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七日鬼哭(二十三) 怪物嬰兒。……
虞冷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低眸一看, 是王兆云在群聊里發(fā)起了語音通話。
虞冷心下一沉,意識到可能發(fā)生了什么情況,點擊接通。
剛一進去, 王兆云正好在說話:“我現(xiàn)在好緊張,我的手一直搭在門把手上, 但是我不敢出門。”
“信封里說讓我獨自前往客廳,想辦法讓嬰兒的啼哭聲消失, 那我是不是會直接接觸到那個嬰兒?如果一會客廳里只有聲音,但是沒有嬰兒,我該怎么辦?”
“我準(zhǔn)備出門了, 一會看見什么聽見什么我都會和你們說……”
王兆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握緊門把手,推門而出,離開溫暖明亮的臥室。
走廊里黑漆漆的,鹿頭方向隱隱傳來黯淡的微光,聊勝于無。
王兆云的臥室位置在右邊走廊最外側(cè), 所以她剛離開房間就看見了對面虛掩著門的衛(wèi)生間,門縫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沒有。
這一刻, 王兆云忽然想起虞冷昨晚在衛(wèi)生間里的遭遇,莫名緊張起來。
她的視線不敢在衛(wèi)生間方向過多停留,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緩慢地邁著步子往前走去。
刺耳的啼哭聲經(jīng)久不絕。
此時此刻, 就像是有一個音響宣在客廳上空, 將啼哭聲開到最大音量循環(huán)播放,吵得人心里發(fā)慌。
安靜的房間里,虞冷聽見王兆云的呼吸因為緊張變得越來越快, 越來越局促。
江思樂加入通話,擔(dān)心發(fā)文字王兆云看不到,索性直接打開麥克風(fēng),問:“看見什么了嗎?”
手機里忽然響起人聲把王兆云嚇了一跳,空氣安靜兩秒之后,王兆云從驚恐中回過神,連忙回答說:“暫時什么都沒看見。客廳里實在太黑了,鹿頭那邊的燈光根本照不到角落,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啼哭聲的來源。”
江思樂沒再說話,在群聊里發(fā)了一句:【好。】
既然信封里的任務(wù)是讓王兆云解決嬰兒的啼哭,那她的首要任務(wù)就是先找到啼哭聲究竟從什么地方傳出來,然后對癥下藥。
“等一下,我好像看見了什么東西。”
看見什么,王兆云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沙發(fā)底下有一個嬰兒的襁褓,很厚重的包裹著,啼哭聲好像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襁褓里好像有一個嬰兒!”
此時此刻,無論是走廊里還是王兆云通話的背景音中都同時傳來刺耳尖銳的啼哭,兩邊聲音混合在一起,聽起來愈發(fā)瘆人。
王兆云忽然短促地叫了一聲:“襁褓里絕對有東西,最外面那層的布料還在動!”
“怎么辦,怎么辦,我現(xiàn)在有點不敢過去,我不敢動了……”
黑暗中,王兆云緊緊地盯著眼前幾米遠的襁褓。
最外層的布料一會撐起來,一會凹陷進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瘋狂地扭動著身體。
真的是嬰兒么?
王兆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地朝前走了幾步,啼哭聲越來越大。
她確定啼哭聲就是從這個襁褓中傳出來的。
“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我要過去嗎?我、我必須過去……”
王兆云精神緊繃,被嚇得有些語無倫次,開始自問自答。
她一邊心里極度抗拒著朝那個詭異的襁褓靠近,一邊不受控制地挪動腳步。
這是信封里的強制任務(wù),她必須完成。
如果不完成,她還是會死,她必須完成。
虞冷接進通話,輕聲道:“兆云姐,盡量保持冷靜。我在這說話陪著你,你會稍微增加一些安全感么?”
王兆云愣了幾秒:“好像確實好了點,最起碼不像我一個人在戰(zhàn)斗了,給我一種身邊有人陪的感覺。”
“那我說話陪著你。”虞冷語氣平靜,“先接近那個襁褓觀察看看。”
另一邊的徐天嬌也一直緊張地聽著王兆云的聲音,如今虞冷加入其中,她便也打開麥克風(fēng),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歡快一些:“還有我呢兆云姐,別怕,只要完成任務(wù)基本上就不會有事的。”
江思樂說:“別怕,兆云姐。”
胡頻沒有加入語音,但他也發(fā)了個鼓勵性的文字:【別緊張。】
一時間有這么多伙伴隔著手機屏幕陪在自己身邊,王兆云深深吐出口氣,方才那種強烈的孤獨感似乎減輕許多。
在這種時刻,除了黑暗中未知的危險以外,孤立無援才是最讓人無助的事情。
如果王兆云全程一直自言自語,群聊中沒有一個伙伴給予回應(yīng),只有她一個人在這恐怖陰森的環(huán)境中唱獨角戲,她的心防線會更加脆弱。
王兆云有幾分感動:“謝謝你們。”
“既然聲音的來源十有八九就是襁褓里面的東西,那我就先靠它近一些。”
王兆云鼓起勇氣,一步步朝襁褓走去。
襁褓最外層的布料是紅色的,在朦朧的黑暗中看起來比較接近暗紅色,莫名觸目驚心,刺激著王兆云的視覺感官。
王兆云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胸腔內(nèi),心臟狂跳。
過了一會,虞冷問:“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估計是王兆云太緊張,接近襁褓的過程中一時忘記開口說話。
“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襁褓跟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襁褓里面的東西似乎掙扎得更厲害了……”
“它的力氣很大,最外層的布就在被撐開的邊緣,雖然啼哭聲從這里發(fā)出,但我總覺得里面的東西不像嬰兒……”
反而像某種怪物的幼體。
一個正常的嬰兒,會有如此詭異的扭動幅度么?
王兆云緩緩半蹲,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扭動的襁褓,遲遲不敢伸出手。
虞冷思忖片刻,問:“襁褓多大?”
王兆云簡單目測了一下,回答說:“就和正常的嬰兒襁褓差不多,估計是裹得比較厚的原因,整體不到半米。”
“只不過,這個襁褓十分奇怪……”
“正常的襁褓應(yīng)該至少露出孩子的頭部,保證孩子可以正常呼吸。可是這個襁褓卻里三層外三層地把里面的東西牢牢裹住了,像是捆綁一樣,一個通風(fēng)口都沒有留。如果里面的是一個正常孩子,這時候早就窒息了……”
可是襁褓中傳來的哭聲愈發(fā)尖銳,里面的東西絲毫沒出現(xiàn)因為缺氧而逐漸虛弱的征兆,反而中氣十足。
不說嬰兒,哪怕是一個成年人,有時候頭上只蒙著薄薄一層被子,挺個幾分鐘都會憋悶得受不了。
為什么襁褓里的東西卻不受影響?
王兆云:“我現(xiàn)在要把襁褓最外層的布料解下來了。”
徐天嬌緊張地提醒:“兆云姐注意安全啊,如果一會感覺有什么危險就趕緊往臥室的方向跑!”
王兆云:“好。”
一陣悉悉簌簌的響動之后,王兆云顫抖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我已經(jīng)把第一層布料解開了,里面應(yīng)該還有兩層。”
“但估計是因為掙扎得太厲害,第二層布料已經(jīng)破洞了,洞里伸出來一只干干瘦瘦的手臂,看起來是嬰兒的手臂,小手很白很小。”
如果光從這只瘋狂在空中抓握的小手來判斷,襁褓里面似乎只是一個普通嬰兒。
王兆云調(diào)整好呼吸,說:“我現(xiàn)在要嘗試著剝離第二層布料了。”
王兆云把手機放在腳邊,解放雙手,保證速度更快。
“第二層綁得有些緊,不過還好……比較順利。嬰兒的另一條手臂也露出來了,它的小手一直在半空中揮動,不過目前為止看起來沒有什么異常,就是正常嬰兒的手臂。”
“現(xiàn)在只要把最里面那層布料掀起來……應(yīng)該就可以看見它的頭。”
王兆云心跳飛快,冷汗早已順著額頭流下來:“我現(xiàn)在要掀了。”
一開始因為有兩三層布料的包裹,啼哭聲雖然穿透力極強,但也有些發(fā)悶。如今少去外面兩層的束縛,啼哭聲更加尖銳刺耳,距離它最近的王兆云耳邊幾乎快要聽不清其他。
到了最關(guān)鍵的一步。
虞冷跟著提了口氣,屏住呼吸,安靜等待王t?兆云說出襁褓里的真相。
空氣驟靜,虞冷聽見王兆云的局促呼吸甚至停止一瞬。
沒有尖叫,沒有大哭,王兆云身體顫抖著,雙目圓睜,已經(jīng)到了恐懼到極點的失聲狀態(tài)。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露出來的那顆頭,胸口起伏的幅度更加劇烈。
半晌,王兆云終于找回了發(fā)聲的能力,萬分驚恐地抽著氣,喊道:“怪物!怪物!!”
“襁褓里是個怪物!它!它長著四只眼睛!它的臉上一共有四只眼睛!!”
單看軀體,它似乎和普通嬰兒無異,兩只藕白的小小手臂在空中好奇地亂抓著。
可是它那張小小的白嫩的臉上,卻密集地長著四只眼睛,眼睛里眼白很多,細小漆黑的圓形瞳仁滴溜溜轉(zhuǎn),分外可怖。
這四只眼睛長得毫無規(guī)律,幾乎是隨機分布,將它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唇擠到了旁邊,接近耳朵和下巴的位置。
在王兆云發(fā)出短促驚叫的同時,怪物嬰兒哭嚎著,四只漆黑細小的瞳仁在她臉上緩緩定格。
它在空中亂抓的手臂忽然改變方向,猛地朝王兆云抓了過去!
王兆云躲閃不及,臉頰被它狠狠抓撓了一下,鮮血瞬間從被劃傷的傷口里滲出來。
王兆云大腦空白,連忙后退了一步,退到安全距離。
見狀,怪物嬰兒哭得更大聲,更委屈了,仿佛被抓傷的人是它。
它死命地哭嚎,尖叫,撒潑,仿佛想用自己放縱的啼哭聲將房蓋掀起來。
王兆云擦了一下臉上的血,強忍著痛,忽然想起自己終止哭聲的任務(wù)。
這下可好,哭聲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大。
王兆云放輕聲音,像哄自己的孩子一樣,慢慢朝它靠近:“乖寶寶,不哭,不哭不哭。聽話……”
可王兆云一靠近,怪物嬰兒就立馬瘋狂揮舞著小手要抓她,呲牙咧嘴。
貿(mào)然接近無疑會再次受傷,王兆云一時手足無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少女平靜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
“死的東西不會哭。”
她冷靜地說:“兆云姐,想辦法弄死它。”
通過昨晚的經(jīng)歷,虞冷發(fā)現(xiàn)這棟房子里的怪物雖然看起來恐怖,力氣也大,但并不是無敵,殺不死的。
她的鋼尺可以把眼睛主人的手指砸得稀巴爛,達成逃脫的目的。
信封里的任務(wù)只說不想再聽見嬰兒的啼哭聲,但并沒有要求必須用哪一種方法來完成。
眼下嬰兒既然對王兆云發(fā)起攻擊,不肯讓她輕易靠近,那軟的行不通,只能來硬的。
既然襁褓不到半米,那怪物嬰兒的體積肯定也不大,即便王兆云手里現(xiàn)在沒有武器,殺死它估計也不是難事。
得到指令,王兆云立馬有了方向。
她短暫猶豫了幾秒,視線掃過嬰兒藕白小巧的手臂,最后落到那張猙獰扭曲的畸形面孔上。
臉頰上被它抓撓的傷口還在隱隱泛疼,還在往外滲血。
王兆云下定決心,猛一吸氣,對著怪物嬰兒的頭部一腳踢了上去!
她反復(fù)告訴自己,她腳下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而是一個恐怖的怪物。
怪物。
怪物。
怪物。
一腳接一腳,王兆云狠狠咬著牙,速度極快,剛踢下去就又把腿抬高,怪物嬰兒的雙手在空中拼命抓撓,卻怎么也碰不到王兆云的腿。
終于,最后一下!
刺耳的啼哭聲戛然而止。
嬰兒的腦袋垂落到一邊,鮮血糊了滿臉,四只驚悚可怖的眼睛還大睜著,卻沒了生氣。
它死了。
死了。
王兆云雙手顫抖,大口大口喘息著,耳邊嗡嗡作響。
手機里這時傳來同伴的聲音,是那個叫虞冷的年輕女孩。
她語氣冷靜,吐出四個字:“任務(wù)完成。”
第62章 七日鬼哭(二十四) 誓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虞冷昨天晚上把眼睛主人捅受傷的緣故, 今晚并沒有出現(xiàn)有人被那雙眼睛窺探的情況。
群聊里,江思樂艾特了一下虞冷:【@虞冷,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想和你請教一下。】
她接著說:【雖然你昨晚僥幸從衛(wèi)生間里逃脫,但推演線里的怪物基本上都有攻擊性, 而且攻擊性未知,絕大部分情況下都能輕而易舉地殺死我們。你貿(mào)然建議兆云姐殺死那個怪物嬰兒, 會不會有些冒險?】
【畢竟,如果真的出現(xiàn)什么意外,死的人是兆云姐, 不是你。】
江思樂的懷疑不無道, 推演線和廢土幾乎一體,對比之下人類的力量太過渺小。絕大部分情況下。推演線里出現(xiàn)的鬼和怪物殺死他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隔著手機屏幕,無論王兆云做什么,出現(xiàn)什么后果,即使最后死亡, 都和這個叫虞冷的女生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在這種情況下,虞冷貿(mào)然提議殺死嬰兒,是不是沒把王兆云的生命放在眼里?
看到江思樂的問題, 虞冷目光頓了頓。
反正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事情做,既然對方有疑問,那她就解答:【確實有些冒險, 不過推演線里的任務(wù)沒有任何一個不冒險。】
虞冷:【如果不采取殺死嬰兒的手段, 你現(xiàn)在還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來終止嬰兒啼哭么?】
江思樂:【暫時想不到。我只是單純覺得你的提議很危險, 還有些自以為是,你在用兆云姐的生命做賭注。她的任務(wù)成功與否不會牽連到你,可是如果她死了怎么辦?】
虞冷:【我很珍惜生命, 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我也會經(jīng)常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虞冷:【在提出讓兆云姐嘗試殺死嬰兒之前,我想到了兩個細節(jié),一個是昨天晚上眼睛主人將我堵在衛(wèi)生間里,它可以直截了當(dāng)?shù)貧⑺牢遥鼪]有,或者說它并不具備殺死我的能力,由此得出這個推演線里的怪物并不無敵。換言之,它們的出現(xiàn)不是為了殺死我們,而是為了提示我們,我們最后得出了翁紅梅被她丈夫長期窺視的結(jié)論。】
虞冷:【目前為止,我們基本上已經(jīng)摸清這里的規(guī)律,無論我們遇見什么東西,只要不觸犯守則,完成任務(wù),行動就在默許的范圍內(nèi),基本上不會有生命危險。既然兆云姐的任務(wù)是終止嬰兒啼哭,我猜測無論用何種方式終止,只要能終止啼哭,就算完成任務(wù),任務(wù)執(zhí)行者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虞冷:【另一點是我亂猜的,你們注意到兆云姐信封上的文字了么,最后一句話寫的是:我不想聽見嬰兒的啼哭聲。假設(shè)這個推演線是由翁紅梅的怨念產(chǎn)生,那么這句話具有很明顯的個人情緒色彩,翁紅梅厭惡啼哭聲,她討厭這個嬰兒,或許她自己本身就不希望嬰兒存在。所以,用直接手段處死嬰兒雖然有一定風(fēng)險,但是大概率不會引起翁紅梅的憤怒,這可能正是翁紅梅想要的結(jié)果。】
虞冷:【不過說到底,一切都是源于猜測,猜測不會絕對正確。】
虞冷:【我們都在冒險,我是,你是,每個人都是。賭對了就活,賭錯了就死,沒有人能找到百分百安全正確的解法,你說對么?】
江思樂沉默幾秒:【我明白了。】
虞冷打字打得手都累了,剛放下手機準(zhǔn)備休息,江思樂又忽然給她發(fā)了一條私信。
她說:【前兩天你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被張鐵牛的尸體嚇哭,其實是裝的吧。】
看到這行文字,虞冷眉頭一挑,緩慢回復(fù):【我當(dāng)時確實挺害怕的。】
江思樂問:【張鐵牛是你殺的么?】
虞冷如實回答:【不是。】
她只是二次加工了一下尸體,但張鐵牛的死確實和她沒有丁點關(guān)系。
江思樂:【有你這個回答就夠了,最后兩天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一起離開這里。】
虞冷若有所思,沒再回復(fù)她,隨手退出群聊。
她照常點進小說軟件,按照以往,這個時候小說里面的劇情應(yīng)該已經(jīng)往下更新了。
可是沒有,小說的內(nèi)容還停留在之前的頁面。
也是個好事兒,最起碼說明最近一段時間不會有什么意外發(fā)生。
虞冷坐在床上等,隔段時間就點進小說看一眼,但出乎意料的是,《鬼哭》竟然一整晚都沒有更新。
這種情況很不尋常,有點像綿羊村最后階段的永夜。
當(dāng)他們的時間剩下越少,或是越逼近最后真相的時候,原有的提示規(guī)律就會罷工,類似于最后階段的難度進階。
還剩下兩個夜晚。
虞冷完整地把目前獲取的線索捋了t?一遍,雖然目前推出的結(jié)論在邏輯上沒什么問題,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今晚出現(xiàn)的這個怪物嬰兒,太奇怪了。
假設(shè)翁紅梅的丈夫強迫翁紅梅生下這個孩子的,最后導(dǎo)致她并不愛這個孩子,甚至厭惡痛恨它的存在,邏輯上也說的通。
可它并不是一個正常嬰兒,而是一個畸形兒,長著四只眼睛,活脫脫就是一個怪物。
它的模樣到底只是簡單的怪物設(shè)定,為了讓他們恐懼,還是在提示他們什么?
