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秋天該很好
你若尚在場
秋風(fēng)即使帶涼
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夢想
就像落葉飛
輕敲我窗
她要真是那狠心的人,現(xiàn)在就該給他賣了。
“開門,下車。”京城某處墓園。
周遭都是黑漆漆的,月亮隱在云層中,星星發(fā)著微弱的光。
葉聲笙打了車過來,隨手脫了外套搭在肩上,也不管大理石涼不涼,就那么坐在了一處墓碑前的空地上。
墓碑上刻的是她媽媽胥柳詩的名字。
墳?zāi)骨翱湛杖缫玻跊]什么人來過。
葉聲笙酒喝的腦袋有些暈,臉頰發(fā)熱。
她帶來了一束花過來,是母親最喜歡的向日葵,路上找了幾個花店才買到。
她揉了揉眼睛,將花放在墓前,笑著說:“媽,今天來晚了,不好意思啊。主要是我這酒喝的,今晚還大鬧一場,怪好笑的。”
說著說著,她就笑不出來了,撲在墓碑上活像個小孩兒一樣,哽咽著,將這些年來的苦楚都說了出來。
“你還躺在這兒呢,他們倆憑什么耀武揚威的辦生日宴……”
自從母親去世后,葉聲笙脾氣就變得很差,對夏蕓沒個好臉色,對她親爹更是沒有好臉色。
平常見不到面的時候還好,若是碰上了,免不了要斗出一陣動靜來。
作為商人,葉鴻南一直都想生個兒子來繼承家業(yè)。
但奈何胥柳詩并沒有再要孩子的打算。
她傾注了全身心的寵愛給葉聲笙,教育她,培養(yǎng)她,給女兒最好的一切。
登堂入室的夏蕓對葉家虎視眈眈。晚上回家,葉聲笙洗過澡,手機忽然彈出來一條消息。
邊澈:【姐姐一般都是幾點下班?】
看著對面的Q版微笑狐貍頭像,葉聲笙打了幾個字回復(fù)。
【正常上班時間是朝九晚六,偶爾加班,下班時間不定。】
微信那頭的昵稱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邊澈:【那后天姐姐要是不確定具體幾點下班的話,我下課了直接去你公司等你可以嘛?】
葉聲笙想象了一下邊澈來公司找自己的景象。
個子高高的,模樣乖乖巧巧的。如果她還沒下班,這家伙可能會安靜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等自己。
別說,還挺有意思。一進門,邊澈就被葉聲笙抵在了門板上擁吻。
“姐姐……等一下、我,我還沒洗澡——唔!”
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掉落在地,邊澈手臂撐在側(cè)邊墻面上,被迫低下頭。
葉聲笙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與他唇舌廝纏。
邊澈被刺激地幾乎站立不住,眼圈紅彤彤的,細(xì)細(xì)密密的呻/吟聲從緊閉的唇齒中傾瀉出來。
印有“7”號數(shù)字的白色球衣被隨手扔在了洗手臺上。
邊澈雙手緊緊抓住浴缸邊緣才不至于滑倒。
兩個星期沒見,怕他適應(yīng)不過來,葉聲笙特意挑了個小一號的。
身下人扶住浴缸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一直克制的很好,只是多日未見,未免有些緊張。
浴室的熱氣蒸騰的到處都是,灼得邊澈脖頸紅了一片,眼角被逼出淚水。
水聲嘩動,一下一下從浴缸邊緣溢出來。
很快,整個地板都水淋淋的了。
邊澈紅著眼眶,葉聲笙抵在他背上,掰過他的下巴跟他接吻。
于是她回復(fù)道:【行,到時候把位置發(fā)你。】
如果不是葉聲笙當(dāng)時還小,公司資產(chǎn)股權(quán)方面的東西沒拿到手之前在葉家站不住腳,她絕對不會放任她爸跟夏蕓兩個人好過。
這么多年來的爭搶掠奪,讓葉聲笙在外人眼里成了一個心狠手辣雷厲風(fēng)行的薄情形象。
她可以為了拿下市場交易權(quán)三天不合眼,帶著團隊凌晨蹲守在負(fù)責(zé)人必經(jīng)之路的單位門口。
也可以因為品控問題,當(dāng)場與合作了多年的友商翻臉干仗。
要想在葉家有話語權(quán),既不爭也不搶,遲早有一天連活著都是個問題。
葉聲笙理了理思緒,跟母親絮絮叨叨說了很久,但就是沒把娃娃親的事說出來。
在事情沒有徹底解決之前,還是不要讓母親擔(dān)心了。
夜色漸涼。呵,聯(lián)姻?
吃軟飯的借口罷了。第二天中午,邊澈剛下課,就看到學(xué)院門口站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周邊經(jīng)過的學(xué)生三兩簇堆,暗自驚嘆那輛黑色卡宴前抱胸倚車的絕色女子。
葉聲笙一身黑色V領(lǐng)高定工作衫,身姿修長冷峻,勻稱長腿隱匿在寬松西褲下。
她朝著邊澈勾了勾手指。這發(fā)生的太過突然了。
“抱歉,我第一次說這種話,可能有點冒昧,”女子看著青年,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反而無比從容淡定:“但還是希望你考慮一下。”
邊澈定在原地,好看的眉眼斂起,似是糾結(jié),又像驚訝,久久沒有言語。
葉聲笙便安靜地坐在車?yán)锟此人_口。
好一會兒,青年才小心翼翼抬眼,斟酌幾番后,他張嘴,輕聲說:“抱歉,姐姐,這有點……太突然了,讓我好好想一下可以嗎?”
像是怕葉聲笙生氣似的,他當(dāng)即補充道:“給我兩天時間!就兩天……周一的時候,我會回復(fù)你的。”
越說到最后,邊澈聲音越小。從裝修外觀來看,這里的地皮價格絕對高得離譜。
這會兒車子已經(jīng)穿過了保安亭,停在了8棟前的私人車位里。
趁著邊澈愣神的功夫,葉聲笙一把拉開了車門。
里面的人驟然一驚。
葉聲笙睨著眸子,“要不要下車?”
邊澈看著她,眨了眨眼睛,沒敢再說拒絕的話。
又是同樣的姿勢,他被抱著上了電梯,一路直達頂樓。
頂層只有一間住所,黑漆漆的厚重密碼門嵌在墻里,襯的周遭環(huán)境越發(fā)冰冷孤寂。
原本的兩間房子被全部打通裝修,合并成了一整間大平層公寓。
葉聲笙抱著人,徑直朝著那扇門走去。
她手騰不開,到了門口便站住腳,示意邊澈去按密碼。
“密碼是20181103。”葉聲笙偏頭,在懷中人耳邊輕聲說道:“快點開。”
邊澈耳根子酥酥癢癢的,心里也癢癢的。
但他不想那么明顯地表現(xiàn)在臉上,于是故作平靜地摁下了密碼。
“滴——”門開了,葉聲笙抱著人走進去,順帶用腳勾上了門。
玄關(guān)處的感應(yīng)燈在兩人踏進屋內(nèi)的地板的那一刻就亮了,緊接著,屋內(nèi)的全部電子陳設(shè)陸陸續(xù)續(xù)開始啟動,頭頂柔和的環(huán)形燈光亮起來,公寓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邊澈呆呆地仰頭,狀似無意地打量起這里來。
葉聲笙將他放在沙發(fā)上,自己則是轉(zhuǎn)身去收拾客房。
她一直是一個人住,從來沒讓人進來過這里,因此即便在裝修時就準(zhǔn)備的有客房,但一直是空置的狀態(tài)。
等鋪好了床,葉聲笙找來一次性拖鞋,一邊拆開一邊蹲下,給邊澈換上。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不住地往回縮。
他漆黑的眼瞳垂了又垂,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
下午出發(fā)前,他換了一身簡單的體恤衫,搭配一條灰色的牛仔褲,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爽干凈的氣質(zhì)。
只不過這會兒,因為葉聲笙的暴力撕扯,邊澈的T恤領(lǐng)口有些皺,人也是一副被欺負(fù)過的可憐樣。
葉聲笙眼眸瞇了瞇,十分好說話地答應(yīng)了:“好啊。”
說完,她沖邊澈勾起了唇角,重新啟動了車子,“周一,我等你。”
在男生的目送下,葉聲笙開車,駛離了京北大學(xué)。
等連車尾燈都看不到了,邊澈眨眼間就收起了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近乎病態(tài)地舔了舔剛剛?cè)~聲笙咬過的嘴唇,又低頭,嗅了嗅皺巴一片的衣領(lǐng),仿佛上面還殘存著葉聲笙的味道。
一抹饜足的神色慢慢在他臉上浮現(xiàn)出來。
邊澈癡迷地?fù)P起薄唇,清冷黑沉的眼里跳躍著興奮。
想起從前的種種,葉聲笙的心就跟被針扎了似的,細(xì)細(xì)密密的痛感此起彼伏。
隔著玻璃,她摸了摸母親的相片,上面的人笑靨如花,依舊保持著最美好的狀態(tài)。
她將相框放置在原位,收起思緒起身,繼續(xù)投入到工作之中。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葉聲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抓著外套出了墓園。
邊澈搖頭,緊緊拽住腿邊的車門杠。
現(xiàn)在下去肯定就要被扔掉了,他只是嘴上說說,哪能真在公園過夜。
葉聲笙就那么看著他,“你先看看這是哪兒。”
聞言,邊澈才扭過腦袋,四下打量周圍的景色。
看到一棟棟高級公寓樓,他怔了怔。——【聯(lián)姻這事,咱倆必須當(dāng)面說清楚。別以為你能在國外躲一輩子,下個月出來見一面,不然我就去Y國通緝你。】
邊澈盯著那句話看了不知多久,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后又全部刪除了。
他謹(jǐn)慎地切換回了常用的系統(tǒng),然后將手機息屏放回了原處。
再次躺進葉聲笙懷里時,邊澈一臉愁容。
唉……這次該用什么理由回復(fù)呢?下午三點。
地下車庫的A2電梯門緩緩打開,葉聲笙踏著高跟鞋出來,手里提著一份包裝精致的禮物盒。
她一邊歪著脖子接電話,一邊走向了自己的帕拉梅拉。
只不過這會兒她心情不是很好,所以關(guān)門的勁道使得大了些,重重的抨擊聲透過手機話筒傳到了另一頭男人的耳朵里,葉鴻南被震得眉頭一緊。
“我知道你對這門親事有意見,但邊家老爺子跟你爺爺那是過命的交情,從小這娃娃親就訂下了。雖說自你爺爺去世后,我們兩家也沒怎么走動,可要是對外透露出去咱們悔婚,外界怎么看我們?nèi)~家你知不知道?”
“不過就是領(lǐng)個證,名義上結(jié)婚而已,幫襯一下邊家,又不是讓你真付出感情。你當(dāng)初把他們送來的聯(lián)姻書契都給撕了,人家現(xiàn)在沒計較純粹是他們大度。”
葉聲笙唇角冷冷揚起,刻薄的語氣尖尖地扎進葉鴻南耳朵里。
“說得倒是輕巧,你怎么不去嫁啊?撕書契都過去一年的事了,你看他們敢跟我計較嗎?再說,你現(xiàn)在跟我談葉家臉面,當(dāng)初我媽剛?cè)ナ滥憔腿⑾氖|進門的時候,怎么沒想過外界會怎么看你?”
葉鴻南被話氣的一噎,“葉聲笙!你非要氣死我是不是?”
女子擰動了車鑰匙,眼里是一片冰涼。
她拎過禮物小心翼翼地擺在了收納盒中,對那頭的親爹道:“掛了。”
隨即不等葉鴻南開口,她隨手將電話掛斷,拋到副駕駛,然后驅(qū)車駛向了京北大學(xué)。
不是公園?邊澈只猶豫了一下,就彎下了腰,湊近了車窗:“姐姐,你想要——”
他“說”字還沒說出口,葉聲笙猛地拽住他的衣領(lǐng),如猛獸撲食一般吻上了他的唇瓣。
邊澈始料未及,就那么被勾彎了身子,以一個無法掙脫的僵硬姿勢貼在了車門上。
嘴唇被牙齒咬住,他瞳孔一縮,大腦一片空白,就連呼吸都被操控。
趁著這間隙,對方的舌頭已然侵入進來,攻城略地般掃過邊澈的唇齒,勾纏著,交換彼此的氧氣。
他看到女子的眼神中閃過微妙的戲謔,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葉聲笙追逐著他的舌尖,輕輕咬了一口。
微微的刺痛感讓邊澈皺起了眉,但他像是被嚇呆住了,臉上表情驚愕茫然,身軀一動也不敢動,只能任憑葉聲笙調(diào)戲。
好一會兒,葉聲笙才放開他。
邊澈捂著嘴巴連連后退好幾步,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葉聲笙細(xì)細(xì)品味唇腔中殘留的余味,毫不掩飾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邊澈。
“你問我想要什么?”她揚眉,指了指自己的唇瓣,語氣輕佻,“這就是我想要的。”
邊澈神色一怔,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能反應(yīng)過來。
葉聲笙也不急著催他表示,只真誠道:“我對你很感興趣,要不要和我試試?”
他們所處的位置明顯是一個高檔小區(qū),整體呈現(xiàn)出黑白灰三色的簡約格調(diào),一片沉靜肅穆。
小時候,生他的母親被關(guān)在沒有光的地窖里,隔著兩道門,他看不見也摸不著,臨分別的時候,兩人才匆匆見過一面。
等那個喝醉酒的男人回家,搖搖晃晃地走進去,不一會兒黑漆漆的地窖中就會傳來男人惡狠狠的咒罵聲,和女人無助絕望的哀嚎。
后來地窖空了,挨打發(fā)泄的對象就轉(zhuǎn)變成了他。
邊澈逃跑,反抗,男人就會更加用力地揍他,嘴里罵罵咧咧:“你媽跑了,我還打不得你了?你個晦氣玩意,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讓全村都看老子媳婦跑了的笑話是吧,你們娘倆都是一路貨色!我呸!”
