的女生完完全全攏住,氣息交織侵占,鼻尖狀似無意,又似不舍,親昵地在舒白的鼻尖蹭了蹭。

    季衡眼瞼半垂,看著近在咫尺的唇,喉結滾動了兩下,下一刻,又不受控制地覆了上去。

    “唔……”

    舒白一瞬間只感覺天選地轉,腦袋止不住地向后仰,下一秒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從后扶住,退無可退,像是禁錮,又似強勢的愛撫,然后便是更深的侵占。

    攻城略地。

    風在湖面吹起漣漪,浪花輕拍河岸,激起潺潺水聲。

    等到季衡再次離開,舒白的嘴唇已然有點紅腫了,呼吸也有些急促,原本撐在石欄上的手改為抓著他胸前的衣服。

    季衡呼吸也有些重,他扶著舒白腦袋的手移到唇邊,輕柔地替她拭去唇角的那抹水光。

    只不過壓抑已久的欲|望,一旦開了條口子,是很難止住的。

    擦著擦著,指尖觸碰到柔|軟的觸感,便又忍不住地低下頭去,但是這一次他收斂了點,怕舒白痛,只一下一下,在舒白的唇瓣上輕啄。

    直到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舒白才面紅耳赤地推開身前的人。

    “有人來了。”

    “……嗯。”季衡嗓音微啞,稍稍退開了一點。

    舒白立刻起身,在季衡懷里轉了個圈,面朝著湖面。

    兩人再繼續這么面對面你看我我看你下去,今晚就別想消停了。

    身后靠著的胸膛顫了顫,旋即緊貼上來。

    季衡從后擁住舒白,將下巴擱在她頭頂,磨了磨,語氣滿是慵懶饜足:“就這樣,吹會風我們就回去。”

    經過剛才那一出,舒白本來就渾身發熱,現在又被季衡抱著,他的體溫透過衣服傳來,就更熱!

    舒白掙了掙,換來的卻是更緊的束縛。

    “熱……”

    “別動,吹會風就涼快了。”

    舒白是真覺得自己看不懂季衡了,剛才還患得患失地尋求安全感,現在這會又突然變得強勢起來。

    -

    舒白回去的有些晚,站在寢室門口時,躊躇片刻,還是轉身敲響了250寢室的房門。

    來開門的是另外一個女生,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是舒白,語氣有些不善。

    “有什么事?”

    “請問崔冉回來了嗎?”

    回應舒白的是一聲響亮的關門聲。

    舒白皺起眉,250寢室的人對待崔冉事件的態度似乎比白天的時候更惡劣了,看上去就連她的名字都不愿意聽到。

    滿頭霧水地回到寢室,陸茉率先迎了上來。

    “舒舒,你終于回來啦,你不知道,出大——”

    “咦?”

    陸茉的目光突然停在舒白的嘴唇上,她的舒舒的嘴唇今晚看上去怎么這么的,紅潤細膩有光澤?

    舒白見陸茉一直盯著自己的嘴唇,立刻做賊心虛暗道不好,轉移話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陸茉回神:“你看班群的消息沒有?”

    “什么消息?”

    舒白在外頭沒怎么看手機,一開始是因為想著辦公室的事情沒心情看,后來在湖邊嘛,就干脆什么都拋到腦后了。

    陸茉掏出手機,啪啪點了幾下,舉到舒白面前:“前段時間崔冉不是被爆深夜從咱們學院某領導辦公室離開嗎?”

    “那領導在事情爆出來沒幾天就被停職調查了,也沒站出來為自己和崔冉解釋幾句,我本來還在奇怪他為什么不站出解釋一下,結果就今天下午,新聞報道說他酒駕出車禍,死了。”

    舒白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陸茉語氣遲疑:“網上的人都說他是,他是因為事情被爆出來,覺得丟臉,沒臉見家人,也沒有臉再回學校,才會酗酒,才會……”

    其實事情發展到現在,陸茉也有些開始懷疑自己的堅持到底是不是對的了。

    她是同情崔冉的,也想幫助崔冉,但是無形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形成了一道無法打破的屏障,他們被困在屏障里,無論朝哪個方向走都是死路。

    而“爆料門”事件另一當事人的死亡,以及網上對他死亡原因的各種推測,讓陸茉腦中忽地冒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會不會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朝著錯誤的方向走,怎么可能會看得到終點呢?

    舒白靜靜看著陸茉,也看出來她眼底的動搖,嘆了一口氣,沉聲道:“陸茉,如果連你都這么想了,那么學校里那些本來相信那些謠言,或者是半信半疑的人,就更會這么想了。”

    “崔冉以后在學校里的處境,只會變得更加艱難。”

    “或許除了我們,沒人再會相信她了。”

    這也怪不得剛才她去250寢室敲門,問崔冉在不在時,得到的會是那種反應了。

    徐雨彤和吳秋素都在床下坐著,表情凝重,很顯然,她們也因為這則突如其來的新聞而開始感到不安。

    舒白將自己下午和季衡在輔導員辦公室里聽到的那番話說了出來。

    陸茉一邊為自己剛才的想法覺得內疚,一邊不敢置信道:“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我們不過是想請他幫忙調查真相而已,崔冉不是他的學生嗎?他難道不想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還崔冉一個清白嗎?”

    一旁的徐雨彤和吳秋素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徐雨彤冷哼:“他大概是怕撿了芝麻丟西瓜。”

    “在他眼中,崔冉就是那粒芝麻,現下能最快讓事件平息下來的辦法就是不管那粒丟了的芝麻,畢竟事情解決起來那么麻煩,哪有一個人好解決?”

    “而他也不敢冒險,不敢賭那萬分之一,不敢賭如果費勁千辛萬苦查出來的真相就如同網上所說的那樣,該怎么辦。”

    “所以他放棄了崔冉,因為這對他的利益來說,是損失最小的。”

    用謠言覆蓋真相,最后受到傷害的只有崔冉一人。

    而在這場事件里,舒白他們的呼喊及努力和網絡上鋪天蓋地對于崔冉的指責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

    為什么,沒有人愿意幫她。

    崔冉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舒白心里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一般,這場夢,得趕緊醒過來才行。

    深夜,寂靜的走廊中再次傳來開門聲。

    屋內,躺在床上的舒白倏地一下睜開眼睛,下一秒,她徑直坐起了身。

    寢室里其余人都睡著了,呼吸平穩。

    舒白不想吵醒她們,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取下掛在柜門上的外套,拿起手機鑰匙,出了門。

    走廊的另一頭一閃而過一道黑色的身影。

    崔冉?

