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冼詔誨知道哥哥用了靈縛在孟九鸞身上后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 畢竟冼詔誨自己就是妖力深厚的大妖,用不著覬覦哥哥的那點靈力。
真正讓冼詔誨起心動念的時候,是六百多年后, 冼瀾降生時了。
冼瀾出生時先天不足。貓妖與赤蛇妖的血脈相沖,幾次差點胎死腹中,最后雖然僥幸生出了冼瀾, 但是他身上的靈力干涸得宛如枯竭的溪水, 孱弱的一只小貓沒有冼詔誨的手掌大,他蜷縮在冼詔誨的手心, 口鼻噴出微弱的呼吸,心臟在那小小的胸腔里勉力跳動著, 似乎隨時會停下一般。
與此同時,冼昭明已經一歲的兒子迸發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那時冼昭明和孟九鸞已經游玩一般離開了啟晝山,去人間居住了。冼漓就是在人間降生的, 冼詔誨去探望自己新生的侄兒時, 發現冼漓完全繼承了冼昭明的妖力和天賦,又因為孟九鸞接近于半妖的體質,冼漓出生后并沒有像涂泊川的兒子涂英一般, 雖然妖力強大但半妖的身體卻無法承受那樣的力量而導致頻頻發狂。
唯一美中不足的, 就是冼漓依然是半妖的體質, 壽命只能和人類相當。
但這依然不是個問題,冼漓繼承了靈縛的能力, 只要能找到一個愿意和他締結契約的妖精, 那冼漓就可以獲得和妖族一樣漫長的壽命。
可以說在冼漓身上發生的一切都完美得令人覺得不真實, 尤其是在冼瀾虛弱不堪的身體的對比下,冼漓的一舉一動,看在冼詔誨眼里, 都帶著另一種求之不得的心痛。
那時候冼詔誨想到了一個辦法,下山去找了搬到人類世界生活的哥哥,希望讓侄子用靈縛的能力與冼瀾締結契約,這樣冼漓可以共享冼瀾妖族漫長的壽命,冼瀾也能因為冼漓的靈力而重新煥發活力。
冼詔誨與朱曼儀都覺得這是個極好的主意,自己與冼昭明是親兄弟,締結契約還能讓兩個堂兄弟的關系更為緊密,是多好的一件事。
但令冼詔誨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哥哥拒絕了這個提議。
“小漓現在還只是個孩子,締結靈縛這樣的大事,我們即使是他的父母也沒辦法替他做出決定,等他長大后,由小漓自己來決定吧!辟衙鳟敃r是這樣說的。
即使過去了十八年,冼詔誨依然能回憶起當時冼昭明說話時的每一個字和每一個表情。
而他也記得當時聽到這句話后怒火中燒的心情:說什么自己決定,不過是覺得瀾瀾身體虛弱,不知道能活多久,冼漓靈力強悍又有這得天獨厚的天賦,與其和他締結靈縛,不如另找妖力強大,壽命也更長的妖精締結契約更為劃算。
冼詔誨的計劃落空,他連和哥哥寒暄的體面話都說不出口了,氣急敗壞地回了自己的洞府。
但蜷縮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冼瀾又讓冼詔誨心軟了,他輾轉反了一夜,第二天又去求冼昭明,卻被孟九鸞告知自己的哥哥已經離開了,說去尋訪相熟的御靈師,看是否能找到幫助冼瀾的辦法。
一派胡言。什么求援,冼昭明只怕是擔心自己再來糾纏,提前躲出去罷了。
冼詔誨怒火中燒地回了自己的洞府,將冼瀾托付給朱曼儀照顧,自己出山去尋訪大妖們,希望能替冼瀾找出一個辦法來。
不過那辦法卻是冼昭明先找到的。
那一日冼昭明踏著晨光回到了山里,笑著交給冼詔誨一幅陣法圖紙。
“我聯系了當年的舊友,可惜十之六七已經找不到蹤跡了,好在江城徐家一脈還在世,他家于陣法之道多有研究,雖然故友已逝,但現今的傳人徐斂芳仍然寫了一個聚靈陣給我,可以為瀾瀾聚靈,你再為他用靈力調理身體,瀾瀾的身體定然能好起來!
冼詔誨將信將疑地接過陣法圖,本以為是冼昭明在敷衍自己,準備丟到一邊時卻又舍不得,心想反正一年來為了給冼瀾治病,試過的方法不在少數,多這一種又有什么關系?反正啟晝山家大業大,不差這一點東西。
而這一試之下,冼瀾的身體竟然真得有了起色。
冼詔誨這才真信了自己的哥哥是替自己尋醫問藥去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等到冼漓十八歲后,他也會信守承諾,讓冼漓和瀾瀾締結靈縛?
冼詔誨想到這里,心中又升起了迫切的希冀,他又去找了冼昭明,想說讓冼昭明帶嫂子和侄子回啟晝山居住。
冼昭明又露出了那熟悉的微笑:“現在世道變了,女人也可以讀書經商從政,九鸞在山下這十年間經營起了自己生意,每日忙得不亦樂乎,實在是無暇回去,誨兒要是想哥哥了,可以帶著淑儀和瀾瀾來人間看我們啊!
你還是不肯回來。
冼詔誨聽著兄長的解釋,一會兒覺得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不回啟晝山是為了防止瀾瀾拖累冼漓,一會兒又忍不住想,過幾年他們就會回來,讓冼漓和冼瀾締結靈縛。
這兩個念頭如同兩個敵對的戰士,在冼詔誨的心中交戰了多年,直到六年后,冼昭明孟九鸞身死,冼詔誨將冼漓接回啟晝山,他心中持續多年的戰火才在一方的大獲全勝中停歇了下來。
至于哪一方倒下了,那時候還沉浸在至親去世之痛的冼詔誨并沒有分辨得出來。
凌冽的夜風忽得一止,冼詔誨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到了地方,冼瀾的氣息傳來,讓冼詔誨一直懸著的心倏然放松了下來。
涂英變回人形,并沒有給冼詔誨松綁,他被捆妖繩的法力所限,變回了原形,十分狼狽地被涂英拎著后脖頸直接拎了起來。
“小漓,走了。”涂英回身,叫上還保持著貍花樣子的冼漓,推門進了別墅。
別墅里燈火通明,冼詔誨進屋后先是用目光掃了一眼房間,看到被綁起來的冼瀾先是松了一口氣,緊接著感受到冼瀾身體里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幾,又回到了當初那病弱的樣子,頓時心痛不已。
他仇恨地看著在場的御靈師們,對方卻并不將他放在眼里,仍然自顧自地說笑著。
“冼老板,你很守時嘛!绷_煥之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調笑道。
“放了冼瀾,你們想讓我做什么?”冼詔誨冷冰冰地說道。
“別緊張啊冼老板,”羅煥之笑笑,用法術招了一個砂糖橘過來,一邊剝皮一邊講道:“你放心,我們都是正經的御靈師,很信守承諾的,只要你肯把冼漓的記憶還給他,我們就會把冼瀾放了!
“而且不會追究他搶奪堂兄靈力這種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事哦!蓖坑⒄驹谝慌运菩Ψ切Φ匮a充道。
冼詔誨看了一眼幾人的表情,又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就不怕我做手腳?”
“那你能做成才行啊!蓖坑⒉簧踉谝獾卣f道。
此時關群也已經趕了回來,加上羅煥之、鶴立群和涂英,可以說御靈師前幾的戰力都已到場,冼詔誨已然沒了再作妖的機會。
“再說了,”涂英搶了一瓣羅煥之的橘子塞進嘴里,咽下后才露出一個頗有威脅性的笑容:“不想要你兒子的命了嗎?”
“知道了,”冼詔誨的表情變了幾變,最終點了點頭,承諾道:“我會為冼漓解咒的。”
第92章
“解咒需要冼漓的配合, ”冼詔誨臉色陰沉地說道:“讓冼漓過來才行。”
冼漓此時還是小貓咪的樣子,窩在羅煥之的懷里,綠色的眼睛警惕地看著冼詔誨。
冼詔誨無視他的目光, 繼續道:“還有鶴立群和關群,你的妖氣太重,不能留在這里。”
“你不會想說讓我們也得出去吧?”涂英靠在沙發上, 伸手rua了一下冼漓毛茸茸的頭, 冷冰冰地說道。
“我讓你們都出去你們放心嗎?”冼詔誨嘲了回去,然后道:“半妖可以留下。”
“那你兒子呢?”鶴立群提溜起沒了冼漓的靈力, 現在虛弱得有出氣沒進氣的冼瀾,說道:“他也不能在場?”
“你放下他!”冼詔誨頓時找了急, 死咬著牙根才沒讓自己動手。
鶴立群不欲理會冼詔誨,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拿著人家兒子欺負老父親, 好像不太道德, 但是就這么放下又似乎沒了面子,正在糾結,涂英突然說話了。
“這么心疼自己的孩子, 你謀害別人家孩子的時候, 就沒想過冼昭明在天之靈如何看你?”涂英盯著冼詔誨, 不緊不慢地說道。
“人有親疏遠近,事到眼前, 自然顧不上了!辟t誨卻十年前就把臉扔到一邊去了, 聽到涂英的話臉上一絲愧疚也沒有, 眼神只注意著冼瀾。
涂英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所以冼漓下山之后你的布置步步落空,自然也是冼昭明在天之靈看護自己兒子了!
冼詔誨一窒。
涂英不再理會他, 伸手向鶴立群要來了冼瀾,把軟趴趴的貍花抓在自己手中。
“那我去二樓等著,”鶴立群于是道:“有事叫我。”
“拜拜!绷_煥之拿著小貓爪子和他揮揮。
“不要賣萌啊。”鶴立群一臉黑線,臨走前警告性地瞪了冼詔誨一眼,上了二樓。
“施法的時候你們都不能靠近,”冼詔誨又安排道:“否則靈力沖撞,冼漓變成個傻子可不關我的事!
幾人都沒有動,警惕地看著冼詔誨。
“放心吧,”冼詔誨不屑地笑了一下,道:“冼昭明去世前我立下重誓,要是殺了冼漓,立刻就會靈力衰竭,流血而亡,放心了嗎?”
這誓言不可謂不重,羅煥之想了想,將小貓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涂英施法,將捆妖繩撤了回來。眾人退后,示意可以施法了。
冼詔誨嘴角勾了勾,上前一步,變回了一只身長接近一米的貍貓,躍到了桌子上。冼漓站在另一邊,冷冷地看著他。
真是有了靠山了,連句話都不愿意說了。
冼詔誨心里冷笑了一下,一爪抬起,在空中畫出一道符文,接著向前一推,沒入了冼漓的額頭:“浮生一夢,瞢誾俱散!
