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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因惦記著祖母和太祖母,容嘉言在陳家只住了一日便回了家。雖然臉上的微腫不怎么嚴重,且已消得差不多了,但兩位老人還是一眼便看出來了。

    容嘉言謊說是自己爬樹時摔了,磕到了臉。

    容老夫人未顯過分擔憂,只責他頑皮,說好歹沒破了相。容夫人卻一反常態,疼惜撫摸著他的小臉兒還,紅了眼眶。

    容老夫人疑惑地看她,她便說自己是歲數大了的緣故。

    容老夫人玩笑:“你倒敢在我面前說歲數大?”

    容夫人跟著笑笑,未再多言。

    當晚,因怕容嘉言心有余悸,容少卿本欲晚上陪他睡,容嘉言卻堅持要自己睡。容少卿猜他是怕太祖母和祖母看出端倪,更加心疼于他的懂事,也只好由他。

    容少卿雖然應了容嘉言獨睡,但到底不能放心,待夜深還是獨自去了嘉言房中,想看看他是否睡得安穩。尚未走近,便借著月光看見她娘身邊的侍女春櫻獨自坐在廊子里。

    見容少卿走過來,春櫻輕手輕腳地站起來迎上去,指了指屋里,示意容夫人在嘉言房中。

    “來多久了?”容少卿低聲問。

    “有小一個時辰了,也不與嘉言少爺旁邊躺著,就獨個兒坐床邊兒看著……”春櫻一臉憂心地小聲道,“太太說讓我們都回去睡,我哪能放心,二爺來得正好,進去勸勸吧。”

    容少卿聞言蹙了眉頭,推門走進去。

    時容夫人正坐在容嘉言床邊,聽見開門的動靜,以為是春櫻,怕這細微的聲響吵了孫兒,連忙回頭擺手,見是容少卿,便起身走過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怕他開口把孩子吵醒。

    “您大夜里的怎得不歇著?”容少卿上前攙扶。

    “睡不著,過來看看,這屋里似是有飛蚊,趕了趕就到這時候了。”容夫人道。

    “這時候哪來的飛蚊。”

    容夫人嘖了一聲:“最是這時候的飛蚊厲害,若叮咬了,必要紅腫癢上許久。”

    “那喚人掛兩個驅蚊的香囊也便是了,又何苦勞您親自在這兒守著。”容少卿說著便攙著容夫人走出房,關了房門。

    屋外春櫻連忙過來掌燈引路,又招呼不遠處的小廝過來,吩咐他在這兒守夜。春櫻說完,容夫人又不放心地親囑了兩句,說若是少爺睡得不踏實,就去她院里回稟,夜里警醒著點兒,別打瞌睡,明兒白日歇你一天的假補覺。

    小廝拍著胸脯連聲保證,容夫人卻仍是不放心,但還是由著容少卿送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進了容夫人的房間,容少卿攙扶著母親坐下,退了春櫻,待只剩母子二人,容少卿便在容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兒子不孝,累母親傷心著急了。”

    容夫人怔了一下,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要他起立:“這是做什么,有話起來說。”

    容少卿仍是跪著,滿臉的愧疚:“母親大概已經猜到了,嘉言這幾日其實未在陳家,而是讓歹人綁架了,昨日才救出來,綁匪業已落網。兒子怕母親著急,這才瞞了母親多日,讓母親跟著擔驚受怕……”

    雖然已經猜到容嘉言這些日子或是出了什么事,且這會兒也已平安歸來,但聽到容少卿說了確切的消息,容夫人還是心慌后怕得捧了心口。

    容少卿跪著向前蹭到容夫人身前,“兒子不孝。”

    容夫人拉了容少卿的胳膊要他起來:“回來就好……我是猜到出了什么事,知道你們是不想我和老太太擔心,娘也幾次想問,可不想讓你們更心焦,也就沒問出口。我想著,若嘉言真的……”容夫人咽了后面的話,念了句阿彌陀佛,“若真有大事,你們總會說的,不說,就是能解決,娘信你們兄弟。”

    容少卿并未起身,反是深深地叩首在地,愈發愧疚地道:“兒子不孝,兒子對不起您。”

    “快起來……”容夫人道,“嘉言是我的親孫兒,難道不是你的親骨肉嗎……遇著這事,再沒比當爹娘的更心焦心疼的了,娘倒是自責不能為你分憂,還要你惦記娘。”

    容少卿執意跪著:“不止是此次之事事,兒子錯得太多,對不起您的太多了,過去那五年……甚至再往前的二十余年,沒有一日不讓您操心著急的,沒有一日盡過為人子的孝道,如今思來,縱是跪上十日百日,也難抵贖。”

    “不是……”容夫人心酸,伸手去摸容少卿的頭,“是娘讓你受委屈了,是娘對不住你……”

    “母親說這話,更讓兒子愧悔難當了……”容少卿面露愧色,“其實……有些話,早就想與您說,只是自己不懂事了這么久,委實沒臉再提……當年家中遭遇變故,我和父親哥哥身陷囹圄,祖母年紀大,家中重擔唯您一人承擔。兒子從未怨您先救了哥哥出來,也從未對哥哥生過半分妒恨。當時哥哥能出去,我心中是一萬分的歡喜,不僅僅因為兄弟骨肉之情,也因知道當時的狀況,也只哥哥出去才能救容家于水火,換做是我,是決計做不到的……”

    “不,不是……”容夫人紅了眼眶。

    “您讓兒子把話說完。”容少卿攔下母親,“兒子不怨不恨,但心中屬實是委屈的,不是委屈坐的那幾年牢,是委屈在娘心中,兒子是不是始終不如哥哥……如今思來,才歸家的那段日子,兒子酗酒萎靡,終日混沌,也不過是個不懂事的混賬在用這種可笑幼稚的方式,向娘訴委屈,邀疼惜……”

    容夫人落了淚,伸手撫摸容少卿的頭。

    容少卿繼續道:“直到這次嘉言和冬兒被綁的事,兒子歷了和娘當年一樣的選擇。留了嘉言獨自在綁匪手里,而把冬兒先救了出來,又豈是多疼冬兒而薄待嘉言呢。當時的狀況,根本由不得我做過多思量抉擇,只如在自己心口上割肉一般……我總說自己不怨娘當年的選擇,也明白娘當年做抉擇時心中必也艱難心痛,可切膚之痛也是自己做了父親,經歷了此事才得感同身受,也才是真真地體會了當時當日娘被逼要在我和大哥之間做選擇時的錐心之苦,以及從那之后每一個日日夜夜的煎熬……再想起在牢中那些年兒子固執不見,以及歸家后的萎靡,無一不是在娘心口上扎刀子,我竟然還只覺自己委屈……枉我活了這二十余年,卻不如嘉言懂事貼心,兒子對不起您……”

    容夫人聽了容少卿這番話,欣慰又心疼,擦了擦眼淚,“不是你的錯,娘確實是讓你委屈了。”

    容少卿搖頭,待要說話,被容夫人攔下,幽幽開口:“娘記得你才三歲的時候,有一次不好好吃飯,還鬧脾氣把飯碗打碎了,你爹訓斥你,非要你自己一片一片撿起碎了的碗片,結果你扎了手,哭得可憐,你爹依舊不許旁人幫你,你就一邊哭一邊撿,那可憐巴巴的委屈模樣,娘現在都還記著。娘那次心疼得不行,事后哄了你半日,當晚拍摟著你睡覺,你還記得你跟娘說了什么嗎?”

