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廢土篇15 咬傷。(1500營養液加……
長久的呼吸聲之后, 虞冷終于抬頭往上看。
她和這具吊死的尸體困在同一個房間內,唯一的出口已經被堆積的尸蚯堵死。
咕嘰咕嘰的聲音從門縫傳出,它們正不斷分泌腐蝕性粘液, 試圖用同樣的方式再度闖入。
虞冷的目光一寸寸掃過這具高懸的尸體。
慘白的小腿,再往上是一件殘破不堪的裙子, 大面積的皮膚裸.露在外,布滿傷口。
看著年齡好像和她差不多大。
虞冷閉了閉眼, 抬手試探著觸碰,尸體皮膚甚至還有些熱,尚未完全失溫。
顯然, 這個女孩剛結束自己的生命不久。
虞冷沒有太多傷春悲秋的時間。
她很快提起精神來, 移開視線,在房間里掃蕩了一圈。
好空。
除了一張床,竟然什么都沒有。
她很難想象一個人長時間面對這樣的環境會發t?生什么狀況,精神失常都還算好的,最壞的結果此刻就吊在面前。
這就是廢土。
生不由己。
這時, 徐天嬌驚慌的聲音忽然從手機中傳出:“你們要干什么?”
“等一下,別搶我手機啊!”
“這個地方我不能待了!”
徐天嬌的聲音劇烈哆嗦起來。
她被緊逼到不停后退,到最后只能推開門撤離, 拔腿狂奔:“救命啊啊啊!走廊里那群人瘋了,上來就搶我手機,現在居然還要扒我衣服, 看我有沒有紋身!”
這一刻。
一個荒誕的想法驀然從虞冷腦中跳出——
離開安全區。
從前幸存者們不約而同地來到安全區, 主要是因為這里足夠安全, 雖然秩序混亂,但只要待在房間里基本上不會有異變動植物的威脅。
而現在,尸蚯徹底將這里侵占, 整個住宅區已經淪陷,和圍墻以外的世界沒什么兩樣。
這里不再是安全區,是危險區。
瘋狂的也不只有那些蠕動爬行的怪物,還有其他虎視眈眈的人類。
所有人都是瘋子。
想活下去,必須遠離現在這個不堪一擊的文明。
這一刻,虞冷下定某種決心。
雖然她自己也覺得這個構想有些好高騖遠,不太容易實現,但她還是想嘗試去做。
她要遠離這個無數幸存者視為家園的安全區,前往圍墻以外那些未經探索的新世界。
她要重新建立一個安全區,為自己。
虞冷抿抿唇,發現雙手竟然有些顫抖。
她……能做到么?
她也不太確定。
墻板因為尸蚯的撞擊而劇烈震顫,虞冷沒什么表情地盯著門,說話語氣十分冷靜。
“徐天嬌。”
徐天嬌正忙著逃命,累得氣喘吁吁,回答道:“咋、咋啦!”
“我打算離開這兒,和我一起走嗎?”
虞冷清楚,她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
她需要同伴。
她需要……朋友。
果然,徐天嬌沉默了兩秒,旋即吃驚地反問:“離、離開安全區?!”
虞冷垂下視線,透明粘液已經從門外緩緩滲進來。
“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尊重你的選擇。”
徐天嬌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當然愿意啊,這里都變成什么鬼樣子了!我剛才就是在想我現在的位置離隧道口還有多遠,我怕自己還沒等離開住宅區,在路上就死翹翹了!”
聽見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虞冷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十分復雜。
茫然,困頓……還有一絲慶幸。
竟然會有人愿意無條件地跟著自己離開。
這是一個十分冒險的行動,徐天嬌語速飛快,甚至都沒有問她為什么。
好心情,虞冷看了眼窗戶:“現在是黑天,各種怪物出來活動,外面太危險,我們等天亮以后再出發吧。”
她想了想,接著道:“住宅區人口數量最多,十有八九是尸蚯最密集的地方,越往外走尸蚯數量應該越少,我們可以先前往幸存者培訓基地待一晚。”
徐天嬌:“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幸存者培訓基地好像有個天臺,但是特別難爬,唯一能上去的路就是橫在墻上的那幾根鐵絲,特別陡峭,不過那群尸蚯估計也上不來!”
虞冷思忖幾秒,輕嗯一聲:“那就天臺見吧。”
徐天嬌:“我現在就往隧道方向跑,天臺見。”
敲定好見面地點,虞冷沉下心,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窗戶。
這里連接著外界。
透過這扇窗,虞冷能看見對面黑壓壓聳立的筒子樓,像是暴雨欲來前的烏云,十分有壓迫感。
毋庸置疑,這個方形的小窗是她眼下唯一的出口。
虞冷不再猶豫,走到窗戶跟前,拿出砍骨刀,用木質的刀柄在玻璃窗上用力敲擊了一下。
咚!
窗戶上沒有出現絲毫裂縫。
房間里比較安全是有原因的,這里門窗材質特殊,普通武器形同虛設,外面的人幾乎沒有暴力破門破窗的可能性。
虞冷嘆了口氣,只能另尋他路。
視線在房間里掃一圈,最后落向那張單薄的木質床。
她忽然有辦法了。
虞冷走到床邊半蹲下,砍骨刀對準床腿,輕而易舉將床腿砍了下來。
木棒拿在手里十分厚重,虞冷看向門口,門板底端已經被尸蚯的粘液腐蝕出一個一公分左右的裂洞。
虞冷走到門前。
她俯下身,用手里的木棒去蘸取溢進來的那些粘液。
剛觸碰到粘液的一瞬間,木棒頂端肉眼可見地開始往下腐蝕。
虞冷神色一動,轉著手里的木棒,試圖蘸取到更多粘液。
看粘液附著的差不多了,虞冷疾步走到窗邊,把粘液胡亂涂抹到窗戶上。
果不其然,粘液也可以腐蝕窗戶。
二者融合的一瞬間,窗戶顏色逐漸變黑,然后慢慢萎縮,材質軟爛下去。
虞冷又將這個過程重復幾次,窗戶表面基本上已經被腐蝕得差不多了。
木棒攪動,液化下去的材質便如口香糖一般粘到木棒上,沒了窗戶,與外界的隔閡徹底無影無蹤。
虞冷將砍骨刀和鋼尺裝進紋身,低眸檢查了下外套其他口袋,確認沒有遺漏什么東西。
然后她伸手,將外套后面耷拉著的帽子扯到前面,扣在頭上,將自己整個人盡可能包裹得嚴實一些。
下一秒,虞冷毫不猶豫,從三樓一躍而下。
撲通。
痛意從手肘處襲來。
虞冷嘶了一聲,顧不得拍拍身上的灰,動作麻利地從地上一骨碌爬起。
所幸筒子樓的樓層之間十分緊湊,雖然是三樓,但其實離地面也就五米左右的距離,不算特別高。
不出她所料,外套果然碰到了窗戶周邊殘留的粘液,已經開始皺縮腐蝕,破出一個個小洞。
為了防止最后粘液腐蝕到皮膚,虞冷只好忍痛將外套脫掉。
這件外套是之前打折促銷的時候買的,虞冷嫌它丑,平時很少穿出門,有時候在家覺得冷了才會隨手套上。
從進入廢土到現在,虞冷已經穿著這件外套經歷了兩個推演線,和它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時要分開,還真有點舍不得。
虞冷嘆息一聲,把外套丟到地上。
她身上如今只剩下一件藕荷色的睡衣長袖,單穿這么一件,寒風不斷從袖口往里灌。
虞冷顧不上冷。
她簡單活動了一下腳腕,有點疼,但不影響正常行動。
趁尸蚯還沒有追上來,虞冷加快步伐,擠進筒子樓之間的狹窄小路。
這里平時人煙稀少,很少有人從這邊走,所以零零散散僅有幾只路過的尸蚯,數量不算多,屏氣凝神從旁邊繞過去就行,基本上不會被發現。
胡同的牌子掛在筒子樓前,虞冷從后面走,自然看不見牌子,也就無法衡量距離隧道還有多遠。
根據記憶,她當時剛從隧道出來,看見的第一個牌子應該是B區第四胡同。
大概穿過幾十個筒子樓,虞冷決定繞到筒子樓前面。
一直這么茫然地走下去實在太沒有方向感,況且小路越往前走越擁擠,樓與樓之間的間距在逐漸縮短,到后面已經只能勉強側身過了。
虞冷掏出砍骨刀拿在掌心,屏住呼吸,準備緩慢地繞過前面那只擋住路的尸蚯。
它沒有視力,體型偏胖,渾然不知自己已經爬進過不去的死胡同,身體如同一座橫亙在路兩側的橋,把路徹底堵死。
虞冷輕輕吐出口氣,見它毫無反應,便放慢步子朝它靠近。
剛走到它旁邊,它的鼻子忽然動了動,明顯已經捕捉到獵物的氣味。
胖尸蚯驟然嘶吼一聲,如鯉魚打挺般抬起身子亂咬,腥臭的涎水早已流了一地。
砍骨刀剛準備砍下去,虞冷反悔,收起武器,謹慎地后退幾步。
這東西的體內該不會都是粘液吧?
萬一待會粘液飛濺,噴進她的眼睛里,她也只能和這只怪物同歸于盡了。
虞冷決定更改作戰策略。
她站在離這只尸蚯不遠不近的地方,不斷發出聲音引誘它。
它也不負所望,努力調轉肥胖的身子,朝虞冷的方向緩慢爬動。
見距離差不多了,虞冷不再看它一眼,飛快地繞過它從小路離開。
那只胖尸蚯仿佛意識到自己被耍,惱羞成怒地翻轉身體撲過來,卻只撲了空,徹底卡在狹窄縫隙里不得翻身。
一出來,路面上密密麻麻的尸蚯闖進視線中。
它們緊密地擠在一起,在虞冷探出身體的一瞬間,不約而同地抬起腦袋,鼻子飛快皺動,追蹤著獵物的動向。
C區。
勝利近t?在眼前。
虞冷猛吸一口氣,拔腿就跑!
簡直和小時候玩的跑酷游戲差不多,遇到障礙物就迅速跨過或繞過,而她的身后正追趕著一群扭曲的怪物。
尸蚯的身體伸伸縮縮,險些打結,涎水不停往下淌,嘶鳴聲分外難聽刺耳。
看見隧道口了!
虞冷神色一喜,猛然鉆進漆黑幽長的隧道中!
比想象中順利太多。
這一路暢通無阻,身后的那群尸蚯也因為管道狹窄砰然擠成一團,只有零散幾只身形小的鉆了進來,在身后窮追不舍。
馬上就要到盡頭了。
虞冷咬緊牙關,飛快地朝外面沖了出去。
隧道外的路更加寬闊,到時候甩掉這些纏人的東西應該不成問題。
然而就在還有三四米的時候,虞冷忽然看清有個漆黑人影擋在出口處!
那人安靜地坐在隧道里,似乎聽見異動,側頭看過來。
虞冷由于慣性躲閃不及,只能大喊:“后面有尸蚯!別擋路!!”
聽見她的提醒,那人迅速起身后退。
但還是太遲。
虞冷額頭一痛,整個人和他撞到一起,幾乎可以稱得上狼狽地滑出了隧道。
虞冷倒吸一口涼氣,耳邊嗡嗡作響。
睡衣單薄的布料早已被隧道邊緣的鋼絲刮破,不小心摔倒的同時,那根突兀橫出的鋼絲狠狠扎進了她的手臂!
尖銳鉆心的疼瞬間自一個點迸發。
虞冷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最前面那只尸蚯已經伸手抓住了她的腳!
身下壓著的那個人反應很快,一把推開她,拔出匕首揮去。
可還是太晚。
目光之下,那只尸蚯不要命地裂開大嘴,硬生生迎著刺去的匕首,一口咬住虞冷的腿!
剎那間,鮮血飛濺。
虞冷整個人被它拖著往后拽,單薄的衣服被凹凸不平的鋼絲磨漏,觸目驚心的深紅液體緩慢從皮膚表面滲透,滴淌下來。
痛。
好痛。
已經沒有知覺了。
額頭不斷沁出冷汗,虞冷疼得臉色煞白,眼前發黑,視線分離出好幾個模糊的幻影。
甚至還有一些超現實的幻覺。
綠色的球形病毒從那些怪物的唾液中分泌,再順著她的傷口流進血液,爬滿她的全身上下,最后占據她的大腦,試圖控制她的智,使她也成為尸蚯軍團的一員。
不行。
絕對不行。
虞冷強打起精神,此時已經顧不上什么粘液不粘液,猛然轉身,一砍骨刀劈在為首那只尸蚯的頭顱上!
刀陷進去的瞬間,她用力過猛,意識閃離,一股涼意蔓延至全身。
陷入昏迷前,虞冷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
她要一刀砍死這個擋路的。
第72章 廢土篇16 圈套。
腿好疼。
胳膊也好疼。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
虞冷睫毛顫了顫, 睜開雙眼。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昏暗陰沉的棚頂,棚頂支出來的鋼絲尖銳崎嶇,亂七八糟地扭纏在一起。
她在哪?
身下有什么東西存在感十分突兀, 硌得她好難受。
虞冷扶著頭坐起,視角變得平齊, 沉默好一會,接受了自己就躺在某條隧道中的事實。
看外面的亮光, 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白天。
她竟然沒死。
被尸蚯咬著腿拖行那么長一段路,流了那么多血,她竟然還活著。
而且意識很清醒, 沒有想咬人的欲望。
虞冷低眸, 先看了眼手臂上的傷。
還有一道顯眼的疤,但基本上已經愈合,不再流血。
她又伸直腿,去看被尸蚯咬住的地方。
情況果然嚴重很多。
腿肚子上的一大塊肉直接被生生咬掉,按照明艷姐之前講的規律, 至少還要經過好幾天才能復原。
痛意襲來,虞冷咬著牙嘗試站起,剛稍稍一動, 鮮血就從傷口處擠出。
虞冷不敢再動,生怕自己會因為失血過多再次昏迷。
一道身影忽然闖進余光。
虞冷敏銳地抬起頭,朝隧道口看去, 果然有人來了。
她所在的位置幾乎在隧道最中間, 光線照不進來, 所以她只能看到人影逆著光一步步逼近,看不清對方具體長什么樣。
虞冷低下頭,鼓搗幾下手機。
“醒了?”
那人率先開口, 聲音聽著是個年輕男人。
虞冷停頓幾秒,幾乎立馬就反應過來:“是你把我帶到這里的?”
那人走近,隨口應答:“嗯。”
在有節奏腳步聲中,虞冷瞇了瞇眼,剛好對上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審視的目光。
漆黑的眼睛。
再往下,是白到近乎病態的皮膚,和不小心濺到側臉的鮮紅血跡。
兩種極端顏色形成鮮明反差。
高挑身體一步步逼近她的同時,也一寸寸遮擋住后面透進來的光。
虞冷蹙了蹙眉,倏地察覺到幾分危險。
這人似乎和自己同齡,又更像一個離經叛道的高中生,外套拉鏈大敞著,手里提了把鋒利匕首,渾身帶血。
虞冷瞬間想到某種校園電影里,那種專門惹事生非的叛逆學生。
一般都有反社會型人格。
果然,下一秒,這少年冷冷開口:“別盯著我。”
虞冷頓感無語,心里罵了句“有病”。
她問:“這里是哪?”