冼詔誨嘴中念咒,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十年前哥哥去世的那一天。
或許是因為父母就是被山外的妖精所殺,冼詔誨對山下的一切都頗為敵視,冼昭明下山后,冼詔誨很少去看他,最后一次見到他的哥哥,就是冼昭明和孟九鸞身死那一天。
江城連下了幾天的暴雨,西綾江水量暴漲,倒灌江城,雷霆撕裂密布的陰云,閃電在天空勾連出恐怖的天網。那一晚的江城幾乎聚集了所有的御靈師和妖精,在那恐怖的電光映照之下,尸體與鮮血落入西綾江中,頃刻間就被暴怒的江水吞噬。
冼詔誨對這動蕩的一切熟視無睹,在暴雨中飛奔過半個江城,等他到達那個綁架了孟九鸞和冼漓的棚屋時,屋子已經塌了一半,廢墟之中,孟九鸞倒在墻邊,大雨沖走了她一身的血跡,冼昭明懷中抱著昏死過去的冼漓靠在妻子的的尸身旁,身體微躬,替兒子擋住傾盆的大雨。
冼詔誨望著自己的哥哥,冼昭明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變得慘白一片,已然是強弩之末了。
“誨兒,”冼昭明感受到的弟弟的氣息,強打精神睜開了眼,道:“我要死了!
冼詔誨眼眶通紅地撲了過去:“哥,你不會死的,你還有靈縛……”
說到這里冼詔誨突然眼前一亮,飛快地說道:“你和我締結靈縛,你就不會死,哥,你快用靈縛啊!
“沒用了,”冼昭明看著跪在地上的冼詔誨,輕輕地搖了搖頭:“太遲了……”
“小漓就、托付給你了,”冼昭明說到一半便要大口喘氣,他一手抱著冼漓,一手顫抖著搭上了弟弟的肩膀,道:“哥哥不多求你……撫養他……成年……讓小漓和瀾瀾締結靈縛,兩個,兩個孩子……”
“哥,你別說了,”冼詔誨緊緊抓著冼昭明的手,道:“我一定照顧好小漓,你放心!
冼昭明笑了笑,眼中帶著一絲回光返照的清光,道:“兩個孩子,互相扶持,就像咱倆……咱倆當年,一樣……”
冼詔誨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洶涌而出。
“小孩子……”冼昭明看著自己的弟弟,似乎眼前的男人仍是那個圍著他轉來轉去的小孩兒,他艱難地抬手,溫柔地拂去弟弟的淚水:“別哭了!
冼詔誨渾身顫抖不已,他大口地喘著氣,跪在冼昭明面前,舉手起誓道:“我冼詔誨一定好生撫養冼漓,若傷害他分毫,必叫我靈力衰竭而亡。”
冼詔誨發完誓,又去拉哥哥的手,卻發現冼昭明已然沒了氣息,只余下他懷里的冼漓,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其實那時候,確實是想好好撫養冼漓的。
往事如潮水漫過冼詔誨,一個念頭在他心里劃過。
那年百靈回潮,冼漓還是坐在我的肩頭看得呢。
冼漓因為父母去世痛苦不已,冼詔誨便陪著他挨過那一日又一日的悲痛,冼漓郁郁寡歡,冼詔誨就想辦法尋玩具講笑話逗冼漓開心,看冼漓有心學法術,冼詔誨立刻悉心指導。
只是兩個孩子養在一起,太耀眼的那個總是太容易讓人心中生妒。
冼漓和冼瀾年齡只差一歲,冼詔誨便一塊兒教導兩人。然而冼漓天資卓絕,學什么都一點就通,進步神速。再看冼瀾,這么多年的調理雖然讓他的身體好了許多,但是先天不足不是輕易就能彌補的,尤其是在耀眼的冼漓的襯托下,更襯得冼瀾一無是處。
而冼瀾也習慣了比自己厲害太多的堂哥,他生得嬌氣,抓魚時被魚尾巴拍了就哭哭啼啼地去找哥哥,玩兒的小球掛在樹上了,又哭哭啼啼地讓冼漓施法給他弄下來。
要是我的孩子有這樣的靈力,何須你來幫忙?
冼詔誨把這些看在眼里,一個念頭突然抓住了他。
這念頭一起,便再也消散不了了。
起初冼詔誨為有這樣的想法自責不已,然而時間久了,自責也就變成了貪欲:雖然兩兄弟締結靈縛是好,但要是冼瀾有了冼漓的天賦和靈力,豈不更好?
他這么想著,也這么做了。
那時候冼漓不過九歲的稚童,對父母去世后一直陪伴著他的叔叔一片赤忱的依戀之情。冼詔誨隨便編了一個冼瀾病重,需要冼漓將靈力和天賦用愿諾借給冼瀾才能救他的借口,擔心弟弟的冼漓便一口答應了。
愿諾的使用是有代價的,交換的東西越貴重、年限越長,代價越大。十年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限,又有一個等冼瀾成年,身體強健了就不需要冼漓靈力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冼詔誨便讓冼漓將交換的時間定在了十年之后。
而等冼漓施術完畢,扭頭等著叔叔夸自己的時候,早有準備的冼詔誨立時出手,將冼漓前九年的記憶盡數封了起來。
冼詔誨也幾乎是在立刻遭到了當年誓言的反噬,七竅鮮血噴涌,靈力喪失了大半,躺在床上將近一年才養了回來。
冼詔誨想到這里,從回憶中睜開了雙眼,看了看眼前的冼漓,又眼看了眼遠處的涂英與他手里的虛弱的冼瀾,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若傷害他分毫,必叫我靈力衰竭而亡!
原來當年立下重誓,就是因為當時的我,已經洞悉了自己心里最惡毒的執念。
當年只是一個封印就讓我收了那樣的重傷,這一次,恐怕是活不了了。
冼詔誨自嘲地笑了起來,接著猛地抬手,對著冼漓的天靈蓋就是重重一掌,小貍花應聲飛了出去,摔在了地板上。
“你干什么!”羅煥之等人驚呼出聲,一掌拍了過去,冼詔誨躲也不躲,直接被擊飛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你不要你兒子的命了!”涂英恨聲威脅道。
“你們要保冼漓,”冼詔誨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迸出鮮血,他倒在地上,看著眾人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快意:“我也要保我兒子!
冼詔誨痛苦地呼吸著,說道:“他被我打成重傷,除非現在讓冼漓和瀾瀾締結靈縛,不然你們誰也不能救他!
“你有病。 绷_煥之大聲罵道:“冼漓的靈力那么香?你死也要給冼瀾分點?”
“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讓他一生都被先天不足困?”冼詔誨得償所愿,露出的笑容近乎猙獰:“冼漓的記憶恢復了,他知道怎么用靈縛,再不快點,可就沒救了。”
“所以你才讓鶴立群和關群出去,”涂英冷冰冰的聲音傳來:“我們是半妖,冼漓和我們締結靈契也只能獲得人類的壽命,只有和冼瀾使用靈縛,對小漓來說才最劃算,對嗎?”
“九尾狐,真是聰明得讓人又討厭,又喜歡!辟t誨毫不掩飾地笑道。
涂英的聲音突然變得戲謔了起來:“那你再看看被你拍飛的冼漓?”
第93章
冼詔誨錯愕地抬頭, 竟發現世界在他的眼前發生了扭曲,好似眼前一層迷霧突然散去,他急忙看向被他拍飛的冼漓, 只見那只躺在地上的貍花貓在他的眼前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只貍花布偶。
“九尾狐,你對我用了幻術!”冼詔誨反應了過來, 又驚又怒地吼道, 緊接著便意識到自己身上誓言反噬的傷也是涂英的幻術。
想到這里,冼詔誨再不和涂英糾纏, 飛速起身,立刻向涂英撲了過去, 想要搶回兒子。
然而眾人早有準備,羅煥之從他身后閃出,翻轉刀柄, 用刀背在他后頸處重重一擊。涂英手里的捆妖繩飛出, 又將冼詔誨綁了個五花大綁,摔在了地上。
接著涂英和羅煥之上前,一左一右將冼詔誨架了起來, 放在了椅子上。
“小漓, 你有什么想問他的嗎?”羅煥之扭頭問道。
此時冼詔誨抬眼, 關群從外面走了進來,冼漓則從他的西裝領口冒出了一顆貓貓頭。
這是他們去冼詔誨家前就商量好的計劃:用冼瀾做威脅, 迫使冼詔誨替冼漓解開封印。
但是要讓小貍花想起以前的事情, 必須要讓冼詔誨和冼漓直接接觸不可。這樣的情況, 要是對方好好解咒那還好說,要是冼詔誨喪心病狂直接殺了冼漓,那恐怕誰都來不及去救他。
幾人想來想去, 還是決定用一個更穩妥的方法來處置這件事,并把罪惡的目光,打到了冼漓的等身玩偶上。
鶴立群在別墅里事先布置了陣法,又由精通幻術的涂英在冼詔誨進門的時候施術,讓他將布偶認成冼漓,在冼詔誨給布偶冼漓解咒時錄下全過程慢慢研究,一切妥當后再給冼漓解除封印。
也幸虧如此。原本大家最壞的打算就是冼詔誨綁架冼漓要求互換貓質,誰知道對方竟然連命也不要也要重傷冼漓。實在是喪心病狂。
剛從關群懷里冒頭的冼漓也是這么想的,他看著不遠處的地上,腦袋里的填充棉都被打出來的布偶,十分難過地垂下了眼睛。
冼漓沉默了片刻,小貓爪子拍了拍關群,示意自己要下去。
關群于是把小貍花從衣服里拔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叔叔!辟毂瘋乜粗t誨。
“用不著那么叫我!辟t誨別過頭去,不去看他。
冼漓那雙碧色的圓眼中卻依然映出了冼詔誨的面孔。
冼漓關于父母的記憶盡數被封印,他記憶的開始,便是和叔叔嬸嬸一起生活。雖然冼漓從小被刻意冷落,但冼詔誨夫婦并沒有實質上克扣過他的吃穿用度。
僅從物質上講,小貍花在啟晝山的生活可以說是富足的,而在漫長的時間里,也曾有過和弟弟一起偷吃東西,被叔叔帶去玩耍這樣幸福的回憶。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叔叔嬸嬸和弟弟便是組成冼漓幼年人生的一切,那些漂浮在記憶中的快樂像是溫暖的燭火,讓冼漓回首往事時還能在火光下取暖。
“我沒有想到你這么恨我,”冼漓眨了眨眼睛,把翻涌的情緒壓了下來,道:“我也沒有想到你養我十年就是為了殺我……”
“小時候嬸嬸從路過的游商手里買了一個可以馱著冼瀾自己走的小木馬,我看得羨慕的不行,鬧著也要一個,嬸嬸訓了我一頓,我難過得晚飯都沒有吃!辟斓难壑胁ü忾W動:“誰知道過了一個月你從山外回來,給我也帶了一個會走會動的小木馬,雖然馬的臉被磕壞了一點,但我還是高興壞了,那是我最喜歡的玩具!
冼漓對這個小木馬寶貝得不行,哪怕成年后從啟晝山離家出走前,還妥善地將小馬放到了自己的床底下,認真許諾等自己發達了回來帶小木馬走。
“小時候你扛著冼瀾逗他玩的時候,我就騎著那只小木馬,覺得雖然你們更愛冼瀾,但也不是全然不關心我!