虞冷斂起思緒,點進群聊,無意中又看到胡頻前幾天錄下來的音頻,第三晚出現(xiàn)的水聲。
她初次聽見這個音頻的時候,覺得這種水流聲有些熟悉,但她一時想不到在哪里聽到過。
虞冷將手機音量放到最大,又將音頻重新聽了一遍。
嘩啦啦……
水聲持續(xù)了十幾秒,逐漸微弱,最后停下。
快節(jié)奏的短促水流。
這一刻,虞冷忽然想到某種可能性,睫毛猛地顫動了幾下。
她點進音頻,屏住呼吸,再次聽一遍。
第三遍。
第四遍。
虞冷難以置信地輕輕吸了口氣,逐漸確認心里的猜測。
她長按音頻,轉(zhuǎn)發(fā)進群聊:【你們再仔細聽聽里面的水聲,有人覺得這個水聲熟悉么?】
半分鐘后,徐天嬌回復(fù)了:【我剛聽的時候就覺得熟悉,但我實在想不出來在哪出現(xiàn)過。】
虞冷垂下眼,手指微微發(fā)抖。
這一刻,某些一直以來深藏在腦海深處,極力想要忘卻的回憶又驀然跳出。
她有些艱澀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來。
【小便。】
【是翁紅梅丈夫在門口小便發(fā)出的聲音。】
不是什么神秘儀式,也不是其他。
這種快水流的短促水聲,是翁紅梅的丈夫在深更半夜直接尿在了她的臥室門口。
很多喝醉酒的男人在回家以后會找不到廁所。他們因為喝太多酒而頻繁起夜,又因為酒精作用無法保持清醒,走路的時候眼睛都是閉著的,直接把其他房間當(dāng)成衛(wèi)生間,尿在門口或地上,是經(jīng)常會發(fā)生的事。
虞冷努力甩開腦海里騰起的那些惡心回憶。
如今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除了她自己還記得清清楚楚,當(dāng)事人估計早就已經(jīng)忘了。
徐天嬌:【我又仔細聽了一遍,還真是上廁所的聲音,只有上廁所會發(fā)出這樣的水聲。之前我們一直都猜不到水龍頭無法移動的情況下水聲是哪里來的,這下就全都解釋的通了!】
虞冷:【翁紅梅的丈夫八成有酗酒的習(xí)慣。】
虞冷:【他不僅家暴,還是個酒鬼。】
歸結(jié)出信息以后,虞冷重新拿起床頭柜里的攝像機。
初次看錄像是在第一天晚上,那時候他們還沒有獲取到什么線索,所以虞冷當(dāng)時對翁紅梅敘述的某些內(nèi)容感到有些云里霧里。
這次她試著用知曉一切的上帝視角把錄像重新看一遍,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終于對得上了。
由于精神問題,翁紅梅一直以為房子里只有她一個人,所以第一晚把她驚醒的沙沙聲應(yīng)該就是她丈夫在做什么事。
第二天客廳里摔碎的水杯,大概率是她丈夫不小心打碎了酒瓶。
沉甸甸的腳步是翁紅梅丈夫在門前行走,詭異的水聲是喝醉酒的丈夫找錯了廁所,尿在了她的臥室門口。
虞冷想起什么,又飛快地找出手機里十二條生存守則的照片。
十二點以后回家砸門的是翁紅梅丈夫,可能會尿在門口的是翁紅梅丈夫,衛(wèi)生間里四肢爬行的也是她醉酒后人事不省的丈夫。
不小心和它對視,他們只有躲在角落里保持安靜才有可能避免一次“家暴”,如果門把手忽然自己轉(zhuǎn)動,也可能是醉酒后的他在試圖強行闖入。
砸門聲響起,拖延過久沒給他開門,他會發(fā)瘋暴怒。
當(dāng)看見他人事不省地睡在衛(wèi)生間里時,千萬不能將他驚醒,否則很可能又要面臨一場狂風(fēng)驟雨般的毒打。
他長時間對翁紅梅使用暴力,常常透過門縫窺視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打罵她,侮辱她,監(jiān)視她,強.奸她,最后強迫她生下自己的孩子,無所不用其極。
他不是翁紅梅腦海里幻想出來的噩夢。
他就是一頭活生生的,人面獸心的怪物。
虞冷心里越來越?jīng)觥?br />
她倏地想起這個所謂的“丈夫”昨晚念出的結(jié)婚誓詞,字字句句,猶在耳邊回旋。
“你是否愿意謹遵結(jié)婚誓詞,無論你的妻子貧窮還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都愿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在你們的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 ”
“你是否愿意謹遵結(jié)婚誓詞,無論你的丈夫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都無條件地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翁紅梅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
不。
她不愿意。
第63章 七日鬼哭(二十五) 沒有安全時間。……
虞冷看了眼時間, 馬上就要到八點了。
就在這時,王兆云忽然在群里說:【出事了!】
王兆云:【不知道為什么,剛才就在馬上要到八點的時候, 我房間里的時鐘忽然開始逆時針轉(zhuǎn)動,就像出故障了一樣!】
緊接著, 王兆云錄了一個視頻過來。
虞冷心里一咯噔,伸手點進去。
視頻里, 那個掛在墻上的時鐘指針果然正在飛快地倒著轉(zhuǎn),速度之快甚至出現(xiàn)了殘影,同時不斷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幾乎就在出故障罷工的邊緣。
虞冷心里陡然升騰起不好的預(yù)感。
王兆云:【時鐘在23:30的位置停下來了……】
虞冷瞬間意識到一件事, 現(xiàn)在很可能已經(jīng)沒有安全時間了。
第五天晚上結(jié)束之后,八點到晚上十一點多這個時間段被直接廢除,現(xiàn)在時間直接變成第六天晚上的十一點半。
他們很可能需要連著度過最后三天的黑夜。
毋庸置疑,推演線已經(jīng)進入最終階段。
王兆云:【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現(xiàn)在是危險時間,我們不能隨便離開臥室了!】
徐天嬌:【難道就這么干等著嗎?】
江思樂:【光等著也不行, 時間緊迫,只剩下最后兩天時間,滿打滿算總共也就十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以后我們就要離開這里, 到時候還要面臨最終問題,回答錯誤也要死。】
虞冷眉頭緊蹙,腦筋飛快轉(zhuǎn)動著, 耳邊忽然聽見些許異動。
她問:【你們聽見走廊里的腳步聲了么?】
啪嗒。
啪嗒。
那個腳步聲又來了, 紅色信封正在派發(fā)。
這一次……會是誰?
王永春:【媽的, 是我!我的門縫底下被塞進來一個紅信封!】
王永春拍了一張照片過來,信紙上歪歪扭扭的紅字寫著:【請使用浴缸里的血,在墻面上畫出我的丈夫。】
王永春:【這他媽什么鬼任務(wù)?!】
虞冷目光緊緊地盯著手機里的圖片, 此刻她無暇幸災(zāi)樂禍。
顯然,這個任務(wù)相當(dāng)有難度。
王永春需要獨自前往衛(wèi)生間,掀開紅簾子,然后用浴缸里的血作畫。既然要畫出翁紅梅的丈夫,那么一定有繪畫條件。
王永春很可能和當(dāng)初的徐天嬌一樣,會直接和變成女鬼的翁紅梅打上照面,它或許會給出一定繪畫提示。
假如沒有繪畫提示,那么難度更大。如果王永春畫錯了,或是畫的不符合條件,都可能被判定成任務(wù)失敗。
王永春被選中并不是什么好事兒,恰恰相反,第六天的幻聽內(nèi)容是拖行重物的聲音,這個時候很可能是翁紅梅走向死亡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今天的所見所聞格外重要,出現(xiàn)的線索或許會和最終問題有關(guān),沒準(zhǔn)還能一并弄清楚翁紅梅死亡的真正原因。
以王永春的能力,先不說他是否會乖乖去衛(wèi)生間做任務(wù),即使去了,估計也畏首畏尾,亂畫一通,完全顧不上收集信息。
此時此刻,王永春仍然不愿意接受真相,一條接一條地問道:【這個任務(wù)必須得我親自做嗎?那個什么守則里,只說了必須完成信封里的任務(wù),但是也沒提必須是收到信封的本人去做啊?】
王永春:【@王兆云,老婆,你昨天剛做完強制任務(wù),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了,這個任務(wù)能不能你幫我做?就只是去衛(wèi)生間畫個畫而已,我是個大粗人,對畫畫一竅不通,你平時不是經(jīng)常幫我們女兒畫手抄報嗎,很快的!遇到什么危險你直接跑就行了,正好你t?的房間離得最近!】
王永春:【我以后一定加倍對你好,我再也不打你了,真的。等我們回去以后,我就全身心地照顧好我們的小家,我再也不出去打牌了,你說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永春:【如果我現(xiàn)在出去做任務(wù)的話,我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你全職在家,又沒有收入來源,沒有我……你們母女倆能活嗎?】
這也太無恥了。
虞冷面無表情地盯著王永春一條接一條跳出的消息,被他點出來的當(dāng)事人王兆云還沒有動靜,可能是不想會,也可能是還在糾結(jié)。
虞冷真摯地希望王兆云只是單純不想搭他。
事已至此,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王永春壓根就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無論是家暴還是賭.博,都是除了零次就只有無數(shù)次,一切承諾飄渺如煙,他們這種人根本不會改。
過了會,王兆云終于現(xiàn)身。
她問:【做任務(wù)可以替嗎?會有危險嗎?】
虞冷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好像有一個膨脹滾圓的氣球在一瞬間泄了氣,變得皺巴干癟。
江思樂:【守則里沒說不可以,但也沒說可以。我剛看了一眼守則原話,字面含義其實就是讓收到紅色信封的本人完成任務(wù),代替完成有點鉆空子的意思,太冒險了。】
徐天嬌:【兆云姐,你要替他去??你還沒看清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嗎,這不是隨便開玩笑的事!】
徐天嬌:【先不說任務(wù)十分危險,假如強制任務(wù)必須收到信封的本人完成,你去了的話判定任務(wù)失敗,到時候你們兩個最后都出事怎么辦?你想讓你的女兒一下子失去兩個親人?】
王兆云:【天嬌,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幾個字刪刪改改,王兆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說,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她沒有工作,王永春是家里唯一收入來源,女兒跟著他至少不會缺衣少食。
她知道王永春不是個好丈夫,作為妻子,她比誰都了解自己受過的苦。
她還記得她和王永春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是在火車上,他一回頭看見她拎著沉東西累得滿頭大汗,主動幫她提行李。那時候他還很瘦,長得也俊朗,雖然個子不高,但是看起來是個踏實本分的人。
陰差陽錯,他們的火車座位剛好相鄰。
說她懦弱也無所謂,她知道自己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她和王永春的婚姻實在是太苦,苦到?jīng)]什么值得回憶和遺憾,自己嫁給他以后幾乎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王兆云準(zhǔn)備拒絕他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狠下心,親眼看著相依為命十幾年的枕邊人去送死。
她的腦海里總浮現(xiàn)兩人剛在一起那天的畫面,消瘦俊朗的小伙子紅著臉,從背后變戲法似的掏出幾朵鮮花,遞到她面前,問她愿不愿跟著他。
他說以后一定會對她好,她說東他不敢往西,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盡數(shù)捧到她面前。
轉(zhuǎn)眼十幾年過去了,王永春終于又肯給她承諾,他說以后一定加倍對她們母女好,只要她肯勇敢代替他這一次。
即使代價是失去生命。
這是一場豪賭,賭贏的概率實在微乎其微,可是王兆云無法不心存幻想,放手一搏。
群聊里,王永春喜不自勝:【老婆,你這是答應(yīng)了?肯定可以的,守則里沒說不可以就是可以,不會有事!】
王永春:【我好愛你,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肯定不舍得眼睜睜看著我去送死。等我們回去以后,我主動把存折上交,再給你和女兒多買幾件新衣服穿。】
王兆云沒他,而是和昨天一樣,在群聊里發(fā)起語音通話,方便能和她們直接溝通。
深吸幾口氣后,王兆云抹了把眼淚,說:“那我現(xiàn)在出門了。”
虞冷盯著屏幕,拄著下巴若有所思。
對于別人夫妻倆的感情問題,虞冷心里沒有太大起伏波瀾,畢竟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王兆云自己選的,只要影響不到她,她懶得對別人加以干涉。
但她忽然想到有一個更安全的空子可以鉆。
虞冷接進通話,問道:“有人愿意出來一起去衛(wèi)生間么?”
聽見這句話,江思樂幾乎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守則里雖然規(guī)定收到紅色信封必須出去做任務(wù),但其實并沒有規(guī)定任務(wù)的具體人數(shù),即使在兆云姐做任務(wù)期間,我們也可以正常離開臥室。”
虞冷輕嗯了聲,不可置否:“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達最后階段,今晚出現(xiàn)的信息至關(guān)重要,我們可以一起前往衛(wèi)生間,看看到底會發(fā)生什么。”
江思樂:“我可以去。”
徐天嬌:“那我也要去,我和你們在一起!”
胡頻:“既然這樣,那我們大家就都去吧,人多力量大,也就不會那么害怕。只要不觸犯規(guī)則就不會有危險,到時候我們見機行事。”
沉默一會后,王永春插嘴道:“你們都去,那我就不去了,應(yīng)該也不差我一個。我在房間里給你們看著走廊,聽見什么怪動靜也能及時給你們匯報,你們說是吧?”
