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181 毒解啦!
謝珩將藥喝下。
小六忍不住問道,“感覺如何?”
其他人也緊緊盯著他,見謝珩仔細感覺,葉岐失笑,“哪兒有那么快,真要見效也要到晚上了。”
于是眾人只能度日如年般等到晚上。
謝珩果然開始退燒,身體的疼痛也開始減輕,甚至能勉強自己靠在床頭。
穆婉給他把脈,小六謝天都緊緊盯著她。
半晌后,穆婉不受控制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朝著他們點點頭,“毒素在減少。”
小六愣了一瞬后,猛的一把抱住謝天使勁搖晃,“太好了,太好了!侯爺沒事了!!!”
后面語氣不受控制的開始哽咽,謝天也紅了眼,這個折磨了侯爺四年,也叫他們擔驚受怕了四年的毒,終于要解了!
葉岐也上前摸了下謝珩的脈,笑道,“確實在解,明后日再喝一次解藥,再輔以固本培元的方子,四天后就差不多了,以后就好好調養,再有個一兩年就可以同正常人一樣康健了。”
小六和謝天滿臉激動,穆婉也緊緊握著謝珩的手,眼前陡然模糊。
他們成功了,她和他有了白頭偕老的機會。
謝天看著自家侯爺一眨不眨盯著夫人的模樣,抹了把臉,拉著同樣抹淚的小六道,“那今晚還要辛苦夫人照顧侯爺,我們就先出去了。”
葉岐離開的時候,云苓也拽著木霜退下。
房門被從外面關上的一瞬間,穆婉剛剛扭頭,手臂就猛然傳來一股大力,緊接著猝不及防的跌在謝珩身上,還沒來得及說話,后腦就被大掌壓下,唇被噙住,而后便是恣意的火熱。
穆婉眼底發酸,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主動加深了這個吻,短兵相接,摧城拔寨。
這次再沒有小心翼翼,再不需要隱忍克制,甚至手掌下劇烈起伏的胸膛都讓人覺得如此珍貴美好。
不過也就一會兒,穆婉睜開眼睛,看著虛弱無力的謝珩,忍不住笑,“力氣用完了?”
謝珩一臉的生無可戀。
穆婉笑,“解藥才剛剛發揮作用,今天也只是能減輕你的痛苦,明日后日還要再喝一次,要恢復正常得四天后了。”
謝珩看著她,有氣無力道,“度日如年。”
穆婉大笑,“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吃完飯,謝珩輕輕握著穆婉纏著紗布的手腕摩挲,“疼嗎?”
“疼啊,怎么不疼。都要疼掉半條命了,”穆婉睨他,“所以侯爺打算怎么補償我?”
謝珩輕嘆一聲,一本正經道,“救命之恩,自然要以身相許。”說到這里,他垂眸側頭,輕聲道,“只要夫人看得上。”
最后的那句話里仿佛帶著小勾子,邀請著穆婉采擷。
穆婉的目光就跟著落在他俊美的側臉上,他的臉色還很蒼白,此時虛弱的靠在床頭,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輕薄的里衣領口微微敞著,隱約可以看到漂亮的鎖骨,她只要稍微伸手,就能將那衣服拽下來,任意施為。
謝珩抬眼對上她的目光,眼底幽深,嗓音微啞,“不知本侯能入夫人的眼嗎?”
穆婉眼波一勾,舔了舔唇欺身而上,笑道,“自然入得。”
然后穆婉就明白了前兩次謝珩為什么會在她哭的時候反而變本加厲。
那時的謝珩是絕對的掌控者,但如今他動彈不得,角色互換。
穆婉撫著他的胸口,輕咬他的喉結,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染上紅暈,緊抿著唇隱忍喘息,一雙鳳眸意亂神迷的看著她時,她就更想狠狠地欺負他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沒有太過,畢竟謝珩還病著,而且她也不太好受。
之前沒解毒之前他的命吊在眼前,她只能忍耐,如今解禁,覬覦多時的人就在眼前,光看著不讓吃就很折磨人,尤其對方在她耳邊難耐輕喘的時候,真的很要命。
所以稍微解了解饞后,穆婉便規規矩矩的照看他。
好在一切順利,第二碗藥喝下去后,謝珩的身體好轉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一天后就能從床上起身,第三天喝完第三碗藥,他就只有一點低燒,力氣也恢復了大半。
最后一晚,喝過固本培元的藥,穆婉給他把脈,指尖下明顯變得強勁的脈搏讓人心情愉悅,“今天好好睡一覺,明日差不多就能好了。”
謝珩攬了她躺在床上,“你也好好休息一晚。”
四年的奇毒解起來并沒有那么快,這幾日他的癥狀雖然在快速減輕,但晚上依舊有反復的發燒和疼痛,穆婉躺在他旁邊,他稍有不適就會被驚醒,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穆婉確實也累了,打了個呵欠道,“那今晚就養精蓄銳吧。”
“這幾日你中了碧落引的事情,該知道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再露面要處理的事情肯定不少。”她想起什么,笑道,“我猜最先來拜訪的可能是南陽王府的二公子。他可愧疚壞了。”
謝珩也想到那天的情形,失笑,“多虧夫人戲演的好。”
穆婉驕傲的揚了揚下巴,“那是,侯爺記得跟他把大炮都要過來,反正他們留著也用不了。”
謝珩順勢吻了吻她的額頭,“知道了,睡吧。”
穆婉靠在他胸口聽著他規律的心跳很快進入夢鄉,而后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呼吸困難,身體發軟。
睜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俊臉,天色還早,蒙蒙微光透過床帳的縫隙照進來,謝珩的臉色終于退去了蒼白,此刻耐心的吻著她,不同于之前的霸道強勢,這個吻帶著溫柔安撫的意味,但若說他全然溫柔也并不是。
衣襟里的大手就很不規矩。穆婉被他揉的渾身酥軟,迷迷糊糊伸手抱住他,“謝珩……”
結果謝珩卻突然停下來,只緊緊的抱著她平復呼吸。
穆婉疑惑,“怎么了?”
謝珩吻了吻她的額頭,“乖,時間不夠,云苓他們快過來了。”
穆婉腦子還混沌,抱著他蹭了蹭,“還有半個時辰呢,足夠了。”
謝珩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女子第一次會痛,得小心對待。”
穆婉吻著他的胸口含混道,“可是男子第一次很快啊。”
謝珩:……????
穆婉終于清醒過來。
謝珩瞇起眼睛,“你剛說什么?”
穆婉腦筋急轉,男女體力懸殊,還是不要這種事情上招惹他,干脆直接抱住他,先發制人,氣呼呼道,“是誰一大早把我弄醒的,你到底來不來?”
謝珩:……
穆婉:……
咦?好像還是說他會快??
就在謝珩準備暫時先收拾她一頓,今天晚上回鎮北侯府再來正餐的時候,小六匆匆趕來,凝重稟報,“侯爺,不好了,邊軍來報,赤翎正在集結大軍!”
謝珩和穆婉猛的從床上坐起來。
第182章 182 大戰前夕
謝珩匆匆進宮,到了門口就碰上了同樣趕來的徐首輔和賀蘭晫。
兩人不約而同的打量他,見他臉色還有些蒼白,賀蘭晫忍不住道,“侯爺來的好快。”
謝珩淡淡道,“托二公子的福。”
“八百里加急軍情,五十萬大軍,赤翎這次準備的怕比我們想象的要充分。”他掃過二人,“此事怕還要請首輔和南陽王府鼎力支持了。”
兩人同時道,“這是自然。”
他們在御書房等了一會兒,太后和皇上才姍姍來遲,太后身后還跟著承恩侯,大抵是找來給她壯膽撐腰的。
上京封城兩個月,她又被打回了原形,不,甚至不如原形。
原來好歹還有徐首輔支持她,現在卻不知為何,把持了所有的朝政和兵權后卻改為扶持皇上。
這一個月她不僅承受來自百姓的謾罵,還漸漸被迫讓渡了許多權利……想到這里,她不由哀怨的看了徐首輔一眼。
徐首輔仿佛沒看見,只朝著皇上拱了拱手,“臣參見皇上。”
賀蘭景連忙扶住他,而后看到了旁邊的賀蘭晫,有些意外,“怎么二公子怎么也在。”
顯然有了徐首輔撐腰后,他膽子大了不少,竟也有了幾分皇帝的威儀。
賀蘭晫朝他拱拱手,“赤翎入侵事關重大,微臣也來聽一聽朝廷的計劃,回去好稟告父王,若需要我們南陽王府配合,定然義不容辭。”
他這話也有些道理,但無詔入宮,還是參與這么大的事情,顯然不合規矩,賀蘭景不由看向徐首輔。
謝珩實在不耐煩他這種時候還擺架子,直接拱了拱手問道,“具體怎么回事?急報呢?”
呂公公將急報呈上,徐首輔看過后遞給謝珩,沉聲道,“赤翎集結五十萬大軍,說計劃兩個月內攻下大郢。”
皇上聞言冷笑,“好大的口氣!”
謝珩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皇上不由一僵,求助的看向徐首輔。
徐首輔嘆了口氣,“皇上,若他們真有五十萬大軍,這個計劃很合理。”
皇上大驚,“怎么可能?我們嵐城邊軍有多少?”
徐首輔皺眉,“滿打滿算二十萬。”
謝珩嘲諷一笑,“可用的有十萬嗎?”
徐首輔沉默,吳太后和那些蛀蟲們不懂,但他前兩個月里為收攏權柄,將各地情況都捋過一遍,這四年他們為了爭權,對軍隊多有忽視甚至打壓,所以軍中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賀蘭晫見狀都不由心頭發緊,“十萬?真這么點?那邊關能守住嗎?”
謝珩也神色凝重,“現在也許就開始攻城了,邊關三城,十萬兵力,我們必須得抓緊,否則叫他們突破邊城,接下來只會會勢如破竹,兩個月打到上京并非無稽之談。”
對此一直沒有實感的太后聞言也急起來,“他們怎么會這么快打過來。”
承恩侯想到自己邊城的生意,忍不住抱怨,不過他并不敢說穆婉,只拿女官說事,“是不是當初那幾個女官態度不好惹怒了赤翎使團才招至此禍?要不就同意他們的上次提的條件?”
謝珩冷冷的盯住他,“承恩侯是覺得,此事乃是我夫人挑起的?”
“若真是如此,那我覺得,倒用不著我夫人,只要把太后送去為質,也一樣能解決問題,至少拖個一兩年,讓我們有個準備。”
吳太后心頭一緊,連忙道,“赤翎進犯大郢怎么可能是女人的原因,不過是借口而已,他們一直對我們心懷不軌,這仗是遲早要打的。”
賀蘭景竟然思索起來,“我們應戰確實太過倉促了,”他看著徐首輔,“若真有法子拖個一兩年……”
吳太后臉色微變,賀蘭晫都被氣笑了。
他們早知道大郢如今的朝廷一言難盡,但也沒想到會離譜到這種程度,人家大部隊都打到門口了,他們竟然覺得給個饅頭就能將人打發走。
他嗤笑,“皇上還是別想了,便是傻子,也會選擇這個時候進犯。”
“前段時間赤翎使團進京,一看大郢的朝臣都是軟骨頭,只要打進來,都不用費什么功夫就都乖乖跪下了,換誰誰不打?”
謝珩補充道,“大郢連年天災人禍元氣大傷,又因為前朝寶庫之事內耗,各方勢力拉鋸,正是最大郢最混亂的時候。”
“而且如今正值糧食豐收,只要他們一攻破邊城,沿途百姓們的糧食就是他們現成的糧草。”他擰眉,“必須在三日內調兵出征。”
皇上再次看向徐首輔,徐首輔臉色也不好,“侯爺說的是,如今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迎戰,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皇上急了,“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徐首輔朝謝珩拱了拱手,“如今還要煩請鎮北侯統領三軍,迎戰赤翎。”
吳太后忍不住道,“必須鎮北侯去嗎?鎮國公府滿門忠烈,侯爺若再有個三長兩短……”
她倒不是真的為謝珩著想,而是如今她手中權力大大削減,唯一的兵權就是金甲衛,勉強算上明鏡司。
若謝珩一走,她怕她在這皇宮里根本活不下去。
徐首輔也不反駁她,而是問道,“不派侯爺,派誰去呢?承恩侯?還是太后新封的小將軍?”
承恩侯立刻道,“放眼大郢,如今唯有鎮北侯能擔此重任。”
徐首輔看向謝珩,“侯爺意下如何。”
謝珩等的就是這一天,自然不推辭,只是道,“各地調兵集結,應該能湊出三十萬大軍來。只是,現在最麻煩的,怕不是大軍,而是軍餉。”
“此番對峙,時間一定不會短,三十萬大軍半年的糧草,戶部能湊出來嗎?”他看著徐首輔嘲諷道,“若湊不出來,本侯可不會似父親,死守邊城。”
“屆時大家就一起在上京城外迎敵吧。”
吳太后和皇上都是一凜,徐首輔看著他黑沉沉的眼睛,不知道為什么覺得他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好在他早有準備,“此事侯爺盡可放心。”
呂公公呈上一大摞卷宗。
謝珩隨手翻開,發現是太后派系所有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
徐首輔道,“待查抄了這些貪墨的銀兩,足夠支撐三十萬大軍三個月軍餉,至于第一批糧草,如今正值豐收季,稍后我們通知各州,將今歲的糧稅直接押去邊關充作軍餉,如此侯爺就可以盡快動身。”
謝珩利落應下,并建議,“非常時期,也不用浪費人力物力,占著牢房也浪費,都直接充軍,沒本事的,當個炮灰人頭也算物盡其用。”
徐首輔表示可以,這次他沒搞什么陰謀詭計,雷厲風行的讓皇上下了詔書,畢竟邊城若破,他們都得跟著玩兒完。
當天,謝珩就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三天后出征嵐城。他也沒空回府,一連兩天都和徐首輔商量著調兵遣將,詔書一道一道發出去,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出宮。
賀蘭晫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侯爺您撐的住嗎?”
謝珩淡淡道,“二公子放心,沒有報仇之前,我還死不了,倒是二公子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賀蘭晫對他愧疚又欽佩,一口應下,“自然,侯爺盡可放心。”
謝珩回府后徑直去了月恒院,各院主子收到消息第一時間趕到。
氣氛凝重,除了謝晉和謝昭,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便是三個姑娘也都經歷過父親出征。
謝珩也不賣關子,“孩子們的行禮收拾好了嗎?”
確定軍情的第一時間,他就給穆婉遞了消息,“赤翎此次來勢洶洶,必然有一場惡戰,而大郢朝堂你們也清楚是什么德行,未必能抵擋得住,就算可以,最后關頭,徐首輔和南陽王府還有一場內斗,鎮北侯府同樣會是他們的靶子。”
“所以,我們全府都要轉移離開。”
“明日二嫂和孩子們藏在糧草車中先走,母親和大嫂聽婉婉安排,另找機會離開去安全的地方。”
謝大夫人道,“我先不走了。”
眾人一愣,謝大夫人道,“我在宮中當值這幾個月,也看出來不少事情,國庫壓根沒什么銀子,還有那幫蛀蟲在。”
“就算徐首輔要查抄太后一系官員,他自己底下那些人手腳也不干凈,別抄一百兩,他們貪去五十兩。我雖為女流,但有三郎和母親的名頭在,他們也得讓我三分。”
謝大夫人看著謝珩,“我要親自看著,父親和大郎二郎的教訓,有一次就夠了!”
謝時立刻道,“娘,我留下來幫你。”
“不用,”謝大夫人摸了摸她的頭,“弟弟妹妹們還需要你照顧。”她看著幾個孩子,“你們都是鎮北侯府的未來,只要你們都好好的,咱們侯府才能興旺,母親做的一切才值得。”
謝珩起身,朝著謝大夫人深深一揖,“三郎謝過大嫂。”
謝大夫人側身避開,笑道,“一家人,何談謝字。”她看著穆婉,“要不是三弟妹,我也不知道女人還有這樣的活法,如今能替咱們侯府做這些,我很開心。”
謝二夫人也起身,紅著眼眶道,“三弟、大嫂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母親和孩子們的。”
大長公主看著一家人,眼中含淚,“好,好,好,都是好樣的,他們以為我們鎮北侯府全是婦孺就撐不下去了?那就叫他們好好看看!”
