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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多情債(25) 養的魚死了…………

    休憩一程, 第二天又再啟程了。

    白書劍的行動完全按照余弦的計劃來,但歐陽曼云也執意跟著兩人一起。余弦又看了歐陽曼云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對待段永晝之外的人, 他很多時候都相當沉默。

    車開出了城,又開了一程, 車窗外的景色是鄉間土路, 看不出遠近疏密,只是偶然之間會看到一些土坯房和圍墻,也沒能看到人。

    過了幾個小時, 才開到一處入口。

    圍著入口的人像是國外的兵,拿著槍。余弦看了一眼,反應過來其實羅摩寺已經被封鎖住了,外人是進不去的。

    白書劍放下了車窗, 什么話也沒說。

    為首的人看了一眼白書劍,態度一下就變得恭敬, 將外面的關卡打開, 車就正式駛入了羅摩寺的范圍。

    余弦在心里默默吐槽, 刷臉進場。

    當然,沒說出口。

    他去看了看歐陽曼云, 歐陽曼云緊緊看著白書劍, 眼里都是愛慕, 稍稍一動便是柔情。

    白書劍卻沒有看她。

    其實愛一個人哪有那么復雜, 能提供足夠的金錢、權力、地位、性魅力, 加上一點回憶。世間種種情愛皆出于此,各取所需。

    只是有的人始終淡漠,隨時可以脫離。有的人卻如同被當頭一棒,被砸得迷迷糊糊, 越陷越深。

    車一路開到深處,白書劍開口:“接下來的路可能不太適合開車。”

    余弦:“那就步行吧。”

    在他發呆的當口,系統一直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大多是一些抽象而癲狂的言論,余弦把這些當耳旁風聽個樂子。

    但它就是他的潛意識,或者換個說法,它就是他本身。

    表面上的平靜,掩飾的是其下洶涌翻滾的瘋狂。

    但無論底下多么洶涌,余弦的表面始終都……沒什么反應。

    羅摩寺從下車步行開始便初現端倪,從外部持槍的軍兵可以看出內部并不簡單,但遠遠看去就能看出一個尖頭,尖頂佛塔往下的輪廓就是金碧輝煌。

    再走更近,金碧輝煌的是堆疊起來的骸骨,層層疊疊的頭與身骨堆疊支撐,穿插著構建起一座高大的寺廟。在寺廟的最高處,坐著一尊金色的佛,數十層樓那么高,顯得莊嚴肅穆。但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同樣疊著一層層的坑洼。

    而金骸骨堆成的高塔旁,橫七豎八地插著佛像。

    同樣是純金。

    余弦往后望了一眼,已經看不到原來的人的痕跡。

    但這樣的金碧輝煌都沒讓人一刀刀地刮光,背后大概有些秘密。

    或許也不是秘密,因為一路上橫七豎八地倒了不少人的尸體。

    “滴,檢測到系統BUG——血海系統已準備完畢——是否啟用自動修復?”

    “修復。”

    余弦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血海系統損壞的時候,他需要自行進行推,如同后臺自動運行的程序缺失,程序員這個時候就需要參與進去補上漏洞。

    但當血海系統修復完成,則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懶人一個,啥東西都要全自動。

    在他念完這兩個字之后,插在地上的佛像緩緩地動了。

    不,不僅是地上的佛像在動。那尊幾十層樓高的大佛也動了。

    此刻的場景像是一個詭異的特效畫面,只是這一切都圍繞著余弦而運作。

    此刻的余弦眼里沒有別人,也不存在任何其他事情。

    他一步步地朝著寺廟走去,而白書劍和歐陽曼云被微笑的佛像攔在了外圍。

    這樣詭譎的場景,帶給人的已經不是肅穆,而是壓迫感極強的恐懼。

    金色的絲線像是藤蔓,層層疊疊地纏繞住余弦的小腿,再往上攀爬,編織而成長衣,純金地流光溢彩。

    原本的衣料被這種東西迅速地溶解,又被重組。

    佛像活了,它們圍繞在余弦身邊,比余弦皆高出一倍,微笑著彎下腰,如破土的金筍,又如搖晃的蘆葦,一圈圈地縱深環繞,蕩出金色的漣漪,目光所及之處,被巨大神像環繞在中間的,是一步步往前走的余弦。

    它們卻沒有觸碰余弦。

    換句話說,它們沒能觸碰得到余弦。

    金絲衣,著寶石,戴冠冕。

    這是人能給神的最好的東西。

    余弦的手腕纏上了一圈圈如蛇般往上攀爬的珍珠,然后是珠寶玉石,大紅大綠,閃得人心恍惚,卻襯得他的眼神更冷。

    但頃刻間,珍珠玉石砸在地上,伴著清脆的玉石碎裂之聲,滾落或損毀。

    一輪黑洞洞的天日懸于高空。

    它是災難的啟示,比邪更邪。

    以暴制暴。

    隨著余弦的接近,那尊巨大的佛像微笑的表情呈現出裂縫,它的表情開始扭曲,變得極為痛苦,慈悲或憐憫不復存在,只剩下扭曲的樣貌,和悠長痛苦的嘯叫。

    余弦聽不到尖叫,因為系統已經在他耳邊尖叫了很久了,很吵。

    黑日跟著余弦的腳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墜落。

    隨著黑日的墜落,黑日之前的佛像從中間一點點融化裂開,血肉翻出,血蟲逸散,四散而逃,卻又一個個被無形的力量碾爆。空氣中揚起血霧,遮天蔽日,連帶著整個空間也變得壓抑而暗沉。

    像是無形之中有千鈞重力,一個個地往下壓,連帶著豎直在地上的神像也一個個被融化,碾壓到地上,化為平面。

    最終,高聳的神的意向淪為一片平地。

    余弦的步伐停住,他背對著眾生,站在一片已經不算是廢墟的廢墟之中。

    黑日墜,攀云梯,弒偽神。

    神靈已死,人鬼同路。

    而平等,就是平等地虛無。

    一只血色飛蛾停在余弦肩頭,顫了顫翅膀。

    余弦回頭,歐陽曼云已經倒在地上,七竅流血,眼眶黑洞洞的,皆是已經爆炸斷裂的血蟲。

    而白書劍站在歐陽曼云的身后,邁過歐陽曼云,朝著余弦走來。

    余弦沒有動。

    白書劍走到余弦身前,為余弦披上了西裝外套。

    余弦披著白書劍的外套,手指放上白書劍的喉嚨。

    一瞬間,刺骨的寒意侵入白書劍的全身。

    余弦靜靜地看著白書劍,白書劍卻只是笑,穩著顫抖的手指,為余弦仔仔細細地系上外套的扣子。

    像他們的上輩子,數不清的前世。

    冰冷的神,虔誠而狂熱的信徒,被扭曲的信仰和神對于滅世無所謂的態度,徹徹底底的同流合污。

    說到底,余弦不在乎人類是死是活。

    如果神靈純善,世上本無戰爭。

    痛苦和攻殲也將不存。

    只可惜,神神鬼鬼,都終歸于人本身。

    人不會用神,神也是邪神。

    最終,余弦還是收回了手指。

    他笑了,開口:“你們人類真有意思。”

    睫毛顫動,睫毛下空洞的瞳仁,像剛剛碾爆佛像揚起的血霧,也像那一輪黑日。

    白書劍把歐陽曼云推進了鬼域。

    血蟲被自行修復的系統碾壓,內臟爆裂而死。

    白書劍為余弦系上了最后一顆扣子。他一直微微低著頭,動作細致而溫柔。

    他微笑道:“是。”

    而在那一瞬間之前,映入白書劍眼簾的,是那只蜿蜒在歐陽曼云胸口的血色飛蛾。

    它曾停留在余弦的肩頭,從腰線蔓延,連成片。

    第122章 間奏(1) 小情侶就是小情侶啊……

    解決了BUG的問題之后, 余弦并沒有在東南亞久留。

    這里當然艷麗、旖旎,但無處不在的寺廟,和突然蹦出來的木偶人, 都在告訴余弦這個地方或許并不是太適合他久留。

    但更大的原因是,余弦想回家了。

    他就是個沒什么愛好的宅男, 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家一邊擼狗一邊玩電腦, 那種看上去就特別炫酷的現充生活一年有那么一兩次也就夠了。

    剛下飛機,段永晝就已經在他們的必經之路等著了。

    更準確地說,是在那兒堵著。

    因為余弦坐的是白書劍開的商務車, 段永晝顯然也預判到了這點——不知道是因為了解白書劍,還是因為過于了解余弦。

    在他和白書劍雙雙恢復記憶之后,他確實非常自然地把白書劍當成了比較好用的司機。

    當然,除了把白書劍當司機之外, 余弦也并沒有其他的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

    而歐陽曼云的死,成了多年之后才會去揭曉的秘密。

    但人類究竟能不能避免團滅的結局還另說, 說不定過個幾年全世界都毀滅了呢?

    余弦對此看得很開。

    見到段永晝, 余弦開口叫停了白書劍。白書劍的商務車緩緩停靠, 他下了車,幫余弦拉開車門, 再微笑著看了一眼下了車的段永晝。

    段永晝邁著長腿, 幾乎是沖了過來, 再穩穩停在余弦身邊。

    這個時候, 被夾在兩個西裝型男中間的余弦莫名想起一句歌詞——

    “你到底選哪一邊?”