    容少卿搖搖頭,他似是記得有這么一回事,但年代久遠,真的憶不清了。

    容夫人又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那晚你扎在娘懷里,稚聲稚氣地說‘希望明日爹爹還能罰我,那樣娘就又能陪我睡覺,還能抱我一整日了’。”

    容少卿輕聲嘆笑,容夫人卻是笑不出,眸中帶淚,“你從小到大做了不少荒唐事,你爹總說你頑劣,可娘知道你并非生性如此,不過是以此來求得爹娘的疼惜罷了。”

    容少卿無言垂了眸子,容夫人撫著容少卿的額角,“知子莫若母,娘知道,你心里總覺得我和你爹更疼你大哥。”

    容少卿抓了母親的手,“是兒子不懂事。”

    “不是,是娘做得不好……”容夫人道,“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也總說待你們兄弟二人一樣,可捫心自問,娘對你大哥確實疼惜更多些……不是不疼你,只是看著你大哥,就想起你姨母,想起我們姊妹幼時的情誼,所以對你大哥的疼愛,便多了一份對姐姐的思念和責任。你姨母去世時,你大哥已經懂事了,偏又是個恭順謙卑的內斂性子,我總怕他因為我不是親娘就有了難受委屈也不與我傾訴,只管自己藏著,久而久之,便對他更上心些……其實,你爹也未嘗沒有這個心思……如此,也難怪你覺得爹娘厚此薄彼……”

    容夫人嘆了一聲,繼續道,“說起來,娘非但因此委屈了你,也同樣委屈了你大哥。你大哥他也是能體察爹娘的一番苦心,怕我們因對他的憐惜而薄待了你,是以從小他就護著你,向著你,更把這一家子的責任都抗在自己的肩上,反而更少求他自己所求,訴他自己所苦了。”

    容夫人越說越心酸,泣道:“娘對不住你們兩個……”

    容少卿也動情地紅了眼眶,“父母生育知恩比天大,只有兒女不孝對不住爹娘,沒有爹娘對不住兒女的道理,娘別再說這話,更讓兒子無地自容了。”

    容夫人連連拭淚,拉了容少卿的手,“不說了,不說了……再大的難事都過來了,今兒晚上咱們母子都結了心結,全家老小也都平平安安的,等過些日子請人給算個好日子,辦了你和蕓香的婚事,娘這最后一樁心事也就落了地。往后你們兄弟齊心,定能重振家業,慰你父親在天之靈。”

    第六十二章

    嘉言和冬兒救了出來,事情卻還沒完。

    綁架孩子的三名綁匪全部落網,除了被程捕頭一行人在城門口抓住的馮寄生和魏成,還有給他們提供藏身之處的本地人賴七。

    說到這賴七,早前容家發布懸賞告示時,他甚至堂而皇之地到容府編謊領了五兩謝銀。當時容家人只當他是為了騙錢,未料竟然也是主犯之一。也是虧得他當時貪了這小錢,與容少卿有過一面之緣,后來他與魏成見容少卿時雖然蒙了面,但獨自跟著容少卿去拿贖金時說了兩句話,也正是這兩句話的聲音,讓容少卿記在了心里。及后馮、魏二人被抓卻拒不透露容嘉言藏在何處,一籌莫展之際,容少卿方猛地想起那個聲音他曾聽過。這便順藤摸瓜地找到了賴七的住處,救出了容嘉言。

    為防串供,三人在獄中被分別關押。初時馮寄生和魏成抵賴不招,后見賴七落網,這才在刑訊威逼之下開了口。實則也是三人心知肚明,這個時候誰不開口,少不得被另外兩人搶得先機,把罪名都推到自己身上。三人招是招了,供詞卻都把自己擇得干凈。

    按賴七的說法,他完全是無辜被牽連,只因和魏成認識,魏成和馮寄生綁了倆孩子后便直接闖進他家,拿刀子威脅不許他報官。還說他之前去容家有心告知實情,但因怕魏成報復,才臨時改口。

    魏成則說他是被馮寄生叫來幫忙的,馮寄生叫他時只說自己親生兒子在安平縣,他要帶走。聽聞孩子娘攀了個大戶人家,怕對方人多勢眾,獨自前來吃虧,便找他來壯壯氣勢,沒想到馮寄生上來直接綁了人家倆孩子藏到賴七家里。他自己想報官又怕說不清,事情從頭到尾都是馮寄生和賴七的主事,他頂多只是一個知情不報。

    馮寄生那邊和魏成的口供倒也相似,只是主謀換成了魏成。他說自己是叫魏成幫自己壯氣勢來要兒子,結果沒想到那魏成心存歹念,見容家有錢便起了綁架勒索之心,那魏成心黑手狠,他怕兒子落在他手里被害了,這才被逼無奈跟著勒索容家。

    三人雖然都為自己開脫,但官府大抵也能猜出個事情原委來。至于誰是主犯,誰是從犯,安平知縣并不怎么關心,畢竟這種綁架勒索之事,人贓俱獲,如何也推不干凈。讓他意外的是馮寄生和魏成招出的口供,說陳冬是馮寄生與陳蕓香所生之子。

    據馮寄生供說,陳蕓香是嫌貧愛富,因吃不得苦,偷偷帶著兩人的孩子跑了。他尋了幾年才尋到,沒想到陳蕓香已經和容家二爺容少卿勾搭成奸,他知道斗不過容家,只想帶走自己的親骨肉罷了。他口口聲聲說可與陳蕓香親口對峙,說大人不信可以滴血驗親,甚至還說自己能說得出陳蕓香不為人知的身體特征,讓他找婦人去驗一驗便知真假。

    而容家那邊從最初兩個孩子丟了,到如今找了回來,都是一口咬定,陳蕓香本就是容少卿的妾氏,在容家時為容少卿生了長子容嘉言,后來因誤會離了容家,走時才懷幼子,只當時容家不知情,這才致使夫妻骨肉分離,如今是一家團聚,那馮姓綁匪為了給自己開脫,信口雌黃,污人清譽,簡直是罪大惡極。

    雙方各執一詞,安平知縣一時也不知孰真孰假,他知道陳蕓香是陳氏夫婦所認的義女,她與容家的關系,他也略有耳聞,不過那馮寄生的話也不似胡編。其實這事情真要細查起來也并非難事。都不用去查馮寄生的底細,或用馮寄生說的驗身那么下作的手段,只要出份文書送到潤州府查詢容家舊時戶籍,便可查出容少卿是否有這么一個妾氏,容嘉言的生母姓甚名誰,還能查出容少卿何年何月入的監,再對照陳冬降生的年月推算,便可得知。

    只不過,安平知縣卻并不打算這么做。卻也不是嫌麻煩,于他來說,斷案一事,是非曲直固然重要,但比“是非曲直”四個字更重要的還有四個字:利益利害。

    不論馮寄生說的話是真是假,他綁架勒索是板上釘釘的事。容家丟了孩子這事兒,安平的百姓也是從頭到尾都看在眼里。而馮寄生本人也不過是一個毫無背景的流民無賴,他沒有任何理由為這么一個肯定要定罪的人去細查根由,于他沒有半點好處。而容家那邊又很是識時務,非但與了他不少好處,甚至在孩子解救出來的當日,便敲鑼打鼓地給他送了一塊匾額來,在全城百姓面前,把他抬到了為民除害的青天大老爺的高椅上。