“13號隧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少年沒有表情,低頭擦拭手中的匕首,“昨晚把你扔進來我就走了。”
昨晚。
捕捉到關鍵詞,虞冷松了口氣。
那應該只是從天黑到天亮而已,最多也就過去十幾個小時,不算耽擱太久。
她心里其實還有一堆疑問想弄清楚,比如她暈倒以后那些尸蚯是不是被他殺了,他又是怎么帶著自己穿過層層危險來到十三號隧道的。
最重要的是,為什么救她?
虞冷想到什么,立馬打開前置攝像頭檢查自己身上的紋身,所幸兩個都在,這人并沒有趁人之危。
所以他為什么救自己?
虞冷不相信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存在。
更何況,眼前這人如此傲慢疏離,看著就不像什么好人。
視線垂落,虞冷瞥到他手中的匕首,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你……”
她發出一個單音節,抬起眼皮直視他:“就是那個擋我道的人?”
周沉青嗯了聲,承認:“是我。”
“你救我……是出于愧疚?”
“這倒不是。”
周沉青終于擦干凈匕首,慢悠悠抬起頭看她:“一開始我以為,你是因為我才會被攻擊。”
虞冷蹙眉:“什么?”
“你難道沒發現么,隧道附近的尸蚯格外密集,特別是當你鉆進隧道以后,尸蚯數量幾乎翻了一倍。”
周沉青把手伸進口袋,揪出一只在指尖縫隙里瘋狂扭動的綠色蚯蚓:“畢竟,我身上攜帶著它們生下的幼蟲,它們在嗅到幼蟲的氣味之后會格外興奮。”
虞冷擰著眉,盯著他手中那條蠕動伸縮的長條生物,胃里一陣犯惡心。
她不在意尸蚯會不會繁衍,或者說這只綠蚯蚓是其他蚯蚓異變后的產物與否,都和她沒關系。
廢土的異變生物那么多,她不可能把所有生物的繁育變化研究個遍。
她關注的是,追趕她的那群尸蚯后來忽然暴躁發狂,是因為他兜里揣著的這只綠色蚯蚓?
周沉青接著道:“但好像并不是。”
“我后來仔細回想,這只蚯蚓幼蟲雖然有讓那些東西發狂的作用,但并不足以引來那么大數量的尸蚯。所以歸根結底,那群尸蚯的目標還是你。”
虞冷沒說話,雙手環胸,耐著性子等他把話說完。
她現在已經完全確定這個人不具備什么樂于助人的品質,他救自己絕對有某種目的性。
“你知道么?尸蚯具有排異性。它們雖然會集體攻擊人類,但不會集體盯著一個目標,一般情況下攻擊同一個目標的尸蚯數量不會超過兩只。”
“而你的身后,卻跟著那么大一群,它們瘋狂地追趕你,垂涎三尺。”
周沉青停了停,落在虞冷身上的目光帶著探究,緩緩問道:“所以我有些好奇,你的身上究竟帶著什么東西,對它們這么有吸引力?”
聽到“排異性”的解釋,虞冷面色不虞。
再到后來,她的心臟猛然下沉。
強大的危機感驟然壓迫過來,虞冷倏地感到一種難言的壓力。
之前遇到的那些敵人都稱不上是她的對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把目的性直接擺在臉上,靠武器來促成某種手段。
而眼前這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卻隨身攜帶著一只異變蚯蚓的幼蟲,甚至深諳尸蚯習性,顯然深度掌握這里的情況。
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如有實質。
虞冷摸不清他的底細,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搭上一條小命。
她猜測這個t?人在廢土待的時間不會太短。
能平安活到現在,甚至有時間研究異變生物的習性,絕對不是簡單人物。
還是不和他起沖突為妙。
虞冷不動聲色,問道:“所以你救下昏迷的我,并把我帶到這兒來,只是為了弄清楚我身上有什么東西?”
周沉青點頭:“是。”
“那你弄清楚了么?”
“沒有。”周沉青彎唇,嘴角牽出一絲僵硬的弧度,笑得讓人不適。
“不然,我不會讓你活到現在。”
虞冷表情不變,反而煞有介事地問:“想知道我的秘密么?”
“當然。”
“你叫什么名字?”
周沉青停了停,隨口胡扯:“陳青。”
“好的,陳青。”虞冷云淡風輕地朝他笑了下,伸手指了指隧道的出口,語氣十分自然,“麻煩把我扶出去,我現在活動不太方便,等我出去以后就把秘密告訴你。”
周沉青不爽于她命令的語氣,蹙起眉頭,瞇了瞇眼睛,威脅說:“如果你敢騙我,或者耍什么伎倆,我會立馬殺了你。”
虞冷聽見這話沒什么感覺,還有閑心反問:“如果我現在把秘密告訴你,你就不會殺我?”
周沉青思忖兩秒:“我也會殺了你。”
那不就得了。
能拖一會是一會。
被少年不怎么溫柔地扶著,虞冷行走極為吃力,速度緩慢。
正常人兩分鐘就能從頭走到尾的隧道,她硬是走了五分多鐘,還有十幾米未完。
似乎覺得這路上的沉默有些無聊,虞冷倏地開口:“你多大?”
周沉青冷聲回答:“和你有什么關系。”
虞冷不厭其煩地拋出第二個問題:“你多高?”
“和你有什么……”
“一米八三。”
虞冷沉默幾秒,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她問:“你來廢土很久了吧?”
“……”
“你昨晚待在隧道里做什么?”
“……”
“你平時住哪?”
周沉青終于忍無可忍,垂眸盯著她,丟出幾個字:“再說話,我會現在就動手。”
虞冷笑瞇瞇地說:“這不是想著和你套近乎嘛。”
三百多米的路,硬生生被她拖了七八分鐘才走到頭。
虞冷往外看了一眼,廢土里的環境果然都大差不差,黃沙滿天,鋼筋混凝土四處堆落,她還以為不同隧道的環境會有什么不一樣。
虞冷一腳踏出。
她轉頭,看著身后的周沉青笑了下,問道:“如果我現在把秘密告訴你,你還要殺了我么?”
周沉青一路被虞冷吵得心煩,聽見這個問題,沒有表情地低頭凝視她:“我已經讓你多活很久了。”
“現在,說吧,你的秘密。”
虞冷薄唇輕啟。
說出的話卻不是他想聽到的:“你了解安全區以外的路線么?”
周沉青眉頭一擰。
虞冷朝他歪了歪頭,頗有幾分挑釁的意味,笑意不達眼底:“這將決定,我要不要讓我的同伴下死手,直接殺了你。”
話音落下,周沉青反應過來什么,可已經太遲。
后腦劇烈一痛。
周沉青眼前發黑,身體搖搖欲墜,終于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
可他站都站不穩。
恍惚間,他看到女孩沒有表情地盯著自己,冷靜命令:“再來一下,別把人打死了。”
又是砰的一聲。
他直接被人從身后砸暈-
收到虞冷發來的消息,徐天嬌極速從幸存者培訓基地趕來,拿著磚頭在隧道頂部蹲守,隨時準備一躍而下。
培訓基地幾乎在安全區中心,是所有隧道的必經之路,徐天嬌不需要繞太多彎就到了。
把人砸暈后,徐天嬌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這人的鼻息,如釋重負道:“幸好,沒死。”
虞冷看向旁邊的女人,小嘴一撇,蹦蹦噠噠地單腳朝她跳過去:“明艷姐,和你說件事兒,我被尸蚯咬了……”
陳明艷扶住她,嘆了口氣,語氣有點無奈:“問題不大,病毒只會在尸體間傳播,活人不會感染。”
“不過……這個人是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虞冷把剛才的經歷長話短說。
之所以叫陳明艷來,是因為需要她身上的繩子把人綁住。
虞冷腳上有傷,行動不方便,只能在一旁看著陳明艷和徐天嬌行動。
她倆還不認識,但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虞冷靠著隧道口,笑意逐漸斂起,若有所思。
方才的場景歷歷在目,虞冷特別討厭這個男生注視自己的眼神,輕蔑而又高高在上,仿佛殺死她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
她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弱了。
弱到單憑自己一個人,很難在這里生存。
這次只能算運氣好,僥幸活了下來,陳青別有所圖,所以沒下殺手。
若是換做別人,估計早就把她丟進了尸蚯群。
運氣不會每次都這么好,徐天嬌和明艷姐也不可能永遠守在自己身邊。
她不要當螻蟻。
她要做巨人。
第73章 廢土篇17 軟肋。
思來想去, 虞冷決定帶著陳青前往幸存者基地。
這人明擺著知道很多信息,而她又剛好有離開安全區的打算,沒準能從他嘴里套出點東西。
虞冷行動不便, 走走停停,但也只是速度比平時慢了一些, 其實不需要別人扶也能保持平衡。
之前讓陳青扶自己,完全是為了拖延時間。
徐天嬌和陳明艷此時已簡單自我介紹過, 很快達成共識,輪換著拖動這具一米八左右的身體。
徐天嬌回頭,于心不忍地看了眼地上那正被死豬拖的少年, 一張臉長得還怪白凈好看的。
“真的就這么拖著他走嗎?地面上全是鋼筋水泥, 不會直接把他拖死吧。”
虞冷扶著墻調整步態,平靜出聲:“拖不死,我昨晚也被尸蚯這樣拖行了一大截。”
皮膚被地面硬生生磨開的尖銳痛楚歷歷在目,虞冷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種刺痛感。
她記仇,偏要讓始作俑者也體驗一次不可。
徐天嬌心疼地看了虞冷一眼, 轉身就拖著少年往前走,不管不顧,速度加快, 地面被衣服磨得嘶啦響,頗有一種報復感。
由于意料之外的受傷,虞冷開拓新地圖的計劃不得不往后推遲幾天, 等完全痊愈后再做打算。
以她現在這種移動速度, 離開圍墻, 簡直就是給安全區以外的那些怪物送飯去了。
前往培訓基地途中,虞冷沒忘記把自己的計劃詳細講給陳明艷聽,陳明艷只是思索了幾分鐘, 就答應跟著她離開。
安全區尸蚯橫行,幾乎無處踏足,大部分幸存者們的精神情況越來越瘋癲,甚至頻頻對同伴下手,確實不能再待。
還算順利地抵達了培訓基地。
估計是因為最近動蕩,門口已經沒了接待員把守。
天臺位置比較高,可以躲避夜晚尸蚯的襲擊,但是鋼梯太陡峭,對虞冷來說爬上去比較困難,再把一個昏迷的人運上去,更是難上加難。
不得已,她們只能先進入基地內部,隨便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稍作歇息。
徐天嬌明白眼前的處境,重重嘆口氣:“現在天臺上不去,晚上又全是尸蚯,不知道這兩天有多難熬。”
陳明艷不可置否,表情也有幾分凝重:“我們暫時找不到更合適的容身之處,我們對墻外不了解,貿然探索太容易出危險。”
虞冷低垂著眼睫若有所思,她在想這附近有沒有更合適的去處。
不說絕對安全,但至少應該比這里好些。
也是這時候,手機忽然輕微震動了一下。
虞冷有些詫異,點開屏幕查看消息。
最常聯系的兩個人此時此刻就在眼前,除此之外,虞冷想不到還有誰會主動聯系她。
腦海里閃過幾個猜測的名字,虞冷低眸確認,在看見那人的名字后,表情卻頓然冷卻。
怎么會是他。
陳建光,他竟然沒死。
不僅沒死,他還從綿羊村的群聊中找到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忽然來聯系自己。
虞冷瞇了瞇眼睛,這人找自己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事,沒準是想下圈套,報當初的仇。
陳建光:【最近情況怎么樣?】
虞冷眸光閃爍,正思忖著要不要回,對面似是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自顧自發消息。
陳建光:【別緊張,我這次找你是想與你合作的,我誠邀你加入我的隊伍。】
距離從綿羊村出來到今天已經過去十多天,這十多天里陳建光就像死了一樣安靜,偏偏這個時候邀請她合作。
肯定憋了一肚子壞水。
虞冷當然不會輕易答應,但她忽然有些好奇這個所謂的“領導者”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思及此,虞冷敲字回復:【詳細說說?】
陳建光:【謝謝你還愿t?意回復我。】
陳建光:【安全區最近什么情況你應該也都看到了,這個地方現在已經不再適合幸存者生存。】
陳建光:【我們決定離開安全區,去外面尋找出一個更適合幸存者居住的地方。】
陳建光:【我的隊伍里現在一共有十幾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武器也基本齊全,不缺武力。之所以邀請你加入,是因為我們剛好缺聰明人,而你很聰明。】
平靜地看完陳建光發的幾行字,虞冷一點都沒感受到被夸獎的喜悅,反而有一種被油膩男盯上的發毛反胃。
目光在第一句話上掃過。
開局先問候,可不像是陳建光一貫的說話風格。
這些消息不是陳建光給她發的?
虞冷意識到某種可能。
現在隔著一個手機屏幕和她對話的人,大概率另有其人。
虞冷仔細想了想,比起陳建光已經被人殺死,他命令善于溝通的手下來和她交談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她沒記錯,陳建光的隊伍里應該不缺“聰明人”。
那個叫章譚之的似乎就是他們團隊的智力擔當,而且極為聰明,參與推演線存活率很高。
現在這是在干什么?
虞冷細細猜測,是因為陳建光終于感受到章譚之給他帶來的威脅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另尋一個聰明人,來分攤章譚之在隊伍里發揮的作用,以此達到制衡?