其實就是給自己膽小找由,但無人在意,王永春本來也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有他沒他都一樣。
商量好后,他們同時推開臥室門。
咔噠咔噠幾聲響起,虞冷向右偏頭,看見徐天嬌剛從房間里走出來,兩人對上眼,徐天嬌朝虞冷眨眨眼睛,算是打招呼。
到了衛(wèi)生間門口。
“兆云姐,待會你直接進去做任務(wù),我們幾個在后面為你打手電筒照亮,別緊張。”徐天嬌安慰道。
王兆云點點頭。
這次她不再只有孤身一人,她的身后還有很多同伴。
指甲陷進掌心,王兆云鼓起勇氣,徑直走到簾子跟前,一把將它掀起來。
什么都沒有。
一切都和之前看到的一樣,浴缸里盛滿鮮血,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想象中的恐怖場景并沒有發(fā)生。
王兆云剛松了口氣。
下一秒,衛(wèi)生間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詭異的沙沙聲。
沙沙。
沙沙。
拖行重物的聲音,竟然在這時響起。
第64章 七日鬼哭(二十六) 人形模具。……
眼前出現(xiàn)的場景令所有人感到心驚。
因為這一幕, 和他們預(yù)料中的截然相反。
按照他們之前對錄像內(nèi)容的猜測,第六天時出現(xiàn)的拖動悶響,應(yīng)該是那個殺死翁紅梅的人在地面上拖行翁紅梅。
可是門縫里忽然出現(xiàn)的那個站立著的身體, 是翁紅梅的。
此時此刻,她的著裝和預(yù)言照片里一模一樣, 穿著身又灰又舊的衣服,但是其他部分又有明顯不同。
她的烏黑長發(fā)只到肩膀, 沒有遮住全臉,兩只眼球上雖然爬著些許紅血絲,但看起來并不瘆人, 只是有些憔悴。
翁紅梅整個人都很年輕, 不像飽受家暴摧殘的精神病患者,更像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女學(xué)生。
因為有門擋著,翁紅梅手里拽著的東西并沒有完全進入眾人的視線里。
翁紅梅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忽然咧開嘴,慘白的臉上跳出一抹陰森的笑容:“請幫我開一下門, 我的丈夫進不來了。”
江思樂在隊伍最后,離門最近。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伸手把門開大了一些。
畢竟在這個推演線里, 沒有人敢忤逆翁紅梅的指令。
翁紅梅眼珠滴溜溜轉(zhuǎn),又笑了一下,說:“謝謝。”
虞冷投去視線, 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現(xiàn)在的翁紅梅, 忽然發(fā)現(xiàn)很多異樣, 眉頭蹙起。
翁紅梅露出的手臂上潔白無暇,看起來就是一個消瘦女孩的手臂,沒有任何淤青和傷痕。
可是在錄像中, 翁紅梅的胳膊上分明有很多傷,還有剛咬下去不久的牙印,密密麻麻,幾乎將她的胳膊填滿。
這是怎么回事?
單純出現(xiàn)了漏洞?
還是說……
眼前的翁紅梅其實并不是瀕死時期的翁紅梅,而是處于罹患精神疾病,出現(xiàn)自殘行為和被丈夫家暴時期以前?
在虞冷的困惑中,翁紅梅已經(jīng)抬腿跨過衛(wèi)生間的門檻,朝更深處的他們一步步逼近。
虞冷瞳孔猛縮,終于看清了翁紅梅手中拖拽著的東西,她口中的“丈夫”。
竟然是一個空白人。
不,或許甚至不能被稱作人。
它通體雪白,膨脹臃腫,長著人的四肢,可是身體上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器官,脖頸之上就如同托載著一個純白色的橢圓形海綿球,沒有耳朵,沒有眼睛,沒有鼻子和嘴唇,也沒有任何毛發(fā)。
它簡直就是活脫脫一個未經(jīng)任何雕塑的人形模具,一個可以自由上色的人形畫板。
在無數(shù)道錯愕t?的目光中,翁紅梅表情如常,一邊往浴缸的方向走,一邊僵硬地抬起腦袋問:“哪個朋友是來幫我作畫的人?”
王兆云主動上前一步:“是我。”
翁紅梅的目光落在王兆云身上,表情很詭異,忽然問:“朋友,你結(jié)婚了嗎?”
沒料到翁紅梅會忽然詢問任務(wù)以外的問題,王兆云愣了一下,如實回答道:“我結(jié)婚了。”
聽見這個答案,翁紅梅眼珠露出的面積變大了一些。
她的語氣似乎很期待,又問出第二個問題:“你幸福嗎?”
王兆云如遭雷擊。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思考許久,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應(yīng)該是幸福的。我有一個很懂事很聽話的女兒,她很心疼我,總是在我做完家務(wù)以后主動幫我揉肩……”
提到女兒,王兆云緊繃的身體放松一些,眼里泛起柔和的光,看著很平靜。
未料,翁紅梅緊緊盯著她,回復(fù)的語言十分犀利:“你的幸福里為什么沒有提及你的丈夫?你的婚姻不能缺少你的丈夫。”
虞冷感到十分詫異。
眼前的翁紅梅雖然肢體不太協(xié)調(diào),甚至有些僵硬,但她并不像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鬼魂。
恰恰相反,她的面部表情和說話語氣都十分鮮活,仿佛只是在某個街角不經(jīng)意偶遇到王兆云,和好友平靜地聊著天,討論有關(guān)婚姻的話題。
王兆云笑得有幾分自嘲和苦澀,回答說:“是的,我的丈夫不是一個好丈夫。他迷上了賭.博,有時還會家暴我,總是給我留下一身的傷,對待婚姻也不是十分忠誠。如果只論我和他的婚姻,那我確實不夠幸福。”
對于一個習(xí)慣性自我安慰和自欺欺人的人而言,承認自己不幸福的事實其實很難。
這就相當(dāng)于要把自己長久以來建立的虛幻烏托邦親手摧毀,讓那些類似于“他其實還愛我”“他有時候?qū)ξ液芎谩薄皻w根結(jié)底是他支撐起這個家”的種種謊言支離破碎。
受害者最能心知肚明,背后的事實其實根本就是——他對你不夠好,他不再像當(dāng)初那樣愛你,這個家早已貌合神離,像是茍延殘喘的火星一般,隨時面臨枯熄。
究竟是在靠什么強撐著呢?
究竟為什么要強撐著呢?
經(jīng)歷了十幾年婚姻的王兆云竟然也有些不明白。
她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年輕悸動的小姑娘,換句話說,她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個“資深妻子”和“資深母親”。
可這一刻,她猛然發(fā)覺自己的婚姻是那么一塌糊涂,她竟然不知道自己這么久以來苦苦維系和對丈夫敢怒不敢言的原因。
翁紅梅想得到王兆云有關(guān)婚姻的答案,而王兆云的答案是不幸福。
最后一個問題:“你自由嗎?”
王兆云沉默幾秒,似乎想通了某些事。
她的回答不再牽強,甚至稱得上鏗鏘有力:“我不自由,我一點也不自由!我是個全職家庭主婦,我沒有收入來源,我的生活就是做飯、做家務(wù)、接送孩子、照顧孩子,有時候還要受盡丈夫和婆婆的謾罵。我的身體雖然可以行動自如,可我早就已經(jīng)被一條無形的鎖鏈綁住,我的心臟動彈不得。”
“在嫁給我丈夫之前,我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我幻想著有朝一日和朋友去看一眼大海長什么樣,我想靠打工賺來的錢走出鄉(xiāng)下,去見一見存在于書本中的高樓大廈。”
“我……我小時候還是語文課代表,我的作文回回被老師夸獎,我的夢想原本是成為一個作家。可我最后變成了一個家庭主婦,我苗條的身體因為生育變得臃腫難看,我每天離家的最遠距離就是只需要坐兩站公交就能抵達的菜市場。”
眼里蓄起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王兆云身體顫抖著,伸手捂住臉。她的手指已經(jīng)因為長期做家務(wù)活變得干燥粗糙,布滿橫紋。
她原以為自己的生活在婚姻的加持下是錦上添花,她原以為有了丈夫以后,她的未來就有了溫暖的依靠,不再孤單。
可是為什么會這樣?
兒時作文里裹挾著的那個成為作家的夢,那個未來要走出束縛去目睹山川大海的夢,都跑去了哪里?
她的人生到底是因為婚姻變得更加幸福,還是……更加痛苦?
一旁的徐天嬌被感染,眼眶已經(jīng)有些紅了。
翁紅梅的臉上露出悵然的表情,很可惜地說:“果然,大家都是這樣。”
“為什么沒有人愿意相信我呢?”翁紅梅低低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聲音很輕,“婚姻就是這樣痛苦啊。”
聽見這句話,虞冷倏地抬眼,猛然捏緊自己的掌心。
她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他們目前為止歸結(jié)出的推論可能要被推翻。
他們很可能……又猜錯了。
翁紅梅咧開嘴笑笑,朝王兆云道:“問答結(jié)束,請你幫我作畫吧。”
王兆云抬頭,眼前這面墻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我是誰”三個字填滿,幾乎沒有落筆之地。
血紅的大字聲聲質(zhì)問,觸目驚心,很難有人能想象到是面前神色平靜的翁紅梅親手寫下。
王兆云看了看面前盛滿鮮血的浴缸,茫然問:“我應(yīng)該怎么畫?”
翁紅梅說:“我和你描述我的丈夫,你幫我畫出我的丈夫。”
王兆云深深吐出口氣,做好心準(zhǔn)備,伸出手指用指尖在血里輕蘸一下,說道:“可以開始了。”
翁紅梅垂下頭,目光發(fā)直。
她眼神放空,似乎在思考,過了一會才開口:“我的丈夫……應(yīng)該有一雙猥瑣恐怖的眼睛,他經(jīng)常透過房間的門縫偷窺我。”
眾人心里一驚,王兆云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連忙按照自己的解在墻面上作畫,畫出一雙狹小猥瑣的眼睛。
翁紅梅繼續(xù)道:“他應(yīng)該長得很兇狠,因為他無情地把我困在房子里,還經(jīng)常家暴侮.辱我。”
王兆云猶豫了一會,蘸蘸鮮血,斟酌著落下手指,畫出一對倒八字的眉毛,下垂的嘴角,看起來兇神惡煞。
她不太會畫鼻子,所以只在嘴的上方點了一個小點,當(dāng)成畫像的鼻子。
翁紅梅接著說:“我的丈夫應(yīng)該酗酒,或是賭.博,不良嗜好至少占一樣。”
“我的丈夫應(yīng)該不負責(zé)任,他愛面子愛財富愛一切勝過愛家庭和妻子。”
“我的丈夫還應(yīng)該不忠,他會去按摩店嫖.娼,或者在社交媒體上大放厥詞,惡意詢問性感女孩們是什么價格,試圖獲取一些艷遇的機會……”
翁紅梅抬起頭:“你為什么不畫了?”
她目光下移,十分不解地詢問王兆云:“你的手指為什么在發(fā)抖?”
王兆云的精神已然有些崩潰。
她抬起手想擦掉眼淚,又發(fā)現(xiàn)自己滿手鮮血,將手放下。
她說:“你描述的這些惡習(xí),我的丈夫基本上全都有。”
翁紅梅定定地看著王兆云,嘴唇一張一合,吐出幾個字:“可是,這不就是婚姻嗎?絕大多數(shù)婚姻不都這樣嗎?我的父母不會騙我。”
王兆云忽然啞口無言。
因為她也聽說過類似的話,從家人嘴里。
在母親被醉酒的父親打傷之后,母親一邊唉聲嘆氣地給自己上藥,一邊說:“誰家過日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翁紅梅的聲音將王兆云的思緒扯回現(xiàn)實。
她笑瞇瞇道:“今天的畫就畫到這里吧,你幫了我大忙。”
話音落下,翁紅梅手中的空白人像忽然開始畸變扭曲。
它長出了毛發(fā),膚色漸變成黃黑,五官如同浮出水面一般在頭顱上緩緩升出,臃腫的身體也變得消瘦了一些,整體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這是翁紅梅的丈夫。
那個一直以來家暴她,侮辱她,偷窺她的丈夫,她一切痛苦的來源。
最后,翁紅梅輕輕吐出幾個字:“還有一天時間,我的朋友們,請努力幫我找到真相,讓我脫離苦海。”
她帶著那個剛變成人類的模型無影無蹤。
環(huán)境陷入一片死寂。
徐天嬌咽了咽口水:“你們……聽明白了嗎?”
王兆云整個人幾乎癱在地板上,額頭上滿是冷汗,說不出一個字。
江思樂嘆了口氣,低聲問:“翁紅梅最后那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說明……我們現(xiàn)在找到的真相其實是錯的?”
虞冷保持沉默,一言不發(fā)。
在時間僅剩最后一天的時候。
他們再次走進了死局。
第65章 七日鬼哭(二十七) 最后一日。
房子里一片寂靜, 任務(wù)完成后他們不敢在外面多待,紛紛回到臥室。
群聊里正圍繞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討論得熱火朝天。
江思樂:【眼下只剩最后一天,總共十幾個小時, 最t?后一天的錄像內(nèi)容還得等幾個小時之后才能出現(xiàn),任務(wù)時間所剩無幾了。】
徐天嬌:【那我們現(xiàn)在直接推翻之前的猜測, 重新開始推嗎?】
胡頻:【我覺得現(xiàn)在這個階段不適合討論,我現(xiàn)在毫無頭緒, 一點方向也沒有。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我們不知道之前的推內(nèi)容哪部分是正確的,哪部分是錯誤的, 現(xiàn)在推的話可能仍然會出現(xiàn)錯誤, 到時候怎么辦?】
江思樂:【所以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不討論?】
胡頻:【等第七天翁紅梅提示的信息給出之后,線索收集全,到時候再集中推也不遲。】
江思樂:【可是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我們很難保證第七天晚上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其他狀況,萬一到時候變成厲鬼的翁紅梅或者其他東西忽然狂暴要殺了我們, 我們只來得及逃命,很可能沒有推的時間!】
江思樂:【趁現(xiàn)在風(fēng)平浪靜,什么事情都沒有, 我們不是剛好可以提前做些準(zhǔn)備么?】
虞冷垂眸盯著手機屏幕,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一直沒有發(fā)言。
兩方各執(zhí)其詞, 其實說的都有道。
時間所剩不多是事實, 沒人保證第七天的情況仍然會和今天一樣安全, 根據(jù)綿羊村最后群羊狂暴的現(xiàn)象來看,推演線的最后階段忽然出現(xiàn)極度危險的危機不是沒有可能。
更何況,第七天的錄像里, 翁紅梅顯然已經(jīng)不是活人,精神狀態(tài)極其瘋癲,假如推演線在最后階段給他們提升難度,很可能會讓怨氣深重的翁紅梅開始殺戮,到時候他們滿腦子只剩下活命,很難冷靜下來思考。
但是,根據(jù)之前推被數(shù)次推翻的情況,虞冷長了記性。
她深切地意識到,最靠譜的結(jié)論只有在所有事情發(fā)生完以后才能綜合得出。
既然第六天的翁紅梅是正常情況下的翁紅梅,而且為他們提供了不少新信息,那么第七天的翁紅梅仍然有可能接著提供線索。
同,既然第六天的信息將之前的結(jié)論推翻,那么第七天出現(xiàn)的線索也有可能將第六天的內(nèi)容推翻。
不到最后關(guān)頭,他們隨時可能都處于障眼法之內(nèi),僅靠眼前未收集全的信息胡亂猜測,很難得出正確結(jié)果。
思及此,虞冷敲擊屏幕,表達出自己的觀點:【我也覺得可以等明天之后再集中推。】
【第七天的情況的確難以估測,也有很大可能性遇到危險,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們無法確定第七天的線索是否還會出現(xiàn)反轉(zhuǎn)。畢竟我們之前的推論十分符合邏輯,也能貼合當(dāng)時得知的一切信息,但還是在第六天的時候被推翻了。】
江思樂沉默幾秒,問:【那假如明天沒有時間集中討論怎么辦?】
虞冷:【那假如我們的推論錯誤怎么辦?】
江思樂:【……好吧,說不過你。】
虞冷慢悠悠打字:【推演線進行到現(xiàn)在,我們所有消息互不隱瞞彼此共享,即使不集中討論,每個人心里基本上也都能確定一個模糊的方向了。】
【假如第七天真的面臨無法聯(lián)絡(luò)的困境,那到時候我們就各憑本事,回答正確與否全靠天意吧。】
其實虞冷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答案,而且還算有些把握,她只是單純不想說。
在群里集中討論,就意味著所有人要將自己的推論全盤托出,彼此共享,毫不隱瞞。
但有的人,虞冷不想讓他活。
什么都沒做,白撿一條命,有點太便宜他了。
徐天嬌:【我仔細想了一下,虞冷說的其實很有道,每個人思考的角度都不一樣。就像前幾天集中推的時候,每次都會出現(xiàn)沖突的想法,然后爭論一番,最后選擇那個相對更為合的結(jié)果,但其實每個人的猜測都可能是對的,每個人的猜測也都可能是錯的。】
徐天嬌:【即使我們最后推出一個新結(jié)果,很可能我們之前那個結(jié)果才是正確的,新推論反而錯誤,誰都無法保證推論的正確性。】
徐天嬌:【最終問題是關(guān)乎每個人生與死的大事,眼下已經(jīng)到了最后關(guān)頭,信息基本上已經(jīng)收集到十之八九,到時候回答最終問題,我們就各憑本事吧。】
王兆云:【我有一個疑問。最終問題難道不會面向所有人嗎?就比如需要確定一個最終答案,如果答對所有人都能活,如果答錯所有人都要死這種?】
江思樂:【不會。根據(jù)先前幸存者們的經(jīng)驗,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
江思樂:【在推演線里,即使達成了短暫的團隊合作,每個人也都只為自己而戰(zhàn),回答最終問題大概率也是自己回答自己的。不會出現(xiàn)所有人命運捆綁在一起,同生同死的情況。】
看完江思樂發(fā)的消息,虞冷目光停留在中間那句話上,久久沒有挪開。
這里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數(shù)不清的敵人,哪怕是短暫達成共識沒有利益沖突的伙伴,其實也有隱藏的時限。
每個人都只為自己而戰(zhàn)-
時鐘指針轉(zhuǎn)到八點,忽然猛然停滯,開始瘋狂地逆時針倒轉(zhuǎn)。
第七天晚上終于到來。
這是在這棟房子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為關(guān)鍵的一天。
他們提前達成共識,在十二點之后接通了群語音通話,屆時如果發(fā)生什么異常能夠馬上打開麥克風(fēng)匯報,更加節(jié)省時間。
很快,王兆云顫抖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走廊里傳來了腳步聲,應(yīng)該是翁紅梅!她嘴里還在哼著歌,調(diào)子和錄像里的那個籠子縫一模一樣!”