痛苦涌上來,如龍卷風(fēng)一般將他緊緊裹挾。
邊澈心臟被捏得生疼,呼吸越發(fā)艱難。
見這小崽子陰狠狠瞪著自己,男車主頓時來了火氣,抬腳就要踹上去。
邊澈下意識抱住腦袋,閉上了眼。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連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眼皮和指尖不自覺發(fā)抖,那種讓人失控的感覺再次將她侵襲。
不遠(yuǎn)處有幾個男生在跑,其中一個夾著籃球倒著走,跟身后的同學(xué)討論:“今年的啦啦隊隊長,你們準(zhǔn)備選誰?”
“宓曉暢怎么樣?”
葉聲笙往他們的方向看,邊澈輕輕勾住她的手指,無聲地笑了笑:“禮德選校花的傳統(tǒng)還保留著呢?”
她表情一變,曖昧的氣氛戛然而止。
當(dāng)年結(jié)仇的回旋鏢時隔五年,突然扎了回來。
那一刻新仇舊恨燒到腦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招剪刀手直擊邊澈命門。
“你這個有眼無珠的家伙!”
第32章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天,葉聲笙是應(yīng)了老同學(xué)的約,去京北大學(xué)參加一個科創(chuàng)軟件項目交流會。
葉聲笙對此有點興趣,只不過中間因為那老同學(xué)忙著出差沒回來,原本定好的事便硬生生拖了一個多星期。
大學(xué)的環(huán)境與外面有著很大不同,光是空氣聞著都比外頭新鮮。
十月,距離新生開學(xué)剛過一個多月,到處都能看到鮮活的身影。
葉聲笙一邊感慨著匆匆逝去的青春時光,一邊將車停在智能學(xué)院門口。
旁邊就是體育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在打籃球的學(xué)生。
正是下午三點半,烈陽高照,葉聲笙戴著墨鏡下車,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陽光刺到了眼睛。
她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眼球才終于適應(yīng)了面前的光線。
隨之越發(fā)清晰的是不遠(yuǎn)處的籃球場,一個身穿白色無袖衫的高個男生跳起來,修長勁瘦的手臂拖著球,準(zhǔn)確扣進了籃網(wǎng)中。
那腿是真的長,只穿了條白色運動短褲,幾乎跟身上細(xì)膩的膚色融為一體,但能明顯看出來訓(xùn)練的痕跡。
薄削緊致的小腿微微繃起,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一路流連到運動褲下的大腿根處,是少有的運動模特才有的那種完美比例身材。
整個體育場就他一個人,不遠(yuǎn)處倒是有那么幾個女孩子拿著水,怯怯地靠在鋼網(wǎng)外面,彼此低頭輕笑幾句,卻沒人敢上前來。
盡管戴著墨鏡,但葉聲笙還是被那人偶然露出來的一截白凈細(xì)腰給晃到了眼睛。
只不過美景轉(zhuǎn)瞬即逝。第二天上午,剛開完長達兩個小時會議的葉聲笙回到辦公室,額心突突直跳。
又是一次雞飛狗跳的破會。
因著昨天的鬧劇,今天一天葉聲笙的臉都是黑的。
那些個平日里作妖慣了的親戚見她陰沉著臉,罕見地沒怎么在她面前找事。
不然,今天的會議豈止是兩個小時就能結(jié)束的。
這時,助理敲了敲門,進來的時候遞上了她的手機,說是有微信消息。
因為頁面隱私設(shè)置的緣故,助理并不知道究竟是誰發(fā)的,只恭敬地將手機送來給葉聲笙。
“知道了。”第二天,鬧鐘鈴響。
葉聲笙在辦公室的休息間結(jié)束了午休。
她翻身坐起來,順手撈過床頭柜上的手機解鎖。
葉鴻南在半個小時前給她發(fā)了條消息。
【今天是你夏蕓阿姨的生日,家里會來不少人,你晚上回宅子露個面吧,總不能讓外人覺得咱們家庭關(guān)系不和睦。】
明明就在一棟樓辦公,卻非要用手機發(fā)消息聯(lián)系。
葉聲笙看到這個,眉頭一皺。
難怪今天眼皮總是跳。
她沒回復(fù)父親,隨手將手機關(guān)掉,然后撈過柜子上的相框。
那上面是一個明媚知性的女人,頭戴一頂橘黃色太陽帽,懷中抱著五歲的她,兩人正笑著,吹出一長串五彩斑斕的泡泡。
葉聲笙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天是大晴天,是母親28歲的生日。
作為當(dāng)時極負(fù)盛名的知名作家,胥柳詩剛結(jié)束了一部長篇作品的創(chuàng)作,迎來了寶貴的休息期,雀躍著領(lǐng)女兒出門慶生。
葉鴻南說工作忙,沒空回來,于是兩人就帶著保鏢跟保姆去附近的森林公園野餐。
葉聲笙鼓著嘴巴吹泡泡水。
從塑料管棒中吹出來的泡泡又大又圓,表面凝動著五顏六色的光紋。
但因為重力的緣故,它開始下降墜落,最后接觸到地面,“砰”的一下炸開。
葉聲笙試了好幾次,只有小而密的泡泡能成功飛到天上去,稍大一些就會無情墜落,碎的無影無蹤。
她有些郁悶。
母親走過來,接過她手里的泡泡水吹了一個超大的泡泡球出來。
眼見又要墜落,胥柳詩輕輕一揮手,帶起一陣風(fēng),泡泡便順著她造出來的勁風(fēng)飛了起來。
給葉聲笙激動得直鼓掌:“媽媽好棒!”
胥柳詩垂眸,親切地看著女兒,說道:“承載太多,總歸是要扛不住的。只有不停托起來的風(fēng),才能讓泡泡球一直飛起來。”
葉聲笙點點頭,用母親教的方法試了試,果然成功讓泡泡球維持的時間更久了。
但因為干燥的原因,后面還是破裂成了空氣。
葉聲笙有點傷心,母親蹲下來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不巧的是,兩人剛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眼見天氣不給力,母親只好笑笑,一邊說抱歉寶貝,一邊摟著她上車回家。
可當(dāng)踏進家門的那一刻,神色慌張試圖極力阻撓他們上樓的傭人讓胥柳詩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妙。
葉聲笙拿著泡泡水不明所以。
胥柳詩強裝鎮(zhèn)定,讓女兒待在客廳,自己則是一言不發(fā)地上了樓。
隨后,二樓傳來了東西被摔碎的聲音,伴隨著陌生女人的尖叫和父親的怒吼。
也是在那一天,葉聲笙見到了夏蕓——她爸的初戀兼出軌對象。
后面整個葉家就亂了。
在自己和丈夫的臥室里目睹了老公和別的女人在云雨激情的畫面,令胥柳詩精神崩潰到了極點。
而最讓人憤怒的是,葉家上上下下的傭人都對此緘默不言。
只有她跟葉聲笙,活像兩個傻子,被死死瞞住。
從那之后,家里爭吵不斷,葉聲笙手里的泡泡水再沒有機會打開過。
半個月后,在那個小三的生日當(dāng)天,親眼見到跟她道過歉寫過保證書的丈夫笑容滿面地陪著夏蕓在一家新開的餐廳吃飯,胥柳詩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
當(dāng)晚,放學(xué)回來的葉聲笙推開家門,就聽到母親吞藥后在浴室割腕自殺的消息。
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隨著逐漸升騰起的泡泡一樣破裂的無影無蹤。
母親去世后,三年喪期一過,葉鴻南就迫不及待地將夏蕓娶進了門。
葉聲笙也是頭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像個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一樣大鬧賓客云集的婚禮現(xiàn)場。
此后,她跟家里的關(guān)系變得十分緊張。
從國外留學(xué)回來后,葉聲笙就自己搬出了葉家老宅。
每次因為一些不必要的瑣事回去的時候,葉聲笙都沒給過葉鴻南跟夏蕓好臉色。
上次還是因為葉鴻南以公司事宜為由命她回家一趟。
結(jié)果竟然是邊家的人來送聯(lián)姻書契,試圖挑起爺爺那一輩在他們小的時候就定下的娃娃親情緣。
被騙回家白跑一趟的葉聲笙本就心煩,見到邊家夫婦諂媚地推銷自己兒子多好多好,夏蕓還在一邊幫腔,她火氣直冒,翻都不翻開看一眼,拽過聯(lián)姻書契就撕了個粉碎。
“我葉聲笙可不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能收。”
她掃視一圈在場的所有人,憎惡地瞪著出不住往葉鴻南身后躲著的夏蕓,最后目光停留在邊氏夫婦臉上。
“只要我不承認(rèn),這狗屁娃娃親就不作數(shù)。就算你們那天仙一般的兒子倒貼,我也看不上。”
那天,雙方都鬧得很僵。
邊氏夫婦臉上的表情難看極了。
但葉聲笙可不在意那么多。
葉聲笙接過解鎖,看到了半個小時前邊澈發(fā)來的微信消息。
【姐姐不要忘記把公司的位置發(fā)我一下哦(小貓貼臉.jpg)】
葉聲笙點進去,被那張貓貓表情包給治愈了不少。
明天就是那小子請客的日子了。
葉聲笙倒是挺好奇這家伙會帶她去吃什么。
高級餐廳肯定是不用想的,就邊澈的家境,也去不了什么高奢消費場所。
她敲了幾個字回復(fù):【今天如果能正常下班,我就開車過來學(xué)校接你。晚了的話再給你發(fā)位置,你可以在公司樓下大廳等我。】
邊澈幾乎秒回:【好的(●v●)】
看到后面帶的小表情,葉聲笙才第一次體會到顏文字的可愛之處。
雖然那孩子面上一副生人勿進的氣質(zhì),但在網(wǎng)上聊起天來,各種表情包和顏文字倒是豐富。
她甚至能想象到邊澈那張清冷淡漠的臉上如果浮現(xiàn)出跟這個顏文字一樣的表情……
那簡直可愛炸了。
在這么熱的天氣下打球著實少見。
葉聲笙眨眨眼,暗道自己真是曬暈了腦袋。
大熱天的在太陽底下打籃球,純純有毛病。
她覺得打籃球的人腰細(xì)腿長還勾人,也有毛病。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葉聲笙便直接轉(zhuǎn)身進了智能學(xué)院大門,趕來迎接她的老同學(xué)在拐角處碰見了,兩人便寒暄起來,一同去往科創(chuàng)基地。
兩個小時后,這場交流會才結(jié)束。
葉聲笙跟同行的幾位眼熟的商圈朋友打了招呼,便自顧自上了車。
正要啟動車子時,不知怎么的,她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邊的體育場。
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了,男生似乎是打累了,坐在一旁的長凳上休息。
剛剛只敢在遠(yuǎn)處圍觀的女生已經(jīng)全部離開,此刻體育場上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個人。
葉聲笙將胳膊搭在車窗上,狀似無意地打量那個男生。
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部汗?jié)瘢瑴喩硐袷菑乃飫倱瞥鰜硪粯樱咨珶o袖衫緊貼在身上,露出來的小半肩膀肌肉塊壘分明。
但因為冷白的膚色,看上去十分柔嫩可人。
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正值青春年少的信息。
忽然,坐著的那人抬眼,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黑漆漆的眼瞳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葉聲笙的方向,葉聲笙也大膽地回看了過去。
正面相迎,女子這才得以望見他的面容。
雖然隔的有些距離看不真切,但不難確認(rèn),這是一個十足的清冷美男。
兩人并沒有過多交涉,葉聲笙收回目光。
她不是個喜歡浪費時間的人。
天色有些晚了,她得去公司一趟。
第33章
“感情都是培養(yǎng)出來的嘛,”夏蕓熱切地拉過葉聲笙跟姜婉靠在一起,“你瞧瞧我們聲笙,一天到晚都在忙著工作,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考慮一下。”
她這番親昵勁頭,倒真像個為繼女考慮的和藹后媽一樣。
“我聽說宗明一直在Y國發(fā)展呢,什么時候回來跟咱們聲笙見見面,好歹也是同年歲的,總有共同話題不是。”
葉聲笙忍無可忍,越看夏蕓越是心火直竄。
“瞧你說的這么有經(jīng)驗,那這婚事你可得抓緊了,”她收起了虛偽的假笑,陰冷冷地看過來,“畢竟我可不是某人,凈做些不要臉的小三勾當(dāng),上趕著翻身結(jié)婚做太太。”
夏蕓臉色一僵,“葉聲笙!你什么意思?”
葉聲笙的一番話直接戳中了她的心事,毫不掩飾地撕碎了夏蕓的端莊矜持。
在場幾人均是臉色一變。晚上,葉家老宅燈火通明,各路親朋好友及光盛生意場上的熟人都應(yīng)邀前來。
葉聲笙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管家忙迎上去:“小姐,您回來了!”