虞冷覺得有點意思。
陳建光現在就很像那種沒有實力卻又敏感多疑的皇帝,他靠善戰的將軍為自己打拼天下,靠足智多謀的軍師教自己運作團隊,卻又時時擔心自己會從現在的位置上摔下來,軍師取而代之。
虞冷對這些勾心斗角不感興趣,更不可能答應他的邀請,但她也沒有直接拒絕。
畢竟他們的目標現在基本相同,所以虞冷打算從對面這人的嘴里套些話。
虞冷想了想,回復:【這計劃不錯,我可以考慮一下,你們準備什么時候出發?】
陳建光:【我們昨天就已經出發,不過沒有走太遠,暫時在紅松林以外的精神病療養院稍作休整。】
精神病療養院。
看見這個地點,虞冷表情微怔,情緒倏地波動了一下。
陳建光:【雖然這里也有怪物,但是只有零星幾只,情況比安全區的尸蚯好不少,畢竟我們人多。】
陳建光:【一會我們就要接著前進,你要來嗎?】
人多。
還有武器。
想到不好的情況,虞冷不可抑制地焦躁起來,忽然有些心煩意亂。
強壓下那種不安,虞冷重新拿起手機,繼續套話:【我還有些事沒處完,今天可能不行。你們下一步準備去哪,我可以在下一個地點找你們匯合。】
陳建光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他又發來消息,直接變了個語氣,似乎盡在意料之中:【虞小姐,你壓根沒想跟我們合作吧。】
虞冷盯著屏幕,忽然猜到是誰:【章譚之?】
對面:【你竟然知道我?】
虞冷瞇了瞇眼睛,一時有些猜不透。
假如陳建光邀請她加入隊伍是為了制衡章譚之,那就不應該讓章譚之來和她說。
虞冷忽然想起一個漏洞。
歸根結底,她來廢土的時間還是太短。
而章譚之早已在陳建光的隊伍中頗有名望,豈是她一個剛加進去的新人就能輕易制衡。
他們實則另有意圖。
但應該不是單純為了報復。
深思熟慮后,虞冷回復:【我拒絕。】
一個彼此之間互不信任的團隊,脆弱似沙盤,她不會給自己找罪受。
章譚之毫不意外:【真干脆啊,我可以問問為什么嗎?】
虞冷:【既然沒談妥,那就沒必要再浪費雙方時間。】
章譚之:【我很好奇,虞小姐,你有什么軟肋嗎?這個世界上是否存在讓你在乎的人事物,令你不得不妥協呢?】
又是這種脫離控制的感覺。
虞冷眼睛瞇起,盯著章譚之發來的消息。
這語氣真令人火大,透著一股盲目的自以為是,仿佛對方握著她的什么把柄。
虞冷懶得再和他周旋:【你到底想說什么?】
章譚之:【別緊張,我們沒有惡意,邀請是誠心的,我們整個團隊都很期待你的加入,特別是我。聽完陳哥講述你的事情后,我一下子對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章譚之:【我相信,如果你能加入我們團隊,我們團隊的存活率一定會翻上一倍。】
字里行間透著一股虛偽的油膩感,讓虞冷想起某些漫畫中的反派,決斗之前先撂下幾句胸有成竹的狠話,最后卻被主角打得落花流水。
很可惜,捧殺這招對虞冷不起作用。
如果他們真認為她是聰明人,就該猜到,她不會因為這幾句假意的夸贊就輕易落入陷阱。
隔著手機屏幕,虞冷恨自己伸手捅不到他。
她面無表情地回復:【別惡心我了。】
章譚之:【好吧,既然你對這些內容不感興趣,那我們說點別的。】
章譚之:【不知道虞小姐在社交方面有沒有什么過人的天賦呢?】
章譚之:【比如,和怪物交朋友。】
虞冷呼吸一滯,心臟倏地高懸。
她一下子就猜到章譚之想要說什么。
果然,他下一句話就是:【好巧不巧,我們在精神病療養院里遇到了一個善良的小護士,她長得那么漂亮,卻竟然是個雙頭怪物。】
【在它臨死之前,它嘴里一直念叨著什么……小魚?】
【更巧合的是,我們離開安全區前查了一下新人登記處的表格,發現虞小姐你,剛好是從精神病療養院的方向來的。】
【你認識這只怪物嗎?虞小姐。】
此時此刻,虞冷渾身血液逆流,手指開始發抖。
她抿著唇,敲擊屏幕的用力程度甚至發出噠噠脆響。
【你們殺了她?】
章譚之:【是,我們殺了它。】
虞冷:【那你應該清楚,殺死她之后,你們就已經沒有能要挾我的條件。】
章譚之:【誰說我們需要靠她來威脅你呢?】
虞冷甚至能想象到男人冷漠又得意的表情。
下一秒,對方更含挑釁意味地,發起一條語音通話。
“虞小姐,你還真是一個善良可愛的人,既能毫不猶豫的殺死一位成年男性,又能和一頭怪物建立起深厚的友誼,我沒見過這樣的人,你著實讓我有些驚異。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聲線斯文優雅,語速緩慢,卻讓虞冷恨不得直接殺了他。
這一刻,虞冷終于明白陳建光為何對這人如此忌憚。
惡毒、冷漠、危險。
不擇手段。
似乎察覺到虞冷微妙的情緒,章譚之輕輕笑了下:“不要生氣嘛,我是在教你生存之道。身在廢土,心太軟可怎么行?”
不該有軟肋。
不該動真心。
虞冷從進來的第一天就反復警醒自己。
所以和丁娜分開的那一刻,她狠下心,頭也沒回。
萍水相逢,一面之緣,其實兩個人總共也沒說上幾句話,不應該有什么羈絆相連。
可是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的心臟卻還是忍不住隱隱發疼,甚至比身上的任何一處傷口都要疼。
她控制不住地想。
丁娜被這群人欺負致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疼?
她臨死前喊自己名字的時候,是不是希望自己能及時出現,把她救下?
“虞冷小姐,今天就聊到這里,我還有別的事要忙,期待以后能和你見面。”
“哦對了,你的小護士朋友死在二樓衛生間,我的隊友沒控制好力度,所以它死得可能有點慘。如果你哪天剛好經過的話,沒準可以為她收個尸,到時候可千萬別哭鼻子。”
“畢竟……這種事以后還會很多。”
虞冷垂下眼睫,握著手機的力度逐漸收緊,指節泛白。
她的臉上沒有表情,身體因為情緒劇烈起伏而輕微發抖,聲音卻冷得像冰。
“你相信么,章譚之。”
她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他的名字,仿佛將這三個字牢牢刻進了仇恨的骨血中。
“如果我們將來真的有見面的那一天。”
“我一定會親手將你凌遲,為她報仇。”
第74章 廢土篇18 傘女。
章譚之似乎愣了一下, 轉而輕蔑地微笑說:“十分期待,虞小姐。”
“我也很好奇,在這場聰明人的戰役中, 我們誰會獲勝?”
他刻意將“聰明人”三個字咬得很重,透著一股明明白白的陰陽怪氣。
嘟嘟嘟——
虞冷攥緊手中的手機, 一動不動地靜立在原地,掌心早已冰涼。
她不知t?道自己方才為什么會忽然情緒失控。
章譚之那些話明擺著就是為了激怒她,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是抱著邀請自己加入的心思,而是為了報復她殺死了劉志。
虞冷垂下眼,下意識想把口袋里的照片拿出來看看, 可當指尖碰到相紙堅硬一角的時候, 卻忽然停止動作,將相紙摁了回去。
她沒有勇氣去看女孩的臉。
如果章譚之不是為了報復自己,或許丁娜死得就不會那么痛苦。
陳明艷在虞冷接起電話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她不對勁,連忙問:“出什么事了?”
虞冷調整好心情,平靜地把她和那幾人的恩怨糾葛講述了一遍, 當時陳明艷已經從生門離開,并不知道劉志和陳建光暗中埋伏想殺死她的事。
陳明艷輕輕皺了皺眉:“所以他們假意邀請你,實則是為了報復?”
“應該吧。”
虞冷臉上沒什么表情, 依靠在墻邊。
此時她仿佛已經被抽干了氣力,說話聲音很低。
徐天嬌很少見虞冷這么消沉的時刻,仔細盯了少女幾秒, 忽然發現不對:“虞冷, 你眼眶怎么紅紅的, 你哭了嗎?”
虞冷一怔,語氣淡淡:“你應該看錯了,我堅強得很, 輕易不會掉眼淚。”
“我就說嘛,一群壞人而已,怎么可能把你嚇哭。”徐天嬌哼哼幾聲,揮揮拳頭示威,“誰怕誰啊,我們鋼鐵無敵女子軍團直接迎戰!一群沒什么能耐的小螞蟻而已,我們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
語氣挺狂妄。
虞冷扯了下唇,一語道出現實:“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暫時可能還打不過。”
徐天嬌愣了下,訕訕道:“那我們現在怎么辦,要不然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們應該不會像你在綿羊村一樣搞偷襲吧,那也太不是東西了。”
虞冷她的反應被逗笑,嘴角一彎:“你真是能屈能伸。”
徐天嬌還挺驕傲:“保命要緊,我剛才就是過個嘴癮。”
說完,她倏地想起什么,接著道:“不過陳建光他們幾個確實有點本事,我雖然才來廢土幾個月,但是早就從別人那聽說過他們的惡名。當時在培訓基地接待我的是個小姐姐,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離A區遠點,他們幾乎占了A區第一胡同的一整棟樓,無惡不作。”
虞冷:“他們現在已經離開安全區了。”
說著,虞冷想起關鍵點,看向陳明艷問:“明艷姐,你知道順著紅樹林那條路往下走,經過精神病療養院以后,下一個標志性建筑是哪里么?”
陳明艷思索幾秒,搖搖頭:“不清楚,我認識的幸存者里刷新到墻外的人不多,最遠的也就是精神病療養院了。”
這時,一道涼薄的說話聲忽然響起。
“是活死城。”
虞冷循聲望去,地板上躺著的那個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睜開雙眼,此刻正輕蔑地看著她們:“竟然連活死城都不知道。”
虞冷挑了下眉,緩步走到他面前,饒有興致地問:“那活死城往下呢?”
周沉青哽住,冷哼一聲別開腦袋:“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虞冷看破,輕輕嘖了一聲:“真讓我失望,聽你剛才的語氣,還以為你懂得挺多呢。”
周沉青眉頭一擰,漆黑的眼睛直直盯著她,十分囂張地說:“我進入廢土兩年,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安全區外,如果要論廢土,你絕對找不到第二個人比我更了解。”
虞冷半蹲下,與他視線平齊:“這么厲害?那你都知道什么,說出來聽聽。”
周沉青沉默幾秒,忽然冷笑:“我當然不會告訴你。”
聽見這句話,徐天嬌雙手環胸,在旁邊切了一聲:“哦喲喲,都被綁起來了,還挺有骨氣呢。”
虞冷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不緊不慢地說:“小弟弟,我勸你認清現實,你現在的命在我們手里,你有說不的資格么?”
周沉青語氣十分篤定道:“你們不會殺我。”
“如果你們想殺我,估計早就動手了,不會留我到現在。你們應該需要我給你們提供情報吧?”
“還有。”
周沉青滿臉厭惡地別過腦袋:“別叫我小弟弟。”
“小弟弟。”
看他不服不忿又什么都做不了的吃癟模樣,虞冷又補了幾句:“小弟弟小弟弟小弟弟小弟弟。”
周沉青:“……”
虞冷盯著他,忽感索然無味。
她隨手撫過鎖骨,下一秒,鋼尺出現在手中。
她平靜地提起鋼尺,指向周沉青的臉:“話不要說得太滿,你還是盡早認清現實。是否需要你,決定權在我。”
少年被牢牢綁著,渾身不舒服,聞言慢悠悠調整了一下姿勢,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就憑你?你看著沒比我大多少,估計從來沒有殺過人吧?我就是不答應幫你,你敢動手殺我么?”
話音未落,臉上忽然傳來尖銳痛楚。
周沉青愣住。
銀光自眼前一閃而過,下一刻,溫熱的紅色液體從傷口間涌出。
鮮血順著他的下巴匯聚成流,啪嗒啪嗒,滴到了胸前的衣服上。
周沉青低眸看了眼胸前的血跡,瞇了瞇眼,重新略帶審視地看向眼前的女孩。
虞冷沒什么表情地湊近,掀起周沉青衣服下擺,直接把他的衣服當抹布,細細將鋼尺上的血擦干凈。
周沉青臉上并無懼怕,只是有些意外:“你居然真敢動手。”
虞冷抬眼:“你以為我逗你玩呢?”
周沉青靜默兩秒,不得不承認道:“是我小瞧了你。”
虞冷:“你有現在這種處境,也是因為小瞧了我。”
畢竟在廢土生活了兩年,要不是他當時以為自己毫無本領,不會那么輕易地卸下防備,扶著她走出隧道,也就不會有被她們暗算的機會。
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這小子眼高于頂。
他和她一樣,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留著他還有點用,換做別人,早把他殺了。
周沉青:“你想知道什么?”
虞冷發問:“既然你之前一直待在安全區以外,為什么忽然回來?”
周沉青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毫無殺傷力地冷著一張臉,回答說:“因為聽到安全區有尸體出現異變,所以我過來調查異變的原因。”
虞冷點點頭:“那調查結果呢?”
“和你們猜得差不多,感染源就是異變蚯蚓的病毒。估計是有人進入安全區的時候,把毒蚯蚓帶進去而不自知,最后導致了現在這種局面,病毒大規模擴散。”
“你口袋里那只蚯蚓幼蟲,有什么用?”
“它們嗅到幼蟲的氣味會興奮,會焦躁,但它們的本能不會攻擊自己的幼蟲。”
言外之意,攜帶那只蚯蚓幼蟲,可以有效避免尸蚯的攻擊。
虞冷:“你知道的變異物種很多?”
周沉青抬抬下巴:“還行吧。”
虞冷挑眉,忽然對他產生了幾分興趣。
她原本打算從眼前這個人嘴里盡可能多套出點信息,直到套不出為止,然后把他殺了。
但看樣子,他對這個地方的確了解不少。
在其他幸存者被大批尸蚯襲擊虐殺的時候,他可以揣著尸蚯幼蟲大搖大擺,隨處找地方休息,完全不用擔心被尸蚯攻擊。
虞冷有些復雜地盯著周沉青,若有所思。
察覺到她直勾勾的視線,周沉青冷冷地說:“別盯著我。”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
虞冷不免有些好奇:“你有目光恐懼癥?”
周沉青睫毛一顫,也不知說的是真是假,別過腦袋:“我對女生的目光過敏。”
虞冷頓感無語,這次不需要憋在心里,大喇喇吐出兩個字:“有病。”
周沉青眉頭一蹙:“你居然罵我。”
虞冷睨著他:“你有意見?”
周沉青動了一下,發現自己還被牢牢綁著,只好忍氣吞聲道:“不如這樣,我用它們的幼蟲和你交換,你們放我離開,這樣你們就可以不用再擔心被尸蚯襲擊了。”
想起那條蠕動扭曲的綠色蚯蚓,虞冷忍不住皺眉,恨不得這輩子都別擁有它:“我要只破蚯蚓干什么。”
周沉青臉色黑了黑,輕嗤一聲:“我身上有點價值的東西只此一樣,多少人想從我手里搶都搶不到。你們還想從我這得到什么?”
只此一樣,虞冷才不信。
她嘆了口氣,忍不住涼涼吐槽:“在廢土待了整整兩年,渾身上下就混到一條蚯蚓,你這混得也太慘了,還好意思說出來。”
周沉青臉色變了又變,囁嚅著嘴唇似乎想辯駁,但最后什么也沒說。
他白著一張t?臉,漫不經心往后面一靠,所幸破罐子破摔:“反正在這個破地方我也活夠了,要殺要剮隨便你們。”
虞冷:“你叫什么?”
“不是告訴過你,陳青。”
說完,周沉青抿著唇安靜幾秒,本想刻意忽視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最后還是頂不住回答:“周沉青。”
虞冷滿意于他的聽話:“周沉青,我們合作怎么樣?”
周沉青掀起眼皮:“合作?”
“我們現在打算離開安全區,重新找個地方容身。既然你了解這兒,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哪?”
周沉青眼睛一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回答道:“去活死城吧,活死城可是個好地方。”
虞冷爽快點頭:“行,到時候你帶路。”
周沉青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什么恐怖的東西,咬牙切齒地問:“我現在被你們綁著,怎么給你們帶路?”
虞冷仍然微笑:“這個簡單。”
聽見這句話,周沉青還以為她們要給自己松綁,心中一喜。
下一秒,眼前的少女倏地舉起不知道從哪搞的磚頭,哐當一聲砸在他的腦袋上。
徐天嬌走過去,仔細檢查了一下:“昏了,沒死,還有氣兒。”
虞冷點點頭:“把他手綁上。”
讓他能走,但沒有機會下手。
徐天嬌蹲下,一邊把周沉青的手牢牢綁在一起,一邊問:“我們不是問到路線自己去就可以嗎,為什么要讓他給我們帶路?”
“他挺機靈,如果明知有火海,他不會主動往里跳。”
徐天嬌眨眨眼睛,沒明白:“啥意思?”
