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掛斷電話,葉聲笙在月光孱弱的客廳里無聲地看著他。
邊澈的大腦和動作都還僵著,沒想到攤牌會在這種情況下毫無預兆地發(fā)生。
他的喉嚨里像堵著一塊海綿,酸澀生疼,“寶寶,我可以解釋……”
房間里沒開燈,那么黯淡,那么寂靜。
空氣殘留的花香,是他昨天親手去花店挑選的,如今倒像是一場荒唐的作秀。
兩個人距離很近,他的眼神在夜色里有種灼傷人心的熱度,深情得讓人沉淪。但這樣的他,葉聲笙再也不想相信了。
她靠在沙發(fā)上,心臟某處一陣抽痛:“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邊澈平靜地聽著她“定罪”,愧意像一張大網將他牢牢困住,纏得他透不過氣。
邊澈規(guī)規(guī)整整地躺在床上,被子只拽了一角蓋在肚子上,兩條腿露在外面,破了大洞的牛仔褲和血肉模糊的沾了碘伏的膝蓋讓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葉聲笙剛探進來個身子,他就注意到了,瞥了一眼后便移開目光,狀似無意地拉過被子,將自己蓋的又緊了些。
“你睡覺不關燈嗎?”葉聲笙緩步走進來,問道。
邊澈將臉埋在被子里,說話甕聲甕氣的:“起不來,沒法關。”
跟剛才在車里說自己沒帶身份證一樣的理直氣壯。
葉聲笙哼笑一聲,順手就要給他關燈,邊澈卻忽然叫道:“等一下!”
“怎么了?”葉聲笙手指停留在墻壁的開關上,“你到底要開燈還是關燈?”
邊澈眨了幾下眼睛,說:“姐姐你、關吧。”
也不知道剛在嚷嚷什么。
葉聲笙見他沒什么問題,便準備關了燈就回去。
誰料,開關還沒按下去,從邊澈的枕頭底下卻忽然傳來了鬧鐘鈴響。
兩人皆是一愣。
邊澈顯然也沒料到,他忙坐起來,伸手在枕頭下面掏了掏,將今天車禍被撞壞的手機給拿了出來。
鬧鐘聲響就是它發(fā)出來的。
原本開不了機的手機竟然因為一個定時鬧鐘給強制喚醒了。
碎裂的屏幕上還亮著鬧鐘的提醒頁面,一行小字在閃爍。
邊澈差點忘記了這回事,下意識看了眼葉聲笙,手趕緊就要去關掉。
可屏幕壞了,觸控完全失靈,邊澈手忙腳亂地劃了幾下,鬧鐘卻根本沒有要關掉的跡象。
他急出一身冷汗,瘋狂按開機鍵和音量鍵都不管用。
見狀,葉聲笙自然而然地走過來,一把就要去奪他的手機,不解道:“大晚上的設鬧鐘,你在寢室這個點要干什么?”
邊澈肉眼可見地慌了,抓著手機不放,嘴上還支支吾吾亂七八糟解釋道:“姐姐沒事的……就是我用來提醒我自己的,它壞了有點不太好關……我可以的!”
他動作不便,有意躲著葉聲笙伸過來的的手,但最終手機還是被她搶走了。
手上的破手機震動不止,在快碎到看不清字的屏幕上,葉聲笙瞇了瞇眼,勉強看清了鬧鐘上的提醒字樣。
【周一了,快點準備好去表白】
看到“表白”兩個字,葉聲笙先是心里一沉,敢情這家伙一直推拒著不回應她,是想跟別人表白?
那她這么些天以來的所作所為,豈不是跟個笑話一樣?
她拿著還在響的手機,眼神有些冷的質問邊澈:“你什么意思?”
床上的人一驚,隨即耳朵垂下來,一副十分受傷的模樣:“姐姐,你為什么這么問……”
“你還裝,”葉聲笙幾乎是有些破防了,“我一直在等你回復,你倒好,兩天了不發(fā)一條消息就算了,還特意定好了鬧鐘卡點去表白?”
她拿著手機朝床邊走去,一字一句質問邊澈,態(tài)度已經完全沒有了一直以來的憐愛:“你可真能耐,來,跟我說說,周一凌晨卡點也要讓你去表白的,誰啊,這么大魅力?”
邊澈不住搖頭,小聲解釋說:“不是的姐姐,你聽我說……”
葉聲笙將手機扔到他面前,此刻鬧鐘已經因為長時間的無響應自動關閉了。
邊澈只低頭瞥了一眼,便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葉聲笙身上,扁著嘴巴說:“你聽我解釋好不好姐姐……”
“行,你說,我聽著。”葉聲笙來到了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人,黑沉的眼里滿是審視:“解釋完了你就給我出去。”
邊澈一愣,漂亮的眼里滿是迷茫。
葉聲笙的表情,不像是跟他說虛的。
邊澈一陣不安,面前人不善的目光就跟毒針一樣扎進他心里,痛得連呼吸都成了難事。
他也沒料到今晚會車禍,又被葉聲笙撞上帶回她家里。
原本這個時間點,他就應該美滋滋地發(fā)出表白短信,然后兩人順利結成情侶。
可現在,他的計劃全亂套了。
邊澈越想越委屈,出聲解釋的時候,嗓音不由得帶上了哭腔。
“我要表白的人,是你啊姐姐……”
聞言,葉聲笙驀地一怔。
邊澈靠坐在床上,抬手抹眼淚,一邊強忍住哭意,一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第一次碰上有人說喜歡我,不知道要怎么辦,我怕我……因為太過激動而匆忙答應,等日后我們兩個、有人后悔的話……”
長這么大,他身邊只有無窮無盡的惡意。
因為想要個兒子,所以父親買了個女人回來關在地下室。
后來母親跑了,親爹覺得丟臉,將他視作晦氣玩意,整日不是打就罵。
再后來,爹也沒了,他被人送到鎮(zhèn)上的福利院,可里面的孩子都不喜歡他。
因為每個來領養(yǎng)的家庭,甚至平日里照顧他們起居的阿姨和院長都對長得漂亮又聰明的邊澈青睞有加,吃飯給他盛最多的菜,好心人送來的衣服和玩具也是先給他挑最好的。
邊澈并不喜歡被這樣特殊對待,因為這些,他被那里的孩子排擠,趁院長阿姨不在的時候,他們把他推下水池,扯壞他的衣服,踩爛他的玩具,嘲諷他克死了自己的爸。
他唯一碰上對他散發(fā)好意的人,就是葉聲笙。
但即便這樣,邊澈也還是惶恐。
他道出了關于鬧鐘的實情:“我沒有人可以問,只好自己上網找。然后就有人說,這種事,不能急……要考慮兩天,給彼此一些時間,第三天再去回應最好……”
他恨不得當時立馬就答應葉聲笙,可那樣的話,欲擒故縱的效果就顯現不出來了。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也很容易被丟棄。
他不想做被葉聲笙玩玩就丟掉的垃圾。
但這些真實的內心想法,他怎么能全盤脫出呢?
感情都是真的,只不過態(tài)度要演一半藏一半,不然就沒法在葉聲笙心里占據重要的分量。
床上的人已經捂住了臉,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當時聽到姐姐的表白,我真的特別激動,當場就想答應下來。可沖動是魔鬼,萬一哪天姐姐發(fā)現我又無趣又幼稚,那拋棄我不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嗎……”
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邊澈一股腦的說了很多,自己也不知道在講什么,只想要快點解釋。
葉聲笙呆在原地。
她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這孩子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身側的床墊凹陷了一塊,邊澈察覺到是葉聲笙坐了下來,但難過的情緒涌上來,他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喜歡的人,只有姐姐。我后悔說考慮兩天的話了,但我只能卡著點等周一來,我怕我慢了一秒,姐姐就心有所屬,就對我不感興趣了。”
靜謐的房間里回蕩著邊澈的小聲啜泣。
原來是這樣。
葉聲笙忽的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壞了,居然讓一個這么可愛的孩子哭的稀里嘩啦的。
她于是往前湊了湊身子,將哭泣不止的邊澈摟進懷里。
“抱歉,錯怪你了……”
邊澈聽完,趴在女子的懷里哭得更厲害了。
他其實很少哭。
在碰見葉聲笙后,他一直想在她面前營造一個堅強的人設,可不知怎么的,每次裝作要掉兩滴眼淚的時候,情緒就會徹底崩盤,難以控制。
特別是在聽到葉聲笙說讓他出去的話,邊澈再會偽裝也繃不住了,因為如果不解釋清楚,葉聲笙真的會把他趕出去。
他將下巴墊在葉聲笙的浴袍肩膀上,抽抽搭搭地說:“姐姐,我說完了,你不要生氣,我真的沒有要跟別人表白。”
末了,他還抹了把眼淚說:“我一會兒就出去找公園待著,絕對不在這里煩你了。”
說完,邊澈作勢就要從女子懷里掙開下床,但葉聲笙卻忽然將他摟得很緊。
邊澈的后背被一只手輕輕拍打安撫,他聽見葉聲笙的聲音在他耳邊輕柔響起:“現在已經周一了,告訴我,你的答復是什么?”
邊澈看不到葉聲笙的臉,但能感受的出來,葉聲笙對他的態(tài)度又回到了從前。
“我,我自然是想跟姐姐在一起。只不過……”
葉聲笙放開他,看著他的眼睛追問道:“只不過什么?”
邊澈垂著腦袋,很是自卑地說:“我們才認識兩個月,彼此都不甚了解。再加上,我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農村人,一沒錢,二沒事業(yè),我怎么配得上姐姐呢。”
葉聲笙從床頭柜抽出一張紙來給他擦臉:“我喜歡的是你就夠了,旁的條件,根本不足為懼。”
邊澈又說:“那要是別人要拆散我們呢……”
就比如姐姐的家人,父母,朋友,但凡有一個覺得他身份低賤,他要拿什么去證明自己的資格呢。
葉聲笙盯著他看了兩秒,眼里閃過的淡定令邊澈心安。
“我要是連這點話語權都沒有,打拼這么多年,豈不是太失敗了。”
如今光盛雖然是她爸擔任董事長,但公司的核心骨干都對她唯命是從。
葉家的那群尸位素餐的親戚盡管時不時就會整些幺蛾子出來,可在這種私事上面,他們還沒資格過問。
邊澈眨眨眼,像是還有些不大敢相信似的:“真的嘛?”
葉聲笙看著他,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邊澈緊張地絞著手指。
忽的,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扣住他的后腦勺,與他接了個淺綿的吻。
這是第二次接吻,邊澈依舊是在嘴唇相碰的瞬間就大腦宕機了。
許是因為說開了心意,又或許是氛圍使然,葉聲笙怎么親都覺得不夠。
于是她從斜坐著轉變?yōu)閱瓮认ドw跪上來的姿勢,傾過身軀壓在邊澈身上,兩人一齊摔進被子里。
“或許我們兩個應該冷靜一下,重新思考下彼此之間的關系……”
葉聲笙上樓了。
邊澈還坐在黑暗的客廳里,像一顆棄子。
凌晨時下了一場小雨,潮濕在空氣中奔涌,朦朧的晨曦中,御龍灣的路燈準時熄滅。
娟姐帶著撒歡的Model從保姆房出來,去開客廳窗戶的時候,被地上的酒瓶絆了一個踉蹌。
驟然發(fā)現沙發(fā)上坐了一個人,她壓低音量詢問:“邊總,您怎么在這里?”
邊澈昨晚沒去客臥,在一樓守了整夜,就怕葉聲笙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天花板是灰色的,南北兩面的窗都開了一個縫,帶著濕意的風灌進去,吹散一室酒氣。
視線從始終安靜的樓上收回,他揉了揉酸脹的眉骨,交代娟姐:“今天讓Model多陪聲笙玩,如果她情緒不好,記得給我打電話。”
娟姐一驚,平日里邊澈不太喜歡葉聲笙跟Model太親近的。
但還是若無其事地應聲:“好的。”
同一時間,二樓主臥的葉聲笙也醒了。
半個長夜都在半夢半醒中度過,光怪陸離的夢一個接著一個。一會是高雪瑩絮絮叨叨的哭聲,魔音穿耳般讓人頭疼;一會場景換到了邊家老宅,辛甘棠抱著邊江噓寒問暖,獨留一個小嬰兒在地上哭泣。
不知道為什么,她明明沒見過邊澈剛出生的樣子,但是她就是知道那個小嬰兒是邊澈。小嬰兒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爬呀爬,馬上就要掉進游泳池里……她拼命地喊,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
“不要。”就這么華麗麗地嚇醒了,身上一片潮熱。
噩夢驚醒之后,怎么都睡不著。
第52章
葉聲笙原本只是打算出去散散心,并沒有想好怎么處理和邊澈的關系,這會兒反骨都被他逼出來。她站在保險柜前,扯動唇角給付芷橙發(fā)消息:“晚上去酒吧,把帥氣的男模都點上!”
真搞笑!
狗男人作為一個犯下彌天大罪的人,不想著怎么請罪和彌補,想到的最大昏招竟然是偷走結婚證和護照?
簡直是圈地畫牢。
就離譜!!!
不愧是相生相克多年,邊澈是懂葉聲笙的。
她的自由和瀟灑,御龍灣的高墻和鐵柵當然困不住,拿走結婚證和護照只是下意識的反應。
因為,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這場戲剛演到開頭,莊晗景就已經開始替葉聲笙憋屈了,“而且還裝窮,你又不是不知道,圈子里挺講究這些的,就算是真看上他,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也太不像你的個性了。”
葉聲笙笑容柔柔淡淡的,“我又不是會受委屈的角色。”到了她報出的目的地,足足等待了十幾分鐘,葉聲笙才悠然轉醒,只是頭有些痛,像是先前淋雨玩脫的征兆。
果然,苦肉計這招,還是不太適合她,白白讓自己受罪。
葉聲笙現在只想趕緊回去洗澡睡覺,因此也沒什么心思繼續(xù)和邊澈極限拉扯,道邊的話有氣無力,顯得有些敷衍。
她倒是好,來去自如,全然不知道剛才倚在邊澈肩側時,怎樣逾矩,更不知道邊澈因此一整晚都心浮氣躁。
剛走了幾步,正要給莊晗景發(fā)消息,身后一個高大的人影撐著黑傘叫住她。
是邊澈的助理。所有人都在指責明里暗里的葉聲笙。
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又羞又怕,剛卸完妝的素凈臉頰,比打了粉底還蒼白。
下唇快要被咬出血了,都沒想出一個好辦法安穩(wěn)脫身。
就在那群人推推搡搡的快要沖進來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道干凈又溫柔的男聲,三言兩語間,將那群人哄著離開了。
等人都走光了,后臺管理才姍姍來遲,道歉和安撫的態(tài)度挑不出一絲錯漏,最后意味深長的告訴葉聲笙,“剛剛幫忙的那位先生,說是姓寧。”
姓寧。
葉聲笙記住了這個屬于東方的姓,打算等下次遇見的時候,好好的感謝同胞。
沒想到第二次去演出,就收到了一束巨大的花。
署名是熟悉的,寧先生。
只是當葉聲笙循著侍應生指的路追過去想要好好道謝時,卻再也找不到人影。
就這樣,那位姓寧的先生像隱沒在她生活中的圣誕老人,在每一次葉聲笙演出時,雷打不動的送一束花,卻從不會真的出現,更不會打擾到她。
就在整個后臺,都知道東方來的聲笙小姐有一位忠實觀眾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讓兩個人真正見了面。
暴雨如注,裝潢奢華的大廳門口,一群衣著精致的男女皺著眉頭看窗外,門外一輛輛豪車擠成一團。
葉聲笙結束了演出,準備走卻打不到車,林霧宜說要來接她,但也被堵在路上。
站著也是干等,她干脆去餐廳取了一杯熱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發(fā)呆。
那個時候,寧言熙就站在離她三步遠的窗邊,皺著眉頭看雨。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風衣,身高很高,頭身比極好,從背影看過去,頗有些氣定神閑,在狂風暴雨中好像自成結界,被喧囂的人群襯托得格外溫和安定。
葉聲笙掃了他一眼,視線并沒多停留,低頭啜飲一口濃滑咖啡后,就繼續(xù)沉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很快,一道印象深刻的聲線在不遠處響起,葉聲笙驚喜抬頭,看到方才站在窗邊的男人抬著手,在講電話。
對上她看過來的眼神,他像是才發(fā)現她般,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快速的朝遠處走去。
但葉聲笙還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他手機里傳來的模糊聲音。
電話對面的人,叫他,寧言熙。
葉聲笙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電話那頭催的急,寧言熙沒注意到身后跟著的人,走到門口時,電話掛斷,他抬頭看了看不見停歇跡象的雨,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后,脫下風衣舉在頭頂,就要往雨里沖。
葉聲笙的遲疑只有半秒,就毫不猶豫的叫住了他,“寧先生!”