葉聲笙沒理,徑直走進了會客廳。
人群中央,夏蕓盛裝出席,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與前來的名流推杯換盞。
但葉聲笙一出來,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被她吸引了過去。
誰都知道,光盛集團如今是葉聲笙在出面管控運營。
而作為業(yè)內(nèi)最年輕的投行分析師,葉聲笙不論是能力還是手腕,無一不讓人折服。
就算不依靠葉家的名頭,她葉聲笙的名字打出去,什么時候都是國內(nèi)外爭相搶奪結(jié)識的熱餑餑。
因此,當(dāng)夏蕓精心準(zhǔn)備,自以為在一眾精英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可當(dāng)葉聲笙一出現(xiàn),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毫不猶豫地轉(zhuǎn)移到了她身上。
這讓夏蕓頗為惱火。
盡管和葉鴻南兩人鬧得不是很愉快,但在前來參加葉家舉辦的宴會的貴客們面前,葉聲笙掩飾的很好,生意場上的從容自如讓她在一眾人面前如魚得水。
夏蕓理了理衣襟,強忍著怒火走上前,無比親昵地挽住葉聲笙的胳膊,對著面前正與葉聲笙談笑風(fēng)生的客人笑意盈盈道:“我們聲笙都成大忙人了,我還特意讓鴻南通知她早點結(jié)束工作過來,沒想到等宴會都開場了才見到人。”
此番話一出,葉聲笙瞬間就收起了笑意。
她不顧面前還有生意場上的朋友,毫不客氣地皺著眉抽開了自己的手臂,甚至還無比嫌惡地找傭人要了張濕紙巾擦手。
“那么大一個集團都倚靠我一個人,相比于一場不入流的生日宴,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葉聲笙一個眼神都沒給夏蕓,隨手將用過的濕紙巾扔進了垃圾桶。
見狀,夏蕓表情略微有些猙獰,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優(yōu)雅沉靜。
她在人前總是能維持最得體的模樣。
剛剛還在跟葉聲笙有說有笑的商界人士極有眼色地對視兩眼,隨即便拱了拱酒杯,借口有事詳談,畢恭畢敬地邀葉聲笙去別處,給她介紹些新面孔認(rèn)識。
葉聲笙挑眉,淡定一笑,應(yīng)聲移步。
夏蕓這個所謂的壽星就那么被當(dāng)成了空氣忽略了,氣得她站在原地,臉色黑成一片。
葉鴻南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這個女兒,未免太過放肆了些。
葉聲笙喝了點酒,聽見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回頭一瞧,竟是葉鴻南領(lǐng)著邊氏夫婦朝她走來,后面跟著夏蕓。
葉鴻南笑呵呵地介紹道:“聲笙,這是你邊叔叔跟姜阿姨。”
葉聲笙抬眼看過去,邊興文跟姜琬立即沖她露出和煦的笑容。
她對這兩人沒什么好感。
邊氏集團在邊老爺子還在世時的領(lǐng)導(dǎo)下可謂是蒸蒸日上,一度成為京城最為顯赫的龍頭企業(yè)。
那時他們光盛被狠狠壓了一頭,哪怕葉家資產(chǎn)總數(shù)達上千億,成功躋身進京城金字塔中上層的權(quán)貴家族行列,可在邊家的赫赫威名下,光盛也只能靠邊站。
葉老爺子也就是那時候跟邊家接上的關(guān)系。
兩人相見恨晚,遂成莫逆之交,趁熱打鐵訂下了娃娃親。
只是沒想到,邊家獨子——也就是現(xiàn)任的邊氏集團董事長邊興文年輕時候被驕縱慣了,即便各方面的教育都十分出色,但對于公司的管理能力,他要遠(yuǎn)遠(yuǎn)遜色于他父親。
因此,自邊老爺子去世后,邊氏企業(yè)就漸漸開始走下坡路了。
邊家旁的招數(shù)沒有,對于二十多年前的娃娃親倒是記得很清楚。
在見到葉聲笙帶領(lǐng)的光盛集團日趨壯大,成為京城新的一方龍頭資本之時,邊興文就立馬帶著當(dāng)年的聯(lián)姻書契跑來找葉鴻南敘舊情了。
商人的表皮功夫都做得很好,葉聲笙哪怕再看不慣這倆夫妻的行徑,也還是很有涵養(yǎng)地點頭打了招呼:“邊叔叔好,姜阿姨好。”
只有那一臉疏冷的神情彰顯了她此刻的真實情緒。
邊興文順勢端起了長輩架子,笑瞇瞇問道:“小笙最近如何呀,有段時間沒見到你了,聽你爸說你在忙著光盛的科創(chuàng)板塊項目呢是吧?”
葉聲笙臉上掛著虛偽的淺笑:“忙倒是談不上,我能搞的東西就那些,主要還是看市場行情。”
幾人寒暄幾句,但葉聲笙興致怏怏,幾人使了個眼色,便扯到了中心主題上。
夏蕓走過來,挨著葉鴻南,頗為關(guān)切道:“聲笙啊,你不能老是一心撲在工作上,也得為自己多考慮考慮。上次娃娃親那事,估計是有什么誤會在里面。這不,你邊叔叔跟姜阿姨特意過來找你談?wù)劊憧刹荒茉偻泼摿恕!?br />
“是啊,”姜琬當(dāng)即拉住葉聲笙的手道:“上次的事,是我們不好,總想著你們年輕人聊得來,忽略了你的想法,阿姨在這跟你道個歉。”
葉聲笙神色緩和了些:“姜阿姨,您這話可就言重了。我上次說話也有不當(dāng)之處,你們別往心里去。”
聞言,姜婉的臉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但是下一秒,葉聲笙卻說:“但娃娃親這事,還是不要勉強了。我呢,公司的事忙的抽不開身,在這節(jié)骨眼里,怎么能分神去想別的呢?”
邊興文正要張嘴插一句,但葉聲笙就像是早就預(yù)判了他的動作一樣,直言道:“我特別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感情這事,是不能勉強的。”
葉鴻南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故意板起臉來勸道:“這可是你爺爺專門幫你牽的線,當(dāng)時的算命大師也說了,跟邊家小子結(jié)婚,對你事業(yè)什么的都大有裨益。”
還真是迫不及待,都搬出她爺爺跟算命大師了。
葉聲笙是不信這些的,畢竟她那會兒還只是個嬰兒,當(dāng)時具體什么情況,她一概不知,豈不是他們張嘴說什么就是什么。
不過她這個因為沒生出兒子而惋惜遺憾的親爹,目的未免也太過明顯了。
“我說爸,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真這么說,我跟邊宗明結(jié)了婚,事業(yè)再上一層樓的話,豈不是就坐到你那個位置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意味深長地?fù)P了揚后半句。
果不其然,葉鴻南當(dāng)即就變了臉色,忿忿地閉上了嘴。
見到他這般,葉聲笙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都這么多年了,還處處提防著她這個女兒,生怕葉家的家業(yè)都落到她一介女流手中了。
即便早就知道葉聲笙不是個善茬,但親眼見到這人八面玲瓏,嘴上功夫了得,不是個能隨便糊弄的主,邊興文只好沖妻子使了個眼神,隨即兩人便打著哈哈裝模作樣將此事給翻了過去。
然而,夏蕓可不想就這么讓葉聲笙好過。
這小妮子要是不嫁出去,葉家這么大的產(chǎn)業(yè),她一分都別想得到。
更何況因為這女人的阻礙,她直到現(xiàn)在都不敢跟葉鴻南有個孩子。
當(dāng)年流產(chǎn)之痛令她到今天都還心有余悸。
就連今天這個生日宴,也是她跟葉鴻南結(jié)婚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辦。
身為葉家的太太,又顧忌著葉聲笙,她忍了多少血和淚,每每委屈的時候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咽。
這個婚,葉聲笙必須得結(jié)!
葉家的家產(chǎn),只能由她夏蕓的孩子來繼承。
葉鴻南當(dāng)即喝道:“葉聲笙,你說什么呢!”
邊興文跟姜婉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對上旁人還好,跟夏蕓這種家伙繼續(xù)客套來客套去,葉聲笙只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她掀起眼皮,對上葉鴻南的眼睛,轉(zhuǎn)而又移向了夏蕓,拔高了音量一字一句道:“我說,你夏蕓就是個登不上臺面的小三,勾欄做派的婊子。”
這種話她不止一次說過,但在成年后,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公開場合罵出來。
“真以為你個野雞飛上枝頭就真能變鳳凰了?這么多年了除了裝可憐你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我說過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是嗎?”
突然不對勁兒的氛圍讓四周的賓客看了過來。
夏蕓有些氣憤,但她不敢在這時候亂了陣腳去堵葉聲笙的嘴。
葉聲笙全然不顧忌周圍投來的視線,將心里憋悶了多年隱忍的怒火全都發(fā)泄了出來。
她指著葉鴻南,臉色黑成一片:“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葉鴻南一怔,隨即眼神閃了閃。
見狀,葉聲笙只覺得可笑:“我明明說過,我媽的忌日,誰敢大張旗鼓慶祝,我就讓他不得好死。”
說完,葉聲笙大手一揮,一巴掌拍倒了桌上的香檳塔。
頓時,數(shù)不盡的高腳杯和酒水傾撒下來,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廳內(nèi)無數(shù)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來。
驚呼聲連連。
夏蕓躲閃不及,裙角沾滿了酒水,腳踝還被飛過的玻璃割開了血痕。
她臉都嚇白了。
葉鴻南面子上掛不住光,只能用沒什么氣勢的姿態(tài)訓(xùn)斥女兒:“你真是無法無天了!”
轉(zhuǎn)而,他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今天這么多人在呢,你非要給我找事是不是?”
葉聲笙:“對,我就是找事。平常我都沒說爸你什么,可我媽的忌日,誰忘了,你都不能忘。”
她轉(zhuǎn)過身,對在場所有人不好意思笑笑:“抱歉啊各位,今天是我親媽忌日,我酒喝多了,有些失態(tài),讓大家見笑了。”
說完,葉聲笙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宴會廳。
身后只留下了面容扭曲的夏蕓和一臉怒容的葉鴻南。
第34章
怎么今晚腦子里全是他?
葉聲笙長眉皺起,表情也有些扭曲。
瘋了吧她……
難道就因為那家伙兩天沒給她發(fā)消息,自己就心里不平衡了?
葉聲笙眼眸暗了暗,眼見綠燈亮了,她拉下手剎,駕駛著車子前行。
陳碩言從葉聲笙皺眉的那一刻就沒再說話,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葉聲笙剛剛的變化,是因為想到了某個人。
他腦子里也莫名浮現(xiàn)出那天在光盛樓下見到的男生,記得他看向自己的冰冷眼神,和面對葉聲笙時純情無辜的面容。
陳碩言心里很不是滋味。
葉聲笙喜歡年輕的嗎?葉聲笙覺得這簡直太荒唐了。
“你怎么會這么想?”
邊澈抿了抿唇,糾結(jié)地看向她的眼睛:“我看姐姐你吃飯的時候一直皺著眉頭,像是心情不好。”
葉聲笙快被氣笑了:“皺著眉就是覺得不好吃,那我板著臉出來豈不是對你厭煩到了極點?”
此話一出,邊澈怔了怔,繼而小聲試探地問:“那姐姐真的討厭跟我出來吃飯嗎?”
葉聲笙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看了兩秒,心中思緒萬千。
這孩子有點太過敏感了,不知道是不是受成長環(huán)境的影響,邊澈在她面前的種種表現(xiàn),總是帶著一股自卑小心。
她嘆了口氣,“我要是真的討厭,你連見我面的機會都沒有。”
聞言,青年的眼睛亮了亮。
“姐姐說的是真的嗎?”邊澈有些不敢置信,但揚起來的嘴角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葉聲笙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發(fā)動車子,“我從不騙人。”
說完,即便沒有扭頭去看旁邊副駕駛坐著的人,葉聲笙也能感受到邊澈雀躍的心情。
“好了,已經(jīng)快十點了,我得趕緊送你回去,不然一會兒到門禁時間,你真得睡大街了。”
“嗯。”邊澈抓緊了胸前的安全帶,乖巧開口:“那就麻煩姐姐了。”
等到了京北大學(xué)門口,葉聲笙停好車,等著身旁的人解開安全帶下去。
但邊澈沒有急著下車,而是忽然問道:“姐姐,半個月前的金耀會所那晚,咱們是不是見過?”
葉聲笙一頓,原來他不是不記得。
她挑眉,大方點頭:“是啊,當(dāng)時你喝醉了,我以為你不會記得呢。”
邊澈怯怯抬眼,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那天跟同學(xué)一起出來參加活動,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一杯就倒,所以……”
聽到他說是第一次喝酒,葉聲笙了然。
怪不得當(dāng)時找不到包廂的時候就開始隨便亂撞。
還真是喝醉了。
“我就記得自己好像找姐姐問路來著,但是后面不知怎么的就睡著了。”
邊澈回憶道:“第二天我準(zhǔn)備去退房的時候,前臺跟我說有人付過房費了,但是拒絕跟我透露相關(guān)人員信息。”
他看過來,平靜的眼瞳里滿是專注:“我沒想到車子沒電那晚會碰上姐姐幫忙,當(dāng)時的確是覺得姐姐你有點眼熟,但我不敢隨便開口詢問,感覺有點冒犯。”
說到這里,邊澈似乎很是開心,十分鄭重地說:“會所那晚,非常感謝姐姐。房費我會還你的,不過……”
他似是有些難以啟齒,想了一會兒才繼續(xù)說:“可能需要等一段時間……等我兼職的——”
葉聲笙打斷他:“你覺得我是為了讓你還我房費才跟你扯上關(guān)系的?”
邊澈茫然擺手否認(rèn):“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不就得了,”葉聲笙說:“我也沒有讓你還我錢的意思。”
那點錢她根本不在乎,更何況,邊澈這么真誠的孩子有一顆感恩的心,她很欣慰。
“在學(xué)校該吃飯就吃飯,如果生活上有困難,可以隨時找我。”
葉聲笙說的輕描淡寫,事實也確實如此。
她創(chuàng)辦的資助基金幫扶了不知多少大學(xué)生。
錢款總得要落到實處啊。
邊澈頓了頓,眸色閃過幾重復(fù)雜思緒,好一會兒才猶豫著張口說:“謝謝姐姐。”
“好了,”葉聲笙替他解開安全帶,說道:“快回去休息吧。”
邊澈手都放在車把手上了,結(jié)果卻忽然轉(zhuǎn)身,專注凝視著葉聲笙。
“姐姐,”他說:“你上次問我是不是會診脈。”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剛上專業(yè)課兩個月,可能不是很專業(yè)。所以當(dāng)時不敢給姐姐你試。”
葉聲笙都快忘了這事了,沒想到這小子一直記著呢。
“沒關(guān)系,我等你學(xué)成了再來。”
邊澈斟酌了片刻,輕聲道:“姐姐要是不嫌棄我技藝不精,我可以先幫你診脈試試,一點簡單的我還是會的。”
葉聲笙一聽就來了興致,于是把襯衫袖子挽起來,將手腕遞了過去。
邊澈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鐲看了幾秒,眼睫垂了垂。
他小心翼翼抬手,將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了葉聲笙手腕上。
他的指腹有點硬,帶著些微微的涼意。
感受著葉聲笙溫?zé)崾滞笊戏(wěn)定有力的脈搏跳動,邊澈喉頭一陣發(fā)緊。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一樣,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
葉聲笙手腕上的皮膚細(xì)膩光滑,隱約間似乎還散發(fā)著淡淡香氣,勾的邊澈心神意亂。
這是他第一次與葉聲笙產(chǎn)生肢體接觸。
邊澈克制著收回手,不忘替葉聲笙拉好衣袖。
女子挑眉問道:“怎么樣,有沒有診出什么來?”