    安平這地方太小,小到這么多年就只出過一個秀才,雖然不窮,但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搞不出來什么政績來。他被任安平知縣那日就覺得自己這幾年又是升遷無望,只盼著早些挪個地方,而現下這個綁架勒索案,正是老天爺賜給他的一次良機,他自然要把握。

    雖然這案子該怎么判在他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但還是要走個過場。一干人等上堂,馮寄聲不出所料地又喊出陳冬是他親子的話來。安平知縣早有應對,請了四個人證,其一就是陳伯,供述陳蕓香是自己遠方親戚,后來無依無靠來投奔自己,便認了義父女,陳冬雖然跟著自己姓陳,但生父實則姓容,就是容少卿。第二和第三個人證是程捕頭和顏秀才。之所以請這二人來作證,一來是兩人都和陳家走得近,更有可能知道內情;二來這兩人一個是捕頭,一個是安平縣這么多年唯一一個秀才,在縣城里也算有些威望,寫到案卷里也讓人信服。第四個人證是城里的郎中,他作證說當日容少卿從綁匪那兒先贖了一個孩子出來,就是陳冬,他當時去陳家給孩子看了脈,次日容家長孫容嘉言才被衙門的捕快們救出來的,也是請他去給診的脈。

    安平知縣對馮寄生道:“你口口聲聲說陳冬是你的孩子,來安平是為帶走親子,倘若真如你所言,怎么收了容少卿二百兩贖銀之后,不把他的兒子還回去,倒把自己兒子給出去了?再觀容少卿,拿了二百兩銀子,為何不救自己親子,卻要把綁匪的孩子贖回去?天下可有如此荒謬之事?可見就是你信口雌黃!”說罷啪地一聲,拍了驚堂木,喚人上刑。

    馮寄生待要辯駁,被程捕頭上來堵了嘴,緊接著衙役一哄而上,將其捆綁在條凳上杖刑。十幾板子下去,馮寄生屁股就開了花,嘴被堵住也喊辯不得。一套大刑下來,馮寄生只剩了半條命,直接被壓著按手印畫押伏法。

    在此案上報的條陳上,安平知縣真是用盡了自己畢生的文采。把馮寄生等三人寫做是長久以來危害鄉里,無惡不作的流匪惡霸,蓄謀已久綁架幼童,勒索錢財。自己如何精妙部署,引君入甕,未傷一兵一卒破獲此案,成功解救了兩名幼童。在審理此案之時,馮匪還企圖污人清白為自己開脫,自己又如何抽絲剝繭,當眾拆穿了他的構陷。此案一破,安平百姓無不拍手歡慶,從此夜不閉戶,民心得安。

    程川府得了條陳,覺得并無疑意,如此為民除惡,大快人心之案,按照安平縣的申報,不分主犯從犯,三個人直接判了秋后問斬,明正典刑。安平知縣也如愿得了褒獎,不到一年便得了升遷的機會,倒成了此事的最大受益者。

    此乃后話。如今只說安平知縣雖有私心,想以此案立威掙前程,但因覺馮寄生攀咬與蕓香生子陳冬一事有辱婦女名聲清譽,又礙于容家的顏面,是以并未大張旗鼓地審案。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由是安平縣素來太平,即便有了紛爭矛盾,也鮮少有愿意訴訟打官司的,如今出了一個綁架勒索的大案子,難免引人關注,而其中由以馮寄生和容少卿全都自認是陳冬的親爹之事更引人熱議。

    因早前容少卿為著對蕓香的那點兒私心,與不少熟人透露過自己與蕓香是舊日夫妻的關系,這許久以來,街坊鄰里也總能看到他帶著孩子招搖過市,倆孩子一口一個爹的叫著,好不親熱,城中人大多還是信他,覺得馮寄生是惡匪為脫罪名胡亂攀咬。

    但也有些人覺得歹徒想要抵賴,為什么偏要找這么個看似荒誕的理由?聽說那馮姓惡匪還口口聲聲說能指出陳蕓香的身體特征,揚言要當堂對質,可見即便陳冬是他親子是胡亂說的,陳蕓香與他也難保確有什么舊事私情。

    這些風言風語傳到蕓香耳中,她自己倒不怕旁人指摘,卻怕由此引得容少卿和容家被人說說三道四,更怕這話被冬兒聽見。孩子雖小,也不是不懂事,怕孩子因此生了心病。是以,便以養病為由,一連數日都不許冬兒出門。

    只是出了這么大的事,想要尋清凈也難。只在堂審的次日,便有人登門看望,有的是真心出于關心體恤,如高氏姐妹,也有是借著看孩子之由來旁敲側擊打聽閑話的。

    也好在有高氏姐妹在,并不需要蕓香自己怎么費心應對,高大姐讓程志遠帶著冬兒到前院跟著陳張氏去玩兒,一眾女子在后院屋里閑聊,兩姐妹一唱一和地便把事情給圓了過去。

    待有人提起堂審之事,高大姐便帶頭大罵了一頓三個綁匪,又說這人心險惡,綁了人家的孩子,還要含血噴人。這得虧是孩子親爹在這兒,要是再往前一年,容家還沒來,蕓香真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

    高小妹跟著一嘆:“可不是嗎,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有些人只當是個茶余飯后的閑話,隨口說說,卻不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就好像前兩年張家村那個小娘子,可不就是這么沒的?聽說她男人去年又娶了親,續弦又生了孩子,可憐頭兩個孩子沒了親娘,不知過得怎樣的日子……這種事到最后委屈的,都是咱們女人……”

    張家村幾年前有女子因鄰里紛爭,被人誣陷不貞,最后投井的事,眾人都知道。這會兒高小妹提起這個,再又引起同為女人的共情來,難免引人唏噓。

    高大姐跟道:“后來誣陷她那個鄰居和其他跟著落井下石編排她的村里人,據說也沒得好下場,聽說好幾個都長了口瘡,還有大白日就莫名其妙掉糞坑里的,可見老天爺是有眼的,背后嚼人舌根的人,早晚要遭報應。”

    其余女子也跟著稱是,如此,即便有小心思的,有些閑話往后也不好說了。

    高大姐又適時換了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勸蕓香說從前夫妻有什么矛盾誤會都過去了,只看這回這事,容家二爺還是很有擔當的。

    高小妹也跟著勸說這個家里到底還是該有個男人才是,你們夫妻分開這么久,還能再見著,就是老天爺不讓你們分開。眾女子便也順著這話說開,紛紛勸解蕓香夫妻和好,一家團聚,又少不得拿自己家夫妻吵架的事舉例,說起各自家事來。

    眾人聊了半日家常,各自道別,蕓香送走了其余諸人,找由頭留了高氏姐妹單獨說話。她心里明白高氏姐妹這半日話里話外地在給她解圍,又堵了閑人往后再想嚼舌根子的嘴,心中很是感激。

    除此之外,也是知道程捕頭和顏秀才都在堂上給做了證,還在官府的文書上簽字畫押,這可不是小事。畢竟,冬兒確實是馮寄生的親子,程捕頭和顏秀才這是給做了偽證,萬一將來案子有了變數,追究起來,連累了他們兩家,她真的對不住人家。甚至,人家如此待她,她之前都未親口與人家訴說實情,倒像是把人家當做外人一般。

    蕓香拉著高氏姐妹回屋,滿心的愧疚與感激,“今天多虧了兩位姐姐,才沒叫人看了笑話,妹妹心里感激又羞愧,從前沒對姐姐們說實話,不是有意想瞞,只是……”