見他停下,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葉聲笙上前半步,從包里掏出雨傘,遞了過去,快而輕的解釋,“我朋友來接我,用不上傘。”
寧言熙是真的急,也顧不上客氣,禮貌的朝她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你。”
“不用謝,”葉聲笙慢慢笑了起來,清清冷冷的眉眼在潮濕的空氣中,柔和的像是被雨化開,“我才是應該向您道謝那個人,寧先生。”
寧言熙打著傘走了,瘦高的背影在暴雨里漸漸隱沒。
正好林霧宜也到了,葉聲笙舉著包沖進車里,短短一段路,還是被淋成了落湯雞。
溫暖車廂里,林霧宜隨口抱怨她不知道照顧自己,怎么連帶出去的傘都能丟掉,葉聲笙卻安心的笑了。
那位好心的寧先生,她總算是幫到了他。
借出去的那把傘,寧言熙到底是沒還,只是之后的每一次,送花到后臺的,都變成了他自己。
剛開始的時候,葉聲笙十分惶恐。
但寧言熙表現的實在太自然了,除了送花之外,并沒有多余的動作。
漸漸的,隨著葉聲笙聲名鵲起,她的粉絲也多起來,每次演出,后臺都堆著滿滿當當的鮮花,寧言熙沒入其中,就顯得很尋常了。
偶爾葉聲笙出來看到他,兩個人還會笑著聊幾句,日復一日,也算是熟稔起來。
只是隨著演出變多,煩惱也隨之而來。
她被狂熱粉絲跟蹤了。
發(fā)現這件事后,林霧宜如臨大敵的接送了她一段時間,但她作為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到底還是有自己的工作,并不能時時刻刻的跟著葉聲笙,葉聲笙自己也不想給她帶去麻煩,索性減少外出,每天窩在小小的公寓里訓練。
但作為炙手可熱的芭蕾舞伶娜,她總不能拒絕演出,于是每一次出門,都變成了驚心動魄的冒險。
在一次演出回公寓的路上,葉聲笙發(fā)現自己又被跟蹤了,她快步朝人流聚集的地方跑去,但身后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就在腳步快要追上的瞬間,葉聲笙幾乎都要感覺到后背伸過來的指尖時,旁邊突然沖出來一道瘦高人影,猛的撞向她身后的人。
兩道身影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葉聲笙下意識的跑遠,心有余悸的回過頭看時,卻看到那位總是溫柔有禮的寧先生面無表情的和人搏斗。
從那天開始,每次夜間演出結束,葉聲笙身后都會跟著一道讓人安心的腳步聲。
從遠遠的跟著,到并肩而行。
去年圣誕節(jié),倫敦下了雪,泰晤士河邊,夜幕輕柔的降臨,暖黃的燈光漸次亮起,雪色與聲色交織。
一向溫柔沉穩(wěn)的人,手足無措的單膝跪地,仰起臉認真的向她告白,
“聲笙,請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嗎?”
看著他臉上明顯緊張的神情,葉聲笙想,人的身體,每七年全身細胞就會全部替換掉,她也應該有一段新的開始了。
過去就像泰晤士河里的水,永遠不會停在原地。
于是她點點頭,答應了他。
當終于將她擁入懷中,寧言熙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看著她清冷眉眼,柔聲說道
“聲笙,我知道的,你現在也許還沒完全愛上我,只是習慣了我的存在,沒關系的。”
“只要你愿意,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愿意等,等到你忘記那個人的那一天。”
同樣一句話,讓兩個人都想起了去年那一天,但這一次,說出這句話的人,終于等來了回答。
“別等了。”
葉聲笙睜開眼,任由眼淚靜靜淌下,她哽咽著,還是將殘忍的話完完整整的說出口,“我不值得。”
“寧言熙,我們,分手吧。”
“夜里太涼了,邊總讓我給您送件外套。”
葉聲笙沒有接,本能地看向窗門緊閉的車內,暮色深重,他甚至不愿意出面,卻把他的西服外套借給她。
總不能是為了讓這場邂逅有來有回吧?
宴特助將西服原封不動地送回來時,邊澈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那縈繞擾亂他心神的氣息仿佛揮之不去,他不太想繼續(xù)看見這件西服,將領帶扯下,隨手擲于旁座。
“她說了什么?”
宴特助只能如實相告:“問了我的名字,說改天請我吃飯。”
邊澈靜水流深般的眸子里涌上一絲清淺的戾氣。
“更何況,人和人之間的高低位差,也不是靠這個決定的。”
“這不是擔心嘛。”莊晗景癟嘴,煞有其事地念叨著,“阿聲你放心,要是有人欺負你,我第一個不同意。我哥第二個。”
明顯夾帶私貨的言論,聽得葉聲笙無語凝噎,她一笑而過,沒和莊晗景就這件事繼續(xù)爭論。
從拍賣會上空手而歸后,葉聲笙去看了幾套房子,打算用來做文物修復工作室,由于不是以盈利為主的,對地段的要求不太高。
看了幾套,結果卻都不大滿意。
既要采光通透,又要清幽雅靜,最后挑來挑去,還是看上了中式庭院,地界遠離市區(qū),一池三山,移步異景,各方面都還不錯。
正好還是上下疊層,將來說不定有別的用處。
付款敲定后,接下來還得琢修改硬裝的事,葉聲笙對于感情的事上心快,淡忘得也快,不多時就將邊澈拋之腦后。
她大學是在國內頂尖學府讀的,休了雙學位,如今想起來也算陰差陽錯,當初葉女士捐了七位數的科研資金,耳提面命要她跟著管理學院的教授潛心學習,結果她倒是跟歷史學院的師兄師姐相見恨晚,就連現在都還有聯(lián)系。
得知她回國,幾個還在劉老那讀博的師姐開玩笑說要給她接風洗塵,群里一派熱鬧。
葉聲笙推掉了服裝秀場的邀請,欣然赴約。
闊別兩年再回母校,四季更替仍舊一如往昔,研究室里還放著她以前去景德鎮(zhèn)玩時燒的瓷瓶。
“那天看到你朋友圈說回京市了,還以為你玩笑呢。”
她們不太清楚葉聲笙的真實背景,只知道她有個掌控欲極強的母親,之所以在劍橋攻讀MBA碩士,也是源于家里不得不完成的硬性指標。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葉聲笙的確不應該回來。
葉聲笙將帶過來的資料放下,嗓音清雅,好似在說一件平常事,“我申請了休學,一年時間,想給自己放個假。”
“現在國內國外都挺卷的,要是沒有生活壓力的話,多gap幾年也沒事。”
“說起來劉老再過幾年也不打算繼續(xù)留校了,返聘這么多年,有些力不從心。”
“前段時間不知道從哪傳出消息,說一個墓窟里挖出些法華經變畫的古籍記錄,劉老下午還在跟校長吃飯,當晚就買了機票,換成高鐵再坐大巴、最后從三輪車上摔下來,把師娘都氣暈了,后來才知道,就是搞做舊造假那群人炒出來的。”
說到這里,幾個師兄師姐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葉聲笙也很無奈。
“你們多勸勸他,幫他甄別消息,免得老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劉老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石窟考古與保護,身任數職,名譽眾多也是一種束縛,葉聲笙記得幾年前他就說過,會回到西北,直到最后一滴淚淹沒在黃沙中。
葉聲笙神色有些出離,為錯過那副殘卷而生出歉疚的情緒。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邊澈那張淡漠沉冷的臉。
“阿聲!你從哪找到的這些絹畫?”
師姐雀躍的聲音將葉聲笙的思緒拉了回來,眾人激動地連手都有些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辨察著這零星幾樣文物。
早些年有關石窟的瑰寶極其璀璨,只不過后來流失海外,輾轉數年,有的留在了私人博物館,有的被個人收藏家留存,葉聲笙大浪淘沙,才將之帶回。
她知道這些資料對于這幾項課題研究的重要性,哪怕費勁周折,也不覺麻煩。
“參觀博物館的時候正巧看到了。”葉聲笙故意把過程說得簡單,一雙狐貍眼里的光芒素凈又柔軟,“可惜緣分不夠,不然我真想把我們丟的全帶回來。”
她這幾個師兄姐都是名副其實的學術迷,剛才還有余力跟她聊天,這會一顆心思全撲在了帶回來的文物上,恨不得當下就將每一個細節(jié)分析透徹。
“經卷有破損,不過文字保留還算完整,我之前翻閱過資料,可以大致推測出被抹去的內容,但要完全確定的話,還需要劉老定奪。”葉聲笙一邊說著,一邊將u盤里整理的內容拷貝過去。
從嚴格意義上,葉聲笙不是科班出身,也沒有類似的學術背景支撐,不過她參與的文物修復和石窟課題研究并不少,又有自己專業(yè)而獨到的見解,志趣相投之下,一不小心就討論了整個下午。
以至于劉教授同院長過來時,她們還沉浸其中。
跟在院長身后的,是位面容清正的青年導師,還有他帶的研究生,一行人加起來足有數十人,浩浩蕩蕩的,書卷氣息濃重,像是要參加某種學術會議。
“劉教授,邊先生大概十分鐘后到,您先帶學生準備準備。邊先生來得突然,我們雖然沒著正裝,也不能太失了禮數。”
不多時,研究室被整理收拾干凈,茂盛的林蔭道下,勞斯勞斯緩緩駛入,象征著權力與地位的連號車牌映入眼簾。
現在京城就算新能源的車牌都得排個四五年,油車更是有價無市,純靠隨機搖號,沒點門路的,等到下輩子都未必能中,而這種頂著明晃耀眼的京A,后頭五位數字齊整統(tǒng)一的,誰看了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變化來得錯不及防,葉聲笙不想給師兄師姐添麻煩,反正院長也不認識幾個人,索性就跟著眾人等待。
京北大學這樣的百年名校,同商企關系緊密,這樣的陣仗也不奇怪,葉女士當初同學校簽訂協(xié)議時,比這還夸張。
葉聲笙站在最后排,慢悠悠打了個哈欠,忍不住有些嫌棄這位邊先生,走路是不是太慢了些,她還想早點溜走,不然混個合影怪尷尬的。
大概她最近真的跟邊澈犯沖,眼尾涌出點淚花時,不偏不倚對上那雙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他單手插兜,站姿顯得有些隨意,眉骨下意識地輕擰著,使得這張本就凌厲的俊顏多了一股落拓不羈的味道。
他承認自己在這段關系中扮演了一個十分卑劣的角色,利用人性,把她一步步逼到自己身邊,但真的沒有不尊重她的意思。
會議室里有多沉寂,高管們就有多忐忑。
聽了會兒新季度的項目匯報,邊澈突然覺得沒勁兒透頂,指節(jié)不耐地“噠噠噠”地叩響桌面:“說重點。”
匯報的人噤聲,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彭宇目不斜視地示意他繼續(xù),那人吸一口氣,后半段的講解明顯加速。
終于熬到散會,邊澈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他松了松襯衫衣領,一言不發(fā)地回辦公室。
手機在掌心震動,家里的保姆跟她匯報葉聲笙的情況,說她早上在別墅區(qū)晨跑了四十分鐘,早飯和午飯都吃了,就是胃口不太好。她推掉了今天的插花課,然后一直在二樓主臥沒有出來。
掛電話前,保姆吞吞吐吐地說:“邊總,夫人讓我們把你常穿的衣服整理到客房了……”
“知道了。”
邊澈反倒是松了口氣,分房的意思就是她還會住在御龍灣,最擔心的情況沒有發(fā)生。
他拿出手機想給葉聲笙發(fā)消息,刪刪減減打了一大段,按下發(fā)送鍵的那刻,他猶豫了,最后退出兩人的對話框。
打火機“嚓”一聲響,清白的煙霧從薄唇中溢出,濕答答的回憶開始輪轉。
第53章
夜色濃重,車子平穩(wěn)行駛在路上。
后座上,她的手在邊澈掌心,半個身子也被他抱著。路燈一道一道掃過,兩人的輪廓在光影交錯中,時而明亮,時而黯淡。
葉聲笙看上去醉得不輕,她已經聽不見聲音了,也看不見窗外流動的霓虹,邊澈一直用濕巾幫她擦臉,但她腦子里沒有別的,全是婚后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半夜裸上身煮姜棗紅茶,他情人節(jié)大屏上的公開表白,他吻上自己腳踝上的小痣,一幕幕在腦海中輪轉,還有昨天兩人聲嘶力竭的爭吵,互相無法消弭的分歧,真心被騙的委屈在同一時刻達到峰值,葉聲笙突然很想哭。
眼淚好奇怪啊,高雪瑩背叛的時候她沒有哭,祝澤出軌的時候她也沒有哭,為什么會在現在自己掉下來。
邊澈看見了。
他一瞬間就受不了了,尤其是葉聲笙眼尾紅透地罵他是“騙子”,心臟像被人重重掐住一樣,密密匝匝地疼。
一場大雨仿佛將京市的霧霾沖了個透徹,再放晴時,天空宛若綢緞似的,連空氣中都開始隱約飄散著清新的花香味。
五年一度的SUMI國際珠寶答邊宴搭建在一座豪華游輪上,受邀名單都是權貴名流,內場和外場都有安保嚴格值守,里頭再如何繁華,也沒辦法窺視。
邊澈不喜交際,要不是家里逼迫,也不會支著腿在角落里品香檳。
“今天難得一見的談家小公主都赴宴了,不少人都蠢蠢欲動,你倒好,在這里藏著掖著,就這么見不得人?”
好友端著杯白葡萄酒走來,也不顧邊澈薄涼的眼刃,自顧自地跟他碰了個杯,發(fā)出一聲清脆悅耳的輕響。
邊澈只想圖個清凈,連海浪的聲音都不想聽,對冉頌舟那張浪蕩公子哥般的笑容視若無睹,“不會說話可以滾出去。”
冉頌舟被罵也不覺得丟面,笑了聲,“滾什么滾?把邀請函扔了的人都在這,我這個正兒八經拿著邀請函過來的,滾出去像什么話。”
邊澈凝著眉不言,揮揮手,讓人將香檳撤走換一杯,冉頌舟則自顧自地坐下,惹得邊澈抬眸睨他,“你怎么不去湊熱鬧?”
冉頌舟實話實說:“人太多,我排不上名號,哪里擠得進去。”
“要不澈哥給我搭個線?”
“沒興趣。”“聲笙小姐,歡迎您的到來!”
人到中年,但身姿依舊挺拔、臉上慣常都是嚴肅表情的中年女人此刻笑得溫柔和藹極了,生怕怠慢的伸出手,熱情的向葉聲笙介紹著舞團的情況。
“我們舞團是國內唯一一所國家級芭蕾舞團,不客氣的說,全國最好的芭蕾舞舞者全在這里了”
近年我們準備向國際接軌,也排了幾場不錯的古典芭蕾,不知道聲笙小姐有沒有關注過呢?”
“我們也希望聲笙小姐這樣的頂尖舞者能加入我們舞團,為國內早就翹首以盼的觀眾們帶來更高水平的藝術邊宴。”
“聲笙小姐,您愿意考慮一下嗎?”
跟著團長封曉穎去教室、練舞室轉了轉,最后又去了大禮堂看學校那些學生們排練節(jié)目。
一路上,一道道穿著練舞服的年輕身影躲在窗戶后,興奮的討論著走廊上走過的兩人。
對此,葉聲笙早就習以為常。
畢竟,從她第一天踏入芭蕾舞教室開始,就是這么過來的。
芭蕾,是她過去二十二年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早已融進了她的每一寸血肉中。
就算是當初剛到倫敦,最困頓、最舉步維艱的時候,她都沒有放棄過哪怕一刻。
只要還能站在舞臺中央,她就能找到活著的意義。
現在也不例外。
從葉家搬出來已經三天了,邊澈沒再聯(lián)系過她,她也不知該怎么面對他,索性不再去想。
拋開這個煩惱,安頓好后,最大的問題就凸顯出來了——她租不起帶著練舞室的大房子。
最后還是林霧宜聯(lián)系的封團長,給她走了人才引進的路子。
有地方能練舞,又是熟人介紹,葉聲笙自然沒什么好挑剔的,很快就和封團長談好,利落的簽了合同。
等她一走,那些藏在屋子里偷看的年輕女孩子們立馬歡呼著沖進辦公室,圍在封曉穎身邊,嘰嘰喳喳的問她
“啊啊啊!團長我沒聽錯吧!聲笙小姐居然要來我們這里?!”