在錄像中,死狀凄慘的翁紅梅站立于走廊盡頭。
虞冷側(cè)耳聽了一會,并沒有從門外聽見異響。
看樣子,翁紅梅并不在自己這邊,只在另外一條走廊出現(xiàn)。
江思樂說:“好像已經(jīng)快到我這兒了。”
虞冷有些糾結(jié),心里正在做決定要不要出去。
變成女鬼的翁紅梅危險性未知,貿(mào)然離開安全的臥室未免有些冒險。
但是今晚是最終時間,翁紅梅很可能會交代更為關(guān)鍵的信息,如果不親眼看見聽耳聽見,他們很可能錯過很多東西。
王兆云的語氣忽然變得驚慌失措:“為什么?!翁紅梅明明已經(jīng)從我的房門前過去了,我的門前現(xiàn)在還是有聲音,而且這道聲音似乎離我很近!”
“好像是……好像是什么東西在地面上爬動的聲音!”
就在這時,虞冷猛然想起一件事,下意識脫口而出道:“張鐵牛!”
第三天結(jié)束以后,張鐵牛的尸體就從沙發(fā)下面消失不見,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而現(xiàn)在,它八成開始活動了。
江思樂:“翁紅梅停下來了,她一直在唱歌,但是隔著一扇門,我有點聽不清楚,如果想聽清她唱什么就必須把門打開……”
而現(xiàn)在,翁紅梅就站在她的房門后。
徐天嬌:“想要獲取信息就必須聽清翁紅梅唱歌,想要聽清翁紅梅唱歌就必須離開臥室!”
徐天嬌深吸口氣,雖然害怕,但也立馬作出決定:“我現(xiàn)在要出去了。”
王兆云:“那我、我也出去看看。”
江思樂:“等你們快到的時候我再往外走,翁紅梅現(xiàn)在離我太近了。”
徐天嬌:“如果碰上張鐵牛的尸體怎么辦?”
虞冷:“到時候再看,反正它爬的速度不一定有我們跑的速度快。”
徐天嬌:“……對!”
王永春仍然沒有參與,在群聊里保持著緘默,同時縮在臥室里裝死。
他的想法不難猜到,他已經(jīng)算準(zhǔn)王兆云不會輕易放棄他。
所以只要王兆云出去了就行,只要王兆云掌握了線索就行,反正王兆云到頭來一定會把答案告訴他的,不可能讓他送死。
虞冷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她走到鹿頭旁邊的時候,正好看見張鐵牛扭曲的上半截身子從衛(wèi)生間里往外爬,速度不快,所經(jīng)之處流下了蝸牛粘液一般的長條血跡。
它的眼珠駭人地凸起著,兩枚眼球幾乎已經(jīng)脫離眼眶之外,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
因為爬行視角有限,它正盲目地往前爬動,并沒有看見臨時躲回過道里的虞冷。
浸滿鮮血的衣服布料在地上緩慢摩擦著,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窸窣動靜,逐漸遠去。
越過衛(wèi)生間,虞冷一抬頭便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翁紅梅。
漆黑模糊的走廊里,那t?抹鮮紅的身影格外瘆人。
江思樂:“她現(xiàn)在還在哼籠子縫,我仔細和錄像對了一下,歌謠的內(nèi)容應(yīng)該和錄像中的一樣,沒有變化。”
除了王永春和還在房間里的江思樂以外,他們目前一共出來了四個人。
幾人對視一眼,互相打氣,緩慢朝走廊盡頭的翁紅梅逼近。
視野中,翁紅梅背對著他們的身影由一個血紅的小點逐漸放大,再放大,幾乎和錄像里的視角一模一樣。
直到還剩下兩米左右的距離,江思樂才小心翼翼地從房間里探出頭來,外推的房門差點碰到翁紅梅血流如注的身體。
近在咫尺的地方,女人背對著他們,烏黑如瀑的長發(fā)垂到慘白的腳踝。虞冷忽然想到錄像中那顆猛然扭轉(zhuǎn)的頭顱,脊背直冒涼氣。
這一刻,翁紅梅已哼到最后一句,聲音拖著哭腔:“籠子中的鳥兒做噩夢,籠子中的鳥兒心砰砰……”
按照錄像里的內(nèi)容,翁紅梅很快就要將頭顱旋轉(zhuǎn)一百八十度,哭叫著詢問他們“我是誰”。
可是并沒有。
唱完“心砰砰”三個字,翁紅梅空洞凄厲的聲音未停,還在接著唱。
“籠子中的鳥兒離家去,籠子中的鳥兒腦嗡嗡。”
“籠子中的鳥兒下地獄,籠子中的鳥兒不安生。”
聲音驟靜,她忽然不說了。
她的喉嚨里傳來痛苦的悶哼聲,她在低聲哭泣。
虞冷指尖蜷緊,已經(jīng)做好翁紅梅扭轉(zhuǎn)頭顱看來的心準(zhǔn)備。
下一秒,眼前漆黑恐怖的長發(fā)猛然被朝后翻轉(zhuǎn)的雙手掀開,露出那張被頭發(fā)掩埋的慘白扭曲的臉!
翁紅梅咧開嘴,眼里不斷淌出血淚,笑得比哭還要痛苦,口中尖叫著發(fā)出嘶嚎:“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照片里的翁紅梅被垂下的長發(fā)遮住了半張臉。
而此時此刻,距離他們近在咫尺的,不是翁紅梅的后腦勺,而是女人被長發(fā)覆蓋的整張臉。
第66章 七日鬼哭(二十八) 作答。
王兆云短促尖叫了一聲, 旁邊的徐天嬌立馬反應(yīng)過來,同樣煞白著張小臉,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唇前, 朝她搖了搖頭。
王兆云連忙驚恐捂住嘴,將頭側(cè)過, 不去看那張恐怖的臉。
虞冷指甲陷進掌心,努力保持冷靜, 目光一刻也不敢從翁紅梅身上移開,生怕自己錯過什么細節(jié)。
翁紅梅的身體正劇烈顫動著。
她雙目無神,眼睛發(fā)直, 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喉嚨里卻不斷發(fā)出痛苦嚎啕的聲音,整個場面分外詭異。
她的正臉雖然面朝著他們所有人,但毫無焦距的視線卻沒有看他們,而是在盯看遠處的什么東西。
鮮血不斷從她的頭頂冒出,如同殷紅的泉眼, 滴滴嗒嗒地淌到腳下。
翁紅梅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忽然抬腳朝他們走去。
因為臉和身體整個扭轉(zhuǎn),所以她慘白的足尖還朝著走廊盡頭, 行進的方向和足尖朝向截然相反。
她不斷前進,腳部的動作看起來卻是在不斷倒退。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站到旁邊,為翁紅梅的行進讓出了一條路。
走著走著, 翁紅梅的嘴唇上下碰撞, 又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哼唱起那首歌謠。
“籠子縫, 籠子縫,籠子中的鳥兒心好疼。”
“籠子縫,籠子縫, 無邊的黑暗將籠蒙。”
“籠子縫,籠子縫,籠子中的鳥兒把眼瞪。”
……
一遍又一遍。
翁紅梅挺直脊背往前走,不知疲倦地將同樣一首歌謠哼唱一遍又一遍。
她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單薄,竟然無端有幾分悲壯。
他們跟了上去。
不知道為什么,方才那股恐懼感消退后,虞冷忽然覺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虞冷看見翁紅梅走進衛(wèi)生間,拉開紅簾子,整個人沒有一絲波瀾地踏進盛滿鮮血的浴缸,然后躺下,只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從血里探出的那顆頭仰視著天花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開心事,她咧開嘴,忽然癡癡地傻笑起來。
她大叫起來,聲音響亮。
“我的朋友們,我就要解脫啦,哈哈!”
“我的人生!終于要結(jié)束啦!”
“翁紅梅,你再也不用做瘋子啦!”
最后一個字話音落下,翁紅梅忽然倒吸一口氣,整個人猛地下沉,整顆頭顱也浸沒在浴缸之中。
一連串動作發(fā)生得太快,他們甚至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翁紅梅就已經(jīng)消失不見。
虞冷走到浴缸跟前,垂眼望去。
只剩下滿缸鮮血。
翁紅梅仿佛瞬間化作一灘血水,凋零,彌散,就此于浴缸中湮滅,再也沒有探出頭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翁紅梅在他們眼前又死了一次。
她是自殺的。
親手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她很高興。
沉默許久之后,徐天嬌打破沉寂:“結(jié)束了嗎?”
江思樂:“看樣子結(jié)束了。”
徐天嬌眼神復(fù)雜,壓低聲音說:“雖然我現(xiàn)在有點糊涂,暫時還沒搞清楚翁紅梅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我覺得她有點可憐……”
“我不是什么圣母啊,就是翁紅梅最后說的那幾句話,不知道為什么,讓我有點想哭。”
徐天嬌嘆了口氣,又下意識看向不遠處那個盛滿鮮血的浴缸。
此時此刻,長方形的白色容器已經(jīng)成為翁紅梅的棺槨。
“你們說……她一定是遇到了很痛苦很無奈的事吧?”
江思樂瞥了徐天嬌一眼,說的話有點煞風(fēng)景:“先別心疼她了,心疼心疼你自己。先從這個推演線活著出去,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吧。”
徐天嬌不爽地嘟囔:“切。”
就在這時,胡頻往衛(wèi)生間門外看了一眼,語氣驚喜地說:“大門開了,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這個房子了?!”
虞冷走過去,抬頭一看,那道從他們剛進來就上了鎖的鐵門果然已經(jīng)大敞開。
群語音通話一直開著,胡頻剛撂下那句話,王永春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客廳。
他一聽見門開了就往外跑,生怕身后有什么東西追上來。
張鐵牛的尸體已經(jīng)爬行到墻角附近,王永春看見它,身體停頓一下,竟然鼓起勇氣繞了過去,頭都沒回。
徐天嬌說:“我們也趕緊出去吧,最終問題應(yīng)該就在門外。”
七天終于結(jié)束。
他們離開了這棟房子。
最后一個人踏出門檻的一瞬間,身后的鐵門再次砰的一聲閉合。
感受到一陣不知從哪吹來的微風(fēng),虞冷駐足,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氣。
活著的氣息。
她終于從這個封閉的“籠子”中走出來了。
只是任務(wù)還沒有結(jié)束,只有答對最終問題,才算真正地順利存活。
胡頻:“問題在天空上!”
虞冷抬起頭,看見任務(wù)下面多了一行醒目的血字。
【我為何而死?】
與此同時,懸崖邊緣忽然憑空出現(xiàn)六個寫字板,寫字板顏色純白,應(yīng)該是供他們寫下答案的地方。
每一個寫字板的正上方都懸著一個深紅色的計時器,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只有三十分鐘。
徐天嬌嘴快,已經(jīng)把問題念出:“我為何而死……?看來問的應(yīng)該是翁紅梅的死因。”
王兆云神色一喜:“剛才她死在我們面前,她是自己走進浴缸里淹死的,答案是不是自殺?”
江思樂搖頭:“不,沒這么簡單。翁紅梅直接死在我們面前,自殺顯而易見,只寫下這兩個字肯定不對。答案不會直接擺在明面上,推演線的最終問題不可能這么簡單!”
王兆云面露為難:“那答案應(yīng)該是什么呢?”
所有人陷入沉默。
剛才虞冷就已經(jīng)注意到,估計是王永春落下太多線索,什么也不了解,所以他站的位置離王兆云很近,表情隨著他們的討論不時變化,但他也自知自己沒有討論的資格,一直沒敢出聲。
江思樂:“這個寫字板的大小能寫很多東西,光寫幾個字肯定不行,我們估計得分析翁紅梅自殺的深層原因。”
胡頻:“深層原因?被家暴囚禁監(jiān)視那些內(nèi)容?”
江思樂:“這些是我們原先的推斷,但是第六天的時候翁紅梅和我們說的那些話很明顯暗示了我們的猜測不對。”
胡頻:“翁紅梅已經(jīng)死了,它是鬼不是人,難道她說的話就不能是故意為了混淆我們?”
見情況不對,徐天嬌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要不然我們就按照之前虞冷說的那樣,大家各自寫各自的吧?”
氣氛靜下來,但仍然有些凝固,一時沒人動作。
因為即使想法出現(xiàn)了分歧,他們也不敢輕易把答t?案寫下。
這可是關(guān)乎生命的事,假如回答錯誤,很可能剛寫完就命喪黃泉。
他們對自己的猜測沒有把握。
徐天嬌看了看一言不發(fā)的江思樂,又看了看漲紅臉的胡頻,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虞冷。
虞冷嘆了口氣。
沒想到最終還是走到了集中討論這個階段。
雖然她更偏向每個人自己答自己的,可轉(zhuǎn)念一想,她還沒有和徐天嬌的小狗見過面。
虞冷語氣冷靜地開口:“你們還記得以前初高中做語文閱讀解的答題方法么?”
江思樂一愣:“什么?”
虞冷:“逐層分析。既然問題是剖析翁紅梅死亡的原因,那就要分析淺層原因和深層原因,表面原因和根本原因,所有角度都答全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王兆云的表情有些局促,低聲說:“可是我沒學(xué)過這些……”
“沒關(guān)系。”虞冷看了王兆云一眼,給她解釋,“就是所有方面都答全。”
“問題是翁紅梅為何而死。我們看見她自殺,但歸根結(jié)底我們需要弄清楚她為什么自殺,自殺的原因才是解題的關(guān)鍵。”
胡頻聽懂了,有些不屑地問:“所以……翁紅梅為什么自殺?”