    “別說了……”高大姐拉了蕓香,攔了她的話,“姐姐知道你要說什么,你想說的,嬸子已跟我們說過了,少卿也特意找過志遠他爹還有如玉他爹聊過……”

    蕓香愕然,她知道嘉言和冬兒出事后,爹娘便把事情原委與程捕頭那邊說過,卻不知容少卿竟也找程捕頭和顏秀才單獨說過此事。

    高大姐道:“這事已經過去了,志遠他爹還有如玉他爹給佐證畫押的事,你也別擔心,別多想,咱們是一家人,自然要心往一處擰,勁兒往一處使。這事兒啊,志遠他爹也跟我說過,有沒有別的因果,姓馮的擄人勒索是事實,犯的是死罪,犯不著為這種人毀了自己的好日子。”

    怕蕓香仍不放心,高大姐又接著道,“聽說容家那邊也沒少使勁,花了不少銀子打點……再者,這事兒縣老爺白紙黑字自己寫的條陳報上去的,他也不想節外生枝不是?當官的不比咱們謹慎精明嗎,你放心,這事兒出不了岔子。”

    高小妹也拉了蕓香的手,“姐姐說的對,這事兒再不提了,往后只向前看。才她們在時,咱們說那話也是真心的,少卿是真的待你好,也值得托付,等塵埃落定,吃你們的喜酒,咱們再好好樂一樂。”

    蕓香已是感動得失了言語,只抬手拭淚,哽咽著點頭。

    第六十三章

    連日奔波于官府疏通,因怕事情有變,容少卿心中一直繃著一根弦,一連數日到陳家也只是簡單說一下案情進展,寬慰陳氏夫婦和蕓香不用擔心。偶有片刻閑暇,也是陪冬兒玩兒上一會兒,考一考之前教他背的詩、認的字可都還記得,逗他開心。

    直到從程川府傳來案子確鑿的消息,容少卿才終于松了口氣,第一時間去了陳家。陳張氏知道他的來意,怕孩子聽見,便帶著冬兒到鄰居家玩兒,待兩人走后,容少卿方對蕓香和陳伯說了程川府來的消息:馮寄生并另外兩個綁匪一并被判了死刑。

    蕓香和陳伯雖然也早從容少卿處得知了安平知縣已上請程川府判處三人斬首,但乍聽塵埃落定,還是有些錯愕。

    陳伯看向蕓香,怕她婦人之仁,說出什么話來,惹得容少卿誤會,以致二人生隙,便斬釘截鐵地道:“判得好,這等歹毒之徒,若不早日正法,往后不定還要害多少人,只可惜是秋后問斬,要我說判個斬立決才大快人心。”

    蕓香聞言,并未流露半分同情或唏噓,只淺淺嘆了一聲,“也好,秋后問斬就得把人送到程川府去受刑吧,若是斬立決,可不就得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再嚇著孩子,他們倆這些天才見好些。”

    陳伯和容少卿見蕓香此態度,也便放了心,未再多說。三人默契地把話題扯開,聊了些別的閑話,蕓香問容少卿留不留下吃午飯,容少卿說好,她便起身去灶房收拾,讓陳伯和容少卿在屋中說話。

    陳伯見容少卿的目光追隨著蕓香,便借口去找陳張氏和冬兒出了屋。蕓香在灶房里瞥見陳伯出了院子,這會兒家中只剩了她和容少卿二人,心中不免有些慌。

    當日她說了許多決絕傷人的話把容少卿趕了出去,雖然之后歷了嘉言和冬兒的事,兩人有許多心照不宣,但畢竟沒面對面地把話說開過。

    有些她當時說不出話,即便現在,依舊對他說不出口。

    未幾,容少卿進了灶房,問她中午吃什么,要不要幫忙。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微笑著答說不用,復又低了頭往灶眼里添柴。

    容少卿從墻邊拿了個小木凳過來,在蕓香旁邊坐下,“我幫你吧火吧,兩人做,快些。”

    蕓香并未看他,為了緩解再見后首次獨處的尷尬,便隨口問說:“嘉言這兩日怎樣了?”

    “挺好。”容少卿答得簡短,是有別的話想說。

    蕓香沒再言語,等著容少卿開口,卻半晌也未見他說什么,只是一根一根地往灶眼里填柴,明顯心不在焉,直到柴多得快把火壓滅了才發現,又忙一根根地把柴扯出來。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低沉,各自有話難言,也知道對方心里有話,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卻似一場漫長的博弈。

    最終是容少卿先開了口:“我過兩天要走了。”

    蕓香愣了一下,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要走了?去哪兒?是出去辦事走一時?還是……

    素來能說會道的蕓香,這會兒卻不知如何應話才能不暴露自己內心的不安,不讓自己顯得過分局促,只是這片刻的語滯卻將她的心思寫得分明。

    容少卿看在眼里,繼續道:“你說得對,我游手好閑這么多年,沒給家里出過一分力,也該懂點兒人事,為家里做些事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蕓香有些著慌地看向容少卿,下意識地要解釋,滯了一下,又把目光移開,低聲道,“爺明白的……”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她當時說的那些話無非是想把他逼走。就是知道他一定會明白自己的用意,所以才用最尖酸刻薄的話去扎他的心窩子,故意刺痛他,拱他的火;也猜到他過后冷靜下來一定還會回來,所以她才事先去找了大爺,裝作利欲熏心的模樣說了那番話,就是為了讓大爺把他按住。

    她在大爺面前那番拙劣的表演,也定然是騙不過大爺的。其實大爺信不信她是為了要一筆銀子都不打緊,她只是為了讓大爺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不想給容家惹麻煩。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私心,就是想借大爺的口,把那些她想告訴他卻又說不出口的事告訴他。

    那些往事,她能對大爺說,她能對干爹娘說,甚至能對任何一個人講,卻唯獨對他說不出口。

    如果她離了容府之后是憑她自愿地再嫁,不論是是命運不濟地做了寡婦,或是遇人不淑地被休離,哪怕再嫁個十次八次,她都沒什么可羞愧的。

    偏偏她不是,她是被人做配牲口一般地塞給了個卑鄙小人,被迫有了孩子,又無奈與其“私奔”,卻在途中大著肚子遭棄。

    干娘與她說這是她命苦,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能咬牙撐下來,已經強過多少人了,沒什么可羞的。她也知這個道理,但她就是對他說不出口,她不想看他的知悉后的神情,震驚的,憐憫的,愧疚的……她統統不想看到。

    蕓香無言,用燒火棍撥了撥灶眼里的柴禾。

    容少卿看向她,他自然明白她當日不過是故意說那些難聽的話激惱他,但他還是生氣,甚至委屈。他覺得以他二人的關系,她所有的難事委屈都能對他訴,可偏偏她遇著事卻瞞著他,把他當個外人,還要他從他大哥那兒得知所有內情。

    然而就在此時此刻,所有的事都塵埃落定,他坐在她的身邊,如此近距離地看著她的側顏,她的眸子,她讓人心疼的故作堅強……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那些“自以為是”有多么愚蠢和殘忍。

    他凝了她片刻,低頭撿了腳邊的一根柴扔進灶眼里:“你還記得原潤州府杜同知家的小姐嗎?”

    蕓香未料想他忽然問這話,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然記得,怎么?”