陳明艷無奈地解釋:“他的手被綁著,如果遇到什么危險,他沒有反擊的能力。所以讓他給我們帶路,為了自保,他肯定會選擇一條相對安全的路。”
徐天嬌了然。
虞冷看了眼手機屏幕,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
“我們待會就出發,先去幾百米開外的精神病療養院休息一晚,那里現在應該比住宅區這邊安全。”
徐天嬌:“等這個人醒過來就走?”
虞冷:“預言屋剛好就在這附近,我們待會先去預言屋查一下,確定最近有沒有什么推演線需要進。”
達成共識后,留一個人在這里看著周沉青,另外兩個人前往預言屋。
所幸預言屋離這里并不遠,拐幾個彎就到了。
幾分鐘后,虞冷抬起頭,看見徐天嬌和陳明艷從走廊深處走來,朝她搖了搖頭。
虞冷站起來:“那我走了。”
陳明艷出聲安慰:“別太緊張,上次應該就是一個巧合,這次基本上不會再有了。”
徐天嬌聽不懂,問道:“緊張什么啊?”
“虞冷上次兩個推演線連著,中間只相隔三天。”
徐天嬌倒吸一口氣,看著虞冷的眼神頗為驚異,還有點憐憫:“居然這么倒霉!”
虞冷:“……”
抵達預言屋門前,虞冷伸手推開門。
熟悉的空曠房間,熟悉的銅黃色金屬儀器,熟悉的圓形數字圓盤……
虞冷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坦露的天空。
種種一切,都促使她回想起之前那些不太美妙的回憶。
事不宜遲,虞冷走到預言機跟前,看似平靜地將自己的數字編號輸入進去,實則掌心早已汗涔涔濕了一片。
拉下拉桿。
虞冷緊繃身體,抬起頭往天上看。
謝天謝地,天上什么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剛才往這里走的路上,虞冷心里總懸著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這次還會被推演線選中。
虞冷輕輕吐出口氣,視線不經意一瞟,身體猛然僵住。
輸錯了。
她的編號開頭三個數字是033,可預言機上顯示的數字卻是032。
她竟然因為太過緊張,輸錯了數字。
虞冷輕咬下唇,硬著頭皮將上面的數字清空,重新對照胸牌,仔仔細細把編號輸入進去。
這次她特意確認了編號沒出錯,伸手拉下拉桿。
虞冷心里沒底,忍不住胡思亂想。
應該不會有的。
被推演線選中的概率極低,即使剛才沒顯示是因為輸錯了編號,這一次天空上大概率也是一片空白。
虞冷忐忑地,遲緩地,抬起腦袋。
下一秒,她渾身血液逆流,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術,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片紅色闖進視線。
那是兩個清晰巨大的猩紅血字,安安靜靜懸在半空,無聲地對虞冷展露出無邊惡意。
怎么可能。
虞冷指尖發抖,恐懼和震驚驟然占領大腦。
緩過來后,氣到盡頭甚至想笑。
連續三個推演線,她該不會就是那種熱血漫畫里的天選之女吧。
按捺住亂七八糟的思緒,虞冷看向天空中的那兩個血字。
——《傘女》
第75章 廢土篇19 不要抬頭。(推演預告)……
幾分鐘前, 徐天嬌邀請陳明艷和虞冷建立了一個新群聊,名字叫鋼鐵無敵女子軍團。
虞冷已經接受即將進入第三個推演線的殘酷現實,低眸拿起手機, 準備把這件事在群聊里和她們匯報。
下一秒,她胳膊忽然一涼, 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
眼前的預言屋轉瞬間被一片黑暗替代,像電影院開始播放影片前的全場熄燈。
意識到新推演線預言即將開始, 虞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耐心等待著。
這場黑暗持續了很久,久到虞冷的手腳被凍得幾乎有些發麻。
終于, 漆黑一點點如潮水般退散。
虞冷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看清眼前的東西,身體忽然一僵。
她自己的臉。
這個人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虞冷愣了幾秒,很快就意識到是預言里的“自己”正在照鏡子,稍稍松了一口氣。
虞冷試探著動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處于不聽使喚的狀態。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 虞冷對此沒有太意外,新推演線的預言似乎都是以第一視角觀看預告片的形式展開,她一般扮演的是預告片里的某個角色。
此時此刻, 這個人正直勾勾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虞冷也只能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看。
虞冷以前從來沒有這么仔細地照過鏡子,頂多就是出門前隨便掃一眼。
現在情勢使然, 她不得不一動不動地盯看著鏡子中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脊背騰起幾分涼意, 有種發毛的感覺。
終于,“虞冷”動了。
她抬起手,眉眼哀愁, 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似有若無地嘆息了一聲。
虞冷有些茫然。
她在做什么?
“你在這里干撒子嗦?我找了你好久嘛!”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壓低的聲音,操.著一口不知道哪里的方言,語速很快,聽起來比較年輕,應該是個小姑娘。
她的語氣有些抱怨,腳步聲在身后逼近。
“虞冷”回過頭,看向眼前剪著短發的女孩,眉頭輕蹙,一邊搖搖頭,一邊用手指生硬地比劃著:“我聽不太懂。”
這個聲音和她的原聲有些相似,只不過更溫柔清甜些。
虞冷仔細打量著走近的女孩,生怕會遺漏什么線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這女孩大概十五六歲,短發毛毛躁躁,參差不齊,看著像是手生的人剪的。臉蛋倒是白凈可愛,長得很清秀。
“我說……”
女孩換成生澀的普通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我找了你好久,你在這里,干嘛?”
“虞冷”放下手中的鏡子,站起來:“沒干嘛,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女孩見“虞冷”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瞬間露出惱怒的表情,伸手輕輕推了她一下:“你忘記啦,我們前天晚上說的話。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她指指自己:“我,囡囡,還有你,我們三個一起去那邊探險……”
“虞冷”沉默了幾秒,猶豫著問:“蕓蕓,我們真的要去嗎?”
蕓蕓聞言急了:“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經答應我們了嗎?你要反悔的話,我就,告訴爸爸……”
“別告訴你爸爸!”
“虞冷”輕咬下唇,有些焦急地打斷她:“我去,我陪你們去還不行么?”
蕓蕓滿意地笑起來,伸手拽她:“走吧,囡囡已經在門外等著嘞。”
“虞冷”被蕓蕓拉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虞冷終于能通過她轉換的視角觀察起周圍環境。
殘破。
這是虞冷腦海里跳出的第一個詞。
漆黑殘破的狹窄屋子,墻角墜著沾滿昆蟲殘骸的蜘蛛網,不時還有幾只叫不出名字的深黑色爬蟲一閃而過,匆匆鉆進墻縫。地面是漆黑的水泥地,覆著厚厚一層污垢。
也許不能被稱作屋子,這里更像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小草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還混著排泄物t?的惡臭。
地面上鋪著一層薄薄的茅草,十有八九是供她休息的地方。
而木柜上立著的那根蠟燭,就是這個小草棚里唯一的光源。
虞冷心里閃過一個猜測,難道是拐賣?
“虞冷”的普通話很標準,聽不懂蕓蕓說的方言,顯然與這里有些格格不入。
而蕓蕓明顯是本地人。
被蕓蕓拉著,“虞冷”只能不情不愿地往出走。
虞冷這時才發現,兩個女孩都赤著腳,沒有穿鞋。
囡囡和蕓蕓的五官長得有點像,都剪著一頭短發,只不過囡囡的短發比蕓蕓更短些。
一見到她們,囡囡就迫不及待地迎上來,把手中的東西一把塞進兩人懷里:“拿著嗦,家里沒得紅傘,我特意用雞血染的,差點子被家里人發現。”
“虞冷”接過她手里的東西一看,是一把濕漉漉的紅傘。
估計是雞血還沒有干,木質傘柄拿在手里黏糊糊的,“虞冷”沾了滿手的血。
蕓蕓提醒:“說普通話,她聽不懂。”
囡囡翻了個白眼,又緩慢重復一遍:“我,拿雞血染的。”
“虞冷”抿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語氣溫和地說:“有時候也能聽懂一點,你們不用管我。”
蕓蕓看了眼沾到手上的雞血,有點嫌棄,問囡囡:“你哪來的傘?”
囡囡語氣得意:“自己做的,咋樣?”
蕓蕓給她豎了個大拇指:“牛的噻,我們趕緊出發。”
天快要黑下來了。
“虞冷”膽子小,即使被兩個女孩夾在最中間,也不免有些害怕。
她又低聲問了一遍:“我們……真的要去嗎?”
囡囡瞥了“虞冷”一眼,用生澀的普通話說:“當然要去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蕓蕓冷哼一聲:“別管她,她就是個膽小鬼,我們可不是。”
囡囡:“阿耀那小子早就去過一次嗦,啥子都莫發生,我們不能被他瞧不起。”
“虞冷”還是很擔憂,忍不住問:“可是,如果傘女的故事是真的怎么辦?她專抓我們這些十五六歲的女孩,才不會抓阿耀,如果我們真出了事……”
囡囡輕推了她一下,語氣不耐:“不會出事的嗦,不會!”
蕓蕓晃了晃手里的紅傘,不明白“虞冷”到底在害怕什么:“就算傘女真的出現了又能怎么樣?故事里不是說了么,如果看見傘女,只要撐起紅傘,就不會出事。”
“虞冷”還是惴惴不安,可兩個小伙伴都已經這么說,她只好閉嘴,悄悄捏緊手中的紅傘,謹慎地朝附近張望。
虞冷看得出,這是個荒涼偏僻的山村,但又和綿羊村截然不同。
綿羊村是個徹底覆滅的村子,無人居住。
而這里充滿煙火氣,荒涼但擁擠,茅草屋密密麻麻將周圍堆滿,煙囪里還冒著熱乎乎的黑氣。
天空陰沉沉地壓下來,好似要下雨。
三個女孩赤著腳經過長滿雜草的地,腳下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更顯陰森幽寂。
“啊!”
囡囡忽然尖叫了一聲。
“虞冷”沒反應過來,蕓蕓已經快步走到囡囡旁邊,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囡囡擺擺手,嘴里用方言罵了句什么,說道:“沒得事,腳掌好像被劃傷了。”
說完,她彎下瘦小的身子,整個人幾乎都埋進了半米高的草叢里,尋找起來。
蕓蕓拍了囡囡一下:“快點子撒,天就快黑嘍。”
蕓蕓納悶,自言自語:“奇了怪了,天怎么黑得這么快?”
“虞冷”站在原地,從兩個女孩身上收起目光,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圍。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今晚要發生什么事,心始終高懸著,無法安穩。
囡囡已經從雜草里發現目標,咬牙用力,拔了一株黑草出來。她轉而把黑草放進嘴里嚼爛,吐出,躬下身子,將嚼碎的草泥盡數抹到腳心的傷口上。
囡囡疼得直抽氣,又低聲罵了句,把頭一抬,說:“我們走吧。”
三人成行,徑直穿過這片半人高的黑草地,來到稀松寥落的村口。
蕓蕓問:“囡囡,你記得路不?”
囡囡點頭:“跟我來,應該在這邊。”
囡囡打頭陣,又領著她們穿過村口,爬下石墻,最后挽起褲腿,淌過一條十米長的河,來到一棟廢棄的廠房前。
“舊工廠,應該就是這兒。”
蕓蕓一直待在村里,很少出去,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高大的建筑物。
雖然這棟建筑物已經廢棄,破舊得不成樣子了。
蕓蕓伸手指指,忍不住感慨:“要是這幾層樓都是我家的該多好,那我家就是大別墅。”
“虞冷”低聲解釋:“別墅和工廠不是一個東西,這里不能住人。”
蕓蕓臉頰紅了又白,最后冷冷說:“是啦,你上過學,有文化,見過大世面了不起嘛,那你一會就站在四樓吧。”
“虞冷”身體一僵,臉色瞬間慘白:“不、不行……”
“好了,我們趕緊上樓,別等一會天徹底黑了,到時什么都看不見,就真容易出事兒了。”
說完,三個女生拿著紅傘,往樓上走去。
地面白白舊舊的,階梯上全都是灰,她們剛一腳踩上去,就飛起一股嗆人的白煙。
囡囡皺眉:“地上有蟲,小心別踩到。”
廠房極為空曠,說話的聲音在這里傳出了清晰的回音,顯得有些空靈。
囡囡站在二樓拐角處停下,蕓蕓和“虞冷”繼續往上走。
到了三樓拐角處,蕓蕓也停下來,伸手把“虞冷”往前推了下:“快走吧,到樓上喊我。”
這里光線不好,又有寬大的圍墻擋著,越往上,環境越黑。
“虞冷”透過縫隙往下看,已經有些看不清站在二樓的囡囡了,即使囡囡穿著一身顯眼的白衣服。
“虞冷”揪緊衣角,低聲說:“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去。”
蕓蕓臉色一變,伸出腿,擋住她下樓的去路:“不行,都已經到這了,你不能中場退出。”
“虞冷”哆嗦著問:“要是真出事兒怎么辦?而且四樓……聽說傘女最常出現的樓層就是四樓。”
蕓蕓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她一眼,最后無奈嘆口氣,說:“真拿你沒辦法,那你站在這兒,我去四樓,好吧?”
“虞冷”躊躇了一下,點點頭。
蕓蕓頭也不回地轉身往樓上走了。
蕓蕓光著腳丫,每上一級臺階就會發出一聲清脆的“啪嘰”聲。
“虞冷”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
視野里,蕓蕓遠去的身影越來越小,到最后那微弱的“啪嘰”聲也徹底消失。
好安靜。
靜得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虞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跳砰砰響。
這時,頭頂傳來蕓蕓大聲的叫喊:“我到四樓了,可以開始了!”
作為旁觀者,虞冷不知道她們在玩什么游戲,透過這雙眼睛,她只能看見一片昏暗狹窄的樓梯間,樓梯盡頭掩埋在黑暗里。
眼前一黑,“虞冷”將眼睛閉上了。
蕓蕓問:“你們將眼睛閉上了沒有?!”
“虞冷”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閉上了。”
囡囡在底下回應:“我也閉上了!”
蕓蕓說:“好,現在我們保持安靜,誰也不準說話。等我們在心里數完四十四個數字以后,就可以把眼睛睜開了!”
怕兩人聽不清,蕓蕓的聲音是喊出來的,層層樓道里傳出巨大的回音。
幾秒之后,一切平息,樓梯間內陷入一片死寂。
三個小姑娘分別蹲在二樓、三樓、四樓的樓梯拐角,緊閉雙眼,在心里默默數著數字。
一、二、三……
虞冷下意識在心里數起來。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就在虞冷剛查到三十五的時候,她的頭頂忽然傳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是蕓蕓在問:“我怎么聽見有腳步聲,你們誰偷偷上來了嗎?”
沒人說話。
“虞冷”大腦頓然宕機,后背被冷汗浸濕。
如果樓下的囡囡要上樓,必然會經過三樓。
可囡囡從始至終都很安靜,并沒有發出什么動靜,所以蕓蕓身邊的那個人不是囡囡。
“虞冷”感到無比恐懼。
出現的那個人是誰?
這時候,蕓蕓的聲音已然更加尖銳,顫抖著問:“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了,到底是你們誰在裝神弄鬼嚇唬我?”
