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公子現在還躺在江家,昏迷不醒,七公子是不是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這才稱病,不敢去江家看一眼九公子?”
江易周似乎還嫌剛剛自己說的話太溫和,不夠火上澆油,因此再來一把。
郭二夫人真的要被氣死了,自打老太太去世,郭太傅的大兒子外放做州牧,京城的郭府就成了二房的天下。
她已經許久沒有被人當面頂撞過了,更不要說,是像江易周這樣,句句都往她心窩上戳。
“胡說八道!這就是江家的教養嗎?江大公子,你今日來究竟是來賠罪,還是來我郭家耍威風的!”
郭二夫人摸不清江易周的路數,而且江易周說的那些驚人的話,大部分都是真的,她怕江易周再說出什么來,讓大家都收不了場,因此將話頭轉向了江舟。
江舟身為江家大公子,以往人群中的焦點,此刻卻突然有種,他不如不在這兒的想法,他要是不在,郭家披在表面的那層粉飾一切的皮,肯定能被江易周給扒開。
他微不可查嘆口氣,剛要開口說話,被江易周給打斷了。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我是剛從鄉下回來的村姑,什么教養不教養,你不該問江舟,該去問問我爹。我雖粗鄙,但還算知道何為人道,何為畜生道,郭家倒是好教養,可這養出來的東西,卻不知道是人還是畜生了。”
江易周面上笑得溫良,吐出來的話,卻字字猶如浸透了毒液,聽得郭家人,心頭撼動,不敢多說一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不覺間,攻守交錯,對話的節奏已經完全被江易周握在了手中,郭二夫人甚至忘了,江家人今日是來郭家賠罪,而非問罪。
她現在只想盡快將江易周打發走,以免江易周讓她兒子,身敗名裂。
“郭二夫人,今日之事,我說的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我當然可以閉嘴不言,讓一切和以前一樣,風平浪靜,不會有任何人為做了錯事受懲罰,前提是,我沒有吃虧。”
江易周豎起兩根手指頭,可惜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什么叫比耶,少了很多歡樂。
郭二夫人想起之前江易周說的話,一個秀才功名要兩千兩銀子,太貴了。
她面上露出一絲滿是譏諷的笑意,“兩千兩罷了,去取兩張兩千兩的銀票來,還請江六娘子,日后莫要到處胡言亂語。”
江易周滿意點頭,等兩張輕飄飄的銀票落在詩琴手上時,她的笑意更深了。
“郭家當真豪橫,不知道貴府的九公子什么時候能回家啊?”
“待今日我家二老爺下值回來,我與老爺親自上江家一趟。”
郭二夫人冷哼一聲,轉身離去,空中只余她冷聲吐出的“送客”兩字。
站在郭府門口,看著重新合上的郭府大門,江舟和江帆都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他們長這么大,第一次做客,是從主人家中被人親自趕出來的!
“不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江易周,你是真的不怕父親生氣是吧?你是陪同我們出來賠罪,現在這樣,要如何同父親交代。”
江帆掉線的腦子終于重新上線,他滿是憤怒地問江易周,不過江易周聽著他這聲音,總覺得有點兒刻意。
見江帆余光一直在看江舟,江易周明白了,這是怕江舟罵她,所以先一步開口。
倒是還挺有兄妹情分的,可惜她不需要。
從詩琴手里接過四千兩銀票,江易周沖江帆歪了歪頭,問道:“要不是我,你們連郭家的門都進不去,反正左右都沒法完成伯父交給你們的任務,生什么氣呢?”
“我們賠罪不成,好歹不會得罪郭家啊。”
江帆氣笑了,江易周真是不識好人心,她不會覺得自己敢正面和郭二夫人對嗆,很厲害吧?
要不是她為江家六小姐,她連在郭府門前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你不會以為,今日我不說話,江家和郭家便能和和氣氣,親如一家吧?”
江易周懶得跟腦子簡單的家伙說話,抬步上了馬車,在江舟江帆要翻身上馬的時候,她拉開車簾,讓兩人到馬車上來。
江帆還帶著剛剛的火氣,開口就是拒絕,“干什么?你都這么大了,哪怕是和親兄弟,也得避嫌。”
“來不來,不來去平易坊逛逛?”
一刻鐘后,兩匹高頭大馬在前面悠閑漫步,后面跟著的馬車里,三兄妹對坐無言。
江易周發現江帆總是動來動去,好像特別不習慣坐馬車。
“你屁股底下有針扎你?”