    “你知道她的事嗎?”容少卿問。

    蕓香搖搖頭:“我聽臘梅提過當年潤州不少官商都遭了難,只說了爺是那時入的獄,老爺也是那時故去的,并未提到別家的遭遇。”

    容少卿道:“那幾年潤州府官宦商賈人人自危,相對與別人來說,容家倒還是輕的。杜同知因牽扯進朝中大案被撤職抄家,杜家父子流放充軍,女眷被充作官妓,后杜家小姐輾轉入京,做了宦官馮達的侍妾……”容少卿小心翼翼地看向蕓香,“這個馮達就是馮寄生那個本家,軟禁他的那個……”

    蕓香愕然,一時間不知哪件事更讓她震驚,是容少卿那么清楚地知道那個馮太監的名字,還是杜家小姐的遭遇。杜家與容家素有交情,她見過杜家小姐一次,不負潤州府第一美人之稱,絕對是她此生見過的最美的女子。杜小姐當年與知府家三公子定了親,無人不嘆二人是金童玉女轉世,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沒想到那么一位天仙一般的人物,到最后竟然給個太監做了侍妾……

    一股強烈的悲憫自蕓香心中猶然而生,為杜小姐的遭遇,為她自己的遭遇,甚至,為全天下如她們一般,被命運作弄的苦命女子。

    容少卿嘆道:“潤州府的事,多多少少都與馮達那群宦官有關……其實也不只潤州府,這些年宦官專權,這天下都被他們攪了個底朝天。你也好,我也好,還有多少像杜小姐這樣的人物……人人都是這大勢之下的螻蟻,茍且偷生罷了……”

    蕓香聽聞,也只跟作一聲嘆息。

    “不過這種日子就快到頭了。”容少卿道,“朝廷中還是有許多正直的官員不齒為伍,去年,那馮達連同其他十余個作亂的宦官及其一黨都被拉下馬,入了天牢,聽聞這次諫官們有太子支持,那群閹黨想要如前次那般翻身怕也難了……”

    安平縣遠離京城,老百姓們少聞國事,蕓香也是頭回聽得這事。

    容少卿撥了撥灶眼里的柴,訴道:“那幾年我在牢里,只偶爾從獄卒那里聽一些外面的事。據聞當年潤州府劫難,杜家是首當其沖,潤州府各官家商賈為免牽連,都避恐不及,甚有落井下石的。杜家遭難,杜小姐輾轉跟了馮達之后,成了他的幫兇爪牙,回到潤州幫其斂財,更對當年未能出手相助的潤州官家商大肆報復,行了不少惡事,讓潤州府上下對齊又怕又恨……那幾年的潤州,多少人家破人亡,幾代攢下的家業朝夕間化為烏有,唯容家還算好的,雖也大不如前,但與別家相比倒還算平安……我從旁人口中聽得些傳聞……說是因為我大哥與杜小姐私下有往來……”

    也不用容少卿再多解釋,蕓香也能聽明白所謂的“私下有來往”是什么意思。不過以大爺的人品及與大奶奶的夫妻感情,自然都是些無稽之談。

    容少卿頓了頓,“我是不信的,只不過眾口鑠金,當年同我一同入獄的,全都沒了,只我一人活著出來……有身體熬不住病死的,有精神熬不住自盡的,還有被拉出去受刑,再沒回來的。我雖也受刑,但從未下過死手……要說獨我比旁人身強體壯,心志堅定?卻也不是……后來出了獄,見著容家確實比潤州府其他商家遭遇好上許多,也難免多心……”

    容少卿露了慚愧之情,而讓他生愧的,并非是當日信了流言而不信自己哥哥的人品,而是他當日相信流言的初衷,并不是旁人所傳的那些“證據”,而是被自己內心深處對哥哥的嫉妒之心蠱惑,而情愿相信他完美的哥哥也有短處污點,會讓他“心安理得”些。

    蕓香聽了容少卿這番話,卻未做他想,耳中只有他說的“同他一同入獄的都沒了,獨他熬了過來”,心口酸澀,心疼他。

    容少卿繼續道:“那時我濫酒,對家中之事不聞不問,也是這次回去,才從大哥那兒獲悉內情。原來那幾年大哥確實和杜小姐私下有往來,卻非傳聞中的男女私情,而是兩人暗中配合,將容、杜兩家的產業轉出潤州,靜待時機。杜小姐那許多“助紂為虐”的事,一則是情勢所迫,受制于人,另一則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暗度陳倉。去年京中出了變故,便是杜小姐立時給我哥傳遞了消息,趁著馮黨無暇他顧的時候,幫忙把我從獄中救了出來,舉家遷到了程川府。程川地偏,雖然不甚富足,卻也因此少有閹黨染指。這次來程川的,不止容家,杜家老小也被我大哥偷偷接來了,只不過不在安平,安排在別處,這一年來我大哥不在家的時候,就是去杜家那邊照料了。”

    蕓香驚愕,不及她問,容少卿便解釋道:“當日杜家糟逢大難,杜家父子充軍,女眷被入官妓……都道杜小姐是當做玩物被巴結馮達的官員送給他的,殊不知卻是杜小姐自愿的,為得就是能救下她的家人。她也確實做到了,她做了馮達的侍妾后,杜家女眷就被從判入官妓改為遣散,杜家父子雖然沒免充軍流放之刑,但前兩年也被減刑回來了,雖然還未團聚,可到底父子倆人都還活著。”

    聞此,蕓香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以為那杜小姐是有如自己一般命運凄苦,沒想竟是主動入虎穴,以一己之力救下全家。

    容少卿道:“杜小姐人在狼犬之側,許多事力不能及,這才暗中聯系了我大哥。當年杜家遭難,潤州府各家都避恐不及,唯我爹念情,給了些財力上的資助,杜小姐此舉一來是兩家素有交情,信任容家,信任我大哥,二來也算是知恩圖報了。”

    “那杜小姐現在如何?”蕓香追問。

    容少卿搖搖頭:“不太清楚,據聞這次馮達閹黨落馬,她也出了一份力,如今人還在京中,或許是做人證吧。在這種朝堂大事上,個人性命實在太渺小了,眨眼間人可能就沒了,又或者太過微不足道,無人在意,因此撿得一命,平安歸來……咱們也只能盼著是后者……不論如何,她于我,于容家是有恩的,只要容家還有一人一錢,就會竭力照顧杜家老小,義不容辭。”

    蕓香點點頭,眸中不知何時噙了淚,為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奇女子,心中為她念佛,期盼佛祖保佑。

    容少卿又道:“我之前離開那段時間,就是去了杜家那邊,一來是幫忙安頓照料,二來,馮達倒臺后,有常年跟著杜小姐的隨從也跟著杜家來了程川,我也為打聽一些馮達的事。早年間,如馮寄生一般,被軟禁用來借種生子的馮族子弟,不止他一人,約摸有五六個……”

    蕓香聞言心下一緊,整個人的神經都繃了起來。

    容少卿接著道:“因怕招眼,幾個人都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由專人看管伺候。據說馮達自己也不喜歡孩子,是以有生下孩子的,也不送到馮達那兒去,只管由下人照顧著,打算待到大些能說會走了再送到跟前供他挑選,留下合適的。”

    蕓香聽得頭皮發緊,原覺得自己那番遭遇就夠荒謬滅人倫的,想不到這樣的事竟還有許多處。當日同她軟禁在一處,強配給馮寄生的還有別的女子,那別地大底也如出一轍。算來受害的女子怕有幾十人!