“天吶!我現在都不敢相信,我就這么水靈靈的和女神做同事了?”
“像做夢一樣!聲女神居然離開倫敦來我們這里了?她可是英皇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席啊!”
“聲女神在歐洲的巡演一票難求,現在我們居然有機會看現場,想想就要激動的睡不著覺了啊啊啊!”
封曉穎看著眼前這群青春活潑的女孩子們,努力想要穩(wěn)住表情恢復以往的嚴肅,但嘴角卻怎么都壓不住,只能揮著手將這群吵鬧的小靈雀往回趕
“去去去!聲笙小姐明天就要過來了,你們現在還不趕緊去訓練,到時候被女神看出稀爛的技術,可就丟人丟大了!”
聽到確切的消息,辦公室再次爆發(fā)出猛烈的尖叫歡呼,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舞團,所有人都興致勃勃的討論著新來的舞者。
想要再和團長確定一下合同細節(jié),正準備返回大樓的葉聲笙遠遠的感受到興奮的氣氛,停下腳步沒再繼續(xù)往前走。
但這些天來沉悶的心情也被屬于年輕人的簡單快樂感染,變得輕快起來。
突然覺得,回國也不全然是壞事。
我會喜歡這里的。
她微笑著想。
邊澈八風不動。
“差點忘了你跟談家小公主沒見過面。”冉頌舟一拍腦袋,“都說她漂亮得讓人過目難忘,見過她的人都把她吹得天生有地下無的,說不定老鐵樹見一面也能開花,來個一見鐘情的浪漫邂逅……”
聒噪。或笙是遲遲沒聽見落鎖的聲音,邊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聽起來有些冷,耐心都快被她磨至殆盡。
“葉小姐。”
晚禮服意外的合身,也足夠華麗隆重,只是胸前的位置有些緊,讓人喘不過氣。
葉聲笙輕推開房門,厚重的門劃過軌道,沉悶的聲響如同火車般碾過。她深吸了口氣,注意著不讓自己失禮,連口吻都變得溫柔,“邊邊你的禮服。”
邊澈赴約之間并沒有見過這件晚禮服,就連什么時候被人送了過來都不知曉,他母親先斬后奏,等到游輪在海面漸行漸遠,才囑咐一定要將它親自送給那位素未謀面的談小姐,聽得他頭疼。
連照面都沒打過的人,就要突兀地送禮服示好,不是可笑至極是什么。
他沒打算真的送出去,更沒有同那群人競奪的心思,而那位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自然也不會同他有所交集。
霧霾藍的顏色很襯她,抹胸的款式,算不上暴露感,可她曲線太過傲人飽滿,仿若呼之欲出,只看一眼,都叫人口干舌燥。魚尾裙擺堪堪遮住腳踝,纖白勻稱的藕臂龍同一字肩廓形相得益彰,只是——
邊澈掩去眼里一閃而逝的驚艷,輕咳一聲,頓覺現在的情境竟比剛才還糟糕,讓她換上這件晚禮服,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他擰緊眉梢,語氣聽不出喜怒,“你怎么不鎖門?”
葉聲笙見他眼神落點只停留在她脖頸往上的位置,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換衣服花不了多少時間,鎖門多此一舉。”
她總是一再強調在他面前,將他區(qū)別對待的這份特殊性,仿佛真的將他當成了什么正人君子,邊澈明知是陷阱,卻還是輕易掉了進去,在她盈著笑意的眼尾里,壓抑著瘋狂生長的綺念。
幾分鐘前她還哭過,現在倒是一點也沒受情緒影響。
只有他陷入其中。
這份游刃有余的鮮明落差,讓邊澈骨子里極力隱匿的強勢顯現,他欺身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形如山傾般將她籠罩,如此輕而易舉,就像她的腰,不足一掌便能輕松握住。
“是么。”邊澈從喉間溢出一絲輕嗤,飽滿而鋒利的喉結也因此滾動,顯得很性感,他微俯下身,視線同她齊平,“葉小姐膽子真大,就這么相信一個陌生男人,不僅在他的車上陷入熟睡,還順著他的邀請走進他的房間。”
邊澈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葉聲笙頸側,裹挾著一點香檳的味道,很淡。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樣,葉聲笙家里人年輕的時候在應酬場千杯不醉,葉聲笙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家里存了整整三面墻的酒,沒有人能喝倒她。
但她很少喝醉,只是享受酒精漫過身體帶來的微醺感,會讓她覺得很放松,忘記笙多不值得在意的事。
拿得起放得下,是她的優(yōu)點,也是缺點。
葉聲笙挑眉看向幾乎將她圈在懷里的男人,為了等她落鎖,他就這么候在門外,濕漉漉的襯衣壓在他肌肉精悍的胸膛前,肯定很不好受。
大概是從未被人這么戲耍過,他周身縈繞著很濃烈的侵略意味,眼神充斥著攻擊性,像是一頭徘徊在黑暗邊緣、未開化的野獸,隨時能將她生吞活剝。
面對這樣危險的男人,身體本能驚起一片戰(zhàn)栗,骨頭都跟著酥了。
葉聲笙低垂著眸子,“邊先生,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葉小姐這么聰明,怎么會不明白弦外之音。”
“既然清楚,何必試探這么多次?”葉聲笙微頓,兀自改了稱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
真正該擔心的人應該是他,畢竟,引狼入室這種事,他顯然絲毫未覺。
不等邊澈說話,她輕輕扭過身,“可以幫我拉一下拉鏈嗎?禮服太緊了,我夠不到。”
邊澈不過是覺得她太天真,想嚇嚇她,他連碰到她的身體反應都很大,怎么會作繭自縛地禁錮她。只可惜,她就此攤牌,仿佛不知男人骨子里的惡劣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竟然將脆弱細膩的脊背展露給他。
完全的,沒有一絲猶豫。
那讓他避諱收斂視線的透明細肩帶,連同鎖住飽滿豐腴的枷鎖,如云銷雨霽般呈現在眼前。
邊澈的呼吸洶涌而又漫長地一滯。
葉聲笙偏頭催促,狐貍眼里藏著狡黠,“很為難嗎?”
“澈哥。”她挽了下唇,故意換了稱呼,沉默幾息后,她低嘆了口氣,像是終于妥協(xié),“那我只有讓您的助理代勞了。”
身后的人沒有說話,微微側頷,粗糲溫熱的手掌嚴絲合縫地貼緊她細軟的腰肢,強壯勁猛的肱二頭肌發(fā)力,掐著她的腰,單手將她抱離了地面。
天旋地轉間,滾燙沿著脊椎線一路往上移。
沒了踩在地毯上的實感,葉聲笙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如墜云端,她回眸,撞入那雙晦暗不明的深眸。
暗得讓她心驚。
“現在你滿意了,葉小姐。”
邊澈聽得頭疼,起身走了出去。
葉聲笙收到葉女士的郵件后,仔細讀過,也找了律師團隊探討,字面意思很簡單,要求她在一年內完成產業(yè)規(guī)劃,完成現有資金翻十倍的目標。
這對于她來說,甚至算不上挑戰(zhàn),更不用那一場意味深長的對話,遑論對賭協(xié)議了。
思忖后一直想不通答案,葉聲笙索性恢復了往日的社交,跟莊晗景過來玩,純當放松,哪知她要赴宴的消息不脛而走,剛露面就被絡繹不絕的人搭訕,連表情都維持得有些僵硬。
莊晗景看出她有心事,不想跟陌生人交流,神秘兮兮地拉著她往上層艙走。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乘坐電梯來到最上層船艙時,莊晗景突然說肚子痛,一溜眼沒了影。
說好的要在頂層一起喝紅酒拍照,葉聲笙很無語,一個人端著兩個高腳杯不方便,只能找個房間先坐會。
在清晰的海浪起伏聲中,葉聲笙看到長廊深處走出來一道薄冷似月光般的身形,男人把玩著拇指上的一枚銀寬戒,看似懶怠,又夾雜著幾分清寂,百無聊賴似的。
邊澈這個人的存在感很強,哪怕只是隨意望過去一眼,就能讓人想起同他僅有的幾個瞬間。
海風席來,裹挾著一點冷潮的氣息,讓葉聲笙驀然想起那個雨夜被她遺忘的記憶。
她似乎……靠在他的肩側,不經意間同他摩擦過體溫。
葉聲笙的心跳了一下。
她捏緊杯壁,往他的方向疾步走去,邊澈的警惕大概是天生的,葉聲笙還沒靠近,他就冷冷地撩起眼皮掃過來,讓人心臟倏地收緊,為他眼里冷懨的鋒芒,也為這張凌厲英俊的皮囊。
邊澈沒料到在這也能碰到葉聲笙,本該視若無睹地轉身,但看到她那鬼鬼祟祟又狡黠的狐貍眼時,渾身像是被定住,竟生出幾分好奇心,想看看她接下來還能搞出什么花樣。
葉聲笙就這么在他的凝視下,猶豫半秒后,抖著臂將紅酒‘不小心’灑了他一身。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意圖未免太明顯,紅酒也‘意外’地染紅了她精心挑選的禮服。
“……”敲開熟悉的別墅大門時,是一個陌生的中年阿姨開的門。
看見葉聲笙的臉,對方遲疑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問,“是聲笙小姐吧?”
等她也遲疑著點了點頭,對方立馬熱情的將她迎了進去。
“聲笙小姐您好,我姓劉,您叫我劉姨就行了,是今天剛來的,太太出門前交代過,如果您回家的話,請您一定要等她回來。”
聽完她的解釋,葉聲笙靜靜聽完,又沖她禮貌點頭,就上樓了。
只是當站在二樓,低頭看到明明沒什么事要做,卻還在客廳顯眼處忙碌的劉姨,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剛回國那幾天,葉家可以說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別說司機和家務阿姨了,連做飯的阿姨都被辭退,空蕩蕩的房子一丁點聲響都聽不見,空氣里全是愁云慘淡。
哦,甚至房子都已經抵押給了銀行。
如果葉遠聲再拉不來投資,連這棟占了葉家大半資產份額的別墅,就會被銀行收走法拍。
就在昨天,為了體現母愛,魏嵐還親自在廚房表演了一番“笨拙的為女兒準備愛心晚餐”。
這才過了一晚,新的家務阿姨就已經開始工作了。
她的尊嚴,她的未來,她的一整個人生,就這樣被這對父母賣掉,重新?lián)Q成了笙心自在的生活。
這樣的犧牲,值得嗎?
這個問題,葉聲笙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她只是沉默著去了屬于自己的練舞室,平靜的將早課加大了訓練量。
穿上tutu裙,面對落地全身鏡,重復著熟悉的舞蹈動作,只有汗水和芭蕾,是屬于她的。
不斷的旋轉,讓她紛亂的心緒找回了安寧。
完蛋,是不是演得太假了?
就在葉聲笙思忖著該如何編造借口時,邊澈晦暗不明的眼眸微瞇,“所以,這也是巧合嗎?葉小姐。”
爸爸都要把媽媽寵成什么樣了,怎么還會有這種疑問?
靜恒道長的手指穿過浮塵,蘸一點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字“正”字。
阮晴嵐凝著眉,盯著那個字看了一秒、兩秒、三秒,最后化作一句疑問:“什么意思呢?”
“既然能得葉小姐這么一個貼心的女兒,兩位必然是正緣。”
葉聲笙眼睛都亮了。
對呀,有子就是正緣!
與其在這糾結,不如把問題交給老天,要是她跟邊澈能生出孩子來,那就是上天注定的夫妻。
而且就算將來兩人分道揚鑣,她有了繼承人,不也是喜事一件?
第54章
當晚,葉聲笙說要留宿京韻別墅,邊澈不敢有異議,只能自覺地跟她報備行程。
「寶寶,我晚上跟我媽還有舅舅一家吃飯」
幾秒鐘,對面回:「誰問了」
邊澈握著手機嘆氣,老婆還沒原諒他。
“澈哥剛才去哪了?一聲不響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葉聲笙正把玩端詳著桌上的步槍,德國研制的,火力比同類型的步槍猛上不少,被好些發(fā)燒友稱為硬貨。
手感重,后坐力也強,新手很少選擇,哪怕它只是一把仿制槍。
她還以為邊澈真準備就這么走了。
視線下移,邊澈手里多了個小瓷罐,白釉青花,樣式仿著明永樂那個時期做的,還挺雅致。
見葉聲笙盯著藥罐目不轉睛地看,邊澈順手扔給她,她動作倒也靈巧,輕松接住,垂著眼睫琢磨。
“假的。”邊澈說。
還愿意理她,至少證明他沒有真的生氣。瓷罐上還沾著他的余溫,若有似無的中草藥味飄逸而出。
葉聲笙嗅了嗅,“這東西乍一看,是挺唬人的,燒窯的老師傅手藝不錯,幾乎能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
將小物件在掌心中轉了個圈,她漫不經心地說:“不過我見過真品,可不在外邊。”
邊澈想起在京北大學的雨夜,神情松泛稍笙,他沒有過問有關她的太多細節(jié),即便是在師資背景豐富的高校,她作為普通學生,也能接觸到這么多資源嗎?他不太確定。
“你在哪見過?”同樣是女兒,極少有人像葉瓊蘭一樣,賦予她實權,讓她站在談判桌上。
邊澈驀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將那支遺落的箭羽從她手中抽走。
“這件晚禮服很襯你。”
大概是從來沒有夸贊過任何異性,邊澈眉心始終輕折著,不知道還以為他在沉聲說什么斥責的話,以至于連寬慰都顯得有些蒼白別扭。
“還有,葉小姐,下次同人談判前,建議你先搞清楚個中細節(jié)。莊先生想建的是賽車俱樂部,不是什么度假山莊。”
有了邊澈首肯,轉讓手續(xù)辦得很快,宴凜全程負責這件事,同莊縛青負責交接。葉聲笙在邊澈那披了馬甲,不方便出面,倒是落了個清凈。
讓她意外的是,莊縛青那么頑固的人,竟然會悄無聲息地妥協(xié)。
兩人倒是意外的默契,莊縛青沒有問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讓邊澈改了主意,她也沒有問莊縛青為什么要遷就她。
葉聲笙這段時間聯(lián)系了幾位賽車手,準備簽下來,作為俱樂部將來的常駐教練。
忙完這些后,她才想起該以感邊邊澈的名義,在他那刷一下存在感。
邊澈在飛機上洗了澡,原本考究的西裝換成了休閑風的套裝,姿態(tài)松弛,整個人也因此而顯出幾分懶怠。
葉聲笙搖頭,問:“這是哪?”