青年低垂著眉眼,嗓音變得喑啞低沉:“姐姐身體挺好的,就是有點肝氣郁滯。”
葉聲笙:“怎么說?”
邊澈說:“就是近期情緒起伏較大。”
說完,他補充問道:“姐姐最近是不是壓力有點大?”
沒想到還真被他說中了,葉聲笙也不掩飾:“是有點,不過不怎么影響。”
她從第一次上班開始就一直沒什么好心情,身邊每天都是處理不完的破事,和雞飛狗跳的神經(jīng)病。
邊澈認(rèn)真叮囑道:“姐姐要注意身體,負(fù)面情緒會影響健康。平時可以多吃點清新的水果,例如橘子或柚子之類的。”
說這些東西的時候,他還真像個持證上崗的老中醫(yī)。
葉聲笙打趣道:“好好好,邊醫(yī)生,都聽你的。”
她看了看時間,催促道:“這都十點四十了,你一會兒可別真被關(guān)在外面了。”
邊澈在聽到那聲“邊醫(yī)生”的瞬間,瞳孔縮了縮,深處涌現(xiàn)出一股別樣的滿足情緒。
他“嗯”了一聲,隨即打開門下車,邊走邊朝著葉聲笙揮手示意,直到進了大門里,看不到人影,這才作罷。
葉聲笙搖上車窗,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了家。
剛在玄關(guān)處換好拖鞋,她的手機就收到了邊澈的短信。
邊澈:【姐姐到家了嗎?】
葉聲笙卸了個妝,又舒舒服服泡了個澡,這才拿起手機慢條斯理地回復(fù)說:【已經(jīng)到了。】
想了想,她又說:【今天這頓飯吃的很愉快。】
也已經(jīng)洗漱完畢的邊澈合上書,盯著最新的一條消息思襯了半分鐘。
邊澈:【姐姐滿意就好。】
葉聲笙開玩笑說:【沒有被關(guān)在門外吧?】
邊澈:【沒有,多虧了姐姐及時送我回來。】
葉聲笙這才放心,兩人沒聊兩句,互道晚安后就結(jié)束了對話。
陳碩言摸了摸自己的臉,他雖然已過而立之年,但毫不謙虛地說,在京城政權(quán)一輩的年輕人里,他的長相也絕對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過跟大學(xué)生的青澀相比,多了一股凌厲周正的氣勢罷了。
陳碩言想了一會兒,無奈嘆了口氣。
他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開始在意起自己的長相和年紀(jì)了。
但是那小子,絕對有問題。
如果放任他接近葉聲笙,日后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呢。
陳碩言張了張嘴,正要跟葉聲笙說這事,忽的,車子猛地一個急剎車。
肩上的安全帶勒得陳碩言不得不將到嘴的話封了回去。
“怎么了?”他深吸兩口氣緩了緩,一邊問向葉聲笙。
而駕駛位的人則是表情凝重,雙眼緊緊盯著左前方的車禍現(xiàn)場。
陳碩言瞥了一眼過去,看樣子是一輛轎車與電瓶車相撞,地面散落了零零散散的電瓶車碎片,路邊還坐著一個年輕人,膝蓋上全是血。
轎車車主正在對著地上那人破口大罵。
“MD,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好不容易開車出來一趟,你眼瞎啊直接往上撞?知不知道這車多少錢,我剛提了不到一個月,晦氣死了!”
邊澈感覺腦袋有點疼,但更疼的是腿。
他被撞飛后,在地上滾了兩圈,又被滑過來的電瓶車碾了幾下,現(xiàn)在膝蓋里面的骨頭像是扎了東西,一動就疼得卸了力,幾次試過都站不起來,邊澈便只能坐在地上。
頭頂大腹便便的男人還在狂噴口水,“你裝什么死!流點血就跟要死了一樣,想訛老子?你爹媽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邊澈沒說話,他想找手機報警,但是摸了摸口袋,沒看到手機的影子。
應(yīng)該是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他偏頭,四處看了看,終于在身后發(fā)現(xiàn)了屏幕碎成渣的手機。
他無視男人的唾罵,兀自傾了傾身子,撿回了手機。
但已經(jīng)不能開機了。
邊澈表情一沉,仰頭對上轎車車主。
“嘿你還敢瞪我?”男人來了脾氣,本就心里煩躁,一見這小崽子將他當(dāng)空氣就算了,撞了他的車還一臉不服氣的樣:“別以為坐地上裝個受害者自己就有理了。”
說完,男人像是猜到了什么,輕蔑地笑道:“我看你年紀(jì)輕輕的,別是慣犯吧。真不知羞恥。”
他唾了一口:“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
聽到這話,邊澈的眼神驟然變得陰森可怖。
他記不起有多久沒聽到這樣的話了。
最開始這樣罵他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第35章
葉聲笙不由分說抓住他的腳踝,淡漠的眼睛抬起,與他平靜對視。
“別亂動。”她壓低了聲音說。
話音剛落,邊澈果真就不動了。
葉聲笙這才低頭,稍稍一使力,就脫掉了他的板鞋。
邊澈這輩子哪里受過這種待遇,緊張到腳趾都繃得緊緊的。
不過還好穿著襪子,應(yīng)該沒有被看出來。
“姐姐,這里是……”
哪怕心里有了猜想,邊澈還是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好奇地問一遍。
葉聲笙頭也不抬,專心替他換鞋:“我家。”
男生垂在沙發(fā)上的手攥了攥,想起剛剛?cè)~聲笙嚇唬她的模樣,故意噘著嘴說道:“姐姐不是說要給我扔到公園上湊合一晚嗎……”
呦,還挺記仇。“不是吧!你在底下跟邊澈說了那么久的話,竟然沒有提出把殘卷買過來?”
莊晗景對她今晚的這種操作非常不解。
回到包廂后,葉聲笙也沒了繼續(xù)參加拍賣會的性子,讓主廚提前將餐品上齊,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一桌子,幾支盛得正艷的芬德拉插在銅瓶中,氛圍感很濃。
“不是買,最多也就是借過來看看。”
“當(dāng)然,我沒提這個訴求。”她起了一點惡劣的玩性,沒有向他攤開牌面。
“我才來京市不久,也就是跟著晗景來見世面,感受一下城市的繁華。”
莊晗景氣喘吁吁地趕過來時,正巧聽到這幾句,表情登時變得古怪。
葉聲笙轉(zhuǎn)身牽住莊晗景,晃了下她的手臂。
兩人一起長大,葉聲笙什么心思,莊晗景瞟一眼就明白了。
盡管搞不明白葉聲笙葫蘆里在賣什么藥,莊晗景還是配合地笑,“澈哥,阿聲她性子比較直,要是說錯了什么話沖撞了您,您別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這份言論有沒有騙過邊澈,他眸色平靜,反應(yīng)也很淡。
“我還不至于跟小姑娘計較。”
雖然小他五歲,但葉聲笙的確算不上什么小姑娘,小霸王還差不多。
所幸邊澈沒有想到那邊去。
沒有了身份的阻礙,葉聲笙就像是藏匿在暗處的獵豹,連神態(tài)都變得松弛笙多。
邊澈又接了個電話,一位身高腿長的年輕男人疾步走來,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看樣子應(yīng)該是他的特助。
能夠成為太子爺身邊的特助,處事必然滴水不漏,向莊晗景和葉聲笙表達完歉意后,邊澈準(zhǔn)備離開。
通體漆黑的勞斯萊斯已在樓下備好,隨時等待著。
邊澈一行人走的是電梯,葉聲笙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從樓梯通道趕過去,在他傾身上車前,驀然叫住他。
“邊先生。”
熟悉的嗓音讓邊澈腳步微滯,轉(zhuǎn)身便看到她因呼吸不穩(wěn)而起伏的胸骨。
葉聲笙順手拍了張照片,不疾不徐地給她倒了一點紅酒,“寶貴的時間只有隨心所欲地浪費,才能體現(xiàn)它的價值。”
莊晗景沒談過戀愛,就連dating都是葉聲笙在背后當(dāng)軍師,對于那些你進我退的曖昧推拉技巧一竅不通,也聽不明白,不過苗頭還是能看出來一點。
“真看上邊澈了?”加之他骨相優(yōu)渥,渾身都透著盛氣凌人的冷意,像是只可遠(yuǎn)觀不可染指的月光,因此哪怕口吻冷淡,也難減其魅力。
不過,葉聲笙接連說了三句話,才換來他居高臨下般的兩個詞。
多少讓人心生不爽。
藏匿于深處的征服欲隱隱被勾了出來,讓她生出幾分想將眼前的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的罪惡心思。
葉聲笙淺吸了口氣,一邊告誡自己,人家是客人,不是她的獵物,一邊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弓稍,仔細(xì)地端詳起來。
英國長弓相比傳統(tǒng)的弓箭而言,弧度更簡約,因此對木材的要求更高,而每年來自西班牙卡斯蒂利亞地區(qū)的木材有限,其稀有難得的特殊性曾在貴族間爭相奉為潮流,優(yōu)品木材更是千金難求。
葉聲笙還算懂點門道,自然看出這把弓采用的紫衫木品質(zhì)上乘,絕不是普通人能負(fù)擔(dān)得起的,在靠近內(nèi)側(cè)的位置亦刻了一小排暗紋,顯然不是射擊館的藏品。
弓臂似乎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極具侵略性地席卷而來。
葉聲笙像被燙了一下,指尖輕顫,往后縮回手。怕他看出異樣,她朝他清清淡淡地挽唇,纖細(xì)白皙的手掌攤開向上,“箭柄呢?”
似乎是從未見過得寸進尺至此的人,邊澈眉峰輕挑,俊朗的臉龐鍍了層寒霜。
他的沉默不言,反倒讓葉聲笙找回一點主場。
她往前邁了半步,眼眸流轉(zhuǎn)間,溫聲說,“你要教我學(xué)射箭,總不能只給弓,不給箭吧。”
拒絕般的兩個字,經(jīng)她解讀出別樣的含義。
一聲輕嗤溢出,邊澈矜貴淡漠的臉上仍舊沒有半點情緒流露。
周遭提心吊膽看熱鬧的人群早已避嫌般移開視線,唯有一雙烏黑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盯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這聲冷笑要是被別人聽到,或笙早該羞愧至臉色漲紅,而葉聲笙反應(yīng)卻始終平淡,笑吟吟地望著他。
兩人間的距離極盡,若有似無的花香宛若蝴蝶般撲面而來。
她似乎在這方面格外有經(jīng)驗,哪怕是面對他這種顯而易見的不近人情,也能抓住哪怕一秒的晃神,踏足他涇渭分明的領(lǐng)地。
她又往前跨了半步,明晃的笑容如烈日般惹眼。
邊澈眉心間郁結(jié)更甚,不由得凝神落向那張明艷昳麗的面孔。
寬松款的短T罩住一雙修長勻稱的長腿,牛仔褲的顏色偏深,顯得露出的一小截腳踝細(xì)而窄,冷白的膚色宛如凝脂,渾身都透著一股松弛隨意的美。
她太自然,也太鎮(zhèn)靜了,就像是純粹來放松玩樂的,根本不知道看似平靜悠閑的場合,實則是處處都充斥著暗流涌動的利益鏈。
葉聲笙從不在莊晗景面前避諱心思,“倒也算不上。就是覺得他一身傲骨跟我犯沖,讓人想折碎。”
葉聲笙的確很喜歡邊澈這款,不過兩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初也沒想過主動招惹,現(xiàn)在最多算感興趣的階段,打發(fā)時間而已。
莊晗景接受能力良好,既然該提醒的話都說了,也沒必要掃興,反正不管發(fā)生什么,她都站姐妹。
不過就是可惜了傅斯年這根好苗頭,她還挺磕清冷外交官cp的。
“別人隱瞞家世,是怕對方只惦記著背景后的資源,邊澈跟你家門當(dāng)戶對,干嘛搞這么麻煩。”
葉聲笙收拾完,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臉,毫不掩飾地說:“我是有那個打算。”
邊澈眼神瞬間就變了。
但隨后他就聽到葉聲笙說:“不過我可舍不得。”
葉聲笙眼角掛著很淺的笑:“你說這么好看一孩子,要是被什么變態(tài)看到給我薅走了怎么辦呢?”
又在拿他說笑。
邊澈心里一堵,干脆眼一閉頭一歪,就直接睡在了沙發(fā)上。
葉聲笙一邊忍住笑一邊將他翻過來,“你可不能睡在這兒,床給你鋪好了,先在我這兒對付一夜,明一早我給你送學(xué)校去。”
聽到這話,不知怎么的,邊澈心情好像更差了,他于是捂住耳朵,臉朝向沙發(fā)靠背,不聽不看也不回答。
葉聲笙還能奈何不了他?
她抓著邊澈的胳膊,手穿過他的腰,沒怎么費力就將人給摟起來了。
常年體能鍛煉的優(yōu)勢在此刻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邊澈被她丟進了客房的床上。
許是因為動作過大,又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邊澈被腿上的傷刺激的“嘶”了一聲,登時給葉聲笙嚇回了神。
“我瞧瞧,是不是傷口裂了。”
葉聲笙掰開他的腿,后面就變成了抓住他小腿放在面前觀察。
幸好,只是結(jié)的痂有些撕扯痕跡,沒有出血。
葉聲笙小心翼翼給他把腿放好,這才看了看時間說:“快十二點了,你這也暫時沒法洗澡,就先這樣睡吧,明早我送你回學(xué)校。你幾點的課?”
邊澈沉默了一下,才小聲回答說:“上午沒課,下午最后一節(jié)才有。”
那倒還好,不用趕那么急。
葉聲笙瞧了他一眼,累了這么久,她伸了個懶腰,長長吁出一口氣,“我房間離得不遠(yuǎn),有事你直接喊我。”
也不知道邊澈聽沒聽進去,反正葉聲笙說完后,就兀自轉(zhuǎn)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出來,墻上的時鐘表示還差幾分鐘就到零點。
不加班的情況下,這是她睡得最晚的一次了。
葉聲笙穿著浴袍,頭發(fā)是剛吹過的,還有些潮熱,她一邊走一邊用手撥拉散熱風(fēng)干。
路過客房的時候,里面靜悄悄的,但燈還亮著。
那小子還沒睡?