王兆云猜測:“應(yīng)該是被她的丈夫逼的吧?畢竟她的婚姻那么不幸福,那么痛苦……”
徐天嬌沒有頭緒,覺得王兆云做的話有幾分道,附和著說:“最起碼肯定和婚姻分不開。”
虞冷:“確實和婚姻分不開,但和翁紅梅的丈夫沒關(guān)系。”
眾人一驚,難以置信地看向虞冷。
虞冷頓了頓,緊接著說出下一句更讓人震驚的結(jié)論:“因為翁紅梅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她根本沒有結(jié)婚。”
“所有婚后不幸的遭遇,都是翁紅梅幻想出來的。”
徐天嬌眼睛瞬間瞪大,腦袋宕機,幾乎沒能解虞冷話里的意思。
“你是說……你是說翁紅梅根本沒有結(jié)婚?她單身?!可是她明明就有丈夫,還有那個啼哭的嬰兒,難道不是她的孩子嗎?整個推演線幾乎都在圍繞翁紅梅不幸的婚姻進行啊!”
徐天嬌接著道:“而且翁紅梅對我的三個發(fā)問,第一個問題就是問我結(jié)沒結(jié)婚,如果她單身,完全沒必要問我這個問題……”
徐天嬌現(xiàn)在有點摸不著頭腦,匪夷所思,但是潛意識又莫名相信虞冷的判斷,一時進退兩難,冰火兩個陣營在打架。
江思樂若有所思地說:“詳細講講,你怎么知道翁紅梅根本沒有結(jié)婚?”
虞冷沉下心,盡量簡潔地給他們解釋:“翁紅梅的三個發(fā)問,核心點不是關(guān)心被提問者是否結(jié)婚,而是想要弄清楚不結(jié)婚的人是否自由和幸福,反之結(jié)婚的人又是否自由和幸福。”
“翁紅梅恐懼婚姻。”
一開始,虞冷也覺得這個推演線和翁紅梅不幸的婚姻有關(guān),直到某一個線索的出現(xiàn),令虞冷有些費解。
那沓證明翁紅梅非常出色的高分試卷與證書,還有那篇名為《家是溫暖港灣》的獲獎作文。
在圍繞翁紅梅丈夫和婚姻的所有線索中,這些內(nèi)容出現(xiàn)得太過突兀,看起來似乎毫不相關(guān)。
高中生時期的翁紅梅大概率還沒有牽扯到結(jié)婚的問題。
所以這一點給了虞冷提示,推的時候需要結(jié)合翁紅梅的原生家庭綜合分析。
可是關(guān)于翁紅梅家庭的提示實在太少,少到那些試卷和證書的出現(xiàn)似乎顯得有些多余。
再到王兆云收到的紅色信封。
翁紅梅寫下的那句“我不想聽見嬰兒的啼哭聲”主觀色彩實在太強,難以忽視。
很明顯,翁紅梅對那個嬰兒持反感抵觸的態(tài)度,甚至希望嬰兒消失。
所以王兆云殺死嬰兒的做法,被判定為成功。
一開始他們都以為是因為翁紅梅的丈夫強迫她生下這個孩子,才導(dǎo)致她不愛這個孩子。
但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性,翁紅梅本身就討厭孩子。在她的腦海里,啼哭不停的嬰兒就是一個令人難以安生的,長著四個眼睛的恐怖怪物。
所以她根本不會選擇生下孩子。
虞冷原本只是對這方面有些猜測,不敢確認。
畢竟證據(jù)不足的情況下,在滿是翁紅梅不幸婚姻的線索中推出翁紅梅其實沒有結(jié)婚的結(jié)果,實在太過大膽。
直到第六天,學(xué)生翁紅梅出現(xiàn)了。
她手中拖拽的丈夫是一個未經(jīng)任何雕飾的空白人,她其實根本不知道她的丈夫,或是她未來的丈夫什么樣。
她對自己丈夫的闡述,每一句開頭都是“他應(yīng)該是”,而不是“他是”。
經(jīng)過翁紅梅寬泛又有針對性的描述,她丈夫的臉一點點由王兆云畫出,那具空白人才由此變?yōu)樗嬲摹罢煞颉薄?br />
聽到王兆云婚后不幸福,翁紅梅同情又無奈地說:“果然,大家都是這樣。”
她說:“絕大多數(shù)婚姻不都這樣嗎?我的父母不會騙我。”
她說:“為什么沒有人相信我呢,婚姻就是這樣痛苦啊。”
她的家庭終于又一次從她口中出現(xiàn)。
她執(zhí)著地一次次發(fā)問同樣的問題,詢問結(jié)了婚的人,詢問沒有結(jié)婚的人,問他們是否自由,是否幸福,最后一次次驗證了她心底的想法——婚姻和幸福很難共存。
*
在翁紅梅的觀念里,丈夫的角色很可怕,妻子的社會身份更是。
從小到大,翁紅梅見過太多不同的“丈夫,但他們都有驚人相似的共同點。
他們有的擁有令人難以忍受的特殊怪癖,有的染上了不良嗜好,有的會家暴,有的對婚姻不忠,各種各樣的問題都在翁紅梅無法接受的范圍內(nèi)。
于是翁紅梅決定不結(jié)婚。
既然抗拒,那就遠離,別人結(jié)婚與否她又管不著,管好自己就行。
可緊接著,令翁紅梅感到震驚而痛苦的情況出現(xiàn)了。
父母竟然對自己的單身主義持堅決反對的態(tài)度。
他們說:“你瘋了嗎?現(xiàn)在哪有人不結(jié)婚?人長大了都要結(jié)婚!這是完整人生必須要經(jīng)歷的一關(guān)!”
他們說:“你看你那個出國留學(xué)回來的表姐,那么優(yōu)秀有什么用,還不是因為一直沒找對象回回過年被人戳脊梁骨,你大姨和姨夫他們倆都抬不起頭來!你難道也想被人戳脊梁骨?你也想讓我們抬不起頭?”
他們說:“你不結(jié)婚不生孩子,等你老了以后怎么辦!等你以后生病了,連個照顧你的子孫后代都沒有,多孤單多可憐,到時候你看著你的同齡人全都子孫滿堂就會羨慕了!”
他們說:“我們養(yǎng)你養(yǎng)到這么大,要是看不到你成家立業(yè),我們死都不會瞑目!”
“以前那么聽話懂事的女兒去哪了?”
“如果你不結(jié)婚,那我們就去死!”
“哪來的什么新思想,老一輩走過的路不會出錯!”
“你這大學(xué)怎么上的,怎么越活越倒退?!”
于是年輕的翁紅梅遇到一個解不開的難題。
她看到父母的貌合神離,看到母親在以為她看不見的地方暗自垂淚,看到母親一次次被父親打罵沒有還手的余地,看到每一次家庭聚餐,母親在廚房里孤單地忙活著,象征著闔家團圓的圓桌旁卻沒有騰出她的位置。
即便這樣,她的母親仍然要求她必須結(jié)婚。
離家上大學(xué)的翁紅梅已經(jīng)有了自己獨立的思想,她意識到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被所謂的婚姻“馴化”。
翁紅梅覺得更恐怖了。
她不要變成這樣。
她絕對不能變成這樣。
彼時翁紅梅沒有想到,這個難題會成為困擾她一生的牢籠。
第67章 七日鬼哭(終章) 籠。
高中的某一天, 翁紅梅最好的朋友苗苗在課上給她傳了一張紙條。
她神秘兮兮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能往外說。
翁紅梅問:什么秘密?
苗苗說:我媽發(fā)現(xiàn)我爸出軌了。
翁紅梅十分震驚。
一邊因為好朋友的坦誠而泛起波瀾,一邊因為她家庭出現(xiàn)的裂縫而感到同情。
翁紅梅連忙問:阿姨還好嗎, 你們沒事吧?
苗苗說:沒事!但我真的不解,明明我和我媽都看見那個小三發(fā)給我爸的曖昧短信了, 我媽竟然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讓我在家里別提這件事, 還照常給我爸燒水做飯,她怎么能忍的??!
少女筆跡清秀,最后為了強調(diào)語氣連寫了好幾個標(biāo)點。
翁紅梅讀完這幾行字, 心上好像忽然壓了一塊秤砣, 沉甸甸的。
苗苗最后說:反正我以后絕對不結(jié)婚,結(jié)婚真的太可怕了,要是我最后嫁給了一個像我爸那樣的人,那我這輩子恐怕都生不如死。
翁紅t?梅斟酌再三,寫寫擦擦, 最后回復(fù)道:那我也不結(jié)婚了,我陪著你。
翁紅梅之前沒想過和結(jié)婚有關(guān)的事,她覺得這種事離目前的自己還太遠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 后來剩下的那半節(jié)課,翁紅梅一直心不在焉,她的腦海里圍繞“婚姻”這個命題展開了長篇大論。
她想起自己好像確實沒有見過幸福的婚姻。
父母自然不用說, 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每次平靜吃飯的時候都仿若暗潮洶涌。
她不知道一對夫妻之間每天為什么會有那么多架可以吵, 也不明白在外面道貌岸然被人數(shù)次稱贊“好男人”的爸爸,只是因為媽媽不小心忘記給他倒杯熱水就火冒三丈掀桌而起。
更不解媽媽為什么每次都不反抗,頂多紅著眼睛無聲瞪爸爸片刻, 然后擦著眼淚默默回到房間。
至于其他夫妻,在翁紅梅眼中也沒什么區(qū)別。
親戚聊天的時候免不了聊些八卦,有一次翁紅梅聽見大姨壓低聲音和媽媽討論,她們之前的一個初中女同學(xué)被家暴的丈夫失手打殘了,這個女人居然還能繼續(xù)和那個男人過下去。
大姨和媽媽無聲交換著惋惜和費解的眼神,搖了搖頭。
可明明大姨自己的婚姻也不幸福。
大姨夫出軌被她抓到,快五十的男人在大街上下跪認錯,滿聲嚎啕,瘋狂地掌摑自己,還揚言大姨不原諒他這一次他就去死,引來一群人圍觀。
大姨把這件事和媽媽私下里偷偷講,語氣無奈地說:“那咋辦,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唄,男的哪有不偷腥的,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啊。”
所應(yīng)當(dāng)?shù)挠伞?br />
于是大姨夫出軌這件事事悄無聲息蒙了塵,兩人在人前蜜里調(diào)油,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越想,翁紅梅越覺得這些事令人膽寒。
她不要結(jié)婚了。
后來上了大學(xué),十八歲的翁紅梅第一次離家那么遠。
一群剛步入新環(huán)境的小姑娘們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寢室熄燈以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哎,你們以后結(jié)婚嗎?”
安安說:“我才不要結(jié)婚,姐一個人獨美,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
圓圓說:“婚姻對我來說不是什么值得向往的事,比起結(jié)婚生子,還是發(fā)家致富更能吸引我。”
安安:“所以你就是持觀望的態(tài)度唄?”
圓圓:“算是吧,雖然現(xiàn)在人人都念叨著不結(jié)婚,但其實哪有幾個人不結(jié)婚的,等到時候畢業(yè)了,你去朋友圈一看,當(dāng)初說自己單身主義的朋友們一個接一個全發(fā)結(jié)婚請?zhí)恕!?br />
安安冷哼:“別瞧不起人,我就不結(jié)婚!”
翁紅梅插嘴:“圓圓,你別看別人呀,你得看你自己。你不能因為別人都結(jié)婚,所以你也必須結(jié)。”
圓圓嘆了口氣:“這么和你們說吧,我家是老傳統(tǒng),一直傳播什么女人就要相夫教子巴拉巴拉亂七八糟的思想,我要是不結(jié)婚,我爸我媽得殺了我……”
她很小聲地補了一句:“我壓根沒有選擇的余地,除非為了不結(jié)婚和他們斷絕親子關(guān)系,我總不能為了不結(jié)婚連爸媽都不要了。”
寢室寂靜兩秒。
安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
翁紅梅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也只能重重嘆了一口氣:“唉。”
這時她們發(fā)現(xiàn)小滿一直不說話,于是問小滿:“小滿,你呢?你以后打算結(jié)婚嗎?”
小滿躊躇半天,不知道在糾結(jié)什么,然后微弱的聲音才從床簾里緩緩傳出:“其實,我剛高考完的時候,我媽就已經(jīng)在給我安排相親對象了,讓我到了二十歲就立馬結(jié)婚……”
安安很震驚,直接一把掀起床簾,探出頭來:“什么?!”
翁紅梅也瞠目結(jié)舌,難以置信地說:“可是你現(xiàn)在才十八歲呀!小滿,你家里人為什么那么著急讓你結(jié)婚?!”
小滿沉默好久,輕聲說:“我的出生其實是個意外,我的父母并不想要我。我有個哥哥,這兩年也準(zhǔn)備要結(jié)婚了……”
一瞬間,女孩們都懂了。
寢室里一瞬間變得很安靜,翁紅梅心事重重,翻來覆去,忽然聽見對面床的小滿床簾里隱隱傳來壓抑的哭聲,還有吸鼻子的聲音。
其實說實話,翁紅梅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掀開簾子,大聲告訴她們:“可是結(jié)不結(jié)婚是你們自己的人生呀!為什么你們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不了主,卻要聽從別人的安排?”
可是她不能這么說。
正是因為那是別人的人生,她才無權(quán)加以干涉。
小滿是真的不懂這些道嗎?她心里其實明鏡似的,什么都懂,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經(jīng)翁紅梅的嘴巴說出來。
可是小滿只能接受這樣的人生。
除了妥協(xié),她沒得選,她連自己的降生都沒得選-
寒假放假回家,翁紅梅不清楚父母對她的婚姻有什么看法,所以她有意無意和父母提了一句,自己以后可能不結(jié)婚。
未料,像一瞬間猛竄起來的火苗,她的父母竟然少見地站在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持堅決反對態(tài)度,甚至異口同聲地質(zhì)問她:“你在胡說什么,你瘋了嗎?”
“我沒有瘋!為什么不結(jié)婚就是瘋了?”
翁紅梅甚至從未如此清醒。
她說:“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結(jié)不結(jié)婚都應(yīng)該由我自己選,由我自己做主!”
聽見翁紅梅的話,媽媽如臨大敵,滿臉警戒,生怕翁紅梅真的一輩子不結(jié)婚。
于是她開始在翁紅梅耳邊不停地念叨著各種大道,什么被人戳脊梁骨,什么古老傳統(tǒng),什么延續(xù)香火,企圖拉回翁紅梅的“良知”,卻讓翁紅梅聽得耳根起繭。
而父親更極端,暴脾氣瞬間被點燃,一下子把飯桌掀翻,指著她鼻子罵:“你這大學(xué)生怎么當(dāng)?shù)模∫郧澳隳敲绰犜挘瑥膩聿桓液透改疙斪欤F(xiàn)在嚷嚷著什么單身主義,你真是越有文化越倒退!”
翁紅梅眼淚奪眶,跑進臥室,一家人最終不歡而散。
之后的每次放假,翁紅梅開始找一些兼職做,或者窩在寢室里學(xué)習(xí),逐漸抵觸回家這件事。
回家讓她一點都不快樂。
偶爾媽媽給翁紅梅發(fā)消息,說特別想她的時候,她才會收拾行李回家短住幾天。
事情轉(zhuǎn)折發(fā)生在小滿的二十周歲。
她們早早就把給小滿準(zhǔn)備好的生日禮物擺在了小滿的桌面上,三個小袋子包裝精美,貼著各種美好的祝福語,等小滿親手揭曉。
安安送了一個名牌小皮包,圓圓送了一個精致的蝴蝶結(jié)發(fā)夾,翁紅梅送了一支漂亮的口紅。
小滿在四個人里生日最小,是今年寢室里最后一個過生日的人。
看見禮物,她一邊感動地擦眼淚,一邊惴惴不安地說:“我很喜歡你們的禮物,謝謝你們。但是明年我可能還不了你們同等價位的東西,我的生活費最近越來越少了。”
圓圓幫她擦眼淚,無奈道:“這有什么。”
安安嬉皮笑臉地打趣:“好朋友之間還講究這些?”