眾人看著彼此,不約而同的露出笑容——他們的后背依舊有可以依靠的人。
謝珩單手抱著謝昭跟在穆婉身后出了月恒院。
待和大房二房分開不見人影之后,穆婉就悄悄伸手牽住了謝珩的手,謝珩看了她一眼,忽然加快了腳步。
穆婉被他拽的幾乎小跑才能跟上,“做什么呢?走慢點。”
謝珩一本正經道,“困了,趕緊回去睡覺。”
謝昭卻道,“不困,要跟父親母親聊一晚上。”
謝珩:……
穆婉看著他的臉色,忍不住大笑起來。
謝珩明日就要出征,若是往常,長公主定會留下謝昭。
然而明日謝昭也要謝珩穆婉分開,一家三口再見不知會在什么時候,所以謝昭眼巴巴看著穆婉和謝珩的時候,便讓他跟著一起回來了。
謝昭也知道自己會很長時間見不到父母,才決定要珍惜今晚,要跟父母說一晚上話。
當然,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謝珩剛洗漱完就倒在床上睡著了,他剛解了毒,又不眠不休幾天,顯然累極,穆婉看著他眉眼間的疲憊有些心疼。
謝昭也懂事,輕手輕腳的靠近穆婉懷里小聲問道,“母親,你會來接我的吧?”
穆婉親了親他的額頭,“自然,母親最喜歡昭哥兒了,你還記得你要學本事的事情嗎?”
謝昭點點頭,“記噠!”
穆婉笑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這次就跟著哥哥姐姐們一起去學本事,到時候母親一定會去接你的。”
“好~”謝昭笑嘻嘻的鉆進穆婉懷里,“母親講故事。”
穆婉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好。”
不過一個故事沒講完,小家伙就閉上眼睛,穆婉聽著他綿長的呼吸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迷迷糊糊的翻身,沒摸到孩子,穆婉陡然驚醒,結果發現謝珩和謝昭都不在,嚇了一跳,正要開口叫人,就見謝珩從門外進來。
她愣了一下,“你去哪兒了?謝昭呢?”
謝珩一本正經道,“他說他是大孩子了,想一個人睡,我就送他去了隔壁。”
穆婉:……
她看了眼顯示著剛剛才到子時的沙漏,忍不住笑罵,“找借口也找個像樣一點的!昭哥兒做夢跟你說的?”
謝珩直接將她按倒,輕車熟路的拽掉了她的里衣,大手覆上雪膩的肌膚,輕咬著她的耳朵道,“那你幫我想一個?”
穆婉身體瞬間發軟,自然是沒辦法想了……
兩刻鐘后,穆婉攀著他的脖子,氣喘吁吁,雙眼迷離,憤憤道,“謝珩,你到底在猶豫什么?”
謝珩緊緊抱著她,額角青筋暴起,眼底都是的欲色,卻啞著嗓子道,“婉婉,事情也許比想象中還要兇險,若我……”
穆婉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頓時又心酸又生氣,心酸他愛她至此,這個時候仍考慮著她的后路,又生氣他不懂總是委屈自己。
“你放心,”穆婉道,“你若真的走了,我絕對不會為你殉情,也不會為你守寡,待一切塵埃落定,我怎么也是隱形的太后了,一定好好活著,到時候找幾個面首,賀蘭晫好像就對我……”
她話未說完,忽然高高的仰起頭輕哼出聲,眉頭緊蹙。
謝珩死死的堵住她的唇,憤恨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你休想!我不許!”
第183章 183 風雨欲來
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仿佛這并不是一場簡單的歡愉,而是虔誠的交付。
從此他們命運相依,相生相伴,不離不棄。
穆婉忽然眼眶發熱,抱著他顫聲問道,“你會回來的,對吧?”
謝珩親吻著她的眼角,這次沒有絲毫猶豫,“自然。”
挺了挺腰,咬住她揚起的纖細的脖頸,如今已經徹底斷了放開她的后路,自然要擔起她的往后余生,哪里能輕易去死。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肌膚上,穆婉聽到他的承諾,“說好了叫你狐假虎威一輩子的。”
穆婉淚眼朦朧,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只覺得身心皆滿。
一場抵死纏綿,最后穆婉脫力的倒在床鋪中,再無一絲力氣,最后隱約知道被謝珩抱著去洗漱,后來就完全沒了意識。
直到迷迷糊糊再次被脹滿,穆婉努力睜開眼睛,困頓又難耐的抓緊他的手臂,“你不累嗎?”
她勉力看了下時間,發現不過才睡了一個時辰,“你今日還要出征呢?”這體力未免太好了。
謝珩含著她的耳朵,“對啊,今日出征。”
穆婉聽著他語氣中的怨念,不由想笑,忽然有點心疼他了,之前因為中毒各種隱忍,后來從胡嚴那里拿了藥后雖然進了一步,但代價是更加難以忍耐的克制,如今好不容易解了毒,結果剛開葷又得被迫素著……
想到這里,她忍著不適抱住他道,“我沒關系的。”
謝珩的動作從始至終都溫柔緩慢,但從中間偶爾幾次的失控能看出來,他是因為顧忌她的初次所以在忍耐。
穆婉看著他額見的薄汗,“謝珩,我也想讓你開心。”
謝珩依舊慢慢磨著她,啞著嗓音道,“我已經很開心了,不過這次我疼了夫人,下次夫人疼我,可好?”
這是他們的再見的約定,穆婉定定的看著他,璀然一笑,“好。”
而后是漫長的廝磨……
待到結束,天色已經蒙蒙亮,兩人肌膚相貼,無一絲縫隙,穆婉這次是真的不行了,只想著抓緊時間睡一會兒。
就感覺謝珩抬起她的頭,往她脖子上套了個什么東西。
她勉力睜開眼睛,看到是什么時候,突然就清醒了。
那是一顆小葉紫檀的珠子。
莫名的,她就知道這是新婚時她挑出來的那塊小葉紫檀木雕成的。
穆婉下意識看向枕邊的珠串,那是謝珩手腕上摘下來的,比她上次見到時又多了幾顆。
初見她以為這些珠子是紀念他殺過的人,后來胡娘子去世,她才知道,這些珠子確實是紀念,不過紀念的是在這場漫長抗爭中犧牲的人……
謝珩將她圈在懷中,將珠串一邊往手腕上繞一邊細數,“第一個,是孫燈,他比我大三歲,我四歲的時候他便做了我的小廝,我們一起長大,嵐城之戰中,若不是他拼死護著我,我恐怕就回不來。”
“……這個是元思,軍中一個小將,特別愛笑,后來落在當時朝廷那些人手里,為了掩護我回京,被拷打致死。”
“這個是何堂……”他說到這里,看著穆婉,“你見過……他若是沒跟了我,也許……”
穆婉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柔聲道,“我知曉,但你們都賭不起,九皇子和大郢未來的命運無法押在他身上,他也清楚,所以他選擇了自盡,他并沒有怪你……”
謝珩緊緊抱住她,過了半晌才繼續開始數,“……這顆是胡娘子,你也知道。”
“嗯。”穆婉把胸口的珠子舉起來,“所以這顆是你?”
謝珩吻了吻她的額頭,“是你選的木頭,本來應該跟它們在一起的。”他舉了舉手腕上的珠串,而后看著她的眼睛,鄭重道,“但現在,它是你的了。”
穆婉緊緊握住珠子,笑道,“這可是你說的,那你這條命歸我了。”生死由我說了算。
他吻住她的唇,“好。”
快起床時,謝昭被偷偷抱回來,完全沒發現異常。
他睜開眼睛,看著困得睜不開眼的穆婉笑嘻嘻道,“母親昨晚去做賊啦!”
穆婉:……
你才是被做賊的偷了一晚上的那個。
謝珩忍笑,撈著他去洗漱,穆婉不由感嘆,他的精力是真好啊,竟然看起來還精神抖擻的。
不過她也沒躺多久,畢竟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孩子們都要先送走。
謝珩早就安排妥當,幾個孩子也都只簡單的收拾了行李,就都跟著謝天離開。
他們要被藏進押送糧草的輜重車中,恐怕任誰也想不到,他們會跟著大軍一起走。
謝時、謝意和謝晚已經懂事,謝晉和謝昭雖然小,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再加上穆婉提前跟他們講過,倒也乖巧。
“二嫂,陶先生,孩子們就拜托你們了。”
謝二夫人也不復之前萬事不管的模樣,鄭重道,“母親、大嫂、弟妹放心,我一定護他們周全。”
陶先生也拱了拱手道,“定不辱命。”
辰時末,厚重的陰云依舊籠罩在上京的上空。
城門口,旌旗獵獵,數千將士身披鎧甲,整齊劃一,氣勢磅礴。年輕的皇帝站在城門之上,看著這一幕,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豪氣:“將士們!赤翎猖獗,犯我大郢,今派鎮北侯統帥三軍,膺懲赤翎!”
“朕在此處,盼著眾位得勝凱旋!”
“得勝凱旋!得勝凱旋!”
渾厚的戰鼓和震天的呼和中,謝珩一身金甲騎著高頭大馬越眾而過,身后數位身姿筆挺的將士,氣勢逼人,待走到隊伍末尾,高喝,“眾將士聽令:回軍,出發!!!”
所有士兵向后轉,齊齊向前進發,浩浩蕩蕩。
穆婉同百姓們一起站在路邊,遠遠的看著為首的男子,此時的他身上仿佛少了陰戾,多了屬于武將的堅韌剛毅。
大長公主眼眶微紅,“這才是我鎮國公府的三郎。”頂天立地,保家衛國的好男兒,而不是周旋與那幫蛀蟲小人之中,搞那些陰私算計。
穆婉大抵能想象出謝珩之前的樣子,作為家中的嫡幼子,恣意霸道,但內心也同父兄一樣,忠于大郢,心懷百姓。
可朝廷卻背叛了他們,他為了報仇,收斂了真性情,逼著自己在骯臟的漩渦里虛與委蛇,做了四年心狠手辣冷眼旁觀的佞臣。
穆婉深吸一口氣,現在,時機終于到了。
她要和他,和所有心有信念的義士們一起,摘掉大郢的毒瘤,還百姓們一個可以安居樂業,康健到老的太平世道。
謝大夫人扶住大長公主,“母親放心,我們絕不會再讓鎮北侯府重蹈覆轍。”
穆婉也扶住大長公主的另外一只胳膊,大長公主看著她們,欣慰點頭,“能娶到你們,是我們謝家的福氣。”
穆婉和謝大夫人相視一笑,這一刻,一家人的心擰在一起。
大軍出征,本該民心安定,然而上京卻風聲鶴唳。
大理寺突然發難,帶著五城護龍衛四處抓捕抄家,謝大夫人帶著侯府護衛第一時間跟在身后,要求記錄查抄的贓銀。
大理寺的人卻不愿意,“我大理寺辦案,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女流之輩監督了?”
謝大夫人不為所動,“你們大理寺辦案可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怕我一個女流之輩旁觀。”
她也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直接道,“今日起,大理寺查抄的所有贓銀,我們都要逐一記錄入檔。”
謝大夫人跟著太后的時候就有審核戶部國庫財產的職責,這一舉動也算合情合理。
見對方不屑一顧,吩咐了屬下攔人,謝大夫人直接大聲道,“齊大人在擔心什么?聽聞齊大人新納了個小妾,在藏珍閣定頭面,三百兩一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記得齊大人是寒門出身,大理寺的俸祿那么高嗎?”
男人變了臉色,謝大夫人冷聲道,“首輔大人說了,邊關抗敵,糧草都要靠查抄的銀子。”
“齊大人還是利落些配合,當年嵐城之戰怎么敗的齊大人不知道,我們鎮國公府可清楚的很,如今邊關可沒有那么多將領可以死了,屆時,齊大人做了亡國奴,就算金山銀山,怕你也無福消受!”
而后吩咐謝府護衛,“后門也圍了,所有的贓銀,全部登記!”
謝珩在邊關抗敵,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找鎮北侯府的不痛快。
之后的一個月,謝大夫人和嘉瑜郡主各自帶著兩家的護衛跟在大理寺的后面登記查抄的銀子。
銀子一箱箱抬進戶部核驗后再一箱箱送出,購買糧草軍備。
這部分就輪到穆婉了。
正常情況下,糧草本該從各地糧倉調動,然而吳太后這幾年的買官賣官,任人唯親,大郢十幾個州,幾乎沒有糧倉是滿的,甚至越繁華的地方,糧食越不夠。
徐首輔顯然非常清楚這一點,一邊借機下令徹查,一邊從民間搜集糧草。
許氏作為大郢最大的糧商自然有第一手消息,除此之外,順風鏢局也充分調動起來。
穆婉一直有給老兵和烈士遺孤安排工作崗位的習慣,鏢局的鏢師有一大半都上過戰場,他們更清楚前線危機,倒比朝廷那些只知道扯皮的隊伍還強一些。
除了糧食調度,還有私下里軍械準備,以及之后的一些準備,消息雪片般傳回,穆婉每日忙的不可開交。
偶爾還要應對一些其他事情。
這日,云苓進來道,“夫人,忠勇伯府七少奶奶求見。”
穆婉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是吳知萱,她早就嫁給了忠勇伯府的李亦寧,婚后兩人也算琴瑟和鳴,這次怕是為了承恩侯府來的。
查抄貪墨,終于還是查到了承恩侯的頭上。
在烽火縣當家做主兩個月后的徐首輔,做事顯然更加得心應手。
這半個月,因為太后的奢靡無度,任人唯親導致了之前閔州和瓊州的糧災,還克扣軍中軍餉,以至于這次赤翎進犯邊城毫無招架之力,大郢百姓差點要做亡國奴的消息已經在百姓中傳開。
再加上吳太后派系官員貪贓枉法的確鑿證據,如今的吳太后幾乎是人人喊打,讀書人們更是口誅筆伐要求廢掉她。
此時查抄承恩侯府簡直是理所當然,沒有任何阻礙。
畢竟吳太后已經自顧不暇,甚至她手中唯有的金甲衛也快被瓦解了。
只有嫁到忠勇伯府的吳知萱可以勉強奔走。
穆婉嘆了口氣道,“請她進來吧。”
吳知萱雙眼紅腫,見到穆婉就給她跪下了,“阿婉,只有你能救我父親他們了,求求你,幫幫我。”
穆婉扶起她,“萱娘,此事我也無能為力。”
“怎么會?”吳知萱滿臉期盼的看著她,仿佛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鎮北侯如今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徐首輔一定會你面子的。”
她急急道,“我們可以交出財產,但不要將我父兄充軍,行不行?”
穆婉道,“抱歉,我說的無能為力是因為那些事情是事實。”
“如果吳家是被冤枉的,我一定傾力相幫,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實……”
“你是什么意思!”吳知萱猛的看向她,“你不準備幫我?”
她恨聲道,“那你叫我進來,是為了看我笑話,挖苦我的嗎?!”
“我們又沒有害過人,我姑母是太后,吃的好些,穿的好些,有什么錯?!”她的語氣近乎崩潰,“為什么就到了全家流放充軍的地步!”
吳家對于女兒的教育顯然只是簡單的供養,所以她們也許確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這個世界,也不會對不懂道理的人寬容。
穆婉平靜的看著她,“叫你進來,是覺得這大概是我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說話了,也算好好告個別。”
“至于你姑母和承恩侯府有沒有錯,你很快就會明白。”當你在他們留下的爛攤子里掙扎的時候。
吳知萱忽然崩潰大哭,“穆婉,為什么?為什么你也不幫我!”
云苓進來,看了吳知萱一眼道,“夫人,忠勇伯府來接人了。”
吳知萱聞言努力平復情緒,顯然如今她也知道沒有了依靠,得識趣聽話。
穆婉遞了帕子給她,溫聲道,“罪不及出嫁女,李七郎人不錯,你跟著她好好過日子吧。”
吳知萱一把推開她的手,恨聲道,“你少在這里假惺惺!”