    “這兩年朝野反閹之聲越來越大,幾年間,馮黨兩起兩落,他也顧不得許多。當年馮寄生帶著你逃跑之事,馮達那兒其實一點兒都不知道。想來是軟禁你們的人怕受罰,瞞了下來,之后或胡亂找個人充數,左右馮達也未見過馮寄生,全都是下面的人操辦。算一算你們離開的當口,正是馮黨第一次失勢,及又復起,閹黨們清算撕斗正酣,更顧不得其他了。”容少卿握了蕓香的手,“你和冬兒這邊,有幸遇見陳氏夫婦,二老有心,托程捕頭在安平縣衙打點,早早幫你母子二人入了陳家的戶籍。如今馮黨覆滅,馮寄生也被判了斬刑,再不會有人來找麻煩。冬兒就是嘉言的弟弟,是你我二人的次子,容家的骨肉,你大可把心放肚子里。”

    蕓香點點頭,用手快速地抹了把眼淚。容少卿未再多言,就安靜地坐在她旁邊陪著。

    兩人說了這會兒話,倒把手中的活兒都忘了,待聞了味道,蕓香才回神,急忙把鍋蓋掀開,灶上的水已經燒干了。她連忙舀了一瓢水倒進去,撕拉一聲,鍋里冒了白煙。

    兩人未再繼續話題,相互幫襯著做飯。這半晌的話,有些話說了,有些話沒說,但心里的結已然解了,都似撂了一塊重石。

    待飯做得差不多,蕓香才又提起剛才的話由。

    “爺才說要走……”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緩自然,“要去哪兒啊?”

    容少卿道:“咱們和杜家雖然都來了程川,但杜小姐那邊生死未卜,因走得急,還有些后事沒得打理。兩家的產業想要在程川立足,長久經營下去,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我愈發知道了大哥這些年的不易,就更不能讓大哥一人抗下所有了。況且他腿腳不便,許多外面奔走的事,也該由我來做才是。”

    蕓香點頭:“是,大爺太不容易了。”

    容少卿看向蕓香,嘆了一聲,似真似假地道:“是啊,大哥一個人扛了太多的事,也因此為人敬重信任,否則你也不會有事了第一個想到的是去對他說,向他求助,而不是來找我。”

    蕓香瞥了容少卿一眼,回眸洗涮著手里的盤碗,低喃道:“爺明白的。”

    容少卿看著她,收了適才的半分玩笑:“我明白你當日的心思顧慮,但是,即便沒有那些,你敢說在你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時,第一個想找幫忙的是我,而不是我大哥?”

    蕓香一時不知如何答話,她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當時趕容少卿走,去找大爺,完全是出于別的心思。

    沒容她琢磨回答,容少卿便做一聲苦笑:“你這會兒的猶豫便是答復。”

    蕓香搖搖頭,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卻被容少卿攔下:“你不用安慰我,換做任何人都會這么做。別說我大哥,我與杜小姐一個女兒家比,都差之千里,自嘆弗如,我沒資格跟你訴委屈。”

    蕓香知道眼前的容少卿已不再是當初那般自怨自艾,自暴自棄,若能以此激勵他振作,扛起肩頭的責任倒是好事,是以也未如從前那般安慰,只問說:“那……爺這回要走多久?什么時候回來?”

    容少卿想了想,回了她一個笑容:“等你有事只管第一個想對我說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第六十四章

    容少卿走的那日蕓香沒去送,只是在短短的幾日里,不分晝夜地給他做了三雙鞋和兩身衣裳。容少卿走前的一晚來與他們道別,她包好了讓他帶上。

    容少卿笑說:“衣裳也便罷了,鞋子哪用得這么多。”

    蕓香說:“出去跑商,總要四處游走,費鞋。”

    “我又不是走街串巷地去做小買賣……”容少卿笑,“還是你盼著我一去就一年半載地不回來?”

    容少卿不過隨口的一句玩笑,未料一語成讖,一走就是大半年。

    這大半年非但人沒回來,連封信也沒有,真是音訊全無。直到接近年底的時候,才有信客登門,一下子帶了十幾封信來,看日子,都是容少卿這大半年時間給家中寫的,只是不便送出,以致拖了這許久才到。

    容少卿走的這大半年,容嘉言常來陳家,多是清早便來,由臘梅陪著,待上一整日,偶爾也會小住一兩日。因怕誤了他的學業,每次住兩日蕓香便會勸他回去。

    蕓香也會帶冬兒去容家,兄弟倆帶著容少謹的女兒一起玩得盡興,容老夫人也會留他們住下。蕓香心中是有些顧慮的,畢竟她和容少卿到底還沒個正式的名分。可想著早前因綁架一事,容家在官在外,早已宣揚出去冬兒就是她和容少卿的次子,是容家得骨血,自己若再忸怩,非但是自己打臉,更是辱沒了容少卿和容家上下對她的一片真心。

    大戶人家規矩多,容嘉言又是個謙恭性子,鮮有孩童的調皮,是以容府少聞小孩子的笑鬧聲。冬兒淘氣慣了的,初來的兩次還有些認生靦腆,不敢多行多言,待熟稔起來,見眾人又都和善,猴兒似的性子便放開了。他這性子一放開,連帶著容嘉言也比平日活躍,哥兒倆在容家大院里來回追跑穿梭,在廊子里嬉戲斗蛐蛐兒,又或花半日的功夫在花園里捉蝴蝶,送給小堂妹逗她開心。

    孩子們嬉戲的時候,容老夫人和容夫人總在旁看著,滿臉堆笑;有時也融入進去,押寶小哥兒倆誰的蛐蛐兒厲害,老老少少圍著蛐蛐兒罐子,真事兒似地助威。

    容老夫人每每指著兩個孩子問兒媳:“你瞧瞧,像不像少謹和少卿哥兒倆小時候?”

    容夫人笑著點頭。

    容老夫人又轉對陪在一旁的容大奶奶和蕓香說:“你倆甭總在這兒陪著我們,我們且玩兒呢,你們回屋說話兒去吧。”

    容大奶奶笑說:“我們沒甚要說的,就愿跟著老太太玩兒。”

    容老夫人卻老小孩兒似的執意打發:“走吧走吧,你們玩兒不來,孩子也放不開,怕挨你們訓斥。”

    容大奶奶和蕓香相視一笑,便相扶找個近邊的屋子吃茶聊天去。

    兩個女人閑話家常,話題無非就是圍著孩子轉,聊得久了,話里才會帶出男人。多是容大奶奶以長嫂的身份,給自家小叔子說好話,說容少卿人在外,心中必是十分掛念你,否則也不會一下讓人稍了十幾封信回來,每封家書都念著你,念著你爹娘和冬兒。

    容大奶奶笑說:“我嫁進來也好多年了,自覺對少卿有些了解,原以為他那性子,放出去是魚入大海,鳥上青霄,未想卻似個風箏,飛得再高再遠,心都拴在你手里。”

    蕓香答說:“二爺是惦記老太太、太太,惦記家里的每個人,他那性子看著歡脫頑劣,其實最是心軟戀家的,依他本心,一輩子守在家人身邊才是最好的。”

    容大奶奶道:“還是你了解少卿,也難怪他寄心于你。同為女人,我心中很是羨慕少卿對你的這番執著真心。”

    蕓香笑:“若是旁人與我說這話,我卻不說什么,只您與我說這話,倒叫我無地自容呢。咱們府中上上下下,問去,哪個不說大爺和大奶奶琴瑟和鳴。那些年我跟在老太太身邊,潤州府那些女眷走動,提起您來沒一個不艷羨的。”