不放心的葉聲笙不由得調(diào)轉(zhuǎn)腳步走了過去。
第36章
最后一節(jié)課,邊澈收到了葉聲笙發(fā)來的位置信息。
看來她被工作絆住腳了,不能準(zhǔn)時下班。
邊澈盯著上面的位置消息看了好一會兒,唇角微不可察地?fù)P了揚。
他回了個“OK”+滿臉期待的顏文字后,就將手機息屏揣進了口袋里。
同在實驗室的小組同學(xué)將提取的大黃蒽醌蓋好,轉(zhuǎn)過頭來時就看邊澈正揚起嘴角,看向手中的燒杯時,眼底掛著淡淡的笑。
“邊澈,你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啊,難得見到你這副表情。”
一語驚醒夢中人,邊澈恍然意識到自己有點過于明顯了,于是又收起了笑意,恢復(fù)了那般冷淡的神色。
“沒什么。”
他將藥劑歸類好,看了看老師布置的作業(yè),發(fā)現(xiàn)他們這一組似乎已經(jīng)完成了所有的任務(wù)。
提前完成的小組可以先放學(xué)。
于是邊澈將藥劑交給老師,然后脫了實驗服,背上包就離開了教室。
他先去寢室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這才出發(fā)前往微信上的位置。
葉聲笙發(fā)來的定位是光盛集團的位置。
邊澈打車到公司門口的時候,正好是六點半。
他拿手機給葉聲笙發(fā)了個微信消息,告訴她自己到了。
隔了十分鐘也不見對面的人回復(fù),想來應(yīng)該是在忙,于是邊澈只好去前臺。
“找我們?nèi)~總?”前臺小姐問了一下:“請問先生您有預(yù)約嗎?”
邊澈搖頭。“沒有下一次,也笙會有再一次,千萬次。”葉聲笙故意聽不懂他話語中的冷淡,清澈的瞳孔里漾出一點驕矜的笑,“畢竟誰能篤定地預(yù)知未來呢?”
入夜后的溫度沾染著乍冷的涼意,燈影將她本就綽約的身形拉得修長,她站在紙醉金迷的夜色里,用一雙盈盈的眸子纏住他。
直白而熱烈,沒有半分羞怯。
說是纏,或笙用詞不太準(zhǔn)確。葉聲笙并不知道自己犯懶沒有接過邊澈西裝的事,給宴特助帶了小小小的困擾。
從師姐那要來了合照,她隨手調(diào)整了下光線,本來想給人物簡單修一下圖,照片放大縮小,可邊澈的五官太出彩,琢磨半天也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她索性不帶任何雜念地、純粹地欣賞了一陣,路過復(fù)印店時順手洗了出來。
帶著莊晗景去看工作室裝修進度的時候,她從onthego手提袋里翻效果圖時,封了膠的照片不甚掉落,沾了層灰,莊晗景撿起來看一眼,嘖嘖稱奇:“你這進度也太快了吧,這么快就搞到了合照?”
葉聲笙面無表情地用濕紙巾擦干凈,“這么多人呢,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曖昧。”
莊晗景聯(lián)想到葉聲笙昨晚無緣無故跑到她閑置的公寓那休息,稍一推測便琢磨出事件走向,猜測兩人既然偶遇,再怎么著都有讓人送回家的戲碼。
“想不到邊澈看著跟個冰塊似的,還挺有紳士風(fēng)度的。”
“還行吧。”葉聲笙說,“估計沒開竅呢。”
昨晚下車前,她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帶著點意味深長,好像她哪得罪了他一樣。就算是堵車?yán)速M了一些時間,也不該擺出那種表情吧。
想不通,葉聲笙倒也不內(nèi)耗,“過幾天我搬點東西去你那,就算是假的,也得裝個像樣,讓房子勉強有點生活氣息。”
莊晗景把那套房子當(dāng)酒店,十天半個月去不了一次,洗漱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比她離開京市那年顯得冷清笙多。
聽出她嗓音有點不對勁,莊晗景頓時又有些不大高興,猶疑道:“你該不會為了邊澈故意淋雨吧?”
葉聲笙聳聳肩,沒說是,但也沒否認(rèn)。
莊晗景從她游刃有余的表情里看出端倪,饒是知道葉聲笙有勢在必得的節(jié)奏,身為閨蜜,也免不了在心底給這段將來可能看似不平等的感情扣上幾分。
“邊澈再難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要是讓葉阿姨知道,鐵定要板著臉訓(xùn)斥你。”莊晗景說到一半,想起邊氏龐大的財團,搖搖頭說,“沒準(zhǔn)還要撮合你和邊家聯(lián)姻,到時候一輩子被綁死,想再自由就難了。”
戀愛可以隨時談,沒感情了就一拍兩散,結(jié)婚可不一樣,利益如蛛絲纏繞拉扯,不再是兩個人的事情。
提到葉女士,葉聲笙多少還是心虛,她回來也算不得多隱蔽,大手一揮全款買下這套庭院,刷的是她爸賬面上的卡,不至于驚動葉女士。
談衍卡里那么大一筆資金浮動,銀行肯定通知過他本人,父女倆通了場電話,談衍表示不會泄她的行蹤,但她爸那人整個四九城的都知道,說他是妻管嚴(yán)第一名,沒人敢稱第二。
消息傳到葉女士那是遲早的事。
現(xiàn)在只能是能逍遙快活幾天算幾天。
葉聲笙面上不顯,心里籠了層柔霧似的,只說:“小打小鬧而已,傳不到她那去。”
莊晗景倚在欄桿旁笑,“我還以為你收心了,結(jié)果還是在試?”她咂吧嘴,咬到重音:“邊澈你都敢試?”
葉聲笙懶散的目光掃了回去,“別把我說得像情場浪子一樣,哪場戀愛我虧待過誰?”
該喂的資源、該給的人脈,一樣不少。
“他跟那些人不一樣,他又不缺這些東西。你有的,他也有。”
葉聲笙:“是啊,他有的,我也有,彼此勢均力敵。還有什么好怕的?你怕他吃了我,還是我吞了他?”
莊晗景被葉聲笙天不怕地不怕的態(tài)度說得心服口服。
相比于初見時的越界靠近,她今晚格外規(guī)矩,恪守著社交距離的分寸,眼神很干凈,不似蛛絲般纏結(jié)。
之所以會有那樣的誤解,或笙是她美得太艷麗。
邊澈微瞇了下眸,并沒有同她繼續(xù)聊下去的打算,薄削俊朗的面龐帶著一點被戲耍的陰沉,“原來葉小姐專程跑下來,只是為了說這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廢話。”
他不算有耐心的人,自然也不會留有太多情面。
今晚三兩言語的交鋒中,葉聲笙對邊澈的疏冷有了更深的認(rèn)知。這樣的男人并不好搞定,悅耳奉承的話他早已聽膩,倘若將姿態(tài)擺得太低,他必定不會分來一個眼神。
也不能顯得太過清高端著,恰當(dāng)時刻也需要顯露脆弱。
“剛才競價的時候,邊先生應(yīng)該看出來了,其中一樣拍品,我們原本勢在必得。”
邊澈視線微垂,重新落回她明艷的臉上,聲色淡淡:“你的意思是,我橫刀奪愛,搶了你們的東西?”
他的用詞太過犀利,葉聲栩抿了抿唇,也沒介意,解釋說:“其實我們的預(yù)算只有四百萬,一時上頭,才跟著舉了兩次牌,要不是剛好碰見邊先生,晗景回家肯定要挨罵。”
富養(yǎng)出來的千金小姐,隨手花費個幾百萬的確不算什么,難就難在莊縛青對他這個妹妹盯得嚴(yán),超出能力范圍同人競價這種事,顯得太過沖動。
邊澈冷眉瞄她,沒作言語,也沒拆穿她狀似前后矛盾的話。
說是跟著莊晗景來見世面,在提起拍賣時,偏要一口一句“我們”,更像是未經(jīng)世事的年輕女孩,憑著腦熱而涌起的虛榮心。
葉聲笙始觀察著邊澈的表情,她不動聲色地將話題拉回正軌,眼睫稍垂,佯裝無意識地揪緊裙擺,復(fù)又散開,“今晚的確太過驚心動魄,或笙以后回想起來,都要為這場不顧一切的瘋狂而買單。”
在成年人的釣系游戲中,這時候往往會寬慰,亦或者順勢問她其中緣由,而邊澈顯然不屬于飲食男女中的一員,他只是靜默地站在那里,矜貴落拓,像夜幕里色調(diào)發(fā)藍(lán)足以讓人失溫的海。
一陣風(fēng)繾綣的掀起她的垂落在肩側(cè)的秀發(fā)。
大概是先前太過焦急,身體受了熱,出了一層薄汗,此刻覺察出寒意,葉聲笙腳步虛浮般往前踉蹌了半步。
邊澈眼底閃過一抹深色,若有所感般,往后抵退。
殊不知,高級獵人從不會使用拙劣的戲碼,葉聲笙早已料到他不會扶住她,因此并沒有演得太過,很快穩(wěn)準(zhǔn)身形,像一只倔強又高傲的天鵝。
或笙是覺得誤會女性投懷送抱顯得不夠紳士風(fēng)度,邊澈神情稍緩,語氣聽不出什么溫度,“你原本打算投多少錢?”
開門見山,同她的迂回婉轉(zhuǎn)形成鮮明的對比。
葉聲笙長睫顫動,有些訝異他竟然代入了她編織的故事里。
“三十五萬。”她說了一個較為保守的數(shù)字。
莊晗景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她只是一時興起,在壞心思浮出來時,當(dāng)然可以裝得天衣無縫,要是長久以往,她做不到自圓其說,降低太多生活水平。
“我最近在進行這份殘卷的課題研究,晗景聽完后也感興趣,說想出一期同類題材的珠寶設(shè)計,我倆就過來了,雖然這筆錢相對于競價來說顯得九牛一毛,但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總不能讓晗景太吃虧。”
后面的話葉聲笙不再贅述,整場事件的動向已經(jīng)明晰。
家境優(yōu)渥的莊家千金為好友競奪拍品,兩個年紀(jì)不大的小姑娘手上沒多少錢,價倒是敢喊。
邊澈漫不經(jīng)心地睇來視線,似是覺得有趣,冷雋的眉眼里溢出一絲輕諷。
他并未對這個故事作出任何評價,葉聲笙也宛若終于舒一口氣般,輕快道:“今天這場教訓(xùn),我受益匪淺。耽擱邊先生寶貴的三分鐘了,邊邊你聽我傾訴,再見。”
葉聲笙說完,朝邊澈微微躬身,道完別后,嬌艷的臉上笑靨更甚,踩著高跟鞋邁入夜色中。
她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只將他當(dāng)成了無所顧忌傾訴的對象,不怕暴露自己虛榮與糟糕的另一面。
邊澈的表情變得很微妙,直到目視著她離開,經(jīng)助理提醒,才信步上了車。
有了今晚的插曲,特助斟酌后,再次確認(rèn),“邊總,殘卷還需要以集團的名義,捐贈給京北大學(xué)嗎?”
勞斯萊斯車內(nèi),助眠的白噪音悄然運作,男人凌厲沉靜的眉眼沒有半分波動,“既定的事情,以后不要多此一舉提問。”
前臺小姐于是說:“抱歉,沒有預(yù)約我們沒有辦法放您上去的。您可以在那邊的休息區(qū)等候一下,或者再跟葉總打個電話聯(lián)系試試。”
邊澈想了一下,說:“我去那邊等著就行。”
于是他來到大廳休息區(qū)的沙發(fā)坐下,并用手機給葉聲笙發(fā)了個消息。
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葉聲笙沒回消息,也沒下班。
邊澈有點昏昏欲睡。
他隨手抓了一個抱枕抱在懷里,時不時翻出手機看看有沒有新消息提醒。
就在這時,他留意到了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那人剛露面,前臺小姐就立馬站了起來,微笑著說:“陳處長,您好。”
男人三十出頭的年紀(jì),面容冷峻剛正,但偏偏長了雙多情的桃花眼,笑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我找你們?nèi)~總,她還沒下班嗎?”
前臺小姐點頭道:“您是跟葉總打過招呼了是吧,我?guī)湍艚幸幌隆!?br />
她正要伸手去打電話,被稱作陳處長的男人卻是攔住了他,說道:“不用那么麻煩,我去那邊坐著等她下班就好。今天是突然到訪,沒來得及預(yù)約,就不要打擾她工作了。”
說完,男人就轉(zhuǎn)身到了休息區(qū),坐在了邊澈側(cè)邊的沙發(fā)上。
剛剛的話邊澈都有聽到,于是他暗暗打量起了這個男人。
氣度不凡,衣質(zhì)上乘,儀容儀表都透著一股子矜貴,但氣勢正派,是正經(jīng)大院出身的高干子弟。
這么年輕的處長……
邊澈沉了沉眼眸。
終于,十分鐘后,邊澈的手機有了動靜。
他連忙解鎖。
是葉聲笙的消息。
親親姐姐:【抱歉,久等了,現(xiàn)在剛下班,我乘電梯下來。】
邊澈瞬間就來了精神,期待地抬眼,四下張望。
私人電梯門開的時候,邊澈一眼就鎖定了葉聲笙的身影,他匆然起身。
一早得知了他位置的葉聲笙也是直奔休息區(qū)而來。
見到人,女子心情極好的招了招手,正要開口,只聽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姐姐。”
——“葉總。”
話音剛落,站起來的陳碩言就怔了怔,隨即看向沙發(fā)角落里原本坐著此時也站了起來的,他一直沒怎么注意卻跟他同時出聲的少年。
邊澈也回看了過來,黑沉平靜的眸子散發(fā)著冷漠。
第37章
一個星期后,葉聲笙再次來到京北大學(xué)詳談上次的科創(chuàng)軟件項目。
經(jīng)過公司多方探討,這個軟件項目發(fā)展前景很不錯,值得入股。
于是葉聲笙便來到京北大學(xué)找老同學(xué)引薦一下項目的發(fā)起人。
整個項目的開發(fā)團隊是一群大三的學(xué)生,他們源于興趣聚在一起成立了這個簡陋的小組,并得到了導(dǎo)師和學(xué)校的大力支持,因此葉聲笙等人才會收到消息前來參加交流會,以評估是否值得投資入手。
洽談結(jié)束后,葉聲笙開著車,緩緩駛過校園。
大學(xué)里面到處都是學(xué)生,車不能開的太快。
所以葉聲笙好生欣賞了一番周圍的景色。“真不明白我哥哪根筋搭錯了,明知道你跟傅斯年剛分,還故意把他叫來,要不……阿聲你先避一避?”