    “中間。”

    好古早的冷笑話……

    段永晝醋壇子都要溢出來了, 他看看余弦,再看看白書劍,看著白書劍的時候眼神沉得要噴出火來,而白書劍則不疾不徐地、微笑著對段永晝點了點頭。

    再接著, 他走到余弦身邊,把幫余弦拿下車的包給了余弦。

    遞交東西的時候,白書劍的手指在余弦的指尖停留了一瞬,足以讓段永晝看到。

    但其實,兩個人回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發生。

    余弦把包背起來,對段永晝說:“走吧。”

    “下次,歡迎你到薩朗波看看。”白書劍微笑著開口,他看上去似乎有什么變化了,又似乎沒有。

    但段永晝能看出,白書劍看向余弦的眼神不一樣了。

    那里面有和他相似的、讓他驚慌的東西。

    余弦點了點頭,轉身朝著段永晝的車走去。段永晝連忙幫余弦把包背好,再幫余弦開了車門。

    余弦剛想坐好,段永晝就進了后座,反手關了車門,半壓在余弦身上,低低地嗅聞。

    這是機場給貴賓留的地下停車位,基本沒幾輛車。

    外部也看不到內里。

    余弦有點困惑:“你是狗嗎?你聞什么。”

    雖說是這樣吐槽,他倒也沒把段永晝推開。

    嚴格來說,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把手伸上段永晝的頭發,揉了揉,把那里揉散。

    段永晝抱緊余弦,聞變成了輕輕的吻。從頸側吻到唇邊,再緩慢地壓在余弦的唇上。

    那雙深而沉的眸子望著余弦,開口:“我好想你……”

    余弦:“我和白書劍沒發生什么。”

    段永晝將余弦擁得更緊。

    余弦仔細地思考了一下,他動了動,感覺到了一點什么。

    他說:“好吧,我和你證明一下。”

    ……

    證明完了。

    余弦和段永晝證明的方式非常直接粗暴,全給了段永晝。

    看,他真的沒有到處出去和人亂來。

    當然,要是亂來的話段永晝可能也只是吃大醋而已,但余弦真的沒干。

    他覺得沒什么必要。

    要說足夠的視覺和觸覺享受,段永晝這個無論什么都能接受只為了哄著余弦的人就已經提供得足夠多、足夠好了。

    段總直接就把余弦給喂飽了,那吃飽喝足的咱們小余當然也只會想懶洋洋地趴在窩里,懶得出去覓食。

    而且段永晝已經完全屬于他了。

    人魚是他親手制造出的作品,換句話說,如果他們分離,段永晝可以死。

    雖然余弦不會這么干就是了。

    但段永晝也付出了點兒小小的代價,他來接余弦的時候是下午,余弦一邊聽著歌一邊把段永晝的車開出停車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余弦還順便開了車窗散味,段永晝的西裝外套蓋在腿上。

    眼里有著清澈愚蠢大學生氣息、坐得端端正正開車的的美人,和旁邊雙目有些放空但仍難掩氣勢的英俊男人,讓人總覺得這是不是男人在教自己的后輩學車,或者是董事長帶了個實習生出門。

    但其實不是,因為余弦很擅長開車,他玩車的技術非常嫻熟。

    只是開這種用著順手的好車的次數,實在也不算多。

    車開上路,余弦開著開著,忽然“啊”了一聲。

    然后特別無辜地開口:“走錯路了。”

    段永晝:“……”

    是他的錯,他應該早觀察一下路況的。

    車開到余弦家樓下,余弦一停好車直奔樓上,段永晝想跟上,一扯開腿表情就變了一下,濃眉往下壓。

    不知道的能被他這表情嚇一跳,以為段總又得開始訓人。

    段永晝深吸一口氣,還是調整步伐,跟上了余弦。

    跟上之后,他伸出手,去握住余弦的手。

    整個集團的人都見不到的另一面,戀愛腦段總。

    上了樓,余弦沖去冰箱,打開,忽然想起自己沒留什么吃的。

    他就立刻跑出門,回來的時候推了一購物車的吃的。

    隔壁商場有食品區。

    他把購物車往客廳一推,又去洗澡,換了一套軟乎乎的睡衣出來。段永晝也想跟著進去,繼續被余弦關在門外。

    可能某些時候,人魚真的有莫名的優待……

    段永晝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他真的有朝一日能連自己的醋都吃。

    余弦出來之后段永晝再進浴室,兩個人就像相處了很久的已經十分默契的情侶——其實他們就是。

    他們已經磨合了兩年。

    這段時間不算長,不算短。但如果算上段永晝在血海里一遍遍回憶余弦,回憶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這段時間就顯得格外長。

    長成了執念,成了他活下來唯一的希望。

    其實段永晝自己也想不到,讓他執意活下來的唯一一個念頭,居然是回來陪在余弦身邊,而不是他在這個世界擁有的權勢和金錢。

    但仔細想想,段永晝其實也能想通。

    人一輩子不就活個執念。

    是正確是錯誤,是真是假,其實都不重要。當外人的評判標準已經成了泡影的時候,這樣的執念是什么都可以。

    他剛剛在客廳里,看著寬敞的屋子,桌子上堆了余弦剛剛撈過來的一堆零食,電視開著,播著余弦隨便點開的電影。浴室遙遠地傳來嘩嘩的水聲。

    這是一個家。

    是余弦和他,幾乎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家。

    但他們在一起了,奇跡般地沒有分開,奇跡般地一起過了兩年。

    段永晝沖洗干凈,穿上睡袍走出了浴室的門之后,余弦已經整個人縮在大沙發上一邊叼著薯條一邊看電影,非常自然地為段永晝預留了一個足夠大的位置,余弦身邊的位置。

    有些話他們不會說,也基本沒什么必要開口。

    段永晝坐下,就坐在余弦身邊,余弦很自然地靠過來,想了想,忽然開口:“我去了那邊的一個寺廟,很大,我許了一個愿。”

    段永晝笑著問:“是什么愿望?”

    余弦叼著薯條想了一會,搖搖頭,還是沒有說出來。

    人來人往的寺廟前,陽光落在余弦的發梢,將棕色的發梢照得剔透。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看著與游客無異的神祇,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會驚嘆居然有人能如此漂亮,而想不到這是一個神明。

    余弦虔誠地許了一個愿。

    他許愿段永晝能在幾十年后也得體地、慢慢地老去。

    再慢一些。

    第123章 間奏(2) 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分手了……

    “你好, 你們為什么都這么高啊?”

    聽到這個聲音的人向著聲音來源處望去,臉上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快步走開。

    有的人則是直接發出尖叫, 跑走了。

    出聲詢問者感到十分莫名,也十分委屈。他只是發現其他人都好高好高, 想去問問他們而已, 怎么沒有人愿意和他說話啊?

    “你好,請問……”

    又一聲尖叫,又一個被詢問的人跑走。

    只留下詢問者留在原地。

    他緩緩轉動眼睛, 看到了一雙靴子,踏,踏,踏, 朝著他走近。然后是一雙手將他托了起來,放到與對面平行的位置。那個把他托起來的人有一張十分漂亮的臉, 開了口:

    “咦?這里有顆頭在說話……”

    聽對方說完這句話, 他發出了和之前被詢問的路人一樣的尖叫。

    余弦捧著斷頭, 看著面前斷裂的頭緩緩停止一切生命表征,也漸漸沒了呼吸。

    他再轉頭, 發現遠處有一具無頭的尸體, 似乎是被車碾壓過了一遍, 一動不動。

    只是位置比較隱蔽, 沒人能第一時間發現。

    反而是這顆頭滾落到了人行道上, 無知無覺地詢問著其他路人。

    余弦嘆了一口氣,把這顆頭放在了旁邊的石墩子上,報警。

    雖說是報警,但估計也就是叫來清一下的事情。

    他是特案組的重點監察人物, 沒有什么威脅性,也沒人敢把他設定為有威脅的存在。

    現在特案組也并不知道血海系統已經修復的事實,余弦往特案組那邊的系統里塞了一堆假數據,足以以假亂真。反正血海系統本來就足夠混亂,他的低威脅性讓他足夠不引起注意,和以前一樣。

    對于鬼到底是什么,人們眾說紛紜,也沒個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對鬼的研究就像一個空白卻迅速變得廣大的學科,而研究這種東西并不屬于余弦的課題。

    他不想研究任何東西。

    不同于其他人,余弦的存在是絕對的懶惰,他的行動絕對屬于懶惰的范疇。

    而極端的懶惰,會抹消一切意義。

    他會擁有人類的喜怒哀樂,把這些保留,然后把其他不同于人類的表征隱藏,來讓他從表現上更像一個人類。

    “這不是余弦嗎?”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余弦循著聲音抬頭,面前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胖耳大腮,鼻孔和棱形嘴唇都外翻,整張臉像一個被攤過后再發酵的面餅。

    而在他身邊,則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穿著簡單的吊帶裙,同樣看著余弦。

    余弦努力地想了想,也沒想起來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但看起來來者不善。

    他點了點頭,不想搭,男人就十分積極地開口:“好久不見啊,大學畢業后就沒怎么聽過你了,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分手了啊?”