    舒白心里又驚又奇,不是說她不在宿舍嗎?但剛才的關門聲,以及此刻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的身影,都無不說明,她是從250寢室出來的。

    難道說250寢室的人在騙她?崔冉這不是就在寢室里嗎。

    來不及深想,舒白實在是好奇崔冉這么晚了會去哪,思索片刻,便抬腳跟了上去。

    第102章

    深夜的校園萬籟俱寂,道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崔冉在前面自顧自地走著,而舒白則是在她身后不遠不近地跟著,幸運的是,崔冉一直沒有發現她。

    舒白跟著崔冉來到一幢教學樓前,她抬頭看著面前隱匿在黑暗中,像是蟄伏在陰暗處的猛獸的龐大建筑。

    是綜合樓。

    他們每周都有兩到三節課會在綜合樓里上,所以舒白對綜合樓還算熟悉。

    但學校的規定是夜晚的教學樓都是要上鎖的,不知道崔冉大半夜的往這里跑是想要干什么。

    舒白躲在樹后,看著崔冉不疾不徐地走上臺階,眼前突然一閃而過一個模糊的片段,似乎也是在這里,也是一道黑色的身影,施施然抬腳邁上階梯。

    唯一不同的是,腦中閃出的那個片段里的時間似乎是在白天, 而此刻卻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崔冉的黑色長裙與黑發幾乎要與周圍融為一體。

    而僅僅只是恍個神的功夫,那道黑色的身影便消失了綜合樓的門前。

    舒白扶著樹干,粗糙的質感硌得她手心有點疼,晚風拂面,她此刻終于清醒了幾分。

    深夜,寂靜的校園,空無一人的教學樓,以及原本不在寢室卻從寢室出來,又莫名其妙跑到教學樓不知道干什么來的崔冉。

    舒白猶豫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她擔心崔冉會因為最近的事情想不開。

    但毫無緣由的, 她對面前的綜合樓感到幾分的恐懼。

    就像是,知道這里曾發生過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斟酌再三,舒白仍是有些放不下崔冉, 于是她壯起膽子,放輕腳步走上樓梯。

    只是當她的手扶上綜合樓大門的門把手時,渾身上下的血液卻在頃刻間凍住。

    綜合樓的大門,是鎖著的。

    舒白不敢置信地又推了兩下,大門紋絲不動。

    那崔冉,是怎么進去的?

    下一秒,舒白透過玻璃門,和走道盡頭那扇巨大的窗戶看見,中庭內,一道黑影猛然墜地。! ! !

    舒白滿頭冷汗地從床上坐起,心跳聲重重地敲擊在耳膜上,她沉浸在崔冉跳樓那驚悚的一幕里,許久才緩過神來。

    晨光熹微,照亮寢室里的景象,陸茉她們還在睡著。

    今天早上沒有課,舒白在床上坐著平復了會心情之后,便也躺了回去,不過睡是肯定睡不著了。

    因為舒白腦中無法控制地反復播放著崔冉墜樓的那一幕,手則是緊緊地抓著空蕩蕩的左手腕。

    她想起來了,什么都想起來了。

    她現在是在恐怖課程里,在那個所謂的“歌唱表演”結束之后,便和同學們一道被拉進了這里,以旁觀者的視角,親自經歷了一遍八年前崔冉事件的始末。

    有些疑惑已經被解開,譬如崔冉當年為什么會選擇跳樓輕生這最決絕的一條路。

    但有些疑惑卻仍被籠罩在厚厚的迷霧之中,譬如網絡上那些捕風捉影的謠言為什么會愈演愈烈,又譬如林景鵬發帖污蔑崔冉的目的是什么。

    這一次的課程對于他們查清楚當年的真相至關重要,舒白情緒逐漸沸騰,他們似乎離徹底結束恐怖課程的那天不遠了。

    課程并沒有刻意地壓制他們的記憶。

    舒白在看到崔冉跳樓那一幕的刺激下想起了所有,而陸茉她們也在舒白幾句簡單的提醒下,便想起了課程這檔子事。

    午飯時間,金融學四班眾人久違地齊聚在了食堂里。

    全學文也終于想起這節課程剛開始時,和他們一起進入課程,卻在當下這段八年前的回憶中莫名消失了的王成,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他們此刻活下來的人之中,要么就是和舒白季衡一樣,完全不信網上那些和崔冉有關的謠言,要么就是對那些謠言半信半疑,但也從未對此發表過自己的看法或者是保持中立態度,沒有罵過崔冉的人。

    王成是因為信了網上的那些謠言,又附和那些謠言說崔冉不檢點,才會踩到這節課程的死亡條件從而悄無聲息地消失的。

    不過既然現在大家的記憶都已經恢復,那么他們就不用擔心自己不小心說錯話,會觸到死亡條件了。

    但就算季衡已經將事情分析的這么清楚,也還是有人不放心。

    謝夢怡哆哆嗦嗦地問:“可、可、可是,我們現在能看見的那個崔冉是鬼吧……萬一她要傷害我們怎么辦,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對付她呀。”

    恢復記憶之后,之前眾人覺得怪異卻被課程模糊的點倏然變得清晰起來——

    崔冉為什么會穿著不符合這個季節的單薄裙子,并且從回憶開始到現在,崔冉都穿著那條黑裙,從始至終都沒有換過。

    因為他們見到的并不是八年前那個還活著的崔冉,而是死后怨念深重,害死了許多人的崔冉。

    舒白搖頭,語氣篤定:“我們沒有隨波逐流,跟隨網絡上的那些謠言罵崔冉,她不會傷害我們的。”

    “就像我和季衡之前在輔導員辦公室門口,莫名其妙聽到那段對話一樣,崔冉在試圖向我們傳遞一些信息,但她并不想傷害我們。”

    舒白聳聳肩:“包括讓我在夢里看見她跳樓的一幕,我覺得她應該也是故意的,好刺激我早點想起和課程有關的事情。”

    陸茉疑惑:“那我們現在都已經恢復了記憶,也知道了這節課程的死亡條件是什么,那這節課程對我們來說不是就沒有威脅了嗎,為什么它還不結束呢?”