冼漓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冼詔誨也不由動容,扭頭看向冼漓,眼中閃現出一絲溫柔。
“畢竟你是我侄子啊!绷季煤螅t誨帶著許多感慨道。
這個老畜生不會是想打感情牌讓冼漓放他走吧。
涂英的腦海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再看冼漓和冼詔誨俱是一副動情的樣子,涂英頓時覺得再讓叔侄倆敘舊下去會出事,準備上前打斷。
關群卻突然伸手攔住了他,示意涂英等等看。
涂英看看小貍花,再看看小貍花的男朋友,哼了一聲,還是選擇等在原處靜觀其變。
“叔叔是關心你的,”冼詔誨聲音干澀地說道:“只是中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我不知道如何待你……罷了,多說無益,終究是我錯了。”
“小時候我覺得那只小木馬是你關心我的證據……”冼漓說完后低下頭去沉默了許久,片刻后抬起頭來,道:“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小貍花說到這里后腿一蹬,一個飛身躍到和冼詔誨的臉持平的位置,亮出貓爪對著冼詔誨的臉就劃了下去:“貪了我爸媽那么多錢你給我買個玩具都是殘次品!畜生!”
冼漓吼完接著在空中一個漂亮地翻身,后腳對著冼詔誨就是一頓貓貓連環踢:“拿了我的靈力都不好好待我!還想給我打感情牌!做夢去吧!”
冼漓落地,接著再一個暴起,后腿使出十成的力氣踹向冼詔誨的鼻梁:“和你的廢物兒子坐牢去吧!”
冼漓現在可不是剛下山的廢柴小貓了,已經是一爪能打死十個冼瀾的成熟貓貓了,此時全力一擊,冼詔誨哪怕是千年大妖也沒抗住,慘叫聲和鼻骨折斷聲一起響起,滿臉鮮血地徑直向后倒了下去。
而就在冼詔誨連人帶椅重重摔在地上時,一股力量又將他拽了回來,坐正在桌前。
暴怒小貍花:?
冼漓躍回桌面,疑惑地回頭望去,就看見涂英收回了施法的手,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涂英見冼漓驟然發難,終于放下心來,神色和善地上前,對滿臉問號的小貍花溫柔笑道:“沒事,你繼續!
接著活動了活動手腕,然后對著冼詔誨的腹部就是猛然一擊:“誰給你的膽子在外面給我爸造謠說他殺妖!”
噫——
站在桌子上的冼漓飛快向旁邊一跳,躲過冼詔誨噴出來的鮮血,看著自己叔叔被打后恐怖的臉色,看向涂英的眼神都多了許多……佩服。
英英好厲害啊!
小貍花在內心瘋狂為涂英搖旗吶喊,然后一個飛撲,加入到了痛毆親叔的行動中。
“喂,你們給我住手,”關群臉色不善地制止道:“誰讓你們這么動私刑的?”
騎在冼詔誨身上打的貍花和九尾狐臉色不善地回頭。
喝止了暴行的關大精英說完衣冠楚楚地走了過來,示意冼漓和涂英讓開,接著在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冼詔誨希冀的目光中,飛起一腳把冼詔誨踹飛出去,摔到了客廳的墻上。
“誰讓你去我本家生事的!标P群收腿,整理了一下弄亂的衣角,彬彬有禮地說道。
噫——真是太暴力了。
目睹了全過程的羅煥之忍不住搖頭。
像我這種珍惜的國寶可是看不得這種血腥的畫面啊。
“突然想吃毛血旺了,”一只熊貓慢悠悠地離開了客廳,自言自語地上了二樓:“叫個外賣當夜宵吧!
第94章
幾天后, 關群的家里,鶴立群要給冼漓恢復記憶。
“那天的錄像我研究了幾天,”鶴立群做了個PPT, 不顧在場眾人無聊的眼神強行解釋道:“冼詔誨解咒時是利用咒語和靈氣的配合,生成一種小型的靈氣陣法,我通過陣法逆推, 得出一個抑止你大腦中的神經元之間的聯系……”
“等一下, ”坐在C位的小貍花舉爪:“貓有神經元嗎?”
“碳基生物都有!柄Q立群切了一張PPT,投影到白墻上的畫面變成了神經元的圖片, 拿著小貍花的逗貓棒指著畫面講解:“所以只要刺激你的神經元和海馬體……”
“不用講了!小鶴哥!蔽拿ば⊥霖堅铰犜絻裳勖叭θ,他趕忙制止了鶴立群科普, 認真道:“我特別相信你,我們開始吧!
“啊……”鶴立群沒顯擺完,悵然若失道:“這樣不好吧。”
“特別好!逼溆啾娙艘猜牭没杌栌, 見終于有一個打斷鶴立群的機會, 趕忙道:“快開始吧,小漓也迫不及待了吧!
“嗯嗯嗯嗯!毙∝偦ǒ偪顸c頭:“迫不及待。”
當事貓的意見最重要,鶴立群只得意猶未盡地收起了自己精心準備的PPT, 然后拿出了自己提前在家做好的可折疊便攜式記憶恢復陣法圖板, 放到了關群家的原木桌子上, 示意冼漓站到陣法中間。
小貍花靈巧地跳到了圖板中間,剛準備施法, 卻被鶴立群叫住。
“等一下!柄Q立群道。
“怎么了?”冼漓疑惑抬頭。
“你叔叔封印了你童年的記憶, ”鶴立群看了眼羅煥之, 然后回頭看向冼漓,道:“但是你要知道,那些記憶里除了忘記的快樂以外, 還有你父母去世的痛苦,你真得想全都記起來嗎?”
冼漓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屋子里的眾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冼漓的選擇。
小貍花無意識地踩了幾下奶,接著將目光投向了關群,后者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意。
冼漓知道那笑容的意思是不管怎么選擇關群都會陪著自己的意思,這讓原本有些惶恐的冼漓內心重新安定了下來。
他對著關群回了一個傻乎乎的小貓微笑,接著沒再說什么,而是小心地按照鶴立群的指導注入了一些靈力進去。
法陣騰起淡紫色的光暈,薄霧一般籠罩在了冼漓的身上。
小貍花看著身前漂浮的光斑,抑制不住本能,伸爪去撲,那光暈便隨之散開,沒入了冼漓的腦海中。接著無數光點如同被風引召的蒲公英般,輕柔地飛向冼漓。
冼漓的意識也隨即被帶入了一個蒙昧的空間之中,好似世界披覆了一層薄紗,而他的記憶就在那層薄紗后面,觸手可得。
“浮生一夢,瞢誾俱散!柄Q立群的聲音好像從渺遠的時空中傳來一般聽不真切,兩根冰涼的手指觸到了冼漓的額頭,毫無抵抗的冼漓頓時向后倒去,跌入到了柔軟的夢境之中。
冼漓的童年柔軟得像一匹綢緞。
他的記憶是從人間開始的,那時候媽媽在外面經商,爸爸則留在家里照顧孩子。
“小漓,爸爸今天做蒜蓉生菜,你吃五口,爸爸就變成原形讓你騎好不好?”小時候的冼漓不愛吃菜,冼昭明只得想盡辦法誘騙冼漓吃菜。
“一口?”叉著兩只小短腿坐在地毯上玩兒積木的冼漓歪著頭思考了一下,覺得雖然騎爸爸很好玩,但是吃五口菜的代價也太大了,于是伸出一只小短爪試圖討價還價。
“不行!辟衙魍俗尩溃骸叭。”
“不要!眱蓺q的小冼漓還不太會走路,但還是操縱著兩只小短腿搖搖擺擺地走開了。
“不騎你,”小冼漓慢吞吞地爬上了孟九鸞給自己買的迷你寶馬,滿足地摸了摸方向盤:“媽媽買車車!
“滴滴。”小冼漓嘴里發出鳴笛的聲音,示意老爸快給自己把車子的開關打開,自己要風馳電掣了。
被無視的冼昭明憤怒地上前,拔蘿卜一樣把兒子從座位里拔了出來,兩只手夾在他的腋下,把他舉到和自己平齊的高度,然后和瞪著圓圓的眼睛的冼漓對視,接著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乖乖吃菜,爸爸給你貓薄荷!
小冼漓的眼睛一下亮了,忙不迭地點頭。
“快點把這一盤吃完!辟衙靼阉馊厣酥苯影岬搅藘鹤用媲埃叽偎s緊吃菜。
“生菜、難吃!毙≠彀欀碱^,不甚熟練地用勺子把生菜往自己嘴里扒拉。
“乖啊!辟衙骺磧鹤映圆丝吹眯臐M意足,見他把菜都吃完了,鬼鬼祟祟地從自己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點珍貴的貓薄荷,摳出一點來給冼漓,還要悄聲囑咐道:“不要告訴媽媽哦!
“不要告訴我什么?”孟九鸞恰好下班回家,發現丈夫背著自己給兒子貓薄荷,登時氣得七竅生煙,一手提包輪到了冼昭明的后腦勺上。
小冼漓見狀顧不上挨揍的爸爸,趕緊去扒拉爸爸手里的貓薄荷,然而那小動作下一秒就被媽媽發現了。
“冼昭明你看看你怎么教兒子的!”孟九鸞憤怒地沒收了冼漓的貓薄荷,回頭又開始揍冼昭明。
冼昭明挨揍挨出了經驗,瞅準時間便往家門外跑。孟九鸞打冼昭明也打出了經驗,見他抬腿就知道這家伙想跑,立刻追了出去。
父母如一陣風一樣卷了出去,一時間偌大的房間里只剩下了小小的冼漓。
軟乎乎的小朋友呆呆地站在原地,抬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家,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反應了好久后,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吃了一大盤菜,但沒有得到任何一點貓薄荷的獎勵。
這都什么父母。
冼漓小朋友淚眼朦朧間,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己成年世界無情的欺騙。
在小冼漓傷心欲絕地哭聲中,畫面一轉,已經跳到了一個燈火輝煌的宴會中。
那時候的冼漓又長大了一點,五歲的小朋友乖乖巧巧地站在包間里,進行沒有任何一個小孩兒可以逃掉的表演節目環節。
那時候人族的小孩兒們已經開始流行學特長了,孟九鸞和冼昭明討論了半天,決定也給冼漓報個班玩玩,然后弄了一疊花里胡哨的招生彩頁給冼漓讓他選。
小屁孩識字有限,隨便選了一個最花哨的,然后他就坐到了葫蘆絲班的教室里了。
好在五歲的小冼漓已經如成年后一般隨遇而安了,不能在家里開車小車車,在培訓班吹小葫蘆也是一樣的。
這讓孟總非常欣慰。
但是冼漓的音樂天賦實在是稀薄如紙,學了半個月吹起來依然鬼哭狼嚎,以至于鄰居都看不下去了,敲門問是不是這兩天兩口子關起門來打孩子了。
孟九鸞只能面露尷尬地展示了身后正沉浸在音樂殿堂里的噪音源,直面音波攻擊的鄰居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個苦不能只我一個受啊。
跑不掉的孟九鸞苦大仇深地看著兒子,決帶著兒子去禍害,不是,去慰問自己的手下們。
孟九鸞以項目順利結束為由叫了員工們吃飯,席上趁機把兒子拉出來表演葫蘆絲。
五歲的小冼漓長得奶呼呼的,鼓起腮幫子吹葫蘆絲的樣子可愛得不行,準備的動作把一群叔叔阿姨萌得要死要活的,然后吹奏起來又把他們折磨得要死要活的。
但是老板的兒子必須鼓勵!