正值熱夏,射擊館室內(nèi)外溫差相差極大,葉聲笙不過才玩了一小會,脊背已然氤氳出一層薄汗。
聞言,她不疾不徐地把槍扔給射擊館的教練,拉開易拉罐的金屬環(huán),“圈子就這么大,我回國的事過不了多久就得傳開,現(xiàn)在躲著他,倒顯得我還余情未了似的。”
見葉聲笙反應(yīng)平淡,莊晗景放下心來的同時,免不了多調(diào)侃兩句。
“當(dāng)初你跟人家分得這么干脆,就真的沒一點后勁兒?我可聽說,他專門買了個星體的命名權(quán),叫什么——“笙愿”,嘖嘖嘖,一語雙關(guān),搞天文的就是浪漫。”
葉聲笙慢條斯理地揉著小臂,分出心神來想,果然是疏于練習(xí),7.62高仿真模擬子彈才玩了十幾發(fā),竟察覺出一絲酸痛來。
她眉稍不在意地上揚,抿了一口沁涼的汽水,“不過是沾了個笙字而已,你們就各種揣測人深情,保不準(zhǔn)他只是笙愿自己事業(yè)有成蒸蒸日上,跟我沒半毛錢關(guān)系。”
“這話可不好說。前段時間我三叔不是調(diào)職了嗎,聽說外交部今年考進去了一位履歷樣樣都光鮮的年輕博士。”
葉聲笙聽出了莊晗景拋磚引玉的意思,笑了一聲:“難道是天文學(xué)博士?”
莊晗景嗯哼幾下,夸贊道:“聰明。”
“這種家庭培養(yǎng)出來的,職業(yè)規(guī)劃突然大轉(zhuǎn)圜,要說沒點外力刺激,狗都不信。”莊晗景眨巴眼看向葉聲笙。
葉聲笙徹底無語。
傅斯年傅斯年。提起這三個字她就頭疼。
前段時間傅家長輩還跟葉聲笙她爸有過合作,傅斯年專程拜訪,他長相清正,為人謙虛守禮,佯裝無意問及她的近況,頗得她父親鐘意,不多時就給葉聲笙推了他的微信,要她有空和他多聊天熟絡(luò)。
聊個屁啊。“特別是每次有求于人的時候,腔調(diào)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柔,聲音又嬌又軟,連我都頂不住。”
葉聲笙仰起下巴,勉強回憶了一陣,剛想反駁,又覺得底氣不足,干脆用眼神控訴,“這叫能屈能伸。”
兩人說話向來沒個把門,莊晗景不過腦子地脫口而出:“也只有我哥那種死直男才會無動于衷……”
“阿聲。”
一聲沁著涼意的呼喚打斷了莊晗景的話。
早在先前葉聲笙出現(xiàn)時,莊縛青的余光便移至她身上,警告的視線掃過去,莊晗景立刻猶如老鼠見了貓,連葉聲笙的手都不敢牽了,乖乖挺直脊背,喚他:“哥。”
按理葉聲笙也該跟著喊人,但她幾分鐘前才在微信上罵了他,現(xiàn)在又給他捅婁子,恐怕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明知葉聲笙長大后不比以往乖順,莊縛青還是瞇了瞇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在意。不過下次見到他,態(tài)度最好放端正些,如你所見,他并不是太好相處的人。”
兄長般的嚴(yán)肅口吻,輔以充斥著深諳的眼神,總讓葉聲笙察覺這份情誼正走向瀕臨變質(zhì)的邊緣,但莊縛青始終克制,令她捉摸不透。
“沒有下次。”葉聲笙說,“邊家太子爺日理萬機,恐怕轉(zhuǎn)眼就忘了我這個沒有名號的路人。”
莊縛青讀懂了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平聲說:“這樣也好。”
“你們今天聊得怎么樣?”葉聲笙岔開話題。
投資的事葉聲笙已經(jīng)笙久不曾過問,陡然見她提及這個話題,莊縛青有片刻的訝異,旋即恢復(fù)如常神色,言簡意賅道:“不歡而散。”
“今年政策變化很快,那塊地附近十幾公里的地方,將要建設(shè)大型數(shù)據(jù)中心,邊澈前年創(chuàng)辦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有意趕上AI迭代的浪潮,因此他退讓的幾率很低。”
葉、莊兩家的產(chǎn)業(yè)逐漸轉(zhuǎn)向外貿(mào),最近的風(fēng)向變化太快,莊縛青同葉姨商談過,出于謹(jǐn)慎心態(tài),不敢涉足,其中的敏感之處多少知曉一二。
他說得委婉,得到答案后,葉聲笙倒也沒顯得多意外。本來就是玩票興致的投資,跟邊澈這種走一步看十年、二十年的長期規(guī)劃相距甚遠(yuǎn),別說是眼光敏銳的生意人,單憑邊澈那眼高于頂?shù)蔫铗垈性,也不會為他們而做出改變。
莊縛青沉吟片刻,旁敲側(cè)擊道:“你后續(xù)有什么打算?”
狀似只是在就事論事討論未來,畢竟他們也勉強算得上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合作伙伴,玻璃頂棚光線柔和落下,為他鍍上一層暖光。
有那么一瞬間,葉聲笙生出被試探的錯覺。
后續(xù)什么打算?
對邊澈的?
她沒有那么無聊,陰差陽錯的相識,不會成為她進攻的理由。
“隨遇而安咯。”葉聲笙察覺出一陣疲憊,打了個哈欠,聲線沾染慵懶的軟綿,對莊晗景道:“時差還沒倒過來,我回去睡覺了,沒什么事別找我。”
她對睡眠有很高的要求,以往跟著大家一起通宵過后能一口氣睡夠十幾個小時,幾乎處于短期失聯(lián)狀態(tài),除非親自上門去堵人,否則誰也別想把葉大小姐叫醒。
莊縛青沒作挽留,“好好休息,那些喝酒的聚會,就別去了。”
葉聲笙沒回答,余光瞥向靶心處那支如寒梅般孤傲獨立的箭。
教練默默觀察她的表情,見她眼神意味深長,解釋道:“邊先生沒有帶走這支箭。”
旁的都帶走了,唯獨留下了她射出的那支。
先前莊晗景在她耳邊說的話浮涌而出——邊澈有潔癖,所有的物品均為私人定制,凡是旁人碰過的東西,必定不過再經(jīng)他手。
射擊教練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反過來安慰她,“葉小姐,或笙邊先生不是那個意思……”
她親手把人拉進的黑名單,再加回來,想想都知道有多尷尬。
自從和傅斯年分開以后,葉聲笙決定再也不找家世相當(dāng)?shù)娜藨賽郏嫘闹兀笥指撸瑢Ψ皆谒白詈眠B什么暗戀對象、白月光都不要有,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說實話,她沒想過,興趣淡了自然也就散了。
整個京城圈子來來回回總共就那些面孔,有的就算從未打過照面,也聽過名字,從人脈關(guān)系網(wǎng)里總能摸出一二,要是個個都像傅斯年一樣,想方設(shè)法地在她父母面前晃悠,她還過不過日子了。
也就她爸比較好說話,對誰都給副笑臉,要真要傳到母上大人那里去,保不齊一頓嚴(yán)肅的家庭教育會,至于傅家的合作也得吹。
葉聲笙談戀愛不太走心,但兩個人的事不傷及家庭利益的原則是底線,總不能好聚好散后還留個心中歉疚。
她視線一轉(zhuǎn),不想再繼續(xù)這個沒有營養(yǎng)的話題,清清淡淡地皺眉,“就沒有別的飲料嗎,每次都是菠蘿味的,難喝。”
“將就吧大小姐,他們這里的飲料就那幾款,齁甜,兩罐下去都夠我得好幾次糖尿病了。”莊晗景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真懷念以前的吧臺。”
開到西門門口的奶茶店的時候,葉聲笙被一陣吵鬧聲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矮瘦男人正對著奶茶店收銀臺后面的員工破口大罵。
“你個狗日的到底會不會做?!誰家奶茶放的全都是冰,這么多碎冰塊我怎么吃?你看看吸管插進去能喝到嗎?!”
收銀臺后面站著的是一個很高的男生,戴著口罩,皮膚很白,看不真切面容。
只有露出的一雙眼睛黑沉如夜。
他一言不發(fā)地站在原地,低著頭,承受著男人的怒火,站姿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一旁的女店員忙道:“先生,您點的是冰沙,里面就是有很多碎冰。”
男人不依不饒:“你少放點冰不就行了?這我怎么喝?趕緊給我重做一杯。”
女店員好聲好氣地解釋道:“先生,不好意思,我們的員工是按照標(biāo)準(zhǔn)配料表給您做的。就算重做一杯,也還是這樣,因為這是葡萄奶綠冰沙。”
男人一聽,更是火冒三丈:“你這什么態(tài)度?我不滿意你就得給我重做!快點的,我趕時間,不然我投訴你們!”
女店員一臉為難,本身奶茶并沒有任何問題卻要重做,還要在監(jiān)控下面改配方。
要是被總公司發(fā)現(xiàn)了,免不了要接受處罰。
碰到這種蠻不講理的顧客只能說運氣夠背。
她還想再說什么,那男生卻是將她拉到身后,說道:“花姐,我來吧。”
邊澈站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對男人道:“不好意思,我給您重做一杯。”
男人不依不饒地催促道:“這才對啊,還不趕緊的。”
等少放了一半冰的新冰沙做出來,男人眉頭再次狠狠皺起。
“這稀拉拉的什么鬼?”
邊澈一言不發(fā)定在那兒,雖然并沒有做什么,但唬人的體型竟也生出了幾分威懾感。
男人還想找點茬,但一看對面的家伙居然這么大只,欲發(fā)作的念頭猶豫了起來。
他摸了摸手里的兩杯奶茶,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趕緊走了。
等人走遠(yuǎn)了,被叫做花姐的女生安慰邊澈道:“別把這事放心上,跟你沒關(guān)系,做這行久了,什么人都會碰到的。”
邊澈的目光從門口的方向移回來,很輕的“嗯”了一聲,沒過多言語。
奶茶店又恢復(fù)了忙碌與寂寥,剛剛的鬧劇像是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葉聲笙收回視線,腦海頻頻閃過那個男店員的眼睛。
如黑夜般沉靜,又好似湖水一樣清澈。
透著些憐人相。
葉聲笙搖頭,嘆笑自己最近真是太閑了,動不動就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松開手剎,駕駛著黑色卡宴離開了京北大學(xué)。
第38章
已是初秋,微涼的風(fēng)吹過,驅(qū)散了空氣中的點點熱意。
葉聲笙從西門開進去,路上還不忘撈過手機發(fā)個消息。
【寶貝兒,我到你們學(xué)校了。】
等她將車子停在中醫(yī)藥學(xué)院的門口,微信那頭的人還是沒有回復(fù)。
葉聲笙沒下車,往車窗外的中醫(yī)藥學(xué)院瞅了一眼。
沒什么人出入。
今天周五,學(xué)生們下午就沒什么課了。
教學(xué)樓空蕩蕩的,這會兒還待在這里的人屈指可數(shù)。
葉聲笙開車進校門的時候,正好碰上青春洋溢的大學(xué)生們?nèi)齼蓛山Y(jié)伴出行游玩。
落日黃昏,彩色的晚霞光芒照亮了這座大學(xué)校園。
葉聲笙打了個電話,也沒人接。
她輕笑一聲。邊澈站在她對面的場景,同初見那日恍惚重合,鋒利英朗的五官還是一如既往地透著疏離,眉骨高挑著,像是在宣告他的耐心終于告罄。他不再陪她玩這場秘而不宣的釣系游戲。
他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葉聲笙這么想著,全然忘了,在她一時興起編織的追逐計劃中,很少有人能堅守住底線,堅固的堤壩潰敗后,他們總會變得患得患失,最后,也讓她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她沒有說話,頂著被他注視的壓力——或笙只是在他看來,將那兩盒精心包裝好的紙盒一一打開,取出那枚箭,頂端的冷金屬感很強,她今早整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竟然是鉑金做的。
“其實,這支箭是我故意保存的。”葉聲笙漫不經(jīng)心地扶著內(nèi)側(cè)刻的暗紋,跟他微信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國外那些年曾用過的英文名,她對他的好奇,同他的身體對她的吸引力一致,都讓她產(chǎn)生了探索的欲望。
“抱歉,這樣描述或笙不太恰當(dāng)。你踏入這間場館時,我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你。”葉聲笙在敘述這些時,語氣平靜,“既然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為此而頻頻制造的巧合,不如我直接攤牌?”
尋常女孩遇到這樣的情況,大多會臉紅羞怯,不知所措地向他解釋,無非就是對他無所求、無所圖,所有的愛慕都是真心。這樣的說澈和反應(yīng),邊澈見過無數(shù),但從沒有哪次,愿意紆尊降貴地施舍耐心做她們的樹洞。
他永遠(yuǎn)果斷拒絕,不留任何余地,也從不會花時間照顧別人的情緒。
除了面對葉聲笙。
當(dāng)定量參數(shù)發(fā)生了改變,必然會引發(fā)一系列的變化。
就比如此刻。
邊澈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背,薄唇吐出兩個字:“你說。”
葉聲笙凝神望進他的眸子,“莊縛青想建個度假山莊,但他手里的還是面積差了點,怕建出來效果不夠大氣,所以才希望澈哥能夠讓渡那塊地的使用權(quán)出來。”
“澈哥開個價,多少都行。要是嫌公開招標(biāo)麻煩,也可以走拍賣手續(xù),回頭我們這邊差人去辦。”
邊澈眼底掀起颶風(fēng),全然沒想到她連牌面都換了,一時間表情變化莫測。他本就長了副生人勿進的凌厲面孔,聽完這一個個蹦出來的字,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被凍得結(jié)了冰。
“你是莊縛青的人?”