    舒白聲音沉了下去:“因為崔冉的回憶還沒有結束。”

    他們是旁觀者,但又不是旁觀者,他們和當年的崔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當年崔冉曾經經歷過的事情,被換了一種方式,在他們的身上重演,而這場“演出”的終點,就是崔冉生命的終點。

    “所以我們才會在尋求幫助時四處碰壁,因為我們經歷的那些事情,都是崔冉曾經所經歷過的。”

    崔冉找上輔導員,希望輔導員可以幫自己,卻只是被冷嘲熱諷數落了一頓后趕了出來。

    她的室友也因為網上的謠言而疏遠她,甚至于厭惡她。

    崔冉當年應該也報了警,但或許是有人從中作梗的原因,她并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幫助,而是被逼著走上了絕路。

    在她最無助絕望的時候,沒有人選擇站在她的身邊。

    恰如這節課程里,想替崔冉查清真相的舒白他們,他們所接收到的都是當年毫不收斂的,射|向崔冉的惡意。

    而結局是早就已經定好了的,無論他們再怎么努力也無法扭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態一步一步朝著最嚴重的方向發展。

    眾人不由唏噓。

    季衡的手從桌下伸過來,十指緊扣,用力地握住了舒白的手。

    -

    下午的課程是在還未被封禁的“老綜合樓”里上,崔冉沒有來上課,膽子小的人不禁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而恢復了記憶的眾人,當下最要緊的任務就是從林景鵬身上找出他在網絡上散布崔冉謠言的線索。

    全學文仗著現在的林景鵬是八年前那個毫不知情,也還不認識他們的林景鵬,肆無忌憚地在背后打量他,結果不出所料,被林景鵬發現了。

    林景鵬回過頭,對上全學文的視線,沖他友好地笑了笑,就像是普通同學一般。

    要不是他們之前在課外找到的線索均指向林景鵬,此刻看著男生溫和的笑容,全學文還真不能將他和害死崔冉的罪魁禍首聯系在一起。

    “靠,這人真能裝。”全學文小聲地跟季衡吐槽了一句。

    季衡心里正想著事,手上則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舒白的手玩,沒有回應全學文的話。

    舒白忽地想起什么,直起身看著季衡:“你知道林景鵬住在哪間寢室嗎?或許他偷拍的那些照片和造謠的證據就被他放在寢室里。”

    季衡搖頭:“我沒有在寢室樓里遇見過他。”

    舒白又去問全學文和何浩洋,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他們沒有在寢室樓碰見過林景鵬。

    不過沒碰見過沒關系,他們可以問嘛,好歹也是當過“三年”同學的塑料同學情,問個問題還是可以的。

    全學文轉身看向坐在后排的十班的一個男生:“同學,我晚上有點資料要交給林景鵬,你知道他住哪間寢室嗎?”

    那男生回答道:“林景鵬搬出去住了,這學期開學的時候搬出去的,具體住哪我也不知道,你得去問他。”

    全學文和季衡對視一眼,怪不得沒碰到呢,原來是搬出去住了。

    如果他住在寢室還好說,全學文可以去宿管那偷鑰匙溜進他的宿舍,但搬出去住了,就有點不太方便了,主要是沒有鑰匙。

    但全學文和何浩洋依舊決定等這節課下課之后跟蹤林景鵬,看看他到底住在校外哪個地方。

    下課鈴聲響起后,舒白和季衡去到了天臺。

    雖然現在所有的悲劇還沒有發生,天臺上不大可能有什么線索,但舒白還是想上來看一看。

    她站在崔冉當初跳樓的那個位置,探身出護欄朝下看,季衡在旁邊緊緊抓住她的手。

    七樓,一個會讓人感到頭暈目眩的高度。

    崔冉就是站在這里,義無反顧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103章

    晚飯的時候, 跟蹤林景鵬的全學文和何浩洋終于回來了。

    陸茉迫不及待地問:“怎么樣,林景鵬住哪知道了嗎?”

    全學文語氣沮喪地報出一個小區名字:“我本來還以為林景鵬就住在學校附近的居民樓呢, 結果誰知道,坐地鐵都坐了三站!”

    “而且你別說,他住的那小區環境挺好的,還是一梯一戶,樓下門禁都是刷臉的,我跟何浩洋在門口站著實在是太顯眼了,我們就沒敢在那里多待,趕緊回來了。”

    “那房子估計不是他租的,應該是他買來長住的。”

    眾人聞言心俱是一沉。

    想要混進林景鵬住的房子里去找線索是不可能的了。

    仔細翻看那段被課程硬塞進大腦的三年的記憶,也能得知林景鵬的家境的確很好,下午的時候,陸茉吳秋素還旁敲側擊地向十班的同學們打聽了一下,林景鵬家里似乎是做生意的,但具體是什么行業的就不知道了。

    舒白眉心不自覺皺起。

    他們沒多少時間了,這么近水樓臺的機會,必須趕在課程結束前找到一些線索才行,但現在還有哪些地方可能會有線索呢?

    “先吃飯吧。”

    幾個人吃的炒菜, 季衡夾了一筷子肉到舒白碗里:“想辦法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舒白默了默, 拿起筷子。

    -

    隨著倒計時一天一天的臨近,天氣逐漸轉熱,舒白他們無論是在教室,還是在寢室,都很少能碰到崔冉了。

    而事件的另一突破口——林景鵬,他帶著的三好學生面具也絲毫沒有碎裂的趨勢。

    舒白他們課內課外的身份都是學生,能著手調查的點本來就少之又少,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路更是被堵得死死的。

    大家不免變得焦躁起來。

    全學文更是,一連幾天上課都狀似無意地去和林景鵬搭話,想從他的表情或者回答里看出點什么來。

    當然,結果一無所獲。

    林景鵬也不是傻的,多來幾回自然看出了全學文目的不純,對他的態度逐漸冷淡下來,或者也有做賊心虛的緣故,他最近幾天似乎有意無意地在躲著全學文,連帶著連舒白季衡他們也不太能趁著上課時間觀察他了。

    全學文對此不甚在意:“反正都是虛假的同學情,他討厭他的,我觀察我的,而且課程結束就拜拜了,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就喜歡他看不慣我,但又弄不死我的樣子。”

    舒白:……

    而全學文這一番話導致的結果便是,從不逃課曠課、老師眼中態度端正的好學生林景鵬,今天居然曠課了。

    舒白視線在教室里找了好幾圈,直到上課鈴打響也沒看見林景鵬的身影。

    全學文趴在課桌上唉聲嘆氣:“沒時間了啊,要沒時間了啊,這么好的機會,這次要是把握不住的話,真的可惜了啊……”

    舒白垂眸,若有所思。

    林景鵬不會無緣無故曠課,難道說在崔冉跳樓之前,他還做過什么事,又或是和崔冉之間發生過什么?

    可他已經把崔冉逼上絕路了,現在再做些什么的話,不是會增加自己暴露的風險嗎?