    余弦:“?”

    “怎么會呢。”旁邊的女人作出一幅驚訝狀,“當時段總和余弦可是人人羨慕的一對,大家都知道的,余弦你……不會真的沒繼續和他在一起了吧?”

    余弦:“對。”

    其實他沒聽進去。

    他實在記不起來這兩個人是誰了……

    “別難過別難過,緣分這種事情是天注定的,對了余弦,你最近在干什么啊?”

    男人接著問。

    他倆一唱一和的,好像在聽見余弦和段永晝分手之后,就有一種喜上眉梢、大仇得報的暢快感。

    余弦想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對了,你們是……”

    隨著他的話,那兩個人似乎很驕傲似的,眼神都跟著變亮了。

    余弦:“哦我記不起來了,但我記得……之前你們在學校挺有名的?”

    那女人點點頭,挽著男人的手自豪地說:“我現在和他結婚了,過上了開豪車住別墅的好日子,余弦,你也別難過,就算沒辦法和段總繼續,你也能找到適合你的男人……”

    “在說什么呢?”

    這個時候,一輛車停在了路邊。

    那男人看著那輛車的牌子,眼睛都直了。

    段永晝開了車門,從車上下來,挑眉看向那兩人:“你們是……”

    “對,段總,我們就是大學那會兒的……”

    居然能被段永晝認出來,那兩個人連忙答應,也沒有了剛剛高高在上的優越勁兒。

    一時間,余弦看出了“點頭哈腰”的感覺。

    段永晝:“你們是當時想在學校里炒作,結果沒余弦有名的那對吧?我記得你們,呵呵。”

    他笑得特別誠實,面容舒展起來,卻莫名地讓人感覺如芒刺在背。

    他的記憶比余弦要好得多。

    余弦也不是人淡如菊那掛兒的,還算是有仇必報,但更多情況是余弦心太大了,根本不知道究竟有誰在背后揍他,就總會莫名其妙地挨一悶棍,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也就不追究。

    但段永晝管啊。

    果不其然,余弦一臉茫然:啊?有這事兒嗎?

    他特別困惑地看向段永晝,段永晝簡單解釋道:“你當時在學校很有名。”

    就連他一開始,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名。

    余弦:“其實我不太清楚……”

    段永晝:“他倆想蹭你名氣約你出來,沒約著,你倆都沒看上,他倆就自己組成情侶了,我記得,結果還是沒你一個人有名。”

    那兩個人被段永晝點明了,臉色特別精彩。

    尤其是兩個人都想和余弦交往這事兒直接被段永晝點出來了,就更精彩了。

    只是余弦看人卡顏卡身材,顏刁嘴挑,看都沒看就走了。

    談話直到現在,他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那個男的一眼。

    段永晝繼續開口:“我看你不回我,就想著你會不會在外面逛,接你去吃飯,之前預約了一家餐廳,還不錯,想帶你試試,你去嗎?”

    余弦:“吃。”

    正好餓了。

    段永晝微笑著為余弦打開車門,讓余弦坐上后座,再繞去前座,揚長而去。

    甚至都不需要寒暄。

    這兩個人也不屬于余弦的交際圈,事實上,即使余弦不知道,但其實大學班級久未見面的同學都能念出余弦的名字。

    他卻不怎么記得其他人。

    而段永晝在和余弦交往——甚至是在交往之前那段“接觸”的時間,就已經做了非常多的事情,才一步步地占據了余弦身邊的位置,其中的路途曲折不能與外人說,段永晝卻是覺得這是他做得最正確的決定。

    而這一切,還得從段永晝剛回國那年開始說起……

    第124章 海王回憶錄(1) 初次見面,雙方都很……

    如果你問余弦大學里誰比較有名, 余弦會回答他也不知道。

    所以故事完全不可能是從他的視角開始的。

    大學很大,人員很雜,有的是卷績點卷考研的奮斗者, 也有的是像余弦這樣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填飽肚子萬事不愁的擺學家。

    但也有一小部分特例中的特例,便是教授們提起的時候都會點點頭的“別人家的學生”——真正的豪奢二代, 段永晝。

    段氏集團是這片區域的人都不會忽視的存在, 段永晝本可以直接拿著全省第一的成績上全國最頂尖大學,但或許是因為需要照顧在本市的家族產業,他還是拿著一份耀眼的成績單直接上了這里最好的專業。

    在進了學校之后一段時間, 就又直接出國進修兼從商,到大三的時候才回到校園。

    而那個時候,余弦剛剛大二。

    按來說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有所交集,但余弦實在是太出名了。

    是的, 出名。

    誰都知道大一新生里出了個逆天玩意兒,這人前腳剛和188 的大院冠軍籃球隊主力勾搭上, 進了私人影院, 后腳不知道為什么又分了, 緊接著,有人看到頂級券商的、本校生卷死績點和實習經歷才能被其面試的從業人士來找了余弦兜風, 然后是又一個籃球隊的成員和他牽手散步, 接著還有醫學院里會跳街舞一舉成名的帥哥和他一起吃飯……

    短短一個大一, 這個名為余弦的傳奇人物, 把單身狀態的本校帥哥像掃雷一樣篩了個遍, 重復了一遍飛速在一起然后飛速分手的進程。

    經常是有人昨天看到他還和某個帥哥走在一起,明天身邊人就不見了,換上一個新的,猛然一看, 又是一個曾出現在表白墻上的帥哥……

    不僅如此,這人身邊還全是校內公認的美女。美人們抱抱貼貼,情比金堅。別的男人勾搭不到的,好像全圍在了余弦身邊。

    這會兒,不僅女同胞們大為震驚,男同胞們更是咬牙切齒。

    有人扒出,這余弦不僅長得漂亮,還曾年紀輕輕拿過計算機大賽特等獎……

    但又有人說,余弦這人大學期間就沒干過什么正經事兒……

    一時間流言四起。

    偏偏這人又和鬼一樣,如果不是和帥哥美女一起,那基本就不出門了。

    曾有人觀察過這名為余弦的新生的行動軌跡,發現他最常走的路就是從宿舍走到宿舍樓下門口拿外賣。

    然后再走回去。

    而據身邊人評價,余弦這人別的特點沒有,就是特好說話。

    所以名聲兩極分化。

    段永晝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國的。

    段永晝這邊的名聲,就和余弦很不一樣。

    如果說余弦的名氣是漫山桃花朵朵開,段永晝的名字給人的觀感就更嚴肅、更遙不可及,畢竟大家都是只聞段家公子大名,卻難見其人,已經默認了和他并不是一個圈層,就更難以去勾搭,提起這個名字,就只有一邊倒的齊刷刷的敬畏之嘆。

    但縱使看上去難以勾搭,校內大小二代們借著接風洗塵邀請段永晝的飯局、酒局,還是沒有斷過。

    而段永晝也并不端架子,也或許是別有用意,至少剛回國的那段時間,段公子一向是來者不拒,廣結善緣。

    這又是只能聽聞段永晝“學霸”“卷王”“二代”光環的大眾們,所無法見到的另一面。

    進退有度,左右逢源。

    局參加得雜了,有人要找話題,話題就不自覺地轉到了余弦這個極為有爭議性的傳奇人物的身上。

    段永晝只是聽聽而已,并沒有好奇,也沒有探究。

    在他當下的認知里,余弦畢竟和他并不熟悉。

    既然從未接觸,他自然不會評價,好惡也就無從談起。

    好奇嗎?

    不好奇。

    兩個人本來不應該有什么交集,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場商K。

    圈子里的二代盛情邀請了數次,說是來了一定不會失望,段永晝才抽出時間參加。

    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秀著身材,彼此交互,雖說都是圈外人擠不進的二代圈,此時倒也沒有多高級。考量著彼此可以交換的資源和籌碼,為未來鋪陳更遠的路。

    一眾人的簇擁下,段永晝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包間角落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第一眼就讓人公認的,當之無愧的美人。

    美人的皮膚很白,棕色的發扎起到腦后,露出清晰瘦削的下頜線,往下延伸是修長的頸部線條,肩膀又平又直,寬窄恰到好處,反而顯出幾分凌厲的氣勢來。一身黑色裙裝,肩膀上披了一條西裝外套,又并不像廉價網購的西裝款式,帶了些許設計感。

    這人的臉上帶了淡妝,在昏暗的燈光中,五官立體得格外出挑。

    可以說是清秀,又多幾分成熟。

    這是整容都整不出來的臉。

    余弦整個人卻是冷的,倦怠的,那不是美而自知的矜持,更像是對世間萬物提不起興趣的、厭煩的困倦。

    有人為此覺得尖銳,有人卻會覺得看到幾分自己。

    “段哥,這就是那個余弦。”