好半晌,邊澈才抬眼打量她,目光猶如將她一寸寸侵蝕吞噬。
葉聲笙面上涌出點被誤解的怒意,“邊先生,你這是在侮辱我。”
她攥緊指尖往回收了收,身體也跟著小幅度地輕顫。
有些事,她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向他表明,又怕他遲遲不問,在地里埋久了倒成了將來的雷點,最后鬧到無法收場。
“上一段戀愛對我的影響很大,失戀回京市后,是晗景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她幫了我很多,我卻沒有什么能夠回報的。”葉聲笙說到這里,咬住唇角,作出倔強的姿態(tài)來,眼里蓄了點晶瑩。
葉聲笙今天起來太早,精氣神還沒恢復(fù),眼尾的那點亮色純粹是一口氣說太多話后,浮出的困意。她本來想打個哈欠,又覺得不合氣氛,邊澈顯然誤會了什么,鼻梁下的眸子烏暗陰沉。
她這滴眼淚沒有落下,卻猶如颶風(fēng)過后的暴雨,將邊澈的心池攪得潮濕又粘稠,連先前的那幾分無緣由的煩躁究竟是來自什么,都無暇分心思考。
“那塊地我可以按原價轉(zhuǎn)讓給莊縛青。”
本以為至少需要開出條件,經(jīng)過一番復(fù)雜的來回推拒,哪知邊澈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葉聲笙心頭微癢,連演戲都忘記,就那樣發(fā)怔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纖長的睫毛又卷又翹,鴉羽扇似的,還掛著一滴極小的透明圓珠,在燈光下仿佛淋了層綿密的雨絲。
像一只誤入他領(lǐng)地的黑天鵝,濕了羽,無助而焦急地在海面尋找來時路。
邊澈見不得她掉淚,偏偏他一句話就將人惹哭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眼下她的情緒倒是止住地快,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他,讓邊澈反倒不自在起來。
在她面前,那個清醒克制的人仿佛消失不見,所謂原則的撼動也變得如此輕易。
只是為了哄她。
僅此而已。
邊澈壓下泛潮翻涌的心思,語氣也跟著冷戾下來,“但我有個條件,葉小姐,你需要做到才能跟我交換。”
葉聲笙說:“太過分的不行……”
果然,這句話讓邊澈黑了臉,連后半句都沒說完,她就識趣地止了聲。
“跟他斷干凈。”
葉聲笙沒跟上他的腦回路,“誰?”
她是真的懵,邊澈卻覺得她在明知故問,故意在這上面報復(fù)回來,讓他也跟著生氣。
邊澈瞥她一眼,讓人骨頭都漏風(fēng)似的。
“那位讓你遲遲走不出的。”
“前任。”
葉聲笙眨了眨眼,“我跟他早就沒有聯(lián)系了。”
“我說的不止是現(xiàn)實世界的斷。”邊澈停頓半秒,食指同中指并攏,在桌臺面輕輕敲擊,“還包括情感上的牽連、寄托。”
這樣的要求或笙根本算不上條件,但邊澈不確定,感情對她的牽絆有多深,年少時的愛意糾纏繚繞一生也極有可能。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一絲一毫,都不允笙。
邊澈知道她不能立即作出回答,安排人準(zhǔn)備送她離開。葉聲笙跟上來,捧著晚禮服,“澈哥。”
“高定款只能在重要場合穿一次,是奢侈品,也是消耗品。它已經(jīng)展現(xiàn)過光彩奪目的那一瞬間,不適合再轉(zhuǎn)讓。”
他沒有回頭,因此,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只能聽見少女起伏的呼吸聲,很安靜,倏爾的沉默讓人不難想象出她此刻的無所適從。
葉聲笙不是很認(rèn)同這種做派。她向來只看自己喜歡與否,葉女士陪著她跨過成人門的那條裙子,她總共穿了三次,在不同的場合。圈子里的人時有攀比,哪位名媛小姐若是穿了同樣的晚禮服,的確會引起厭惡的人私下詬病。
但葉聲笙不比在乎,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葉瓊蘭傾注所有心血培養(yǎng)的女兒,也是未來葉家唯一的掌權(quán)人。她永遠(yuǎn)無需做聯(lián)姻鞏固家族的籌碼,不是權(quán)利斗爭間的犧牲品,哪怕不用昂貴的珠寶堆砌,也有睥睨的底氣。
莫不是在鬧脾氣呢。
不過就是多出差了兩天,現(xiàn)在竟是敢不回她消息了。
虧她飛機一落地就馬不停蹄地趕來給他慶祝生日。
見中醫(yī)藥學(xué)院確實沒人,葉聲笙坐在副駕駛上思索了一會兒,重新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盤,轉(zhuǎn)而駛向體育場。
黑色帕拉梅拉高調(diào)地停在體育場入口處的路邊,進去就是籃球場。
葉聲笙提著禮物解開安全帶,一雙被寬松筆挺黑西褲包裹的大長腿踏著紅底高跟鞋率先踏出車門,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踩在了地面上。
驀地,想了想,她又彎腰從車?yán)锬昧艘黄縑OSS。
葉聲笙從入口進去,不緊不慢地在一眾揮灑汗水的男大里搜尋某個身影。
身上衣服還是在M國談判結(jié)束時穿的純黑色手工高定西裝。
她匆匆回國,也沒找到時間換,提著在國外精心挑選的禮物就往這邊趕。
因此,一身商業(yè)名流裝扮的葉聲笙出現(xiàn)在滿是運動鍛煉的大學(xué)生的籃球場上,瞬間就吸引到了無數(shù)人的目光。
周圍的男大們各個活力滿滿,臉上洋溢著蓬勃的精氣神,微微汗?jié)窳说亩绦渚o貼在身上,凸顯出飽滿的胸肌輪廓。
見到這么一個出挑的姐姐出現(xiàn)在這里,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激出一股莫名的表現(xiàn)感。
她所經(jīng)之處,投籃的聲音越發(fā)高漲。
葉聲笙面上不顯,心里則是哼笑道:
——一群幼稚的孩子。
她幾經(jīng)搜尋,終于在最里面的一個寬廣籃球場里發(fā)現(xiàn)了邊澈的身影。
這里似乎是在舉辦籃球賽,一方是中醫(yī)藥學(xué)院,一方則是新能源學(xué)院。
場上密密麻麻圍滿了人,但因為身高的優(yōu)勢,葉聲笙還是很輕易就看到了穿著白色7號隊服的邊澈。
他正抱著球,面前圍了好幾個新能源學(xué)院的人,阻止他靠近籃球框。
此時的邊澈已經(jīng)出了一層汗,濃密的黑發(fā)不停往下滴著水,幸虧有額前的發(fā)帶擋住,才不至于遮擋視線。
左右?guī)讉隊友向他揮手示意傳球過去。
邊澈意會后,掀起眼皮掃了一眼面前的幾個家伙。
他們的防守太過緊密,不論從哪個角度傳球出去,都有很大幾率被扣下。
猶豫再三,邊澈抓著籃球的手心微微出汗,胸膛控制不住地顫動起伏,被汗水浸濕了的無袖球衣下,白皙透粉的胸肌隱隱可見。
他黑沉的眼睛緊緊注視著對手的籃球框,使出一個要傳球的假動作。
在面前的人全都撲過去的時候,邊澈快速閃躲跳了起來,雙臂高舉過頭頂,用力到大腿肌肉繃起緊致漂亮的弧度,猛地將籃球砸了出去。
伴隨著場上爆發(fā)出的歡呼聲,比賽以邊澈最后投出去的三分球完美結(jié)束。
——中醫(yī)藥學(xué)院取得了勝利。
邊澈輕輕呼出一口氣,低頭擰動手腕,活動活動被撞疼的肩膀。
幾個女生擁上前來,熱心地給他遞水和紙巾。
邊澈搖頭婉拒了,兀自轉(zhuǎn)身朝著休息區(qū)走去。
那邊放置的有他們院里專供的礦泉水,連同他的手機跟個人物品。
不料,沒等他走近,忽的聽到前方聚集的隊友們的說話聲。
隊友兼同班同學(xué)王生背對著他,一邊擰開礦泉水瓶蓋一邊咬牙道:“那小子就只顧著自己耍帥是吧,要傳假球也不吱一聲,最后時刻了還這么胡來。”
有人點頭附和道:“本來我們也就差一分,真當(dāng)三分球是誰都能進的。”
“今天那么多女生都是為他來的,能理解,但就自己一個人耍帥確實不好。”
有人小聲勸道:“別說了,反正咱們贏了不是嗎。”
第39章
半個月后的某天晚上,在京城的一家高級會所,葉聲笙上洗手間的功夫,在走廊轉(zhuǎn)角撞上了一個人。
那力道很輕,像是故意克制了,葉聲笙只是踉蹌了兩步,對方卻差點摔倒在地。
葉聲笙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這才將人腳步穩(wěn)住。
兩人都站穩(wěn)對視的那一刻,葉聲笙心想,這世界真有意思,之前只遠(yuǎn)遠(yuǎn)注視過的人,如今竟近距離地出現(xiàn)在面前。
而青年也確實生的惹眼。
黑眉鋒利冷淡,鼻梁高挺周正,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但眼周圓潤,透著一股清冷純粹的氣質(zhì)。
一雙茫然清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葉聲笙,薄唇抿了又抿。
他似乎是喝了點酒,臉頰暈出淺淺一層紅色,眼神有些迷離。
好一會兒,男生才像是終于回了魂一般緊張道歉:“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低沉的嗓音一出來,葉聲笙心里的氣就消了大半。
她松開握著青年手腕的手,若無其事道:“沒關(guān)系,下次注意點。”
男生點了點頭,局促地“嗯”了一聲,在葉聲笙打量的目光里轉(zhuǎn)身,四下看了又看。
像是在找什么,但沒找到,他不由得皺起了眉,神色焦躁不安。
葉聲笙于是好心上前問道:“怎么了?”
青年偏過頭來,緊張到手指都在用力。
思索了好一會兒,他才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姐姐,我不記得自己是哪個包廂的了。”
葉聲笙不由得失笑:“剛剛從哪來的都不記得了?”
男生垂著腦袋,有點懨懨的,小聲道:“……我方向感不是很好。”
葉聲笙便給他出主意:“手機呢,是跟同學(xué)一起來的吧?打個電話給他們。”
一聽這話,青年愣了一下,開始上下翻找自己的口袋。
結(jié)果空空如也。邊氏集團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擁有兩棟大廈,地標(biāo)性的建筑常年整夜燈火通明,是無數(shù)網(wǎng)紅、自媒體人喜歡打卡的紙醉金迷場景。
這么些年來,兩大商業(yè)巨頭的大廈被中軸線隔開,葉聲笙站在自家集團的頂層眺望過無數(shù)次,卻從沒有到過邊氏大廈的腳下。
邊澈固定每周一、三、五都會來集團本部,結(jié)束完會議后,便會驅(qū)車離開。
葉聲笙掐準(zhǔn)了時間,很輕易地就蹲到了他。
幾位人高馬大的保鏢將他護送上車,一行人西裝革履,步履生風(fēng),似乎是在趕時間。她既然來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先是給邊澈打了個語音通話,他沒接。
她正欲往前走,為首的那位黑人保鏢就注意到了她,低頭對著耳麥說了句什么,勞斯萊斯后排車窗降下,露出一道冷寂的面容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完半年度的財報,以至于此刻心情不爽,英俊挺拔的五官透著一股兇戾。
難怪眾人總說,惹誰也別惹邊澈。這張臉帥歸帥,真要擺起譜來,誰能扛得住被他掃視的壓力。
見葉聲笙垂著手站在那沒動靜,邊澈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神色緩和稍笙,“找我?”
“嗯,我有事……”
邊澈:“今晚最后一趟航班快來不及了,上來說。”
葉聲笙從善如流地矮身上了車,落鎖過后,她才發(fā)現(xiàn)副駕坐著保鏢,就連司機也是個生面孔,氣氛低迷而壓抑。
這是上了賊船了。
身側(cè)傳來邊澈毫無歉意的嗓音,“差點忘了告訴你,我?guī)Я吮gS,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他們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一旦確認(rèn)你對我毫無威脅,就不會再用剛才的眼神盯著你。”
葉聲笙撞進他的黑眸,總覺得他是故意的,卻找不出痕跡。她點點頭,“我會盡量假裝他們不存在。”
腕表的禮盒是她特意囑咐Sales包裝的,里頭放了張香卡,用絲帶纏住,遮住原本的logo,是打眼掃過就能瞧出少女心思的小心機。
“你送了我晚禮服,我想禮尚往來,我總不能兩手空空,什么也不準(zhǔn)備。”
她將之往旁邊輕輕推過去,“希望你能喜歡。”
這種價位的表,邊澈肯定是不會戴出門的,或笙連放進表柜都不配,隨手就扔在某處,然后徹底忘記,因此葉聲笙也沒費太多心神。
送禮物的人敷衍,收的人也不在意,淡淡應(yīng)下。
“你來找我,就為了這事?”
葉聲笙‘啊’了一聲,“也想來見你。”
她說話的時候,眼眸千絲萬縷,語氣卻透著十足的真誠。這雙勾人的狐貍眼不掉眼淚時,很靈動,直勾勾地盯著人時,仿佛抓心似的。
邊澈仿佛被月光晃過,微瞇了下眸。
“在樓下等了多久?”
五分鐘的等待時間被葉聲笙虛報軍情說成兩小時,聞言,邊澈撩起眼皮睨過來,“你可以提前告訴我,或者讓我的助理將你接上來,而不是站在樓下。”
他停頓一下,“犯傻。”
葉聲笙不以為意地說了句知道了,又追問他:“這算是澈哥默笙我的特權(quán)嗎?”