“哎呀!你一個世家大小姐,能不能說話注意點兒。”
江帆像是被人踢了一下屁股,臉紅不已,讓江易周趕緊閉嘴。
江易周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我都說了,我粗鄙,你沒聽見嗎?”
江帆被江易周懟的說不出話,江舟見狀開口,讓他這對不安分的弟妹趕緊老實一點兒。
“她是你妹妹,不是你女兒,父親和我都沒多說,你倒是管得寬,平日也沒見你多注意這些。”
江舟先是打了江帆一棍子,隨后又跟江易周說:“你二哥肚子里沒那么多花花腸子,別老欺負他。”
這是變相說,江帆腦子簡單,有些事情轉不過彎來。
江易周當然不會跟一個傻子計較,江帆這個傻子現在還樂呵呵看著她,覺得江舟是站在他那邊的,知道是江易周欺負他,不是他欺負江易周。
看上去更傻了。
江易周挪開視線,將四千兩銀票拍在了馬車上的小桌上。
“郭太傅在朝中乃是一品大員,他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三千兩,郭家真是富有,這么多錢,說賠給我這個小丫頭,就賠給我了。大堂兄,你手頭有多少私房錢啊?”
江易周曲起食指,指節敲了敲銀票。
那聲音,帶著些許的悶。
江舟還沒說,江帆先不屑地冷哼了一下。
他仰起頭來,眼中滿是不以為然,“朝廷命官的俸祿,又不止是銀錢,四千兩而已,一個莊子一年的收成罷了。聽你剛剛說,你給了那郭子榮兩千兩辦事,現在你將錢要回來,還翻了倍,得這么點兒錢卻丟了臉,真不知道你圖什么。”
“啪!啪!啪!”
江易周合掌拍了兩下,看江帆的眼神,就差沒叫兩聲好了。
何不食肉糜,古人誠不欺我。
四千兩是一點兒錢嗎?江帆口中的莊子,不是別處的莊子,而是京城腳下的莊子,這樣的莊子,一年四千兩都得是極好的年頭,差一些的年頭,別說四千兩,兩千兩都不一定能賺回來。
而百姓一家五口,一年到頭或許只需三五兩銀子的開銷。
四千兩,夠十口之家從開國活到現在,還綽綽有余了。
為了這些錢,丟臉怎么了?江易周想要錢,她需要很多錢,沒錢她想做的事情,一件都辦不到。
“你口氣比郭二夫人還豪橫,不如給我一百兩,看看實力?”
江易周說著,真的沖江帆伸出手去,江帆直接將自己腰間的荷包解下來,從里頭掏出一塊金燦燦的玩意。
那時一塊金錠,五兩左右。
五兩都要半斤了,他拴在腰上不覺得沉啊?
那一塊金錠被江帆放在了江易周手里,他表情高傲,頗有些視金錢如糞土的意思。
“五兩金差不多是九十兩銀,如何?”
“差十兩銀子,還有嗎?”
江易周馬上將金錠收了起來,并且表示還想要。
見江帆真要繼續給江易周掏錢,江舟趕緊開口制止,“好了,別鬧了。我剛剛說過,別欺負他。”
他對這個弟弟還是有幾分愛護之心的,不忍心看著傻弟弟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同一個人的當。
江易周發出一聲沒意義的輕笑聲,繼續剛剛的話說:“江家乃簪纓世家,自開國至今,三百年來不曾沒落過,郭家呢?自郭太傅算起,至今五十年有沒有?簪纓世家的公子可以不將四千兩放在眼里,寒門出身的人家,竟然也這樣視金錢為糞土。你們知道郭二夫人的行為,在鄉下人眼中,叫什么嗎?”
江帆老實搖頭,給江易周當捧哏,“叫什么?”
“土大款,只有窮人乍富,來錢太快,才會不拿錢當回事,隨意花銷。京城應當沒有誰家賺了大錢的好消息吧?他們的錢是哪兒來的?”
江帆還在迷茫看著江易周,眼神像是剛睡醒的孩子,那叫一個茫然無知。
江舟則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頭鎖緊。
江易周繼續說:“見不得人的門道,還能賺大錢,想來想去,唯有買賣功名了,正巧我之前從郭子榮手里買過一個人的功名,一個秀才便值兩千兩,你們說秀才之上的舉人,貢士等等,要多少錢?”
江帆和江舟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對視之時,看見了對方眼底的震驚。
“不可能吧,郭太傅可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是陛下極為信賴的心腹大臣,他是有名的清官……”
江帆一大堆話說出來,是想用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聲,解釋郭家來源不明的巨款。
江舟也說道:“呂夫人是富商之女,就不能是呂家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