冼漓一曲吹完,一幫人昧著良心瘋狂贊美,掌聲如潮,直接把小冼漓給拍膨脹了。
“謝謝叔叔阿姨們。”小冼漓從小就會來事,虛榮地感受完掌聲后乖巧地鞠了一躬,然后又拿起了葫蘆絲,又軟又萌地說道:“我再給大家吹一個……”
話音未落,小冼漓就被驚恐地叔叔阿姨們團團圍住,這個給糖吃,那個給飲料喝,不一會兒小冼漓的懷里就抱滿了吃的喝的,多得快要拿不下了。
“媽媽,爸爸,幫我拿……”貪心不足的小朋友想讓爸爸媽媽把懷里的零食收起來,自己好再去空手套白狼。
結果小冼漓喚了半天也沒看到父母過來,急得他轉了一圈,才發現爸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倒在一起笑成了一團。
噫——真是靠不住。
小冼漓氣鼓鼓地想到,眼看阿姨又拿了蝦條過來,干脆張開了嘴,示意阿姨直接喂到自己嘴里來。
頓時又引起了更熱烈的一輪哄笑。
然而畫面一轉,笑聲倏然散去,變成了雨水落地的噼啪聲。
八歲的冼漓和母親孟九鸞被關在了一處棚屋里,天色黑得嚇人,小冼漓依偎在母親懷里,害怕地抽泣。
“過來,”一個面目猙獰地大漢將小冼漓直接從孟九鸞的懷里拎了出來,接著撥通了電話,遞到冼漓的面前,道:“不是想回家嗎?讓你爸爸來救你!
小冼漓嚇得不輕,回頭去看孟九鸞,看到母親對著他輕柔地點頭,心中的恐懼稍微消散了一些,此時電話被接通,傳來了冼昭明的聲音。
“喂?”
“爸爸——”冼漓聽到爸爸的聲音,原本還能勉強繃著不哭的情緒立刻繃不住了,想要撲過去抓手機,卻被大漢直接抓住了衣服領子,拎了起來。
那邊冼昭明聽到兒子的哭喊聲頓時慌了,趕忙問怎么了。
“我和媽媽被壞人抓走了。”冼漓哭著說道:“爸爸,你快來救我們!
“啟晝山冼昭明,”大漢直接把手機從冼漓耳邊拿走了,他不甚熟練地把手機放在自己唇邊,發出陰沉地聲音:“不用擔心你的老婆孩子,只要你愿意為我們做一件事,我自然會放了他們!
小冼漓不住地掙扎,大漢嫌煩,一把將他扔到了地上,小冼漓登時暈了過去。
第95章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冼漓再度醒來時,棚屋里只剩下了孟九鸞和他自己。
“小漓,小漓!泵暇披[壓低了聲音喚道。
“媽媽。”冼漓睜開眼睛, 他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看到母親,便覺得心中安定了許多。
“乖孩子!泵暇披[的眼眶通紅, 她雙手被綁在身后, 只能俯身用額頭去蹭了蹭兒子的頭頂,讓小小的冼漓放松下來。
“爸爸什么時候來救我們?”冼漓向棚屋外聳動的人影, 小聲地問道。
“很快就會來了!泵暇披[悄聲安慰著兒子。
冼漓還想再說些什么,棚屋外的幾只妖怪卻突然突然開口說話了, 孟九鸞立刻讓兒子安靜,側耳去聽外面的談話。
小冼漓當即噤聲,學著媽媽的樣子去偷聽。
“冼昭明已經按約定去了西綾江碼頭了, ”一只飛禽冒雨從天際飛下, 落地,變人,沉聲道:“阿許還有嶼川, 你倆去西綾江水下埋伏著, 等時機到了就動手!
“那這邊……”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道。
“這邊換我看著。”本體是只飛鳥的妖精說道。
“憑啥?”另外一個粗壯的聲音怒了, 一時沒有壓住聲調,喝罵道:“你在這里守那倆廢物, 讓我倆去埋伏黎偃戈?你怎么不去啊?”
“噓——”那飛禽急切地讓兩人壓低聲音。
“滾蛋吧你!绷硗鈨芍谎指静宦犓, 搶白道:“少說那些沒用的, 反正都要殺,不如現在殺了那倆……”
“你懂什么,”飛禽攔住就要動身殺人的妖精, 壓低聲音怒道:“這里提前做了布置,必須等貓妖來”
在棚屋內的孟九鸞臉色一片慘白。
冼漓也聽明白了幾分其中的意思,驚恐地看向母親。
然而此時的孟九鸞卻已經無暇顧及兒子的心情了,她正在飛速地思考著這群妖怪到底要做什么。
剛才那伙人打電話要挾冼昭明時,冼漓昏迷了,但是孟九鸞卻聽得清楚,那個大漢要冼昭明去西綾江碼頭見面,此時外面的人又提要埋伏黎偃戈,顯然對方是看中了冼昭明的能力,想要逼迫他去埋伏黎偃戈。
這伙人怕是瘋了。
孟九鸞一時間只覺得身上的血都涼了。
冼昭明好歹活了一千多年,當世的妖精中能和他一較高下的怕也是少數。但對方是黎偃戈,幾乎是從人類的文明開始時便存在的大魔王,哪怕孟九鸞是個凡人,也知道他有多危險。
讓冼昭明對上黎偃戈,怕是對方一開始便存著讓雙方兩敗俱傷,自己再坐收漁利的想法。至于聽對方的言語,怕是根本沒想過放過他們全家。只等冼昭明和黎偃戈拼得你死我活之后,殺了冼昭明,再把自己和小漓一起殺了,這事情也就了結了。
“小漓!泵暇披[眼神變了幾變,然后開口道:“別哭了,我們現在要做一件事來救爸爸!
原本啜泣的冼漓聞言勉強止住了淚水,抬頭看向母親,問她要怎么做。
與此同時,西陵江碼頭。
暴雨瓢潑,妖精們可以利用靈力在周身撐起一道保護傘,但冼昭明卻沒有這樣的閑心,任大雨澆在身上。他單膝著地跪在碼頭邊,看著從水底中游出的巨大的玄龜,強壓著憤怒道:“說吧,你們要我怎么做?”
玄龜壽長生的身軀宛如一座湖心島一般,他從水面下探出頭來,掀起陣陣浪潮。
“很簡單,一會兒我會潛在江底施展聚牢,你只要配合時機使用靈縛,將黎偃戈困在江底三分鐘就可以了!眽坶L生不疾不徐地說道。
冼昭明的臉色卻一下變了。
“你怎么知道靈縛的?”冼昭明沉聲道。
“呵呵,”壽長生發出一聲嘲笑,慢慢向水下沉去:“七年前,你弟弟下過山……”
玄龜龐大的身軀漸漸隱沒在了渾濁的江水之下。
冼昭明起身,環顧四周,只感覺暴雨中掩藏著數百只妖精和御靈師,只等黎偃戈被困住,便會一齊攻擊他。
這情景完全出乎了冼昭明的預料。
他受脅迫來到西綾江碼頭前,只以為對方是看中了他愿諾的能力,想要換取什么東西。誰知道這群不自量力的家伙們竟然勾結了御靈師想要埋伏黎偃戈。這么多的妖精和御靈師,哪怕是修煉了近千年的冼昭明也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況且只要其中一人逃出去了,知會了綁架九鸞和冼漓的妖精,那么母子倆必死無疑。
先前綁架了孟九鸞和冼漓的大漢看到冼昭明的表情,出聲道:“我在你面前發過誓的,這你總能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成?”冼昭明譏諷道:“我可不覺得黎偃戈會被你們捉住!
那大漢是只黑蛟,伸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望著傾盆大雨和翻滾的江濤,胸有成竹地笑道:“冼大人,這可不是說那些晦氣話的時候!
“你想在這個時候化龍?”冼昭明猛然察覺到了什么,說道:“只要困住黎偃戈,所有人一擁而上吸取他身上的妖力?你們打得好算盤!
“借您吉言。”黑蛟天釗并不反駁,反而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然后才道:“其實最希望成事的應該是您吧。”
冼昭明聞言色變,剛要說些什么,胸口處卻猛然傳來一陣劇痛,讓他身子一晃,直接跪在了地上。
“九鸞……”冼昭明捂著胸口,意識到了被綁架的孟九鸞發生了什么,頓時心如刀絞,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孟九鸞死了。
屋外的爭執聲還是沒有停止,三只妖怪在為誰留下誰去西綾江吵個不停。
“小漓,”孟九鸞終于找到了時機,對著冼漓說道:“你哭鬧起來,把門外的壞人們引進來,他們可能會打你,但是別害怕,你一定會得救的!
小冼漓心中害怕,卻知道一定要聽媽媽的話,于是強忍著淚水,開始大聲地叫喊了起來。
那聲音果然吸引了門外的妖精們的注意,三人架也不吵了,沖了進來。叫嶼川的的高大男人率先進來,一腳踹在了冼漓的腹部,直接將他提到了墻上。
“你干什么!”孟九鸞瘋狂地喊道。她雙手雙腳被縛,在地上掙扎地去保護冼漓,卻被后進來的飛禽妖怪一把扯住了頭發。
孟九鸞吃痛,發出慘叫聲。
小冼漓見狀,眼淚奪眶而出,他是半妖,天釗他們綁他的時候用了捆妖繩,哪怕冼漓變回貍貓,那繩子依然牢牢捆著他。
冼漓被五花大綁著,仍然在地上打著滾想要撲過去救母親。
那飛禽見狀哈哈大笑了起來,手腕卻突然被孟九鸞咬住,他下意識地甩開了孟九鸞,反應過來后猛地踹向孟九鸞。
孟九鸞臉上被打得鮮血直流,手卻暗自做了個手勢,嶼川佩戴在身上的匕首隨之從刀鞘里脫出,掉在了地上。
那聲音被孟九鸞的慘叫聲和冼漓的哭喊聲遮住,并沒有引起三只妖怪的注意,只有孟九鸞滿意地再一揮手勢,將那匕首掃到了角落里。
“好了,你們別打了!卑⒃S最膽小,他站在棚屋外并沒有進來,看兩只妖怪狂興大發,擔心會把人質打死,趕緊轉移話題道:“你們倆既然這么好斗,不如去碼頭那兒算了!