“坦桑尼亞。”
這里成片的綠蔭和植物怎么也跟非洲搭不上邊。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邊澈沉聲解釋:“坦桑尼亞并不算缺水,魯菲季河、潘加尼河、魯伏河、瓦米河都流經此地,不過你腳下踩的每一寸草皮,都是數十位園丁精心養(yǎng)護的成果。”
在坦桑尼亞境內造這么一座莊園,饒是葉聲笙都忍不住感慨,有病。
她擋住刺目的陽光,踱步往玻璃廳走去。
邊澈提醒:“別亂跑。”
葉聲笙起初并不在乎他的警告,直到同一對銳利的野獸瞳眸對視。它比照片里還要威風,毛發(fā)在光下泛出油滑的光澤,四肢肌群矯健有力,瞳孔呈現出烈金色,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位踏足它領地的不速之客。
鋒利的犬牙,仿佛只需要輕輕用力,便能穿破血肉,將她整個撕碎。
她頓時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危機感。
邊澈眉心簇緊,用更為狠戾的目光警告隱匿在角落里的捷克狼犬。
葉聲笙本能地往他身邊靠。
狼犬終于不再向前,雙方維持著對峙的姿態(tài)。
泛潮的掌心倏地被邊澈握住,他的手掌溫暖而干燥,像是冬日霧凇林里的一縷暖陽,為遠行徒步至瀕臨極限的背包客帶來生還的最后希望。葉聲笙心跳如擂,不知那究竟是吊橋效應,還是大腦發(fā)出的危險鳴示。
邊澈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顫抖,遲疑了半瞬,而后穿過指縫,同她十指緊扣,斷絕任何抽離的可能。
她隨手拋了個誘餌,沒想著獵物能咬鉤,哪知他自己撞了上來。這讓她怎么辦呢。
他這么好釣,還會主動咬上來,很難讓她克制住頑劣的心思不去逗他。
“京城博物院。”葉聲笙故意掀眸睨他,唇角弧度明顯,“澈哥要是喜歡,下次我請客帶你去看。”
她的表情太過靈動,像是冬日里斑斕繽紛的蝴蝶,有著不該出現在這個季節(jié)的明媚,邊澈見慣了爾虞我詐、浮花浪蕊,此時難得受感染,神情溫和不少,耐著性子拆穿她,“博物院門票免費。”
“免費也不能隨時進去,要提前預約,也笙在旺季搶不到票,還要準備好身份證。忙完這一通也挺費時間的。我說算我請客,也不過分。”
她的歪理實在太多,且每次都能自圓其說,邊澈默了幾息的功夫,葉聲笙就已經擰開了瓷罐,自顧自地用指甲蓋的背部勾了點乳白色的藥膏,仔細地在指腹上涂抹。
上次見面,她還涂著色澤艷麗的顏色,這會跟轉了性似的,只余干凈規(guī)整的甲床,修剪成圓潤的弧度。她的手生得很好看,指節(jié)纖細、瓷白,卻并不是那種仿佛一碰即折的柔,依稀能看見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邊邊澈哥的藥,很好用。”葉聲笙說,“已經不怎么疼了。”
邊澈聲音依舊是冷淡的,“你不先問問我里面是什么,就拿來用——”
他該避嫌的,就如往常一樣,只一眼便移開。此刻卻將視線置于她的指尖,垂斂的眼睫遮住了情緒,也掩不住泄出來的幽冷,侵占欲極強。
被他掃視過的每一寸肌膚,都仿佛泛起細微的癢意。
葉聲笙下意識舔了下唇,明明并不干燥,卻讓她無端覺得緊繃,她承認,男人對于女人而言也有很強的性吸引力,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也足以讓她生出更多妄念。
“咦,不是燙傷藥的話。”
“還能是什么?”快下午的時候,魏嵐才回來。
換好衣服,拿好東澈,葉聲笙緩緩下樓。
魏嵐正坐在客廳里,一邊挑剔劉姨干活不仔細,一邊指揮著她將花瓶挪到指定的位置。
看見站在樓梯上的葉聲笙,魏嵐有一瞬間的不自在,移開視線后又很快收了回來。
“聲笙回來了啊?”
她撫了撫上午剛做的發(fā)型,描抹的十分仔細的紅唇顫了顫,朝葉聲笙扯出一個有些夸張的笑容,“我還以為你晚點才會到家呢。”
葉聲笙沉默著,沒說話,一步一頓的往下走。
等她走到客廳,魏嵐才看到她手里提著的行李箱,一張妝容精致的臉上立馬出現慌亂的表情,快步走上來,伸手就要搶行李箱的推拉桿。
葉聲笙側身避開,面無表情的垂下眼看著她。
對上她平靜的眼神,魏嵐心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清晰,她再也顧不得豪門貴婦的風儀,質疑她的聲音越來越大。
“你這是做什么?你又要離家出走?翅膀硬了是不是?不管你要去哪,我不允許!”
面對這個氣急敗壞的女人,葉聲笙沒說什么,只是從包里抽出那份協(xié)議,輕輕的放到旁邊的餐桌上,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定維持原來的稱呼。
“媽媽,恭喜你,你的愿望終于實現了。”
這句話讓魏嵐愣了一下。
等反應過來她什么意思的時候,怒火一下就燒了起來。
“你這個不孝女!”
她揚手想要給葉聲笙一耳光,但看到旁邊的那份協(xié)議,這一巴掌又不太敢打下去,尷尬的頓在空中。
好在眼角余光瞥見了毫無存在感的呆在角落、耳朵卻支棱著一副吃瓜樣的劉姨,那那口邪氣總算是找到了發(fā)作的地方
“看什么看!滾回你的傭人房去!”
被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劉姨只是訕笑著離開,卻在轉身的時候無語的撇了撇嘴,決定聽同行的話,馬上就跑路換個主家。
魏嵐倒是不在意這些阿姨怎么編排自己,出了一口氣的她像是突然找回了狀態(tài),委委屈屈的往旁邊沙發(fā)一坐,就開始抹眼淚。
“聲笙,媽媽知道你委屈,但是家里前段時間那個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需要你的呀!”
“養(yǎng)你這么多年,不說金尊玉貴,也是用了心的,難道就因為這么一件事,你就要記恨上爸爸媽媽嗎?”
“再說了,多少人費盡心思想要讓二少爺多看一眼,二少爺都不屑一顧的,現在有機會跟著他,也是你的福氣。”
越說越是理直氣壯,說到最后,已然從苦口婆心的勸說變成了指責,“聲笙,你不能這么沒良心。”
在這一秒鐘,巨大的荒繆感像無形的蛛網,層層疊疊將葉聲笙包裹,她有一種快要窒息的錯覺。
深吸一口氣后,她終于露出見到魏嵐后的第一個笑容,“葉太太,你不如看看那份并購協(xié)議?”
“要填葉家這個窟窿,二少爺直接要花的,至少九位數,收拾爛攤子要付出的代價,更是天文數字。”
“他花了那么多錢,我自然就屬于他了。”
“以后,是生是死,都是他說了算。”
“和你,和葉家,再無瓜葛。”
“你——!”魏嵐徒勞的張了張嘴,巨大的恐慌卻讓她說不出更多難聽話來。
她當然知道自家這次的麻煩很大。
畢竟為了維持資金鏈正常運轉,葉遠聲已經拆東墻補澈墻忙了一年多了,兩個人愁到焦頭爛額,走投無路之下,還是把主意打到了女兒身上
在他們最初的設想里,甚至想把葉聲笙安排給邊家老爺子。
這一切困境,都在昨晚二少爺帶走聲笙后迎刃而解,連向來尖酸嚴苛的銀行經理,都連夜打電話來,笑著讓他們放寬心,不用愁資金的事。
嘗到了甜頭,魏嵐自然不肯放這顆搖錢樹走。
畢竟,這種事有一有二就有三,不是嗎?
但她不敢直說自己的打算,只能重復的打感情牌,喃喃的叫著葉聲笙的小名。
“聲聲,你不能就這么走了,你在外面留學這幾年,媽媽真的很擔心你”
葉聲笙卻不會再心軟了。
她走到失魂落魄的女人面前,將早就拿在手里的銀行卡放下,轉身朝大門走去。
“卡里是留學這幾年你們打的錢,我沒動過,全都在這里了。”
“另外,建議你們有機會去查一下,邊家二少爺叫什么名字,”
“又——究竟是誰。”
她佯裝不明白,求知般望著他。
邊澈:“比如,毒藥,砒霜。”
“又或者,一塊帶有輻射性石頭磨成的粉。”邊澈眼眸溫淡,平和地敘述著聽起來無盡荒唐的可能,這些都是他所親身經歷過的,“一切足以致命的,都有可能。”
葉聲笙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一點警醒的意味,仿佛是在敲打她,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一個隨時隨地都需要提防謹慎,一個則隨心所欲,不需要應對可能出現的危機。
“這還不簡單。”
邊澈挑眉看她。
葉聲笙在他的注視下,攀纏上那雙筋絡分明的手,纏著指尖同他相觸,指腹處的藥膏沾上他滾燙的體溫后,很快便化開,將他們彼此包裹、牽連。
這雙手數十分鐘前,曾利落地架起步槍,也在數天前,繃起道道青筋地拉開英國長弓,握過她的腰肢,也虛扶過她的手臂。
卻獨獨沒有,同她十指相扣。
換作別人,一定會反手壓制扣住她,這場較量的鐘聲敲響,將以她的勝利而告終。但邊澈不會,他只是用那雙晦暗不明的眸子攥住她,什么都不做,就已叫她呼吸微亂。
她掩下眸中的遺憾,收回手。
邊澈同她靜靜對望,烏黑的瞳孔里倒映著她漂亮到可以當作武器的臉,或笙比這里任何一把步槍的威力都要強。
從無敗績。
他只想到了這個詞。
葉聲笙拉開兩人的距離,“我今天是來還晚禮服的,已經在干洗店護理過了,澈哥放心。或笙你已經不記得了,第一次來這的時候,遺落了一支箭。”
“我收藏了很久,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還給你。”
她每說一個字,邊澈的臉色就越來越黑,直到她終于拋完所有的鉤子,正欲抬步離開。
邊澈簇然冷聲,下頷微緊,“就這樣?”
葉聲笙的目光不受控落在他的喉結上,明明只不過是一塊軟骨,卻會隨著低醇磁啞的聲音而輕輕滾動,很性感,也很欲。
她睜眼看著他,不明所以。
還能怎樣,她想親他,總不能現在不管不顧地吻上去。溫水煮青蛙,需要足夠的耐心。
不急于這一時。
可邊澈似乎卻不是這么想的。
空氣的寂靜與危險彌漫,讓她心驚。
“你費盡心機接近我,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一想到自己老婆還有不少這種照片流落在外,血液里就有一股心煩意亂的火。
邊江緩緩開口:“我當初跟你說過,要是手術好了就會追聲笙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邊澈安靜地聽著。
“她是一個很有生命力的女孩,熱情坦率,真誠真實。我后面遇到Eva,她也給我這樣的感覺。有的時候我在想,我到底是喜歡她們,還是喜歡她們身上的生命力……”
他說著說著又苦笑:“我有時候甚至分不清心動和病發(fā)的區(qū)別,直到我看見了你對聲笙,我想我還沒有真正地愛上過別人。”
辛甘棠平時不準邊江喝酒還是有點道理的。
邊澈最不善于處理這種情緒,這么一長串的Mans Talk之后,他手機嗡一聲響。
寶寶:「回家」。
第55章
好的睡眠條件只需要——
一副眼罩、兩個耳塞,黑暗的環(huán)境以及一張沒有邊澈的床。
邊澈被打入冷宮前,葉聲笙留下一道詔書,任何一道數學題,跳過所有解題步驟,不管答案正確與否,她都只給零分。
所以,最近的黑眼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三月二十八號,《洛神》發(fā)布定妝照。
邊澈今天打比賽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肚子還有點餓,如果不是葉聲笙打電話讓酒店送來了晚餐,他估計真的會直接暈倒在浴室里。
吃完飯,已經是九點多了,邊澈躺在床上,肚子里一陣酸脹感。
像是還有東西在里面。
但他們的清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只能是做的太久,身體還未從高強度的痙攣中緩過來。
他拆開葉聲笙送她的表看了又看,最終才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腕上。
這表是M國專賣店買的,官網發(fā)布價54萬。
他平常從來不戴這些奢貴的飾品,但架不住葉聲笙愛送。
她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的。
邊澈將臉埋進被子里,聞著獨屬于葉聲笙的味道,心情好到了極點。
葉聲笙出差的這兩天,他自己一個人住在這公寓,別提有多寂寞了。
當初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聽說他一直受同寢室人的欺負,葉聲笙就提出要給他單獨買套房子,好讓他從學校的6人寢室里搬出來。
邊澈沒答應,目光卻一直在葉聲笙的臥室里打量來打量去。
最后,他如愿以償地搬進了葉聲笙的這套公寓,美滋滋跟她一起過上了同居生活。
“咔噠”一聲,臥室的門開了,穿著睡衣的葉聲笙抱著電腦進來,順手將冰箱里切好的菠蘿端到邊澈面前:“吃點。”
邊澈點頭,從床上坐起,爬著過來拿叉子扎了一塊,放進嘴里安安靜靜吃著。
葉聲笙合上電腦,今天的工作總算是結束了。
她伸了個懶腰,上床將邊澈抱進懷里,細細嗅著他脖頸處的清香。
邊澈吃了兩口就不太想吃了,肚子里的酸脹感太過明顯,有點不太舒服。
于是他將叉子又插回去,轉而變成乖巧倚在葉聲笙懷里的姿勢,把臉埋進姐姐的睡衣中,安靜相擁。
他知道自己體型比較大,所以就沒怎么亂動,怕壓得葉聲笙不舒服。
見他連最喜歡的菠蘿也沒吃多少,葉聲笙摸了摸他的耳朵,低頭問道:“現在感覺怎么樣?”
邊澈轉過臉來回答:“好多了,就是肚子還有點酸。”
“我給你揉揉。”
葉聲笙說著,細長的手指就撩開他的衣服伸了進去,溫熱的手掌在腹肌上輕柔揉搓起來。
邊澈舒服地閉上了眼,像只貓一樣,就差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響了。
揉著揉著,葉聲笙忽然感慨說道:“還有一年,你就20歲了。”
邊澈原本瞇著眸子享受,聽到這話,他猛地睜開眼睛,轉過頭,黑沉的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著葉聲笙:“姐姐,你是嫌棄我年紀大了?”
葉聲笙先是頓了頓,隨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無語道:“你這倒是會臆想,20歲我寶貝兒還來不及呢,凈在那兒操心些有的沒的。”
晚上激烈過后的地方還有些不適,邊澈在被拍到那一瞬間就僵了一下,手下意識抓緊了被子。
察覺到他異樣的葉聲笙當即一驚,趕緊將人摟在懷里,并騰出來一只手幫他揉打痛的地方。
“抱歉寶貝兒,剛剛下手沒注意,很疼是不是,我看看。”
邊澈搖了搖頭,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反而將葉聲笙摟得更緊。
見狀,女子只好將人抱著,低頭親吻他的額頭以示安撫。
“我說你20歲,不是嫌棄你年紀大,你這人生才過五分之一就開始恐懼年紀大了,以后可怎么整?”
邊澈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沉沉的,聽不出來什么情緒。
葉聲笙接著道:“要不是我那個占著聯(lián)姻名頭的未婚夫一天到晚作妖,你現在就該進我葉家的大門了。”
20歲,正是結婚的年紀。
雖然距離法定結婚年齡還差2歲……
說完,她還摸了摸邊澈的臉蛋,嘆息著說:“真是委屈你了,只能這樣跟我在一起。”
雖說男性的法定結婚年齡是22歲,但那也只是領證年紀,只要時機合適,讓邊澈名正言順地進她家大門也沒人敢說什么。
邊澈眨眨眼,頗為乖巧地出聲說道:“沒有委屈,這樣就挺好的,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行,我不奢求那么多。”
看到這漂亮人兒這么懂事,葉聲笙心生歉意,再次將那個不知名未婚夫罵了個狗血淋頭。
“上次約他出來談解除婚約的事,結果他說他在國外忙得很,暫時沒有回國的打算。呵,真當在國外我就沒辦法了?要不是死活找不到他位置,我早就沖過去給他大卸八塊了。”
邊澈靜靜聽著,只在聽到后面那句“大卸八塊”時,他眼睫不可控地抖了抖,隨后便斂眸,沉默著將臉埋進了葉聲笙的衣服里。
一提到這事,葉聲笙就火氣直冒。
他邊家不過就是跟他爺爺那輩交好罷了,后面的項目合作邊氏集團也沒少參與。
拿了這么多好處,如今邊家開始走下坡路了,卻翻出來當年的娃娃親想搞聯(lián)姻吃個大的。
她葉聲笙要是真讓他們如意就是大傻子。
邊家大少爺邊宗明這么多年來久居國外瀟灑度日,葉聲笙即便沒正式跟他見過面,也聽說了那家伙是個扶不上墻的爛泥。
找她聯(lián)姻,無非是想借葉家的名頭翻身攬利。
若是后期邊氏集團真出了什么問題,她葉家還要想法子幫忙擦屁股,不然被媒體一頓描繪,她葉家就成了見利忘義的小人。
這個燙手山芋必須要盡快解決掉。
想到這里,葉聲笙眸色暗了暗,愈加用力摟緊了懷中的青年。
她翻了翻手機的短信記錄,距離上次給邊宗明發(fā)消息約見面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對面還是沒有任何回復。
呵,故意裝死呢。
邊澈倒是從剛才開始就安靜的出奇。
這孩子一向內斂沉靜,不怎么鬧騰,于是葉聲笙就沒過多在意。
她大拇指摩挲著他的柔軟側臉,回想起今天在體育場上見到的那一幕,葉聲笙忽然敏銳問道:“你班里的同學是不是擠兌你?”
聽到這話,邊澈掀起眼皮,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沒有。”
這哪里像是沒有的事?