“虞冷”在原地一動不敢動,蜷縮成一團,身體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她聽見蕓蕓的聲音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局促的,劇烈的,清楚萬分的喘息聲。
“虞冷”感覺自己的恐懼已經到極限。
她不敢睜眼,說話的語氣帶著哭腔,大聲道:“囡囡,蕓蕓好像出事了,你、你快上來看看,我不敢去……”
幾秒鐘t?后,樓下傳來一聲竊笑。
緊接著是銅鈴般的“哈哈”聲。
囡囡憋不住笑意,大聲嘲笑:“膽小鬼嗦,被我倆騙了!我和蕓蕓特意商量好來這里嚇你!還裝什么文化人,連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都不知道撒。”
“虞冷”一聽這話,意識到自己被耍弄,憤怒的心情一瞬間將恐懼取代。
她猛地睜開眼睛,扒著樓梯扶手往下看。
“你們兩個幼不幼稚!你們太過分了!”
囡囡正同樣抬頭望她,看見她探出頭,便吐舌做鬼臉回應。
轟隆——!
天上驟然閃過一聲驚雷。
緊接著嘩嘩聲漸起,傾盆大雨如瀑布般涌下,來得沒有任何征兆,“虞冷”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濕了。
“虞冷”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可無濟于事,衣服已經徹底濕透。
她只能滿臉氣憤地說:“下大雨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沒有人回應。
整個樓梯間,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虞冷”火氣一下子竄起來,扒著欄桿往下看,大聲問:“我說你們幼不幼稚,同樣的把戲還想……”
一道閃電劈了下來。
周遭短暫亮起的這一秒鐘里,“虞冷”呼吸一滯。
她看見樓下的囡囡正僵硬地維持著抬頭看的動作,目眥盡裂,嘴長得老大,仿佛看見了什么極為恐怖的東西。
樓梯間暗了下去。
“虞冷”牙齒打顫,忍不住開始害怕,被雨淋濕的身體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做好心準備,循著囡囡的目光,遲緩地抬起頭朝樓上看了眼。
又一道閃電閃過,狹窄的樓梯間在滾滾雷聲中再度亮起。
“虞冷”退了一步,瞳孔猛縮。
此時此刻,穿著白衣服的蕓蕓正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邊緣,搖搖欲墜。
她整個人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表情呆滯,眼神空洞,手里死死地捏著那把被雞血染紅的紅傘。
扇形的傘面幫她擋住了一些雨,可她的衣服還是已經濕透,緊緊地貼在她的身體上。
雨勢太大,那把紅傘上面的雞血逐漸被大雨沖刷褪去,逐漸露出本來的黑色。
蕓蕓看見了什么東西。
她撐起了那把被她們當成護身符的紅傘,試圖抵擋“它”的靠近。
可沒有人能想到,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紅傘會變成黑傘。
而黑傘沒有任何作用。
閃電過去,黑暗鋪天蓋地襲來。
明明樓梯間里一共站了三個女孩,可現在卻仿佛只剩下了“虞冷”自己。
這一刻,“虞冷”感到無邊的無助與崩潰,早已經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哭。
她雙手顫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傘,一邊扒著欄桿往下看,一邊急切地壓低聲音喚道:“囡囡,囡囡……蕓蕓出事兒了,我們怎么辦?”
模糊的黑暗中,她看見樓下的囡囡張大嘴巴,一邊瘋狂搖頭,一邊極力想和她表達什么。
可不知道為什么,囡囡的喉嚨里只能發出恐怖的“嗬嗬”聲,像忽然被什么東西掐住,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
嘩嘩嘩——!
雨勢越來越大。
囡囡還在不停地給“虞冷”做手勢,可她的聲音徹底淹沒在雨聲之中,“虞冷”看不清她的嘴型,也聽不清她說的話。
終于,在雨聲短暫的消逝里。
“虞冷”聽見她說——
“不、要、抬、頭。”
不要抬頭。
“虞冷”劇烈哆嗦了一下,死死地低著腦袋。
可一瞬間,她卻如同被某種奇怪的力量控制住,不自覺地想把頭往上抬,試圖看一眼蕓蕓現在的情況。
在她抬起腦袋的一瞬間。
一具扭曲的身體哐當一聲從她面前直直墜落!!
幾乎是臉貼著臉。
“……”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安靜,眼前的畫面仿佛開了慢速播放。
蕓蕓瞪大的眼球突出眼眶,身體下墜,正絕望地望著自己,手里還緊緊抓著那把褪色的紅傘。傘柄捅穿了她的喉嚨,純凈無瑕的白衣服已經徹底被鮮血染紅。
不過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蕓蕓已經自眼前飛快閃過,在一樓地面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隱約還有骨頭被撞爛的聲音。
砰——!
她死了。
第76章 廢土篇20 一滴淚。
尸體在眼前閃過的這一刻無異于突臉。
虞冷腦袋嗡了一瞬, 緊接著聽到尸體撞到地面上發出的那一聲巨響。
明明只是四樓,而不是十幾層樓,可光聽聲音卻感覺尸體的骨頭血肉全都被摔爛了。
虞冷動了一下, 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
她下意識抬起頭,一個恐怖的紅影在四樓拐角處一閃而過。
一切在此定格。
緊接著世界被黑暗籠罩, 再緩過來時,虞冷已經安全回到預言屋內。
虞冷垂眸, 雙手仍然保持著方才麻木冰涼的狀態,仿佛仍處于森寒的樓梯間中。
奇怪,明明除了最后那個模糊紅影, 幾乎整個預言她都沒有見過那個所謂的“傘女”長什么樣。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卻油然而生, 似乎是大腦對未知危險性的天然預警。
虞冷看了眼天空。
【推演時間:12天后。】
虞冷松了口氣,還好是十二天,小半個月,不用連軸轉。
虞冷悲催地發現自己對倒霉的接受程度已經越來越高,居然因為推演時間不是個位數而謝天謝地, 有種苦中作樂的感覺。
實際上沒人比她慘。
好心情,虞冷離開預言屋。
沒想到,陳明艷和徐天嬌知道她緊接著面臨第三個推演線后, 表現得比她還驚恐。
倆人早在群里收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炸開鍋了。
陳明艷蹙著眉,表情十分沉重:“像你這種情況太罕見了,推演線的參與人員隨機挑選, 被選中的概率極低。別看陳建光算上綿羊村已經參與了四個推演線, 他來廢土三年了, 被選中的概率還算高的。”
徐天嬌也是一臉費解,憂心忡忡地說:“我也從來沒見過有哪個幸存者連續進入推演線,更別提你連著被選中三次。”
虞冷此時已經心如止水, 語氣甚至有些平靜,半開玩笑道:“可能是我被廢土針對了吧。”
陳明艷看了虞冷一眼:“沒準真的是。連著兩個推演線還可以說是運氣不好的巧合,但連著三個,概率就相當于你連著中了三次彩票的終極大獎,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還是在你身上發生了。”
虞冷瞬間陷入沉默。
怎么同樣是極低的概率,她一次也沒有中過彩票呢?
不知道想到什么,徐天嬌忽然美滋滋的:“要是真的中彩票就好了,我要拿錢給我和別馳買個大房子。”
虞冷瞥她一眼,這還有個開始做美夢的。
陳明艷嘆了口氣,看向虞冷:“我不是在開玩笑。你有沒有想過,連著三個就能連著四個,推演線本身就危險重重,即使你幸運地離開第三個推演線,很可能馬上又要面臨第四個。”
“虞冷。”陳明艷停了停,看著虞冷的目光有些復雜,輕聲問,“有沒有可能,你被選中進入推演線的概率本身就比別人高?”
不是因為倒霉,也不是因為巧合,而是因為虞冷被抽中的概率遠大于其他人。
虞冷忍不住陷入沉思。
其實她不是沒想過這件事,畢竟如果真的用“倒霉”來解釋,她確實有點倒霉過頭了。
可是如果真的按照明艷姐所說,自己被選中進入推演線比別人更高,又是因為什么?
虞冷蹙著眉,忽然想起一件之前被她忽略的事。
那就是和周沉青的初次相見,他懷疑她身上攜帶了什么東西,才導致大批尸蚯把她當成目標,對她發起攻擊。
其實一切有跡可循。
譬如明明徐天嬌沖進光線明亮的走廊就可以使尸蚯望而止步,而以同樣的方式,跟著自己的那群尸蚯卻緊追不舍,硬是涌進明亮的走廊,非要殺死她不可。
可她身上什么都沒有,兜比臉還干凈。
難道自己真的體質特殊?
虞冷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
就像現實中有的人天生比較招引蚊蟲,她可能天生招怪物?只不過在進入廢土以后這種體質才顯現?
……太扯淡了。
比起天生招怪物體質,天生倒霉圣體似乎更能說得通。
虞冷垂下眼睛,斂起多余的思緒,嘆口氣道:“暫時想不明白,這些事以后再說吧。”
畢竟,即便真的體質特殊又能怎么樣?
除了接受和應戰,似乎也沒有別的應對方法。
她不是電視里那種會魔法的仙女,擁有變個身就能凈化世界的能力,使殘忍的一切歸于平靜。
她更像一塊浮木。
在這偌大莫測的世界t?之中,她如蜉蝣般渺小,似浮萍般飄搖。
能反抗的能力太小。
陳明艷安靜了一會,忽然舊事重提:“虞冷,我們綁定吧。”
虞冷一怔,抬起眼。
徐天嬌吐了吐舌,迎合著說:“如果你不嫌我笨的話,我也愿意和你綁定,畢竟在推演線里,多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如果你以后在推演線里又遇到陳建光那種人,有我們在身后,你就不會再形單影只了,我們都是你堅實的后盾,看誰敢欺負你。”
虞冷睫毛顫了顫,飛快把腦袋扭過去:“我不會和你們綁定。”
她補了句:“現在不會,以后也不會。”
聞言,徐天嬌有點失落:“虞冷,你是不是怕我會拖你后腿,我關鍵時刻還是很聰明的!實在不行,到了危險的時候,你可以不用管我……”
虞冷聽不下去,視線一抬,轉移話題道:“周沉青醒了。”
周沉青此時已經恢復意識,額頭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令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下意識低頭,發現自己身體上的繩子已經松綁,只不過雙手卻被牢牢捆住。
虞冷朝周沉青抬抬下巴:“腦子沒壞的話,試著走兩步。”
想起是眼前這個少女用磚頭砸暈了自己,周沉青冷冷吐出幾個字:“下手真狠。”
虞冷點頭,無動于衷:“以后下手只會更狠。”
周沉青唇瓣動了動,似乎還想說點什么,視線掃過虞冷漆黑的眼睛,停頓兩秒,又不再作聲。
他試探著調整姿勢,幾次嘗試站起來,都失敗了。
雙手被控制住,光是用腿從地面上站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周沉青坐在原地一動不動,語氣平靜:“來個人扶我一下。”
徐天嬌:“我去吧。”
周沉青眉頭一皺,還挑上了:“不要你,我讓她扶。”
說著,他看向虞冷。
虞冷靠著墻,安靜俯視周沉青,面無表情。
腿上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每痛一秒都會讓她想起那條被他擋住的路。
這人居然還好意思命令她?
虞冷睨著他,冷冷吐出四個字:“愛起不起。”
周沉青吃癟,也沒表示出生氣,重新將目光轉向徐天嬌。
徐天嬌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一邊動作粗暴地給他拉起來,一邊吐槽:“事兒真多,還挑上了你。”
見周沉青站起來,虞冷說:“走吧,離開安全區。”
趁天還沒黑,他們得盡快穿過紅樹林,抵達精神病療養院。
到安全區門口的一路暢通無阻。
估計是因為病毒侵襲,門口連個把守的人都沒有了,外來者可以隨意進出。
能夠預見,這里的秩序會越來越亂。
不管怎么樣,離開安全區都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徐天嬌大搖大擺地走在前列:“出發。”
紅樹林里面的樹木十分密集,顏色深紅,似乎比前幾天茂盛不少,不時有好幾條粗大的枝條從上空垂下來,擋住去路。
陳明艷一邊小心地從縫隙中穿過,一邊提醒:“注意點,樹干上分泌的粘液具有粘性,會把衣服粘住。”
話音剛落,周沉青忽然淡淡“啊”了一聲。
他在原地駐足,側頭,望向虞冷:“我的衣服被粘住了。”
虞冷煩得要命。
她走過去看了眼情況,周沉青衣服后面已經被樹干粘成一團,八成拽不下來了。
虞冷抿著唇,抽出砍骨刀,目光在周沉青衣服上留連片刻。
看著鋒利的砍骨刀,周沉青心底忽然騰起幾分不好的預感。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虞冷砍了過來。
周沉青睫毛抖了抖。
想象中的痛意并沒有襲來,反而后背一涼。
周沉青偏頭,虞冷已經把他后背上那塊和樹干緊緊粘連的衣服砍了下來。
他的外套現在徹底變成了一件性感露背裝,后背上白皙的皮膚大塊裸露,十分不堪入目。
周沉青:“……”
虞冷盯著他裸露的后背看了兩秒,莫名有點想笑,嘴角下意識牽動了一下。
好丑,像個變態暴.露狂。
周沉青抬起視線,緩慢地吐出幾個字:“我的衣服……”
虞冷確認他已經脫離樹干的束縛,可以正常行動,于是沒再管他,徑直往前走。
周沉青跟了上來,又重復一遍:“我的衣服……”
話音未落,他毫無防備地被虞冷伸手推開,因為腳下沒站穩還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十分狼狽。
虞冷正忙著一腳踢翻剛竄出來的巨型昆蟲,沒空和周沉青周旋,不耐地嘖了一聲:“墨跡什么,難道還想讓我賠你一件新的?”
周沉青嘴唇動了動,正準備說話,虞冷忽然眉頭一皺,舉刀揮向他。
周沉青下意識閉上眼,聽見耳邊啪嗒一聲。
有什么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
周沉青垂下眼睫,地面上那條長滿黑黃斑點的劇毒蟒蛇已經被砍成兩段,細長的身體還在頑強扭動著,看起來分外惡心。
虞冷抬眼:“你又要說什么?”
周沉青屈辱地閉上嘴,什么也沒說,徑直從她旁邊路過,背影十分蕭瑟。
虞冷回頭看了一眼,徐天嬌身上沒有武器,只能勉強躲避異變生物的襲擊。
她想起周沉青身上有匕首,便出聲叫住他:“等一下。”
周沉青腳步一頓,停下了,但沒回頭。
虞冷走到他身邊:“匕首借我。”
周沉青一聲不吭。
虞冷:“小心一會再遇見變異生物我不救你了。”
周沉青:“……左邊口袋。”
虞冷沒什么表情地低下頭,把手伸進他的口袋,很快就摸到了那把冰涼的匕首。
她抽出手,注意到異樣,詫異地瞥了周沉青一眼。
周沉青已經忍無可忍,咬牙吐出幾個字:“拿了東西就快走,別總盯著我看,沒禮貌。”
虞冷后退,丟下一句“莫名其妙”,轉身把匕首遞給徐天嬌。
臉這么紅,該不會真的對目光過敏吧?
這人真是有點毛病。
虞冷把鋼尺借給陳明艷,確保三個人手中都有可以自保的武器。
十幾分鐘后,他們終于艱難地殺出紅樹林,龐大的建筑物出現在視野之中。
徐天嬌:“這里就是五院嗎?”