    容大奶奶應說:“大爺對我的好,我自是知道的,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說的是另一回事。”

    蕓香不解,容大奶奶向外看了一眼,示意四下無人,轉對蕓香道:“這會沒旁人,咱們姐兒倆說些私房話,你若不愿再提,我往后便不再說了。我是想起當年的事來,為了與王家退親予你明媒正娶,少卿鬧出多大的動靜來……后來,知道你走了,他氣憤至有些癲狂那樣子我現在都還記得……”

    類似的話,臘梅也與她說過,因兩人更親密,說得便也更多些,提到許多舊時容少卿為了娶“她”做過的荒唐事,有些她當年曾聽臘梅說過,有些卻是這回新聽到的。

    她明白,臘梅也好,容大奶奶也好,與她說這些,無非是因她和容少卿尚未有個正式有個名分,他離開這么許久,怕她憂思顧慮,說這些與她寬心。

    只是她們哪知道當年讓容少卿做下這許多出格之事的,其實另有他人。是以,每每及此,她也只能回個淡淡的笑容罷了。

    自與容少卿重逢,兩人一起經歷了許多,時值今日,若她再疑他待己之心,疑他只是把她當做“故人”的替身,那才真是冷心冷血之人。

    只是不疑歸不疑,吃味兒總歸是有的,更多的還是好奇,想知道,那個曾在她身上借尸還魂,讓容少卿為之傾心的女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日子一天天地過,轉眼便近了年關。

    蕓香一心盼著容少卿早日歸家,未想跟著一起出去的小廝回來一個,說是中途出了些變故,二爺一行人得年后開春再回來了,人都好的,怕家里人惦念,命他回來報訊。

    蕓香雖然失望,但知他一行人平安,便是好的。

    少了容少卿,陳家的年味兒一下子比去年冷清不少,蕓香也沒了出面攤子的心氣兒,帶著孩子逛集市的時候,少不得碰見街坊鄰里的,閑聊拜年時問她“二爺”何日歸來,亦有相熟的喚他“嘉言爹”或是“冬兒爹”,說他這一走,連著她家的面攤子都不出了,沒了這口熱面,少了些年味兒似的。

    容少卿不在,容嘉言過年這些日子倒是日日來的,也不單單是惦記著這邊的家人,更因過年這些日子,坊間總比宅院里新奇熱鬧的玩意兒多。小哥兒倆由蕓香、臘梅帶著,白日里不是去集市上吃吃喝喝,便是去看耍把式賣藝的,又或在薄云樓坐上整整半日,聽書或是聽戲,據聞戲班子還是薄云樓老板從程川府特意請來的。

    這日下午,哥兒倆依舊是去薄云樓聽戲,蕓香原要跟著,陳氏夫婦心疼她過年這些日子忙里往外地辛苦,老兩口兒便自帶著兩個孩子去聽戲,說聽完戲后他們先送嘉言回容家再回來,讓她在家好好歇息半日。

    話是這么說,蕓香卻也閑不下,把冬兒穿小了的兩件衣裳翻出來,準備拆改一番。她正獨個兒在屋中做活,聽得前院開門聲,心道怎得今日回來得這么早,或是嘉言沒回去?

    及又覺得不對,若是老兩口兒帶著孩子回來,冬兒進門便要喊娘的,這會兒卻只是一個人的腳步聲,奔著她這夸院兒來的。

    熟悉的,急促的……

    蕓香怔了怔,放下手中的衣裳,起身,還不容她走出去,來人便掀了棉簾子走進來,正是容少卿。他顯然是疾步而來,略微急促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一道道白霧,甚至他的頭頂,也因趕路時的急促與室外的嚴寒,升起絲絲縷縷的白氣。

    日思夜盼之人,便在這不經意間歸來,風塵仆仆地站眼前。

    驚愕、歡喜、甚至委屈,一時間齊齊而來,倒讓蕓香一時無所適從,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站在原地,隨著容少卿一步步走到她前而微微抬起頭看著他。

    四目相對,半晌,容少卿的目光落在她耳上的那枚小巧精致的耳墜子,唇邊漾起笑容,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想好了嗎?

    “嗯?”蕓香愣了一下。

    “我走前說的話啊,”容少卿低聲道,幾分調侃,幾分溫柔,“從今往后,你心里的話都對誰說?”。

    蕓香這才明白,不由得一笑,想要開口答說“與你說,往后我所有的心事都與你說,只與你說……”,可這話從心底涌出來,卻哽在喉間,尚未出聲,反倒先紅了眼眶,便只抬手抓了他胸口的衣襟,拉進兩人的距離,微微頷首,額頭抵著他的胸口。

    額頭才一碰到他的心口,眼淚便掉了下來,是重逢的歡喜,亦是思念的委屈。

    容少卿緊緊擁了蕓香片刻,捧起她的頭,幫她拭了拭淚,落吻在她額上。

    蕓香閉上眼,由他的吻一徑向下,眉心,眼尾,沿著淚痕吻她的臉頰,……幾要落在她唇上之際卻又停下……

    片刻的停滯,忽地雙腳騰空,整個人被他抱了起來。

    蕓香驚得抓緊容少卿的衣衫,未來得及出聲,便被抱進了里屋,放到炕上,緊接著便被他整個人壓上來,吻這才落在她唇上,卻失了剛剛的溫柔,轉而變得愈發濃烈起來……

    第六十五章

    陳氏夫婦和兩個孩子進家時,蕓香和容少卿才堪堪穿好衣衫。聽得嘉言和冬兒口口聲聲地喚著“爹”地往跨院這邊跑來,蕓香忙又對著銅鏡理了理頭發,迎出去。

    卻說陳氏夫婦帶著冬兒送容嘉言回容府,沒進門便聽開門的小廝說容二爺回來了,見了老太太和太太后,便直奔陳家去了。

    容嘉言也不回家了,又跟著陳氏夫婦回了陳家。進門便喊著爹爹往跨院跑。

    父子重逢自是大喜,陳氏夫婦見了容少卿亦是歡暢,拉著他到屋里噓寒問暖,問他何時回來的,一路上辛苦不辛苦,出去這大半年在外面可都平安順利。

    容少卿逐一答了,把自己此行各事說了個大概,又講了許多途中遇到的逸聞趣事,把兩個小哥兒倆聽得躍躍欲試,都說下次讓爹爹帶著他們去,只是卻不央求容少卿,而是一臉渴求地看著蕓香。

    蕓香答說:“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等你倆取了媳婦兒,便許跟著出去闖蕩了。”

    一家人在屋中說了半晌話,容少卿讓容嘉言帶著冬兒去別的屋里玩會兒。容嘉言知道長輩們有話要說,便懂事地帶著冬兒去寫字畫畫。

    兩個孩子走后,容少卿對陳氏夫婦道:“當日我走得匆忙,是不想委屈了蕓香。我們的婚事,雖不敢說是風光大辦,也必要三媒六證才是。長兄如父,還得我大哥登門來與二老提親。只有個不情之請,還得我親自來求二老的應允。”

    他這話說完,陳氏夫婦相視了一眼,似是早有預料。

    陳張氏看向陳伯,隨即垂了眸子,兩只手握在一起搭在膝上,沒言語。

    陳伯對容少卿道:“其實我倆也盤算過,你不說,我倒也想與你提呢。”

    容少卿未料陳伯也是有話,便道:“您只管說,少卿無不從命。”