    正皺眉苦思,臉頰上突然貼上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舒白被冰得打了一個激靈,轉頭看向身邊人。

    季衡把奶茶放到她手邊,托腮看她,看了看的沒忍住,抬手,冰涼的指尖又輕輕地在舒白臉上捏了捏:“現在還在上課,你就是腦袋想出花來,也不可能把林景鵬想來的。”

    “呵,現在還在上課呢,有些人就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談起戀愛來了呢。”

    全學文的聲音幽幽地從背后飄來,適時地吐槽道。

    季衡沒搭理他,只看著舒白。

    舒白被他看得莫名臉熱,拿過奶茶喝一口降降溫,齒間頓時被茉莉微澀的香氣充盈。

    不得不說,季衡真的非常了解她的口味,每次給她買的奶茶不重樣,但都非常合她的口味。

    陸茉手邊的奶茶被她喝的快要見底了,她隔著舒白沖季衡道了聲謝:“季衡,謝謝你的奶茶。”

    季衡笑:“應該的。”

    作為舒白的“娘家人”,季衡買奶茶的時候,也給陸茉和吳秋素一人買了一杯,包括現在和她們同住一間寢室的徐雨彤也有。

    徐雨彤接過奶茶時神色淡淡的,陸茉還想著她要是不喝自己就可以喝兩杯了,沒想到人家喝得挺好。

    陸茉嘬著杯底的珍珠,在心里甜滋滋地想,有個姐妹談戀愛了真好呀,小蛋糕有她的份,奶茶也有她的份,真好!

    “好喝嗎?我點的三分糖,會不會有點澀?”季衡又湊近了些,像是很好奇舒白手里這杯奶茶是什么味道的。

    舒白把奶茶朝他跟前遞了遞,示意他嘗嘗看。

    季衡接過,就著舒白剛喝過的吸管喝了一口。

    舒白問他:“澀嗎?”

    季衡放下奶茶,輕輕搖頭:“還好,不是很澀,也不是很甜,剛好。”

    兩人湊得有些近,吐息間是一模一樣的茉莉淡香,眼前的薄唇一開一合,舒白又想起那天在人工湖邊……

    教室里有些悶熱。

    舒白坐正了身子,不再看季衡,發絲間的耳朵微微泛紅,季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沒再去逗她。

    教室后門處,有兩個遲到的女生趁著老師低頭擺弄課件的時候,偷偷溜了進來,貓著腰走到倒數第二排坐下,也就是全學文何浩洋的旁邊。

    “好煩啊,我今天才換的干凈衣服就被弄臟了。”其中一個女生坐下就開始抱怨。

    另一個女生安慰她道:“沒關系,豆漿而已,又不是什么油點子,回去用洗衣液一搓就能洗掉了。”

    “我知道,但就是早上剛出門被潑了一身的豆漿,換作誰心情會好呀。”

    “嗯,也是,不知道林景鵬那么急吼吼的去要去干什么……”

    舒白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女生對話中的林景鵬三個字,顧不上現在還在上課,轉身問兩個女生道:“你們剛才遇見林景鵬了?”

    那個被潑了豆漿的女生正用餐巾紙擦拭自己的衣服,聞言頗有些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是呀,我這衣服就是被他整的,結果人連句道歉都沒有,轉頭就跑了。”

    舒白和季衡對視一眼。

    有點不對勁,林景鵬在同學們面前向來裝得很好,懂禮貌有涵養,能讓他著急上火的,必定不會是什么小事。

    舒白趕忙追問:“那你看見他往哪個方向離開了嗎?”

    女生表情古怪地看她一眼,但見她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只能認真回憶一番,指出一個大概的方向:“就……往三食堂的方向跑了,具體去哪我也不清楚,他跑得太快了。”

    三食堂的方向。

    從這里往三食堂,路上有哪些建筑?舒白開始在腦中模擬學校的地圖。

    “老綜合樓。”季衡突然開口,“從這里到三食堂的路上,會經過老綜合樓。”

    下課鈴響起,舒白一行人顧不上課程還沒有結束,收拾東西離開教室,匆匆往老綜合樓趕去。

    可他們在老綜合樓里找了半天,天臺廁所都找了,卻沒找見林景鵬的蹤影。

    全學文一屁股坐在老綜合樓前的臺階上:“難道說我們來晚了?他已經完事離開了?”

    可,從聽到兩個女生的對話,到他們趕到老綜合樓,總共不過三十多分鐘。

    三十分鐘能干什么?銷毀證據?

    嘖,還真能。

    一行人又泄了氣,蔫頭耷腦、不顧形象地坐在人來人往的教學樓門口。

    陸茉滿臉頹喪地托著下巴,言語間頗有些想要放棄的意思:“本來以為這一次回到八年前能查出來點什么,但是那個林景鵬家里有錢又有門路,說不定早就把他在網上干的那些事情給遮掩過去了,我們根本就找不出證據去證明那些事情是他干的。”

    舒白揉了揉陸茉的腦袋:“別放棄,任何事情,只要他做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而且那兩個女生只是看見林景鵬往這個方向來了,并沒有說林景鵬就是來的老綜合樓,也許他去了其他地方也說不定。”

    只不過滿學校找人到底不太現實,思及此,眾人放棄了找尋林景鵬,徑直去了食堂吃午飯。

    吃完飯,一行人便開始在學校里漫無目的亂晃。

    回寢室,不行。

    因為眾人都隱約能感覺到這節課程快要結束了,但是調查林景鵬這件事卻一點進展也沒有,就算回到寢室也是坐立難安。

    在學校里亂晃,其實也不太行,但比起什么都不做,這樣至少不算擺爛,也能給大家焦躁不安的心來上些許的安慰。

    就這么晃到舒白她們宿舍樓下,往常冷冷清清的宿舍大廳,今天卻一反常態地熱鬧。

    舒白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調監控”之類的話。

    好奇心被勾起,舒白眨眨眼,松開了季衡的手,和陸茉吳秋素一塊往人群的中心擠去。

    等女生們費勁巴拉地擠到人群中央時,定睛一瞅,和宿管阿姨正臉紅脖子粗地爭論著什么的女生居然是熟人。

    不過不是很熟,只是一個班的,然后又住在舒白她們宿舍斜對門,經常會在走廊碰上而已。

    “我們陽臺上有男生的腳印!這還不能說明什么嗎?”

    “你們還要我說多少遍嘛,監控真的沒有顯示今天上午有男生出入宿舍呀。”

    “那我們陽臺的腳印怎么說?那腳印一看就是四十多碼的鞋子,我們女生怎么可能穿那么大的鞋!”