虞冷輕嗯了聲,走進去。
熟悉的環境映入眼簾,陰冷空曠的一樓大廳一片狼藉。
雙頭人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早已沒了生氣,干涸的綠血流了滿地。
徐天嬌第一次見雙頭人這種生物,覺得它們脖子上的第二顆腦袋十分猙獰可怖,下意識離虞冷近了一點。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也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害怕。
陳明艷的目光在那些尸體上一一掃過,沉聲說:“看起來剛死沒多久。”
徐天嬌一抬頭,發現虞冷已經往樓上走:“唉,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
周沉青平靜掃了虞冷一眼,若有所思。
轉眼到了最后一級臺階。
虞冷徑直走到衛生間門前,抬起手,躊躇兩秒,輕輕把門推開。
看清眼前的場景,虞冷胸口驟然產生一種壓迫的感覺,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好多綠色的液體,從門口一直延伸到洗手臺,拖了很長一道。
像是被人生生拖過去的。
虞冷輕輕吸了口氣,緩步往里走。
那個穿著護士服的女孩就縮在墻角,身體緊緊蜷成一團,雙眼緊閉,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液染成綠色。
她的臉還是那樣漂亮動人。
她曾是這棟療養院里最鮮活的人。
現如今,已經看不出任何生命體征了。
虞冷停下腳步,遠遠地望著她,一時竟然連靠近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視線偏移,她一怔。
旁邊的墻面上,寫滿了綠色的字。
那些綠色早已深深沁入墻皮中,黯然失色,顯然已經寫下很久。
小魚。
小魚。
全都是“小魚”。
虞冷不明白,僅僅一面之緣而已,丁娜忘記了那么多人,為什么偏偏會記住自己。
虞冷緩慢地摸向口袋。
這個動作她曾重復過無數次,只有這一次,她成功將那張照片拿了出來。
虞冷垂下眼,望著照片里那張臉。
女孩穿著潔白護士服,手捧鮮花,笑得那樣鮮活可愛。
虞冷一點一點將手中的照片捏緊。
她望向腳下,故作平靜,眼中卻倏地砸下一滴淚。
第77章 廢土篇21 變異怪魚。
這里的土壤因為被長時間污染已經變得堅硬萬分, 越深層污染越重,土壤里還可能棲息著某些不明生物。
虞冷沒辦法將丁娜的尸體埋葬,只能在病房內找了一塊干凈被子, 讓她永遠安靜祥和地沉睡。
療養院里的雙頭人已經被殺光,病房內有不少病床可以供人休息。
不管怎么樣,t? 這一夜要遠比被尸蚯追逐平靜太多。
因為要看著周沉青,她們輪換休息。
凌晨三點多, 虞冷坐起來和陳明艷換班。
估計是因為最近幾天都沒怎么休息好,陳明艷很快就睡熟了。
虞冷無事可做,安靜倚靠在病床邊發呆。
不知道為什么, 明明周沉青一晚上也沒怎么合過眼, 但他挺精神。
凝望虞冷片刻,周沉青忽然極低地咳嗽了一聲。
虞冷看過去,周沉青朝門外抬了抬下巴,示意虞冷出去,他有話要說。
虞冷離開房間, 將門輕輕虛掩。
周沉青倏地開口:“你叫虞冷?這名字挺奇怪。”
虞冷沒有和他做詳細自我介紹的念頭,輕嘖一聲,不耐道:“有事說事。”
打聽她名字干什么。
周沉青沉默片刻, 忽然說:“活死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比現在的安全區安全,你如果想去, 最好深思熟慮再做打算。”
沒想到周沉青是為了和自己說這些, 虞冷詫異地瞥了他一眼, 點頭:“我知道。”
“你去活死城真的是為了建立一個新的安全區?”周沉青眉頭輕蹙,漆黑的眼睛盯著虞冷,咬字很重地強調, “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虞冷沒說話,安靜地盯著他。
視線相撞間,周沉青神色一怔,覺得自己似乎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她知道活死城危險,但她一定要去。
周沉青扯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自從進入廢土以后,他的生活數年如一日,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每天不是在殺人就是和異變生物打交道。
但現在,這潭死水忽然泛起了些波瀾。
他竟然產生了久違的好奇心。
活死城萬分兇險,可她卻偏偏選擇活死城。
這個女孩不怕死?
她去那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虞冷靠著墻壁,掀起眼皮,一眼看穿周沉青眼里的探究欲。
她問了句:“日默這兩個字,你聽說過么?”
周沉青思忖片刻,搖搖頭:“沒。”
虞冷垂下眼,若有所思。
周沉青下意識細問:“是個地名?”
虞冷:“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周沉青:“……”
走廊里透著幾分陰冷的氣息,空氣寒涼,虞冷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她開始思索正事,這幾天應該先從哪搶件外套穿。
一直單穿著這件睡衣也不是個辦法,廢土晚上溫度低,實在是有點冷。
周沉青捕捉到虞冷的細微動作,出聲說:“我可以把外套給你。”
虞冷看過去:“?”
周沉青抿抿唇:“作為交換,你把真實目的告訴我,沒準我還可以幫你。”
聽見他的話,虞冷忍不住笑了,目光意味深長,將周沉青從上到下掃了個遍。
她雙手抱胸,臉上的譏諷之意幾乎溢出來:“我說,你這人真是有點奇怪,好歹在廢土生存了兩年多,不說聰明,也至少不應該太蠢。”
虞冷豎起一根手指,在周沉青眼前晃了晃:“第一,我如果想要你的外套,早在把你砸暈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搶過來。之所以沒搶,是因為你的口袋里裝著那條蚯蚓,我覺得有點惡心。”
“第二,你現在的身份是俘虜,俘虜沒有談條件的資格。”
“第三……”
虞冷停了停,語氣有些耐人尋味:“你是貴人多忘事?你的外套都已經變成性感露背裝了,就算你好意思給,我也不好意思穿啊。”
周沉青陷入沉默。
他這才想起白天在紅樹林發生的那些事,破爛的衣服已經不能再穿。
虞冷打了個哈欠,懶得在這里繼續和他說廢話。
她隨口問了句:“活死城離這里遠么?”
周沉青抬起眼,竟有些乖順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步行三四個小時,不算遠,但也不近。”
虞冷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周沉青接著說:“中間需要徒步穿過一條幾十米長的河,最深的高度會沒過你的頭頂。”
虞冷一頓,轉過身:“這條河是必經之路?”
周沉青嗯了聲:“也可以繞遠路,但恐怕天黑都到不了。”
虞冷想了幾秒,點頭:“行。”
一條河而已,總會有法子過。
轉眼幾個小時過去,天剛蒙蒙亮,他們出發了。
三個人都不認識路,所以周沉青走在前面帶路。
虞冷拿著砍骨刀守在旁邊,謹慎地觀察周圍,以免出現什么意外。
經過了一小片叢林,狹窄小路瞬間寬敞不少,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幾米寬的大橋,一眼望不到盡頭。
兩側懸空,沒有任何圍欄阻擋,橋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水,渾濁的液體仿若橋兩邊延伸出來的黑色絲綢。
虞冷低頭望了眼,眉頭輕蹙。
被嚴重污染的黑色水面之上,不時浮出了幾顆奇形怪狀的魚頭,魚頭上長著密密麻麻又死氣沉沉的眼睛,有的時候還會露出一條怪異畸形的尾鰭。
橋面其實很寬,材質像是鋼筋混凝土,踩上去很結實,走在中間基本不會有掉下去的危險,但徐天嬌還是忍不住雙腿發軟,緊緊貼著陳明艷身邊走。
這座橋一眼望不到盡頭,沒人知道終點在哪。
萬一走到一半,這座橋忽然坍塌,他們直接掉進水里,基本上連生還的可能都沒有。
徐天嬌忽然輕輕吸了口氣,聲音顫抖:“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剛才好像在一條魚的身上看見了一張人臉……”
陳明艷從水里收回目光:“你眼睛沒花,我也看到了。”
徐天嬌:“我數了一下,現在水里一共浮出了七顆魚頭,都在看著我們……”
“救命,好多眼睛,我密恐都犯了,好惡心啊。”
聽見徐天嬌的話,虞冷又朝水面看了眼。
果不其然,幾顆龐大的魚頭接連從水里探出腦袋,如同打地鼠游戲里的地鼠,一個接著一個。
密密麻麻的慘白魚眼多到數不清,正直勾勾地望著橋上的他們,眼神貪婪,似乎把他們當成了食物。
因為異變的緣故,這些怪魚的體型明顯已經超出正常水平,大小不一的魚頭中,最大的魚頭目測和一個瑜伽球差不多,最小的也接近于一個籃球。
可以想象,藏在水下的魚身會有多大。
徐天嬌下意識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說道:“魚頭好像越來越多了,都在盯著我們。幸好它們是魚,不是什么癩蛤蟆。”
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周沉青聽見她的話,輕嗤一聲道:“它們是兩棲動物,早就已經進化出四肢了。”
話音剛落,那些怪魚忽然從水中直直冒出,像是有電梯正拖載著它們上升。
它們佝僂著扭曲的身體,乍一看竟然有些猥瑣,像是在河邊光著身體野浴被人發現的老漢,長著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
虞冷一陣惡寒,下意識加快步速。
幾秒后,它們的身體徹底暴露在眾人眼前。
這些怪魚通體漆黑,魚尾并沒有完全退化,四肢齊全,而且胳膊和雙腿十分細長,像是進化后的蜘蛛腿,極其不協調地裝在它們肥大的魚身上。
它們開始窸窸窣窣地往岸邊移動,四肢在水中不停劃行著。
而更詭異的是,它們身體雖然在動,腦袋面朝的方向卻沒有動,滿是眼白的魚眼正死死地盯著他們,仿佛生怕到嘴邊的獵物跑掉。
徐天嬌牙齒打顫:“它們是要來抓我們嗎?”
虞冷回頭,見徐天嬌還盯著那些怪魚,趕忙大聲提醒道:“快跑!”
下一秒,距離岸邊最近的變異怪魚已經上了岸,漆黑的四肢在地面上飛快地爬行著,直奔幾人而來!
周沉青雙手被綁,自然跑不快,很快就落在了隊伍最后。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表情不慌不忙,甚至有些平和,似乎料定自己不會出事。
虞冷一回頭就看見周沉青不緊不慢地落在最后,最前面那條怪魚已經要追上他。
忍不住罵了句臟話,虞冷猛地轉過身,一把拉住周沉青的胳膊,帶著他往前跑。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虞冷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
橋面上撒滿細細的砂礫,被他們踩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直到那群姿態怪異的怪魚徹底消失在視野里,他們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周沉青輕喘著氣,看向一旁的虞冷,忽然扯起嘴角,吐出兩個字:“果然。”
虞冷瞥他一眼,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走到前面去查看另外兩人的情況,根本沒空搭他。
“這些異種魚種一般情況下不會對人類發起攻擊,它們只會在遇到危險的必要時刻反擊。虞冷,你身上果然有某種會引起這些生物發狂的東西。”
虞冷腳步t?停住。
她回頭看他,問:“沿著這條路直走,能走到活死城吧?”
沒料到虞冷在這時候忽然提出這個問題,周沉青頓了幾秒,回答:“能。”
虞冷點點頭,改變方向,徑直走到周沉青身前,將他手上的繩索解了下來。
事情的發展徹底游離于周沉青意料之外。
他垂下眼睛,盯著已經解開束縛的雙手,眼神有些困惑,還有些錯愕。
虞冷看著手里的繩索,語氣平靜:“到此為止吧。”
周沉青睫毛抖了抖,倏地抬眼看向虞冷,似乎沒解她的意思。
虞冷將目光移向他的臉,沒有絲毫波瀾地問:“你知道怎么解開這條繩索,對么?”
第78章 廢土篇22 森蚺。
周沉青表情沒什么變化, 語氣沉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虞冷輕笑:“別裝了,周沉青。”
“方才那條怪魚快抓到我的時候,我已經看到你手上的動作了。”
即使他當時似乎是想幫助自己, 但虞冷完全沒覺得感動,反而心里竄起一股火, 怒極反笑。
她完全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幫助,單憑她自己一個人完全有能力躲開那條怪魚。
更何況如果不是周沉青, 以她的速度根本不會被那只魚追上。
周沉青自知虧,安靜垂下眼睛,沒吭聲。
虞冷耐心盡失, 懶得和他繼續周旋, 語氣稍沉:“周沉青,我現在放你離開,已經很大度了。”
她被尸蚯襲擊留下的腿傷還沒有痊愈,剛剛又為了躲避怪魚不小心扯開了傷口,小腿仍在隱隱作痛。
周沉青漆黑的眼睛盯著虞冷, 張了張口,最后還是抿下唇,什么也沒說。
虞冷隨手把匕首丟進他口袋里, 轉身要走。
周沉青忽然出聲:“我也要去活死城。”
虞冷腳步一頓,望向他。
周沉青:“我們正好順路。”
虞冷眉頭一蹙,分不清他說得是真是假。
周沉青:“這條路是通往活死城最近的路, 等抵達目的地后, 我會自行離開。”
他說得真摯, 倒不像是謊話。
既已至此,虞冷總不好強迫對方故意繞遠路,于是不再說什么, 點頭道:“可以,但路上你盡量離我們遠點,我不太信任你。”
聽見她答應,周沉青略一揚唇角,主動走在隊伍前列帶路。
他不設防地將脆弱的背部暴露給她們,以示坦誠。
徐天嬌還是有點不安心,壓低聲音問道:“這小弟弟到底可信嗎?”
虞冷抬頭,看了眼周沉青的背影:“不可信。”
徐天嬌也覺得如此:“那我們要不要一會偷偷干掉他?我們可是鋼鐵無敵女子軍團,三打一,總不會打不過一個弟弟吧?”
話音剛落,周沉青頭也沒回地開口:“我聽見了。”
徐天嬌:“……”
虞冷莫名覺得這個場景有點好笑,彎了下嘴角,不緊不慢地說:“先留他一命。”
畢竟對廢土了解得多,沒準這一路能發揮什么作用。
過了橋以后,前路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黃沙地,地天相接,昏黃一片,看不清邊界。
走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這里的風力忽然越來越大,原本只是輕飄飄的微風,到后來吹得直接將他們外套掀起來。
大風席卷著漫天黃沙而來,吹得一行人暈頭轉向。
虞冷看了眼周圍,發現東南西北已經徹底被黃沙包裹。
在這種環境里,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徐天嬌頻繁地眨巴著眼睛,最后忍不住伸手去揉,有些齜牙咧嘴地說:“沙子吹到我眼睛里了,我現在睜不開眼睛!”
剛說完話,徐天嬌又嘴巴一閉,用手捂著:“我嘴里也進沙子了!”
陳明艷無奈地回過身,朝徐天嬌伸手:“拉著我走吧。”
徐天嬌順勢抓住陳明艷的手臂,她眼睛酸痛得有些睜不開,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往前。
狂風大作,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
虞冷低頭一看,衣領上已經堆滿細小的黃沙礫。
她試探著拍掉幾次,但幾秒鐘后又會有新的沙礫被吹上來,她索性放棄了。
虞冷用手擋在眼前,以此擋住這些撲面而來的細小沙礫,旋即頂著風,幾步走到周沉青身邊,想詢問他確定方位的方法。
周沉青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虞冷定睛一看,到嘴邊的話又停住。
他的手指上正立著一只深綠色的甲殼蟲,頭部延伸出的細長觸角不時調整著方向。
見虞冷走近,周沉青抬手,方便她看得更清楚:“這是向北蟲,它們的觸角永遠指向北面,和指南針的作用有些類似,只不過方向相反。”
盯著這只緊緊扒著他手指的小昆蟲,虞冷眉頭一挑,覺得有點詫異:“它居然不會被風吹跑?”