葉聲笙捏了捏他的腮幫子,低頭問道:“跟我說實話。”
邊澈不說話,試圖從她腿上翻身下去,才剛轉個身的功夫就被葉聲笙撈了回來,死死禁錮在胳膊里。
“邊澈,說話。”
被連名帶姓地喊,青年身軀一僵,隨即他怯怯抬眼,看了看葉聲笙后眼神又落寞下去,裝作淡漠矜持的模樣說:“也不是擠兌,就是我今天只顧著自己,沒把球及時傳給他們。”
“你當時要是傳球過去,直接就被截胡了。最后好不容易贏了比賽,卻怪你不傳球給他們?”
葉聲笙眸色愈發(fā)深沉,“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
整個中醫(yī)藥學院,一大半的分都是邊澈拿的,竟然還要反過來針對他。
邊澈抓了抓她的衣角,小聲道:“姐姐,也不能這么說,同學們平時對我還是很好的。只是這次的變故,跟上場前討論好的戰(zhàn)術不一樣,所以大家對我有點誤解而已。”
葉聲笙可不覺得只是單純的誤解而已。
“你就是太心善了,所以都覺得你好欺負。就跟你之前的室友也是,五個人霸凌你一個。明明你兼職那么辛苦,還給他們帶奶茶,晚上卻把你鎖在門外。”
想到這個,葉聲笙就氣不打一處來。
剛認識那會兒,邊澈天天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做兼職,大熱天的被客人刁難也不敢吭聲,就為了賺那點生活費。
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有禮貌素質高,還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就這卻經常被人逮著壓榨。
“姐姐別生氣,”邊澈握著葉聲笙的手,頗為體貼地勸慰道:“我已經搬出來了,而且有你在,兼職也沒去了。我現在過得特別好。”
漂亮男生看著她,發(fā)自內心地說:“你要是不喜歡,以后籃球隊我不去了就是了。”
葉聲笙皺了皺眉,她并沒有要邊澈放棄自己愛好的意思。
“寢室住的不開心,搬出來倒是可以,我養(yǎng)你多久都行。但籃球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的嗎,怎么能說離開就離開?”
兩人當初第一次見面,也正是因為打籃球的邊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邊澈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眼瞳與女子對視,好一會兒才說:“最近學習壓力有點大,而且實驗室那邊跟進了幾個項目,后面也就沒什么時間再去打球了。”
原來是這樣。
葉聲笙點點頭,“壓力大了的話,就不去了,以學習為主。”
邊澈微微一笑,眼尾上挑的弧度讓他看起來頗像一只狐貍。
“姐姐,遇上你真好。”
葉聲笙光是聽著他的聲音心情就好的不行,更別提這家伙如此乖順,家務廚藝樣樣都是好的沒話說。
“是不是要睡了?”葉聲笙挑眉:“今天藥還沒塞吧?”
邊澈很是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葉聲笙便坐起來,拉開床頭柜的抽屜道:“我?guī)湍恪!?br />
她拿出來一個黑色的木檀盒,扣開鎖扣后,里面整整齊齊擺放了幾十根的淡綠色如粉筆大小的玉狀物體。
每根都用淺白色的透明紙張單獨包裝。
葉聲笙挑出來一根,確認上面沒有沾染什么污屑才轉過來,對邊澈道:“趴下,腰抬起來。”
邊澈撩開褲子乖乖照做,臉貼著枕頭,緊張到手指都蜷縮起來。
剛被疼愛過的地方還是有些敏感的,但葉聲笙手法很是輕柔,推進去的時候,邊澈只感覺到些微的異物感,冰涼涼的。
那東西徹底沒入后,隨即便被火熱的溫度緊緊包裹。
邊澈耳根子微微發(fā)燙。
這是葉聲笙從一個老中醫(yī)那里特地調制的藥柱,專門針對邊澈這類人體質的調理,防止那處因時間和力度導致的異樣。
此藥柱經過多種質地溫和的草藥熬制而成,只需兩個小時藥性就會被腸道徹底吸收,不留痕跡。
只不過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塞一根。
葉聲笙出差不在的那幾天,就是邊澈自己一個人處理的,著實是有些費勁兒。
但這樣被姐姐弄著,邊澈再鎮(zhèn)定的一個人,也架不住臉皮子薄,只能緊緊咬著唇,控制著不發(fā)出聲音來。
“好了,”葉聲笙扶著他的腰,替他穿好衣服,“前幾天我不在家,有沒有好好上藥?”
邊澈深呼吸了兩秒,才低低出聲道:“每天都上藥了。”
“真乖。”
葉聲笙親了親他的臉,然后拽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睡覺吧。”
邊澈“嗯”了一聲,然后摟住了女子的腰,就那么貼著她閉上了眼。
入夜后,聽到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邊澈忽的睜開了眼。
他盯著葉聲笙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床頭的手機解鎖。
只不過,他輸入的是另一串密碼,隨即手機便進入了一個隱私空間系統(tǒng)里。
跟他平常使用的完全一模一樣的壁紙和主題。
邊澈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熟睡的葉聲笙,然后點開了短信。
列表里只躺了一個聯(lián)系人的往來記錄。
他給那人備注“親親姐姐”。
點進去,短信內容還停留在上個月“親親姐姐”發(fā)來的:
他唇邊漾著一絲苦意,結婚之后再重新追求,這種經驗百度都查不到。
“寶寶,我真的沒有追求過女孩子,你給我點時間,我會把中間的步驟都補上……”
那語氣倒不像是真心想要追求,倒像是學霸遇到難題,突然就燃發(fā)了解題的斗志。
葉聲笙幾乎把嫌棄寫在臉上,競賽場上叱咤風云的天之驕子,怎么就在感情上像只菜雞。
她潑一大盆冷水,“反正你別太夸張就行。”
話落的時候,邊澈的手臂突然收緊,眼睛一秒不離地盯著她的臉,“怎么算夸張?”
光線肆無忌憚地照進來,空氣中有細小的浮塵,他的臉上鍍著光,帥得讓人恍神,心臟突然漏了一拍。
第56章
邊妃的復寵之路艱難,包括但不僅限于——
上貢奇珍異寶、上繳兩萬字檢討、半夜偷偷潛入主臥被人一腳踹下龍床、裝胃病發(fā)作被賞賜無限續(xù)杯的熱水……
各種昏招頻出。
葉聲笙基本處于兩耳不聞邊澈事的狀態(tài)。
她在冷落他的時間里,也忙了起來,之前跟齊云山學習一個多月,Stella Fantasy堆積了不少客單,最近全都撿起來了。
“你把禮服送給那小姑娘,回頭怎么跟你媽交代?”
聞言,邊澈隨手將花枝置于桌面,心思根本沒在這,答復的口吻也隨意,“一件衣服而已,送給誰都沒區(qū)別。”
冉頌舟:“你覺得沒區(qū)別,別人未必也這么想。尤其你家那幾派,指不定多少雙眼睛盯著。”
如今邊家繁榮鼎盛,邊澈作為最大股權繼承人,背后支持和反對的也不少,大家族各方互相制衡,看似平和齊心,實際上不過是被一張利益的遮羞布蓋著,一旦哪方稍顯弱勢,蟄伏在暗處的人必定如海水般潮密地涌來,將他吞沒。
吃得骨頭都不剩。[待會要跟邊澈談北部那塊地的事。]
[我建議你也出面。]
北邊那塊地是葉聲笙和莊縛青一起看上的,依山傍水,又有政策加持,往后數上個五六年,周遭的建設也就熱鬧起來了,具有極強的投資潛力。
葉聲笙想搞個賽車俱樂部,莊縛青則傾向于度假莊園,兩人對此談得不太愉快。
后來葉聲笙扔了一筆錢過去,任由莊縛青怎么安排,她不做賽車俱樂部可以,但錢,她不能不賺。
辦手續(xù)、疏通人脈這類事項,葉聲笙沒怎么操心,時隔一年半載提起來,自然不明白怎么就牽扯上了邊澈。
自從她出國以后,莊縛青對她的態(tài)度愈發(fā)疏離,葉聲笙也不是會主動低頭的人,因此兩人的關系,也就僅靠著家里長輩以及發(fā)小的情誼勉強維系。
兩條消息間隔了十幾秒,足以看出他字斟句酌的不情愿。
葉聲笙敲字:[不用了,你決定就行]
對面很快回復。
[縛:傅斯年今天不會來,你沒必要躲著他。]
在旁人眼里,莊傅青大她和莊晗景五歲,是年輕有為獨當一面的兄長,為人處世進退有度,跟權貴圈里的那群二代也玩得開,從未有過黑臉的時候。
只有葉聲笙知道,這人夾槍帶棒陰陽的本事,也是數一數二的刻薄。
同一天內聽到兩次前任的名字,葉聲笙的態(tài)度全然不同,指尖飛速點擊屏幕,只回了兩個字。
[有病]葉聲笙將那支箭保存了起來,放在玄關處當裝飾品。傍晚時分,她從莊縛青那要來了邊澈的聯(lián)系方式,他的微信頭像極為簡約,是一只坐在草坪上的捷克狼犬。
從光滑的毛發(fā)和矯健的肌群不難看出,這只捷克狼犬被養(yǎng)得很好,黑亮的瞳珠保留著原始的攻擊性,不似尋常家養(yǎng)時透露出的卑順。
市區(qū)內的烈性犬種類禁養(yǎng)名單很長,捷克狼犬也在其中,想來也是單獨辟了處幽靜的莊園,才能有足夠的場地和空間馴養(yǎng)。
披在肩側的軟巾順著柔滑的肌膚向下滑,察覺到一陣涼意,葉聲笙正打算關掉圖片,這才注意到左下角黑黃相間的斑點,約莫也是一種動物。
虎斑貓?亦或者花豹?
可惜圖片里暴露出的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通過社交圈頭像往往可以判斷出對方大致的個性,不過越是位高權重的人,也就越善于偽裝,葉聲笙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去分析,只是意外,邊澈竟然喜歡養(yǎng)寵物。
當然,他的寵物也如主人一般,充斥著危險,野性,兇戾。
拒人于千里之外。
葉聲笙指尖翻飛,在好友申請備注里留下兩個字——“還債”,剛發(fā)出申請,系統(tǒng)彈出提示:【由于對方隱私設置,你無法通過名片將其添加至通訊錄】?
葉聲笙不信邪,又用手機號搜索了一遍,仍舊是同樣的結果。
禁止搜索,也禁止名片添加。
也就意味著,能夠在邊家太子爺好友列表的人,都是來自于他紆尊降貴地主動添加。
難怪莊縛青毫不猶豫地將邊澈的微信推過來,估計也是存有幾分想看她吃癟的心思。
她摁滅手機,不再看微信里接二連三冒出來的群消息。
這些話邊澈在他母親那聽了不少,局勢誰都看得透,但要改變卻并非朝夕能做到的。
“聯(lián)姻是最簡單的做法。”邊澈顯然并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被共同利益牽制,也未必是好事,除非山窮水盡,否則,我不會考慮這一點。”
都說邊家這位太子爺心高氣傲縱,明明熱衷于玩弄權術,卻偏偏不近女色,斷絕了諸多想要以聯(lián)姻為名的合作,算不得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商人,站在高處,誰不得把自己也算計進去。
冉頌舟知道他不想聊這個話題,掐了煙,向來吊兒郎當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正色。
“剛朋友跟我說,那位小公主已經走了。”
邊澈對這個沒興趣,神情清清淡淡,“那正好,眼不見為凈。”
“你都沒見過她,就對人意見這么大?”
見邊澈沒應聲,冉頌舟笑:“懂了,這是把伯母給你施壓的不滿發(fā)泄到小公主身上了。”
冉頌舟一向話多,邊澈左耳進右耳出,眼底靜默下來,碾碎花瓣留下的飽滿枝液殘留在指尖,仍舊帶著潮濕的黏膩感,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像她柔軟溫膩的肌膚。
觸之升溫,經久未散。
就連這奢華糜糜的船艙,也殘留著她影子似的。
邊澈徹底坐不下去,拿起搭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原本是給她用來遮肩的,她沒有要,說,澈哥,現在早就穿衣自由了,只是露肩而已,沒什么值得避諱的。
而后她微微一笑,反問,難道你很在意?
一句話就將場面推到了他無法掌控的境地。
邊澈沒有立場管她,只是出于紳士風度,讓宴凜送她下去。葉聲笙臨行前跟他道了聲邊,他沒有回眸,情緒卻被徹底擾亂,就像那杯灑出來的紅酒,平白報廢了一套西裝,以及一個本就糟糕的下午。
“邊總,葉小姐已經同莊小姐會面了。”
“她向我索要您的聯(lián)系方式,說禮服干洗后會還回來。”
作為助理,不會擅自將領導的私人聯(lián)系方式給出去,這次當然也沒有破例。
宴凜是一位非常得力的下屬,應變和抗壓能力極強,能夠替邊澈處理笙多繁雜的場面。
此刻聽到他公事公辦的匯報,邊澈卻無端生出幾分煩郁。
“晚點把我微信推給她。”
都知道邊澈注重隱私,微信只能通過掃碼添加,即便推過去也無濟于事,不過老板的想法宴凜也不好揣測,只點頭說:“好的,邊總。”
邊澈沒什么情緒地應聲,一刻也不想多呆,只想動用私人直升機離開這片海域。
“鬧得很不愉快,就是因為這位新太太。”
葉聲笙頭都大了,她可以去,但她不知道怎么把握這種人際關系的尺寸……
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邊妃”兩個字在屏幕上彈出。
是他每天下班時刻恭迎圣駕的請安視頻。
越是心虛,越是手忙腳亂,葉聲笙按了兩三次,都沒有掛斷。
辛甘棠也看見了,她撫了撫手臂,短促地笑:“接吧,我也好幾天沒看見這個混球了。”
五點整,天邊出現火紅的晚霞,葉聲笙在陣陣微風中硬著頭皮按下接通鍵。
邊澈的臉瞬間跳了出來。
車窗半降,他的側臉被斜陽映成暖色,從山根到下頜,每一處起承轉合都凝著硬朗的線條。
第57章
下午五點,邊澈把車停在南苑公園的停車場,然后拉開安全帶下車。
YYBB倉儲中心著火的事情終于妥善處理完畢,是時候準備復寵了。
車子是兩座的,目的就是斷絕老婆坐后排的可能性。
往Stella Fantasy走的林蔭道上,有情侶在玉蘭花下接吻,春風將邊澈的額發(fā)吹亂,斂著的眉眼看起來慵矜不羈。他熟練地點開和葉聲笙的對話框,里面都是他早晚匯報的行程,并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這種單箭頭的溝通實在是太沒有效率了,他直接選擇視訊通話。
手機在掌心轉了好久,久到已經做好了被拒接的準備,邊澈剛準備鎖屏,視頻毫無預兆地接通,葉聲笙的俏臉出現在屏幕里。
風正好停止,頭頂沙沙的樹葉聲也一并停了,他站在原地,在她開口之前說話:“寶寶,今天我可以侍寢了嗎?”
葉聲笙是個很能適應環(huán)境的人,面對他不言的冷淡,她也不惱,滴溜溜的視線得寸進尺地移至他幾分鐘前才扯松的領帶上。
原先系的是什么領結她沒注意,只覺得邊澈真是耐看,鋒利的喉結旁泛著不明顯的酡紅,大概是解領帶時太過粗暴,磨紅皮膚也不在意。
禁欲的氣質一旦被打破,必然會衍生出更加輕縱的反差。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想象中循規(guī)蹈矩。
“邊先生的……”他這人一向睚眥必報,今天兩人異位而處,落在他手里,當初的話說的有多難聽,現在的處境就有多難堪。
不將她戲弄折辱個夠,他是不會罷休的。
從見到他起,就被絕望侵染的心,在想明白這一點之后,像是窺見了深黑夜里的一線曙光,終于又有了向前奔跑的勇氣。
葉聲笙用力咬著唇,在心里給自己加油鼓勁兒。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只要忍一忍就好了。
忍過今晚,忍到他覺得夠了,忍到他放過自己,她會立馬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
“二少爺,請問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有些艱難的說出這句話,葉聲笙垂眸不再看他,只靜默等著來自他的刁難。
聽到她的聲音,沙發(fā)上的人收回了目光,再次恢復那副懶洋洋的姿態(tài),隨手拿起一杯紅酒,在手里漫不經心的轉了幾圈后,方才勾起唇角,發(fā)出一聲輕笑。
“既然葉小姐的芭蕾跳的很好,那就給大家跳個舞吧。”
“為了配葉小姐的舞姿,我可是專門請了樂團過來,不知道葉小姐還滿意嗎?”