此話一出,兩只妖怪又開始為誰留守吵了起來,將孟九鸞和冼漓隨手扔在地上,出了棚屋爭吵起來。
“媽媽!辟觳恢缷寢屵@么做到底是為什么,看著受傷的媽媽只覺得又害怕又心痛,淚水漣漣地叫道。
“沒事,媽媽沒事。”孟九鸞輕聲安慰著兒子,然后壓低了聲音道:“你去門口,幫媽媽聽著外面的動靜。”
小冼漓于是聽話地爬了過去。
而孟九鸞則將目光投向了那枚匕首。
孟九鸞是個凡人,雖然冼昭明用靈縛和她締結了契約,讓孟九鸞得以長生不死,但她的體質實在是凡人中的凡人,根本沒有辦法修煉,這才讓黑蛟天釗有了綁架她和冼漓的機會。
不過體質再差,孟九鸞也活了六百多歲,和冼昭明也學到了一點小把戲,反擊妖精們不夠用,但是操控一只小匕首還是夠了。
而嶼川他們看孟九鸞凡人一個,只是隨意綁了她,沒有用上封印妖力的符咒。這才讓她能夠動用這微末的靈力。
孟九鸞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她看了看格外認真地在指揮五花大綁的身體向門口咕涌的小貍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接著深吸了一口氣,調動起那只匕首,一刀捅向了自己后心。
刀刃沒入身體,孟九鸞發出一聲悶哼,接著勉力支撐著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靠在了棚屋的墻壁上。這樣鮮血涌出時,還可以用身體擋住,不至于被冼漓和妖怪們發現。
“他們吵起來了,”棚屋外吵成了一團,冼漓壓低了聲音說道:“誰也不想走!
“小漓真乖!泵暇披[笑著夸贊道。
“噓——”冼漓卻生怕媽媽聲音太大引來外面的壞人,趕緊做出了一個噓聲。
孟九鸞看得笑了,眼淚也同時涌了出來,生命力迅速從她的身體中流走。她貪戀地看著兒子,心中無限眷戀。
“小漓,”孟九鸞聲音極輕地說道:“要照顧好自己。”
專心替媽媽守門的小冼漓認真地透過門縫看外面的情況,沒有應聲,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
“不要挑食,”孟九鸞的聲音越來越輕:“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讓你爸照顧好你……”
孟九鸞還有許多話想要交待,但是卻已經沒了力氣,眼皮不由自主地向下垂去,接著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孟九鸞和冼昭明之前有靈縛做聯系,孟九鸞一死,冼昭明立刻明白了過來,他憤怒地看向天釗,卻倏然意識到對方不是那么不謹慎的人,事成之前絕對不會提前動手傷害孟九鸞母子。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孟九鸞以死來提醒他對方不會放過他們一家三口任何一個。
第96章
“怎么了這是?”天釗看著突然跪地吐血的冼昭明并沒有過去扶他, 而是警惕地站在原地,問道。
“想我老婆孩子,一時怒急攻心, ”冼昭明緩了片刻后站了起來,神情冷峻地瞥了一眼天釗,冷冷道:“黑蛟兄有意見?”
“怎么會呢, ”天釗笑了起來:“冼兄心中有家人, 才讓人放心!
冼昭明心中痛苦如巨浪翻滾,他實在沒辦法和天釗再虛與委蛇, 干脆不去看他,別過頭去望向滾滾江面, 幾次差點忍不住落淚。
天釗卻以為他在生氣,得意地笑了笑,不再言語, 志得意滿地看向翠屏山, 等著黎偃戈的到來。
冼昭明也在等黎偃戈。
他雖然不知道這些人要如何引來黎偃戈,但當這位魔王駕臨,所有妖精與御靈師都必須傾盡全力對付黎偃戈。到那時冼昭明才有機會脫身, 去救自己的兒子。
大雨傾盆而落, 漆黑的西綾江畔宛如末日, 所有人俱在等那一刻。
忽然之間,一只仙鶴振翅, 從天際飛來, 爪子中還抓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仙鶴身子略向前壓, 將那孩子拋入了江水之中,江邊一個浪頭打來,少年險些嗆水, 一道水流逆流而來,將那少年連帶著許多空氣一起卷進了水球之中,接著將他囚在了水面之下。
“你們就沒有什么新鮮的招式了嗎?”冼詔誨見此情景,立刻意識到了他們是將黎偃戈重視的人綁來,誘他來西綾江邊。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碧灬摰恼Z氣不見波瀾,掩藏在袍袖之下的手卻有些發抖:“黎偃戈快來了,冼兄不找個地方躲起來?”
“蛟兄呢?”冼昭明問道。
“總有人要吸引火力啊!碧灬摰。
“貓怕水。”冼昭明也語氣平淡地說道:“怕是要借蛟兄一用了!
天釗警惕地看向冼昭明,意識到對方想要藏在他身上,立刻生出了警惕之心。
“我兒子在你們手里,你還放心不下我?”冼昭明語氣平緩地說道:“如果非讓我下水,我沒有辦法使出全力。”
天釗一窒。
他確實不放心冼昭明這只千年貓妖,但是想要圍獵黎偃戈這樣恐怖的怪物,非全力以赴不行。
天釗陰沉著臉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妥協了,他微微向冼昭明低頭,示意他上來吧。
冼昭明無心和他虛與委蛇,見他低頭,一句客套話沒說,變成一只巴掌大小的貍花貓躥上了天釗的肩膀。
“你放心,為了保證……”冼昭明說到這里,一句妻兒實在說不出口,生硬地改口道:“保證他們的安全,我必然盡全力。”
“冼大人的諾言我自然信得過。”天釗對于冼昭明現在一爪子就可以撓破他的喉嚨的情景頗為不適,連冼昭明言語中的不自然也無心在意,僵硬地說道。
妖精之間的誓言效力驚人,方才冼昭明一到,便和天釗各自發誓。
天釗說事成之后就會放了孟九鸞母子,否則天打雷劈。
冼昭明則說一定會全力幫助他們困住黎偃戈,不然五雷轟頂。
兩只妖精發誓一個比一個認真,心里打的算盤也是一個比一個響。
天釗想等事成之后先殺冼昭明,再放孟九鸞母子,冼昭明一死,因為和冼昭明締結靈縛才活了六百年的孟九鸞還能不能活著都是兩說,冼漓一個小貓崽子,再找機會殺他輕而易舉。
冼昭明的打算則是等黎偃戈來后出手困住他,等所有人一擁而上便立刻解開靈縛,壽長生的聚牢不足以困住這位大魔王,到時候黎偃戈脫困,場面必然失控,此時冼昭明既算完成了諾言,又能有機會脫身去救冼漓。
然而等黎偃戈追來時,冼昭明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低估了這位毀天滅地的大魔王。
暴雨中黎偃戈甫一現身,在場眾人心中頓時生出一股難以逃避的恐懼之情,幾只小妖更是直接癱倒在地,動也動不了了 。
而負責引怪的天釗更是直面了黎偃戈的沖擊,還未見到人,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冼昭明爪子幾乎是摳進了天釗的脖頸處才沒有被甩飛出去。
天釗在摔在碼頭地面之前接著“唰然”變回蛟龍,一個大翻轉,向著黎偃戈悍然沖去。
冼昭明在大魔王恐怖的威壓下勉力抬頭,只看到黎偃戈裹在一團黑霧之中,漆黑的云團被一陣天網般的雷電撕裂,黎偃戈立于西綾江上,引動著能摧毀一切的雷電,向著天釗就是一推。
頓時一股氣浪將水泥筑的碼頭寸寸摧毀,天釗還未來得及近身便被雷電擊中,接著又被氣浪沖擊,蛟身直接飛了出去,把江邊的水泥路砸了個粉碎。
“你根本進不了他的身。”冼昭明也被雷電打中,痛苦地說道。
“所以才需要羅煥之。”天釗冷笑了一聲,身上的鱗片脫落了大半,鮮血溢出,但他看也不看,咬牙再度沖了上去。
與此同時,西綾江江面翻滾如沸,在黎偃戈看不到的水面之下,一只龐然大物正在緩緩升起。
“告訴我地址!彬T在黑蛟脖頸處的冼昭明突然說道。
“你想干什么!”黑蛟怒道。
這一回天釗使出了全力,身上涌出的鮮血化作殺人的利刃,一同沖向黎偃戈。
“蛟兄透露一點誠意,我才能放心施為啊!辟衙鞒谅暤溃骸胺判模F在這情景,我如何能走?”
天釗根本不是黎偃戈對手,他們真正的籌碼是和黎偃戈廝混在一起的孩子羅煥之。想要困住黎偃戈,就需要在壽長生控制著被聚牢鎖住的羅煥之現身、黎偃戈分神的瞬間,由天釗和掩藏著的數百妖精與御靈師同時出手,牽制住黎偃戈。最后由壽長生和冼昭明一齊施法,將黎偃戈鎖在對他不利的江底。
機會只有一次,天釗知道冼昭明是找準機會威脅自己,但他實在不敢冒險賭冼昭明拿不到想要的消息會不會臨時反水,電光火石之間也容不得他多想,心下一橫,說道:“濱江路廢棄電廠后的棚屋!