翁紅梅親昵地攬住小滿的肩膀:“別想太多,禮物就是一份心意,你送什么我們都喜歡!”
同時,也是在小滿二十周歲生日當(dāng)天。
小滿背著安安送的皮包,別著圓圓送的小發(fā)夾,涂著翁紅梅送的口紅,和那個只見過兩次的,大她十歲的男人領(lǐng)證了。
翁紅梅之前見過那男人一次,長得虎背熊腰,兇神惡煞,甚至和小滿差不多高。
兩人第一次見面,男人選在一家麻辣燙店,滿口粗鄙臟話,最后竟然因為嫌棄服務(wù)員態(tài)度不好,直接把小滿沒吃完的麻辣燙潑到了服務(wù)員臉上,把小滿嚇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
那男人并沒有什么錢,但因為聽說小滿剛滿二十歲,沒談過戀愛,頭婚,所以愿意出八萬八的彩禮。
八萬八,剛好夠小滿哥哥的房子首付。
八萬八,交換了小滿的下半生。
結(jié)婚前三天晚上。
小滿歪著頭,趴在安安肩膀上,嬰兒肥的臉蛋帶著些許未脫的稚氣,看起來像只有十五六歲。
安安笑瞇瞇地說:“我剛發(fā)生活費,等過幾天去參加你的婚禮,給你包個大紅包。”
小滿陷入沉默,忽然說:“我的婚禮不邀請你們了,你們別來。”
安安一下子火了,推開她,問道:“為什么?我們關(guān)系這么好,你居然不肯讓我們參加你的婚禮?”
小滿垂下眼,聲音很低:“我穿婚紗的樣子特別丑,你們別來,我不想讓你們看t?見。”
她們不再說什么了。
小滿結(jié)婚的前一天晚上,她安安靜靜地收拾完行李,趁所有人還睡著,無聲離開了寢室。
翁紅梅是被安安喊醒的。
剛睜開眼睛,翁紅梅還木訥著,看見安安忽然撲上來,哽咽著說了一句話。
“小滿死了。”
翁紅梅有些迷茫,大腦還沒來得及對這句晦澀難懂的話作出反應(yīng),眼淚卻已經(jīng)率先掉了下來。
后來她們弄到了婚禮現(xiàn)場的錄像。
婚禮開始之前,似乎在進行某種熱鬧的活動,男人背著小滿,頂著五彩斑斕的彩帶往前走。
走了六七米,男人忽然不小心一個踉蹌,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小滿從背上摔了下去。
婚紗被狼狽掀翻,剛做好的發(fā)型也因為磕到地上而變得無比散亂。
小滿什么也沒說,只是安靜坐在地上久久沒動。
背景音似乎還有什么人在起哄,哈哈大笑著說:“豬八戒背媳婦,你這豬八戒也不行啊,怎么還把媳婦摔了?”
男人有點不好意思,臉漲得通紅,走到小滿面前,卻不是為了扶她起來:“你這幾天是不是吃胖了啊,這么重!”
可小滿是她們所有人里最瘦小的,不到八十斤。
小滿什么也沒說,只是平靜地站起來,往化妝間走去。
后來,她再也沒出來。
這是小滿人生里唯一一次抗?fàn)帲彩亲詈笠淮巍?br />
小滿的死就如同給翁紅梅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她打了個哆嗦,更加清醒,也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寢室里從此少了一個人。
幾個月后,一個來自其他寢室的女生因為和舍友不合,搬了進來。
新舍友性格古怪,悶聲悶氣不愛吭聲,她們寢室再也沒有熱鬧過。
轉(zhuǎn)眼大學(xué)畢業(yè),三個女孩各奔東西。
安安勇敢地一個人去大城市闖蕩,圓圓留在家附近考編,翁紅梅決定繼續(xù)讀書。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家里的電話來得一次比一次頻繁,話題也越來越讓她反感。
從一開始單純的訴苦:“你爸根本就沒有心,怎么能對我這么狠!我的胳膊好幾天抬不起來了!”
到后來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沒談個朋友?”
“你王阿姨家兒子和你年齡相仿,一個月能掙一萬多呢,是什么公司的小領(lǐng)導(dǎo),你倆什么時候見個面看看吧。”
起初翁紅梅還能用學(xué)業(yè)繁忙的借口搪塞,直到研究生畢業(yè)那一年,深更半夜,母親又打來電話。
電話另一邊,中年女人情緒激動,大聲質(zhì)問:“給你安排的相親你為什么不去?”
翁紅梅聽見這事就煩,隨口道:“太忙了,我把這事忘了。”
“你是不是壓根不想結(jié)婚?!你還是不想結(jié)婚是不是?!”
“我告訴你,你要是不結(jié)婚,我就死給你看!你自己斟酌一下,你到底是要堅持什么所謂的單身主義,還是要我這個媽!”
翁紅梅腦袋嗡嗡轉(zhuǎn),剛想說什么,那頭已經(jīng)掛了電話。
翁紅梅沒想到的是,母親竟然真的做出了這么極端的事。
收到消息的時候她手都在哆嗦,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買的票,行李都沒收拾,緊趕慢趕飛回家,馬不停蹄地前往市中心醫(yī)院。
母親剛被搶救回來,意識恢復(fù)沒多久。一看見翁紅梅,眉頭豎起,冷冷地丟出三個字:“不孝女。”
翁紅梅一整天沒吃飯,又一直趕路,此刻扶著病床的欄桿已經(jīng)有些搖搖欲墜。
她唇色蒼白,忍不住問:“我就想知道,我必須結(jié)婚嗎?”
“你必須結(jié)婚!”
“可我結(jié)了婚不會幸福啊。”
“結(jié)婚過日子圖的就是一個安穩(wěn),兩人相互扶持有個伴,什么幸福不幸福的,你看我和你爸這么多年幸福嗎?”
翁紅梅不再吭聲。
這件事猶如一個導(dǎo)火索,從這天起,翁紅梅開始頻繁做噩夢。
每次噩夢幾乎都圍繞同一個場景,結(jié)婚以后。
在夢里,她被丈夫囚禁在家,徹底失去自由。有時候她還能從門縫里看見一只眼睛,那是她的丈夫在窺視她。
夢里的丈夫酗酒,每天深更半夜都會不停地砸門。夢里的丈夫家暴,總是一把扯過她的腿,辱罵毆打她。
而不知道為什么,夢里的她那樣乖順,一點也沒想起來反抗。
逐漸逐漸,這些噩夢演變得愈發(fā)嚴重。
她在夢里被強迫著生下了一個孩子,神經(jīng)衰弱的她被嬰兒的啼哭聲吵得不得消停,甚至無數(shù)次萌生過想把它掐死的念頭。
直到某一天白天,在現(xiàn)實里,在人行道上,翁紅梅聽見耳邊循環(huán)不斷的啼哭聲時。
她意識到自己正如母親所說的那樣。
她瘋了。
她逐漸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對自己的生命也是,在無數(shù)個被恐怖眼睛窺視和被嬰兒啼哭吵醒的尖銳夢境中,她無數(shù)次想自我了結(jié)。
她好痛苦。
于是一個念頭產(chǎn)生了。
她決定和當(dāng)初的小滿一樣,施以最后的報復(fù)。
還有七天就是翁紅梅的生日。
她平靜地回了趟家,在飯桌上和父母宣布:“我結(jié)婚了。”
母親又驚又喜,纏著她問了很多東西,但翁紅梅一句都沒回。
母親有點失望,終于問道:“那他對你好嗎?”
翁紅梅忽然咧嘴笑了:“對我?他平時把我關(guān)在家里,經(jīng)常毆打我,就和爸爸平時對你的方式一樣。”
母親愕然,無話可說。
還剩六天,翁紅梅給母親打去電話:“他昨晚喝多了,在客廳里打碎了酒瓶,我一腳踩上去,現(xiàn)在腳下一直流血,我該怎么辦?”
還沒等母親回答,翁紅梅就把電話掛了。
還有五天,翁紅梅給母親發(fā)消息:“他每天都在我的房門前走來走去,我爸平時喝醉酒也是這樣嗎?”
還剩四天,翁紅梅又說:“唉,他昨晚回來尿在了我的臥室門口,他總做這樣的事。不過,過日子嘛,不都得經(jīng)歷這一遭?”
直到翁紅梅出現(xiàn)在家里,提到自己的孩子總是啼哭不止,朝母親請教哄孩子睡覺的方法時,母親臉上忽然流露出難以言說的恐懼。
她驚恐地說:“你哪來的孩子?!你是真的瘋了!”
翁紅梅覺得自己沒瘋。
她的胳膊上滿是丈夫家暴時留下的傷口,她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門縫里那只窺視自己的眼睛。
每一處,都是丈夫真實存在的痕跡。
結(jié)婚前,他們就總說自己瘋了,結(jié)婚后,他們還是說自己瘋了。
翁紅梅覺得奇怪,她覺得最正常的人就是她自己。
第七天晚上,翁紅梅竟然看見了小滿。
小滿還是二十歲時的模樣,穿著一身白裙,那樣清純美好。
小滿關(guān)心地問她:“小梅花,你的頭上怎么全都是血?”
翁紅梅覺得有點想哭:“被我丈夫打的。”
“小梅花,你的頭發(fā)怎么留了這么長,還穿著臟臟舊舊的衣服,你不是最愛干凈嗎?”
“我的丈夫把我囚禁了起來,他不讓我自由活動,我也不想這么邋遢。”
“小梅花,你的臉色好差。”
“我的孩子每天晚上都在哭,我根本睡不了一個好覺。”
小滿很疑惑:“小梅花,你的腳怎么是倒著的?”
翁紅梅低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后跟果然朝前:“可能是因為我家里人總說我越活越倒退吧,所以我現(xiàn)在每次走路都在倒退。”
小滿笑了,問:“你以前不是說自己絕對不結(jié)婚嗎?”
翁紅梅茫然道:“我……我說過這樣的話嗎?”
翁紅梅看見小滿越來越遠,于是翁紅梅慢慢跟上小滿的腳步。
“小滿,你要走了嗎?”翁紅梅問。
想了想,翁紅梅又問:“你喜歡我當(dāng)年送你的口紅嗎?”
“喜歡啊,我都沒舍得把它帶去我的婚禮。”
小滿回頭朝她笑:“我不會走,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
于是手腕砰然垂下,翁紅梅在浴缸中靜靜地死去了。
意識徹底抽離前,她忽然想起十八歲的某一天。
那時剛和父母爭吵完,她躲在房間角落里,一個人偷偷哭。
她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樣的話:
【有些事情真奇怪,怪到我難以解。我無數(shù)次和我的父母說過我并不是一個向往婚姻的人,也不期盼過什么兒孫滿堂的人生,時代早已經(jīng)變了,一個不想結(jié)婚的女孩在結(jié)婚以后是不會幸福的。】
【而口口聲聲為我好的人,我的父母,我最愛的家人……】
【他們卻硬要逼我走向不幸福。】
第68章 廢土篇12 新生。
真相揭露, 在場的所有人寂靜無聲。
虞冷停住聲音,緩了緩,輕聲道:“所以這才是翁紅梅真正的死因, 也就是所謂的深層原因。”t?
徐天嬌吸了口氣,聲音發(fā)顫:“難怪, 難怪那首歌謠的歌詞那么奇怪。我原以為困住翁紅梅的籠子是不幸的婚姻,但其實最后那四小句, 籠子中的鳥兒離家去、腦嗡嗡、下地獄、不安生,更像是被她家人施以的詛咒。”
“譬如什么不結(jié)婚就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啊,不結(jié)婚永遠活在別人的流言蜚語里不得安生啊等等, 籠中鳥被吵得‘腦嗡嗡’, 可這些詛咒卻來自于她的至親家人,到死才能擺脫,換種思路來看,她不正處于另一種地獄么?”
徐天嬌重重嘆了口氣:“好可憐。”
“可憐?”
一旁的江思樂出聲,沒什么表情地走向?qū)懽职澹骸拔曳凑惶狻!?br />
徐天嬌一愣:“不解什么?”
江思樂回答:“不解困住翁紅梅的點在哪啊。結(jié)婚本來就是自己的事, 想結(jié)就結(jié),想不結(jié)就不結(jié),即使父母強迫也不可能把她生拉硬拽地綁到民政局。實在不行, 離家出走不就得了么?”
江思樂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搖搖頭,似乎深感無力:“明明有那么多種方法可以達成不結(jié)婚的目的, 明明有那么多種方法可以擺脫這種束縛, 可翁紅梅偏偏把自己折磨瘋自殺, 不是一點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么?”
聞言,徐天嬌臉色變了變,有些慍怒。
她是個正義感比較強的人, 聽到這種觀點總?cè)滩蛔∠牒蛯Ψ睫q一辯:“是啊,沒人把她綁去結(jié)婚,大不了舍下一切遠走高飛……你這人是不是有些太想化了?”
“世界上有很多女孩存在,成千上萬,多到根本數(shù)不清。或許你見過太多女孩鼓起勇氣羽化成蝶,或許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只掙脫過束縛的蝴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很多女孩會被一輩子困在繭里,窺不見天光。是她們不想嗎?”
“無數(shù)只蝴蝶,無數(shù)種蝴蝶。有人明媚自信,有人自卑內(nèi)向,有的女孩只敢在仰望別人的同時悄悄低下頭,而有的女孩明知道自己有破繭的可能,卻還是選擇最終困在殼里,安靜腐爛。”
“無數(shù)個女孩在無數(shù)種不同的環(huán)境中長大,變成無數(shù)種不同性格的個體,江思樂,不是每一個女孩都能擁有破繭的勇氣的。”
徐天嬌一口氣說了好多話,到最后情緒激動,胸口輕微起伏。
王兆云在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支持她。
空氣安靜,江思樂回頭看了徐天嬌幾秒。
她的表情有些復(fù)雜,想說點什么,最后只丟下一句:“我看你才是一個想化的人吧。自己都自顧不暇,還有那么多閑心同情別人。”
見江思樂沉默,徐天嬌還以為是自己把她說服了。
聽見這句話,她氣得心頭一梗:“對,我隨時都會死,我白蓮花圣母心行了吧。要是每個幸存者都和你一樣心如磐石毫無溫度,那這個世界恐怕要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恐怖冰冷一萬倍。”
江思樂在胸口比了個叉:“別道德綁架我啊。誰在乎這個世界是冰冷還是溫暖,我只想活命,不需要什么虛無縹緲的溫度來支撐我。”
虞冷看見徐天嬌眼眶泛紅,還想再反駁,連忙出聲道:“好啦好啦,時間有限,還是先把答案寫完再說。”
徐天嬌聽見虞冷的話,連忙朝虞冷走過去:“嗚嗚虞冷你看她……”
徐天嬌恨死自己的淚失禁體質(zhì)。
本來準(zhǔn)備冷酷拽颯地怒懟江思樂一百回合,結(jié)果沒想到眼淚居然先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她只想冷靜回懟,她根本沒想哭的啊啊啊。
虞冷摸了摸全身上下的口袋,最后終于找出一張紙巾,遞給徐天嬌:“你們都有道,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端水大師虞冷語氣平靜道:“無論是蝴蝶還是困在繭的蛹,都只是按照自然界法則存在,不分孰對孰錯。”
虞冷垂下眼睫,吞下喉嚨里那句“雖然”。
雖然很可悲的是。
有的繭天生比別人厚,有的繭天生比別人養(yǎng)分少。
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爭論這種話題沒什么意義。
要不是回答問題有時間限制,虞冷都懶得出聲打斷。
江思樂猶豫了下,低聲道:“不和你們計較,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徐天嬌別過腦袋:“切,本來就是你錯了。”
胡頻提醒:“趕緊寫答案,時間只剩下七分鐘了。”
他們每個人選擇了一塊寫字板。
王兆云這時忽然發(fā)現(xiàn)問題:“寫字板上沒給我們筆,我們怎么寫字?”
