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冼漓作為一只成功貓貓, 在貓界的見識可謂一騎絕塵，但是在董殊華這樣的人精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冼漓和董殊華在咖啡館聊了三個多小時，除了自己是妖精的事沒有說出去外, 連一歲跟著爸媽來江城的事都說了，等送走董殊華，暈頭轉向地從咖啡館出來, 被屋外的冷風一吹, 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會不會套了我的信息改天回來詐騙我？”關群開車接冼漓回家的時候，小貍花緊張兮兮地說道。
“人家幾百上千萬的身家, 詐騙你做什么？”關群好笑道。不過同樣的，董殊華這樣的身份, 犯不著因為一件丟失的古琴親自上門，一談還是一下午。
“對吧，多么詭異, ”冼漓坐在副駕駛說道：“我都嚇壞了, 得吃頓烤魚才能好。”
關群：……
“吃什么烤魚，你最近吃干果都吃出口瘡了還敢亂吃東西。”關群瞬間變臉，冷酷無情地載著小貍花回了家, 并按著掙扎的冼漓灌了一盤清炒苦瓜進去。
“再吃個柚子？”晚飯過后, 關群試圖再塞點水果給一臉苦大仇深的冼漓。
“我不要和你好了。”討厭柚子的小貍花悲傷地踹了關群一腳, 憤怒地跑掉了。
不過過了一會兒冼漓又邁著小貓步“噠噠噠”地跑回來了，縱身一躍跳上辦公桌, 用尾巴勾搭關群的小臂, 試圖把正在看文件的關群的注意力拉過來。
“小群, ”貍花貓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關群：“問你個事。”
“怎么了？”關群現在看著冼漓閃亮的眼睛只覺得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伸手把小貓抱在懷里，打算這家伙要是有什么不像話的想法就當場塞一口柚子進去。
渾然不知人心險惡的冼漓兀自暢想道：“你今天說董殊華身家幾百萬, 拍賣行這么賺錢嗎？”
“當然。”關群道：“一單成交要從買賣雙方各抽一到兩成的傭金，你說多少錢？”
“哇哦——”小貍花眼睛都變成了金錢的符號，數學不太好的小貓算了半天，越算越心動，然后掙脫關群的懷抱，跳到了桌子上，興奮道：“那我能開拍賣公司嗎？把我家的古董拿出來拍賣，光抽買家的提成也能賺好多了吧？”
關群：……
被算盤珠子崩了一臉的關群無語地看著冼漓，想了想，又覺得冼漓能想到這件事對于一只掉進錢眼里的貓來說實在是在正常不過了。
關群不想打擊冼漓的積極性，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道：“你不是還有兼濟天下的夢想嗎？怎么被金錢拐跑了？”
“喵喵。”冼漓有點不好意思地叫了兩身，然后揮了揮爪子，道：“和賺錢相比，理想可以先放在一邊。”
關群這下再也忍不住了，笑著去揪厚臉皮的小貓的尾巴，又一次被踹了。
不過冼總雖然有一些一夜暴富的夢想，但理智告訴他老實地剝削小妖精們更能賺錢，于是冼漓做了幾分鐘白日夢后，還是認真地看起了王帆交來的計劃書。
王帆干勁十足，沒等過完年就給冼漓提交了一份計劃書，認為可以依托羅市出名的影視城，在羅市建立一家動物訓練基地，專門負責為劇組提供動物演員的訓練，至于冼漓想要收養的野貓則可以開一家專門的貓咖，不求賺錢，只求這些貓實現自給自足。
冼漓私下里覺得開咖啡廳是個容易賠錢的買賣，所以對這項提議興致缺缺，倒是動物訓練基地的事情讓冼漓想起了之前的計劃，只不過當時小貍花還是只要準備考試的學生喵，才把這個項目放在了一邊，現在既然有錢有時間了，那必須要把這件事提上日程。
冼漓腆著小貓臉向關群要來了羅市妖精聚居區負責人的聯系方式，說明年后想要去聚居區雇一些還不能化形的可愛動物后，負責人頓時心花怒放，等不及過年就想派車去把冼漓接來面試。
“冼總您看明天方便嗎？我派車去接您。”負責人是只蘭花妖，名叫江蘭，羅市不比江城有大魔王坐鎮，萬事好商量。羅市每年收到的撥款都是有數的，能把一些貓狗踢出去減輕經費負擔簡直再好不過了。
“好呀。”冼漓聽到對方如此熱情，連日程本都沒有看便直接應了下來。
臨近過年，冼漓給工作室放了假，他自己也閑散在家，本來就沒什么事干，每天變成小貓在關群買來的干果堆里吃個七進七出，吃撐了再被關群提溜著后脖頸訓，還不如出去談生意順便吃光別人家的干果。