穆婉沒說什么,只是在她出門前,認真道,“萱娘,保重。”
吳知萱一頓,忍不住再次大哭。
吳知萱走后,穆婉想起了張矜茹和柳蕊,張家和柳家也是太后一系的官員。
云苓道,“她們嫁的也都是吳太后看重的人家,娘家婆家一起被抄,沒有機會求到您面前來。”
怕她難受,云苓勸道,“他們貪墨銀子,排擠正派官員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今天的,若不是他們,邊關的將士們也不會過的那么苦。”
穆婉只是有些悵然而已,但也清楚這時代的姑娘們就是這樣,享受了父兄們帶來的利益,最后也要承受他們失敗帶來的后果。
好在只是流放,總歸還能活下去。
“準備些東西,等她們離開上京的時候給她們送去。”
她和她們的情誼,也許就到此為止了。
不過悵然只是片刻,穆婉并沒有什么時間傷春悲秋,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隔天,穆興德帶著穆澤海上門來。
穆婉在前院見了他們,謝珩走后,為了方便,她直接占了為峰院辦公。
看著小廝護衛們畢恭畢敬的模樣,穆興德心中也不由生出幾分緊張,倒是穆澤海忍不住感嘆,“我二姐還總說我大姐過得不好,看看她,她在忠勇伯府想出個門都不得自由,我大姐在鎮北侯卻等同侯爺了。”
穆興德瞪了他一眼,“別亂說話。”
穆澤海撇了撇嘴,“我說的是實話嘛。”
自從瓊州糧食生意后,他就對穆婉十分信服。
穆婉已經迎了出來,“父親,大郎。”
她穿著一身舒適家常的裙子,看起來還是人畜無害的模樣,但穆興德卻不敢小看她,“婉婉。”
“怎么突然讓我們離開上京?”
“就是啊大姐,”穆澤海道,“不會真的跟二姐說的似的,赤翎會打到上京來吧?”
穆婉問道,“你二姐姐什么時候說的?說什么時候會打進來?”
“說是一個月后,”穆澤海道,“這些日子隔三差五往家里跑,求著要我們趕緊離開,順便帶上她。”
他嘟囔,“也不想想,二姐夫都不在,李三太太不同意,我們怎么敢隨便帶著她離開。”
一個月后嗎?穆婉記下信息。
穆興德見她沉默,有些急了,“難道嵐城那邊真的不太好?”
穆海澤也不信,“嵐城離上京這么遠呢,赤翎怎么可能打進來。”
穆婉道,“不只是赤翎的問題,還有上京這邊。”
“上京?”穆澤海道,“鎮北侯如今可是天下兵馬大元帥,誰敢惹你啊。”
穆婉卻道,“這場仗輸了先不說,但贏了,侯爺是決計無法安然回來的。”
穆家父子大驚。
穆婉笑道,“這有什么稀奇的,當年嵐城之戰徐首輔已經做過一次,第二次定然輕車熟路,不會再有紕漏。”
穆興德心中一緊,他到底是商戶,走南闖北消息更靈通一些,嵐城之戰就算當時不清楚,事發后也想明白了。
徐首輔和吳太后為了皇權,謀害了皇后生的嫡子,而后故意延誤軍機,不給糧草,還有內應將鎮國公府和謝家七萬精兵關在城門外與二十幾萬赤翎軍決戰,直接害死了鎮國公滿門,然后成功擁有了大郢至高無上的權利。
如今也是類似的情形……
穆澤海還有些天真,“怎么可能,沒了鎮北侯,日后誰來抵御赤翎?”
穆婉道,“若當初鎮北侯沒能回來,他們如今也會有自己的將軍。”
“但誰能比得上鎮北侯?”穆澤海道,“要換他們培養的將軍,那個什么艾長青?怕赤翎早就打進來了,百姓們一個都別想活。”
穆婉道,“他們如果在意百姓,就不會做那些事,他們要的,只是權利而已,而侯爺是他們的絆腳石。”
“總之,若邊城傳來捷報,上京恐怕不會太平,你們現在走正合適。”
“我已經安排好了,正好咱家行商,就以給邊關送糧的名義出發,中途再改道去方凌,那里會有人安置你們。”
穆興德看著她,“那你怎么辦?”
對上他擔憂的目光,穆婉心下微暖,到底血濃于水,關鍵時刻,他也是在意她的,“我是鎮北侯夫人,自然要在這里等侯爺回來。”
穆興德道,“在哪兒等不是等,你在上京,說不得反而被他們抓住了威脅侯爺,不如也偷偷藏起來,等侯爺回來再說。”
“爹您放心吧,”穆婉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到時候說不定他們抓了侯爺威脅我回來,我還得奔波一回,不如就在這里等著。”
穆興德被逗笑,穆澤海卻斗志昂揚道,“大姐,我留下來幫你!”
穆興德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能幫什么忙,不拖后腿就不錯了。”
說是如此,表情卻不由糾結,穆婉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別猶豫了,您能想著我,這份情我就記下了,日后鎮北侯府若無事,依舊會罩著穆家。”
穆興德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尷尬,“爹也想幫你的。”
穆婉笑,“您上有老下有小,就大郎還能幫上些忙,您只要保全自己,護好妻兒老小就足夠了。”
“保護百姓是鎮北侯府的責任,不是您的,您不用多想。”
她這樣說,穆興德反而愈發慚愧,訕訕道,“你倒是像了你娘。”又補充一句,“不過你比她寬和。”
穆婉笑道,“那是因為您是她夫君,若我想做的事情,侯爺都不贊同或者阻止,那我對他也寬和不了。”
穆興德哼道,“所以,她把我變成前夫。”說到這里,又有些悵然,“她自己也走了。”就在嵐城之戰后。
想到這里,穆興德立刻叮囑穆婉,“這一點你可別學她,見勢不對就先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穆婉笑,“知道啦!您難道不知道我最貪生怕死了嗎?”
“但你干的不像是貪生怕死的事情。”穆興德沒好氣道,又脫口,“我把家里的銀子留給你,你們這時候最需要銀子吧。”
穆婉眼睛一亮,還真是,這個時候多少錢都不嫌多的,“爹給我多少?”
穆興德已經反應過來自己沖動了,肉疼道,“二……”
穆婉一把抓住他的手,驚喜道,“二百萬兩?!”
穆興德黑了臉,“你要把我榨干嗎?二十萬兩!”
穆婉道,“反正鎮北侯府安全之前,家里的生意也做不成了,不需要什么現金流,那么多銀子您也帶不走,不如把現銀都留給我,日后侯府安全了,我定然還您。”
最終穆興德一臉晦氣的離開,臨走前,還是繃著臉強調了一句,“親父女明算賬,一定記得還我。”
穆婉聽出他語氣里的哽咽,笑道,“放心吧,肯定還。”
穆家人悄悄撤離,穆婉沒了后顧之憂,專心盯著嵐城和上京的消息。
半個月后,嵐城傳來大捷的消息,而徐首輔果然又動手了。
第184章 184 嵐城城破
穆婉拿著賬單進了宮,就見來往官員臉上都是喜色,仿佛覺得赤翎危機已經過去。
跟著呂公公到了御書房門口,穆婉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徐秉問,他雖沒坐在龍椅上,卻在龍案旁加了一把椅子。
龍案上摞著高高的奏折,旁邊一個臉生的官員在幫忙整理,整理好后交給徐首輔處理,儼然已經提前開始適應當皇上的日子了。
見她進來,那官員提醒了他一聲,徐秉問連忙起身,“鎮北侯夫人。”
穆婉左右看了看,“皇上……”
“哦,后宮出了些事情,皇上去處理了。”徐秉問道,“侯夫人此時前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穆婉將糧食的賬單遞給呂公公,“聽掌柜來報,說戶部不需要糧食了?”
徐首輔看完賬單利落的蓋上批準取銀的印章,嘆了口氣道,“這一個多月,還真多虧了夫人,如今各州的糧倉都被補上了,之后邊關的糧草就由各州調過去。”
穆婉道,“各大豪門世家竟然能抄出糧食來?”
徐首輔笑道,“糧倉里的糧食不在糧倉里了,又不是憑空消失,您忘了去歲瓊州的糧食?”
穆婉心中冷笑,要不是她做糧食生意,她都要信了,去歲瓊州豪強是藏了糧倉的糧食沒敢拿出來,但留在手里也都是禍患,所以謝珩走后,他們便趕緊找機會偷偷處理了,畢竟賠錢總比賠命強。
穆婉聯合了幾個大糧商才一起吃下,這一個月來能這么從容的調度糧草,也是多虧了那批糧食,如今徐首輔卻又說要將這批糧食送去邊關。
穆婉道,“如今邊關急缺人手,運送糧草之事不如就交給我來辦,這一個月我手下順風鏢局也跑慣了,省的浪費兵力。”
她提醒,“雖然侯爺抵御住了赤翎的第一波進攻,但離放心還早的很。”
徐秉問笑道,“夫人不必擔心,除了我們,還有南陽王府呢。”
“至于運送,除了糧草還有軍械,這些都是機密,就不好讓民間的鏢師參與了。”
穆婉直直的看著他,“我也是擔心四年前的事情重演,畢竟這次鎮北侯府可沒有那么多人可以犧牲了,屆時赤翎打進來……”
“夫人多慮了,吳太后在其他各州的黨羽我也已經在著手收拾,待收拾完他們,絕對少不了侯爺的軍餉,”徐首輔笑的和善,“您要相信,沒人會愿意讓赤翎打進來。”
穆婉也笑,“那就好,我就是關心則亂,忍不住多叮囑幾句,別等著赤翎真打進來,徐首輔怕后悔也來不及了。”
徐秉問朝她拱了拱手。
穆婉離開后,那位整理奏折的幕僚道,“大人,這位鎮北侯夫人信了嗎?”
“怎么可能信,”徐首輔坐回椅子,拿起奏折,“她做的可是糧食生意,鎮北侯府這次盯糧草盯的那么緊,心里怕死門清,”說到這里,他笑了下,“但不信又能如何呢?”
幕僚遲疑,“可是嵐城真的不會有事嗎?”
徐首輔道,“放心吧,鎮國公曾經說過,他三子之中,幼子最有謀略,青出于藍,嵐城又易守難攻,三十萬兵力抵御五十萬赤翎,怎么可能出岔子。”
想了想,“給周將軍去信,軍備之事,他們來負責,前線能少上就少上,得防著南陽王那邊。”
幕僚還是有些擔心,“真的能行嗎?”
徐首輔道,“吳太后留下的這堆爛攤子,第一波我們已經是傾盡全力了,南陽王府若想坐以待斃,盡可以繼續旁觀。”
見幕僚皺著眉頭,徐首輔笑道,“況且,還有富可敵國的鎮北侯夫人呢,她難道能眼睜睜的看著鎮北侯沒有糧草而戰敗嗎?”
幕僚反應過來,眼睛一亮,“大人此計甚妙!”他大贊,“如此,相當于鎮北侯府出錢出力,同時也將南陽王府耗進去。”
他忍不住笑,“南陽王府還絞盡腦汁想著鎮北侯死后拉攏鎮北侯夫人呢,如今您這一招,都不需要拉攏,直接讓她為您效命了。”
“屆時侯夫人和南陽王府都被耗干,大人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幕僚道,“南陽王府那邊,真的不會起疑嗎?”
“起什么疑?”徐秉問道,“錦娘都嫁過去了,而且我一個徐姓,還能坐了這皇位不成?”
雖是這樣說著,眼底卻泛出笑意,“嬌嬪怎么樣了?”
“嬌嬪有孕了?!”云苓大驚。
兩人剛從戶部回來,戶部侍郎看了徐秉問批的條子后,果然說銀子不夠,象征性的先結了三分之一的賬就打發了她們。
回來就收到了吳太后的暗衛遞來的消息,當然,嬪妃懷孕并不至于讓云苓驚訝成這樣,真正令人驚訝的是,吳太后十分確鑿,皇上子嗣艱難。
時疫時那個懷孕的嬪妃據說已經小產身亡,而現在又有了一個。
云苓反應過來什么,忽然瞪大眼睛,“這,這……是徐首輔?”
穆婉卻不意外,“不僅宮中嬌嬪,徐首輔后院也有三個小妾有孕。”
為了皇位,徐秉問也是夠拼的,這種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還要兼顧播種,“這么多女人,總歸能給他生下一個‘真龍天子’。”
云苓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從烽火縣回來就一副會皇上忠心耿耿的模樣,本以為是那條火龍斬斷了他的后路他放棄了,沒想到是準備讓他的兒子來做‘真龍天子’”
出現神跡的火龍是消失在皇宮上空的,除了皇上,還有可能是皇子啊。
她推測著徐秉問后面的計劃,“屆時太后已經完了,再找個機會弄死皇上,散播嬌嬪腹中的男孩兒才是‘真龍天子’的消息,到時候徐首輔就能抱著嬰兒攝政,雖然沒有皇帝的名分,卻有皇帝的實權。”
“日后十幾年,說不定還能找到名正言順登基的機會。”
穆婉補充道,“這樣的前提是鎮北侯府和南陽王府都沒有對上他的實力。”
“所以他才想著讓侯爺和南陽王府耗盡兵力。”云苓道,“不過太后將這個消息送出來,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危險?想讓我們幫她?”
穆婉道,“按照徐首輔的打算,她自然是死局,不過,徐首輔現在應該還不會殺她,畢竟他若想讓皇上駕崩,總要有人來背鍋。”她冷漠道,“如今太后也不過就是擔些驚受些怕,比起當年的先皇后,她已經算舒坦了。”
她自己種下的惡果,還沒真正到來呢。
“南陽王府給的火炮運到哪里了?”
云苓道,“快到寧城了。”
“我們的擊針和炮彈也運過去吧,記得做的隱秘一些。”穆婉又問,“沿途百姓呢?”
云苓笑道,“夫人放心,我們借著要給邊關送糧草的消息把沿途主城的糧鋪全關了,并放出了糧草不夠,官府會搜刮百姓的消息,然后在偏僻之地低價賣糧,百姓們都打聽到了,時機一到,隨時能跑。”
穆婉點點頭,“只要有危機感就行,到時候跑起來也快。”
她看著皇宮的方向露出一個冷笑,“徐大人既然那么胸有成竹,覺得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那我們怎么能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呢?”
半個月后,徐秉問剛剛駁回了邊城遞上要求補充軍械的折子,“這個數量太多了,我們出一半,另一半,叫侯爺去找南陽王要。”
他似乎有些頭疼,“吳太后的那幫人,跟當地豪強勾結緊密,一時還真不好收拾,實在湊不出銀子……”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傳信兵聲嘶力竭的聲音打斷:“報——嵐城城破!!!!赤翎攻破嵐城!!!”
徐秉問愣了一下,直到聽到傳信兵再一次重復,才猛的站起來,龍案上的奏折全都碰倒,“什么?!!怎么回事?!”
一刻鐘后,皇上和幾位大臣匆匆趕來,面色全都不好。
賀蘭景看著跪在地上,渾身汗濕狼狽的傳信兵道,“怎么回事?說清楚。”
傳信兵聲音嘶啞,焦急道,“赤翎軍隊兇悍,我們用光了箭矢才獲了第一場大勝。”
“沒想到他們還留了后手,他們的實際軍隊根本不是五十萬,是六十萬!所以之后沒過多久他們就重振旗鼓,但軍中分出不少人去押運糧草和軍械,嵐城存量又不多……”
徐首輔咬著牙,這些確實是他安排的,為了后面跟南陽王的一戰,他必須保存實力,但是,“鎮北侯夫人呢?她沒送東西過去?”
傳信兵道,“有人曾往糧草中投毒,侯爺說非常時期,只要不是朝廷送的東西,都不接收,哪怕是夫人送來的也不要。”
有大臣問,“南陽王府呢?他們沒有出兵嗎?”
傳信兵憤憤道,“南陽王府根本就不出全力,第一場大捷后,侯爺就說不可放松警惕,南陽王府那邊的將軍卻不以為意,說我們這邊的周將軍他們都偷懶跑了,他們憑什么要聽侯爺的……”
所以,兩頭撂挑子導致了戰敗?但怎么可能呢?
徐秉問完全不愿意相信,“鎮北侯呢?”以謝珩的手段,若真的需要人手,便是威逼利誘也能將人留住,怎么會任由軍中將領鬧矛盾。
傳信兵道,“侯爺似乎被人下了毒,突然昏迷,一直未醒!”
徐秉問反應過來,是了,謝珩身上還有碧落引呢,他應該是關鍵時刻毒發了……
如今后悔來也來不及,他心急如焚的來回踱了幾步問道,“如今誰在前面頂著?”