一瞬間,所有人都想到同一個答案。
用自己的血。
時間已經(jīng)所剩不多,用血寫字比用筆寫字麻煩,動作自然越利落越好。
虞冷毫不猶豫地將手指放入口中,狠心咬破。
鐵銹味瞬間自口腔內(nèi)蔓延。
見虞冷已經(jīng)開始書寫,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一分鐘后,王永春忽然罵罵咧咧地出了聲:“我這手……我這手也不流血啊!我的手咬不破該怎么辦啊!”
虞冷正組織著語言,聽見王永春的聲音,便分神瞥了眼。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頭含進嘴里,表情糾結(jié),硬是不敢使勁咬下去,只用牙齒輕輕地碰,怎么可能咬得破。
意外對視上,王永春看見虞冷,心中一喜:“虞冷,你快寫完了對吧?你是第一個寫的,肯定馬上就要寫完了吧?”
“你一會能不能……把你的手指頭借我一下?”
其他人聽到這個請求身體一頓。
虞冷眉頭一擰,深感不可置信,冷冷吐出兩個字:“神經(jīng)。”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王永春瞪大眼睛,意識到自己被無情拒絕了。
沒有別的辦法,他低聲咒罵幾句,隱忍地將手指放進嘴里,閉眼和咬牙同時進行,指尖終于流出了血。
王永春眼睛一亮,連忙開始用手指在寫字板上寫字,結(jié)果剛寫一個筆畫,他提筆忘字。
“翁紅梅的翁怎么寫啊?哪個翁?還有家暴的暴是哪個暴?如果我寫錯字了,不會被判定任務(wù)失敗吧?”
沒人他。
王永春氣急敗壞,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向旁邊的王兆云,一巴掌甩到女人的后背上:“勞資他媽和你說話呢!你裝聽不見?!”
王兆云身體一顫,強忍著背部傳來的痛楚,沒他,接著書寫。
王永春的火騰一下子竄起來了。
他瞪了王兆云好幾秒,忽然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王兆云面前的寫字板上面。
剛才王兆云不小心沒掌握好咬手指的力度,導(dǎo)致傷口有些大,血流頻率很快。
寫字板上的紅字甚至有往下淌的趨勢。
王永春盯看兩秒,壞心眼瞬生。
他竟然伸出手,在王兆云的寫字板上猛地刮蹭了一把,幾行血字頃刻間糊作紅紅一團,再難以辨認其中的字跡。
意外來得突然,王兆云愣住,寫字的手終于停下。
她呆呆地盯著自己寫字板上那一大塊模糊暈染的血跡,委屈蔓延,終于忍不住朝王永春大聲吼道:“王永春你瘋了嗎?!我會死的!寫字板上沒有答案我會死的啊!!”
其實剛出手,王永春就有點后悔了。
但現(xiàn)在被王兆云這么一吼,惱羞成怒瞬間占了上風(fēng),又抬手一巴掌甩到王兆云臉上:“你和我喊什么啊,我是故意的嗎?我看你才是瘋子吧!!”
王兆云已經(jīng)沒有和他周旋的精力。
眼淚洶涌,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盯著面前一塌糊涂的寫字板喃喃自語:“我完了,我該怎么辦,沒地方寫答案了,我會死的……”
虞冷剛好寫完最后一個字。
她隨意地用衣服下擺包住不斷滲血的手指,朝王兆云的方向走去。
“這么大塊的血跡,寫字板肯定沒法用了。”
虞冷的聲音自頭頂飄來,語氣有點可惜。
她停了停,俯下身,在王兆云耳邊低聲耳語:“但……王永春的寫字板還能用。”
王兆云倏地抬起眼睛,看向王永春的寫字板,眼里閃動著不明的光芒。
王永春提筆忘字,到現(xiàn)在只寫了兩個筆畫。
在女人猛然沖過去一把推倒王永春的瞬間,虞冷及時上前,用腳踩住了王永春不斷流血的那只手!
王永春表情猙獰,在地上扭動著身體,嘴里發(fā)出難聽刺耳的叫聲:“疼啊啊啊死娘們兒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徐天嬌:“虞冷,我也寫完了!需要我?guī)兔幔浚 ?br />
虞冷點頭:“另外一只手幫我摁下。”
趁王永春被控制住,王兆云牢牢把著寫字板,拼了命地用手指在寫字板上書寫著。
指腹被磨得發(fā)平,她卻渾然不覺,一個字接一個字不間斷地寫下去。
“鐺——!t?”
鐘聲響起。
兩扇掛著“虞冷”和“徐天嬌”人名牌子的透明門忽然在身后出現(xiàn)。
回答正確的人需要走特定的門才能離開,而回答錯誤的人將永遠留下來。
王永春不動了。
他看見王兆云在自己的寫字板上已經(jīng)快把答案寫完,眼睛瞪得溜圓,心里產(chǎn)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和癲狂。
他一動不動地仰面躺在地上,認命一般,等待自己的死刑。
直到王兆云大喘一口氣:“我寫完了!”
與此同時,一扇掛著“王兆云”名字的透明門緩緩自地面上升起。
虞冷和徐天嬌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松開腳。
王永春仍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通紅,仿佛已經(jīng)徹底失去求生的欲望。
此時此刻,胡頻和江思樂已經(jīng)寫完答案離開,懸浮島上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虞冷和徐天嬌遞聲:“你先走。”
徐天嬌猶豫了下:“那你呢?”
虞冷朝她揚唇:“我馬上走,回廢土以后再聯(lián)系。”
徐天嬌點點頭,一步三回頭,轉(zhuǎn)身從門中消失。
也是在這一刻,身后的王永春手持一把不知何時變出的小刀,瘋狂地朝虞冷揮舞過來,表情猙獰:“就算我死了,你也得給我陪葬!!!”
虞冷彎唇冷笑,神色冷靜,對他的報復(fù)行為沒有絲毫意外。
鋼尺早在她松開腳的一瞬間便已經(jīng)握在手中。
這種事在綿羊村發(fā)生過一次了。
同樣的教訓(xùn),虞冷不會讓自己栽第二次。
電光火石間,王永春幾乎已經(jīng)沖到她眼前!
就在虞冷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抄起鋼尺時,眼前的男人忽然身體猛地一抖,整個人直直墜下,沒了動靜。
而他的身后。
是高舉著染血寫字板的王兆云。
在看見王永春要對虞冷發(fā)起襲擊的時候,王兆云幾乎想都沒想,猛地抄起身旁那個被王永春親手廢掉的寫字板,照他的腦袋狠狠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
王兆云耳邊忽然一靜。
就連男人頭上涌出鮮血跌倒的那一刻,都仿佛變成了0.5倍速,在她眼前慢放。
虞冷看了王兆云一眼,有些意外。
王兆云大口大口喘著氣,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后反勁似的丟掉手里的寫字板,狼狽地朝王永春的方向爬過去,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探王永春的鼻息,身體一僵。
虞冷平靜道:“他死了。”
王兆云滿臉是淚,渾身卸了力氣一樣癱倒下去。
她只想讓王永春松手的,她只想阻止王永春的惡行。
可她根本,根本沒想要他的命!
虞冷改變方向,朝王永春的尸體一步步走去。
王兆云只聽見噗嗤一聲。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少女在尸體旁半蹲,低眸,專注著手里的動作,將王永春脖子旁的人皮一點點剝下。
虞冷在心里給自己記了個數(shù),這次大概用了十秒。
真是越來越熟練。
見虞冷轉(zhuǎn)而朝自己走來,王兆云深吸口氣,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你……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她的手里被虞冷塞進一塊溫?zé)狃ず娜似ぁ?br />
虞冷說:“吃下去,那把刀就是你的了。”
其實虞冷剛才猶豫了幾秒要不要把小刀收為己用,最后還是打消了念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那把砍骨刀暫時還無法使用,但無論是砍骨刀還是鋼尺,都比這個不起眼的小裁紙刀厲害些。
一個人身上的皮膚面積是有限的。
這個小破刀她看不上,還占地方。
更何況,還得吃下王永春的肉,怪反胃的。
虞冷把人皮塞進王兆云手里,漫不經(jīng)心地拍了拍手,站起來。
她忽然想到,王兆云如果想在現(xiàn)實生活中殺死一直虐待毆打自己的丈夫其實難度極大,而且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她平時經(jīng)常關(guān)注新聞,妻子被丈夫毆打虐待進醫(yī)院分明就是故意傷害,最后卻被丈夫用“家庭糾紛”甚至“家人管教”四個字輕飄飄一筆帶過。
在這里,王兆云可以殺死虐待她的丈夫而不用承擔(dān)任何責(zé)任。
在這里,沒有金錢,沒有地位,沒有三六九等的階級劃分,只靠自己的硬實力存活。
作為一個長時間被現(xiàn)實摧殘的人。
作為一個悲觀而麻木討生活的人。
作為一個有些悲憫,卻自顧不暇的人。
有那么一瞬間,虞冷覺得和現(xiàn)實相比,這個世界甚至更像一個桃花源。
斂起發(fā)散的思緒,虞冷嘆口氣,決定起身離開。
身后傳來一聲女人的悲泣。
“這里……其實根本不是什么邪.教組織對嗎?這就是一個獨立的恐怖世界吧。”
王兆云滿臉是淚,哽咽著說:“我和他結(jié)婚十幾年了,十幾年,我?guī)缀鯖]有離開過他一天。”
“我是妻子,我是母親,我是家庭主婦,我每天的任務(wù)只有照顧家人一件事,我知道自己渾渾噩噩,早就對這個社會失去價值。”
“我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又殺死了我的丈夫。”
王兆云忍不住掩面嚎啕:“我只剩下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
虞冷轉(zhuǎn)過身,垂眸望向她。
“這里不需要賺錢,不需要養(yǎng)家,甚至不需要吃喝拉撒,活著只是最純粹的活著。”
“在活著這件事上,我?guī)筒涣四恪!?br />
“但是在這里,你只是王兆云,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不是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更不是一位家庭主婦,只是你自己。”
王兆云一愣,錯愕地抬起頭。
少女不時何時已經(jīng)走近,停下,朝她緩緩伸出一只手。
蔚藍天空的背景下,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漆黑漂亮,似一片深不見底的海。
“對你來說,應(yīng)該也算件好事兒?”虞冷嘴角一揚,努力讓語氣聽起來歡快。
去日不可追,來日尤可期。
“所以,為什么要因為失去一個無能暴戾的丈夫而感到痛苦?”
“恭喜你從此迎來自由的新生。”
第69章 廢土篇13 尸蚯。
長久的黑暗過后, 虞冷眼前終于迎來白光。
起初是模糊的虛影,到后來逐漸清晰,如隧道穿梭一般在眼前層層放大。
虞冷動了動, 發(fā)覺自己正躺在床上,面對著墻壁, 還保持著和進入推演線之前一樣的姿勢。
床邊擺著一盞安全區(qū)特有的人造燈,光線昏黃微弱, 勉強將周圍照亮。
虞冷下意識抬眼張望,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陳明艷不在。
她眉頭輕蹙, 又側(cè)頭看了眼窗戶。
透過衣服的縫隙,玻璃外的景象十分暗沉,漆黑模糊一片。
現(xiàn)在是廢土的黑天時間。
可陳明艷不在。
虞冷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正準(zhǔn)備給陳明艷發(fā)消息,結(jié)果剛一點開屏幕, 大批未讀消息頃刻彈出。
虞冷頓了幾秒,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些未讀消息正是陳明艷發(fā)來的。
進入推演線以后, 收不到同行的幸存者以外的消息,所以這七天里陳明艷給她發(fā)的所有消息,在她從推演線回來以后才顯示。
虞冷在消息上掃了一眼, 表情逐漸凝重。
陳明艷:【今天是你進入推演線的第四天, 安全區(qū)開始出事兒了。】
陳明艷:【你還記得你之前和我提過一嘴, 看見了尸體出現(xiàn)異變的事情么?的確有不知名病毒傳進安全區(qū)了。】
陳明艷:【最近幾天,安全區(qū)里出現(xiàn)異變的尸體越來越多,而且外形特點很統(tǒng)一, 移動的方式都是依靠在地面上蠕動爬行,尸體皮膚表面會出現(xiàn)一層層界限分明的節(jié)環(huán),眼球上眼黑消失,只剩下眼白,攻擊性很強。】
陳明艷:【幸存者們都在討論這件事,我們初步猜測這種不知名病毒來自于某種異變的蚯蚓,而且具有傳染性,被病毒感染的人類會在腦死亡之后發(fā)生異變,我們暫時把異變的尸體稱為尸蚯。】
陳明艷:【每天都有無數(shù)個幸存者死去,尸蚯的數(shù)量也變得越來越多,白天時勉強還算風(fēng)平浪靜,一到夜晚,尸蚯就會大批量出現(xiàn)。它們嗅覺和聽覺靈敏,會優(yōu)先攻擊幸存者氣息較強的地方,所以房間里人數(shù)越少越安全。】
陳明艷:【我本來給你搶到了一張床,但是考慮到尸蚯的出現(xiàn),我們兩個已經(jīng)不適合待在同一個房間,兩個人比一個人更容易被那群東西盯上,所以現(xiàn)在這個房間就留給你,我在Z區(qū)第一胡同又找到一個房間,三樓,從左往右數(shù)第二個,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陳明艷:【安全區(qū)現(xiàn)在危機重重,已經(jīng)不再安全了。你回來以后千萬要小心,尤其在夜晚,不要貿(mào)然行動。】
看完這些消息,虞冷的心猛然下沉。
尸蚯。
當(dāng)時她看見那具異變尸體的第一眼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也猜到八成是某種會寄生于人體的病毒,但她沒想t?到居然傳播得這么快,短短幾天過去已經(jīng)十分猖獗。
從尸蚯剛有出現(xiàn)跡象到陳明艷給她發(fā)這些消息總共過去七天時間,現(xiàn)在她從推演線出來,中間又過去三天,尸蚯的數(shù)量估計已經(jīng)脫離控制。
虞冷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
比起無奈,反而更像一種無力改變的平靜坦然。
廢土里沒有能研制出解藥的科學(xué)家。
無數(shù)種異變生物,無數(shù)種病毒泛濫,即使沒有尸蚯的出現(xiàn),也遲早會有其他的病毒傳播進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作為一種高等動物,竟然只有躲避逃命的份,尋不到任何解決方法。
虞冷嘆了口氣,有些郁悶。
如果只需要提防那些不懷好意的幸存者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面臨未知怪物的入侵,真是哪里都不得安生。
只有離開廢土才能結(jié)束這種生死由天的日子。
離開廢土……
虞冷晃掉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低眸給陳明艷報平安,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回來了。
發(fā)完消息,虞冷放下手機,一步步走到窗前,掀開擋著窗戶的舊衣服。
還是很黑。
路邊依稀亮著幾盞人造燈,光線朦朦朧朧,很難看得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尸蚯出現(xiàn)的原因,以前每天晚上都會有很多沒地方住的幸存者在路上游蕩,有的還會扒著別人家的窗玻璃看。
而現(xiàn)在,街道上空無一人。
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藏起來了。
又或者……已經(jīng)淪為尸蚯中的一員。
虞冷收回視線,準(zhǔn)備把衣服放下來。
下一秒,她的手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到窗外,瞇了瞇眼睛,仔細辨認。
黑漆漆的路面上,似乎蠕動著什么東西。
而且不止一只。
長條狀,身上穿著顏色各異的衣服,正在緩慢地爬行。
這些東西怪異的姿態(tài)和蠕動的蚯蚓極像,爬行的時候先把整個身子弓起來,呈一個“幾”字形,然后又直成一條橫線,順勢往前挪一步。
尸蚯。
虞冷頓感反胃,把衣服放了下來。
砰!