冼漓痛快地應下了邀請，趾高氣揚地變成小貓跳到了關群的辦公桌上，抬起貓貓臉，超級神氣地發表重要講話：“明天我不在家吃飯，要去談生意。”
“是嗎？”關群正在審春節期間加強巡視工作的文件，聞言頭也沒有抬地說道：“不要在外面吃干果吃撐了難受地喵喵叫啊。”
“汪！”趾高氣昂的小貍花被精準戳到了痛處，氣出了外語，憤怒地叼住關群握鼠標的手咬了一口，然后踢踢踏踏地走了。
今天晚飯前都不要理小群了。
冼漓氣呼呼地抱著尾巴發誓，然后手機震了一下，董殊華發了消息過來，說關于他送來的拍品牽扯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明天要和冼漓面談。
“小群小群小群。”驚慌失措的小貍花顧不上前一秒發的誓，狂奔回關群處，給他看信息：“董殊華是什么意思？懷疑我偷了他們丟失的藏品嗎？”
關群也覺得蹊蹺，最后決定明天請一天假陪冼漓一起見面。
見面的地點約在了高梧集團旗下的一家酒店，冼漓本以為是要吃飯，誰知道卻被領進了一間套房內。
冼漓不免有點忐忑，有一種被班主任叫去談話的惶恐，雖然其實他并沒有上過人類的學校。
但情感是一樣的。
小貍花篤定地想到，然后給自己打氣一般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關群，終于進了房間。
這間套房占據了整個酒店最優越的位置，甫一入門便能看到落地窗后奔流不息的西綾江和江岸邊林立的精致建筑，此時尚是白天，如果是夜里，想來是能看到一片璀璨漂亮的燈火。
冼漓望著那江景出神了片刻，接著才注意到了從套房沙發上站起來的一位中年女士。
“您好？”見來人不是董殊華，冼漓有點呆，有些猶豫地打了聲招呼后，下意識地打量著她。
女人看起來五十歲上下，保養得很好，一頭烏黑的頭發在腦后梳成一個發髻，穿著一件淺米色的羊絨針織衫和駝色羊毛質地的西裝褲，頸間帶著一串渾圓的珍珠項鏈，打扮得十分得體。
山里來的小貍花看不出女人這身衣服有多少錢，但是她手腕上那枚翠綠冰透的翡翠手鐲冼漓還是能知道價值不菲的，最起碼要比董殊華帶的那枚手鐲貴。
哦豁，比身家幾百萬的董殊華都要有錢的阿姨。
勢利眼小貓頓時對眼前的女人肅然起敬。
“那個……姐……是董經理約了……”冼漓迅速開口，然而話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了。
“是冼漓吧，”女人笑起來的樣子很是親和，溫柔道：“叫我張阿姨就好了，這位是？”
“關群。”關群站在冼漓身后，對高梧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操作十分不理解，見女人問自己，便簡短地介紹道：“是冼漓的朋友，開車送他來的。”
“你好。”女人對關群失去了興趣，只是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后，便將注意力轉回到了冼漓身上，遞上了一張名片。
冼漓接過掃了一眼：張惠風，高梧集團董事長。
難怪看起來這么貴氣，原來是董事長啊……是董事長啊！
冼漓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實在想不通怎么自己拍賣點東西連董事長都驚動了。
我賣的是什么驚天大漏還是失竊國寶啊喂！
冼漓一只小貍花的內心瘋狂震動。
張惠風卻很是溫柔地笑了笑，然后道：“是這樣的，小漓，今天請你過來，是有些話需要單獨對你說，可以請你的這位朋友去隔壁房間等一下嗎？”
冼漓聞言下意識轉頭去看關群，后者則回了一個聽你安排的眼神。冼漓想了想，覺得就算對方是一個大集團的董事長，自己也是坐擁一整座山頭的貍花大王啊，不怕她的。于是放心地讓關群去了隔壁等自己。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酒店的服務人員拿了熱茶和點心后便離開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冼漓兩人，張惠風笑吟吟地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冼漓：“我見過你的父母。”
“啊？”冼漓一呆，接著目光投向了張惠風手里的照片。
那照片看起來像是在慶祝活動上拍的紀念照。照片上孟九鸞站在畫面正中央，背后是個室內舞臺，舞臺上掛著一個紅條幅，寫著熱烈慶祝高梧拍賣有限公司成立五周年。孟九鸞的左邊是抱著兩三歲大的冼漓的冼昭明，右邊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看起來……像張惠風。