“不自量力!笨粗俣葲_來的天釗,黎偃戈輕輕抬手,抵住了黑蛟的攻勢,身后燃起滔天烈火,正要將天釗燒盡,一聲浪響卻讓黎偃戈忍不住回頭。
夜空漆黑如墨,電閃雷鳴之間映出了被水球困在中間的羅煥之。
同一時間,掩藏在水中岸邊的妖精與御靈師各出法術,數百道光芒如流星似奔雷沖向黎偃戈,天釗也瞅準時間拼盡全力張嘴吐出一股水浪。
黎偃戈閃身想躲,卻意識到身后就是羅煥之,只能御起周身火焰,扛下了眾人合力一擊。
就在此時,西綾江中的壽長生和藏在黑蛟背后的冼昭明同時躍出,全力施展出自己的天賦法術。
冼昭明的靈縛化作鎖鏈將黎偃戈的四肢牢牢困住,壽長生引著滾滾江水形成一個水球趁機將黎偃戈吞沒進其中,接著再一扯,將他直接拽進了西綾江中。
水中畢竟不是黎偃戈習慣的地方,濤濤江水形成了天然禁錮的警長,加上壽長生和冼昭明兩個千年大妖全力施為,竟然真得將這位魔王困在了水下。
一時間所有妖精和御靈師都興奮不已,貪婪地一擁而上,就要分食黎偃戈的靈力。
冼昭明這一擊幾乎耗空了他所有的靈力,已然脫力,勉強用爪子掛在黑蛟的胡須上才沒有摔入江中。
他雖然已經力竭,但仍然小心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景,眼看所有人全都聚攏在了黎偃戈身邊時,當即掏出一枚保命的丹藥服下,頓時渙散的靈力一收,稍有所恢復。
冼昭明隨即竭盡全力向著與眾人來路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黑蛟頓感不妙,剛要將冼昭明抓回來,對方已經撤去了靈縛,本困在水中不得掙扎的黎偃戈立時得了機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沖出來。
黎偃戈要是脫縛,在場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想到這里,天釗再顧不得逃跑的冼昭明,再度向黎偃戈撲去。
冼昭明覷機,更加快速地向著天釗所說的棚屋處跑去。
然而在閃電劃破夜空時那點微末的光亮中,冼昭明突然發現壽長生為了全力施展聚牢,已然將剛才用來威脅黎偃戈的少年身上的水牢撤了,將他扔在西綾江中,眼看就要淹死了。
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只比冼漓大了幾歲,冼昭明一見之下便動了惻隱之心,當即催動不多的靈力變大了些許,沖入江中將那孩子駝了起來,扔在了岸邊,接著再不敢耽誤片刻,瘋了般向棚屋的方向疾馳。
就在這瞬息之間,黎偃戈已經殺死了壽長生,脫困而出。
焚天的烈焰瞬間席卷西綾江,修行尚淺的妖怪直接被燒了個灰飛煙滅,接著黎偃戈周身火焰燃起,化作無數飛箭,流星般射向四周。
被那火焰擦中的妖精登時周身燃起大火,哪怕其中妖力最強的黑蛟天釗亦是被點燃,鱗片與血肉在那宛如地獄之火的烈焰的炙烤下化作飛灰陣陣飄散入空中,只余下半個身體在黎偃戈腳下匍匐掙扎。
狂奔中的冼昭明汗毛倒豎,猛地回頭,就看著那火星飛向自己,心中頓時絕望一片,然而下一刻,那火焰卻在他面前驟然消失了。
“多謝!蔽骶c江畔,滾滾烈焰之中,黎偃戈沉聲道。
冼昭明心中一顫,卻知道時間耽誤不起,必須得在有人通風報信前趕去棚屋,他回頭看著被火焰包裹的黎偃戈,道了聲抱歉,接著頭也不回,狂奔而去。
第97章
關押孟九鸞和冼漓棚屋只有三只不入流的小妖看守, 冼昭明一現身,便殺了那只飛禽,剩下的水蛇和鏡妖直接放棄了抵抗跑了。
冼昭明方才那一輪靈縛幾乎抽走了他全部的靈力, 他不敢戀戰,沒有管那兩只小妖精,而是直接推門進了棚屋。
然后一個小貓球直接被推開的門擊飛了。
小冼漓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聽媽媽的話躲在門后面, 監視外面幾只妖怪。看到爸爸果然和媽媽說的一樣來救他們了,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自己親爹拍飛了出去。
小貍花被捆妖繩捆成一團, 被門板一拍“咕嚕咕!鞭D了好幾圈才停下,當場眼淚噴涌而出。
“嗚嗚嗚, 壞爸爸!毙≠炜蘅尢涮涞刂缚氐。
“噓——”冼昭明卻第一次沒有及時去哄兒子,而是在冼漓疑惑地目光中小心地走到了孟九鸞身邊。
冼昭明心中恐懼不已,他緩緩跪在妻子身旁, 小心地探出手去摸孟九鸞的臉龐, 觸手已經是冰涼一片。
“爸爸?”小冼漓咕涌回父親的腳邊:“媽媽說要救你,你沒事吧?”
“爸爸……沒事!辟衙髀曇舾蓾搅藰O點,他跪在原地靜了許久, 最后一抬手, 將捆著冼漓的捆妖繩撤去。
小貍花擔驚受怕了一下午, 此時終于脫困,第一反應就是沖進了爸爸懷里, 腦袋直在他胸膛上拱。
“小漓乖, ”冼昭明強忍淚水, 輕輕抬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將他從自己懷里拉了出來,道:“媽媽受傷了, 現在得救她!
“妖怪,”冼昭明這話讓冼漓想起了剛才自己和母親被妖怪踢打的情景,頓時哭了出來:“壞妖怪踢了媽媽!
“嗯,”冼昭明道:“待會兒爸爸就把他們全宰了!
冼昭明說完,不待冼漓有反應,先抬手點在了冼漓的眉心。
小冼漓立刻眼前一黑,變回一只小貓,癱倒在了冼昭明的懷里。
冼昭明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將小貍花藏進了孟九鸞的懷中,接著抱起妻子的尸體,想要帶他們離開。
然而下一刻,冼昭明突然感到背后一股冷意,他猛地回身,就見幾乎已成焦尸的黑蛟向他撲了上來。
他向旁一躲,卻仍然沒有躲過天釗拼盡全力的一擊,背部的肌肉幾乎被天釗一爪撕碎,劇痛中,孟九鸞的尸身落地。冼昭明卻顧不得這些了,撲地變回貍貓,飛身直撲向天釗。
方才冼昭明撤走靈縛,第一個直面黎偃戈怒火的就是天釗,蛟身在第一次交鋒時就被從中間斬斷,天釗甚至來不及呼出一聲慘叫,焚天的烈焰便已經將他包圍,他差一點就在那火焰中被燒得灰飛煙滅了。
但就在他被焚燒殆盡的前一刻,一道閃電撕裂蒼穹,天釗身上的烈焰突然一收,他自己落入了江水之中。
高溫燒過的皮膚被冰冷的海水刺激寸寸龜裂,落入水中的天釗自知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便將一切怨氣和憤怒都發泄到了冼昭明身上,拼著自己最后一口氣沖出了水面,發誓就算是死也要帶著冼昭明全家同歸于盡。
此時天釗不過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口氣,冼昭明亦是被抽空靈力后的強弩之末。兩方都不敢有任何閃失,貍花貓飛身上前,周身蕩出白光,一爪撓瞎了天釗的一只眼睛,接著驟然變大,一頭將天釗撞飛。
棚屋哪里經得住妖獸的一撞,天釗帶著破碎的彩鋼板一起摔了出去,早已燒焦的身體從被斬斷的傷口處一寸寸消散。
天釗目次欲裂,恨意幾乎有如實質一般化作利刃,他張開血盆大口,一聲龍嘯向著冼昭明沖去。
貍貓本想躲開,然而身后卻是孟九鸞的尸身和藏在她衣服內的冼漓,冼昭明只能咬牙催動所有靈力,周身迸出強光,正面接下了這一道沖擊。
冼昭明被打地摔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天釗卻意識到冼昭明身后的古怪,當即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沖向孟九鸞的尸體,張嘴就要將她吞進去。
冼昭明目次欲裂,想也不想,飛身沖了過去,想要將天釗撞飛。
然而黑蛟卻在瞬間變回了人形,在冼昭明欺身上來的一瞬間反手一爪,插丨進了冼昭明的胸口。
而他自己也被驟然變大的貍貓一口咬斷了脖頸。
一蛟一貓同時重重摔在地上。
天釗已然斷氣,雙眼卻還圓睜著,露出快意的光芒。
接著那半截蛟身便轟然化作煙塵,被天降的大雨澆落在地,洗刷得一干二凈。
原本插在冼昭明胸口的利爪散作飛灰,留下一個鮮血淋漓的血洞。
冼昭明躺在地上,呼出一口長氣,他嘗試著要給自己止血,卻無濟于事。自覺大限將至的冼昭明痛苦地爬向孟九鸞的身邊,看到她懷里的冼漓還在昏睡,并沒有受傷,終于放心了下來。
他掙扎著變成人形,撕下衣服的一角,沾著胸口汩汩涌出的鮮血畫下符咒。布料自燃,火焰化作一只鳥的形狀,倏然消失。
冼昭明知道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只能期望于將冼漓托付給自己的親弟弟。
他將冼漓抱到懷中,虛虛抬手覆在他的額頭,小心地不讓冼漓沾到自己的血,一道閃著銀光的記憶從冼昭明的眉心流入到冼漓的身上。
“這些記憶,會在你長大到足夠面對它時出現,”冼昭明眷戀地看著兒子,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它雖然痛苦,但好過無知無覺!
“小漓啊,爸爸和媽媽都要走了。”一滴淚掉在了冼漓的臉頰上:“要……照顧好自己……”
一陣大風將眼前的畫面吹散,冼漓驀地睜眼,從那些已經遺忘的回憶中清醒了過來。
環顧四周,已然恍如隔世。
“小漓?”鶴立群看著他的樣子,有些擔心地叫道。
冼漓站在陣法中央,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眼睛卻在不住搜索著四周,直到看到關群時,心頭一酸,淚水終于決堤而出。
其余人等見狀立刻識相地退了出去,留下關群和冼漓獨處。
關群則干脆變成白貓的樣子,躍上桌子,用尾巴輕輕繞在了小貍花的身上。
“嗚嗚嗚嗚啊啊啊。”冼漓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扎進了小白貓的懷里嚎啕大哭了起來。
兩天后,啟晝山。
冼詔誨一家全都鋃鐺入獄,恢復了記憶的冼漓想回家看看,關群便請了年假,帶著小貍花回了啟晝山。
十年前冼詔誨收殮了哥嫂的尸身后,將他倆合葬在了啟晝山的后山之中,冼漓小時候被叔叔或者弟弟欺負了總是哭哭啼啼地去后山找父母的墓,有時候怕回去挨罵,便干脆變成小貓在墓碑前睡一晚上。
冼漓輕車熟路地帶著關群去了后山。
這一年來冼詔誨都在計劃著怎么弄死冼漓,自然不好意思去哥嫂面前掃墓,墳前生了不少野草,冼漓蹲在墓前一根根地拔掉,又用帶來的抹布將墓碑擦拭干凈。
“我以前不是不記得父母的事了嘛,”冼漓跪在墓前,一樣一樣地擺著貢品,然后說道:“但是知道這里是我爸媽的墓地,所以有時候會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每次被欺負了我就來這里找爸爸媽媽哭。雖然沒有人會回應啦,但是還是會感覺很安心!
關群一樣跪在旁邊,聽到冼漓的話猝然紅了眼眶,小貍花卻仍然自顧自地說道:“因為小時候倒霉的事情特別多,所以我也經常來這里,每次來都要說一大堆自己過得多慘。那時候也是不懂事,你說萬一我爸媽沒有入輪回的話,聽到這話得多糟心啊。”
“怎么會……”關群心疼地看著冼漓,聲音干澀地說道:“叔叔阿姨看著你長大也會很開心的。”
“嘿嘿,”小貍花傻笑了一聲,然后一爪子牽起了關群的手,說道:“我是想說,這還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有高興的事跟我爸媽說呢!
冼漓雖然笑著,眼淚卻差一點落下來,他抬手抹去眼淚,對著墓碑說道:“爸媽,我回來了,這個是關群,我男朋友,認識他之后我就轉運啦……”
冼漓說到這里抽了抽鼻子,才繼續道:“我現在自己開公司了,賺了好多錢,還有奧迪,還認識了好多朋友,以前讓你們操心了,以后你們就不用再牽掛我了,我現在過得……特別好!
