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很亂。
原州有一部分流民過來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更多亂象,來源于朝堂,近期陛下有感而發(fā),自認功德無量,打算與天合道,故而廣招天下“有學之士”,前來為他溝通天地,助他早日天人合一,得道飛升。
小說里沒寫過這件事,因為這個時候的江易雅還被困在后宅,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煩惱都來源于三皇子。
朝堂上的事情,江盛不說,她也沒有渠道知曉。
而且陛下想要成仙的事情雖說讓達官顯貴們忙了起來,但是并沒有影響到民間,民間都在關注原州的事情。
百姓們距離皇帝太遠,他們只能看見眼前的事。
像是這種能一步登天的好事,等傳到百姓耳朵里時,早就是過去式了。
沒錯,皇帝想要飛升,在投機者眼中,乃是天大的好事。
真正清醒的人都知道,所謂的求仙,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大騙局,這世上哪兒有神仙!
古往今來多少皇帝求仙問道,可有一個皇帝成功嗎?這些皇帝里,不乏明君,更不乏成就非凡者,他們都沒能成功,現(xiàn)在的皇帝,他憑什么比他的前輩們強?
皇帝自己不一定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他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
他害怕死亡到來,于是在人間尋不到長生的手段后,他只能求助于漫天神靈。
他期望自己是幸運的,為此他不惜摒棄所有,只為靜靜等待幸運降臨。
“又是一群游歷四方的道士,這一路上已經(jīng)遇見三波了。”
江帆看著那一群身穿道袍,瞧著仙風道骨的老頭,從街邊走過,直直往東而去,那條路的盡頭,是宮門。
江舟瞪了江帆一眼,在外面還口無遮攔,也不怕惹來禍端。
江帆被親哥警告了,心里有些不以為然,到了安國公這個位置,如果家中子弟還要夾著尾巴做人,那江家多年來的打拼,算是白干了。
在膽大包天這件事上,江帆自認比不上江易周。
他往后看了一眼,馬車靜靜跟在他們身后,似乎有些乖巧,可一想到馬車里的人,他是半點兒沒法聯(lián)想到乖巧了。
“父親究竟在想什么?她那個脾氣,要是郭家為難兩句,她怕不是要將郭家給拆了。”
“咱們兩個都壓不住她的話,以后不如抱團做兩個廢物。”
江舟不以為然,在家中,江易周脾氣不好,那是全家都讓著她,在外面誰會讓著她?
他此刻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更不敢惹她。
主要是不敢惹安國公府,正如江帆所想,江家經(jīng)營多年,家中子弟在外面,大可大搖大擺的走。
馬車停在一處高門大戶的門前,江易周踩著下馬凳下了車,抬頭看見禁閉的大門,目光從門上,移到了牌匾上。
“郭府,字真不錯。”
筆走龍蛇,頗有一番豪氣,筆鋒銳利,只看兩個字就能感覺到,落筆之人定是個心胸開闊,性情堅韌的人。
“那是先帝親筆題字,整個京城只有三家有這樣的牌匾,咱們江家也有一塊,掛在族地。”
江帆走到江易周跟前,小聲跟她說,到了外面,他就不喜歡跟江舟說話了。
他大哥性格太古板,而且不喜歡說廢話,在外面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偏偏江帆是個有些話嘮的性子,實在憋不住。
江易周本來想夸一句字如其人,聽了江帆的話后,這句夸獎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先帝性格不錯,她剛剛沒說錯,先帝是個不小氣的性格,但是先帝當皇帝可沒有他寫字漂亮,他當皇帝,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先帝一朝,幾乎沒有被處死之人,先帝不忍見血,所以從不殺人。
可他折磨人的手段不少,在他當政的時候,朝廷之中酷吏橫行,只要犯人死不了,那就可以往死里審,各種酷刑頻出,可謂是天花亂墜。
于先帝而言,除了死亡以外,沒有更可怕的刑罰,他看似慈悲,實際上一點兒不能理解文人骨氣和武人擔當,要不是文武大臣有時任丞相的郭太傅和彼時的袁大將軍鎮(zhèn)場,大莊在那個時候就亂成一鍋粥了。
現(xiàn)在袁家滿門被斬,郭家也不行了,大莊的氣數(shù)就要盡了。
等大莊國滅,這先帝賞賜,無比珍貴的牌匾,又會成了誰家的柴火,燒成誰肚子里的飯菜呢?
“郭家門房都沒人,看來是鐵了心不讓咱們進去,大堂兄,這可怎么辦,人都見不到還怎么辦事?你這樣回去,不會被伯父責罰吧?”
江易周上前一步,同眉頭緊鎖的江舟說著話。
江舟側(cè)過頭看她,覺得江易周臉上就差寫上“幸災樂禍”四個字了。
“你有何高見?”