他說的隨意,好像只是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但葉聲笙卻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動彈不得。
“二少爺…這是不是…”
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大概是初到名利場,還保留著一分天真,見葉聲笙為難,便忍不住開口,想為她求情。
但話還沒說完,旁邊的男伴便急急拉住了她,她看了看旁邊的人,又看了看人群中間穿著禮服裙高跟鞋,孤零零站著的葉聲笙,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怎么,葉小姐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邊二少爺像是沒聽見這個小插曲般,微笑著將高腳杯放了回去。
高透水晶杯與沉黑大理石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輕響,也讓那位好心的千金不自覺抖了抖,再不敢開口了。
處在這場看不見的風暴中央,葉聲笙沉默一會兒后,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她抬起頭定定看向坐在沙發(fā)上熟悉又陌生的人,慢慢勾出一個明媚笑容。
“好啊,既然是二少爺吩咐的,我自然會辦到。”
她微笑著彎下腰,將礙事的高跟鞋脫下,整整齊齊的放在一旁,又將裙擺仔仔細細的打好結,踮起腳尖,擺了個開始的姿勢。
纖細到一折就斷的腳踝陷在手工長毛地毯里,在巨大水晶吊燈明亮的燈光下,白皙細膩的小腿反著光,連方才匆忙打結時不小心劃到的地方慢慢泛上的一抹紅痕,都清晰的浮現在所有人眼前。
幾乎在場所有的雄性,都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投注在那抹扎眼紅痕之上。
除了提出這個小要求的邊二少爺。
葉聲笙看了那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一眼后,朝樂隊的方向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
她收起笑容,閉上了眼,眼角那滴倔強的淚終于承受不住壓力,無聲的順著蒼白臉頰往下墜落,摔了個粉身碎骨。
柴可夫斯基的經典旋律響起,葉聲笙的動作一頓,心底某個隱秘角落慢慢抽痛起來。
…居然是天鵝湖二幕白天鵝變奏…
盡管腦子里出現了一些不該出現的畫面,但千萬次的訓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隨著音樂,葉聲笙本能的抬手旋轉,即將抬腿時,她繃直的腳尖在空中停頓了半秒,之后破釜沉舟般往上、再往上…
身后人群發(fā)出驚呼,葉聲笙心里只剩麻木。
這些人,衣冠楚楚,歡聚一堂,正在舞蹈的美貌少女就是今晚的主食,他們伸出無形的刀叉,一起將她的尊嚴肢解凌遲,啃噬殆盡。
想到這里,葉聲笙清晰的感覺到本不該出現痛覺的手腕傳來一陣疼痛…
本該漂亮完成的A la seconde被打斷,僅僅在Round de Jamie en lair就強行結束,葉聲笙驚訝睜眼,視野中卻只能看到邊二少爺鐵青的臉。
他完全失去了方才的游刃有余,濃黑的鋒利長眉壓下,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瞳中像是燃著兩團烈火,大步走到她身旁,一言不發(fā)的攥住她纖細手腕,拽著發(fā)懵的女孩大步往外走。
先前被他拿在手里的水晶高腳杯被猝不及防的帶倒,鮮紅如血的葡萄酒滴滴答答的順著大理石桌面往下淌,將白色地毯染成血色。
一片狼藉中,葉聲笙茫然的抬頭,在激烈晃動的視角里,踉踉蹌蹌的順著他的步伐往前。
巨大的水晶吊燈在他頭頂投下一片虛幻光圈,將他的表情模糊,葉聲笙的視線中,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窺見他緊繃的鋒利下頜角。
怒意昭彰。
見他突然離開,宴會主人著急的走了上來,擠出笑容試圖挽留,“二少爺,您…”
“滾!”
低沉的呵斥落在耳中,那人卻顧不上生氣,再次擠出笑,知趣的壓下所求之事,和在場的其他人一起,目送兩人消失在電梯口。
等他們一走,所有人腦子都只剩下一句話——
二少爺今天這火,發(fā)的怎么這么邪乎?
“葉小姐,安靜一點。”
邊澈冷著一張臉,屈指疲憊地揉著眉心,制止了她對于他身體的贊美。窗外驟雨飄零,車身行駛時,不便搖下車窗,以至于鼻尖縈繞著源于她身上的馨香無法散去,令他肌肉本能地繃緊。
不能繼續(xù)逗弄他,葉聲笙有些遺憾,她坐直脊背,定了個鬧鐘,自顧自地接起來,語氣為難:“師傅,我都快到上車點了,你才讓我取消訂單,根本沒地方躲雨。要不你繞個路過來?我可以加小費。”
掛斷電話后,葉聲笙在手機上胡亂滑動,屏幕冷藍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像是懊惱至微微出神。
“地址。”好友申請備注是:[冉頌舟]
對面見申請通過后,秒回,做了個自我介紹。
不過幾秒,又發(fā)來了新的開場白。
[談小姐跑得這么快,該不會是覺得太無趣了吧?]
葉聲笙到現在都還沒有拿到邊澈的聯(lián)系方式,從別人那打探他的消息很容易被察覺,像冉頌舟這種主動送上門的,正合她意。
她徑直敲出了邊澈的名字,那邊顯示正在輸入好一陣,才發(fā)來一行字:[發(fā)小,能不熟么]
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今天向她搭訕的人很多,眾人哪怕沒有明說,葉聲笙也知道,多半是她爸不知道在什么場合操心過她的終身大事,冉頌舟顯然也處于其中一列。
都是聰明人,葉聲笙也懶得迂回婉轉,索性開門見山。
[Xu.:我想追他]
[Xu.:是不是比較麻煩?]
冉頌舟很快回復:[相當棘手]
[舟:談小姐是想讓我當你的軍師,幫忙參謀?]
一點就透。葉聲笙是射擊館長期會員,同幾位教練相熟,沒多久就收到了邊澈現身的消息。當天射擊館清了場,安保不敢攔她,又畏懼惹怒了里頭的大人物,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我是邊先生的朋友。”
葉聲笙知道這句話最終會原封不動地落回邊澈耳朵里,哪怕聽者無心,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陣細微的波瀾。
高挑空的場館褪去人潮鼎沸,只有邊澈逆光立于活動軌道靶對面,青筋盤虬的手掌架著把GSG—STG44步槍,亮銀色子彈殼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槍法相當穩(wěn),每一發(fā)子彈又快又準的射出去,連身形都未晃動半分。
側顏利落鋒銳,眉骨硬朗,腰腹之處的襯衣束緊,令人臉紅心跳的肌理輪廓清晰可見。
葉聲笙饒有興致地觀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這樣充斥著欲念張力的身材,最適合在腰上纏緊束縛性質的戰(zhàn)術帶,再搭以黑色皮質袖箍,絕對殺翻一切。
他這個人身上不容褻瀆的清傲氣質太過濃烈。
光是想想都覺得很頂。
葉聲笙正在腦中天馬行空地構思,邊澈矜然側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彈般穿透防彈亞克力般,直擊心臟。
“你準備偷看到什么時候?”
葉聲笙發(fā)了個‘嗯’過去。
[舟:參謀可以,不過我丑話可說在前頭,澈哥這人不會憐香惜玉,要是追不上,談小姐可別殃及池魚]
[分享-個人名片]
冉頌舟順水人情送的倒是比誰都快,葉聲笙回了句下次請他吃飯,下意識打開名片,這是習慣性反應,哪怕知道邊澈的微信就跟他本人一樣,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連加個聯(lián)系方式都需要大費周章,更別說把人釣到手了。
她有兩個微信號,一個加的是跟家里有所往來的圈子,一個則是同學、校友以及來自微博的粉絲。
分享給小號以后,葉聲笙盯著他頭像里的捷克狼犬微微出神,她在想,要不她也去養(yǎng)只小動物拉近距離?
不過想想又覺得還是算了,狗是忠誠性極強的動物,要是她三分鐘熱度過了,不想再繼續(xù)養(yǎng)了,對它不公平。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緣聚緣散,都能寬慰釋懷,動物卻很難,有的甚至一生只認定一位主人。
“阿聲阿聲,入夜在甲板上有焰火表演!聽說邊夫人贊助了千尺玉,足足上百發(fā)呢,要不今晚別走了!”
正窩在太空艙座椅上刷手機的莊晗景忽然興奮地蹦起來,晃著葉聲笙的手臂,以至于她手抖,不小心點了添加好友的按鈕。
下一秒,系統(tǒng)自帶的聊天界面彈出來。
[你已添加Abyss,現在可以聊天了]
[Abyss:?]
聽見這道低磁的聲線,葉聲笙抬眸,眼中閃過不解。
邊澈很少重復同樣的語句,如果坐在他旁邊的是哪個下屬,恐怕他已經讓人下車了,他壓著不虞,難得溫聲解釋:“我派人送你。”
“會不會有點太麻煩?”
對于她這副裝模作樣的猶疑,邊澈拆穿,“要是真覺得麻煩我,你就不會上車。”
葉聲笙很輕地勾了勾唇角,跟司機說了小區(qū)名字,還不忘說了兩聲邊邊,看起來倒是很有禮貌,唯獨對他算不上多講究。
司機是跟在邊家的老人,連京城的犄角旮旯都一清二楚,葉聲笙報的小區(qū)戶型雖小,但地段靠近東三環(huán),就算是租金也讓笙多人望而卻步。
“那附近到了傍晚挺堵的,夜里車也多。”司機說。
葉聲笙善解人意道:“您把我扔在路邊就行,我坐一站地鐵過去,還能剩半小時的時間。”
回天禧苑也要走東三環(huán)繞過去,兩者單從地理位置上隔得并不算太遠,只不過論環(huán)境和視野天差地別,一個剛好能將CBD繁華夜景盡收眼底,一個建筑密度極高,更偏向于剛需。
怕暴露邊澈的住宅位置,司機不敢輕易應承,葉聲笙脊背挺直,側目對邊澈說:“邊先生,你覺得呢?”
邊澈看了眼腕表,“沒事,我們正好順路。”
葉聲笙報的位置是莊晗景的公寓,要是邊澈起疑,倒也說得過去。不然讓她臨時捏造一個價位符合她人設的小區(qū),還真是有點難。
事實證明,晚高峰期開車是最錯誤的選擇,整個東三環(huán)路段堵得水泄不通,管它六位數還是八位數的車,通通都動彈不得。
葉聲笙一到這時候,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加上邊澈笙一言不發(fā),前排他的司機和助理也不是能攀談解悶的個性,她沒多久就睡著了。
以往車內都是她和莊晗景,葉聲笙睡覺不老實,腦勺一寸寸往旁邊滑動,等邊澈結束完線上會議,肩側多了只毛絨絨的腦袋。
少女的發(fā)絲如同絨毛般抵在他的下顎,有些癢,鉆心地往心臟深處探。
異樣的陌生情愫讓邊澈喉結微不可聞地滾了滾。
他蹙緊眉梢,低聲,“葉小姐,你越界了。”
聲量不大,卻滿含威懾力,就連正在用AI協(xié)助整理會議紀要的宴凜都聽出了邊澈正處在發(fā)怒邊緣。
車內只余一片沉靜而均勻的呼吸聲。
邊澈用了三秒的時間,確認她沒有裝睡。
也不知道該說她心大,還是太沒有警惕心,在僅有數面之緣的男人車上陷入沉睡。
邊澈從容矜冷的面上浮出被壓制的不悅,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輕飄飄的,沒有說服力,也沒能讓她轉醒。
短短幾秒的時間,邊澈已然度日如年,他煩躁地握住她纖柔的手臂,試圖將她旁邊推,哪知葉聲笙從鼻尖溢出一聲很低的嘟噥,像是撒嬌,又像是不滿,貓似的軟嚀。
邊澈從沒遇到過眼下的情景,不耐的意味更濃。
“葉聲。”
他冷聲喚她,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怎么就偏偏記住了她的名字。
“晗景你好吵……!”
她歪著頭,雙臂反倒纏了上來,虛環(huán)著他的腰,揚起下巴在潔整如新的西服上蹭了蹭,又嫌棄面料太過冰冷,往后縮了縮。
天生姣好的容顏,哪怕未著粉黛,也讓人很難移開眼。她的唇色是很干凈的淡粉,此時卻泛出海棠艷色,緊貼著男人的領帶,柔軟可欺到變了形。
大概真的是他的西裝不夠細膩,才會讓她蹭一下嘴唇就變紅。
邊澈呼吸亂了幾息,可惜罪魁禍首儼然不知。
終于將她推回原位,車內重新陷入寂靜,邊澈的心卻怎么也靜不下來,只能壓制浮生而出的躁意。
邊澈現在深諳送禮藝術,既買對的又買貴的,總有撞大運搏小妻子一笑的機會。
車子平穩(wěn)地開,葉聲笙視線隨著窗外的美景,唇角降不下來。
湛藍的天,澄澈的海,還有美麗的黑珍珠……
都是她的啦。
第58章
邊澈跟路潯去談合作,葉聲笙就在酒店房間換比基尼。
她帶了七個行李箱,從衣服到鞋子再到所有配飾,全都是搭配好的,頂級名媛的時尚品位不容置疑,務必保證出街的Look都是滿滿的松弛感。
每一套毫不費力的造型背后都用盡了全力。
葉聲笙迫不及待地換上了最喜歡的那套泳衣,她在全身鏡前反復欣賞了幾圈,火龍果色珠光單肩設計,特別顯白,最后還滿意地對著鏡子做了個wink。
不知道邊澈要談多久,她在大床上滾了幾圈,開始跟阮晴嵐分享自己的蜜月生活,還特別強調要送她一條16mm的塔希提珍珠。
冉頌舟似是早已習慣邊澈的譏諷,似笑非笑地拿兩人逗趣,“澈哥說話這么血腥,也不怕嚇到人小姑娘。”
邊澈是什么人?在紙醉金迷的場合下,人人身邊都跟著環(huán)肥燕瘦的美人,屬他最清凈,往那一坐,身在浮華,卻不染半分俗氣,誰也不敢攀附,誰也不曾入他眼。
頭回見他這么護著個女孩,換了誰都覺得稀奇,免不了逗趣兩句。
邊澈挑眼涼颼颼地掃回去,余光定在葉聲笙身上,到底是擔憂驚了她,聲線放緩了些,“我指的是誰,你心里清楚,別在這插科打諢。”
“明白,朋友的命就不是命唄。”冉頌舟從善如流地說,“澈哥這么寶貝地藏著人,也不介紹介紹?”
他說話的語調京腔味不算濃,字正腔圓的尾音勾著點調,音質似璞玉鑿鑿,聽起來卻跟講相聲似的,分外有趣,這樣的人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歡。做朋友,做戀人,都能獲得足夠的情緒價值。
跟邊澈完全是南轅北轍的兩種個性。
也不知道這兩人怎么就做成了朋友。
邊澈連半分眼神也沒施舍,只籠統(tǒng)地說,“沒必要。”
葉聲笙還沒來得及深想,冉頌舟就接過話頭,通情達理地為她鳴不平,“澈哥這么說,人小姑娘該傷心了。”
冉頌舟說著,邊站起身,見邊澈將人遮了全然,表情閃過一絲興味,到底沒再往前。
他那頭什么也瞧不見,葉聲笙卻已經將人勾勒了個完全。薄眼皮,眼尾狹長,像遲了季的春雪落在桃花枝頭,是鼻梁上架了副銀色細眼鏡也擋不住的薄情。
跟邊澈相比,各有千秋。
葉聲笙正轉動著眼瞳細細打量,誰知邊澈驀然停下腳步,側身挑了眸子睇過來,目光沉沉冷冷的,卻有如實質,仿佛能夠洞穿她內心所想。這頭還沒追上呢,轉眼就被旁的人物吸引,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葉聲笙一時不岔,就這樣措不及防地同他撞了個滿懷。
邊澈的懷抱跟想象中不同,出乎意料的寬闊,泛著點烏木的冷香。或笙是常年鍛煉的緣故,肌理極富彈性,鼻尖抵上去,竟一點也不疼。上次在射擊館看他拉弓時,顧著欣賞窄勁的腰腹了,根本無暇分神注意其他,原來他的身材也這么頂嗎?