小門的位置忽然被什么東西極輕地碰撞了一下。
虞冷往小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太多意外。
大概是某只路過的尸蚯。
她回到床邊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陳明艷剛才又發(fā)來幾條消息。
陳明艷:【沒受傷吧?】
虞冷:【沒有,回來的非常完整。】
虞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剛才咬開的傷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愈合了,連皮都沒破。
陳明艷:【現(xiàn)在外面的路面幾乎已經(jīng)被爬動的尸蚯占滿。它們會隨著時間進化,這幾天移動速度越來越快,攻擊性也越來越強,千萬別輕易出門。】
陳明艷:【因為尸蚯的事兒,好多幸存者的精神都已經(jīng)直接崩潰,最近安全區(qū)應(yīng)該有挺多空房子,你如果有需要可以留意一下。】
虞冷回了個“好”。
在床上趴了一會,虞冷倏地想起新情況,主動和陳明艷交代:【我在推演線里得到了一把砍骨刀,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把砍骨刀好像拿不出來,顏色也比我原來的紋身淺一些。】
她低頭扯下衣領(lǐng),打算把紋身的圖案拍給陳明艷看一眼,意外發(fā)現(xiàn)砍骨刀紋身原本淺淡的顏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成深黑。
虞冷意識到什么,手指試探性地在紋身處輕輕撫過。
一把帶血的,散發(fā)著難聞血腥氣的砍骨刀出現(xiàn)在她的手中。
刀柄是木質(zhì)的,整個刀身很長,呈一面扇形,十分鋒利,泛著讓人膽寒的銀光。
虞冷隨意地掂了幾下,還算趁手。
她不明白,這把刀為什么在推演線里調(diào)不出,出了推演線反而可以正常取用。
手機震動,陳明艷已經(jīng)給她的疑問做了解釋。
【推演線里只能隨機帶入一種工具,所以你帶著鋼尺進入推演線以后,后得到的砍骨刀就用不了,相當(dāng)于一種暫時鎖定狀態(tài)。離開推演線以后才可以隨意使用所有工具。】
虞冷:【……果然可以用了。】
死廢土,整這么多亂七八糟的破規(guī)則,工具居然還是隨機帶入。
多虧剛才沒有把王永春那把小刀據(jù)為己有,要不然某次隨機到那把小美工刀,光是剝離人皮都得半個多小時,她不如直接領(lǐng)盒飯。
正發(fā)著愣,又有新消息彈出。
虞冷低眸,發(fā)現(xiàn)竟然是徐天嬌發(fā)來的語音通話。
剛一接通,徐天嬌驚慌失措的聲音陡然傳出:“救命啊啊啊!!這地上爬的是什么東西!!”
虞冷心里一咯噔:“你在外面?”
“對!!它們窮追不舍爬得好快!!我本來在安全區(qū)有個房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被什么東西腐蝕壞了,一群在地上爬行的尸體就擠在我家門口!救命,它們要追上我了!”
隔著手機屏幕,徐天嬌的呼吸十分急促,大口大口換著氣,背景音還有頻率極快的腳步聲,明顯正在極速狂奔。
虞冷:“你現(xiàn)在在哪?”
“我!我看一眼,剛經(jīng)過M區(qū)第一胡同,馬上快到L區(qū)了!”
只相隔一個區(qū),不算太遠。
虞冷沒吭聲,陷入沉思。
外面現(xiàn)在太危險,尸蚯橫行。
假如她出門幫徐天嬌,沒準(zhǔn)不會成功,反而丟了小命。
虞冷肯定不希望徐天嬌死掉,但歸根結(jié)底,她自己的命更重要。
不過幾面之緣而已,沒有人值得她豁出性命去冒險。
思忖片刻,虞冷做好決定,開口說話,吐字清晰:“K區(qū)第三胡同一樓,從左往右數(shù)第七個房間。”
徐天嬌大腦混沌,忙著逃命,一下子沒懂她的意思:“什么?!”
“來K區(qū)來找我。”
“好像……好像有點遠啊!!”
虞冷瞥一眼時間:“至少還有五六個小時才能天亮。”
徐天嬌猛吸口氣:“我這就趕過去!你等我!!”
說完答應(yīng)幫忙的話,虞冷后知后覺有點茫然。
她是個利己主義的人,特別是在廢土這種環(huán)境中,即使達成合作,也應(yīng)該是在各取所需的基礎(chǔ)上。
但徐天嬌身上沒有可利用的價值。
多加一個人數(shù),還會增加對尸蚯的吸引力。
虞冷有點兒費解,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么會答應(yīng)收留她。
算了,反正對她也不排斥,其他的事以后再說,先把人救下來。
幾分鐘后,徐天嬌大聲道:“虞冷!我馬上就到!!”
虞冷:“后面有個小門,從小門繞進來。”
徐天嬌:“好!!”
十幾秒過去,徐天嬌忽然倒吸一口氣,仿佛看見了什么極其駭人的場景:“等會兒!”
“虞冷!那些東西現(xiàn)在就堵在你家門口!!至少有五六只!!”
“我!我現(xiàn)在根本沒法從那里進去!它們把門全都堵死了!!”
“它們在吃門!門已經(jīng)被腐蝕出一個大洞!它們馬上就要從你家小門鉆進去了!!”
“你快出來!你現(xiàn)在快跑啊!!!”
第70章 廢土篇14 噩夢追逐。
聽清徐天嬌的話, 虞冷身體猛然一僵,朝小門方向望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扇小門底部已經(jīng)蔓延進一汪透明的不明粘液, 而粘液上端被浸泡到的地方已然變得腐壞軟爛,輕而易舉便能搗碎。
虞冷耳邊嗡的一聲。
沒想到尸蚯這東西竟然還有腐蝕性, 按照這種情況,無論她們躲到哪里, 只要是有門的地方,就抵擋不住它們的入侵。
集體出動,不斷進化, 移速和攻擊性逐漸增強, 還會分泌腐蝕性粘液……
簡直找不到缺點。
“虞冷!你快想辦法從房間里出來啊!!”
手機里,徐天嬌的聲音越愈發(fā)急促:“我后面現(xiàn)在跟了一長串窮追不舍的尸體,它們爬得好快!我……我快要跑不動了!我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啪嗒。
與此同時,門板下面已經(jīng)脫落一塊。
暴露的狹窄縫隙里,幾具扭曲蠕動的尸蚯緊緊地挨在一起, 臉貼著臉,身體貼著身體,爭先恐后地想要闖進來。
最前面那只尸蚯已經(jīng)把腦袋擠入一半, 滿是眼白的眼珠子胡亂轉(zhuǎn)動著,它沒有視覺,依靠抖動不停的鼻子在猛嗅。
似乎聞到了虞冷存在的氣息, 它一瞬間變得興奮無比, 喉嚨嘶鳴著將腦袋高抬, 又猛然下沖,撞進門縫。
咔噠!
早已被腐蝕的門縫這次被撞得更加殘破。
幾具原本疊起來的尸蚯堡壘一瞬間倒塌,如潮水般涌了進來, 徑直朝虞冷的位置爬行。
虞冷想都沒想,拔腿就跑!
筒子樓里每層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就是出口。
陳明艷當(dāng)初為了不引人注目,方便通行自由,才想辦法打通了后面的小門。
如今小門被那群惡心的尸蚯攻陷,虞冷除了從正門離開,已經(jīng)沒有別的出路。
虞冷猛地摁下門把手t?,卻發(fā)現(xiàn)眼前這扇門竟然毫無反應(yīng)。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人使用過,某個地方好像卡住了,虞冷拼命往外撞,卻怎么也推不開。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蠕動聲自身后緩緩逼近。
虞冷眼睛一閉,高舉手中的砍骨刀,朝門把手的位置猛然砍下!
一聲巨響過后,一道縫隙向后彈出!
虞冷深吸口氣,猛地拉開門跑了出去,她沒忘記將門甩上,驟然閉合的門成功將最前面那只尸蚯短暫擋住幾秒鐘。
這是虞冷第一次經(jīng)過這條走廊。
剛從房間里逃出來,虞冷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驟一抬頭,發(fā)現(xiàn)走廊里竟然站了一排人。
在虞冷打開門的一瞬間,那些本來有些懨懨欲睡的幸存者倏地朝她看來,投來的道道目光幾乎發(fā)綠,像是一群久沒進食的餓狼。
虞冷掃了一眼,什么都沒說,也沒提醒他們有危險,像道風(fēng)一般兀自往出跑!
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說話聲。
“有房間了!快往里沖啊!”
“都別和我搶,這個房間是我的!”
“滾你媽的,先到先得,勞資都在這守了三個多月了!!!”
然而還沒過幾秒,雜亂的爭吵聲一瞬間變?yōu)殛囮嚧潭募饨小?br />
虞冷此時已經(jīng)一腳邁出大門,聽見這些聲音,忍不住在心里腹誹了句“蠢貨”。
天下哪有白掉的餡餅。
大半夜有人驚慌逃出的房間,怎么可能是個安全房間,居然還爭先恐后地往里擠,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么?
匆忙間,虞冷回頭掃了眼。
幾條蠕動的尸蚯已經(jīng)從門內(nèi)溢出,那群拼命往外跑的人流中不斷有人倒下,同時發(fā)出凄厲的喊叫。
“是尸蚯!尸蚯怎么會從房間里爬出來?!!”
“救命!救命啊!它在咬我腿!!”
“我的臉好疼啊啊啊!我的臉開始潰爛了!!!”
有了這群肉盾在身后幫自己拖延時間,虞冷很順利地就從筒子樓離開了。
但下一步,去哪?
刺骨寒風(fēng)迎面吹來,虞冷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首先不能去找明艷姐。
Z區(qū)離這里太遠不說,即使成功抵達,兩個人也會加大吸引來尸蚯的危險性,很容易把明艷姐也牽扯其中。
尸蚯的粘液具有腐蝕性,筒子樓里的房間都抵擋不住。
可這里只有密密麻麻的筒子樓,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建筑。
虞冷腳步一慢,她發(fā)現(xiàn)在這偌大的住宅區(qū)里,竟然連一個合適的容身處都找不到。
她能去哪?
虞冷下意識屏住呼吸,觀察起周圍環(huán)境。
前路一片漆黑混沌。
在人造燈的映照之下,尸蚯扭曲的影子幾乎爬滿路面,數(shù)量和密集程度簡直令人咋舌,幾乎是一只頭連著一只尾。
等等。
剛才那群人明知道晚上會有大批尸蚯出沒,為什么還會選擇在看起來不堪一擊的走廊里藏身?
大群幸存者聚集在一起,不是更容易被尸蚯發(fā)現(xiàn)么?
幾乎是問題騰起的同時,虞冷想到了答案。
走廊上空懸著一整排人造燈,幾乎是整個住宅區(qū)里最亮的地方!
蚯蚓的弱點之一,怕光。
虞冷后退一步,對著手機提醒:“把手電筒打開,尸蚯的弱點和蚯蚓的弱點很像,盡量往亮的地方跑!筒子樓的走廊里最亮!”
此時徐天嬌還不知道身后這群東西的命名,自然也不清楚虞冷口中的“尸蚯”就是正追趕她的怪物。
她一邊聽話地打開手電筒,一邊納悶地問:“屎球是啥!!”
沉默幾秒,虞冷自動把這個問題忽略。
她警惕地觀察著附近的尸蚯,問:“除了怕光以外,你還知道蚯蚓的其他弱點么?”
“蚯蚓啊……等會我想想!我好像在幼兒百科全書上看見過這些內(nèi)容!”
徐天嬌跑得滿頭是汗,腳步都是虛的。
她腦袋里回蕩著虞冷的話,趕緊就近找了棟筒子樓,沖進一樓走廊。
轉(zhuǎn)身一看,后面那群東西爬行的速度果然慢了許多,踟躕著不敢往里進,似乎對這里的光線十分忌憚。
徐天嬌靠著墻,大口大口喘著氣,喉嚨里逐漸攀起一股血腥的鐵銹味,她現(xiàn)在比長跑體測完都累。
她一轉(zhuǎn)頭,忽然發(fā)現(xiàn)除了她以外,走廊里竟然還站著不少人。
無數(shù)只眼睛,無數(shù)道直勾勾的目光,十分統(tǒng)一地朝徐天嬌的方向看來。
明明所有人之間互不相識,大家都只是為了找一個短暫的庇護所避難才來到這里。
但在這一刻,她是所有人眼中的不速之客,沒人歡迎她的到來。
徐天嬌后背有點兒發(fā)毛。
她抬手,尷尬地打了聲招呼,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外面……有怪物嘛不是。”
沒人說話,只是一眨不眨地瞅著她。
徐天嬌抿緊唇,胳膊上雞皮疙瘩起了一片,下意識離那些人遠了一些。
虞冷:“想起來了嗎?”
徐天嬌這才回過神,想起正事:“再等等我,我、我馬上就想起來!”
另一邊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虞冷腳步飛快,說話聲也有些帶喘,忙著逃命:“盡量在我被尸蚯吃得死無全尸之前想起來。”
“我想起來了!蚯蚓怕鹽!高濃度的鹽會讓蚯蚓內(nèi)部失水死亡!”
還沒等虞冷給出反應(yīng),徐天嬌已經(jīng)自說自話:“但是廢土里沒有鹽!!”
虞冷邊跑邊回頭:“還有別的嗎?!”
“蚯蚓喜歡安靜環(huán)境,怕噪音,怕震動!!!”
噪音。
震動。
虞冷眉頭一擰,腳下生風(fēng),她實在想不出上哪弄到噪音和震動。
尸蚯的嗅覺和聽覺都很靈敏,再加上剛才那群人在走廊里大聲尖叫并沒有讓尸蚯速度減緩,所以人聲的噪音肯定沒有效果。
震動達成的條件更難,在沒有任何外力的幫助下,她幾乎不可能使地面震動。
所以,眼下能暫時阻止尸蚯前進的只有光!
虞冷深吸了口氣,猛然沖進旁邊筒子樓的走廊。
仍然擠滿了很多人。
也仍然無濟于事。
那群緊追不舍的尸蚯僅僅停頓了幾秒鐘的時間,就更加快速地跟了上來,完全沒有停止攻擊的趨勢。
它們就像被下了什么蠱咒,目標(biāo)十分明確,只有殺死虞冷才能得到徹底的解脫。
一聲聲尖叫再度此起彼伏,虞冷咬牙,從拐角處拐上了樓。
樓層越往上,人造燈的數(shù)量就越少,到了三樓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
黏膩的爬行聲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后,狗皮膏藥一般怎么也甩不掉。
到了這會,虞冷的體力逐漸達到極限。
她對著手機問:“你甩掉尸蚯了么?”
徐天嬌:“暫時甩掉了,我剛進走廊它們就不追了,你呢?”
徐天嬌沉默了下:“你怎么喘得這么厲害?你還在被追?!”
虞冷迫切地需要一個地方緩一緩,哪怕只有短短幾分鐘,否則按照現(xiàn)在這種情況維持追逐賽,她堅持不了多久。
虞冷在三樓走廊里拼命奔跑。
余光里忽然闖進一道大敞的門縫,她想都沒想,迅速沖進去,將門緊緊關(guān)上。
最近尸蚯猖獗,幸存者的心防線越來越低,崩潰者不下其數(shù),筒子樓里多出不少空房間。
一樓聚集那么多幸存者都沒人發(fā)現(xiàn)這里,想必這間房也是剛空不久。
虞冷貼靠在門上,累得直俯身,太久沒有劇烈運動過,小腿肚子的位置酸痛發(fā)脹得厲害。
尸蚯在門口打著轉(zhuǎn),還沒有走。
虞冷緩了一會,呼吸逐漸通暢,下意識抬起頭,想看看這個房間里有沒有什么東西是用得上的。
也是在這一刻。
一雙懸掛的腳蕩進了她的視線。
虞冷瞳孔驟縮,迅速收回目光,沒敢繼續(xù)往上看。
意識到什么,她呼吸的頻率有些顫抖。
原來房間的原主人并沒有離開這里。
她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