“它有四足,足上長滿倒刺,可以用來保持穩定。”
虞冷目光在這只迷你小昆蟲上停留,這是進入廢土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驚嘆這里異變生物的神奇。
當然,那些惡心人的尸蚯和變異魚除外。
她竟然沒想到,生物的異變可以不只局限于壞方向,還有很多生物能充分利用,借此成為人類的工具。
周沉青忽然意味不明地看向虞冷。
虞冷將視線從昆蟲上移開,猝不及防和周沉青對視上,一眼看穿他的意思。
沉默幾秒后,虞冷敷衍地隨口夸了句:“你懂得挺多啊。”
周沉青抬高下巴,喉嚨里輕輕嗤出一聲:“嗯,畢竟在這里整整研究了一年半的異變生物。”
虞冷納悶道:“你沒被推演線選中過?”
周沉青隨口回答:“進推演線的概率不是很低么?被選中了應該才算稀奇事兒吧。”
虞冷:“……”
不愛聽。
看見什么,周沉青目光一沉:“叢林快要到了,過了這道叢林就是活死城。”
虞冷聞言抬頭往前看。
一條綠線模模糊糊地橫在遠處,八成就是叢林的邊界。
沙漠竟然連著叢林。
虞冷意外了兩秒,對此接受得十分坦然。
畢竟是在廢土,出現什么都不奇怪。
四人頂著黃沙,艱難地朝叢林方向走去。
路上風沙太大,徐天嬌不停地揉眼睛,流了滿臉眼淚,忍不住嘆口氣說:“我眼睛里現在估計全是沙子,又癢又疼。叢林里應該有河吧,我一會去清洗一下。”
周沉青表情不變,淡聲提醒道:“水里全是寄生蟲卵,如果你想讓自己眼睛生蟲子,不妨試試。”
想象了一下蟲子從自己眼皮里往出爬的恐怖場景,徐天嬌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再提這茬。
很快,他們走到了叢林邊界。
這片叢林和紅松林截然不同,外面的葉片更大更茂盛,像是帳篷頂,呈現出一種神秘的瑩綠色,看起來竟然有種瑰麗的美。
旁邊都是高大密集的樹木,長得嚴嚴實實,只有中間有道狹小縫隙,勉強可以擠進去一個人,顯然是前人開拓的小路。
剛擠進去,虞冷立馬感受到這里的空氣潮濕且冷,那種冷意森寒,從腳底直逼頭頂。
密密麻麻的瑩綠色葉片盡情舒展著身體,將天空擋得嚴絲合縫。這些葉片奇形怪狀,毫無規律可言,看起來甚至有種虛擬的塑料感,不像真的。
土壤濕軟,每走一步鞋子都會陷進去一截。
此時此刻,徐天嬌終于從眼睛的不適中緩過來,待看清眼前景象后,忍不住驚嘆道:“好漂亮啊。”
確實很漂亮。
如果用詭異莫測四個字來形容紅松林,那么這片叢林便是攝人心魄。
這里沒有任何一棵低矮灌木叢,一棵棵粗大的棕色樹干從土壤中直直挺拔出來,變成一棟棟植物構建的高樓大廈,高聳入云。
每一片垂下來的綠色葉子都像一把撐起的雨傘,有的顏色偏深,有的葉片接近于半透明,偶爾還能看到一些晶瑩剔透的不明液體懸在葉片底端,快要滴下來。
樹干旁邊還長著一堆五顏六色的巨大蘑菇,每個幾乎都長到半人大,豐滿膨大的菌蓋高抬著腦袋,正直視著他們這些入侵者。
一切種種,幾乎只在科幻片里出現過。
見徐天嬌盯著旁邊紫色的蘑菇入神,虞冷出聲提醒:“小心,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
未料,徐天嬌竟然癡癡地笑起來,沒有反應。
虞冷心底倏地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周沉青看了徐天嬌一眼,又將目光移向那棵紫色蘑菇,了然道:“這種蘑菇的孢子具有迷幻作用,會無形散發到空氣中,你的朋友顯然吸入過量了。”
虞冷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徐天嬌的肩膀。
徐天嬌身體哆嗦了一t?下,眼神變得清明:“我剛剛怎么了?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虞冷接著往前走去:“離那些毒蘑菇遠點。”
徐天嬌立馬反應過來自己方才中了招,憤恨地瞪了那棵艷麗的紫蘑菇一眼,乖乖跟在虞冷身后。
一種詭異的“嗡嗡”聲忽然由遠及近,聲音很大,有點像無人機飄過頭頂。
虞冷循聲看去,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變異蜻蜓。
它通體發綠,丑陋的畸形五官變得十分清晰,如同一艘小型太空船,扇動著翅膀從幾人頭頂慢悠悠飛過。
在它經過的時候,光線居然如同被烏云遮住的太陽一般暗下去幾秒。
察覺到什么,陳明艷飛快地看向前方:“土里有東西!”
話音落下,前方平坦的土壤里竟然拱起一個弧形,緊接著這道弧形不斷向前沖刺,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周沉青:“離遠點,別擋它路。”
幾人連忙讓開,土里的東西并沒有鉆出來,反而徑直從他們中間穿過。
過了一會,徐天嬌試探地踢了一下那東西留下的小土包,里面是空心。
徐天嬌看向周沉青:“這又是什么東西?”
周沉青搖搖頭,對于不太確定的生物,他也不會胡亂解釋:“或許是巨型蚯蚓吧,也可能是某種變異蛇類,它很少從土里鉆出來,我沒見過它的真貌。”
徐天嬌:“那你怎么知道見到它要給它讓路?”
周沉青繼續行進,語氣輕描淡寫:“我倒是見過擋它路的人直接被它拖進土里,最后被吃得渣都不剩。”
徐天嬌:“……”
小心翼翼地在這片叢林里走了十幾分鐘,河水流動的聲音逐漸清晰入耳。
虞冷意識到,十有八九是那條深度會沒過她頭頂的河。
她原以為這條河和現實中的那些河差不多,但當她看清后,她還是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這是一條邊界毫無規律的河。
不像方才橋下那些水,顏色黑得瘆人。
這條河里的水就是最普通不過的河水顏色,有些發綠,也有些渾濁不清,較淺的位置能看清河底,還能依稀可見某些生物在水底移動。
虞冷抬頭,在幾十米遠處看見了河岸。
好像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
徐天嬌已經利落地挽起褲腿,脫掉鞋子,當即就準備下水。
周沉青瞥她一眼,悠悠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條河里應該生活著一條巨型森蚺。”
巨型森蚺。
徐天嬌身體反應比腦子快,迅速把腳從水里抽出,濺起一片水花。
“那我們怎么過河?”她忍不住問。
既然有森蚺在里面生存,那他們肯定就不能生生淌過去,不然豈不是請它吃自助餐。
周沉青抬抬下巴:“像你剛才那樣,走過去。”
第79章 廢土篇23 以后見。
虞冷凝神盯著眼前的水面。
淺層還算清晰見底, 再往里,更深一些的地方基本已經變成渾然一體的綠色,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生物存在。
河是必須得過的。
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盡可能加快前行速度, 減少在水里浪費的時間,避免被那只巨型森蚺發現。
商量好對策之后, 幾人試探著下水。
河水寒冷刺骨,像是液態的冰, 虞冷小腿很快就有些沒知覺,肢體發木。
身體因為處于寒冷中下意識發起抖,虞冷咬著牙, 接著往深處踏去。
徐天嬌在水里走了幾步, 無奈嘆了口氣,又回到旁邊窸窸窣窣把鞋穿上:“算了,我還是不脫鞋了,不管怎么樣鞋上都會濺到水,我實在沒空分神關注它。”
踩到什么, 陳明艷往前踉蹌了一下。
她勉強保持住平衡,飛快出聲道:“有些地方有淤泥堆積,小心別摔倒。”
虞冷聞言, 更加謹慎地注意腳下。
周沉青個子高,再加上已經有了幾次過河經驗,相比之下從容得多。
他回過身, 望向虞冷, 不緊不慢出聲提醒:“中間位置水流湍急, 小心別被沖走。”
虞冷嗯了聲,示意自己已經聽見。
她抬頭,看了眼幾十米處的河對岸, 發現自己幾乎還處于起點,乍一看根本沒走出多遠。
在這樣的冰水里停留時間過久,除了會被凍僵以外,還有一個很大的風險,就是身體可能會出現痙攣。
到時候想過河就更難了。
虞冷不由得加快動作,在水中努力保持著平衡,一步步結結實實踩下去,抵抗著河流的阻力往前走。
身后忽然傳來“哎喲”一聲。
虞冷回頭一看,徐天嬌整個人幾乎已經倒在水里,正艱難地從水中爬起來,河水沒過了她的胸口。
幸好此時水位尚淺,徐天嬌還可以觸底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徐天嬌重重地唉了一聲,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滿臉煩躁,吐槽道:“淤泥實在太滑了,這路真的好難走。”
她此時整個人還泡在水里,呈一種半平躺的姿勢,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陳明艷離徐天嬌最近,艱難轉過身,伸手將她從水里拉了起來。
徐天嬌順勢站起:“謝謝明艷姐。”
見已經沒有什么大礙,虞冷稍稍放下心,收回注意力。
就在這時,有某種滑溜溜的細長生物忽然輕輕擦過了虞冷的腳踝。
就像有人拿著一根樹枝,用尖銳一端輕輕劃過了她的皮膚。
虞冷身體一僵,下意識低頭望向眼前的水面。
又深又綠,什么也看不清。
耳邊被淅淅瀝瀝的水流聲填滿,冰冷刺骨的河水將她的身體緊緊包裹,虞冷原本整個人有些發木。
忽然被這東西一觸碰,反而頭腦一下子清醒不少。
應該不是森蚺,而是某種細長魚類,森蚺的體型不會這么小。
思及此,虞冷開口:“小心,水里有東西,別被嚇到。”
徐天嬌:“這河里什么都有,剛才我還踩到了一個硬邦邦的螺殼,硌得疼死我了。”
虞冷不再閑談,全神貫注地感受著腳下的淤泥,淤泥軟滑,稍有不慎就會陷進去。
越往前走,水越深。
很快,河水的高度逐漸升到虞冷的小腹。
因為水壓的作用,虞冷的呼吸逐漸有些吃力,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
虞冷深刻意識到,他們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
腳下驟然懸空,水最深的地方到了。
虞冷深吸口氣,索性整個人如游魚般鉆進了冰冷的水中,依靠漂浮和游動朝前俯沖。
冰冷腥咸的河水打濕了她的頭發,鋪天蓋地涌進她的鼻腔。
虞冷憋著氣,身體被水波推著走,時間久了,眼前倏地騰起一種極深的眩暈感。
一種強烈的瀕死感襲來。
不能溺水。
需要呼吸。
虞冷努力保持頭腦清醒,雙臂在水中快速劃動,同時拼命將頭探出水面換氣。
一整套動作極其消耗體力,虞冷很快就感到有些體力不支。
不能停,要一直往前游。
等經過水位最深的位置,就能觸底了。
外界的一切聲音似乎都在模糊中被隔絕,虞冷憋著氣,整個人浸入冰冷的河水里。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終于又一次踩到底。
把腦袋露出水面的一瞬間,虞冷仿若劫后余生,大口大口呼吸著。
黑發濕漉漉的從額前垂下,虞冷低眸,身上的藕荷色睡衣早已緊緊地貼在身上。
身后似乎傳來一些異響,虞冷下意識回頭望去,目光驟然一凝。
出事了。
此時此刻,徐天嬌正費力地在水中撲騰著,她艱難將腦袋探出水面,接連嗆了好幾口水,臉色煞白無比。
陳明艷已經進入深水區,自顧不暇。
相比之下,周沉青顯得淡定不少。
他剛離開深水區,頭發也被打濕了一些,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狀態,平穩地從徐天嬌旁邊經過,水位剛沒過他的胸口。
這人甚至有閑心抬起頭,確認一眼虞冷所在的位置,朝她慢悠悠扯起個笑,卻絲毫沒有對身旁這個正在溺水的人伸出援手的想法。
虞冷和那雙漆黑的眼睛短暫地對視上。
她看穿了少年眼底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覺得后背發涼,指尖一點點蜷緊。
此時此刻,即使虞冷的腳底已經能觸及河底,但水深仍然控制著她的身體,讓她根本無法自如地保持平衡,在水里自由活動。
以她現在羸弱的體力,原路返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別提成功將徐天嬌救上來,虞冷甚至有可能還把自己這條小命搭進去。
現在,能幫得了徐天嬌的,只有周沉青一個人。
難怪周沉青明明是所有人中最有過河經驗的那一個,卻故意走在隊伍最后,想必一切困境都在這人的t?預料之中。
他分明是故意的。
虞冷動了動唇瓣,張口想說話。
可由于河水的壓力,再加上自身體力不支,連吐出一個字都有些困難。
虞冷抬眸看了周沉青一眼,咬緊牙關,轉身加速朝河岸方向前進。
很快,水位終于由脖頸降到腹部,喉嚨中那種近乎被人死死掐住的感覺消失了。
虞冷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恰好微風吹過,那陣自腳底永上的寒意被無數倍放大,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凍住。
虞冷顧不得先上岸,在終于擁有發聲能力后,連忙朝周沉青的方向大聲喊:“快救她!”
此時此刻,徐天嬌臉色慘白,掙扎的幅度也越來越小,明擺著快耗盡全身力氣。
再這樣下去,肯定要出人命,虞冷不能坐視不管。
聽見虞冷的聲音,周沉青的身體在水中穩穩停住。
他似乎對虞冷的請求感到有些意外,一反往日沉默寡言的常態,不緊不慢地問:“你是在求我幫忙么?”
周沉青語速很慢,一點也不著急救人,甚至有些浪費時間的意味在。
他站在水中,和虞冷之間有一段距離,懶洋洋地用目光睨著她,仿佛又恢復到第一天初見時的情景,他用她的命相要挾。
只不過這一次,是用別人的命。
虞冷視線略過周沉青,看向他身后的徐天嬌。
女孩大口大口喘著氣,身體浮沉,正目光絕望地望著她。
周沉青是現在唯一能救徐天嬌的人。
再不救人,徐天嬌就會死。
虞冷目光沉靜,坦然道:“是。”
不管怎么樣,救人最要緊。
周沉青點點頭,也沒刻意為難:“行啊,那你要記得,欠了我一個人情。”
人情。
虞冷一愣,有些意外。
這么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人要的竟然是這個?