“忠勇伯,”傳信兵也急,“但怕是頂不住,徐大人,還請再派兵支援!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徐秉問大步走到輿圖旁細細查看,而后對皇上道,“還想皇上盡快下詔書,從各州調兵二十萬前往鶴城。”
傳信兵大驚,“徐大人!”
鶴城距離上京就一日路程,乃是上京的最后一道防線,朝廷竟然要將鶴城之外全都拱手相讓嗎?
賀蘭景也不解,“鶴城?會不會太近了?”
徐秉問壓著火氣道,“嵐城之后的幾州,知州都是太后提拔的人……”說到這里他忽然發現,嵐城到上京沿途的幾州知州和防御使都是當初投靠他和吳太后的人中上貢最多,也最貪生怕死之人,怎么會這么巧?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畢竟此時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不過這幾個人也更加堅定了徐秉問調兵鶴城的計劃。
“既然嵐城已破,那其他城也堅持不了多久,與其長途奔襲浪費兵力,不如就先將他們攔在鶴城之外,決一死戰。”徐秉問快速道,“給南陽王去一封信,我們會盡力守住鶴城,守住上京,將赤翎人趕出去的重任就只能靠南陽王和鎮北侯了。”
賀蘭景本以為戰爭遠在嵐城,還離他很遠,但此時徐秉問的表情實在太可怕,他也有些慌了,“南陽王和鎮北侯能把他們趕走嗎?”
徐秉問道,“南陽王和滇西王他們的封地可都在鶴城以西呢,不趕走,他們難道要歸順赤翎嗎?”
上京這邊眾人驚慌焦灼的同時,南陽王府軍帳中,眾人也如熱過上的螞蟻。
一員大將煩躁道,“怎么就能城破了呢?這鎮北侯徒有虛名吧?”
南陽王世子臉色很不好,但也不得不說句公道話,“糧草軍備不足,三十萬大軍對六十萬,軍心還不齊,換你去你也守不住,況且他還中了毒,昏迷了幾日……”
大將怒道,“都是那姓徐的,這種時候,他調什么兵?老子看他就是別有用心。”
南陽王沉默,徐秉問那邊調兵,他們這邊為了別苗頭確實也沒盡全力。
南陽王世子看向南陽王,“父王,怎么辦?要不我們去守單城?決不能讓赤翎再下一城。”
“不必浪費兵力了。”軍帳撩開,謝珩一臉蒼白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南陽王看向他,“侯爺怎么來了,有事叫一聲,我們過去就是,你身子怎么樣?”
謝珩淡淡道,“已經無礙,戰事要緊。”
眾人看著他隨時會倒下的臉色,都不由有些擔心,偏偏他站的筆直,仿佛沒事人一樣,尤其當他站在輿圖前時,給人一種強烈的安定感。
“事已至此,我有個想法,”謝珩環顧眾人,“不過需要南陽王和徐首輔全力配合。”
最先開口的那名大將忍不住道,“我們倒是可以,但就怕那姓徐的又耍花招。”
謝珩嘴角慢慢勾起,眼底卻都是寒意,“不會了,這次,誰耍花招誰先死。”
第185章 185 謝珩的真正目的
謝珩手指著輿圖上嵐城到上京的一條線,最后又往后挪了一截,落在上京往東的寧城位置。
“寧城位置特殊,處在大蒼山的環抱之中,這里地勢復雜,易守難攻,除了通往上京的這條路,再繼續往東走,就只有一條峽谷可以通過。”他指著峽谷的位置,“這里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南陽王世子賀蘭量道,“侯爺是想把赤翎人引到這里?”
謝珩搖了搖頭,“赤翎人沒有那么傻。”他道,“新繼任的這位巴爾特雖不及鐵巴木,但也不容小覷,況且,都追到這里了,與其冒險穿過峽谷追擊,不如返回直接占領上京,畢竟地盤也已經足夠大。”
賀蘭量皺眉,“那侯爺是想……”
謝珩淡淡道,“攔住太后皇上和徐首輔的退路。”
眾人一愣,萬萬沒想到這條路竟然是給自己人準備的。
“如今赤翎勢如破竹,若攻到上京,你們覺得皇上太后和徐首輔會怎么做?”
賀蘭晫脫口道,“逃。”
謝珩嘲諷一笑,“對,他們會逃,帶上所有的兵馬往東跑。”他點了點寧城峽谷的位置,“徐首輔定然會看上這處險要,從這里往東逃。所以我要斷了他們的后路,將他們困在寧城。”
賀蘭量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樣一來,他們沒有退路,就只能全力抗敵。”不,全力還不夠,怕是得拼上性命。
謝珩笑了笑,而后又指著上京,“但同樣,赤翎就算暫時攻不下寧城,依舊可以退回占領上京稱皇,”他看著南陽王,“屆時,南陽之地就不再是大郢的封地,而是赤翎旁邊的小鄰居了。”
南陽王沒理會他的恐嚇,而是盯著輿圖,指著上京通往寧城中間的一個地方,“所以,我們要在這里堵住赤翎的后路,對嗎?”
謝珩這才道,“既然他們敢打進來,那我們就來個兩面夾擊,甕中捉鱉,永絕后患,王爺覺得如何?”
覺得如何?事到如今,他們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眾人也明白過來謝珩為什么會說誰耍心眼誰先死,徐首輔是沒有了退路,但同樣南陽王府若敢退,便會成為亡國奴,屆時再想將赤翎趕出去就沒那么容易了。
南陽王看著他,忽然問道,“寧城儲備如何?確定能扛得住赤翎的攻擊嗎?”
謝珩道,“二十萬大軍,守三個月沒有問題。”
果然……
待他離開后,終于有人反映過來,“他這一招是把所有人都逼入了絕境,別說是我們,滇西和北蒙他們若不想被滅也得幫忙。”
他們看著輿圖,越看越覺得這人心思縝密的可怕,有人想到什么,看向南陽王,“這次嵐城城破莫不是他故意的吧!”
賀蘭晫一愣,也遲疑起來,他這布局顯然不是短短幾天能夠完成的。
南陽王忽然一笑,“故意又如何,事到如今,我們誰都沒的選。”雖然很瘋,但不可否認,這確實是一個讓所有人都不得不盡力的計劃。
這一仗也許會消耗大郢所有國力,但也能將赤翎徹底打殘,接下來至少十幾年不用擔心赤翎,倒是大郢若政治清明,反而能提前滅掉赤翎也說不定。
有那大將道,“某覺得如此倒也痛快,這次咱們就憑實力說話,先滅了赤翎,剩下的再說。”
“那姓徐的就算真有二心,這次之后,他也沒有能力對上我南陽王府了。”
也有人擔心,“但這鎮北侯……日后怕是勁敵。”
謝珩中毒之事,也只有南陽王幾個心腹知道。
南陽王擺擺手,不知道是惋惜還是慶幸,嘆道,“這個放心,他不會與我們為敵。”
之后,大軍在單城對戰赤翎,給百姓們爭取逃離的時間,如今歸順了徐首輔的將軍們也不敢再懈怠,再懈怠,他們國都要亡了,榮華富貴還有什么用。
然而幾日后,周將軍他們就收到了朝廷調令,要求回防鶴城,南陽王府眾人看著徐秉問說要率二十萬大軍死守鶴城的消息,都氣笑了。
“他還真當自己是大郢的主子了,使喚人使喚的挺順手。”
“他用二十萬大軍保護著自己,卻叫我們在外頭收拾爛攤子,最后是不是還要順便摘果子啊。”
“打量別人是傻子呢?”
有人道,“要不是鎮北侯的計策,我們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畢竟真到了那種地步,就算讓徐秉問篡位,也不可能讓赤翎占了大郢。
再想到謝珩這幾日的用兵之策,他們幾乎可以確定,嵐城城破,他是故意的。
賀蘭晫嘲諷,“徐秉問還當自己智計無雙,卻不知道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有人嘀咕道,“我們不也是嗎?得虧不是對手。”
南陽王輕咳一聲,正要開口,謝珩找過來,“王爺可以整軍準備出發了。”
世子賀蘭量詫異,“這么快?如果我們追的太緊,鶴城之外四通八達,萬一赤翎人分兵去別的地方就麻煩了。”
謝珩嘲諷一笑,“不會,鶴城他們守不住的。”
那些他忍耐了許久的酒囊飯袋們,都該派上用場了。
上京這邊,徐秉問還不知道事情會比他想象的更糟糕,只知道已經到了最后的關頭,容不得他再保存實力,快速將能調的兵全都調往鶴城,甚至之前說緊張的糧草和軍械也都一批批往過運。
結果這些都還在路上,就傳來了單城城破的消息,赤翎大軍徹底攻入大郢腹地。
他正焦頭爛額的算計著鶴城可以準備的時間,結果先看到了本應該抗敵的瓊州、閔州的知州和防御使。
徐秉問有一瞬間腦子甚至是空白的,反應過來后這個一向胸有成竹的男人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大罵,“爾等怎敢?!!”
他指著他們的手都在抖,“你們知不知道,擅離職守,無詔入京,本官能判你們斬立決!”
幾人誠惶誠恐,卻并沒有被嚇住,朱友德跪在地上,一臉忠君護主的模樣,“首輔大人!您是不知實情!”
“我們留在那兒也是個死,嵐城都破后,鎮北侯和南陽王府大軍在單城對峙了不到三天單城也破了。”
“那赤翎大軍兇殘至極,單城之后的寒舟城知州,被赤翎三王子一搶挑破肚子,一路串在搶上直奔下一個地方。”
“邊城尚且如此,我們閔州區區三萬人馬哪里能抵得住,與其留在那兒送死,不如來保護大人和皇上!臣等也算死得其所!”
“大人放心,我們已經把州里所有的糧食軍械都帶上了,堅壁清野,絕沒有給赤翎大軍留下一點補給的可能。”
他說的大義凜然,徐秉問卻氣的說不出話來,他們是吃準了他如今得仰仗他們的兵馬和糧食,沒辦法收拾他們。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樣,鶴城會守不住!”
這幫花錢做官,整日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東西哪里知道的,或者說,知道了也不在乎,丟了城,鎮北侯還能再奪回來,但沒了命,可就什么都沒了。
托他們的福,赤翎下了寒舟城后,幾乎銳不可當,毫無阻礙的直奔鶴城。
然后在距離鶴城一日地方的彭城安營扎寨,養精蓄銳。
“確實是六十萬大軍,幾乎沒有損耗,軍心振奮。”傳信兵跪在御書房匯報,語氣中是抑制不住的絕望。
皇上嚇壞了,“徐愛卿,鶴城真的能守住嗎?”
徐秉問再不負往日從容,心煩意亂,“鎮北侯呢?他和南陽王府沒有出兵阻攔嗎,竟然沒傷得赤翎一分一毫?”
“軍中軍械糧草不夠,正面交鋒只會損耗我軍兵力,侯爺只能率軍在赤翎軍未達的州城先籌集糧草。”
他是故意的,徐秉問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然后就想起了他臨走時說的話,他不會重蹈鎮國公的覆轍,所以朝廷敢不給足糧草,他便撤軍。
他不是鎮國公,所以他不會為了百姓、為了朝廷拼死抵抗。
想到這里,徐秉問心中一突,忽然意識到,謝珩復仇的對象,也許從來不僅是赤翎,還有……朝廷。
他一直以為當年的事情做的天衣無縫,謝珩回來后殺那么多人,一開始也曾懷疑過他的,但也很快查明“真相”,如今想來,他也許早就查到了什么,卻不動聲色的等著今天。
謝珩護著太后也并不是為了方便九皇子的回歸,而是要讓他們親自體會沒有了鎮國公府和謝家七萬精兵后將要面臨的下場!
徐秉問猛的回過神來,“去鎮北侯府將大長公主、眾位夫人和孩子們都請進宮來,就說戰事危險,還是宮里更安全些。”
是了,鎮北侯府眾人還在,也許他想錯了,就算他恨朝廷,但覆巢之下無完卵,就算他快死了,也不能將鎮北侯府置于險境吧。
金甲衛包圍鎮北侯府的時候,穆婉正在看祝南溪給她的留信。
祝家的老嬤嬤急的團團轉,“明日就要出發去西南待嫁了,這可如何是好?”
祝南溪和西南陸家早就定了親,照理早該成親,但陸時南好似嫌棄祝南溪粗鄙,對這樁婚事不滿,所以才拖到現在。
三個月前赤翎進犯,祝將軍大概是察覺到了危險,擔心他們有個萬一,祝南溪日后沒有歸宿,于是厚著臉皮和陸家商量定下了婚期,還因為擔心上京不安全,特地說好叫祝南溪去西南那邊待嫁。
沒想到祝南溪直接跑了。
“他嫌棄我,我還嫌棄他呢,”祝南溪在信中直爽道,“若沒有認識你,當初我聽到他嫌棄我粗鄙無理時,也許會跟著嬤嬤把自己活成一個世家小姐的模樣,但你說過,日月不同光,晝夜各有宜,讓花成花,讓樹成樹,才是最美的人生。”
“他既然喜歡花,那就去找花,我這棵樹,要跟父兄一起保護百姓。”
“幫我護著點祖母,希望能有再見的機會。”
穆婉將信紙折好,老嬤嬤期待道,“姑娘有沒有跟您說她去了哪里?”
穆婉笑道,“去找她父兄了,叫老夫人不要擔心,祝將軍看到她,肯定會把她送去西南的。”
“如今倒是有件事更重要,這上京并不安全,可以的話,還是叫老夫人往遠一些的莊子上躲一躲,總之,一定記住,千萬不要跟著皇上他們跑。”
老嬤嬤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此時鎮北侯府是消息最靈通的,記下之后連忙告辭。
老嬤嬤剛走,金甲衛就上了門。
第186章 186 相見(后半段大修,看過請重看……
金甲衛的方統領踏進鎮北侯府的時候還緊繃著神經,以為會免不了與侯府護衛一場惡戰,然而當他表明來意時,穆婉卻干脆利落的起身,還吩咐云苓,“東西都收拾好了吧。”
“去告訴大嫂一聲,一同走吧。”
她這樣反而讓方泰寧心中不安,硬著頭皮問道,“大長公主和小郎君們呢?”
穆婉驚訝的看著他,“自然是送走了,赤翎都打到鶴城了,這上京還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她道,“若上京城破,赤翎大軍頭一個對付的是宮中,第二個必然是我們鎮北侯府,我們怎么可能讓長公主和孩子們陷于險境?”
方統領聽的心中突突的,什么叫上京被破……她說的如此篤定,可是鎮北侯真的有什么計劃?
穆婉看著他,“只是做人質的話,有我和大嫂也夠了吧。”
方泰寧連忙道,“夫人說笑了,不過是前線戰事緊張,首輔擔心侯府眾人安全,才想著都接進宮去保護,徐首輔的家人也在宮里呢。”
恐怕是為了保護那兩個懷孕的小妾吧。
穆婉笑了笑沒反駁,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沒意義。
她們先被帶去了御書房,徐秉問和皇上都在。
同上次見面時的容光煥發不同,此時的徐秉問陰沉著臉,眉頭皺成川字,焦頭爛額的處理著事務,皇上坐在旁邊眼底都是惶惶。
知道來的只有穆婉和謝大夫人兩人,徐秉問臉色更差,他明明一直派人盯著侯府,竟完全沒察覺大長公主和孩子們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穆婉還是那套說辭,末了道,“為了安全起見,大長公主帶著孩子們走的時候也沒告訴我們要去哪里。”
“首輔要覺得不放心,可以派一隊人馬去找。”
徐秉問冷著臉,她是篤定了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他不可能派人去找,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如今每一個人都恨不得掰成兩個用,他哪里可能浪費人手去做這種大概率會無功而返的事情。
索性穆婉和謝大夫人還在,但她們兩個為什么沒有離開?