    “哎呀,說不定是你們宿舍哪個同學借了男同學的鞋子來穿,你回去好好問問你的舍友,別在這里鬧了。”

    “我就是問了,不是她們干的才來找的你啊……”

    不算熟悉的對話,但是非常熟悉的事件,舒白此刻呼吸都停滯了。

    身側牽著的陸茉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著。

    那個女生沒有給他們指錯方向。

    三食堂的方向,再往里走就是學生宿舍,上午,林景鵬不是去的老綜合樓,而是來的女生宿舍。

    他做了和八年后一模一樣的事情,從248寢室的陽臺翻進女生宿舍樓。

    宿舍樓里有他想找的東西,或者是想毀掉的東西,就在250寢室內。

    幾人正要倒回去把這消息告訴等在樓外的季衡他們,舒白的腳步卻突然頓住了。

    陸茉察覺到自己牽著的那只手,溫度正在迅速地流失,她回過頭看她。

    “舒舒,怎么了?”

    細看之下才注意到,舒白臉色也十分蒼白:“八年前的這個時候,崔冉還沒有死啊。”

    話音落下,噔——

    吳秋素和陸茉腦中同時響起一聲沉重但清明的鐘聲,有什么被她們忽略的東西被猛地一下喚起。

    這個時候,崔冉還沒有死,250寢室的靈異事件也還沒有發生,更沒有被改成雜物間,學校里和崔冉有關的恐怖事件通通沒有發生,如果說林景鵬想來250寢室找東西,為什么不直接從250寢室的陽臺翻進去,反而要多此一舉從248寢室的陽臺翻?

    因為他知道250寢室之后會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在恐懼250寢室,也在恐懼崔冉。

    半晌,舒白嘴唇翕動,一字一頓地道:“這個林景鵬,是八年后的那個林景鵬。”

    “他跟著我們一起進來了。”

    第104章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是舒白也想不出另一個合理的,可以解釋得通為什么林景鵬要恐懼250寢室,恐懼崔冉的理由了。

    在他們當下所處的時間線上,和崔冉有關的一切恐怖事件都還沒有發生,如果是八年前的林景鵬,他想來崔冉寢室找東西,有無數種方法,但他卻選擇了最麻煩,也是最容易暴露自己的一種。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沒有被課程蒙蔽,知道當下的這個崔冉不是八年前的崔冉,害怕會遇上她,所以選擇從248寢室翻進宿舍樓,在走廊里確認崔冉不在寢室后,才敢進到250寢室里去找他迫切想要找到的某樣東西。

    宿舍樓前爭吵不休,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消停不下來的,這里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一行人找到宿舍樓后清靜的地方, 席地而坐,開始捋現在的狀況。

    有了前車之鑒,現在沒有人會再去懷疑翻進248寢室的人是不是林景鵬,他們只是在想,能讓林景鵬頂著巨大的恐懼也不惜要拿到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林景鵬應該不知道和恐怖課程相關的事,”全學文嚴謹地分析道, “他說不定還以為自己穿越回了八年前,想著過了這村就沒這店,趁此機會把那些后患全都絕了才好!”

    “對!”何浩洋雄赳赳氣昂昂地附和,但很快又蔫了下去,“可他偷進女生宿舍是想找什么呢?”

    舒白盤腿坐在地上,支著下巴,長發垂落,有幾縷不聽話的頭發滑到了季衡的腿上,她沒注意到。

    季衡一只手撐在舒白背后,兩人坐得近,乍一看舒白像是靠在季衡懷里似的,腿上偶爾傳來一陣細微的癢意,季衡垂眸看一眼,也沒管。

    舒白聽著全學文和何浩洋的對話,若有所思道:“會不會,跟他八年后,在老綜合樓里裝監控,守著樓不讓人進有關?”

    全學文一聽更納悶了。

    這兩者之間聽上去簡直毫無關系。

    舒白其實也只是直覺使然。

    前段時間的林景鵬無疑是正常的,全學文全天360度無死角監控都沒能把他盯出個洞來,說明那時候的他還是八年前的林景鵬,不認識他們,也沒有經歷過崔冉死后的一系列恐怖事件。

    舒白猜測林景鵬是昨晚,或者是今天早上才突然“醒來”,有了屬于自己的意識,不再是課程里一個懵懵懂懂,按部就班地跟著“劇情”走的工具人。

    而他發現自己“回”到了八年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250寢室偷某樣東西。

    舒白搭在腿上的手,手指有節奏地輕點著。

    這說明那樣東西對他來說很重要,非常重要,就跟不嫌麻煩,在老綜合樓里裝監控也要守著的那樣東西一樣重要。

    所以舒白才會將兩者聯系起來。

    但要是讓她解釋個具體的關系出來,一時半會兒的,她還真說不出來。

    季衡卻突然想起什么,開口:“250寢室墻上的那句話,你們還記得嗎?”

    全學文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句?”

    還是吳秋素在一旁提醒他:“就是刻墻上的那一句,他們都該死,尤其是林景鵬。”

    舒白腦中乍然閃過一簇白光,有些一直被他們忽視的細節之處,在此刻被猛地放大。

    因為250寢室鬧鬼被改成雜物間的緣故,舒白他們看到墻上那句話時,腦中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那句話是崔冉死后出現在墻上的。

    認為她是在死后得知造謠自己,中傷自己的人是林景鵬。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那句話,是崔冉在跳樓前刻下的呢?

    這么想著,舒白也語調顫抖地說了出來。

    有些人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崔冉在結束自己的生命之前,就知道了在網絡上造謠中傷她的人是林景鵬。

    全學文一拍大腿,“噌”地一下站起來:“崔冉手里有證據!林景鵬今天就是去偷她手里掌握的那個證據的!”

    “不不不,不對不對……”

    全學文又很快揉著腦袋坐回去,自言自語:“她要是有證據為什么不上網為自己解釋澄清,反而是選擇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舒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全學文,全學文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但細看之下,才發現她的眼睛并沒有注視著自己,而是像透過自己,透過當下的寧靜,去看一段慘不忍睹的回憶。

    “或許,崔冉就是發現,即便她找到了證據,可以證明那些謠言都是子虛烏有、都是造謠,也無法為自己洗清一身臟水,也無法讓傷害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才會走上最極端的那條路的。”

    在學校里,崔冉被曾經親近的人厭棄,她去找信任的老師,以為會得到幫助,結果得到的卻是淬了毒的羽箭,一下一下,更深地朝她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扎下去。

    但哪怕這樣,她也依舊沒有放棄,想盡辦法地去找出背后造謠的人,所以她才會整天整夜地都不回寢室。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找到證據了。

    可她拿著證據,卻發現,原來不管她有沒有證據都是一樣的,她勢單力薄,身后空無一人,而做錯事,違背了道德良心的造謠之人卻高高在上地睨視著她

    她明明是最無辜,最有理的那一個,卻被喪心背德之人死死踩在腳下,而旁觀的人或因為權勢,又或許是因為其他的,選擇了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深陷入沼澤,直至被污泥吞沒。

    崔冉曾經很努力地掙扎過了,結果到頭來,仍是被逼上了絕路。

    這整個過程其實并不難猜,從網絡上輿論發酵之后,周圍同學老師的態度變化便可以窺得一二。

    “那那個證據……”

    謝夢怡有些著急,既然這樣,那萬一那個證據真的被林景鵬找到銷毀了怎么辦?