    這個時候,看到段永晝在看余弦,有人及時上來講解。

    人長得漂亮,就是性格不太好。

    甚至都沒有往這里看一眼。

    其實余弦沒想那么多,他只是在尋思這里怎么沒幾個長得好看的啊。

    最好看的那個看著也不好惹,有點嚇人,估計勾搭不了。

    勾搭不了就算了吧。

    他的視線并沒有久留。

    他剛從袁初那兒拍完電影回來,走回宿舍的時候就被拉走了,到了這里之后一個人都不認識,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又不會喝酒,給自己點了杯冰紅茶,躲在角落看著眾人。

    有點困了。

    余弦瞇起眼睛。

    他的舍友袁初導演的時候對鏡頭要求奇高,對演員要求極為嚴苛,那些鏡頭拍了一遍又一遍。余弦也累了。

    袁初也說,如果不是余弦好說話,這部電影還真的找不到第二個演員。

    就連這個女主角的反串,都是因為袁初找其他人試鏡了一遍,發現其他人不僅演技不如余弦,長得還沒余弦好看,索性修改了下劇本,確定讓余弦連女主一起演。

    平時宿舍關系都很好,對于余弦來說幫這點忙也沒什么。

    畢竟他和袁初同樣性格內向,但袁初身邊跟了個洛文成,平日里什么事情都順著袁初,宿舍聚在一塊,平時一個人吃不完的大菜,四個大學男的湊湊也能吃完。

    袁初曾說,要拍一部完整的好電影,讓別人都記住他。

    也許也是因為袁初有這樣的志向,余弦才會愿意去出鏡。

    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雖然他不喝酒。

    一個小的平臺帶來小范圍的受眾,小的群體不敵資本,一廂情愿地為自己的夢想買單,到遇到真正的問題時不會有任何話語權。一個小小的導演,到最后或許會被人遺忘,或被另一個導演取代。

    一個主流的、可以過審的、可以造神的導演。

    余弦并不能算是意外,只是以他的性格,實在也不想參與這些東西——他和袁初的性格天差地別,也沒有什么志向,平時只是做了幾個免費網站給別人用,有的時候被攻擊了,懶得維護也就關停了,只有幾個小網站和烏鴉還運轉著。

    他做的那些網站倒也不算違規,只是攔著其他人賺錢了。

    余弦已經游戲過一遍人間,實在是找不到什么好玩的了,也就倦怠地面對整個世界,包括自己。

    世間萬物,毫無新意。

    但或許,余弦答應了參拍這部電影,也是希望這簇由袁初點燃的火苗,能燃燒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而剩余的其他時間,他的人生則只留下享樂主義的虛無。

    剝離了人類出于社會結構的需要而賦予金錢和權力的意義,回歸到最原始的欲望本身。

    皮囊就是至高無上的樂趣。

    你看他像不像個人。

    “余弦,你不唱歌嗎? ”

    這個時候,身邊的人好奇地問道。

    余弦搖搖頭:“我不會唱歌。”

    這兒的人都在爭著唱歌,有幾個人唱得很不錯,他很有自知之明,坐這里就行。

    “段哥就是受歡迎啊,身邊都是人……旁邊那個,他爸的公司估計還得拉段哥的贊助,還有那個是學生會的,搞活動也得來問問段哥,要是他點頭了,這兩年的指標都不愁了……”

    旁人向他介紹道。

    余弦:“段哥? ”.

    他又將視線挪回去,看向一眾青年人中那個端正坐著的、身量最高的男人,劍眉星目,肩寬腰窄,腿很長。

    只是不好惹。

    余弦看人也看氣質,知道誰輕佻能玩,誰處事慎重,簡單點兒來說,就是門檻太高,踏不進去。

    “就是段永晝了,剛回國,段家公子哥,就是咱們市中心那一片,就是屬于段氏的。”

    余弦:“哦……有錢人。”

    他把一杯冰紅茶喝完了,又把面前果盤里的西瓜沒有眼色地炫了大半,就準備回去。

    剛準備走出去,又被組局的人拉回來:“哎,小余啊! ”

    余弦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扯著站到了段永晝面前。他穿著高跟鞋,站著,而段永晝正好抬了頭。

    余弦皺起了眉,旁邊的人還在絮絮叨叨地開口:“小余,你怎么沒見段哥就準備走了,段哥,這是余弦,大二的風云人物。”

    余弦抽回了手,站穩,這個時候段永晝也站了起來,開口:“你是不是準備回去? ”

    他很高,余弦穿了高跟鞋,少說也得一米九,段永晝卻與余弦齊平,比他還高上一些。

    余弦沒有好氣:“嗯。”

    段永晝開口:“那我和你一起回去,男生宿舍,一起打車,順路。”

    余弦看向段永晝,有點驚訝。

    旁邊的人詫異道:“段哥,你不是開了自己的車……”

    “我喝酒了。以后這樣的局別帶我來了,”段永晝搖搖頭,看了余弦一眼,“你剛剛提的東西,之后再說吧。”

    那就是沒得談。

    把余弦帶來當盤菜,挺沒意思的。

    這會兒連段永晝都要走,組局的人是徹底慌了,段永晝走了,這局最大的金大腿就沒了。

    但他又不敢攔,只能站在余弦身前,企圖把余弦留住。他隱約覺得這和余弦有些關系。

    話還沒開口,余弦踩了他一腳,直接走出了包間的門。

    尖跟踩人,一米八的一百多斤,分了一半直接碾上去。

    那人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非常扭曲。

    段永晝眼里點起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抹笑意,順勢跟了出去。

    包間的門在身后關上,段永晝對余弦點點頭:“接下來要一起,還是你自己走? "

    余弦:“啊? 不是一起嗎? ”

    當然,如果換個其他人,他會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人。他余弦最擅長的就是沒眼力見。

    但如果是段永晝,余弦還是不會太快離開。

    段永晝:“那就一起。”

    他轉身向前走了幾步,發現余弦沒跟上來,轉身一看,余弦艱難地蹬著高跟鞋往前走。感覺是新長出的腳,還沒用習慣。

    看段永晝在盯著自己的鞋看,余弦解釋道:“白天在幫舍友拍電影。”

    沒人能告訴他一個美人在此刻這種打扮究竟多有視覺沖擊力,難以喻的異常變成了正常,而余弦遲鈍到未曾意識到這一切。

    所以他開口:“我可以扶著你走嗎? ”

    他倆都是男的,段永晝應該是直男,扶著走也不會發生什么。多完美的解決方案。

    段永晝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

    余弦直接攬上了他的手臂,默默感嘆,段永晝真的高。

    他自己就是實打實的一米八出頭,和那些謊報身高的男的還不一樣,真是一米八,所以之前和他有過露水情緣的男人們有些可能還比他矮上那么一兩厘米。

    不過畢竟是1,他還是不討厭自己比0高的感覺的……倒不如說那也很有趣。

    也有比他高的,但也都沒有段永晝這么高、這么結實。

    段永晝輕咳一聲,問: "你是想和我打車,還是坐我的車? 我有司機,可以直接開到宿舍樓下。”

    他的聲音有些僵硬,也有些緊張。

    多稀奇,這樣的段永晝也會緊張。

    但這確實也是段永晝第一次和一個人這么近距離地接觸。

    余弦:“啊? 啊……那就坐你的車吧。”

    這個叫段永晝的家伙,人還怪好的嘞……

    第125章 海王回憶錄(2)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余弦坐在后座, 段永晝就坐在副駕駛。

    余弦有些困了,打開手機,是舍友袁初的信息:“幾點回來?你是不是還穿著高跟鞋啊, 我帶著拖鞋去接你。”

    余弦:“謝謝。我可能直接到宿舍樓下吧,快到了給你發消息。”

    袁初:“好。”

    夜晚很安靜, 空間也很靜。余弦去看了看段永晝的側顏, 對方只是端正地坐著,看不出什么來。也沒人開口說話。

    余弦沒多想,等車到了宿舍樓下, 袁初已經拎著一雙拖鞋在宿舍樓下等著了。

    他們宿舍沒有宵禁。

    車門打開,余弦在車上脫了鞋,拎著那雙高跟赤腳踩上粗糙的地面,走了幾步, 穿上了袁初放地上的鞋,再回頭看向段永晝, 開口:“謝謝。你不回宿舍嗎?”

    段永晝搖搖頭:“我還有點事。”

    他剛剛只是想把余弦帶回來, 反正他有司機, 去哪都算方便。房子就買在學校內,學校附近就是他的公司, 順路并不是謊話。

    余弦點點頭:“好。”

    他轉身就要走。

    段永晝卻忽然開口:“等等……”

    就這么走了?

    剛剛其他人排著隊找他要聯系方式, 給他遞名片, 余弦就這么直接……

    段永晝莫名有點蒙, 但還是下意識叫住了余弦。

    余弦轉頭:“有什么事嗎?”