冼漓抬頭看著眼前的女人。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你應該是兩歲，”張惠風說道：“我那時是古董部的負責人，高梧開慶祝會，你爸帶你來玩兒，就和孟總留了這張合影。”
“雖然這么說有點老套，不過你小時候我確實抱過你。”張惠風說到這里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才繼續道：“前陣子那張古琴送來的時候我就猜是你了，古琴本來有兩張，出自制琴名家之手，后又被定敏親王收藏，在琴背面留下了同樣的題刻。當年你母親知道我喜歡古琴，送了我一張背面刻著洞天春曉的古琴，她留下的那張則刻著溪山秋月。”
怪不得！
冼漓聽到這里豁然開朗：那天關群挑的那張琴上刻著的就是溪山秋月。
“恰巧前陣子那張洞天春曉在借出去展覽時被盜了，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我喜歡那張琴，所以看到這張溪山秋月時告訴了我，這才讓我有機會找到你。”張惠風不疾不徐地講完前因，等了片刻，確定了冼漓消化了這些話后才繼續道：“看到這張琴后我就讓小高聯系了送拍人，事情果然如我以前猜測的那樣，九鸞姐和姐夫都已經去世了。”
果然？
冼漓聽到這個詞頓時心中一顫，抬頭看著張惠風，想聽她要說什么。
張惠風卻突然停住了，笑吟吟地看著一臉緊張又期待的冼漓，道：“想知道之前的事情，先變個小貓給我看。”
冼漓：……
“你什么意思？”冼漓倏然警惕了起來，看著張惠風。
“事關重大，總要確定一下你的真實身份，”張惠風卻還是那四平八穩的態度，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道：“我可不敢驗你們妖精的DNA，誰知道會驗出什么來，我一介凡人，又看不穿你們妖精的身份，只能讓你自己變回去讓我看看了。”
“你……知道我父母的身份？”冼漓猶疑道。
張惠風放下茶杯，用一種“不然呢”的眼神溫和地看著他。
那目光實在太坦然了，將冼漓剛升起的懷疑又打消了去，他思忖了一下，覺得現在的自己打一個人類還是綽綽有余，就算再不濟，隔壁還有超厲害的關群呢，救自己一只小貓咪絕無問題。
于是冼漓猶豫了一下后，變成了一只小貍花，跳上了沙發前的茶幾，還很有禮貌地喵了一聲。
“好了，我已經向你證明了，你到底要告訴我什么？”冼漓用尾巴蓋住自己的小貓爪子，仰著脖子喵喵道。
張惠風看得笑得不行，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有去擼他，而是從自己的愛馬仕里拿出了一個文件夾，一邊將里面的文件平鋪在桌前，一邊道：“你的花紋和你爸一模一樣，但是這身形可是比你爸爸小太多了，是不是修煉得不到家？”
“喵。”冼漓甩了甩尾巴，不服氣地說道：“我還是只小貓呢，以后就會變大的。”
冼昭明冼詔誨兄弟倆修煉多年，原形都有半人多高，冼漓一只十九歲的小貓，對于他漫長的妖生來說，還是貓寶寶的階段，自然不覺得自己的體型有什么問題。
況且多可愛啊。
冼漓自戀地動了動小貓耳朵。
“但是我爸為什么會告訴你他的原形是什么？”冼漓問道。
“你看了文件就知道了。”張惠風看著腦袋圓圓眼睛也圓圓的小貍花，忍不住打趣道：“小貓認識字嗎？要不要阿姨念給你聽。”
冼漓被嘲笑得臉紅，幸好貍花毛毛多，才不會被張惠風看到。冼漓不自在地甩了一下尾巴，沒有變回人，直接踩著桌面走過去看文件，卻是一份股權轉讓合同。
“喵？”冼漓小貓歪頭。
“你母親對我有知遇之恩，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張惠風開口解釋道：“你母親是做古董生意起家的，高梧初創的時候我就跟著九鸞姐了，十幾年前她突然找上我來，向我坦露了身份，又說要拜托我一件事情。”
“什么？”冼漓情不自禁地追問道。
“她說有位被封印許久的妖精出世，她雖然覺得這位妖精沒有惡意，但是畢竟你年紀還小，他們怕這場風波牽連到你，所以想要帶你回啟晝山避一避。”
冼漓立刻就懂了。十年前出世的妖精顯然就是黎偃戈了，孟九鸞估計是怕嚇到張惠風，才說得輕描淡寫了些。
“九鸞姐說不知道這一走要去多少年，要將公司全部托付給我。”張惠風說道。
“我父母當時已經覺得有危險了？”聽到這里冼漓沒有忍住，打斷了張惠風的敘述，問道。