    陳伯道:“我們想著,等你和蕓香成親后,便讓冬兒改姓容吧。”

    容少卿一愕,下意識看了蕓香一眼,后者顯然也是意外。

    陳伯道:“整個安平縣城都知道冬兒是你和蕓香的兒子,原來你們分開了,冬兒隨著我們姓陳,倒也在理。如今爹娘復合,再要姓陳,難免讓人說三道四。再者,你們往后還得有孩子,別的兄弟姐妹都姓容,單他一個姓陳,孩子長大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兒。”

    容少卿待要說話,卻被陳伯攔下,“甭管孩子姓什么,都是我們的親苦肉,沒差別。我們家雖說比不上你們闊綽,可我們老兩口這半輩子總歸是有些積蓄,我們也沒什么花銷的地方,百年之后,拋開棺材下葬的,便與冬兒做討媳婦兒錢。”

    容少卿再次望向蕓香,見蕓香眼眶兒有些泛紅,便知她和自己一樣,都因老兩口兒為他們的考慮感到窩心。二老原無子女,自有了冬兒,便真如親孫子一般愛護疼惜。兩人對蕓香母子有大恩,但凡存了半分私心,豈能主動開口要冬兒改姓的。兩人又恐孩子進了容家受委屈,還把自己一輩子攢下的身家都傾囊相贈。

    莫說蕓香聽不得這話,直連他自己聽了都有些鼻酸。

    容少卿忙道:“萬萬使不得,即便我肯,蕓香也定然不肯的。”

    “爹,娘……”蕓香哽咽道,“冬兒到什么時候都姓陳,咱們說好的,我和冬兒一輩子就跟著您二老過,哪兒也不去,爹娘不能不要我們。”

    “你這丫頭,說什么傻話。”陳張氏終于開口,“我要是只管把你拴在身邊兒,那才是辜負了咱們母女這段情。你就是我親閨女,冬兒是親孫子,嘉言也是,到什么時候都是,姓容還是姓陳,沒得半點兒分別。”

    母女倆說完都哭了,陳伯也心酸,只忍著勸母女倆:“瞧瞧,這說的是好事,怎得哭上了。”

    容少卿道:“二老先別忙定,看我這個提議是否可行。”

    “冬兒不能改姓。”容少卿道,“二老也說了,不論姓什么,骨肉親情是一樣的,如此又何必拘泥姓容還是姓陳?冬兒是爹娘分開后生下的,生下來就隨了母性,及后爹娘復合,孩子叫慣了名字不想再改,也沒什么大不了。旁人說不得什么閑話,縱使有長舌之人,不論如何總會搬弄是非,到也不必為了那種人傷神。至于孩子心里不舒服,倒也好辦,往后我和蕓香再生的子女,不論男女,一半姓容,一半姓陳便是了。”

    陳氏夫婦大驚,異口同聲:“那如何使得!”

    非但陳氏夫婦,只連蕓香都始料未及地向容少卿望過來。

    容少卿道:“有什么使不得的,天下之大,隨母家姓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二老便當我是半個倒插門女婿吧。”說完便爽朗地笑笑。

    陳氏夫婦連聲說著使不得,說他們做父母的,只要小輩們過得稱心如意,他們也就安心了,要容少卿再不可提這話,更不能回家說去,讓容老婦人聽了,要傷心的。她上了歲數,可驚嚇不得。

    容少卿道:“二老放心,我祖母是年歲大,曾經是有些固執,如今歷了太多生死離別,也早萬事看淡了。她老人家也與我說過不止一次,說她如今旁的不求,只要全家上下平平安安,至于其他,兒孫自有兒孫福,全憑我們。”

    陳氏夫婦依舊執意不允,容少卿不想眾人在此事上過多糾結,便道:“二老委實不必為此擔憂,這件事便聽我的,再者……我這兒倒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怕是要委屈二老遷就的。”

    陳氏夫婦滿心的感動,聽他這么說,忙道:“哪有什么委屈遷就的話,你只管說。”

    容少卿道:“二老或也聽蕓香提過,我們一家老小搬來咱們安平縣落腳,是當日情勢所迫。現住這宅院,原是老管家的養老府邸,我們總不好一輩子住下去。原容家的生意大部分轉到了程川府,我和我大哥不能一直這么兩頭跑著,家中老幼也不好兼顧,是以一直在程川府那邊尋置房產,如今也置辦的差不多了,早晚是要搬去的,快則年底,慢了,明年春夏也差不多了。”

    “才蕓香也說了,她是要一輩子守在二老身邊的。是以,我是想著,能不能到時請二老跟我們一起搬去程川。”

    見陳氏夫婦有些意外地怔了怔,容少卿又道:“不瞞二老,我這次晚歸,就是跑了趟程川府,在離容家宅院不遠的地方買下了一處院子,二老若能住進去,既能和我們相鄰而居,時時相見,又安靜清幽,適宜養老……只是賣家賣得急,也不容我回來先與二老商議。”

    陳氏夫婦望向彼此,未幾,陳張氏看向容少卿,問說:“你說的要我們委屈遷就的便是這個?”

    容少卿道:“正是。我知二老在安平縣住了大半輩子,朋友鄰里感情深厚,必然是舍不得,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兩全的法子。二老若是舍不得,我和蕓香可每年春夏陪著二老回來住些日子,秋冬天寒,程川府那邊過冬倒比這邊舒服些。”

    陳張氏連連搖頭,嘆說:“這哪算什么遷就,我們要真當是委屈,那才是不識好歹。”

    容少卿聞她此言,心中便有了底,只未得肯定答復到底是不放心,又看向陳伯。

    陳伯道:“我們原在安平縣也沒什么親戚,關系近的,便是程捕頭和顏秀才兩家,只是關系再近,又哪如自己女兒女婿和親孫兒近呢。”

    陳張氏這會兒又掉了淚:“我這是前世修了多少福報,這一世才得這么好的女兒女婿啊。”

    她這一哭,蕓香也受不住了,上前坐到她旁邊,挽了她的胳膊:“是我的福氣才是,是我修了幾世,這輩子才得做您和爹的女兒。”

    母女倆說著依在一起,哭得愈發受不住。

    容嘉言帶著冬兒獨自玩了許久,勸不住冬兒要找爹爹看他才畫的一只大烏龜,兩人進屋,正見蕓香和陳張氏坐在一起拭淚抹淚。兩個孩子嚇住,只當是生了什么禍事。

    陳張氏連忙擦干眼淚露了笑容,伸手招呼小哥倆到她跟前兒去。

    兩個孩子惶恐上前,容嘉言問說:“姥姥怎的哭了?可是有什么難事了?是誰給您委屈受了?”

    陳張氏搖頭,把兩個孩子一并樓到懷里,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有你們兩個給姥姥撐腰,誰能給姥姥委屈受呢。這是你爹回來了姥姥高興的,等你爹娘成親那日子,姥姥更得歡喜得掉淚,你倆可得在我跟前兒,給我遞絹子,擦眼淚呢。”

    容嘉言聞得爹娘終要成親,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看向容少卿和蕓香,見兩人都對他報以笑容,方才徹底安心,對冬兒挑了下眉使眼色:咱爹娘終于要成親了!

    冬兒會意,也看看爹娘的神情,然后便回頭扎進陳張氏懷里,小孩子的心思,不管心里多美,偏要顯得淡定得不能笑出來,這才顯得像個厲害的大孩子呢。

    蕓香和容少卿望向彼此,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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