葉聲笙被他身上的體溫燙得耳尖泛紅,想將視線上移,又怕對上那雙幽沉似水的眸子會露餡,索性捂著鼻尖,低垂著眸子,小聲道:“唔——”
兩人身高差不算明顯,但她此刻因意外窩在他懷里,蔥白的指尖擋住了大半張臉,邊澈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判斷出她大概是撞疼了,性子卻倔強,除了那一聲下意識的嚶嚀,再不肯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她明明是演技有限,落在邊澈眼里,倒磨成了一點獨屬于她的傲骨。
隔了幾秒,邊澈眉梢松了又蹙,“你走路都不看腳下?”
“誰叫你不按常理出牌。”葉聲笙聲音悶悶的,“就跟開車一樣,本來行駛得好好的,高速上前面的車輛突然剎車,撞了個追尾,難道也是我的錯嗎?”
伶牙俐齒,看她這樣子就沒有吃虧的份兒。邊澈眸中深色漸消,嗓音帶著點輕嗤的意味,“還有閑心跟我犟嘴,看來是撞的不夠疼。”
“疼死了。”
葉聲笙大致聽過一些傳聞,表情沒什么變化,“能從傳統(tǒng)豪門望族里殺出來,哪有簡單的。”
“這倒是。”莊晗景點頭,“你不好奇她為什么要贊助這場煙花嗎?”
葉聲笙翹著小腿搖晃,表情帶著一點漫不經心,“我只對邊澈好奇,邊邊。”
“你想釣人家,總得對他的家庭有點了解吧。”
葉聲笙笑了笑:“照你這么說,每次有好感前,都得做一場詳細的背調,上到父母兄弟,下到朋友同學。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FBI工作呢。”
感情是生活的調劑,不是生活的全部。
“反正我聽說邊夫人挺傳統(tǒng)的,希望兒媳安心做全職太太,據說生一個孩子獎勵這個數。”莊晗景比出兩根手指頭,表情夸張。
“兩百萬?”葉聲笙掂量了下邊澈平時開的車、戴的表,頓時覺得這位豪門太太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鮮亮麗,至少在這種事情上挺摳門的。
當然,也可能是沒有權力。
莊晗景搖頭否認:“哪能啊!是兩千萬。”
“這數字可不小,好些上市公司一年的盈利還夠不上呢,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巔峰。”
葉聲笙的看法不同,慢條斯理地說:“你沒發(fā)現這其中的漏洞嗎?邊夫人既想找高門大戶,又拋出這個誘餌,先不說算不算物化女性,不是擺明了養(yǎng)蠱似的讓大家斗么。”
“媽的,水真深。”莊晗景感慨,“突然發(fā)現我要是掉到這種家庭里去,鐵定被牽著鼻子走,連自己怎么沒的都不知道。”
聊完這些,熄滅的屏幕倏地點亮,不過才幾分鐘不到的功夫,邊澈就沉不住氣了,發(fā)來了第二條消息。
[Abyss:不說話刪了]
脾氣這么大?
葉聲笙見時間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周旋,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才接,葉聲笙放低了聲,循循地喚:“澈哥。”
邊澈低醇的嗓音摻進嘈雜的直升機轟鳴聲中,顯得懶洋洋的,“嗯,你說。”
沒有糾正她自作主張的稱呼,也就意味著默笙關系再近一步。
葉聲笙彎著眼,尾音壓著調,沒往設定好的話題方向靠,有點出其不意悄悄試探的意思,“你那邊有點吵,我聽不清,是在飛機上嗎?”
邊澈:“對。”
“我聽晗景說晚上有焰火表演,錯過的話還挺遺憾的。”
他沒有搭話,葉聲笙接著又說,“回京市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將未盡的話咽回去,用以留白填補。
靜默的幾秒,足以給人無盡遐想。
“我還有半小時落地。”邊澈斂下眸,并沒有同她閑聊的打算,“海上信號有限,你如果非要選擇在這時候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不如現在互刪?”
“……”
脾氣是真挺大的。
葉聲笙抿了下唇,好似抓住了惹怒邊澈的技巧,覺得挺有意思的。他就像是一只有著蓬松漂亮毛發(fā)的布偶貓,哦不,也笙是偽裝成豹貓的獵豹,看起來高傲又兇戾,實際上,大著膽子挨著尾巴蹭過去,他最多也不過是會露出鋒利的爪子而已,根本造不成實質性的攻擊。
幸好此刻只是語音通話,否則要是讓他看到她上揚的嘴角,他肯定又會黑臉。
葉聲笙壓住那點隱秘的心思,裝作不明白似的,順著他的話嗆過去,“朋友間的關心,在你眼里也算多余嗎?”
邊澈眺目望向泛著灰藍波浪的海面,指尖纏著的領帶松泛稍笙,濃眉輕折:“葉小姐,我什么時候答應過跟你做朋友。”
“自找的。”
邊澈神色比以往幽深,說的話自然也不怎么中聽。當然,他也沒對誰卑躬屈膝過,學不來冉頌舟那迂回婉轉的語氣。他此刻只覺得心浮氣躁,無端生出的占有欲就像那縷香風,蛛網似地將他纏住,無處可逃,也無藥可解。
“真的很疼……”葉聲笙生怕他不相信,白白錯過了這么場表演的機會,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擠出那么點可憐兮兮的霧氣綴在眼尾,又將鼻尖搓紅。
她的卷發(fā)高盤在腦后,露出一雙白玉玲瓏的耳朵,羊脂玉般的肌膚似花瓣般染著薄粉,清凌的狐貍眼掛著淚珠,雪花似的,針尖似的刺進邊澈未曾有過波動的心臟深處。
他以為她頂多是難受,哪曾想她竟還醞了淚。
邊澈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也不曾為誰的眼淚而動容,此刻卻猶如百爪撓心,站也不是,讓他低聲下氣地哄,又太過荒唐。
見他半天都沒反應,葉聲笙抿了抿唇,想著沒開竅的男人就是個花架子,還得慢慢養(yǎng)成她喜歡的樣子,任重而道遠不說,能不能在她的耐心耗盡前讓他動心還是個未知數。
其實不過只有幾秒的時間而已,邊澈的心臟在這冗長綿軟的呼吸聲中收緊,那根線貫穿其中,被她的眼淚擊潰,他無可奈何般,修長窄瘦的骨掌輕握住她的腰,嗓音喑啞,“給你賠罪,好嗎?”
邊澈體溫很高,而這火爐似地溫暖,在他滾燙如巖漿般的掌心面前,變得不值一提。
葉聲笙的腰本就敏感,又淋了酒漬,皮膚表面冰冰涼涼的。
截然不同的溫度差異,讓兩人的感知力變得分外明晰。在她纖細柔軟的腰窩處,覆于其上的手剛好握住,仿若天生契合,沒有絲毫的縫隙。
隔著一層薄紗,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指腹粗糲的質感。
葉聲笙感覺自己快要被燙得融化了,或笙是在他的懷抱里,這樣親昵的姿態(tài)有著化不開的旖旎曖昧,邊澈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溢出絲絲侵略性,不過對視一眼而已,竟讓她雙腿發(fā)酸、泛軟。
“邊總,禮服已經準備好了,在房間里。”宴凜溫和平穩(wěn)的聲音將兩人從失控的氛圍里拽了出來。
跟在邊澈身邊的人,知道什么時候該看,什么時候不該看,如蜻蜓點水般晃開視線,對冉頌舟微微躬身,“冉先生,隔壁為您準備了一點熱茶,還請您移步。”
冉頌舟點了個頭,跟著宴凜離開了,偌大的休息間里,只余下她們兩人。
“走吧。”邊澈咽了下喉,將腦中那些不合時宜的思緒驅散,鋒利的下顎線往上抬,從容地收回手,轉為虛攏在她身后,示意她往套房里走。
這艘游輪不必細看,頂層的船艙都是比肩高奢五星酒店而建,往里走還有主、次兩個臥房,曼塔玫瑰從圓桌一路延綿盛開至長絨地毯,落地窗外是小型無邊泳池,將天際線同海面連成一片。
留給葉聲笙小憩的套房同這里相似,只不過曼塔玫瑰的數量更多,幾乎鋪滿了整個房間。這種玫瑰花色淡雅,香味也不算濃烈,品牌方知道她喜歡,給她準備了還不夠,竟連整艘游輪上所用的花全是這一種,無論走到哪都能看見。
要講究賞心悅目,還要考慮穿花納錦似的變化,每一處布景都不能重復,花藝師肯定費了不少功夫,葉聲笙默默忖度著,回頭跟SUMI亞洲區(qū)負責人吃飯的時候,正好打聽下團隊的名字。
葉女士前幾年斥資在沿海半島的頂奢區(qū)建了棟酒店,各種國際明星、權貴大佬都扎堆似地捧場,紅火幾年后,就將管理權拋了出去,要不是葉聲笙每半年過去打一趟經營著,恐怕名氣早就一落千丈了。
收回思緒時,邊澈落拓身形已然停駐在門邊,像是在跟她解釋,“附近不會有游輪經過,你要是覺得不放心,可以去衣帽間,里頭有全身鏡。”
他說完這句話就闔上了推拉的木門,影子映在磨砂的玻璃面,泠泠朝暉似的疏離。
“門鎖記得扣。”
葉聲笙沒想到幾滴擠不出來的眼淚,作用竟這么大,能讓邊澈也變得體貼細致。
他差人放于床畔的晚禮服是高定款,紙盒外包裹了層小羊皮提升質感,掀開盒蓋,淡雅的鈴蘭香氣滲出來,真實的花香沾染在指尖,葉聲笙瞥見了最底下的一張英文手寫卡。
指不定是準備送給誰的,結果被她截了胡。
石半蕾:「重點是特別皮,我爸讓我盯著他,真的是要瘋了,生孩子一定要慎重!生一個熊孩子,最少折壽三十年!!!」
生孩子?
葉聲笙趕緊把手機丟到一邊,不敢再看那張照片,再捂著小腹自言自語:“不怕不怕,爸爸媽媽都是盛世美顏,你一定是最漂亮的寶寶。”
手機鎖屏前,她刪除了和石半蕾的對話框,把丑照和不吉利的言語通通刪掉,這才放心地起床。
踩進拖鞋的下一秒,葉聲笙腿軟,剛扶著床尾坐好,就看見地上躺著自己最喜歡的那件泳衣。
都不知道他怎么撕得動這種材質,泳衣華麗麗地碎成了三塊,像一攤破布。
巖漿還是涌了出來。
“邊澈,你給我滾過來!”
第59章
大溪地島嶼很多,邊澈選了環(huán)境最好人最少的波拉波拉島,又擔心住在水上會影響葉聲笙的睡眠質量,所以定了別墅和水屋兩間酒店,讓她隨心情選擇。
太陽很大,葉聲笙坐敞篷電動車去水屋吃午餐,她鼻梁上架著副太陽鏡,棕櫚樹和白色的沙灘疾風般從身側劃過,煙紫暈染的仙女裙隨風擺動,全程都沒怎么搭理他。
邊澈看不清她的表情,伸手過去撈她的手,認錯態(tài)度良好:“對不起,那件泳衣真的是因為不好脫,我才撕壞的。”
葉聲笙終于朝他的方向撂一眼。
這話不違心嗎?家里的睡裙被撕壞那么多,哪件是因為不好脫,明明就是他有暴力傾向。
葉聲笙訂了一個很大的包廂,裝修奢貴華麗,搖曳的燭光將包廂襯托出的溫馨曖昧的氛圍。
透過巨型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外面閃爍著霓虹燈光的高樓大廈和彩霞黃昏。
邊澈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旁的全透落地窗所吸引。
兩人落座后,侍應生用餐車推來菜品,依次有序上菜。
邊澈拿過手旁的菜單,對照桌上已經上過的菜看了看。
當瞥見上面一長串的數字時,他清冷的眼睛驀地瞪大了。
價值五位數的菜……
他默默放下了菜單。
服務生要給邊澈倒酒,卻被葉聲笙伸手攔下了。
“酒撤了吧,換果汁。”
邊澈酒量不好,她一會兒回去還要開車,兩個人都不能沾酒。
服務生應下,將冰桶里的紅酒全都撤了下去。
不一會兒,一個插著數字“18”蠟燭的精致小蛋糕被端了上來。
邊澈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寫了他名字的小蛋糕,亮灼灼的眼神看得葉聲笙心里一癢。
等菜全部上齊,夜幕也剛好降臨。
落地窗外的景色變得綺麗幻彩。
“砰!”
一顆笙花忽然在空中炸開,金色的光點綻放出漂亮的花朵后自由落下熄滅。
緊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五顏六色的笙火足足放了三分鐘,最佳觀賞角度剛好就是邊澈兩人坐著的第36層樓。
邊澈看完,眼睛里仿佛也染上了笙火,盛滿了驚喜光彩。
他回過頭,正要跟葉聲笙分享這笙花,忽的見到坐在對面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邊澈一頓,腦海里瞬間閃過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念頭。
“這笙花……”他遲疑著張嘴,聲音輕到自己都沒什么底氣:“是姐姐你放的?”
葉聲笙不說話,就單手撐著下巴,挑眉看著他笑。
酒紅色的美甲折射出對面邊澈懵懂的面容。
此中意味已經很明確了。
邊澈呆在原地半分鐘,而后不知所措地低下頭,膽怯地躲避著女子的目光。
氛圍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葉聲笙并沒有刻意去越過那條線,而是若無其事地給他倒了杯果汁,嗓音低沉清脆:“生日快樂,邊澈同學。”
邊澈好一會兒才敢抬起臉,他薄唇緊抿,默不作聲地端過葉聲笙給他倒的果汁,舉杯示意道:“謝謝姐姐。”
“吃飯之前,先許個愿吧。”
葉聲笙指了指桌上的蛋糕,用打火機點燃了蠟燭,而后看向他。
邊澈坐在原地,眼神茫然一片。
“……許愿的話,要怎么做?”
他只看過養(yǎng)父母飛去Y國給大哥慶祝18歲生日的場景錄像帶,他們會一起去酒店,訂一整層的宴會廳,宴請來自各方的貴賓。
大哥西裝革履,被打扮的無比光鮮,站在比人還高的蛋糕前,接受著親朋好友的祝福和贊賞。
邊澈看了那錄像帶兩眼后,就面無表情地將帶子扔進了垃圾桶。
養(yǎng)父母到現在都以為是他們記錯了位置,總之那錄像帶的影子再沒出現過。
葉聲笙站起來,拿過蛋糕附贈的王冠帽子折好,朝他走來:“來,我教你。”
她調整好了大小后,將帽子戴進了邊澈的腦袋上。
“現在,雙手合十,閉眼,對著燭火在心里許愿。”
低沉的,帶著些旖旎幻醉的聲音在邊澈耳畔響起,像寂靜夜空的幽靈,但更似拯救人類的神使。
邊澈呼吸一滯,心臟怦怦直跳,臉頰的肌肉不自覺繃緊。
太近了。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邊女子的體溫,身上縈繞的冷香,甚至是唇齒呼出來的熱氣。
耳根肉眼可見地紅透了。
熱浪翻滾。
邊澈不敢動,還是葉聲笙將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抓住他的手腕,一步步指導說:“許愿要動起來啊,邊澈同學。”
指骨分明的手被另一只細長漂亮的手握住,掌心的溫度幾乎要將邊澈給灼穿心。
他順著葉聲笙的姿勢,左右兩手合十握緊,在搖曳的燭火前,在無盡的寧靜曖昧下,邊澈閉上了眼。
片刻后,許完愿的邊澈睜開眼,下意識扭頭看向葉聲笙。
但兩人誰都沒有防備,以至于邊澈忽然轉過臉來,差點親上葉聲笙的側臉。
雙目對視。
葉聲笙露出了少有的錯愕表情。
邊澈漆黑眼眸一慌,唇瓣又是習慣性咬緊。
桌上的燭火映照出他的半張臉蛋,冷峻、青澀、干凈、純粹,不染纖塵的氣質,在此刻通通一覽無遺。
葉聲笙被眼前的美景一擊,心口處一陣熱流涌動。
她感到口干舌燥。
“許完愿,要吹蠟燭啊,邊澈同學。”女子再度開口,嗓音已是染上了不易察覺的黯啞。
她拍拍男生的肩,克制著說道:“不吹蠟燭,愿望是無法實現的。”
聽到這話,邊澈當即回過神來,速度飛快地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
葉聲笙移開了身位,兀自坐回座位,“好了,蛋糕最后再吃,先吃龍蝦。”
邊澈對她的忽然離去有些落寞。
侍應生過來,安靜地替兩人剝蝦。
不過邊澈心情很好,一直到晚餐結束,眼睛都是亮亮的。
哪怕不時和葉聲笙撞上視線,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然后揚起唇角,清雋的臉龐變得柔和,繼續(xù)滿足地吃起小蛋糕來。
晚餐結束,兩人乘坐電梯正要下樓,拐角處忽然遠遠走來一群人。
邊澈猛地變了臉色。
他匆忙轉身,低聲對葉聲笙道:“姐姐,我手機好像落在包廂了,我回去取一下。”
“是嗎?”葉聲笙不疑有他,“那你快去,包廂他們應該還沒收拾。”
邊澈“嗯”了一聲,隨即快步轉身,消失在了葉聲笙的視野里,剛好和迎面走來的一群人錯開。
葉聲笙等在電梯門口,不料,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叫著她的名字。
“呀,聲笙,你也在這里啊。”
聞言,葉聲笙一愣,扭頭就看到姜婉挽著邊興文的胳膊朝她走來,兩人身邊還站著幾位西裝革履的陌生面孔。
旁人面前,葉聲笙表面功夫總是做的滴水不漏。
她回揚起淡淡的笑臉:“邊叔叔,姜阿姨,你們也來了。”
姜婉笑道,“真巧,我跟興文今晚要請幾位老朋友吃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兒碰到你。”
葉聲笙皮笑肉不笑地應付著。
幾人沒說兩句,電梯就來了。
葉聲笙伸手讓他們先上。
“一起走吧聲笙,反正電梯都來了。”邊興文勸道。
葉聲笙只好說自己在等人。
而且她也不想跟他們擠在一個電梯里。
“這樣啊。”邊興文見狀,只得帶著姜婉等人先進了電梯:“那聲笙,我們就先走了。”
葉聲笙擺擺手,禮貌道:“邊叔叔、姜阿姨再見。”
等電梯門關閉,葉聲笙立馬收起了虛偽的笑容。
真是不湊巧,來這里居然都能碰到他們。
這時,邊澈終于回來了。
葉聲笙問:“手機找到了嗎?”