    “我們是不是得趕緊去找林景鵬?”

    舒白提醒她:“現在是在課程里,林景鵬不知道,但是我們知道,我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是被課程虛構出來的一個不存在的世界。”

    “就算林景鵬找到那個證據銷毀了也沒關系,因為在現實世界里,那個證據還被完好地存放在老綜合樓的某個地方。”

    在這節課程里,經歷過一輪考驗的他們徹底變成了旁觀者,這好,也不好。

    他們不會受到傷害的同時,也無法為崔冉做些什么,只能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既定好的結局,然后課程結束。

    眾人沉默間,舒白突然站了起來。

    “舒舒,你要干什么去?”陸茉仰頭看她。

    舒白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說:“去250寢室最后確認一下,那行字到底是崔冉死前刻上的,還是在她死后出現的。”

    -

    敲門聲在安靜的走廊內響起,當250寢室的女生第三次在門口看到那幾張熟悉的臉時,連基本的敷衍都懶得做了,沖舒白她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就要把門再關上。

    當然,這一次舒白也不準備再跟人客客氣氣地維持塑料“同學情”了。

    她手抵上門,在女生還沒有反應過來前,用力朝里一推,女生毫無準備地向后踉蹌幾步,而門則是重重地撞在了旁邊的書桌上。

    在女生的驚呼聲中,以舒白為首,4班剩下的7名女生都來了,一個接著一個,跟進自己寢室似的,一點不帶客氣的,進門就往那張積了一層薄灰的桌子走去。

    然后站在桌前盯著某處看了一會兒,幾個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點了點頭,仿佛在對什么地下黨的暗號,而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女生:……

    她們,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

    第N屆林景鵬批判大會再次在荷花池邊召開。

    “林景鵬真的太不是個東西了!”陸茉紅著眼睛憤然道,“活該他這輩子被困在學校,當個沒有存在感的隱形人,這些都是他應得的!”

    崔冉在跳樓前就已經知道了一切事情都是林景鵬干的了,或許兩人私下里還有過對峙,崔冉就是被林景鵬一步步逼上絕路的。

    事情調查至此,眾人對課程的恐懼被為崔冉的經歷憤憤不平沖淡了不少,目的也從一開始的逃離,到現在摻雜進了一些真心實意想幫崔冉洗清冤屈的心思在。

    舒白靠著荷花池邊的石欄想著,這次課程結束,就算是把老綜合樓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到那條被藏起來的線索是什么。

    一陣喧嘩聲傳來,荷花池的另一頭,也就是老綜合樓驟然變得熱鬧起來。

    舒白心中立刻涌上一陣不安。

    他們和老綜合樓有關的記憶就那么兩段,都是在課程里,一段是在被封禁之后,一段是在被封禁前,都不怎么美好。

    而這樣的喧嘩,他們此前也經歷過一次。

    想到什么,舒白邁腿朝著老綜合樓狂奔而去,季衡緊隨其后。

    反應過來的同學們也紛紛跟上。

    看到天臺那抹黑色身影時,全學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握草!是今天嗎?”

    舒白眉頭緊皺。

    不是今天,在這段“回憶”里,崔冉跳樓的時間提前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陰差陽錯拉進來了一個林景鵬,而林景鵬又半途恢復記憶,這才影響了事情的走向。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同樣的話,仿佛噩夢一般在周圍上演。

    但是這一次,舒白摒棄掉了周圍的一切事物,毅然決然地朝天臺上跑去。

    通往天臺的小門其實是被崔冉鎖著的,有些老師和學生面色焦急地站在門外,等著保安去拿工具砸門。

    但奇怪的是,舒白的手一推,緊閉的門便朝內打開,而周圍的人像看不見她似的,只一昧地問著還要多久,再不來就要出事了之類的話。

    舒白沒管他們,拾階而上來到天臺。

    崔冉似乎也在等她。

    心在此刻奇異地平靜下來。

    舒白和崔冉在天臺相視而立,她發現自己現在在面對崔冉時,哪怕是一點細微的恐懼感都沒有了,因為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才明白她不過也只是一個被不公平的命運摧殘的可憐人罷了。

    心中隱有預感這條黑暗無望的路即將走到盡頭,舒白問出了那個心底一直很好奇,但卻一直沒機會問出口的問題。

    “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在第二節課程結束前,在班上那么多人中,崔冉偏偏選擇將她拉上了天臺,讓她目睹她跳樓身亡的那一幕。

    崔冉此刻背風而立的面容并不猙獰,相反有一種超脫世俗、放下一切的淡然。

    獵獵風聲中,她的聲音如山間泉水,清冽空靈,很好聽。

    她說:“因為我看見了。”

    “我看見有個女生一直跟在你身邊,我感覺出她很悲傷,但她并不想傷害你,反而一直在努力地保護你。”

    “所以我覺得你一定是一個很好,很溫柔,也很強大的人。”

    所以才會選擇舒白,讓她看見那看似詭異,實則是求救的一幕。

    而事實證明,崔冉沒有選錯。

    第105章

    喧囂退去,舒白緩緩睜眼,發現自己和同學們正坐在學術報告廳的觀眾席,面朝舞臺。

    他們如同真正的觀眾一樣,看完了一場殘酷又真實的回憶。

    “叮咚。”

    “匯報演出結束。”

    舒白坐在位置上還沒回過神來,跟她隔了幾個座位的全學文忽然像打了雞血似的,猛地一下站起來。

    “林景鵬在哪?!他不是也被拉進課程里了嗎,那他昨晚上肯定也跟著來了!”

    全學文擼著袖子:“今天我非把這龜孫逮到不可!他太TM不是個東西了!”

    舒白有些頭暈,緩了一陣覺得稍微好轉之后,站起來,沉聲開口,將眾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在找林景鵬之前,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全學文:“什么事?”