“不是，”張惠風的聲音依舊淡定：“你母親擔心的是時間對妖精來說實在是脆弱，可能一次閉關就是一百年的時間，他們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提前做一些安排。”
“你母親選擇將高梧無償贈予我，條件是將來有一天你們家中的任何一個人回到人間的時候，我或者我的后人，要歸還和當年價值相當的股權給他。”張惠風靜靜地說道：“令我沒想到的是，簽訂合同幾天后，你們全家便人間蒸發了，九鸞姐雖然有離開的想法，但是她絕不會不告而別，當時我就猜你們一家是遇到了什么難纏的事情，沒想到……”
張惠風說到這里再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停下來調整了下情緒后，才繼續道：“幸好陰差陽錯可以讓我遇到你，小高和我說你在人間開了公司，我覺得現在把九鸞姐的股份還給你正是時候。”
張惠風說完，將那幾份文件鋪在冼漓面前，道：“這些年高梧從一個拍賣公司逐漸轉型為包括拍賣、房地產與互聯網的集團公司，陸續引入了不少的投資，九鸞姐初始投資的股份占比也發生了許多變化，我請第三方的會計師事務所核算了金額，這是他們出具的報告和股權轉讓協議。茲事體大，我建議你找認識的律師和會計師確認后再來簽字。”
小貍花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腦子都死機了，他剛知道張惠風身份的時候還以為是母親的舊友來敘舊，誰知道幾句話間一筆橫財就砸到了他的頭上。
小貓暈乎乎地去看紙面上寫的估值，看到了無數個零，冼漓一個一個數了過去，發現價值有十幾億，頓時更暈了。
“這、這、這、這、這……”巨大的財富讓冼漓從小貓咪變成了小結巴。
他卡頓了半天后，深吸了一口氣，跳下桌子，變回了人，看著眼前這位珠光寶氣的女人，停頓了片刻后，才嚴肅道：“您真得確定要把這么多錢給我嗎？”
“當然，”張惠風同樣直視著冼漓，笑道“二十年前我剛離婚，在一家古董店打工，每個月只有六百的工資，沒有你母親就沒有今天的我，如今能找到你，將這些錢物歸原主，我求之不得。”
當天晚上，冼漓和關群從季韶洲的事務所咨詢完股權轉讓的信息后出來，整只貓走在柏油馬路上，仍然如踩在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只覺得這個世界好不真實。
“我媽眼光真好啊。”冼漓想了半天，最后終于憋出了這句話。
“嗯。”關群走在冼漓旁邊，看著他那副恍惚的樣子，伸手牽住了他的手，道：“你都不知道這件事，只從一張古琴便一路追查找到你，確實是有心了。”
“是呢，”冼漓認真地點頭，和關群牽手走了一會兒后，干脆整個人歪在了他的身上，道：“好多錢呢，雖然我媽當初開辦的公司值錢，但是高梧經營到現在的規模還是靠張阿姨自己的經營，突然蹦出來要分錢，我都覺有點不好意思呢。”
“既然他給你你就拿著唄，”關群倒是對自己男朋友突然暴富接受良好：“張惠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沒有你母親的初始資金也是沒辦法將高梧發展到如今的規模的，你們家確實是她的貴人。”
“話是這么說沒錯了，”冼漓眨著眼消化了半天后，道：“但是好多錢呢……”
小貍花用不怎么好的數學心算了半天后，道：“現在咱們家的錢只比阿煥家少一點點了。”
冼漓一邊說著一邊在關群眼前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個很小的間隙。
關群在意的卻不是錢，而是被冼漓說的“咱們家”弄得心軟成一片，他回頭去看飄乎乎的小貍花，剛想要說些什么，就見冼漓收回了手，轉而換了認真的表情，嚴肅地看著自己。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冼漓歪著頭問道。
關群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小貍花是要暢想未來的生活，不自覺地便笑了出來，順著冼漓的話溫聲問道：“意味著什么？”
此時路邊已經掛好了迎春的彩燈，萬千燈火落在兩人并肩的身上，璀璨而溫柔。
而冼漓就在這一片流光溢彩中，一本正經地感嘆道：“小群，你嫁入豪門了啊。”
關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