周沉青此時正好在徐天嬌旁邊,離得不遠。
他伸出胳膊,一把抓住徐天嬌胡亂撲騰的手臂,直接將她整個人硬生生拖出了深水區。
到了不會危及生命的地方,周沉青不耐煩地松開手。
徐天嬌終于獲得自由,此時有些眼冒金星,還沒完全緩過來,不小心在水里趔趄了一下,一邊咳嗽,一邊忍不住干嘔。
方才不小心嗆了太多水,現在胃里難受的厲害,特別想吐。
虞冷又看了陳明艷一眼,確認所有人都已經成功度過深水區,便轉身往岸邊走去。
徐天嬌艱難地爬到岸邊,倒在地上彎著身子瘋狂地咳嗽了起來。
她斷斷續續地說:“你們相信不,我剛才都已經看到活的天使來接我了,她問我要不要跟她走,她能帶我在天堂里吃香的喝辣的……”
就那么一小會兒溺水的功夫,出現的幻覺還挺多。
虞冷調整著呼吸,隨手擰干衣角的水。
身上濕漉漉難受得厲害,又沒有可以更換的衣服,只能先忍著。
看來換衣服的計劃得提前一些了。
陳明艷此時也已經從河里走出,全身濕透,身體劇烈起伏,表情也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陳明艷:“我們運氣好,沒碰上那只巨型森蚺。”
徐天嬌愁眉苦臉地扎著披散的頭發:“但也有人運氣不好,差點被淹死。”
周沉青走過來,正好聽到兩人的聊天內容,喉嚨里輕輕嗤出一聲冷笑:“你們當然不會碰上那只森蚺,因為這條河里根本就沒有森蚺。”
徐天嬌愣了一瞬,明白過來:“你騙了我們?”
周沉青坦然地嗯了聲,絲毫沒覺得這個惡作劇有多惡劣。
虞冷盯著他,表情莫測:“為什么?”
“因為,過了這條河就是活死城。”
周沉青睫毛一動,直直朝虞冷看來:“我和你承諾過,到了活死城,我就會自行離開。”
“一別兩寬實在太沒意思,你總得欠我點什么,我以后才好來找你要。”
周沉青彎起嘴角,竟然真的遵守諾言,慢悠悠朝旁邊那條小路走去。
他丟下一句話。
“以后見。”
第80章 廢土篇24 坦白。
徐天嬌想說點什么, 但畢竟自己的命又確確實實是被周沉青救下來的,如果不是這個少年,自己估計已經被河水沖走了。
她抬起頭, 往周沉青消失的方向看了眼,確認的語氣說:“他已經離開。”
虞冷嗯了聲:“我們接著往前走吧。”
活死城應該就在前面不遠, 她的視野里已經能看到一片高大漆黑的城墻。
就在這時,陳明艷倒吸了一口涼氣, 輕輕嘶了一聲。
小腿處傳來一陣尖銳痛意。
陳明艷低頭一看,一條黑漆漆的軟體動物正死死地扒在她小腿肚子的位置,頭部一陷一陷, 似乎正在吸血。
虞冷眉頭一皺:“是吸血水蛭。”
陳明艷下意識伸出手, 捏住水蛭軟滑的身體,作勢要將它撕下來。
虞冷連忙制止:“不要強拉,水蛭吸血的時候吸盤會吸附在皮膚上,如果強拉有可能使吸盤斷在傷口里。”
徐天嬌看了眼陳明艷腿上那條蠕動的水蛭,胃里一陣犯惡心, 索性扶著一旁的大樹干嘔起來。
陳明艷從來沒見過水蛭這東西,不知道該怎么處,聞言停下動作, 問:“那現在怎么辦?”
徐天嬌已經嘔吐了會,聽見詢問便回頭道:“我之前在兒童科普書上看到過,被水蛭吸上以后, 可以用手或者用鞋底使勁拍打它, 它會自行脫落。”
虞冷點點頭:“這東西危險性不明, 還是盡量不要用手觸碰,反正鞋子已經濕了,用鞋吧。”
徐天嬌胃里的不適此時已經緩和不少。
她擦擦嘴, 朝兩人走過來,非常主動地脫下鞋,說:“用我的吧,我的鞋是平底鞋,效果更好。”
陳明艷順手接過她遞來的鞋,鞋底對著小腿,試探著拍打了兩下。
因為受到外界刺激,水蛭黏糊糊的身體忽然劇烈收縮,原本細長的身體一下子變得短胖,但仍然沒有脫落的趨勢。
虞冷搖搖頭,飛快拍了幾下手給陳明艷示意:“速度太慢了,需要快速不斷地擊打。”
陳明艷彎著腰,有些艱難地穩住身體。
她是右撇子,所以用右手拿著鞋,但被水蛭吸附的部位在左腿,動作使不上力。
徐天嬌主動請纓:“明艷姐,我來幫你吧。”
陳明艷點點頭,將鞋子還給她。
虞冷走到陳明艷身邊,獻上自己的肩膀:“站不穩的話可以扶著我。”
陳明艷順勢扶住虞冷的肩膀。
暫時脫離威脅生命的河水之后,氣氛似乎一下子輕松活躍了不少。
陳明艷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面前的兩個女孩,彎彎唇。
她倏地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今天是我進入廢土以來最幸福的一天。”
虞冷抬眸,眼中不自覺帶笑,問:“為什么?”
陳明艷:“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以為自己會在這里一個人孤單地死去。沒人認識我,沒人關心我,也不會有人在乎我是生是死。如果我死了,恐怕天地為家,不會有人為我傷心難過。”
她停了停,半開玩笑道:“但現在我有你們了。”
“假如我死那天,最起碼你們會為我傷心吧?”
虞冷不愛聽這些生生死死的話,聞言瞥了陳明艷一眼,低下頭去看徐天嬌的動作:“我可不會,我生性涼薄,不在意別人的死活。”
陳明艷一愣,聽到她又補了句:“所以明艷姐,你千萬別死。”
虞冷垂著眼睫,臉上還是淡淡的沒什么表情,情緒卻明顯沒有方才高漲。
徐天嬌嘴巴一撅,盯準那只水蛭,嘟嘟囔囔地說:“明艷姐,以后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進入廢土以后我現在聽見死這個字就應激。我們可是鋼鐵無敵女子軍團,咱三就在這里搭伙過日子唄,大不了同生共死,走一步算一步。”
陳明艷失笑:“行,沒準我們真有從這里離開的那一天呢。”
徐天嬌:“我要開始拍了,力氣會很大,可能會有點疼,明艷姐你忍一下。”
陳明艷:“好。”
徐天嬌咬緊牙關,飛快地用鞋底擊打那只惡心的水蛭,動作之快甚至只能看清虛影。
耳邊像是放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光是聽起來就很用力,陳明艷眉頭緊緊皺著,額頭滴下的水珠也分不清是水還是汗。
終于,那只水蛭實在受不了這種強烈的拍打,伸縮著身體,從陳明艷腿上啪嗒一下掉了下來。
徐天嬌瞅準時機,狠狠用鞋底將這只水蛭拍死。
啪!
移開鞋子,地面上只剩下一灘被暴力砸扁的黑乎乎蟲尸。
陳明艷如釋t?重負,長長呼出一口氣,看向自己已經有些紅腫的小腿:“終于結束了。”
徐天嬌嫌棄地看了眼鞋底被蹭上的水蛭尸體,到河邊把鞋重新涮洗了一邊,慢吞吞穿上。
趁這個功夫,虞冷抬頭往前看,視線穿過重重疊疊的樹葉,隱約能看見那片漆黑的墻面。
“我們接著走吧,活死城就在前面不遠了。”
腳下的土壤被她們踩得啪嗒響,越往前走,兩邊的樹木逐漸變得稀疏。
徐天嬌一邊伸手撥開擋住視線的葉子,一邊順嘴問:“你們說,假如有一天我們真的從廢土離開了,我們還會擁有在這里的記憶嗎?我該不會把你們兩個忘了吧?”
陳明艷說:“如果你把我忘了,我就也把你忘了。”
徐天嬌聞言跳腳,急了:“不準!我誰也不忘,我會永遠永遠記住你們,把你們的名字深深刻進我的腦袋里,烙在我的心臟里,你們也不準忘掉我!”
虞冷被她的反應逗笑,肩膀輕輕聳動。
“虞冷,明艷姐,你們說到時候我們離開了,把這里的事情往外講,會有人相信嗎?”
徐天嬌把擋路的樹枝踢開,小嘴喋喋不休:“假如身邊沒有人相信我,我會不會時間一長就把這些事情忘了,假如所有人都說我做了一場噩夢,我會不會真的以為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我會不會以為這些都是我幻想出來的啊?”
陳明艷:“不會沒人相信你,我和虞冷都可以為你作證。”
徐天嬌不滿意地哼了聲:“我是說別人,沒進入廢土那些人,他們會不會以為我瘋了,在胡言亂語?”
說到這,徐天嬌面露驚恐:“他們該不會把我關進精神病院吧!”
陳明艷笑著說:“我和虞冷絕不會袖手傍觀。”
虞冷補刀:“然后我們三個一起被關進精神病院。”
她們對視一眼,想象了一下那個滑稽的畫面,忍不住笑出聲。
不遠處,有一只膨大的紫色蘑菇長在樹下,徐天嬌杯弓蛇影,十分謹慎地繞開了它。
或許是因為離開廢土是這里所有人共同的向往,話題一旦提起就很難收住。
徐天嬌已經開始美滋滋地暢想未來了。
“我覺得等我活著從這里出去,我肯定已經變得很厲害了,能夠獨當一面,到時候我就辭掉幼師的工作,去當野外求生博主。正好自媒體這個行業一直火著,一人一狗野外求生,豈不是很有噱頭?”
“這個主意不錯。”
“你們兩個有什么打算?”
陳明艷:“我打算開一家女子散打館,專門教女性散打,順便普及一些防身術。”
徐天嬌瘋狂點頭:“我肯定第一個支持,到時候我去照顧你生意,咱倆還可以合起伙來拍一期視頻,我給你打免費廣告!”
陳明艷伸手和她拉勾:“那說好了,茍富貴勿相忘。”
“虞冷,你呢?”
突然被問到,虞冷陷入沉默。
她似乎還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或者更確切的是,從進入廢土的那天起,虞冷拼盡全力只想在這里活下去,卻從來沒奢想過活著離開這里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樣的。
死水一般的現實,似乎也沒什么可改變的地方。
看穿她的惘然,徐天嬌笑著打了個哈哈:“有的是時間慢慢想,咱們三個全是成大事兒的人!”
虞冷彎唇笑笑,點頭說好。
“對啦,咱們現在都已經這么熟了,平時就別直呼大名了,顯得怪生分的,還容易暴露個人信息。”徐天嬌思索了會,“你們以后叫我嬌嬌。”
“嬌、嬌。”
虞冷語氣溫吞地重復了一遍。
嬌嬌本人打了個寒戰:“要不……還是換一個?這個昵稱不夠高大威猛,好像還有點膩人。”
陳明艷:“嬌嬌,我覺得挺順口的。”
徐天嬌:“那就這么叫吧,叫我嬌嬌,我周圍的親戚朋友都這么叫我,這是我小名。其實我奶一開始給我取的是驕傲的那個驕,馬字旁,但我媽媽覺得我可以永遠做家里的嬌氣包,即使是女字旁的嬌也沒關系,所以干脆用了女字旁的嬌。”
思及傷心事,徐天嬌睫毛顫了顫,垂下眼,眼眶有些泛紅。
誰想到,世事難料,如今再也沒有家人將她捧在手心里了。
虞冷輕輕拍了拍徐天嬌的肩膀,說:“以后你就是我們掌心里的嬌嬌。”
徐天嬌破涕為笑,假裝受不了,其實表情可美了:“你好肉麻哦。”
虞冷彎彎眼睛:“你們以后就叫我小魚好了。”
徐天嬌眉頭一揚,抬起手做了一個游動的動作:“小魚,這個名字可愛!”
陳明艷:“你們還是按照以往叫我明艷姐吧,我都已經聽習慣了。”
徐天嬌吐吐舌:“正好我也叫習慣了。”
潮濕稀松的土壤逐漸變得堅硬,到后來更替為水泥地。
從叢林盡頭那道被樹葉擋住的小路鉆出去,眼前闖進一面及其宏偉磅礴的黑色墻壁,長無邊界,單從外面看,甚至像一座城堡的城墻。
徐天嬌停住腳步,抬頭打量著眼前的高大建筑,面露驚異:“這就是活死城?”
虞冷:“應該是。”
徐天嬌:“怎么都是墻,連扇門都沒有,我們怎么進去?”
話音剛落,徐天嬌定睛一看,不遠處的墻面底端不知何時被打通了一個狗洞,剛好夠一個人穿過。
徐天嬌沉默幾秒:“我們該不會要從這里鉆過去吧?”
虞冷已經率先蹲下:“能進去就不錯了,嬌嬌。”
徐天嬌耳朵一紅:“我還不太適應你們叫我小名,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虞冷:“嬌嬌嬌嬌嬌嬌嬌嬌。”
徐天嬌:“……現在適應了。”
見虞冷已經從洞口鉆進去,徐天嬌俯下身子緊隨其后,畢竟眼下也已經沒有別的去路。
短暫的逼仄之后,眼前迎來光亮。
虞冷抬起頭,下意識瞇起眼睛。
這個地方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光憑活死城這三個字,她還以為是那種荒無人煙的陰森密閉之地,但眼前的情況截然不同,甚至有些現代化。
這里像是一座遭遇過巨大沖擊變故的破敗城市,眼前是一片平坦寬闊的柏油路面,更遠處能看見連綿不絕的高樓大廈,路面上甚至還躺著三三兩兩橫倒的廢棄車輛。
離她最近的那塊車玻璃滿是裂痕,好像碰一下就會碎。
虞冷站在原地,等待另外兩個人進來。
她終于發現了這個地方的古怪之處。
和外界那些更貼近廢土的環境相比,這里更像是一塊憑空刷新出來的新地圖。
圍墻之外,植物瘋長,生物變異,世界徹底被詭異動植物占據。
而圍墻內,竟然是一片空蕩蕩又看不清盡頭的龐大城市,充滿現代人類文明。
一種強大的割裂感倏地從心底騰起。
明明都是在廢土中,她仿佛鉆的不是狗洞,而是一個神秘隧道,短短幾秒鐘就從一個世界憑空穿梭到了另一個世界。
徐天嬌爬了進來,順勢將后面的陳明艷從地上拉起。
待看清眼前的場景,徐天嬌整個人呆住,緩緩吐出兩個字:“我……去……”
她愣了足足十幾秒,瞠目結舌,終于找回發聲的能力:“好久沒看見過這么現代化的城市了。安全區那幾棟破筒子樓破爛不堪,總讓我感覺是電閃雷鳴的時候被雷劈出來的,被風一吹就會倒。”
說著,徐天嬌走到離她們最近的那輛破車前,吹了吹上面落的厚厚一層灰:“竟然還有車,可惜我沒考駕照。”
虞冷提醒:“別靠太近,這里應該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風平浪靜。”
陳明艷伸手把徐天嬌拉回來:“畢竟現在是白天。”
徐天嬌不情不愿地從那輛車旁邊離開:“好吧。”
大道寬闊,一行人謹慎地往前走。
虞冷掃了眼路兩旁的高大建筑物,她總覺得這里應該還藏著很多其他幸存者,只是暫時還沒捕捉到他們的蹤跡而已。
畢竟這座城市實在太大了。
“我們今晚要在這里找地方住嗎?”徐天嬌好奇地左顧右盼,“下一步去哪?”
虞冷安靜了幾秒:“下一步,想辦法從這里穿出去。”
“啥?我們來到這不是為了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住嗎,為什么要離開?”徐天嬌有些搞不懂了。
虞冷抿了抿唇,想對她們坦誠,但一時不知道從何解釋。
“你們聽過日默這兩個字么?落日的日,緘默的默。”
她語速平緩:“我要尋找的,其實是這個叫日默的地方。”
“對不起……現在才和你們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