男生點點頭:“找到了,在桌子上,走的時候忘記了。”
“找到了就行。”葉聲笙正要說你那個舊手機就算真丟了也沒關系,直接用她送的新手機就行了。
但轉而一想,舊手機里還有手機卡呢,她這才將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兩人開車回去。
晚上九點,黑色卡宴抵達了京北大學。
葉聲笙將車子停在西門門口,這里距離邊澈的寢室最近。
坐在副駕駛的青年解開安全帶,低著頭,輕聲靦腆道:“今天,謝謝姐姐。”
葉聲笙倚靠在位子上,聞言,她偏過頭來,毫不掩飾眼神中濃烈的占有欲:“開心嗎?”
邊澈先是抬了抬眼,隨即老實地點了點頭:“很開心。”
葉聲笙沒說話,只看著他。
車內的氛圍忽然靜下來,像是在酒店沉默的那幾分鐘,空氣中充斥著讓人抓心撓肺的焦灼。
邊澈僵硬坐著,迷茫的眼睛垂下后又抬起來,小心翼翼地和葉聲笙對視。
“姐姐……是還有話要說是嗎?”
他試了試去摳開門的按鈕,但是摳不開。
上面的紅鎖顯示,車門被主駕駛給控制鎖住了。
邊澈只得看向葉聲笙。
靜謐的車內,無人應答。
男生好似是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說,只咬了咬下唇,緊張到手心都出汗。
就這么過了不知多長時間,葉聲笙忽然收回了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極具侵略性的眼神,狀似無意地說:“啊,抱歉,我忘記解鎖了。”
說著,她摁下了開鎖鍵。
“咔吱”一聲,手邊的車門發(fā)出一聲脆響。
邊澈眼珠子動了動,他很想伸手去開門,但也只是想想,心底是虛虛的。
“姐姐剛剛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葉聲笙裝傻,“有嗎?”
她眨眨眼,表情很無辜:“我只是走神了。”
邊澈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看了會兒,像是在想什么。
葉聲笙眼眸瞇了瞇。
校門口有不少夜市小攤,晚歸的大學生們來來往往,有說有笑地結伴回校。
邊澈動了動嘴,說:“我真的要回去了,姐姐。”
葉聲笙揚了揚下巴,“嗯,門就在那兒。”
話雖是這么說,她的眼睛卻是如鷹一般緊緊鎖定了邊澈的身影。
男生被看的心里發(fā)毛。
在葉聲笙的注視下,他試探著,緩緩拉開了車門鎖。
“咔噠”一聲,門開了。
邊澈回頭,猶豫著去看葉聲笙的臉色。
見沒有什么異樣,他才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輕點腳尖,無比謹慎地一點一點挪下了車。
又是在一片沉寂的氛圍下,他關上了副駕駛的門。
可身后直勾勾的目光并沒有消失。
邊澈試著走了兩步,脊背卻是越來越涼。
最后他還是折返了回來,繞到葉聲笙的車窗前,低頭詢問是不是還有事沒說。
葉聲笙仰頭,和他的眼睛對視,眸色深處升騰起了一股玩味。
她朝邊澈勾了勾手。
他的身量很高,彎身說話的時候很溫柔,把她整個人攏在自己的氣息內,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葉聲笙突然也很想了解他的過去,歪著頭問:“邊澈,你當時為什么沒有出國念書呢?”
她還記得邊澈去伊朗參加IPHO競賽,并當場摔了金牌,那塊金牌足以讓他直通全球頂級學府。
螺旋槳的噪音響在頭頂,蜿蜒的海岸線在眼前掠過。
偏偏他又開口:“不是想看老公裸泳嗎?”
第60章
太陽正當頭,海面上泛著光,摩托艇上翻出一道道白浪,太陽傘下有人在休憩。
邊澈繞過撿珊瑚的葉聲笙,踩在細軟的沙子上,邊走邊解襯衫扣子。三秒后,襯衫落地,男人的裸背出現在視線里。
天氣太熱了,他的汗肆無忌憚地流下來,順著下頜蜿蜒在光澤皮膚上,滑過起伏的胸口,沒入腹肌中。
不能適應海面的反光,葉聲笙微微瞇著眼,遠處沙灘椅上的比基尼美女也看過來。
邊澈繼續(xù)往前走,海水沒過腳踝,沒過小腿,他回頭看她,笑容比太陽還燦爛。
“老婆,我脫了。”他的手搭在褲腰上,人魚線的尾端若隱若現。
青年一頓,隨即便乖乖背著包走了過來。
“姐姐,你是來……找我的嗎?”
邊澈語氣里滿是不確定。
四周全是暗自圍觀的同學,邊澈無暇顧及其他,眼睛緊緊注視著面前的人。
葉聲笙挑眉一笑,從西褲口袋里拿出來他的學生卡遞了過去。
“你的卡,掉在我車上了。”
邊澈眨眨眼,十分意外地接過來。
“原來在姐姐這里,我早上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露出了真誠的笑,嗓音低沉清爽:“謝謝姐姐專程幫我送來。”
葉聲笙被他這如沐春風的笑容緊緊吸住了眼睛。
昨晚光線有點暗,她在車里沒怎么好好打量這家伙的長相,只覺得他比較冷淡拘謹,話也少,看上去不像是會笑的人。
沒想到笑起來氣質完全不一樣了,就像春風吹來,無數鮮花綠葉應景綻放,清新爽利的味道包裹住全身,養(yǎng)眼又舒適。
葉聲笙擺擺手,表示他不用這么客氣。
送東西是順路,她上午本來就是要來京北大學找老同學一趟。
但私心還是想再見見昨晚這個漂亮男生罷了。
不過這些邊澈很可能不知道,葉聲笙便沒透露太多。
她懷著心思逗弄他:“咱們也不算陌生人了,給個微信不過分吧。”
邊澈怔了怔眼,隨即反應過來,很是不好意思道:“當然可以。”
葉聲笙一愣,她本是想逗逗他,沒想到這孩子竟然真的同意給聯(lián)系方式。
邊澈掏出那臺三年前發(fā)布上市的老舊小米手機,正要解鎖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就是……我這邊課程可能有點緊,不一定能及時看到姐姐的消息。”
他說的很是真誠,緊張中帶著些許羞澀,實在是讓葉聲笙覺得可愛極了。
“你們學生當然是要以學業(yè)為主,加個好友是為了方便聯(lián)系,興許日后有事要找你呢,我總不能天天開車堵在你們學院門口吧。”
葉聲笙說的滴水不漏,邊澈也不再扭捏,兩人當場掃碼加了好友。
見到葉聲笙發(fā)過去的名字,邊澈輕聲感慨道:“姐姐的名字也很好聽呢。”
葉聲笙大方接受了這個贊美,隨手將邊澈打過來的名字復制添加備注:“我媽起的,文化人起名字著實不一般。”
“看來阿姨特別疼愛姐姐。”邊澈眨眨眼,羨慕地說道。
葉聲笙眼中劃過一抹落寞,但很快就被掩飾過去了。
她收起手機,裝作無事發(fā)生地談笑說:“是啊,我可是我媽的心尖寵。”
但不知為什么,邊澈在聽到這話后,眼中多了幾分復雜和酸澀。
葉聲笙以為自己是看錯了,等她再投過去視線的時候,邊澈已經恢復了剛開始的內斂淡然。
悄咪咪將葉聲笙的個人消息框置頂后,小男生抬頭,對葉聲笙道:“姐姐,你晚上有空嗎?”
“怎么,”女子哼笑著看他,打趣道:“要請我吃飯?”
沒想到邊澈真的點了點頭:“昨晚,多虧了你送我回來。要是你方便的話,晚上……我想請你吃個飯。”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有些拘謹的,想必是第一次請人吃飯,神情總是沒那么自在。
葉聲笙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可她晚上還有其他事要處理,實在是抽不開身。
聽到這,邊澈表情落寞了下去。
“這樣啊……”
葉聲笙一見到他這失望可憐的模樣,心就軟下來了。
“不過我后天是有時間的,你看看,要不改在后天晚上?”
話音剛落,邊澈的眼睛就肉眼可見地亮了起來。
“好。”他拉緊了書包帶子,正要騎上小電驢奔去食堂,忽然又折返了回來。
“那個,姐姐,”他抬眼,輕聲問道:“你中午是不是還沒吃飯?”
葉聲笙倒也沒客套,直截了當地點頭:“嗯,是還沒吃。”
邊澈于是提議道:“要不,在我們學校餐廳吃吧,我請你。”
瞥見葉聲笙微微揚起的長眉,邊澈解釋說:“這一頓不算的,后天才是正式請你吃飯,今天純粹是為了感謝姐姐你幫我送學生卡。”
葉聲笙看了看時間,這會兒正是十二點多,公司那邊的事倒是不急,反正她回去也一樣要找地方吃飯。
于是她應下了邊澈的請求,跟著他來到了距離兩人最近的京北一餐廳。
邊澈帶著她在餐廳里逛了起來。
不過中午用餐的人太多,邊澈擔心一會兒沒座位,于是先找了張空桌子讓葉聲笙坐下等著,自己則是放下書包,問了一下葉聲笙忌口的東西后,便奔向了石鍋拌飯的窗口。
十分鐘后,葉聲笙的面前就呈上了一份新鮮出鍋的牛肉滑蛋拌蝦仁石鍋飯,表層撒了一圈漂亮的蔥花。
邊澈搓著被燙紅的手指遞給她筷子和勺子,并端來了一杯剛做好的美式咖啡。
他自己的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千葉豆腐石鍋飯,沒有肉,也不見任何飲料的影子。
邊澈十分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學校食堂就這些,只能委屈姐姐你湊合一下了。”
“瞧你說的,我又不是古代皇帝,每頓都大魚大肉的。”
葉聲笙好多年沒吃過這樣的食堂飯了,聞著倒是讓人食欲大增。
她看了看邊澈的碗,忍不住用筷子給他夾了好幾塊牛肉跟蝦仁過去。
“你在學校就吃這么點?也不給自己弄點好的。”
切成小塊的牛肉被放進他的碗里時,邊澈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會兒。
葉聲笙還以為這孩子是嫌棄她,于是道:“我這餐具可還沒用過啊,你要是嫌棄我的話,我再給你點一份新的。”
邊澈趕忙搖頭,“不是的……我就是,就是……”
他嘴笨,咕噥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葉聲笙看得出來他沒有嫌棄她的意思,于是笑笑,讓他別再耽誤時間,趕緊趁熱吃。
石鍋拌飯就是得剛出鍋的才好吃。
一頓飯下來,聊天話術異常高明的葉聲笙就從邊澈嘴里打聽到了他的基本信息。
17歲,今年的大一新生,老家在年城西溪縣,父母都是務農的,現在是自己一個人在京城上大學。
聽完,葉聲笙對這個單純的農村孩子多了幾分敬佩。
京北大學面向外省,尤其是區(qū)縣的招生,分數線要高出不少,而且還有名額限制。
他一個鄉(xiāng)下出身的孩子,能考進京北大學,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說起來,她很久以前還去過年城西溪縣。
11歲那年,為了讓父親看到自己的能力從而允許她進公司學習,葉聲笙特意創(chuàng)立了一個資助基金會,專門幫扶那些學習成績不錯但礙于家庭經濟原因無法完成學業(yè)的鄉(xiāng)村學子。
那些個小縣城是真的貧困,各方面條件都要落后一些。
她當初作為資助人到訪的幾個孩子家里,無一不是家徒四壁,窮的揭不開鍋。
那是葉聲笙第一次認識到階級之間的貧富差距有多大。
也是因為那,葉聲笙在資助基金會里投入了不少精力,資助過的學子超過千人。
后來她自己開了公司,同時還兼顧光盛集團的CEO,多方事宜一起占據了她的行程,葉聲笙便將基金會交給了手下人打理。
“你還沒成年啊?”
葉聲笙忽的覺得很不好意思,自己一個成年人,居然蹭小孩兒的飯。
同時她心中涌現了一股罪惡感。
未成年,這可不好整了啊……
邊澈當即表示自己還有一個月就成年了。
葉聲笙一臉不信,就問他:“是嗎?生日什么時候,我瞅瞅。”
邊澈老老實實報出了生日:“陰歷十月十五號。”
葉聲笙知道不少地區(qū)的人生日以陰歷為主,她翻了翻手機,發(fā)現下個月11號就是邊澈的生日。
這小子應該沒騙人。
剛剛還有一絲罪惡感的葉聲笙心里忽然好受了很多。
她喝了口咖啡,視線在邊澈白皙光潔的臉蛋上打量,驀地發(fā)現了不對勁兒。
“你是大一新生?”
邊澈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道:“怎么了,不像嗎?”
葉聲笙瞇著眸子問道:“你們應該九月份開學的時候就軍訓了吧,你怎么一點沒曬黑?”
她司機李叔的兒子,今年也是大一新生,軍訓完跟家里人打電話,李叔都沒敢認那個黑煤炭是自己兒子。
李叔還給她看過前后對比照片,那簡直活脫脫換了個人。
從前是白凈的小鮮肉,軍訓完倒成了從煤礦里挖了十年土的黑皮蛋。
邊澈不甚了解地說:“其實我也曬黑了的,只不過兩個星期就養(yǎng)回來了。”
葉聲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你底子還挺好的。”
確實有那種怎么曬都曬不黑的人。
邊澈淡淡一笑,不動聲色伸出左手,將旁邊書包拉鏈口快要掉出來的防曬霜跟護手霜往里面推了推。
吃完飯,葉聲笙上了車,邊澈則是騎著自己的小電驢,兩人在中醫(yī)藥學院門口分別。
邊澈正要走,女子卻忽然叫住了他。
駕駛室的車窗降下,露出了葉聲笙那張睥睨從容的俊臉。
她將胳膊搭在玻璃上,提醒道:“邊澈同學,別忘記了,你還欠我一頓飯。”
冷雋青年真誠回答道:“放心姐姐,后天見。”
葉聲笙這才滿意地搖上車窗,一腳油門駛出了校園。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雖然我個人的力量很小,但是總有一天會有更多的人覺醒的……”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會,又開始找邊澈的茬:“我現在很懷疑你的人品,你怎么會交到這么壞的朋友?”
邊澈對自己人品有著清醒的認知,所以有問題的只能是路潯。不過想要珍珠不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嗎?現在倒打一耙全栽贓到他頭上。
但他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吻著她的發(fā)頂認錯:“是,都是我的問題,我先帶你回酒店休息吧。”
葉聲笙從他胸口抬頭,滿臉不可置信:“黑蝶貝都快被人滅族了,你還能睡得著?”
邊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