    舒白:“拆遷。”

    -

    清晨校園的風,帶著一股還未被囂雜浸染的寧靜,郁郁蔥蔥的樹蔭之下,鮮少有行人或是車輛經過,這就襯得大步流星穿過林蔭道的舒白一行人格外的行色匆匆。

    舒白他們跑遍了整個校園, 最后還真找到了幾把積了灰的大鐵錘。

    而找到工具之后, 他們的下一站便是老綜合樓。

    舒白想明白了,就在和天臺和崔冉說完那番話之后。

    第一次見到崔冉, 便是在老綜合樓的天臺上。

    然后是在課程里。

    而每一次結束,都是在老綜合樓的天臺,崔冉似乎在有意無意地將他們的目光引到那處去。

    林景鵬找了這么久,也沒能在老綜合樓里找到的證據,除開崔冉真的藏的很好這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有些地方他不敢涉足,更不敢進去翻找。

    想想, 那便只有崔冉自|殺的天臺了。

    咚!咚!咚!

    鐵錘重重地砸在紅色的磚墻上,揚起一層厚厚的灰。

    陸茉緊張地四處看了看,又往舒白的身后縮:“我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萬一把林景鵬引過來了怎么辦?”

    全學文聞言霸氣地把鋤頭往肩上一甩:“找的就是他,要是他現在敢出現在我面前,我的錘子可不是吃素的。”

    嘩啦啦。

    不多時,磚塊落地的聲音響起,面前這堵磚墻在季衡全學文何浩洋三個男生的不懈努力下,終于被砸出了一個半人高的小洞。

    濃濃的灰塵味道從里面飄散出來。

    季衡掄著鐵錘,將洞擴大成一個能容納人彎身進入的小門,然后率先抬腳走了進去,舒白緊隨其后。

    當初學校封天臺的時候,大概是想著下面已經封上了,上面就不用管了,樓梯盡頭的門只是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新鮮空氣頓時灌入這個被塵封多年的狹窄樓道內。

    在其余人還忙著四處打量天臺時,已經來過幾回的舒白則是立刻彎腰低頭尋找了起來。

    同學們見狀也不浪費時間了,趕緊幫忙找起來。

    很快,舒白便在崔冉跳樓時所站那個位置底下,發現了一道窄窄的縫隙,她蹲下,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朝里頭照去。

    有什么物體在反光,掏出來一看,是一部手機。

    手機已然是八九年前的款式了,但好在時下同品牌的手機充電線也能給這部手機充電,全學文恰好用的就是這個牌子的手機,他匆忙趕回寢室,拿了充電線之后再和眾人匯合。

    而留下的舒白他們則是將天臺仔細地翻找了一遍,確定只有這一部手機之后,才離開。

    直到舒白他們從老綜合樓里出來,林景鵬也沒有出現。

    舒白猜測他應該是被拉入課程之后嚇得不輕,需要時間來緩緩,以及,他們現在這么多人,又是大白天的,他不好下手,所以才沒有出現。

    舒白他們找了一間咖啡店坐下,季衡去給大家點飲料,順便租了一個充電寶,回去拿充電線的全學文也很快趕到。

    大概是許久沒充電沒開機的緣故,那部手機連接上電源之后,過了好幾分鐘,屏幕才亮了起來,然后不緊不慢地開機。

    手機沒有鎖屏密碼,應該崔冉拿到手之后特意改的,方便她看消息,自然,也方便了現在的舒白等人。

    舒白想了想,先點進百度貼吧,明晃晃的大寫字母“L”出現在眼前。

    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舒白心里也不免“咯噔”一下。

    點進賬號,她在被刪的帖子里找到了那篇造謠崔冉和領導有不正當交易的帖子。

    這的確是林景鵬的手機無疑了。

    舒白又點開短信,qq之類的社交APP查看,短信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多是沒什么營養的廣告短信,但是林景鵬的qq卻格外的熱鬧。

    他加了許多人,但都沒有備注,并且聊天的內容很簡單,也非常的統一。

    他先是讓對方在網上發一條詆毀造謠崔冉的帖子或者回帖,越難聽越過分越好,等到對方發完將截圖發給他后,他便會給對方發一百塊的紅包。

    當然,這件事情光靠林景鵬一個人完成會很麻煩,他還有幾個幫手。

    那幾個幫手大概就是崔冉死后,也接連死在了老綜合樓里的人。

    眾人看到這里,后背俱是一涼。

    陸茉更是覺得手里捧著的冰咖啡沿著手臂,一路冰到了心底:“所以,不光是造謠污蔑崔冉,包括后面一系列針對崔冉的大規模網暴,都是林景鵬……全部都是他干的……”

    舒白長嘆一聲,似無奈,又似哀嘆。

    一開始的確是林景鵬在引導網絡上輿論的走向,但是到了后來,網上鋪天蓋地站出來指責崔冉,將她在外面干的那些“勾當”說得繪聲繪色的人,怎么可能是林景鵬和幾個學生就能辦到的。

    那些人不過是在享受將高嶺之花踩在腳下的快感罷了,因此就算沒有人讓他們做,他們也會主動站出來,在網上肆無忌憚地抹黑崔冉。

    看,大家都那么說她,說明她平時就是那樣的人,我只是隨著附和幾句罷了,要是說錯了,那就當是開個玩笑,有什么大不了的。

    手機翻看到這里,答案已經非常明確了。

    季衡舉起手機,將林景鵬的qq聊天記錄一一拍了照,然后又點進微信。

    微信上,林景鵬和一個名字叫“zik”的人的聊天在聊天記錄的最上方,兩人的對話很簡單,但對方字里行間都透露著驚慌。

    [zik:林哥,崔冉好像發現是我們在搞她了,她今天都來找我了。 ]

    [L:怕什么,你只要不把手機給她看,她什么都不會知道,也查不出來。 ]

    [zik:不是,是我們找的人,好像有一個把我給供出來了。 ]

    [L:沒事,你不用管她,她來找你你別理她就是了,其余的我會解決。 ]

    聊天到此為止,林景鵬之后到底是怎么解決的,舒白他們不得而知,但能猜的出來,他的解決方案估計不太奏效,不然這部手機最后也不會落到崔冉手里了。

    繼續往下翻,還有一個跟備注是“李哥”的人的聊天記錄引起了舒白的注意。

    如果舒白沒有記錯的話,崔冉和林景鵬班級的輔導員就姓李。

    最新的幾條聊天記錄都很平常,不過是林景鵬告訴他,自己的申請資料準備好了,什么時候交,交到哪里去之類的話。

    舒白頓時想起,在課程里,自己和季衡去找輔導員時偶遇上林景鵬的事,那時候林景鵬就是被輔導員叫去辦公室聊公派留學申請的事的。

    但令舒白沒有想到的是,早在林景鵬被輔導員叫去辦公室前,甚至還早于崔冉被造謠之前,林景鵬就已經和輔導員討論過留學申請的事情了。

    [L:老師,那個公派留學申請的事,您幫我問到了嗎? ]