這么想著,徐秉問也這么問了。
謝大夫人疑惑道,“我乃朝廷官員,大郢如此危急時刻,怎么可能擅離職守。”
穆婉則道,“侯爺說叫我在上京等他回來。”
這些本該讓人放心的話,卻讓徐秉問心中更加煩躁,總覺得不對勁,但也知道必然問不出什么來,只能先放她們離開。
兩人被安置在寧壽宮,吳太后看到她們幾乎是殷勤的迎出來,“侯夫人,大夫人,你們來了。”又探頭看了看,“侯府的護衛帶了嗎?帶了就都安排一下,不用客氣。”
一年多來勉強養出的太后威儀,在沒了權勢,失去了親人后,短短時間內又全都沒了,她仿佛又成了早年那個身份低微,在宮中如履薄冰的小妃嬪。
穆婉看著她這驚弓之鳥的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以收拾行禮為由和謝大夫人先去偏殿收拾,而后早早休息。
一是不想跟太后多說什么,二也是忙了這么些日子,趁機歇歇,而且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她要好好養精蓄銳。
穆婉這邊一夜好眠,主殿那邊卻有動靜。
一大早木霜就繃著臉進來,云苓一臉的不可置信的跟穆婉八卦,“夫人,徐首輔在太后這里過的夜!”
顯然太后失勢后,這寧壽宮又成了篩子,叫木霜撞見了不少事。
穆婉確實震驚,“徐首輔這個時候還有功夫過來?”
云苓:……
“您驚訝的地方是不是不太對?”
穆婉不以為意,“身為太后,養幾個面首有什么稀奇的。”
云苓道,“徐首輔不能算面首吧。”
穆婉想了想,確實,吳太后與其說是在養面首,不如說是在討好對她有用的人。
云苓道,“這種時候還來,難道徐首輔真的喜歡太后?”
穆婉覺得,應該至少是有幾分憐惜的,不然不會在太后失去一切后,依舊讓她在這寧壽宮衣食無憂。
木霜卻道,“好像是太后叫徐首輔來的,一直求徐首輔不要殺了她。而后徐首輔也交代她從您這里套話。”
穆婉明白過來,想是徐首輔覺得從她和謝大夫人這里直接問不出什么東西來,才來給吳太后安排任務。
果然剛用過早膳,吳太后就過來了,說是一個人在這宮里悶的慌,來找她聊聊。
在主殿時,穆婉還能主動告辭,但現在在人家的地盤,對方過來,她卻不能趕人走。
吳太后并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寒暄了沒幾句就說到了正題。
“鎮北侯府在前線到底什么情況?赤翎應該打不過來吧。”
穆婉看著她殷切的目光,笑了笑,“那可說不準,打過來的可能性很大。”
吳太后不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穆婉道,“若是四年前鎮國公和謝家精兵還在的話,或許有幾分勝算,但現在……”
她問吳太后,“這四年,您給下面發過多少軍餉?培養過幾個好將領?我記得有幾分本事的,不都叫您喜歡的那個什么艾長青或貶或趕的都打壓到沒有出頭之日了嗎?”
吳太后緊緊抿住唇。
穆婉繼續道,“哦,還有,本來嵐城到鶴城還有三個州,十個城,就算半個月破一個城,應該也能消耗赤翎不少兵力,說不得半路他們打累了就回去了。”
“可是您最喜歡的朱友德他們,直接棄城逃了,赤翎大軍如今補給充足,軍心振奮,咱們大郢卻要兵沒兵,要將沒將,短短兩個月赤翎就打到了大郢腹地,您覺赤翎會中途放棄回去嗎?”
吳太后明顯慌了,若她還是當年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妃嬪也許還會覺得穆婉是在危言聳聽,但掌權一年多,她心里明白,穆婉說的是真的。
但終歸抱著一絲僥幸,“不會的,他們有六十萬大軍,我們也有啊,我這邊湊一湊有四十萬,南陽王府那邊至少有三十萬,比他們人還多呢,怎么可能打不過。”
穆婉失笑,“太后娘娘,兵和兵也是不一樣的,明鏡司一個人能打守門士兵五十個不止。”
“這次強征上來的兵,可都是您養的那些蛀蟲們壓榨過后,皮包骨頭的百姓,最小的只有十二歲,再看赤翎那邊……”說到這里,她忽然就沒了說話的欲望,“算了,您很快就會親眼看到的。”
“不不不,不會的,你是因為徐首輔把你關進宮里,才故意嚇唬我的對不對?不然你們怎么沒跑呢?鎮北侯是不是會帶你們離開?”
說到后面,吳太后近乎急切的抓住穆婉的手,“我若死了,九皇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鎮北侯得保護我!”
穆婉懶得再說什么,目光卻不由落在吳太后微露的脖頸處,那里有個帶著血印的牙印,明顯屬于男人。
那絕對不是情濃留下的,反而更像是泄欲。
她就說,這種時候徐秉問怎么還有心思和太后做這些事,原來是發泄情緒。
吳太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識摸了摸脖子,而后臉色大變,趕緊整理了一下衣領,卻不敢再看穆婉。
“哀家,哀家……”她努力找著合理的借口。
穆婉嘆了口氣起身去醫用箱里拿出一盒藥膏遞給她,“活血化瘀的,涂上會舒服些。”若是為了泄欲,怕她身上不舒服的地方會很多。
吳太后愣了一下,終于慢慢抬頭對上穆婉的眼睛,那里面沒有鄙夷沒有厭惡,反而帶著憐憫。
她突然就落下淚來,“為什么會這樣,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為什么會是我的錯!”
穆婉只是想借機讓對方離開,沒想到吳太后卻突然情緒崩潰,“這宮又不是我想進的。我明明都要嫁人了,我有喜歡我的未婚夫,有疼愛我的父兄,可是我父親死了,未婚夫也死了……”
“明明是皇上把我搶進宮來,可又由著那些人看不起我,欺負我。”
“這宮中命如草芥,我只能使盡渾身解數伺候好他,后來我終于有了孩子,我以為有個孩子就好了,我從來沒想過要當什么太后,我只想安安穩穩的陪著孩子長大,這就足夠了,可是,她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說到這里,她覆上自己的小腹,仿佛非常疼,“她們說商戶女低賤,沒資格養皇子……五個月成型的男胎啊,之后,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沒有孩子的妃嬪,都沒有好下場,所以,我只能站在這里,”她雙目通紅的看著穆婉,“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的好而已,我有錯嗎?為什么就都是我的錯?”
“我也想管好大郢啊,我知道我學識不夠,我拼命的找人幫忙,但他們全都是利用我……這也是我的錯嗎?”
穆婉嘆了口氣,“這本是您的事,我沒資格置喙,但太后既然問我,那我就斗膽多說兩句,你真的覺得自己沒錯嗎?”
她看著吳太后死死的捂著脖子,臉色慘白,頓了下道,“美貌本就是女人的武器,只不過沒有權勢背景的時候,傷的是自己,但在危急時刻,它可以護身。”
吳太后看著她,仿佛得到了什么寬恕,穆婉淡淡道,“太后您不管是想活,還是想活的好,利用這個武器本也無可厚非,但這個武器應該是陷阱、迷藥或者獸夾,將獵物困在您手里,為您所用;可是,您只是把它當做一根繩索,看到有用的就去栓一栓。”
“拴不拴得住的先不說,就說您能拴住的,拴住以后呢?您把一堆兇猛獵物拴在您身邊,手里卻沒有別的武器,最后到底誰受制于誰?”
“結果顯而易見,方統領對您還有幾分真心,徐首輔不過是徹底的利用……”
“美貌和任何能力搭配都能成為王牌,單出只能是死路一條。”
穆婉道,“至于您的另外一樁錯處,便是您太過貪心了。您說您為了活的好,活的多好算好?”
“為了您的行宮、陵寢、衣裳首飾,多少百姓賣兒賣女,多少女兒背井離鄉生不如死。再有,您被妃嬪害的沒了孩子,那先皇后又做錯了什么,如今的皇上又做錯了什么?你為什么要害死先皇后,為什么要讓皇上斷絕子嗣?”
“您做的事情,可比當初把您帶到這里的人可惡的多。”
吳太后搖頭想否認,穆婉淡淡的看著她,“太后娘娘,您只想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卻從不想與之相對的義務,最后自然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
“不是不是!我沒有,”吳太后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我不懂,誰也沒告訴過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穆婉笑了笑,“是不懂還是不想懂。不過也無所謂了,您總會懂的,人會為自己做的事情而付出代價。”
吳太后幾乎是倉皇而逃,但又派人緊緊盯著穆婉和謝大夫人住的側殿,生怕她們丟下她跑了。
穆婉說的話很快得到了印證,沒過幾天,就傳來了鶴城城破的消息。
消息傳來時滿京嘩然,嵐城遠在邊關,眾人還沒有那么強的實感,但鶴城離上京不過一日多的路程,赤翎大軍真的打到家門口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侯爺的計劃,木霜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定國公盡全力守鶴城了吧?這都能破!”
云苓很快打聽了消息回來,“是漳州知州棄城逃亡時被赤翎抓住,為了活命讓赤翎人扮做家丁護衛混進了城,而后殺了守衛打開了城門。”
太后拎著包袱跑過來,六神無主,“鶴城破了?怎么辦?我們怎么辦?”
謝大夫人皺起眉頭看著她,“自然是守著上京。”
“不不不,不能守著上京。”吳太后道,“我之前聽到他們商量了,他們要往東跑。”
王公公跑進來,焦急稟報,“太后娘娘,車輅院那邊動了,要調出所有車輛!”
太后立刻招來方泰寧,要對方帶著她去找徐首輔。
謝大夫人看著她的背影,臉色難看,“他們還真是一絲猶豫也沒有。”
這可是上京,大郢的心臟,代表著大郢的尊嚴和百姓的希望,他們說棄就棄,毫無骨氣。
穆婉笑了笑,“若非如此,大郢也不會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危機比想象中來的還快,不過兩天,就有人在城外看到了赤翎大軍,雖然大概只是沖破鶴城出來的小股,但也把上京眾人嚇的夠嗆。
城門緊閉,徐首輔將所有的士兵都調去守城,但周圍村子遭殃的消息還是不斷地傳進來。
百姓們亂成一團,雖然還有人覺得太后皇上就在這里一定是最安全的,但也有人無法信任他們想要離開。
很多高門世家都開始整理行裝。
這天半夜,有人偷偷來叫穆婉和謝大夫人帶著行李去宮門口。
謝大夫人冷笑,“看來他們也知道丟人,要悄悄的走。”
穆婉道,“若叫人知道皇上太后放棄上京,動搖軍心不說,百姓們也得亂起來,正好給了赤翎可乘之機。”
她深吸一口氣,真正的硬仗現在才剛剛開始,“大嫂,之后這里就交給你了。”
謝大夫人握住她的手,鄭重道,“你和三郎也小心。”
謝大夫人沒有跟著離開,那太監顯然也著急,聽說謝大夫人肚子不適,一會兒跟來也沒多想,最重要的穆婉在,他便先帶著人離開。
初秋的夜晚帶著冷意,月光皎白,沒有燈也看得清路,穆婉罩著斗篷進跟在公公身后,很快就看到了停在宮門口的車架。
徐首輔和太后也正朝那邊走,忽然,身后傳來凄厲的喊聲,“皇上、太后娘娘,不要丟下老奴們啊!!!”
尖利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頓時驚醒無數惶惶之人。
很快,無數宮女太監跑了出來,還有披頭散發的嬪妃,一邊跑一遍尖叫,仿佛晚一步就會沒命。
穆婉回頭看了眼,“不對勁。”
云苓道,“那個海公公在宮里一直謹小慎微,最是貪生怕死,這種時候怎么敢這種時候當出頭鳥。”
穆婉加快了腳步,“在宮里能有一席之地的哪個不是人精,就算想跟著皇上太后跑,也應該悄悄的才對。”
“對啊,”云苓道,“還有那些小宮女小太監,平日里都輪不到他們,這種時候怎么可能帶他們走?皇上太后走了他們說不定還能活的更好點,怎么會做這么找死的事情。”
她剛說完,木霜就揮劍擋掉了朝著穆婉來的暗器,“夫人,快走。”
金甲衛那邊也發現了異常,趕來接應,穆婉本想去后面,被方泰寧攔住,要求她上太后的車架,“侯夫人,我們只能輕車從簡,您跟在太后身邊也更安全些。”
說到底,是怕她這個人質跑了。
已經有太監宮女撲到了車架上,穆婉也顧不得計較,抬腿就要上車,就感覺身體一重,差點被人拽下去,一個小太監死死抓著她的斗篷,“夫人,求求您,帶著奴才吧……”
一個小太監可不會有這樣的身手。
木霜一劍刺出,對方竟然靈活閃開,還劃破了木霜的胳膊,就要繼續來拽穆婉。
穆婉正要放袖箭,就覺得眼前一黑,耳邊傳來了熟系的聲音,“別怕。”
緊接著,斗篷上的力道消失,她拉下蓋在眼睛上的手,回頭就對上一雙日夜思念的眸子,穆婉不自覺的笑起來,“侯爺!”
謝珩眼底都是柔情,然而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只快速的摸了摸穆婉的臉,將她推進車廂,“先進去。”
方泰寧艱難的擋著一個嬪妃,才注意到這邊的狀況,大驚,“侯爺!”
謝珩直接揮刀抹掉沖上來的太監的脖子,溫熱的液體濺了離的近的幾個人一臉,他們齊齊一愣,緊接著有人尖叫,“殺人啦!鎮北侯殺……”
他的話未說完,頭顱就被高高拋起,溫熱濕膩的血液噴灑而出,而后咕嚕嚕的滾到后面趕來的嬪妃腳下。
急著想要逃命的嬪妃們齊齊一頓,抬頭看向太后車駕前的男人,皎白的月光勾勒著他筆挺的身姿和半邊俊美的面容,卻猶如修羅惡鬼。
危險的聲音壓向她們,“各位娘娘請回宮。”
第187章 187 在其位,謀其政
見無人敢再上前,謝珩冷冷吩咐,“出發!”
這次馬車順利前行,然而駛出不遠,就有人高喊,“太后和皇上逃啦!”
“太后和皇上逃啦!”
燈火星星點點亮起,御駕里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徐首輔肅聲道,“加速!”
可是還是晚了,這幾日上京人本就心惶惶,雖然也有人覺得有皇上和太后在,上京一定最安全,但也有對朝廷失去信任,隨時準備找機會離開的人。
許多高門世家都已經整理好的行裝,隨時準備出發,于是不到一刻鐘,上京便滿城燈火,人聲鼎沸,無數百姓抱著包袱從家中跑了出來。
忠勇伯府,李三太太死死拽著穆柔的胳膊,“趕緊上車。”
穆柔奮力掙扎,“母親,我們走不了的,還是乖乖待在上京吧。”
“呸!”李三太太罵道,“當初是誰要死要活的非要離開上京的,如今你穆家都跑了,卻叫我們留在上京,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說起這個,穆柔也怒了,“我叫你走的時候你不走,這種時候又怨我?如今城外都是赤翎軍,現在出去才是找死!”
兩個多月前她就知道情勢不妙,想要遠離上京這是非之地,偏偏李家都覺得赤翎人不可能打到家門口,根本不聽她的,她只能去求娘家,想讓沈氏帶她離開。
結果穆家確實離開了上京,卻因為李三太太的阻攔沒敢帶上她。
她徹底寒了心,也知道沒了退路,便想著乖乖守在上京也行,畢竟上輩子她雖被留在上京擔驚受怕,反而因禍得福,赤翎大軍被太后他們引走,上京城最后還是守住了。
偏偏老妖婆這個時候又非要逼著她跟著逃,“得了吧,仿佛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皇上太后都出城了,他們難道是去找死的?趕緊上車!”
穆柔使勁想要掙脫對方的手,“要走你們走,我留在上京守著。”
“守什么守!”李三太太也氣死了,吩咐幾個力氣大的嬤嬤一起將人推進車里,又問穆柔的丫鬟,“細軟都帶上了吧,到時候路上沒吃沒喝,可別怪我虐待你。”
穆柔被按著動不了,氣瘋了,就因為惦記她的嫁妝,這老妖婆就要她陪著她一起送死。
有小廝匆匆來報,“御駕快到東街了!”
前頭李老夫人立刻吩咐,“出發!”
車夫馬車甩的啪啪作響,在其他人之前往東城門趕去,之前老夫人就分析過,赤翎大軍西下,若要出京,只有東城門最安全。
穆柔卻越來越急,上輩子太后和皇上可是一路被赤翎追殺,聽說趕到寧城的時候,身邊都沒幾個人了,禁軍都能全軍覆沒,他們這些手無寸鐵之人跟在后面豈不是去做炮灰的?!