    他的眼神淡淡的, 看不出什么情緒,只有些許疑惑。

    段永晝:“加個聯系方式吧。”

    余弦想了想,笑道:“好。”

    一切都順利得讓人感到怪異,段永晝和余弦交換了聯系方式, 只是他總覺得,有什么不太對。

    不知是略有沖動的自己不太對,還是余弦這個人讓他感到一絲奇怪。

    余弦看著他的眼神很奇怪。

    段永晝坐回了車,拿到了余弦的聯系方式,才一下反應過來,其實余弦根本不覺得他和自己會有進一步交集。

    所以從一開始,就算提出需要他幫忙,余弦的態度也始終是淡淡的。

    那是一種知道事情發展進程之后的極端冷漠和不在意,仿佛余弦清楚他和段永晝只會有這一面,不會有下一次相遇。

    他們的圈層、階級,都注定了他們從客觀上就是很難接觸到彼此。

    而且余弦其實很清楚自己過來是因為什么——

    或許從看到段永晝的那一刻開始,余弦就知道了。

    他是漂亮,所以被主事人拉來當了配菜。但這只是因為余弦的性格好,所以余弦并未對段永晝生氣。

    而段永晝……

    他……不能說不喜歡余弦……

    可不應該是那種喜歡。

    段永晝也是第一次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無論對方是誰,無論對方有多優秀的外貌,從未有一個人給他帶來與余弦相似的感覺。

    他確實認識一些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縱使并不常接觸,仍然清楚他們對待感情會是個什么狀態。

    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參與這一切。

    但或許是喝了一些酒,又或許是因為什么其他東西。當這個名叫余弦的人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似乎他某個方面的感知,因為見到了余弦才開始蘇醒。

    段永晝想了想,還是聯系了主事人,幫著給了余弦的酒水費。

    他本來就沒喝酒。

    對方誠惶誠恐地退回了錢,并保證不會去找余弦要,段永晝才關了這個對話框,遲疑了一下,打開了和余弦的對話框。

    如果余弦能聽到段永晝這番心自白,他一定會默默地點評一句處男懷春。

    但他沒有。

    他穿著拖鞋和袁初溜回了宿舍。

    段永晝還向他要個聯系方式,已經超出余弦的解范圍了。

    段永晝的猜測沒錯,他確實知道自己被拿來當盤菜,但來都來了,他也想順便湊湊熱鬧,而且段永晝確實足夠養眼。

    他是存了一些勾搭段永晝的心思的,但想了想也就放棄了。

    首先,他玩夠了。

    其次,段永晝看著也不是那種好勾搭的人。

    智商太好、現實太成功的人分為兩類,一類在情場上熟練流連,已經成了一尾靈活的魚,滑不溜秋,在每個池塘里停留,又片葉不沾身,認為別人只是為了他的錢,發自內心地看不起對方;另一類偏偏認真專情、天生浪漫。

    但這兩類人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和他都沒關系。

    玩玩就行。

    如果想和段永晝玩,余弦是有把握能玩到第一次的,但后續只會像他的其他關系一樣急速崩盤,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天生就不是那種懂得如何付出和回報感情的人。

    但段永晝人還不錯,所以余弦覺得能給彼此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就已經很好了。

    如果真玩過一遍,就什么好印象也沒法留,之后只會徒留尷尬。

    余弦他……莫名不太想這樣。

    畢竟段永晝確實幫了他。

    至于之后,兩個人大概也不會有什么交集。

    袁初把卸妝油抹上余弦的臉,給他一頓呼嚕,余弦就這么任由袁初給他呼嚕臉,也不動,乖乖站著。

    洛文成已經上床睡覺了,他作息特規律,但其他舍友怎么樣他也不會太在意。

    袁初睡得太晚他會有些生氣,催袁初早些休息,但袁初裝裝可憐,洛文成也會立馬沒了脾氣。

    洗漱完畢,余弦換好T恤和大短褲,爬上床。他的床沒有蚊帳,只有床單、枕頭和被子,一點裝飾都沒有。他掏出手機,發現聊天軟件里多了一個紅點。

    段永晝。

    ……他看錯了?

    所以其實段永晝也屬于那種養一個魚塘的人?

    余弦盯著段永晝發來的“回宿舍了嗎?”一會兒,回了一個:“回了。”

    段永晝秒回:“好。”

    段永晝:“好好休息。”

    余弦:“哦,好好休息。”

    他皺著眉頭,無語地看了對話框一會兒,也不知道段永晝到底想和他表達什么。

    段永晝接著就沒聲兒了。

    這路數,確實讓人捉摸不透。

    和那些想搭訕余弦的男人還不一樣,有的男人長得不咋地,勝在自信,一上來就問這問那,禮貌聊了幾句直接喊寶貝的有,說“天塌下來有我幫你頂著”的有……實際上可能還沒余弦高。

    但段永晝。

    他好像有點想和余弦搭話,又好像有點不想。

    余弦也沒管,開始刷視頻玩手機,直到袁初在下面剪完視頻關了燈,余弦的手機屏幕還在那里亮著。

    第126章 海王回憶錄(3) 段永晝的千層套路……

    如果你問余弦在這之后和段永晝聊天了嗎, 答案是沒聊。

    段永晝很忙,忙到沒時間去顧及其他東西,每天不是高強度的學習就是工作, 出國回來之后的攤子需要一點一點收拾。

    追求權力與滿足自己的野心是他的愛好和習慣,即使對余弦抱有好感, 也確實有追求余弦的想法, 但段永晝并不打算第一時間就付諸實施。

    只是偶爾,碰巧閑暇下來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余弦。

    余弦漂亮得毋庸置疑, 他是人群中的焦點,僅僅憑借這張臉就可以得到很多喜歡。擁有美貌的人很多,漂亮到這種程度的卻并不算多。

    但讓段永晝更記憶深刻的,卻是余弦的眼神。

    淡淡的、疏離的, 像是看透了他又看透了自己的眼神。

    有什么能打動一個人?一場深入的談話,還是一個眼神?

    至少對于段永晝來說, 弦外之音, 一眼就夠。

    至于到底是不是被余弦的漂亮迷惑了心智, 這個時候的段永晝顯然是分辨不出來的。

    況且從他人對余弦的態度來看,段永晝認為, 余弦并不算壞人。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余弦猜的沒錯, 這個世界上功成名就的現充里確實分為兩類。

    第一類把人當成了玩具, 把交易當成了籌碼;而另一類始終保存著真心和深情, 靈活的腦子和優越的體能讓他們博覽群書、能出色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卻也心緒敏銳。

    而這類人中能夠拎清楚自己在感情和工作生活中的位置的,并不多。

    此時的余弦,并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得到了這個叫段永晝的人的關注。

    余弦也很忙,忙著去玩游戲、看書、吃好吃的, 忙著擺爛,忙著享受生活。

    他根本就不認為他和段永晝這種人能有什么交集,而且被追求慣了的家伙也從來不缺人喜歡,如果段永晝真的給他找話題尬聊,余弦反而會覺得段永晝另有所圖。

    他會跑。

    還好段永晝沒這么干。

    兩個人同在一個校園,就像是兩條并不相交的平行線。

    某種程度上,他們可以共鳴,但至少在那次商K之后的半個月,他們從未交集。

    但緣分這東西或多或少有些奇妙。

    如果不是段永晝碰巧答應了那次邀約,或余弦不是碰巧被拉去參加了聚會,他倆根本就不可能相遇。

    而偌大的校園里,或校園附近的地方,兩個人相遇的概率其實非常小。

    但段永晝卻一眼就看見了余弦。

    余弦正站在奶茶店前面,側顏精致,神色很淡,但因為體態修長,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在那里。

    他并沒有穿裙子……不過想想也是,他本來就不常穿。

    簡單的襯衫和工裝長褲,能看出這是一個高挑的青年。

    又帶給人不太一樣的感知。

    但就是格外順眼。

    段永晝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走到近處,段永晝發現余弦的面前擺著好多杯……奶茶。

    段永晝:“?”

    這么能喝?

    不對。

    段永晝再看了看,奶茶店旁邊展示著一個牌子,抽獎得奶茶。但得奶茶的條件非常苛刻,基本是買七八杯才能拿到一杯。

    而那個特等獎的得主,可以免費喝十五杯奶茶。

    這個活動今天早上才開始的。

    余弦當天早上就抽中了。

    超級歐皇。

    段永晝打了招呼,余弦這才轉過頭,神色有些驚訝,但笑著打了招呼:“你好。”

    “這是?”段永晝也笑了,將視線轉向余弦手中的奶茶。

    “我中了個獎,帶回去給他們喝……啊,你要嗎?我有十五杯的額度。”

    段永晝挑眉:“你全送出去了?”

    “還有三杯,不算吧。”余弦有些懵地開口。

    奶茶還在做,沒做完,三個店員奮力制作中,沒時間看這里。

    規定是一個月內喝完不同的種類,但這個規定有漏洞,沒有規定不能一下買完。

    大概設定了這個規定的人,也沒想到獲得特等獎的人會干脆利落地把大半奶茶一次性送給其他人。

    段永晝:“我也要一杯。”

    余弦拿著抽獎票的手就往店員那伸。

    段永晝:“我自己付。”

    余弦的手默默地收了回來。

    段永晝默默看著余弦的小動作,提起了另一個話題:“這么多奶茶,你一個人提回去嗎?”