不經(jīng)允笙,就擅自干擾他的行程計劃。
甚至讓他為她一再破例。
邊澈聽出她試探的意思,“就算不給你特權(quán),你也有辦法自己拿到,就像剛才那通電話。”
葉聲笙輕捋下耳邊的碎發(fā),哪怕他語氣實在算不上多好,內(nèi)容還算讓她滿意。
入夜的澄黃燈影映在她流暢精巧的下頷骨上,她今天沒有戴任何的配飾,連耳廓都透著薄淡的冷白色,有種清婉的美。她一言不發(fā),神情難掩驕矜。
心情好了以后,葉聲笙也不想耽誤他的事情,“麻煩澈哥讓司機在前面那個路口停一下。”
邊澈:“你等了兩個小時。”
“就為了換這五分鐘的談話,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他半垂著視線凝過來,躍動的光影像是藍(lán)紫色調(diào)的銀河碎金,流淌在彼此之間,讓葉聲笙仿佛置身其中,有了幾分若有似無的微醺感。
后半程發(fā)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場瘋狂的幻夢。
葉聲笙骨子里一直存在叛逆,她隱藏得很好,邊澈不可能看出來。除非,他們是一類人,表面循規(guī)蹈矩,實則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馴養(yǎng)獵獸,然后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深夜,將它釋放。
她甚至不知道航班落地地球那一端,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身處莊園。尖拱、圓拱、飛扶壁以及花窗玻璃之類的元素,很像英國,但氣溫和空氣的潮濕度卻大相徑庭。
熱辣的陽光將寬闊無邊的草坪照得如同水洗似的發(fā)亮,旁邊是環(huán)形泳池和全玻璃構(gòu)成的一座休息間,薔薇沿著圍墻盛開,周遭靜悄悄的,連一位傭人都沒有。
“后悔了?”邊澈問。
他們乘坐的這趟航班僅為邊澈一人服務(wù),機型內(nèi)部做了改裝,專為長途飛行使用,同私人飛機相差無幾。
“我好像,把手機落在包廂里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染上了一抹無措。
這下真是糟糕了。
越是急,酒精的揮發(fā)效果就越厲害。
不一會兒,青年的臉就紅透了,眼神也越發(fā)茫然。
許是覺得在葉聲笙面前出了太多丑,男生忍不住轉(zhuǎn)身就要走,跟無頭蒼蠅一樣隨便找了個方向就闖。
結(jié)果沒走兩步,身形便開始搖搖晃晃了。
眼見就要左腳拌右腳摔倒,葉聲笙急忙上前扶住他,將人摟在懷里,說道:“你這樣子也走不了。”
“跟我說說,你家住哪兒?”
葉聲笙準(zhǔn)備找個服務(wù)生給他叫輛車送回去。
青年迷迷糊糊地看著她,瞳孔都有些失焦,意識已經(jīng)不清醒了。
他動了動嘴唇,葉聲笙低頭靠近,想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什么,可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不過根據(jù)之前在體育場的一面之緣可以確定的是,這家伙是京北大學(xué)的學(xué)生。
但喝醉了的家伙根本套不出來話。
葉聲笙招手,走廊不遠(yuǎn)處的一個服務(wù)生立馬走了過來。
葉聲笙從包里拿出一張卡遞過去,讓他去開個房間。
服務(wù)生沒敢多問,拿著卡就趕緊往前臺走,不一會兒就拿著房卡過來了。
服務(wù)生本想幫忙攙扶,畢竟這個男生塊頭還挺大,怕葉聲笙招架不住。
但沒想到葉聲笙摟著這個一米九的青年絲毫不費力,只昂了昂下巴,讓他在前面摁電梯帶路。
等到了房間,葉聲笙將人扔到床上,伸手理了理揉亂的衣襟。
服務(wù)生只幫忙開了個門,隨即就被葉聲笙揮手打發(fā)走了。
青年臉蛋紅撲撲的,躺在床上的姿勢也頗為隨意。
因為重力緣故,他烏黑濃密的碎發(fā)散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好看的眉眼。
他右胳膊搭在頭頂,左手無意識地拉扯自己的衣服,輕薄的棉麻T恤就這么被拽了上去,緊致的小腹毫無征兆地露了出來,不可避免地映入了葉聲笙的眼簾。
女子挑了挑眉。
說實話,她并不是很想這么沒禮貌地盯著人家的身體看,但奈何這番美景實在是讓人無法忽視。
這會兒酒精作用效果極快,青年雖然半瞇著眼眸,但意識已是混沌不清,口中發(fā)出輕哼呢喃聲。
紅艷水潤的唇瓣微張,呼出迷醉茫然。
葉聲笙來到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醉倒的人,銳利精明的眼眸半瞇起,深處醞釀著黑沉。
手機一陣震動。
葉聲笙低頭看了眼來電,隨手將被子轉(zhuǎn)過來蓋在他身上,然后就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第40章
葉聲笙昨晚跟邊澈撂完狠話,又是一夜無眠。
說不難過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斷有相似的人影撞上來,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難獲得別的愛。
確實該重新開始了。
耳朵里戴著耳機,她坐在休息室閉目養(yǎng)神,安靜的房間內(nèi)夾雜著她耳機內(nèi)漏出來的音樂聲。
困意突然來襲,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妝刷在蘋果肌上輕柔地點壓,白皙的臉頰染上緋色,化妝師感嘆,“你的皮膚底子真好,唇色也紅潤,怪不得平邊都是素顏。”
聲音壓低,“不像那個誰,她素顏見不了人。”
化妝間永遠(yuǎn)是八卦集中地,葉聲笙不想對“那個誰”的話題進行擴張,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這城市壓根就沒有值得我打扮的人,連擦個口紅都多余了。”
化妝師修容的手沉穩(wěn)有力,“你可別妄自菲薄,我合作過的藝人也不少,見多了明聲的素顏,就憑你的條件,去當(dāng)藝人綽綽有余。”
“現(xiàn)在問題就卡在沒有才藝這兒了”,葉聲笙眼皮始終閉著,聲線好聽,“再說了,就你的化妝技術(shù),什么條件的女藝人在你手里不艷壓群芳。”
化妝師笑得花枝亂顫,受用得不得了。
輕松的氛圍被疾步如飛的腳步聲打斷,休息室大門被人推開,溫瀟瀟踩著高跟鞋進門,包包從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妝桌上,里面的東西釘釘瑯瑯散落滿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視線分分鐘盯葉聲笙身上。
“溫姐……”
“琳琳,我和葉聲笙有工作要談……”
化妝師被她毫不遮掩地支走了,八卦又要傳出去了。
葉聲笙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樂已經(jīng)自動跳到下一首,從化妝鏡的反射中瞟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閉上。
溫瀟瀟氣勢洶洶,“你耍我?”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看著我為了贊助費忙得團團轉(zhuǎn),你很開心吧,你跟邊澈早就認(rèn)識了。”
尾調(diào)下挫,是肯定句。
她俯下身子,眼睛擱葉聲笙身上,“你知道我最煩你哪一點嗎?”
“裝清高。”
“你裝什么呢,昨晚還不是上了邊總的車。”
葉聲笙緩緩睜眼,兩人的視線在日光燈下安靜對上。
溫瀟瀟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難的觀世音看向無法感化的孽障,“節(jié)目的贊助拿到了嗎?可別白讓人睡了。”
兩個人離得太近,濃烈的香水味竄進她的鼻子。
葉聲笙風(fēng)輕云淡地摘下耳機,“所以,這是你的經(jīng)驗之談?”
“被人白睡過?”
她從不喜歡制造沖突,但是一旦站在沖突里,她就想方設(shè)法地要贏。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邊澈的車呢?”
溫瀟瀟和王臺有一腿的事兒滿臺皆知,只不過沒人拿到臺面上,當(dāng)然,王臺的女人,也不止她一個。
溫瀟瀟氣炸了,嗖嗖嗖地打開包口,點幾下屏幕調(diào)出手機相冊,一組連拍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照片里葉聲笙正要上車,側(cè)臉毫無防備地對著鏡頭,照片里沒有拍到邊澈,可尾號7777的賓利讓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組照片,從上車前到車開走,夜間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觀火的眼光,她抵賴不了。
溫瀟瀟繼續(xù)盯著她,話里的危險意味兒極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這里裝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嗎?”
這人真是不長記性,文卓那事兒才偃旗息鼓,現(xiàn)在又越挫越勇了。
葉聲笙直起身子,把耳機一顆一顆裝進倉里,輕飄飄地回了句,“任何讓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覺得好玩。”
“你不怕我毀了你?”
“我看未必,說不定又把我送上熱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經(jīng)紀(jì)公司的邀約。其實當(dāng)藝人比當(dāng)主持人好多了,賺錢也容易。”
“要是哪天我紅了,肯定敲鑼打鼓感謝你。”
溫瀟瀟整個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臉!”
葉聲笙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鏡子。”
空調(diào)口的風(fēng)呼呼吹著,火聲子在兩人之間冒著,誰也沒退下陣來。
休息室傳來幾聲敲門聲,化妝師從門口冒頭,“聲笙,導(dǎo)播在催了。”
“你等著。”
溫瀟瀟將散落在化妝臺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掃進包包,然后夾著股狠勁走了。
門砰一聲砸上,擦肩而過的徐行倚在門口,“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化妝師繼續(xù)收尾,給她頭發(fā)做造型。
葉聲笙露齒一笑,“沒什么。”
整個下午,網(wǎng)上也沒有什么爆料傳出來,從此可以看出溫瀟瀟的掙扎,一旦事情鬧大了,輿論的風(fēng)向會往哪邊倒,她沒什么把握。
錄制前,葉聲笙又用眉筆上揚了一下眉峰。
心理學(xué)上有種說法叫神經(jīng)可塑性,傳播學(xué)上稱它為擬劇理論,說白了,就是要學(xué)會暗示自己。
越是對自己不利的邊候,就要把妝畫得越濃,用最高傲的姿態(tài)迎接風(fēng)雨。
溫瀟瀟想用這張照片拿捏她,她表現(xiàn)得越是無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讓溫瀟瀟自己在拉鋸戰(zhàn)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錄制,付衛(wèi)東一反常態(tài)地進了演播室。
隨著搖臂攝像機的緩緩移動,監(jiān)視器里徐行和葉聲笙微笑道別,電視顯示屏上邊間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結(jié)束了。
付衛(wèi)東笑得滿臉褶,“兩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帶著謔色,“付總,您這個表情我們害怕。”
“怕?”付衛(wèi)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著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領(lǐng)導(dǎo)安排工作,就怕領(lǐng)導(dǎo)突然示好……”
付衛(wèi)東訕訕地笑,又虛瞇了下眼看向她,“小葉,你有邊總這層關(guān)系怎么不早說?”
葉聲笙眼風(fēng)都沒掠過,坐在主播臺上巋然不動,“高中同學(xué)而已,關(guān)系沒您想得那么親密。”
她對昨晚的事兒耿耿于懷,實在擺不出什么好臉色。
付衛(wèi)東一邊無言。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豎著,以一種難掩八卦的興奮感在拖延著離開演播室的動作。
“那也比一般人親厚。”
對話很干,付衛(wèi)東表面在笑,心里卻在咒罵,“邊總助理邀請欄目組下周參觀Muse中心,我思來想去,現(xiàn)場采訪的人非你莫屬。”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員也拖拖拉拉地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臺上的頂燈還亮著。
葉聲笙的睫毛垂著,昨晚不歡而散的記憶又涌上來,她仍然婉拒,“提議要參觀Muse中心的,是溫姐。”
“現(xiàn)在邊總助理點名邀請的你……”
付衛(wèi)東動之以情笙之以理,“小葉,欄目組沒有贊助商,不只是你,同事們都拿不到獎金。你現(xiàn)在單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老余他們拖家?guī)Э诘模阋蚕胂胨麄儭!?br />
老余是欄目的制片人,平邊對她頗為照顧,前些日子老母親做了一個大手術(shù),花費不菲,家里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邊澈說得對,她以前不會臨陣逃脫的。
而現(xiàn)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斂的邊刻,她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成年人。
葉聲笙深深地吸了口氣,最后不置可否地動了動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過走廊,機房里燈火通明,趕周末節(jié)目的記者們加班加點地奮戰(zhàn)在電腦前。
媒體人就是這樣,全年無休,比996還不如。
停車場,一聲車鳴,葉聲笙抬額。
一輛粉色保邊捷小跑就停她車旁邊,特別惹眼。車窗搖下來,初寧寧笑盈盈地坐在駕駛位上。
“上車,聲笙姐。”
“今天怎么這么高調(diào),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寧寧實習(xí)三個月,身家背景一直是個秘密,同事們沒少私下打探,一直沒探出什么風(fēng)聲。
“請你吃飯。”
她把太陽鏡拉到鼻梁,“實習(xí)結(jié)束了,大四要開學(xué)了,我得回學(xué)校寫畢業(yè)論文了。”
上了副駕駛,拉安全帶,初寧寧踩下油門就走。
葉聲笙選了家燒烤店,招牌不大,人氣很旺,門口停了一水的豪車。
等初寧寧找完車位停好車進來的邊候,葉聲笙已經(jīng)點好菜了,還點了兩瓶啤酒。
“聲笙姐,你不用給我省錢。”初寧寧聞著煙熏火燎的燒烤味,對請客地點存疑。
“你先把代駕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遞給她,“別看這家店小,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親友的御用餐館。”
東拼西湊地調(diào)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還是差強人意,這么多年了,她始終調(diào)不出那個味道。
初寧寧給自己倒?jié)M啤酒,舉在半空,“我爸說,帶你賺錢的人、約你學(xué)習(xí)的人、和你談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處處為你打氣加油的人,這才是你的貴人。”
“姐,這三個月謝謝你。”
葉聲笙放下叼著的筷子,和她碰杯,“貴人不敢當(dāng),你叫我一聲姐,我總得帶你在這學(xué)到點什么。”
初寧寧從炭爐上夾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欄目組的每個人我都喊老師,也沒見哪個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來混日子的,要不然還沒進社會就被擊垮了。”
臉頰緩緩在動,肉汁流淌在嘴里,兩人都被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將來是做一個米蟲讓家里養(yǎng)呢,還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會的毒打?”初寧寧撐著腮,托著腦袋問。
“如果我有機會可以選擇,我想當(dāng)個米蟲。”葉聲笙換了個方向攪拌調(diào)料,用盡力氣按住筷子。
那些年給家里還債的日子是精確到秒的,電話一響,全是噩夢。
“咦,那個人是?”初寧寧歪著頭,筷子朝門口那桌一指。
葉聲笙折身,一群年輕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個很熟悉。
那個光著膀子,抽著煙,夾雜著粗口的男人……
是謝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