“放開我!”她掙扎著,然而卻不是嬤嬤們的對手,就在她絕望之時,一道殺氣騰騰的聲音響徹夜空,“所有人,全部退后!不準踏出城門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一身金甲的禁軍快馬飛馳,兇狠無情,“所有人全部退后!不準踏出城門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眾人被嚇的后退,自動讓出一條路來,穆柔就看到了御駕前橫刀立馬的謝珩,恍惚間,這景象竟與前世重合,只不過當時是在宮門口,如今是在城門口。
謝珩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惡鬼模樣,長刀還滴著鮮血,嘈雜聲靜了一瞬,沒有人敢說話。
最后厚重的東城門緩緩打開,御駕通過后又緩緩合上,只余下門口一灘鮮紅的血跡和滿城百姓絕望的咒罵和大哭。
李三太太氣的胸脯欺負,“鎮北侯這天殺的!沒本事殺赤翎,卻有本事在這里欺壓百姓,他算什么謝家人!”
穆柔卻只覺得慶幸,上輩子她也曾無比恨他的狠辣無情,如今卻要感謝他的無情救她一命,不,救了這上京所有人一命。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國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煙塵蔽野兮胡虜盛,志意乖兮節義虧!哈哈哈哈……志意乖兮節義虧!!”
“天亡我大郢,天亡我大郢啊——”
書生大笑的高吟透過厚重的城門傳出,聲音悲愴痛苦,“謝珩!你愧對列祖列宗,你不得好死!!!”
吳太后回頭看著夜色中燈火通明的上京城,囁嚅了一下,最終什么都沒敢說。
穆婉也撩開車簾看著騎馬在側的謝珩,他察覺到之后湊近了些也看著她,眼底帶著笑意。
穆婉卻只覺得心疼,要經歷多少,才能面對這樣的誤解和謾罵時毫無波瀾呢。
她朝他伸出手。
謝珩又靠近了些,“怎么了?”
手掌被握住,穆婉抬眼盈盈的看著他,“侯爺風骨,妾心敬仰。”
“侯爺辛苦了。”
謝珩緊緊握住她的手,突然說不出話來。
刀劍風霜,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但這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手心里堅定又溫暖的溫度,為他生出了一副堅韌的鎧甲。
旁邊傳來一聲輕咳,穆婉飛快的收回手,謝珩冷冷的看過去,“徐大人,何事?”
徐首輔看他一副吃了炮仗的模樣,心里也理解,好脾氣問道,“侯爺怎么會出現在此處?”
“徐大人把我夫人請到這兒,不就是希望我過來嗎?”
徐首輔嘆了口氣,“也是無奈之舉,如今大敵當前,還請侯爺見諒。”他姿態擺的倒是極低,“可是為了追擊那些赤翎奸細?”
“城中混入多少赤翎人?鶴城那邊能頂多久?”
謝珩嗤笑一聲,“原先也許能頂個十天半個月,但如今皇上太后出逃,軍心動搖,就說不準了。”
“至于那些赤翎奸細,今夜既然已經暴露,斷不會讓他們活著離開。”
太后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接下來去哪里?”
謝珩看向徐首輔。
徐首輔道,“寧城曾是千年前諸侯衛國城門,三面環山,易守難攻,尤其旁邊一條大峽谷,十分適合設伏,我們以自己為餌,引赤翎大軍進入,再聯合南陽王,消滅其主力,挫其銳氣,侯爺以為如何?”
謝珩嘲諷一笑,“所以,徐首輔帶著皇上太后不是出逃,而是為上京百姓引開赤翎大軍?”
“您是篤定了南陽王不會放著赤翎隨意踐踏大郢,所以還是計劃保存實力等著摘果子是嗎?”
徐首輔嘆了口氣,避重就輕,“侯爺,皇上和太后代表的是大郢的尊嚴,絕對不能落入赤翎人手中,因此我們必須要保證萬無一失。”
“侯爺幫我們,難道不是贊同此事?”
謝珩笑了笑,“我確實贊同此事,赤翎想要擒賊先擒王,那我們就將計就計,引開他們。”
徐秉問一怔,腦中飛快的閃過什么,飛快道,“那些奸細根本不是為了阻止我們出城,而是趕我們出城!”
“不然呢?”謝珩道,“您覺得太后和皇上不能輕易落入赤翎手中,赤翎也覺得只要抓住他們就能斷了大郢人的脊梁。”
“那么是在幾十萬大軍守著的上京城中好得手,還是在荒郊野外簡單呢?”他道,“既可以動搖軍心,又能輕易抓住皇上太后,何樂而不為?”
吳太后頓時嚇壞了,“侯爺您知道此事……”
謝珩道,“所以才說是將計就計。”
徐首輔短短時間內想清楚了怎么回事,立刻勒住韁繩,下令道,“停車!回城。”如今回去,赤翎以為他們出了城,呆在上京反而更安全。
謝珩卻笑,“徐首輔還是好好想想,現在回去,沒人會給你開城門的。”
徐秉問猛的看向他,而后反應過來,問太后,“謝大夫人呢?”
吳太后這才發現剛剛混亂中她只顧著看住穆婉,壓根沒注意到謝大夫人。
謝珩道,“除了定國公,還有我母親。”
他掃過徐首輔、吳太后和走過來的皇上,淡淡道,“為了上京的百姓,還請幾位盡快趕往寧城,引開赤翎大軍,保住上京。”
皇上有些慌,“鎮北侯你什么意思?!我們被抓住大郢就完了!”
“放心,”謝珩道,“只要徐大人及時將所有兵調往寧城,我們或可以有命活下來。”
“謝天還在鶴城頂著,沖過來的赤翎軍只是一小股,從西門繞過來尚需要一些時間,所以只要我們速度夠快,完全可以在他們追上之前到達寧城。”
“不過如今你們逃離上京的消息很快就會借由赤翎奸細的消息傳到鶴城,屆時軍心動搖,沖過來的赤翎大軍越來越多,到那個時候,十幾萬赤翎大軍追擊御駕,便是本侯也無能為力了。”
他看著徐秉問,“還請徐大人盡快定奪。”
吳太后焦急道,“侯爺不管侯夫人了嗎,你舍得叫她身陷險境?”
穆婉笑道,“太后也知道我是鎮北侯夫人,在這個位置,自然要擔起這個位置的責任和義務,太后放心,我與侯爺會和赤翎戰至最后一刻。”
徐秉問緊緊盯著謝珩的眼睛,“侯爺是要親自護送我們前去寧城?”
“自然。”謝珩道,“我也相中了那里,打算在那兒與赤翎大軍決一死戰。”
徐秉問還在猶豫,上京城城樓的警鐘突然敲響。
所有人都是一驚,謝珩提醒,“西城門出現了赤翎軍,騎馬繞過來的話,應該用不了一個時辰。”他示意穆婉從車廂出來,微微用力將人抱上馬,“太后皇上若想回去,現在就去試試吧。”
而后對護衛的禁軍道,“愿意跟我走的,全力往寧城出發!”
說罷一夾馬肚子帶著穆婉就沖了出去,小六他們連忙跟上,禁軍們倒是沒動,但看起來很著急,方泰寧緊緊的盯著徐秉問,“首輔。”
徐秉問看了看城門上快速集結的士兵,咬了咬牙道,“所有人,往寧城全速前進!”
與此同時,上京的城墻上,一個溫和的女聲傳來,“諸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聲音竟然能傳出很遠。
城門口驚恐絕望的百姓們陡然一靜,抬頭就看到了城墻上站著的女人,雍容華貴,鳳冠璀然,一看就身份高貴。
百姓們不知道她是誰,高門世家卻認了出來,“榮昌大長公主!”
“是榮昌大長公主!”
眾人面面相覷,怎么可能?鎮北侯要逃,怎么會將親生母親留下。
榮昌大長公主已經再次開口,“鶴城被破,赤翎幾十萬大軍不日將抵達上京,”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不過如今鎮北侯已經帶皇上太后離開,目的就是引走赤翎大軍,屆時只要他們攻不破上京,待南陽王府援軍追擊而來,他們只能放棄上京離開此處,屆時上京可安。”
眾人的心也安定下來,原來朝廷并不是放棄了他們。
大長公主道,“諸位,本宮乃大郢公主!本宮的夫君是滿門忠烈的鎮國公!這大郢的江山,皇上不守,本宮來守!”
“今日便請諸君同我一起,堅守上京,好叫他們赤翎知道,我大郢即便暫時貧弱,也寧可戰死失社稷,絕不拱手讓江山!!”
多日積壓的惶恐在此時陡然變成了憤怒和豪情,沒有人愿意這樣憋屈的活著,城門上的士兵最先響應:“也寧可戰死失社稷,絕不拱手讓江山!!!”
“也寧可戰死失社稷,絕不拱手讓江山!!”
榮昌大長公主看著他們,又看向西面的方向,她會守住大郢的都城,而他的兒子也會守住這大郢的江山。
第188章 188 初露猙獰
上京民心堅定準備迎戰即將到來的赤翎大軍,而前往寧城的路上徐首輔吳太后他們卻開始擔驚受怕。
徐首輔決定跟著謝珩前往寧城后,謝珩就將穆婉重新送回了馬車上,不過她沒去太后的馬車,而是穆婉自己的,減震效果好,坐著也舒服一些。
穆婉知道這可能是他們到達寧城前最輕松的一段路程,所以盡量讓自己入睡,就在她適應了顛簸,將要迷糊過去時,馬車猛的停了下來。
穆婉睜開眼睛,一旁閉目養神的木霜立刻出去查看,然后就聽到了太后的一聲驚呼,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見木霜沒動,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穆婉好奇的鉆出車廂,“怎么……”
“別看。”趕過來的謝珩抬手,但已經晚了。
幾十具橫七豎八倒在路中間,鮮血幾乎鋪滿了整個官道,誰也沒辦法忽視。
穆婉拽下謝珩的手,啞聲道,“我沒事。”這才剛剛開始,她總要適應,否則還怎么帶著大家活下去。
老弱婦孺,粗布麻衣,死不瞑目。方泰寧看著眼前的情形,聲音都發緊,“何人如此殘忍。”
他剛說完,尸體中有什么動了動,眾人立刻戒備,就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從一具女尸上慢慢坐了起來,仿佛是被他們的動靜吵醒,一雙清澈又茫然的眼睛看著他們,“官兵?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
稚嫩的聲音,卻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頭,方泰寧回過神吩咐親衛,“將孩子抱過來,問問到底怎么回事。”
謝珩卻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一厲,高喝,“有埋伏!所有人,立刻,全速前進!”
方泰寧下意識遲疑,“可是這尸體……還有孩子……”
前頭小六已經一鞭子抽在拉著皇上和徐首輔馬車的馬屁股上,駿馬嘶鳴一聲,猛的沖了出去,穆婉立刻退回車廂,和云苓一起飛快的用座位旁邊的軟布條將自己綁緊。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箭雨就從四面八方射來,穆婉在關上車窗前,看到謝珩躍馬往前,借著第一輛馬車的阻擋,揮開了另一側射向孩子的箭,俯身將小孩兒撈了起來飛快遞進了第二輛吳太后的車里。
無聲的馬蹄和幾乎要被拋起的車廂,讓他們即使看不到也清晰的知曉馬車是從什么上面滾過,然而他們并沒有不適的時間,外面廝殺聲起,穆婉聽到了一個粗獷張狂的聲音,“殺了鎮北侯賞金一千兩,活捉皇帝賞金五百兩,活捉吳太后賞金一百兩!”
刀劍相擊、駿馬嘶鳴,還有密集的砍在車廂上的聲音,所有的一切都挑動著穆婉的神經,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廝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謝珩猶如天籟的聲音響起,“安全了。”
穆婉脫力的靠在車廂上,才覺得渾身發軟。
“原地休整半個時辰!”
車簾被撩開,謝珩關切的看著穆婉,“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穆婉卻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跡,立刻解開軟布條起身,“我沒事,你受傷了?”
謝珩隨手擦了一把臉,“沒事,都是別人的。”
穆婉松了口氣,又聽前面太后焦急道,“孩子,孩子!”
穆婉立刻鉆出車廂,“孩子怎么了?”
太后臉色煞白,額角還有個大包,應該是剛剛在車廂里磕的,她懷里緊緊抱著孩子,“暈過去了!”
小六立刻將孩子抱過來,穆婉飛快的檢查了一下,“沒有撞傷,就是餓的,又受了驚嚇。”她掐著孩子的人中,“先給他弄些吃的。”
立刻有人去生火做飯,謝地找過來,“夫人,有幾個人受了重傷。”
穆婉聞言,正打算將孩子交給木霜,太后卻伸手道,“給我吧。”
穆婉沒說什么,遞過去后帶著云苓去看傷員。
基本上都是刀劍砍劈的皮外傷和箭傷,那一隊赤翎軍人數不算多,所以才想用尸體來阻礙他們。
努力將那些畫面甩出腦海,穆婉拿出烈酒和羊腸線,戰場上這些東西最需要,所以這半年她準備了許多。
都是類似的傷,穆婉帶著云苓拔箭頭、消毒、縫合,又挑了個手腳麻利的宮女撒藥包扎,處理的很快。
縫合完最后一個人,穆婉起身時忽然有些暈,長時間未進食加上擔驚受怕,讓她有些低血糖。
一只大手扶住她的胳膊,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塊兒糖,還帶著濃郁的奶香,穆婉瞪大眼睛,“哪兒來的?”
謝珩扶著她,“鶴城的時候從特爾哈身上搶來的,你不是喜歡吃牛乳嗎?”
穆婉:……
誰家打仗的時候從人家身上搶糖啊,穆婉失笑,心情卻陡然放松。
順手搭上他的手腕,“有沒有按時吃藥,身體感覺如何?”
謝珩看著她笑,“放心,這條命都是你的,我豈敢胡來。”
指尖下強勁的脈搏證明他確實沒說謊,即使過了兩個月,再次摸到這樣的脈搏,還是讓人心生喜悅。
大手翻轉,穆婉的手就落在火熱的掌心里,帶著厚繭的手指摩挲過手背,透出幾分繾綣,兵荒馬亂的一夜,此時他們才有機會好好說兩句話。
四目相對,壓抑了兩個月的思念洶涌而出,謝珩握緊穆婉的手,想帶著她往里走一走,就聽方泰寧叫道,“侯爺,飯好了,快點來吃,時間不多了。”
謝珩一頓,穆婉雖然也很遺憾,但看著他的表情又忍不住想笑。
“走吧。”她抽回手,如今也確實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結果剛走了兩步,就覺得身體一輕,整個跌入一個寬厚的懷里,謝珩抱起了她。
所有人都看過來,謝珩繃著臉嫌棄道,“怎么這么不小心,腳崴了也不說。”
穆婉:……
算了,她確實也很想貼貼他,于是一手環上他的脖子,一手在他胸口亂摸,“侯爺也受傷了?”
謝珩:……
小六嘖了一聲,沒眼看的招呼眾人,“趕緊吃飯!”
謝珩將穆婉抱到馬車旁邊,云苓給他們一人端了一碗肉湯。
穆婉快速咽下口中的奶糖,然后注意到了旁邊的被救的小孩兒,他臉上的血污已經被擦干凈,白白凈凈的小臉帶著特有的嬰兒肥,衣服雖然臟了但能看出是棉布,顯然是個家境不錯,備受寵愛的孩子。
不過此時他仿佛知道自己失了庇護,不哭也不鬧,乖乖的坐在吳太后身邊捧著一碗湯,怯怯的看著穆婉。
穆婉柔聲道,“吃吧。”
小孩兒才小口小口喝起來,看得出家里人將他教養的很好。
坐在對面的賀蘭景也心生憐憫,“到底怎么回事?”
謝地已經調查回來了,“一隊赤翎人一天前來埋伏,屠了周圍兩個村,若我們去處理尸體,必然損傷慘重。”
他的話讓他們再次想起那一地慘狀,賀蘭景突然嘔吐起來,穆婉也覺得口中的湯難以下咽。
謝珩將一個荷包遞給她,里面都是剛剛的奶糖,但還是溫聲道,“能吃還是多吃些,接下來我們不一定有時間再消停吃東西了。”
穆婉點點頭,吳太后示意不敢動了的小孩兒繼續喝湯,而后問道,“這孩子怎么辦?”