    [李哥:問是問到了,但你可能有點懸。 ]

    [L:怎么了? ]

    [李哥:今年的名額很緊張,我看過了,按照你的成績,能申請上的概率很低,你前面幾個學期期末考雖然成績不錯,但都排在崔冉后面,她也有意向申請這個項目,所以她最終能申請上的概率,按道理來說是比你大的。 ]

    [李哥:哈哈,不過沒關系,按照你現在的成績,本校保研其實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你成績這么好,也不缺那一條出路的,好好考慮一下吧。 ]

    [L:謝謝老師,我會考慮的。 ]

    眾人突然沉默了。

    他們的確好奇過林景鵬為什么要這么大費周章地造謠陷害崔冉,將她踩進泥里,連翻身都翻不了,陸茉還猜過,林景鵬是不是因為對崔冉愛而不得,才會由愛生恨,起了得不到就毀掉的心思。

    但此刻聊天記錄就擺在這里,雖然實在是有點過于扯淡,但……

    “林景鵬人家成績可好了,畢業之后就出國留學去了……”

    “林景鵬三好學生,年年都拿獎學金的好吧……”

    舒白他們曾經廢了許多力氣才在網上問到的一些關于林景鵬的事,還有崔冉一出事,就立刻出現在輔導員辦公室,和他討論準備留學申請資料的林景鵬。

    都指向了這簡短的幾句對話,或許就是一切悲劇的開端。

    陸茉的眼眶漸漸紅了,她一拳砸在桌上,杯里的咖啡跟著晃了幾晃。

    “真不是個東西!”

    舒白沒說話,但放在腿上的手正在小幅度地顫抖著。

    季衡伸手過來,將她冰涼的手裹進掌心,緊緊握住,許久,舒白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緩緩開口:“或許,就連崔冉那張深夜私會領導的照片,都是林景鵬為了引她入局而設的陷阱。”

    “那天晚上,崔冉說不定是被林景鵬騙過去的。”

    陸茉聞言,紅著眼拿過手機,吳秋素問她:“你想找什么?”

    陸茉篤定道:“崔冉一定是被林景鵬騙過去的,說不定這部手機里還有他為了把崔冉騙到辦公室發的消息呢。”

    季衡一邊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熱度傳遞到舒白那邊,一邊提醒陸茉道:“就算有,他也不大可能用這部手機發。”

    “這部手機一看就是他經常用的,相冊里還有他拍的一些課堂上的PPT,他用這部手機發,崔冉一看到那條爆料帖子就會立刻聯想到他,很快就能順著手機號找上他,他不會給自己留下一個這么大的隱患的。”

    季衡還有一點沒說。

    就是在爆料貼后不久,和崔冉傳“緋聞”的那位領導突發車禍去世的消息,應該也是林景鵬的手筆。

    他之前應該買通了那位領導,讓他和自己一起做個局,陷害崔冉,讓她身敗名裂,甚至被退學,這樣公派留學的名額就可以穩穩地落到他的頭上。

    只不過后來,那領導看見事態逐漸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開始害怕,反悔了,試圖挽救,但林景鵬怎么可能讓他如愿,讓自己到嘴邊的鴨子飛了。

    不過那件事情他做得一定很隱蔽,季衡他們現在是無從下手調查的,但他們手上現在掌握的信息,也夠了。

    只要先撕開了一條口子,背后那些蠢蠢欲動的暗流便會迫不及待地奔涌而出。

    就像林景鵬當初對崔冉做的那樣。

    季衡他們需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鬧大,到時候學校和警察自然就會開始著手調查當年的事情。

    而一直隱藏在暗處的林景鵬,也會因此而不得不再次走入大眾的視線。

    -

    吃完午飯,大家都累了,一個個地都回寢室去休息,而舒白陪著季衡回寢室拿了電腦之后,又回了上午的那家咖啡店。

    舒白趴在桌上,看著季衡打開電腦,將上午他所拍攝的林景鵬那部手機的內容,一張一張地傳到電腦上。

    舒白好像猜出他想要做什么了,她坐起身,湊到季衡電腦旁。

    “你要做PDF?”

    季衡修長的五指在鍵盤上翻飛,聞言轉頭認真地回望舒白:“嗯。”

    舒白立刻來勁了:“我來幫你。”

    他們將PDF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事情最開始,學校貼吧里的那篇帖子,崔冉從這里開始身敗名裂,被打上了“不要臉”,“□□女”之類不堪入目的標簽。

    第二個部分就是網絡上針對崔冉的大規模網暴,季衡將林景鵬在qq上和那些人的交易也貼在了這一部分,簡單明了地說明了,所有一切都是由林景鵬引導且催化的。

    林景鵬和輔導員關于留學申請的對話則是被放在了第三個部分,披露了他為什么要用如此下作陰毒的手段,去對付一個和他無冤無仇的女生。

    做完PDF,舒白忽然變得有些哽咽,她看著季衡,問:“會好的吧?”

    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情,能幫助崔冉洗去一身不屬于她的臟污,能讓做錯事情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而他們,也會結束這恐怖又絕望的課程的吧。

    季衡大手揉上舒白的腦袋,低頭,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會好的,都會好的。”

    下午三點,坐在教室里上課的人要么昏昏欲睡,要么就是低頭在玩著手機,對講臺上講得激|情四射的老師提不起多大的興趣。

    一滴不起眼的水滴忽地落在平靜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漣漪,就在他們以為那陣漣漪要隨著時間逐漸平息的時候,卻不想,湖面驟然翻起了滔天巨浪。

    一篇名為“關于2015年,我校被人惡意造謠傳謠,到最后不堪承受,跳樓自殺的崔某事件從頭到尾全梳理”的帖子出現在了學校的貼吧首頁。

    不出眾人所料,那篇帖子很快就管理員刪掉了。

    但是很快,一模一樣的PDF文件出現在了各大班群、社團群內,甚至連教師群都沒被興奮的吃瓜群眾們落下。

    傍晚,那篇帖子再次出現在學校貼吧,帖子討論度瞬間飆升,而這一次,帖子沒有再被管理員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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