    余弦開口:“啊,本來是朋友幫我提的,但他們回來太遠了,我自己可以提著去坐校車。”

    段永晝:“我幫你一起?我沒什么安排。”

    余弦:“謝謝。”

    段永晝點了單,因為他只有一杯,所以店員給他提前安排。余弦的單還有幾杯,在等待間隙,他們就坐在店里一起等。

    鋪面狹窄,而段永晝的腿很長。他沒有穿西裝,參加工作和會議之外的時間他基本都不怎么穿西裝,但一個一米九幾的人坐在這種狹窄的地方,還是顯得格外有視覺沖擊力。

    段永晝的奶茶——準確來說只是一杯不加糖的紅茶,很快被制作完成,段永晝就一邊喝著紅茶,一邊和余弦一起等著。

    ……不太好喝。

    也可能是因為段永晝沒怎么喝過,不太喝的慣。

    其實他并不是沒有安排……

    但余弦身邊的氣氛莫名地就是歲月靜好。

    讓人莫名有一種和他一起消磨時間的沖動。

    余弦:誤會大了。

    他一直在悄悄觀察段永晝,段永晝長得帥,確實帥,但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余弦一直不知道怎么和段永晝開口,他的奶茶還沒做完,還需要段永晝一起等。

    但段永晝好像也沒提。

    真是個照顧人情緒的好人啊!

    余弦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么,開口:“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

    他在將段永晝往外推。

    段永晝:“為什么?”

    他望著余弦,余弦莫名有些……壓迫感。

    他了解了一下段永晝,嚴格來說也不需要太了解,段家公子回國這消息在老師上課的時候早就傳遍了。是的,學生都已經不僅僅是這些消息的主要傳播源,傳播源反而是那些同樣從商的大學教授們。

    年紀輕輕的從商者,未來掌管千億級別商業帝國的男人。

    余弦頓了一下,還是開口:“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名聲不太好。你和我一起,可能也會被他們討論。”

    段永晝微笑:“我不介意。你介意嗎?”

    余弦:“我沒意見。”

    段永晝:“我們是朋友了,對嗎?”

    余弦:“對。”

    第127章 海王回憶錄(4) 你的覺悟很高,可惜……

    “你看上袁初身邊那個家伙了?”

    段氏集團辦公室, 一個漂亮的青年坐在段永晝位置的側前方。如果有誰注意到這個人,就能辨認出這是薩朗波董事長白書劍的侄子,白子悠。

    他有著一張很漂亮的臉, 鼻梁高而直,微長的碎發遮住了那雙貓眼里的精明神情。

    他同樣在那所大學里學習, 卻是直博醫學生。

    看似不爭權的角色。

    “我可能確實喜歡他。”

    段永晝對自己的感受十分坦率, 喜歡就是喜歡,既然白子悠問出,他也就承認了。

    在他幫余弦拿回奶茶之后確實出現了一些不好的輿論。

    但在余弦注意到這些之前, 段永晝就已經聯系人解決了。

    問就是金錢的力量。

    而白子悠是他圈內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對余弦的那個導演舍友袁初關注度極高,但就是死都不出現在袁初面前。

    一個明明在外人面前光輝耀眼的年輕人,偏生就是不敢去接觸自己喜歡的人, 只敢在暗處悄悄地看著。

    而這樣的白子悠,自然對袁初身邊的人有所了解。

    對余弦, 也有了解。

    白子悠:“你要想明白, 他是個海王。”

    段永晝:“只是其他人不適合他, 我明白。”

    白子悠:“他名聲很爛。”

    段永晝:“他的舍友和下屬都很喜歡他,他只是脾氣好。”

    白子悠:“他很窮, 和他在一起會降低你的生活品質。”

    段永晝:“我還沒有差勁到需要擔心另一個人會影響我賺了多少。”

    白子悠:“他……”

    段永晝站起來, 目光沉沉地看著白子悠:“你以后別坐了, 我辦公室以后只有一張沙發。”

    “好吧。”白子悠聳聳肩:“實話告訴你吧, 你還記得那個和我共建了烏鴉的黑客D0001嗎?就是他, 段永晝,恭喜你撿到寶了,一看一個準。”

    段永晝頓了一下。

    白子悠:“老實說,我挺欣賞他的……但這不影響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你是個很執拗的人,認準了一個人就不容易放手。”

    段永晝卻開口:“如果我覺得,他也是呢?”

    白子悠:“那你倆就是天雷勾地火,天造地設。”

    段永晝眼底浮現一抹笑意。

    白子悠:“不是,你真這么覺得?”

    這個時候,秘書帶著安保上了樓,禮貌地對著白子悠開口:“白先生,勞煩您起身一下,我們需要搬走這沙發。”

    段永晝坐回了自己的老板椅,動都沒動。

    董事長辦公室里的他眉目深邃,穿著西裝,高大且威嚴。

    他說一句,這里的人不會說第二句。

    如果有一個人能真的走到他的身邊,會和他一起見證一個繁盛的商業版圖,有一輩子也享受不完的、真正的榮華富貴。

    白子悠站起身,抗議道:“不厚道啊,那要是余弦來了你辦公室,你讓他坐哪?”

    段永晝:“他愿意的話,可以坐上我的位置,我站著。”

    “戀愛腦。”白子悠的眼神轉了轉,眼里閃過一絲狡黠。

    剛剛那一番試探可以看得出段永晝確實是真喜歡上余弦了。他的老友性格有多執拗,他清楚,段永晝自己也清楚。

    嚴格來說,段永晝是一個有點爹味男友的角色,處事方式穩重,想要為一個人付出的時候就默默地付出,卻也會極其主動地去追求,付出時間和精力都不在話下,有的時候有些霸道,但所有事情都會妥帖地給余弦安排好。只是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容易被海王騙。

    而余弦,馳名海外。

    但白子悠倒也沒真的想要拆散他倆,畢竟余弦是袁初欽點的電影主角。

    袁初的眼光是什么?袁初的眼光就是好,就是至高無上的真和正確。

    他對袁初的濾鏡深厚,對余弦也沒任何惡感。

    沒惡感是沒惡感,怕余弦和袁初對上眼也是真怕。

    他巴不得把袁初身邊的長得好看的全部安全送走,能送走一個是一個,能送多遠是多遠。

    “我給你看個東西。”

    白子悠翻出手機,給段永晝看了袁初的社交軟件,寥寥幾百個粉絲,但有一個熱門的帖子點贊直接上萬,幾千條全部都是夸的評論。

    “天啊太美了,這是誰……”

    “這是哪個明星嗎?好完美的五官!”

    “哥你有私人號嗎,你長得好偉大……”

    袁初發的內容,是電影里的劇照。

    其中一張,是余弦穿著女裝的劇照。人工制造的煙霧之中,高挑的身形是極為優越的外在條件,只是側顏看不清正臉。

    美,美到觸目驚心,雌雄莫辨。

    另一張,則是余弦穿著男裝的照片。

    袁初刻意挑了個讓余弦抬頭的動作,余弦倚著實木的椅子,照片照入了臉。袁初偏愛飽和度高的光感強的昏暗的畫面,鏡頭下的余弦微瞇著眼睛,看著鏡頭。視線又透過了鏡頭,劃開觀眾的感官和情緒。

    那雙眼帶著的眼神是冷的,半醒之人,濁世浮沉,懶惰背后,是如濃墨般沉沉的疲倦。

    帥,帥得讓人顫動心弦。

    一米八,沒有一厘米是白長的。

    只一眼就讓人覺得,這一定是個內在極為強勢執拗的人,說難聽點就是犟。

    不夠犟的人,不會拽著世俗的韁繩,讓一切都隨著他停下。

    懶惰,是對世俗的極端逃避和離經叛道,是沉默地往人類的定義上扇耳刮子,是虛無主義到最終消解一切意義。

    是失敗者對現實的逃避和認輸。

    也是困倦之后的將醒,是暮色沉沉、曦光將至之前那一道濃墨重彩、毫不掩飾的黑暗。

    七宗罪,拼出一個完整的我。

    余弦不是個奮進的人,但段永晝并不需要愛人奮進;余弦不是個世俗上的成功者,但段永晝也不需要愛人成功。但余弦一定是一個認了死就不回頭的犟種,一個同樣的、某種程度上的“好好先生”。

    而段永晝也一樣。

    段永晝看得出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一切都讓人覺得如果余弦能看上段永晝,他倆說不定真挺合適的。

    前提是段永晝追得到。

    就是白子悠莫名覺得,段永晝這追人的路……大抵會很艱難就是了。

    畢竟有句老話說得好。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白子悠的手一攤:“你的覺悟很高,可惜余弦談戀愛了。”

    幸災樂禍。

    第128章 海王回憶錄(5) 只做朋友也挺好的………

    大二的第一堂大課。

    余弦坐在教室里, 困得不行。

    校園的環境很好,陽光正好,溫暖和煦地照在他這個死人身上, 讓他的尸體也跟著暖暖的。

    忽然一陣議論聲傳來。

    是一陣有些熱鬧的騷動。

    余弦趴在桌子上:“誰啊……”

    他說出的話根本就抬不起來,感覺一出口就得黏在課桌上。困得要死的人, 可能說的話根本就沒成形, 別人聽不聽得到還是個問題。

    但這次他確實把話給說出來了。

    他身邊的一米七美女也和他一起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啊……”

    兩個人,誰都沒有力氣抬頭。

    困死了,恨早八。學校還大, 路又難爬。

    學生們的議論卻并沒有停止。

    “段永晝……”

    “真的是他?”