江舟覺得江易周沒安好心,可眼下確實是僵局,他想不出不傷面子,還能順利見到人的法子。
“高見不敢當,我前些日子和郭家七公子有過一面之緣,想來看在那一場緣分上,他會愿意見我。”
“一面之緣?我們和郭家那幾個公子,從小認識,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一面之緣,現(xiàn)在不照樣被人關在門外,小六你可別胡鬧了。”
江帆湊過來,聽見了江易周的話,哈哈大笑,只覺得江易周這個妹妹還是挺好玩的,說瞎話眼睛都不眨一下,也是一種本事。
“我和你們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你不會是……不行!郭家人不行,尤其是郭家那幾個小公子,你別看他們長得人模狗樣,便被迷惑了。”
江帆笑著笑著,笑僵在了臉上。
江易周一看他那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說道:“連你都能看出來他們?nèi)四9窐樱译y道看不出來?”
江帆聞言松口氣,等江易周走到大門前,他才后知后覺地問江舟,“大哥,她剛剛是不是罵我?”
江舟心累地嘆口氣,目光從蠢弟弟身上挪開,看向江易周。
江易周伸出手來,一巴掌呼在了厚重的門板上,一邊打一邊喊:“郭子榮!你有本事賣功名,你怎么沒本事開門吶!快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上個世界她刷視頻時看到過這一段,現(xiàn)在學起來,臺詞缺少了一些起伏,好在不用江易周想新詞,她喊了兩句就懶得接著喊了,示意詩琴過來當嘴替。
詩琴臉都白了,她沒想到江易周就在大街上,在郭家門口,淡定從容地喊出了這么一段話。
買賣功名,還是郭家,這兩件事合在一起,簡直能將人震碎。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傳出去,對于大莊文壇數(shù)以萬計的文人來說,無異于被天打五雷轟了。
不等詩琴喊話,江舟和江帆兩三步跑過來,沒法用簡單的詞匯去形容此刻兩人的表情。
江舟的臉快黑成鍋底了,江帆則是想笑又不敢笑,覺得江易周太勇了的同時,又覺得江易周真能忍。
這么大的秘密,她竟然能忍到現(xiàn)在!而且她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喊出來。
她真的是不要命啊!
在里頭裝死的郭家人,這下是不敢再裝死了,門房以飛一般的速度往院里跑,詢問夫人該怎么辦。
這么一小會兒,大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了,全都伸長脖子看戲。
“這位女郎,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對啊,再喊一遍,不會是我們聽錯了吧?”
“郭家買賣功名,這怎么可能,郭太傅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
大多數(shù)人的態(tài)度都是疑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發(fā)生。
江易周老神在在站在門口,面對眾人詢問的目光,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她不說話,人群中便有學子覺得,她剛剛是在瞎喊。
“你是誰家的千金,怎么能隨意亂說話?讀書人名聲無比重要,今日你竟在郭家門口,污蔑太傅!”
“她只是一位年輕的小女郎,她知道什么啊,肯定是有人讓她這么做,其心可誅。”
“那輛馬車好像是江家的馬車。”
“江家?哪個江家?”
“還能是哪個,朱雀街上貴不可言的那位,她身邊站著的兩人,好像就是江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
“江家……”
再任由百姓們議論下去,江家和郭家之間要被編排出無數(shù)愛恨情仇了,江舟甚至想要轉(zhuǎn)頭離開,趕緊回家去了。
好在郭家此刻打開了大門,郭二夫人站在門口,帶著端莊的笑,將江易周迎了進去,態(tài)度十分親和,看不出有任何矛盾。
見此,人群中的議論聲小了一些,接著郭家家丁出來趕人,一邊趕人一邊說都是誤會,小娘子貪玩,胡亂嚷嚷的,做不得數(shù)。
沒有證據(jù),確實不能亂說,郭太傅的名聲還是挺好的,大家很快散去,表面上沒人再說此事了。
等門關上,郭二夫人立馬陰沉下臉來,死死盯著江易周,像是在看仇人。
“江六姑娘,我兒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將我兒置于死地!這難道就是江家道歉的誠意嗎?害我家小九,又想殺我家小七,江家到底想做什么!”
她憤怒地大聲叱責,恨不得將江易周的皮扒下來。
江易周本以為郭子榮干得那些事,郭家沒幾個人知道,看郭二夫人這態(tài)度,她明白了。
這事兒,郭家是沒幾個人不知道吧?
人只有在觸及自身核心利益的時候,才會無法自控,俗稱狗急跳墻。
“郭子榮呢?他手上可還有我兩千兩銀子呢,他可真會做生意啊,一個秀才的功名,就敢要兩千兩。”
任誰都沒想到,江易周人都進來了,還敢這么囂張,在別人的地盤上,直接攻擊對方痛點。
郭二夫人氣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沒當場暈過去,江舟臉上像是打翻了五彩盤,江帆則是一臉崇拜地看著江易周。
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