冼漓說完已是一臉的眼淚,他干脆地把頭埋進了關群懷里。
關群心疼地想要抱抱他,還沒來得及抬手,就感覺冼漓在自己胸前拱了拱,將滿臉的淚水都擦到了他造價不菲的西裝上,然后又跪了回去。
關群:……
冼漓深吸了口氣,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然后戳了戳關群,接著拜了下去。
關群會意,同樣對著墓碑磕了一個頭。
兩人恭敬地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頭,冼漓抬頭,看著關群笑了起來,伸手要抱抱。
關群卻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了他摩挲了一路的戒指盒子。
“那個……”當領導當得面無表情的關群終于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他鄭重地看著冼漓,然后道:“這個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戒指,讓我將來結婚時用的!
于是冼漓也不好意思了起來。
“叔叔阿姨想讓你找一個妖力強大壽命長久的妖精締結靈縛,”關群抿了抿嘴唇,然后鄭重其事地介紹道:“我,孟極,靈力在當世應該能排進前十,可以活很久,還……比較有錢,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父母的條件!
冼漓聞言再也忍不住笑容,一個勁地點頭:“當然符合了,最符合的就是你了。”
然后伸手拿過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寶石戒指,卻發現帶不進去。
“你怎么回事?”冼漓皺著眉看凝視關群。
“這個是我母親的戒指,你當然戴不進去了,”關群笑著將戒指裝回盒子里,道:“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戒指,她也沒想到將來我會找個男生啊!
“那你還要嗎?”關群忍不住逗小貍花。
“當然要啊!辟鞗]好氣地搶過戒指盒,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盯著關群又笑了起來,道:“你剛才是求婚吧?”
“呃……”關群尷尬又忍不住笑意地點頭:“是,是求婚!
“那你變成貓!辟煺f道。
“干什么?”關群有些疑惑,但還是變成了小白貓,抬頭仰視冼漓。
下一刻,冼漓也變回了小貍花。
“當然是要親親啊。”小貍花快樂地湊了過去,和關群貓親在了一起——
正文完——
第98章
在被求婚的當晚, 要做什么呢?
冼漓和關群掃墓完,回自己家時,心思浮動地想著這個問題。
冼家的宅子原本是一座東晉時期的建筑群, 冼昭明和孟九鸞成婚后,為了照顧孟九鸞的喜好,冼昭明另外選了一座山峰, 在臨水處施法建了一座明代園林, 搬去了那里居住。
后來夫妻倆身死,冼詔誨便把園子鎖了, 帶著冼漓回了主峰生活。
冼漓出生在人間,只在很小的時候隨著冼昭明回過啟晝山的老宅探望叔叔一家, 自己的家即使回去過,也沒有印象了。被冼詔誨封印了記憶后,更是連這個家都忘得一干二凈, 因此這一次, 還是十年來冼漓第一次回自己家。
宅子大門積了不少灰,冼漓非常擔心弄臟自己的毛毛,于是變回貓躲在關群懷里, 看著他招來一陣風把積灰吹走, 才從關群懷里跳了下來, 變成人給關群吹彩虹屁。
“小群你好厲害啊,不光能抓壞人, 還能幫助身邊人, 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御靈師。 ”冼漓興高采烈地用一頓不要錢的贊美糊弄關群。
關群冷哼了一聲, 片刻后看著興奮地在自己家里到處溜達的小貍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冼漓卻沒有看到關群的表情,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豪華大園林里。
庭院久未打掃, 原本種滿了奇花異草的花園已然枯萎,只有道路兩旁栽種的海棠月桂之類的樹木旺盛地活著。
啟晝山在陣法下四季如春,樹木蔭濃,雖然還沒有開花,但依然給庭院帶來了許多生機。
一陣風吹過,老去的葉片落在池塘中,池水引的是山中的活水,雖然長久沒人打理,但水質依然清澈,就是養在里面的魚不知道是不是被山里的野獸吃了,什么都沒有剩下。
再遠一些的明式建筑則在陣法的作用下保持得非常好,看起來和冼漓在明清電視劇里看到的建筑十分類似,卻又精致得多。
這一切都讓冼漓充滿了令眼睛酸澀的感慨:這就是朕的江山嗎?我可真是……太有錢了T^T
“小群啊,以后要對我客氣一點!弊冮熅b的小貍花有錢立刻就變壞,回頭對關群說道。
關群沒有接話,而是直接揪住了冼漓的后脖頸,強行讓他變回貓形,拎起他和自己對視。
“喵~”被制裁的小貍花十分乖覺地伸爪做招財貓狀賣萌。
關群冷冷看著他沒有動。
于是厚臉皮的小貍花又甩著尾巴把自己拉到關群的脖頸旁和他貼貼:“最喜歡小群了!
“嗯。”關群冷著的臉露出點笑意:“我也喜歡小漓!
“嘿嘿!毙∝堧y得不好意思地傻笑了幾下,靈巧地跳到了關群的肩膀上,乘著自己的新座駕,指揮關群帶著自己去巡視地盤。
今夜有明月,輕薄的月光籠罩在啟晝山之上。
關群帶著冼漓漫步在樹影婆娑的小路上,看著溫柔的月色,迎面吹來的微風和小貓身上的貓毛輕柔地拂過脖頸,讓他不由心中一動。
“小漓。”關群輕聲喚道。
“嗯?”騎在關群肩頭的小貍花貓貓歪頭看他。
“你看那月光!标P群引他去看池塘里倒映的一輪明月,道:“月色真美啊。”
“是啊!辟斓哪抗庖脖荒禽喸掠拔×,深情款款地望著湖面:“好想撲啊!
關群:……
行吧,浪漫在動物本能面前不值一提。
“對了,小群!辟爝沒有意識到剛才的幾秒鐘里他錯過了一次隱晦的表白,而是突然想起來爸媽跟他講過的家里的庫房是怎么開的,當即興奮地在關群肩頭踩奶:“我想起來庫房在哪里了!
說完便從關群的肩頭跳了下去,一路屁顛屁顛地跑到了池塘邊,鼓起腮幫子,對著月影吹了一大口氣。
月亮在水面中晃了晃,然后在水中散去,水面蕩來蕩去,將破碎的倒影搖成了一個通向水下的梯子。
“哇,我記得沒錯!毙∝偦ㄅd奮地回頭,看著關群的綠色的眼睛里寫滿了“夸我!
“很厲害!标P群笑道。
于是得到了夸獎的小貍花便心滿意足地從岸上跳到了水池中,沿著那月影做的梯子溜溜達達下去了。
然而他下了一半,想起來一件事情,又像打地鼠一樣從湖面探出頭來看著關群,道:“你快點下來啊!
“這是你家的庫房,我下去不太好吧!标P群有點猶豫。
“嗨呀,一家人說這些做什么。”冼漓不在意地揮了揮爪子,示意關群快跟上。
關群卻被這個答案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在原地躊躇了幾圈,還是抑制不住笑容地跟著進了庫房。
然后就被滿屋的金銀閃瞎了眼。
這也太有錢了吧。
關群看著興奮地在錢堆里扭曲爬行的小貍花,震撼地想到。
我家也太有錢了吧。
在金山中穿行的小貍花幸福地想到。
冼漓家從漢朝一直傳到現在,著實攢了不少金銀珠寶,然而貓咪們又對花錢沒什么欲望,這些攢下來的錢財自然全便宜了冼漓這只貪財小貓。
此時冼總一只小貍花背靠成山的漢代柿子金,左爪套晚唐四龍戲珠金鐲,脖子上掛明代珍珠瓔珞,右爪搭清代郎窯紅的觀音瓶,腳踩北宋定窯蓮花盤,正激動得毛毛都在顫抖地說道:“小群小群,快給我拍張照!
沒見識的暴發戶小貓咪眼睛迸射出金錢的光芒。
然后土大款小貓就被關群以實在是太庸俗了為由拎著后脖頸從錢堆上拎了起來。
隨著這個動作,小貍花剛才藏在自己毛毛里的金幣也“稀里嘩啦”地掉了出來。
關群:……
“這是你家庫房。”關群凝視著好像搖錢樹一樣“噼啪”往下掉錢的小貍花,語重心長地說道:“又不是來偷金庫,你藏身上做什么!
“就……”冼漓在虛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爪子:“完全忍不住啊!
冼漓說完,爪子也沒閑著,圓圓的兩爪捧著小貓臉一陣幸福地揉搓。
哎呀,掉在錢堆里的快樂,誰能忍住呢。
但是冼漓忍住了!
他晃了晃身子,從關群的手中掙開,落地,一臉嚴肅地踩在金子上,道:“好了,我們不要玩兒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是什么事?”一絲不祥的預感突然涌上了關群的心頭。
那么話又說回來,在被求婚的當晚,究竟要做什么呢?
其他人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對于冼總來說,當然是要徹夜清點自己家的庫房了!
“畢竟男朋友總是能見到,但是這么多錢,可是第一次見到呀!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貍某如是說道。
第99章
冼漓知道自己家是不缺錢的, 但是真得沒有想到能有這么多錢,整只貓都被幸福擊中,暈乎乎地走路都飄。
“這么多錢, ”冼漓一條貓貓蟲在金子里咕涌,抬起頭問關群:“拿出去變現是不是會被抓起來呀?”
關群陪冼漓點了一晚上的庫房,整個人都困飛了, 難得不注意形象, 也變回了小白貓,臥在一只和田玉雕的大硯臺上, 剛要打個盹,聽到冼漓的問話, 便半睜開眼,逗小孩兒道:“對,來路不明的大額現金, 你會被有關部門盯上的!
“那怎么辦啊。”小貍花一聽到這個答案頓時蔫了, 擁有這么驚人的財富但是不能拿出去顯擺,這對小貓咪的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
“你要那么多錢做什么?”關群聽到冼漓那為錢傷心的聲音,不由好笑, 問道。
冼漓雖然對經營一事十分傷心, 但是相對于直接的金錢的喜愛, 更多還是對賺錢這件事情的癡迷。
由此可知,只要冼漓一直持續地經營下去, 遲早有一天他們家可以形成冼漓在外賺錢, 關群拿冼漓賺的錢揮霍無度的動態平衡的情況, 持續為國家的GDP增長做出貢獻。
所以這還是冼漓第一次純粹地對金錢流露出如此渴望的時刻。
“要建分公司呀!辟炖硭斎坏卣f道:“這樣才能讓其他來人類社會的妖精就業啊!
冼漓說完,在金子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又補充道:“現在只有一個公司提供不來那么多崗位!
冼總崇高的理想立刻把小關照耀得自慚形穢了。
冼漓心里充滿了自己的企業馬上就要做大做強步入世界五百強的美好愿望, 全身心地開始琢磨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財產合法化。
唉……那些毒販們是怎么洗錢的來著……要不我也去搞一個皮包公司?