    “天,長這么帥的?”

    “好高……”

    “他不是大三了嗎?”

    段永晝?

    聽到了熟悉的名字,余弦才費勁巴拉地抬起頭,去看了那么一眼。

    段永晝正好側頭, 恰巧和他對視。

    陽光落在段永晝身上,簡潔的穿搭穿出最帥的效果。

    質感輕薄卻不顯得廉價的棕色風衣, 深色襯衫, 純白色的長褲和深色皮靴, 看似隨意卻處處是講究的英倫風格,和他高大卻無贅肉的體格也十分相稱。

    一個行走的衣架子, 模特兒般的存在。

    這畫面挺夢幻的。

    讓人感覺整個灰撲撲的教室, 因為段永晝的到來都提升了一整個檔次。

    確實賞心悅目。

    而段永晝看到余弦的時候, 笑了。

    本有些嚴肅的神情因為這個笑容而變得溫和, 讓人甚至不需要聯想, 就能不由自主地從腦海中蹦出“偏愛”這個詞。

    連他本人或許都難以意識到的偏愛。

    余弦對上段永晝的視線,就順勢朝著段永晝點了點頭,繼續趴了下去。

    隨便是誰來吧,只要不是上課鈴響、老師來了, 誰都別想讓他起來。

    而他確實也沒有被打擾,心滿意足地睡到了第一節課開始。

    第一節課下課之后,余弦……還是很困。

    其實并沒有減緩多少。

    但他的肚子餓了。

    有點兒……痛。

    但是懶得買早餐,教學樓附近也買不到。

    算了,忍忍就過去了。

    “叩叩。”

    有誰敲了敲他側前方的桌子,余弦抬頭,段永晝微笑地看著他:“你也在這兒?”

    余弦:“嗯……對。”

    段永晝看了一眼余弦旁邊的,他的朋友。

    當地頗有名望的人的女兒。

    和余弦一起在這兒趴著,看都沒看別人一眼。

    余弦的身邊其實環繞了一群并不簡單的人,但余弦自己的交友標準卻是看臉。

    簡單粗暴的標準卻帶來符合世俗觀念的結果,奇妙的巧合。

    段永晝:“我早餐買多了,要吃嗎?”

    段永晝的手上提著最簡單的豆漿油條,但豆漿不是沖泡而是黃豆現磨,裝咖啡的紙杯盛了滿滿一杯,油條也炸得酥脆,泛著金黃油亮的色澤。

    就是裝這倆的袋子看上去有點不簡單。

    感覺上面是某個挺有名的酒店的LOGO……

    余弦摸摸自己的臉,感覺臉要凹下去了。再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覺肚子也要凹下去了。

    段永晝:“油條是甜的。”

    余弦咽了一口口水。

    他想了想,還是搖搖頭:“算了吧,我不能太容易接受別人的東西。”

    教訓。

    系統無數次在他耳邊開口提(嘲)醒(諷),給他帶來的教訓。

    太容易接受人類的食物,太容易接受人類的好意,導致對方所當然地以為他允許建立關系,從而發生一系列的混亂情況。

    當然,也有他正邪不分、道德觀和節操都相當低下的原因,沒得洗。

    血海系統就是余弦本身,巨大的潛意識導致性格和利益觀念的錯亂,錯亂到最后歸于一片空白。

    其實是他自己在自言自語。

    為了不讓他繼續對人類那么溫和,血海系統直接在他的意識里建立了一個更為兇狠的防御機制。

    他自己把防御機制給拆了,結果……

    段永晝開口:“我們是朋友,對嗎?”

    ——朋友。

    防御機制沒有啟動,余弦放下心來,他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

    余弦終于接過了這份早餐,微笑著點頭:“謝謝你。”

    然后默默地走出了教室。

    段永晝看著余弦的背影,而余弦的朋友仍然懶得抬頭。

    她家并不從商,她以后也并不接手家庭的業務。但大家庭里出來的孩子難有傻子,她是余弦交際圈中的人。

    余弦走出去的時候不聲不響,他的一切都是安靜的,悄悄的。

    只是在一個已經對余弦動心的人眼里,這一切都是如此清晰。

    其他人悄悄地議論,但更多的議論并未帶有惡意,反而是善意的。八卦和探究更多,甚至有已經開始雙眼放光、顯然已經開始嗑兩個人的糧。

    絕大部分人其實并不知道余弦“有對象”這件事。

    或者說,似乎余弦并不習慣將這一切公之于眾。

    但當他身邊出現其他人被發現的時候,他好像也懶得解釋。

    段永晝能注意到,余弦的名聲確實也并沒有眾人所說的那么糟糕。

    至少似乎余弦身邊忽然出現個他,別人是覺得所當然的。

    段永晝自己也覺得所當然。

    那么,究竟是誰在背后指使?又是什么目的?

    余弦……

    段永晝坐回他原本的位置,思索著。

    那抹身影揮之不去,這個名字也被反復咀嚼。

    他真的開始喜歡對方了,毋庸置疑。

    在親眼見到余弦的時候,這種情感就最為清晰。

    在他說出兩個人是朋友的時候,余弦的神情顯然一下放松了不少。

    大概是真的已經有了戀情,才會對這種示好有抵觸心……

    但那一晚又為什么要挽著他……也不是余弦的錯。

    他們本來就是同性,稍微接觸也沒什么關系。

    他卻抱有別的心思。

    段永晝的記憶力太好,好到每一點細節、每一縷氣息,都記得尤其深刻。

    想收斂自己的情感和情緒,卻又忘不掉。

    余弦卻不會對他有感情。

    他有戀人了。

    強人所難或拆散情侶,都不是段永晝會干得出來的事。

    既然只做朋友能讓余弦那么放心,那就只做朋友。

    總比什么都不是好。

    只做朋友,也挺好的。

    如果余弦能過得開心。

    第129章 海王回憶錄(6) 夢境將期待具象化,……

    如果你問段永晝在學業和事業上的雙成功有什么訣竅, 那段永晝只會回答一個詞,堅持。

    不知疲倦、不知晝夜地連軸運轉,在忙完這件事之后再緊鑼密鼓地去安排下一件事, 讓普通人感到恐懼的極高強度工作和交際已經成了段永晝平日里生活的習慣,一樁樁一件件的日程由每一個秘書和助安排好, 他再用超出常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完成。

    累嗎?累。

    但從小到大都這么累, 段永晝反而感覺不到累。

    他只覺得他應該這么做,應如此高強度地工作,所當然地鞏固這座商業帝國。

    他的生父出軌后再娶, 而母親早亡。他對整個家庭的情感都非常淡漠,唯一留下記憶的,是他小的時候生父帶著他走過的整個集團。

    龐大,整潔, 肅穆。

    錢權,構建出秩序。

    無錢無權的人, 永遠弱勢。

    在遭受他人的背叛和分離的時候, 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回旋的手腕和余地。

    也沒有保護一個人的能力。

    段永晝在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或者說,在看見母親眼淚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的母親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 并未將他作為某種丈夫缺失的情感代償, 他和母親度過了一段真正的帶有親情的時光, 也被她教會了如何做一個人。

    再接著, 那個插足一個家庭的第三者無法懷孕, 而極度重男輕女的父親與段永晝的母親打響了奪子之戰。

    他被帶走了。

    帶回了那個對權力和金錢、美色有極度渴望的生父身邊。

    老段總很喜歡這個聰明、冷靜、乖順的孩子,他給這個孩子安排的一切學業都會被這個孩子完美地完成,然后適當地讓他享受一下父子親情。

    老段總在短暫的父慈子孝的幻象中以為是自己的魅力使然,卻沒有意識到, 他的孩子已經早早學會了如何察言觀色,也早早擁有了奪權的野心。

    段永晝是個極其現實的角色。他想達成的目標,必須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不擇手段地得到。

    某種程度上,段家父子確實一脈相承。

    直到老段總被自己引以為傲的孩子徹底扳倒,才從這場由段永晝編織的幻象中清醒過來,卻也悔之晚矣。

    而歸國的段永晝,已經能坐在這座奢華大廈中最寬敞的辦公室里,去看之前借由他生父身份去看的夜景。

    其實看多了,也沒什么好看的。

    很多時候段永晝站在落地窗前,反而更希望有那么一個人,能像小時候的他一樣,或者像他的母親那樣,能因為這樣的景色而由衷地感到開心。

    純粹一些、簡單一些就可以。

    就足以彌補對母親的愧疚,彌補曾經的自己不夠強大的虧欠,彌補那個幾乎從來不存在的、無憂無慮的童年。

    “段總,今晚的會議報告……”

    通往董事長辦公室的走廊,秘書跟了上來。

    段永晝看了一眼秘書,晚上九點,跨國會議剛剛結束,剛談成了一筆大單,秘書也是一臉倦色。

    他開口:“明天中午之前交給我就可以。”

    秘書感激至極,應允離去。

    而段永晝只身一人,走向辦公室。

    他還有事情要處,他不能停止。

    厚重的實木門被他推開,門內出現了一個人,站著,就站在落地窗前。

    穿著極其樸素的衣服,也遮掩不住這個人驚為天人的容顏。如果說普通人的側顏能遮掩這個人的缺點,那此刻站在窗前的這個人的側顏則是將他的面部優勢發揮到驚艷。

    段永晝睜大眼,下意識開口:“余……”

    余弦,他怎么會在這兒?