謝珩道,“一會兒叫人送走,跟著我們太危險了。”
誰知一直沒說話的小孩兒卻抬頭看向吳太后,“找鎮北侯。”
吳太后一愣,謝珩在她開口前問道,“找鎮北侯做什么。”
小孩兒扭頭看他,“娘說,找鎮北侯,能活。”
謝珩突然緊緊抿住唇,所有人沉默,半晌,徐首輔啞著嗓子開口,“你娘倒是聰明。”
穆婉看著小孩兒清澈懵懂的眼睛,鼻頭發酸,輕聲道,“那就帶著吧。”
謝珩點點頭,伸手在小孩兒頭上摸了摸,“我就是鎮北侯。”
小孩兒眼睛一亮,穆婉也摸了摸他,“你叫什么名字?”
“迎生。”小孩兒道。
徐首輔道, “迎祥納福,生生不息,好名字。”
小孩兒卻道,“迎來繁盛,生生不絕。”
眾人再次沉默,這大概是無能為力的百姓們,唯一能期盼的吧。
安靜的填完肚子,眾人再次啟程,謝珩依舊叫眾人全速前進,“追兵最遲一兩日就會追上來,加快速度。”
吳太后想到剛剛的兇險,覺得害怕,“前頭應該沒有埋伏了吧?”
謝珩點點頭,“所以我們更要加快速度。”
皇上也還抱著一絲僥幸,“赤翎大軍會不會更想占領上京?”比起他們,占領上京才更重要吧。
謝珩掃過他們,淡淡道,“若上京堅守不破,南陽王又全力夾擊呢?”
南陽王還有幾門火炮呢,守嵐城時都沒舍得拿出來,雖然威力不及預期,但嚇唬赤翎足夠了。
“赤翎人對中原地形根本不熟悉,若進不了上京,再被南陽王追擊,沒有退路的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抓住皇上和徐首輔進行談判。”
“所以,不要心存僥幸了,趁著他們沒追上來之前,盡量往寧城跑吧。”
徐秉問皺起眉頭,隱約察覺到了不對,不是赤翎長驅直入嗎?怎么現在好像是他們逼著赤翎進入大郢腹地。
“侯爺可是跟南陽王商量了什么計策?”
謝珩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徐首輔不是算無遺策嗎,不如猜猜?”說罷微微勒了勒韁繩,退到了穆婉的馬車旁邊。
徐秉問縮回馬車重新將自己的計策捋了一遍,確定并無紕漏,即便南陽王占領上京,哪怕暫時稱王,要將赤翎趕出去也絕對損耗巨大,屆時他再出來收尾,一切名正言順,況且,他手中還有底牌。
想到這里,他的心又踏實下來,現在只要順利到達寧城,將赤翎大軍堵在峽谷之外,當然,他也不介意幫著南陽王消滅一部分赤翎大軍……
謝珩所料不錯,第二天他們早飯才吃一半,謝地突然道,“上馬,疾行,赤翎軍追來了!大概有一千人馬。”
這次的赤翎騎兵顯然比上次的要精銳,纏斗半天,禁軍死傷將近一半。
等南陽王率軍抵達上京,赤翎大軍繼嵐城之戰后再一次在上京城外遭受重創的消息傳來,他們身后便不再是小股的追擊隊伍。
一行人幾乎沒有再停留的時間,餓了就啃干糧,困了就躲在隱蔽的山林短暫休憩,即便這樣,兩天后不知道第幾次快被追上的時候,他們的馬車和輜重全部被用來引開追兵。
所有人騎馬逃命。
一天一夜后,不會騎馬的吳太后緊緊抓著韁繩趴在馬背上,不僅餓,雙腿也沒了知覺,艱難的問道,“還有多久到寧城?”
徐首輔手臂上的傷口崩開,臉色蒼白,卻也不敢停下,給眾人鼓勁兒,“還有一百里,明天就能到,周將軍他們會來接應,堅持住。”
可這件事他們知道,赤翎大軍也知道,尤其對方后路被堵,大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所以抓住賀蘭景和徐首輔成為他們最重要的一件事。
看見寧城城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玩兒命狂奔,背后馬蹄聲聲如雷,還要應付時不時射來的暗箭,謝珩跟在穆婉身后,揮去羽箭,又幫她抽了一下馬屁股,“別回頭,往前沖!”
穆婉俯身向前,余光卻看到徐首輔帶著皇上太后和禁軍往另一邊去。
謝珩高喝,“徐首輔!你們要去哪兒?”
大概是成功近在咫尺,吳太后和皇上都提起了力氣跑的更快,徐首輔臉上也有了笑意,高聲道,“侯爺,我們先走一步!剩下的就交給侯爺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從旁邊的峽谷傳來,即便看不到也能知曉定然是巨石滾落,遮天蔽日。
提前埋伏在峽谷中的士兵都跑了出來,為首的周將軍目眥欲裂,“謝珩,你瘋了!”他萬萬沒想到,謝珩真的會放棄這么好的作戰地勢,只是為了阻攔徐首輔他們離開。
徐首輔才知道竟然是謝珩做的,也氣瘋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謝珩騎馬繼續往城門口奔,“你們確定要在這里與我爭論嗎?”
赤翎追兵已經在百米開完,雖然剛剛被峽谷的動靜嚇的停住腳步,但現在也反應過來,特爾哈興奮高喝,“天助我赤翎,勇士們,抓住他們!!!”
眼看著滾滾馬蹄越來越近,徐首輔不敢再耽擱,只能憋著一口老血使勁往城門沖。
即便這樣,因為那一會兒的耽擱也遲了,身后的赤翎軍已經同周將軍帶的隊伍短兵相接。
敵人進入了危險范圍,城門開始緩緩關閉,朝著赤嶺大軍放箭。
吳太后嚇壞了,滿臉是淚的哭喊,“我們還沒進去,等等,等等!”
皇上也白著臉瘋了一樣抽馬屁股。
穆婉已經進了城,停下馬回頭緊張的看著最后的謝珩。
徐首輔還是被特爾哈抓住了,周將軍急的要救人,但根本不是特爾哈的對手,還是謝珩飛身而起將特爾哈踹下馬,同時一刀砍向對方手臂,迫使他松了手,才拎住徐秉問扔給周將軍,“走!”
最后在小六和謝地的配合下,掃退赤翎人,在城門即將閉上的瞬間,飛馬而入。
終于安全了,穆婉攤在馬背上再也動不了了。
第189章 189 大人的責任。
寧城府衙,眾將齊聚。
徐秉問卻已經徹底無法維持儒雅形象,他捂著手臂上的傷口幾乎是氣急敗壞,“謝珩,你瘋了!!!那么好的伏擊地點,你竟然毀了?”
他的心腹周鑫鵬也很氣,他們埋伏幾日就為了殺一波赤翎人立功,結果竟然被謝珩親自破壞,“侯爺為一己之私,就要拉著兄弟們跟你一起陪葬嗎?”
謝珩瞇眼看著他,玩味道,“我一己之私?”
“周將軍不妨說說,本侯的一己之私是什么?”
周鑫鵬語塞,總不能說是為了逼他們一起面對赤翎大軍吧,面對赤翎大軍本就是他們的職責,這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卻決不能說出口。
謝珩嗤笑一聲,目光掃過面色慘白的皇上和太后,最后落在徐秉問身上,饒有興趣道,“諸位怎么嚇成這樣,當年的嵐城之戰,沒有糧草,軍械破爛,甚至被關在嵐城城門外沒有掩護,徐大人和太后都覺得完全沒有問題,如今糧草充足,軍備完善,還有這寧城做庇護,你們怎么就覺得不行了呢?”
太后和徐首輔一系的幾個將軍聞言頓時都變了臉色,這才明白,謝珩壓根不是要逼著他們面對赤翎大軍,而是要報當年鎮國公府被滅門之仇。
鎮國公府父子三人加七萬精兵全部戰死的情形,想想就知道有多慘烈。
他們并不想重現那樣的情形,周鑫鵬試圖勸阻,“侯爺,大敵當前,您竟然為了私人恩怨,要害死無辜百姓嗎?”
謝珩都被逗笑了,“我竟然不知,我們大郢軍人背水一戰,竟然會害死無辜百姓?”
周鑫鵬卻有話說,“您難道不知道這次的兵是怎么來的?多少百姓家里幼子被征、垂老上陣,您如何忍心!”
謝珩道,“周將軍卻不該問我。”他看向徐首輔,“我大郢四年未有戰亂,為何百姓家中子孫少到至此,貧苦如斯?”
徐首輔說不出話來,他看出來了,謝珩今日就是要扒他的臉皮。
謝珩又冷笑一聲,“此次征兵,年紀最大的六十,最小的十二,但據本侯所知,周將軍的隊伍里,可都是二十歲左右的精銳。”
周鑫鵬沉默不語,謝珩淡淡道,“既然當年太后和徐首輔覺得鎮國公和邊軍能做到,如今就一樣能做到,還是周將軍也覺得太后和徐首輔是故意害死我鎮國公府和謝家精兵?”
周鑫鵬心中一跳,立刻道,“鎮北侯不要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周將軍問徐首輔就行了,”他道,“若周將軍覺得我冤枉了徐首輔,那就帶著您的精銳,好好守護大郢百姓,別只想著自己跑。”
“哦,對了,徐首輔也千萬保護好自己,別被赤翎大軍擄去了,到時我大郢怕要損失慘重。”
徐首輔沉聲道,“侯爺這是什么意思?”
謝珩道,“意思是徐首輔國之棟梁,若對方抓了您,用來威脅我們,或者通過您掌握了什么我軍機密,首輔怕要成為大郢的罪人。”
擺明了懷疑他會跟赤翎一起勾結。
徐秉問依舊無法接話。
謝珩欣賞了一下他們變幻的臉色,起身道,“奔波幾日,大家都累了,趕緊回去歇著吧,赤翎大軍休整也不會太久,之后怕沒有能睡整覺的日子了。”
又吩咐周鑫鵬,“給皇上太后也準備一身盔甲,畢竟必要時可能會上戰場。”
被點到名的幾人臉色都不好,見他們想反駁,謝珩道,“或者你們信任我,愿意把命交在我手里,倒也依舊可以像以前一樣,在這里高枕無憂頭。”
幾人又都住了嘴,如今知道了他的目的,誰還敢呢?
謝珩很快回到了后院。因為地理原因,寧城并不繁華,宅子也少,二十多萬大軍駐扎在此,就算百姓們全部都轉移走了,也依舊不怎么夠住。
所以即便是大郢最尊貴的幾個人,也都得窩在這府衙后院,皇上和太后安排在主院,謝珩夫婦和徐首輔各自住了一個偏院。
謝珩回來時,穆婉已經沐浴完出來,小丫鬟扶著她往床上走,雖然謝珩一路護著她沒有受傷,但連著幾天高強度騎行,大腿已經被磨破,肌肉也有些拉傷。
謝珩進來見她齜牙咧嘴的模樣,上前想要抱她,“云苓和木霜呢?”
穆婉連忙阻止,“她們一路還要照顧我,都累的不輕,我叫她們先去休息了。”
“你別碰我,不然我白洗了。”
謝珩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污,他這一路殺了不少人,確實比穆婉身上臟多了,但看著她嫌棄的模樣,還是伸手在她臉頰上摸了一把。
穆婉:……
謝珩洗完出來的時候,穆婉已經睡著了,手里還拿著藥瓶,顯然是想等他的。
謝珩心頭發軟,坐在床頭撩開她的寢褲看了下,大腿受傷的地方已經涂了一層藥膏,大概是肌肉酸疼,他動的時候,穆婉皺起眉頭嘶了一聲,卻也沒醒,可見累的厲害。
謝珩給她揉了一會兒肌肉才躺下,穆婉自覺的得滾進他懷里,謝珩滿足的喟嘆一聲,疲憊感涌上來,很快就沉沉睡去。
穆婉是被吻醒的,迷迷糊糊的想要將人推開,她實在是太困了,結果就聽男人笑道,“我先走了啊。”
她立刻睜開眼睛,才發現她這一覺竟然已經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謝珩吻了吻她的額頭,“你繼續睡,我就是跟你打聲招呼,有事派人去府衙找小六就行。”
他要起身的時候,穆婉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壓向自己,含住他的唇嘟囔道,“你自己親完就走了,我還沒有呢。”
謝珩哭笑不得,配合著她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而后寢衣不小心被扒開,露出胸膛上一道猙獰的疤痕,謝珩將衣襟掩住,“都是小傷……”
穆婉的關注點卻不是這個,“肌肉好像大了不少。”忍不住摸了一把。
之前因為中毒的緣故,謝珩身上的肌肉只剩下薄薄的一層,雖然也流暢漂亮,但現在嘛……就不只是漂亮了,很性感。
謝珩無語的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沒想倒叫她搶了自己的活,為了防止她再撩撥,謝珩把她按在床上狠狠地親軟了才趕緊穿上衣服跑了。
穆婉看著他的背影,仿佛回到了當初因為中毒而不能動情拼命克制的時候,不過那個時候是不能,現在是沒時間……
他們的時間確實十分緊迫,這樣簡單的溫存都成了奢侈,為了將軍事力量最大化,謝珩每天早出晚歸,將徐首輔一系的士兵將領全部打亂重新編入隊伍。
這一舉大大的穩定了軍心,畢竟之前聽謝珩說要報復,還擔心會被扔出去當炮灰,如今打亂編入他親自訓練的隊伍,就證明他沒有針對下面士兵將領的意思,只要好好打仗就行。
而謝珩也沒有再瞞著他們自己的計劃,“……和南陽王兩面夾擊。”他淡淡道,“想活著,就盡全力,否則,咱們就一起死這兒,反正我中了毒,命不久矣,本就準備死在這兒的。”
眾人大驚,才知道謝珩中毒的事情,瞬間都繃緊了神經,之前他們潛意識中總覺得謝珩應該還有什么后招,畢竟總不可能真的死在這里,但現在不一樣了,謝珩會死,他們必須要全力以赴才能有一線生機。
而周鑫鵬他們在得知謝珩活不久之后也沒了敵意,甚至表現出了幾分敬重,畢竟若換成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拖著一副殘軀在國力如此微弱的情況下還計劃著重創赤翎的。
徐首輔將一切看在眼里,不由跟自己的幕僚感嘆,“此子果然不容小覷,若非命不久矣,必是大患。”
謝珩收攏了人心,將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后,上京也傳來了消息,赤翎大軍想要撤退。
南陽王占領上京后,以防夜長夢多,迅速展開了攔截包抄,赤翎大汗此時終于察覺出了不對,當機立斷要跟南陽王拼個你死我活沖回去。
然而南陽王怎么可能放他們走,祭出火炮和精銳大軍拼死阻攔,謝珩還帶著兵從后方突襲騷擾,赤翎大軍漸漸被逼入了蒼山范圍。
此時已經進入初冬,過了上京后,百姓們走的走,逃的逃,赤翎大軍無法沿途補充糧草,又缺少御寒的衣物,如果不速戰速決,都不用和大郢的軍隊對上,他們的士兵就能直接凍死餓死。
這種情況下,拿下寧城,獲得補給和休整地就是他們最優的方案。
之后,赤翎大軍放棄和南陽王軍對抗,開始全力攻打寧城。
困獸之斗,尤為瘋狂。
即便寧城的火炮后來的用處都不大了——赤翎竟然短短時間內就摸清了火炮填裝的規律和晚上無法瞄準的弱點,晚上用火把騙火炮,連夜突襲。
穆婉見識到了真正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幾十萬人的嘶吼聲震破天際,遮天蔽日的箭雨仿佛能封住人的呼吸,滾滾巨石砸在城墻和城門上地動山搖,還有那些密密麻麻看不到頭的赤翎士兵……在這里,流血只是尋常,斷手斷腳都成了幸運。
尤其待赤翎暫時退兵后,打開城門清掃戰場時,穆婉終于知道地獄是什么樣子的,殘肢斷臂、開膛破肚、死不瞑目,這樣的尸山血海,穆婉從一開始的不適到悲傷難過,再到如今完全麻木,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曾經覺得悲壯的詩詞,身臨其境時才明白,再多的悲壯也描繪不出當下的的百分之一。
“五哥!五哥!!!”年輕的小兵痛苦的呼喚著堂弟,“五哥你醒醒,你不是說你媳婦該生了嗎,你不能這么走了啊!!!”