小貍花回憶著自己看過的電影,思想逐漸向犯罪的邊緣滑去。
“你爸媽給你留了那么多古董,挑兩件出去拍賣就有錢了。”關群一看冼漓那走神的樣子就知道他沒在籌謀什么好事,趕緊說道。
“不會查東西的來路嗎?”冼漓一下自己精神了起來,翻身站了起來,躍躍欲試地看著關群。
“說是祖傳的,能怎么查?”關群打了個哈欠,道:“你別拉一卡車古董去拍賣就行了。”
“小群你還是很會鉆空子嘛!辟鞊u頭晃腦地點評。
“不會說話可以把嘴捐出去!标P群貓無奈道,然后伸爪扒拉過來一只鈞窯的蓮花碗,倒扣著當枕頭,一翻身肚皮朝天躺好,道:“好了,小富翁,你接著點你的庫房吧,我要睡覺了。”
“好的,那你好好睡!毙∝偦ü郧牲c頭,然后看著小白貓肚皮朝天的樣子露出了一個邪惡的微笑。
嘿嘿嘿。
小貍花不懷好意地搓了搓前爪,躬身蹬腿,瞄準好關群的肚子就要飛身撲過去。
已經閉住眼的關群敏銳地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惡意,翻了個身準備躲開。
“嚶,小群你不愛我了嗎?”冼漓不動了,兩只爪子捧著小貓臉,泫然欲泣道。
關群:……
原本挪開一半的關群身子一僵,認命地嘆了口氣,又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身體挪回了原來的位置。
“嗚呼——”小貍花一聲歡呼,凌空飛起,一個貓貓飛躍,完美砸在了小白貓的肚子上。
滿分!
冼漓快樂地在小群的肚子上踩了幾下奶,然后從關群身上跳下去,一屁股把小白貓拱開一些,幸福地擠在小群旁邊,睡著了。
等兩貓睡醒,冼漓保持貓形在庫房里溜達了兩圈,選了幾個自己不喜歡的古董,又把關群叫了過來,讓他再給自己挑一遍,免得里面混進了什么一二級文物把自己抓進去。
最后關群給他選了一對雍正御窯的青花纏枝紋天球瓶和一張仲尼式的明代古琴。
“宮廷瓷器要比民間的瓷器價值高,這對天球瓶器型大,保存得也好,拍個一千萬不在話下!标P群說完那對瓶子,剛準備介紹古琴,就被小貍花拜金的聲音打斷了。
“哦哦哦,一千萬!”小貍花說話都有點抖了,看那對原本自己不怎么喜歡的花瓶登時順眼了起來。想要用爪子拍拍瓶子,又擔心磕碰了一千萬,最后激動地繞著走了兩圈才作罷。
“那這張琴呢?”小貍花扭頭,眼睛亮晶晶地閃著金錢的光芒看著關群。
“看題刻,這琴應該是清朝定敏親王的收藏,皇家藏品,大概能拍個幾百萬!标P群介紹完琴的價值,說道:“一次性拿太多的瓷器出去拍賣也是惹眼,帶這張琴去吧。”
有一千萬的珠玉在前,勢利小貓看那張琴就沒那么激動了,點頭表示同意后,開始專心贊美自己的男朋友:“小群你知道得好多哦,超厲害。”
“嗯,”小白貓虛榮地應了一聲,然后裝模作樣地謙虛道:“之前為了買合適的法寶去過幾次拍賣會,略有些了解!
“小群去過幾次就知道這么多,真了不起!辟靺s打上了其他主意,更大力地贊美道,同時伸長了脖子湊到小白貓下巴那里要親親。
小白貓擔心冼漓塞自己一嘴毛,于是往后躲了躲,但是厚臉皮的小貍花還是頑強地貼了上去,抱住小群貓的脖子啃了好幾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關群貓無奈道。
“誒嘿,我沒有拍賣過,你幫我送去拍賣吧!辟靾D窮現匕,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畢竟冼總雖然看起來貓模貓樣,事業有成,但本質上還是一只小土貓,拍賣行門在哪里都不知道,還是全都交給關群來最合適。
“我還以為你打什么壞主意呢,”關群被他拱得身上毛都炸起來了,用爪子按住躁動的小貍花,道:“交給我可以,只是估計最快也是上年后的拍賣會了,來得及嗎?”
“來得及來得及!辟禳c頭。
冼漓之前就設想過開分公司,但那時要準備人居考試,公司資金周轉也不那么容易,所以將計劃擱置了,F在冼總有錢又有時間,占領市場的工作必須要開展起來了。
冼總一只小貍花雄心勃勃地一爪踏在地上,向著自己的商業帝國邁出精神上的一大步,以及回公司上班的第一步。
之前為了誘捕冼詔誨冼瀾父子以及回啟晝山清點財產,冼漓半個多月都沒有去上班,一群貓狗公司里的員工不論是不是人,日子都過得別提有多快樂了。所以冼漓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開會,精準打擊每一顆上班摸魚人散漫的內心,最后再提前給兼職們發了過年的紅包,在員工的千恩萬謝下散會了。
“小王你留一下!辟炫R時道。
“冼總?”王帆又忐忑地坐了回來。
“我看你簡歷是羅市人?”冼漓說道:“明年就畢業了吧?有什么想法呢?”
“老板您的意思是?”王帆聽了覺得冼漓話里有話,反問道。
“我想在羅市開一家分公司,”冼漓直接攤牌道:“主營貓狗表演,你去當經理,能干嗎?”
王帆頓時呆住了。
“我不懂……”王帆下意識想要推辭,電光火石間又反應了過來,冼漓肯定不會隨便就把公司交給她,當即干脆應道:“我可以!
“不錯,”冼漓板著臉一副成功人士的冷酷嘴臉,裝模作樣地點頭,道:“有干勁就好,寵物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我會安排好,年后和我一起去跑業務,盡快熟悉流程。”
王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但是老板,咱們貓狗雇傭的業務本來就有爭議,再開分店的話影響估計不太好,我覺得如果想要開分店,在本市開貓咖或者擴充咱們公司的運營團隊不是更好嗎?還可以降低成本!
我也知道啊,這不是妖精不能隨便跨城打工嘛。
冼漓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加大總公司的規模自然是好了,但是登記在當地的妖精們,尤其是碧琉這種不能化形的妖精是不能隨便更換城市的,要有擔保有審批,運作起來實在是麻煩。
而妖精畢竟只是少數,冼漓現在旗下的幾只貓狗就是他能在本地找到所有妖精了。綜上所述,想要發展壯大業務就只能選擇把公司開在外地,雇傭當地的妖精來給自己打工。
但是這些是不能跟你這個凡人說的。
冼漓又嘆了一口氣,換了一副充滿社會責任感的表情,道:“小王啊,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到了,但是我開公司,不光是為了賺錢,也是為了在當地創造就業崗位,救助那些在當地生存困難的小動物們,這樣的社會價值也是我們應該創造的!
冼漓語重心長地講完自己的瞎話,悄悄去觀察王帆的表情,看對方果然被自己糊弄住了,頓時心情大好,深吸了一口氣,就要繼續加大力度給王帆上價值,手機卻響了一下。
冼漓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是關群發來的消息,說已經把古董送拍了,問要不要一起吃飯。
要要要要要。
冼總一只貍花像小狗一樣瘋狂點頭,然后就沒了洗腦員工的興趣,直接道:“不過你的擔憂也很對,正好過年前這段時間你擬一個計劃書出來,我們一起來考慮公司的發展。”
王帆:“啊啊?冼總?”
萬惡的冼總卻根本不理王帆的苦惱,道:“沒事,相信你,加油!
說完不管王帆的表情如何,直接丟下她,一溜煙地跑出去找關群了。
關群今天開的是冼總贊助的A6,看起來格外成功人士,冼漓看到之后頓時喜歡得不行,一上車就抱著關群親了半天才撒開手。
“哇,這是誰家的男朋友呢,怎么這么帥!毙∝偦ǹ鞓返刭澝赖馈
“別鬧了!标P群哭笑不得地扒拉開冼漓,努力深吸了兩口氣才沒有在冼漓面前笑出來。
大領導包袱一斤重的關群趕緊岔開了話題:“三月的時候有一場宮廷藏品拍賣會,花瓶和古琴到時候會一起拍賣,你覺得時間可以嗎?”
“可以的。”冼漓點頭。
反正馬上就要過年了,等年后王帆交上來企劃書,緊趕慢趕,分公司也要到四月才能開起來,三月拍賣時間正好。
然而小貍花算盤打得噼啪響,有些事卻還是會出乎他的意料:比如還沒有過年,拍賣行的人突然通過關群找上了他。
“是要抓我去稅務局嗎?”遵紀守法小貍花嚇得毛都炸起來了,緊張地問道。
關群:……
“對啊,你最好提前聯系好律師,到時候讓人把你撈出去!眽男难鄣年P群一臉嚴肅地嚇唬貓貓。
“喵!辟毂粐樍艘惶,繼而反應了過來,憤怒地變回小貓踹了關群一腳:“到底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标P群笑著去戳小貍花的肚子,又被無情地蹬了一腳,訕訕地收回手,道:“可能是對方把你當成大客戶了,想要拜訪一下吧,不用太擔心!
冼漓想了想,覺得關群的這個說法有幾分可信,無奈做賊心虛,小貍花還是在關群的實木桌子上焦慮地轉圈圈。
不對,我自己的家產,我心虛什么?
冼漓追著自己的尾巴走了好幾圈后突然反應了過來,登時放松了下來,身子“啪嘰”往旁邊一栽,躺平了。
然后放松的冼總還試圖用尾巴去勾搭正在工作的關群:“不要工作了嘛,快來陪我玩兒!
超級有原則的關群……沒忍住誘惑,變成小白貓去和冼漓貼貼了。
“冼總您好,”一群貓狗公司附近的咖啡廳里,高梧拍賣古董部的總經理董殊華笑吟吟地遞了名片給冼漓:“之前只在網絡上讀過您的采訪,沒想到真人如此帥氣!
“不敢不敢。”冼漓被這位董經理弄得懵了。
關群之前聯系的是和他素有來往的高梧的業務經理,這回找上門的卻是部門負責人,冼漓實在不覺得自己一個創業小公司有什么值得對方親自來的。
總不能是送去的拍賣品有問題吧……
電光火石間,冼漓突然有了個不好的猜測:不會是那對花瓶或者琴是我爸從皇宮里偷來的吧……
我爸媽不會這么坑我吧。
冼漓臉上還掛著營業的微笑,心臟卻緊張地砰砰直跳,手機恰好在這時隔著衣服震了一下,差點把緊張的小貍花嚇飛。
是誰這么沒有眼色打擾貍花大王的工作。
冼漓在心里罵罵咧咧地拿出了手機。
哦呀,是我帥氣的男朋友啊。
看到是關群發來的消息冼漓立刻高興了起來,點進去發現是關群打聽到了董殊華的來意。
關群:【我打聽了一下,高梧前陣子丟失了一件藏品,和你送拍的一樣是定敏親王收藏的古琴,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高梧找你來核對一下東西的來路,不用擔心,照實說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