    但瞬間,段永晝又閉上了嘴。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大廈太高,高到他出現了余弦會出現在這里的旖念。

    或許段永晝潛意識里,真的就覺得余弦身處的地方很高很高——脫離了某種世俗意義,而成為某種渺遠的意境。

    段永晝也太冷靜,冷靜到他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夢境。

    這不是現實。

    余弦轉過了身,眼里帶著淡淡笑意,朝著段永晝走來。段永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讓余弦將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

    熟悉的、淡淡的、溫暖的氣息,屬于余弦的氣息。

    余弦給段永晝脫完西裝時候,還捏了捏他的肩膀。

    很隨意,好像他們是一對情侶,從來都在一起。

    可段永晝卻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什么事情,一些他不愿意記起來的事情。

    那就當他和余弦是一對情侶吧。

    余弦出現在這兒,正常嗎?

    再正常不過了。

    這么好的人,所當然地要占據他的一切的。

    “怎么傻站著?”余弦往前走了幾步,看段永晝鮮見地仍傻傻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地回身抬頭,那雙冷的眸子就看著段永晝。

    神色卻不是冷的。

    那里面有一些段永晝在現實里得不到,卻奢求已久的東西。

    段永晝上前一步,他的腿很長,余弦又并沒有走多遠,他就走到了余弦身后。

    他伸出手,握住了余弦的手。

    腦神經在睡夢中構建出的、溫暖的觸感。

    余弦沒有掙開,也沒有恐懼,沒有奉承。他的神色始終淡淡。

    段永晝再小心地、試探著抱住了余弦。

    余弦回抱住了段永晝,拍了拍,開口:“累了?”

    段永晝悶聲開口:“嗯……”

    他在向余弦服軟。他從未向任何人服軟。

    可是很奇怪,他總覺得如果是余弦,他可以服軟,甚至可以示弱。

    余弦是溫和的,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強勢的、冷靜的、執拗的。

    “累了就休息吧。”

    余弦的聲音遠了。

    段永晝再睜開雙眼,抬起身體,他坐在辦公室的老板椅上,辦公室內除了他外空無一人。

    秘書已經走了。

    電腦屏幕還在幽幽地亮著。

    高樓大廈,靜得可怕。

    段永晝想起了他在夢里不愿記起的東西。

    余弦有愛人了。

    他不會是他的愛人……他們也從未相戀。

    可夢境里的一切,卻又是余弦做得出來的事情。

    夢境將期待具象化,生動得可怕。

    卻也只是一個短暫而美好的夢境而已。

    第130章 海王回憶錄(7) 愛情使霸總變蠢……

    余弦不愧是余弦。

    余弦和段永晝搞……不對, 勾搭上這件事,成了諸多人關注的談資。

    但詭異的是,這個消息只能口口相傳, 至于校園論壇表白墻等能留下痕跡的地方,不僅最近關于余弦的消息被刪除得干干凈凈, 連以前余弦的那些緋聞都也被清得相當徹底。

    連這都成了談資一件。

    段永晝做事不留痕跡, 他也未曾打算在余弦面前邀功。

    他只是覺得這些東西留著極其礙眼,而且清這些對他來說也只是順手的事。

    ……這都不算個事兒。

    對于段永晝來說,這也太小兒科了。

    比起陰謀詭計明爭暗斗的商業廝殺, 眨眼之間就是上億的生死存亡,這兒的事情頗有一些歲月靜好的小清新感。

    論壇里、表白墻上,只剩下余弦的幾張照片。

    余弦人長得好看,照片也拍得漂亮。但帖子怎么都沒法被頂上去, 封樓了,偏偏就是不刪。

    也不知道有誰在看。

    余弦自己反正是不看的。

    他可能都不知道有這事兒存在。

    不聽, 不看, 不說。

    他恪守塵世的規則, 當一個偽裝的正常人。

    系統依舊在他耳邊絮叨,但他不管。沒人規定自己必須會自己的自言自語。

    但他覺得覺得他和段永晝簡直太有緣分了, 哪哪都能遇到。

    而且段永晝性格又特別好, 偶爾能幫上他一些忙, 其余時間也行為得體、進退有度, 相處起來特別舒服。

    只是有些時候, 段永晝會突然沉默下來。

    余弦問他怎么了,段永晝卻也沒有說。

    似乎是不敢問。

    余弦也從未深究。

    他們確實當了朋友,關系不錯卻也不算緊密的朋友。

    余弦對這樣的距離感非常舒適,在他的世界里, 任何人都必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而段永晝,將這樣的距離保持得很好。

    保持到其實余弦根本感覺不到段永晝是個家世顯赫的人,也完全無法覺察到他們之間的地位差異。

    他們之間,非常平等。

    不過說到底,余弦也并不覺得有誰有資格和他不平等——他是脾氣好,不是好拿捏。任何企圖讓他付出多余的情緒價值的人,只會被他果斷而干脆地拒之門外。

    他知道人與人交際的基礎是交易:交易需求,交易情緒價值,交易經濟價值,但不好意思,有些東西他確實不是很需要。

    一切以他的舒適為先。

    這就是情商低的體現。

    但段永晝,確實算得上是處情緒價值的佼佼者。

    “段永晝是個好脾氣的人”——如果他對段永晝的評價能給段氏集團里的人聽,那群高管能把余弦供起來每天準時上香,保他們今天見段總時段總的心情風調雨順。

    可惜不能。

    段永晝可以永遠溫柔嗎?可以。

    僅對余弦。

    因為兩個風格迥異的大帥哥偶爾走到一起這件事情實在是太矚目了,就算互聯網上的痕跡全都消失,也完全抵擋不了大學閑得無聊的一群吃瓜群眾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

    而且實在養眼。

    英倫風的高大帥哥,和常服的清雋美人,這兩人搭在一起別提對圍觀群眾的視線多友好了。

    余弦對人還經常沒什么距離感,湊近貼貼是常有的事,這種時候兩個人簡直就是一個大型的發光源。

    但這就苦了段永晝。

    他當了以前自己最不屑的那種人,他摸清了余弦的行動軌跡,精心安排各種巧遇,控制著一周一到兩次的見面頻率,只為了讓自己這個朋友別被余弦給忘了。

    他還在找余弦的戀人到底是誰,但又實在是找不出來,也不敢直接問余弦。

    直接問,不僅可能會問出一個糟糕的答案,還可能讓他的意圖過于明顯。

    ——他完全忽略了一個事實,段董事長精明如斯,深諳人性,問不出口,僅僅是因為他實在太在乎余弦。

    步驟全亂。

    他根本拿捏不準余弦究竟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就只能像一個笨拙的暗戀者一樣,一點點地慢慢地去試,去小心翼翼地占據余弦身邊一個朋友的位置,去一次次試探余弦的那個戀人究竟在哪兒。

    找不出來!

    根本就找不出來!

    這個認知讓段永晝幾乎抓狂,余弦的那個所謂戀人就像一個幽靈,游蕩在段永晝的意識里,讓他每每刻意和余弦保持距離的同時不敢伸手去觸碰余弦。

    所有的心機、手段,在余弦面前毫無用武之地。

    但其實,那些坑害人的、灰色的手段,段永晝也從來沒想過要在余弦的身上去使用。

    灰色的東西之所以是灰色,就是因為它無法辯清楚黑白。他自始至終將余弦放到與他平等的地位上,不需要余弦開口,他就已經有足夠的自覺。

    只不過是比余弦的身世好一些,也只不過是更有錢一些。這些東西不足以被稱為優勢,也并不是優越的資本。

    其實聰明人哪里不知道怎樣付出情緒價值?

    商場上的廝殺,還能比談個戀愛、交個朋友簡單?

    無非是覺得不值而已。

    外人眼里那些顯赫的、令人眼紅的、為人稱道的,余弦不在意,段永晝也不在意。

    潛意識里,行動上,段永晝甚至將余弦放在了高位。

    不需要任何朋友來強調任何事情,段永晝從未想過逾距,也一直在安安分分地和余弦做朋友。

    只是需要壓抑下每次見到余弦的時候,對余弦愈發厚重的欣賞和喜歡。

    絕大多數時候,余弦和那些陌生人議論的完全不一樣,反而是安安分分地、沉默地去過著非常普通而平淡的溫馨日常。

    他們也約了幾次飯,段永晝讓余弦挑地點,余弦都挑得特別規矩,但是店面格外整潔干凈。

    他們AA。

    那個晚上在辦公室里的美好的夢成了夢魘,明明溫馨至極,卻揮之不去。

    現實中余弦的一切舉動都在向段永晝證明,如果他們真的能在一起,余弦和夢境里的他并無二異。

    但只做朋友也好。

    也足夠了。

    段永晝一直認為自己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堅持的。

    直到他又做了一個……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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