“快別哭了!”年長的兵油子罵罵咧咧,“再哭,下一波再沖過來,你連他骨頭渣子都要找不到了,趕緊抬回去!”
木霜不由看了對方一眼,兵油子立刻笑嘻嘻跑過來,他不敢往穆婉身邊湊,只諂媚的問木霜,“木霜姑娘,要不要幫忙?”
木霜點點頭,“幫忙看看還有沒有活的吧。”
她們都已經失去了多余的情緒,只有一個救人的念頭。
“回撤!回撤!”城樓上的哨兵發出尖銳的示警,穆婉飛快的將剛剛手邊的荷包撿起來就往回跑。
城門關上不久,喊殺聲再起,震耳欲聾,地動山搖。
一開始穆婉還不自覺的害怕,現在竟然也習以為常,只快速往醫帳的方向走,一會兒怕又要抬來不少傷員。
路過府衙的時候,吳太后突然沖了出來,滿臉焦急,“看到迎生了嗎?他沒有跑去城外吧?”
穆婉皺起眉頭,“怎么回事?”
吳太后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去給他做個糕點的功夫,他就不見了。”
穆婉立刻叫木霜去跟守城門的士兵確認,好在這城中就他這一個小孩子,很快就有人提供了線索,“好像跟著人去城西了。”
吳太后立刻道,“這孩子,去城西做什么?”
那說話的人不由看了她一眼,穆婉淡淡道,“城西是一片空地,現在用來安葬戰死的同袍。”
吳太后不說話了。
穆婉抬腳往城西走,見吳太后緊緊跟著,想了想道,“太后娘娘還是別在用迎生做擋箭牌了,他正是開蒙的時候,需要好好引導教育。”
這一個月,穆婉忙的沒時間,本來將迎生交給小丫鬟照顧,結果之前一直粘著她的太后仿佛覺得找到了更加安全方便的人,便以要照顧迎生唯有,將孩子帶在身邊,仿佛這樣,就不會被丟出去抗敵。
穆婉本來覺得交給她也行,但如今看她行事作風實在太不像話。
吳太后囁嚅了一下,解釋道,“我沒拿他當擋箭牌,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孩子活著,也該這么大了……”
穆婉不知道她是在裝可憐還是真的想起了過去,只淡淡道,“九皇子如果活著,也跟他差不多大。”
“我沒有害九皇子。”吳太后立刻辯解,“我真的沒有害皇后,當時我一直在皇上那里……”
“不給嵐城支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皇上才剛剛登基,我就是一個后宮婦人,什么都不懂……”
穆婉懶得聽她爭辯,“對,都是別人的錯,太后娘娘你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吳太后還想說什么,就看見了不遠處的迎生。
之所以選西郊這邊安葬同袍,是因為一個稍微懂風水的老兵算的,說埋在這里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穆婉覺得大概是老兵安慰人的話,結果最后大家都把人往這里埋。
迎生正乖巧的站在一個男人旁邊等著他哭完,穆婉認出來,是那個死了哥哥的小兵,老兵油子也在旁邊,也不知道是在看熱鬧還是安慰人,“你們就是傻,這是能往前沖的嗎?”
“以后聰明點,往大人物身邊湊,他們身邊才安全,哦,鎮北侯除外,他身邊最危險。”
那兵油子見迎生仰頭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立刻蹲下來哄道,“這就是鎮北侯撿回來的小娃娃,你來這里做什么?叔叔送你回去?”
迎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帕問道,“埋在這里下輩子能投好胎?能把我娘這里嗎?”
老兵油子噎住,半晌抹了把臉問道,“你娘呢?”
“被殺了,爹娘爺爺奶奶,但是我只有我娘留給我的手帕,聽說可以立衣冠冢。”
戰場上找不到尸體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聽來的。
老兵油子說不出話,穆婉開口叫他,“迎生。”
迎生跑過來,“婉姨。”
穆婉摸了摸他的頭,“怎么一聲不吭就跑出來了。”
迎生拿著手帕,“我想給我娘立個衣冠冢。”
穆婉蹲下看著他,“你娘應該會更想跟你爹爹埋在一起,別擔心,等此間事了,婉姨會給你爹娘爺爺奶奶都埋個好地方。”
迎生小心的把手帕收起來,道,“我長大了,殺赤翎人報答婉姨。”
穆婉抱住他,眼眶發酸,“迎生不用報答,保護小孩子平安健康的長大,本來就是我們這些大人的責任。”
“婉姨希望等你長大后,沒有赤翎人可以殺。”
不遠處,謝珩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問道,“你們可都有孩子?”
身后的幾個將領,幾乎都默默點頭。
謝珩道,“那就讓他們都父母雙全的長大,沒有赤翎人可殺吧。”
“是!”
經過一個月堅守后已經麻木的眸子里,又重新燃氣了火苗。
第190章 190 太后之死
“夫人,醫帳那邊送人過來了。”
穆婉立刻準備回去,離開前看了眼迎生,這么特殊的環境下,她實在擔心孩子跟著吳太后會移了性情,想了想,將手里的荷包塞到發呆的太后手里,“太后娘娘,大家都很忙,您做不了其他,就幫忙整理一下將士們的遺物吧。”
吳太后下意識想拒絕,但低頭對上迎生的目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穆婉本想將迎生送回去,但迎生巴巴的說想去幫忙,確定了他不害怕,穆婉就帶著他去了醫帳。
小孩兒大概是真的想要報答她,很有眼力勁兒的找活干,一會兒幫忙跑個腿,一會兒幫忙遞個東西,或者幫忙安慰受傷的士兵,忙的團團轉。
醫帳里的壓抑氣氛因為那陀螺似的小身影被掃去,或許是孩子的天真無邪,又或許是想到了自家子侄,大家逗弄著他,漸漸也重燃了斗志——就算為了不讓子孫后輩遭罪,他們這次也得殺退赤翎人才行。
然而隨著第一場雪落下,赤翎大軍也到了生死搏命的時候,雙方都是背水一戰,拼殺異常慘烈,西城已經沒有可以埋人的地方,不過很快也沒有人沒有時間去戰場收斂袍澤的尸體。
寧城里的人越來越少,氣氛越來越凝重,唯有醫帳里人滿為患,穆婉聽到有人絕望的罵,“這些狗日的赤翎人,怎么就殺不完呢!”
也有小兵樂觀道,“聽說他們已經斷糧了,咱們再堅持半個月,來上一場大雪,凍也把他們凍死。”
“對,再堅持半個月,絕對沒問題。”
眾人抱著這樣的希望一日日堅持,就在他們以為能很快就能結束這場戰爭的時候,寧城破了。
彼時正是深夜,穆婉在給謝珩上藥包扎。
隨著斷糧,赤翎那邊的反撲也愈加瘋狂,他們也知道謝珩是所有人的定海神針,所以拼著受傷和損失部分人手,也要殺掉謝珩。
這日謝珩被圍,身上又添了幾處新傷,胸口的一處很深,穆婉小心的縫合上藥,忍不住道,“你這個需要養幾天,明日還要再出去嗎。”
謝珩道,“不了,南陽王那邊逼的緊,赤翎越不過去,明天大概會用所有的兵力攻城,我們只要守城就行。”
但是守城戰也不是那么好打的,對比大郢這些臨時征來的這些老弱病殘,赤翎大軍確實稱得上驍勇,而且經過兩個月的消耗,寧城的城墻有的地方已經塌陷,守城比一開始艱難多了。
謝珩抬手摸了摸她發紅的眼角笑道,“哭什么,難道是為夫肌肉變小了?”
穆婉被逗笑,抬手打了他一下。
謝珩攬了她道,“放心,今日我砍了特爾哈的一只手,南陽王也傳信過來,那邊赤翎大汗也快撐不住了。”
“明日就會有大雪,大雪一下,他們會更艱難,只要守住這一次就好了。”
穆婉也期盼著,只要撐過這次,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然而大概老天爺覺得這是他們在做夢,他們才剛躺下,外頭就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是火炮的聲音。
穆婉立刻坐起來,“怎么回事?”
這時代沒有夜視儀和紅外線,晚上火炮根本沒辦法瞄準,再加上之前赤翎騙火炮的經歷,他們現在晚上基本上不會使用火炮。
謝珩已經穿衣起身,“我去看看。”
穆婉也抓緊時間收拾東西,以防再次開戰,結果沒一會兒小六焦急的跑進來,快速道,“夫人,赤翎不知道哪兒來的火炮,轟開了城門,我們要準備突圍離開。您趕緊準備一下。”
穆婉大驚,“赤翎為什么會有火炮?”
這個問題顯然無法在現在得到答案,她快速穿上軟甲,綁好袖箭,帶著急救包出門,隔壁云苓也用布條把迎生緊緊綁在身前,木霜開路,三人飛快往出走。
路過主院的時候皇上和太后也手忙腳亂的跑出來,太后頭上的帽子都是歪的。
“皇上,太后,這里。”徐首輔牽了馬過來,快速招呼他們,這兩個月,他也常常會穿上鎧甲上城門,倒有了幾分武將的樣子。
皇上立刻跑過去,吳太后卻突然停住腳步 ,“糟了,落東西了!”說罷竟匆匆返了回去。
王公公急的直跳腳,“娘娘哎,這個時候還管什么東西。”
又一聲巨響,震天的廝殺聲傳來,賀蘭景已經翻身上馬,“不管了,我們先走!”
徐首輔看眼后院的方向也沒說什么,同樣上了馬。穆婉和云苓木霜跟在他們身后,倒是迎生一直探頭看著后面,一臉焦急,但又懂事的沒有說話。
可是他們確實沒辦法等了,他們甚至看到了零星闖進來的赤翎人,城門已經徹底破了。
小六和幾個沖過來的赤翎兵戰做一團,“夫人快走。”
穆婉一夾馬腹,最后還是忍不住朝身后看了看,從宮中開始,吳太后就一直緊貼著她或者迎生,生怕危險來后會沒人保護,卻不想真到了危急關頭,她反而更在乎什么東西。
她很快就沒有時間多想了,城外的廝殺蔓延到了城內,除了跟少數跟赤翎對戰的,所有的士兵都往城門口聚集。
謝地和周鑫鵬擋在城門處給眾人爭取時間,穆婉遠遠的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謝珩,他一身金甲手持長木倉,他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她,但并沒有時間來跟她說話,只是用口型道【一切小心】。
穆婉朝他點點頭:【放心】。
他們被安排進將士們的最中間,又過了一會兒,吳太后和王公公也在士兵的護送下過來了。
穆婉之前見過的兵油子對這她恭敬道,“太后娘娘您往里,這里最安全。”
穆婉有些意外,要知道皇上和太后的身份雖然高貴,但在這寧城卻不受待見,尤其是吳太后,皇上至少還有真龍天子的名頭,吳太后卻是禍國殃民的妖后。
所有人都知道大郢落到這個地步全是因為吳太后的奢靡昏庸,若不是方泰寧和徐首輔還算護著她,吳太后在這里怕是都吃不上口熱飯。
也不知最近做了什么,竟然還得了幾人真心敬重。
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所有的念頭都放在了接下來的突圍上。
大概一盞茶后,謝珩舉起長搶,渾厚的聲音用內力傳出很遠,“將士們!想活著的,就跟我沖!!”
他一馬當先,將要沖進來的赤翎軍高高挑起,拋出,“沖啊!”
“沖啊!!”
穆婉被裹挾在隊伍中,一開始還沒覺得什么,直到出了城門。
她以為她已經看過了地獄,但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地獄十八層,她之前看到的大概只是第一層,那個時候他們至少還有悲傷的時間。
但現在,黑壓壓的赤翎軍如潮水般洶涌而至,嘶吼聲,慘叫聲,還有飛濺而來的不知道是誰的鮮血,他們被卷入其中,猶如螻蟻,仿佛永遠都沖不到岸邊。
血腥混雜冰冷的空氣充斥在鼻尖,穆婉不由想,他們還能出去嗎?上輩子的謝珩是不是就是死在這場戰役里……那時候他中了毒,現在他身上還有傷。
穆婉努力抬起頭,看向最前方。
高大的男人身軀如山般穩健,“都打起精神!想想你們的家里人,沖出去就能活!”
長槍揮舞,他仿佛不知疲倦般將黑色的潮水撕開一道口子,驅散了眾人的絕望。
“沖啊!!!”
穆婉伏在馬背上跟著前面的人使勁往前沖,不知跑了多久,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減少,偶爾有赤翎軍沖殺過來,穆婉抬起手臂。
就在她袖箭用光的時候,忽然聽前方有人高喊,“快,隨我救駕!!”
“援軍來了!”
“是忠勇伯!”
眾人精神一震,再次振作起來,奮力拼殺,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就能活!
終于,周圍的壓力陡然一松,援兵終于接到他們了。
已經殺近的赤翎兵被驅離,穆婉長長的松了口氣,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她抽空回頭看了眼云苓和木霜,“都沒事吧?”
木霜揮了揮劍上的血,點點頭,云苓低頭查看懷中迎生的情況。
就在此時,一支利箭突然朝著云苓的方向射過來。
“小心!!!”木霜飛快揮劍,但還是偏了一些,云苓的肩膀被射中,綁著迎生的布條斷開,直直的往馬下墜去。
云苓眼疾手快的抓住他,跟著他一起滾落馬背。
“云苓!”
“迎生!”
落地時,云苓還是沒能抱住迎生,叫他滾出了一段距離。
附近的赤翎殘兵發現了這一點,幾支箭同時射了過來。
“迎生!”云苓飛快的爬過去,穆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云苓!”
然而下一秒,另一個身影撲在了迎生身上,也擋住了云苓的半邊身體。
看著那個意想不到的人,穆婉怔愣一瞬,還是忠勇伯先反應過來,“太后!”大怒,“給我殺!”
大郢兵追擊而去,赤翎大軍徹底遠離。
王公公連滾帶爬的下了馬,“太后,太后娘娘!”
穆婉也飛快的朝她跑過去,之前那個見過的兵油子急道,“夫人,快點!”
穆婉翻出身上的急救包,“木霜,扶一下。”
太后卻低頭看著動也不動的迎生道,“先看他。”
云苓飛快的將迎生從她身下抱出來,檢查了一下道,“他沒事,只是暫時昏過去了。”
吳太后松了口氣,“昏過去也好,省的害怕。”她仿佛這個時候才感覺到疼,手臂一松差點趴下去,被木霜及時扶住。
她背上插著三四支箭,其中一支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這個時候穆婉才發現,她真的很單薄。
木霜小心的將她扶坐起來,吳太后卻按住穆婉的手,艱難道,“別,別浪,費藥了,省著點……給將士們用吧。”
看著她口中溢出的鮮血,穆婉心情復雜,“你別說話了。”卻也知道她的傷確實沒辦法救了。
吳太后看著穆婉道,“我,我沒騙你,我是,真的覺得迎生,像我兒子……”
穆婉鼻尖一酸,“抱歉,是我錯怪了你。”
“不,是我不好,”吳太后突然吐了口血,說話開始困難,她看向兵油子,指了指懷里的包袱,“信,遺……囑都在……”
穆婉小心的幫她解下來,兵油子打開后,穆婉看到了厚厚一沓紙,字跡娟秀,是吳太后寫的。
原來她后來在幫著不識字的士兵們寫信和遺囑,而她冒著危險也要回去取的東西是這些,或許她是從這里知道了她做錯了什么……
兵油子哽咽道,“我替他們多謝娘娘。”
吳太后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那是個得到別人認可后滿足的笑,穆婉忽然就想起九年前,那個偷偷跑到父親宴會上無憂無慮的女孩兒,自由自在,備受寵愛。
她又動了動手鐲,示意穆婉摘下來。
穆婉摘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什么,吳太后定定的看著她,“交,交給你,們了……”
說完她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大口吐出鮮血。
“太后!”
“太后娘娘!”
吳太后掃過穆婉、謝珩、忠勇伯和那個兵油子,似哭似笑道,“對不起……”
纖細的手腕重重垂下,吳太后閉上眼睛。
大雪紛紛揚揚飄落,王公公跪下哽咽高喊:“太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