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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多情債(15) 狗狗陪伴系統的妙用……

    接下來的事情, 余弦記不太清楚。

    他隱約記得歐陽曼云直接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臉色慘白。余弦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哦, 原來她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啊。

    既然自己都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為什么還要虛情假意地對他這么做呢?

    人類真是奇怪。

    當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因為他當場笑出聲了。

    他只是覺得歐陽曼云這樣的狀態很有趣……當然。

    人們總是相當有趣。

    然后他蹲下, 摸了摸歐陽曼云的頭發。

    不為什么, 他只是想這么做,這么做很有意思。

    歐陽曼云正處在震驚狀態中,也無法阻止他去做這一切。她只是稍微躲閃了一下余弦的手, 但臉上是一片認命而絕望的死灰。此時此刻,她看向余弦的目光,才終于帶上了恐懼。

    一個對死降完全沒有反應的人,一個中了降頭還敢坐飛機出行的人, 一個讓她的店連續被車撞自己卻安然無恙的人。

    她早該想到的。

    余弦絕不僅僅是“靈異玩家”那么簡單。

    但余弦會是什么?

    她不知道,也不敢猜。

    此刻除了白書劍, 沒有一個人在看著這里。

    余弦溫柔地告訴歐陽曼云:“沒關系, 半個月內你不會死。”

    “飛蛾會每七天繁殖一次, 至于是繁殖一只還是兩只,看你的運氣了。”

    然后他就起身走人了。

    生腌小魷魚吃了鬧肚子, 快跑。

    在沿著這條街往前走了幾步之后, 余弦的身后傳來了重物撞地的聲音。

    然后是人們的驚呼。

    余弦回了頭, 不知道從哪自由落體下來一個人, 抽搐幾下, 沒了動靜,就落在臉色慘白、剛剛站起來的歐陽曼云面前。

    那雙大睜的、目眥欲裂的眼睛,就這么死死地望著歐陽曼云,身下蔓延出深色的血跡, 似乎是在預示著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某種未來。

    這才是降頭術真正的面貌。

    其實那個撞在余弦眼前的司機也是相同的道,只不過降頭術在歐陽曼云眼前復刻了一遍,而且更狠,更兇暴。

    曾經的人類確實曾把他關在實驗室里研究,把他綁上高臺祭拜。

    結果呢?

    他們徹底陷入了某種癲狂的狀態,有人一次又一次地精神恍惚、陷入極度興奮,有人自相殘殺到血肉模糊,圈禁余弦的地方成為了真正的人間地獄。

    而余弦在看熱鬧。

    如果他們不給他好吃的,他就吃布料,吃實驗室里的老鼠,吃培養基,吃……

    如果他們把余弦當成一個普通的人類,或者至少給這個普通人類還算吃飽穿暖的生活,結局都會不太一樣。

    都說別動他了,就是不聽。

    太傲慢了。

    余弦回到酒店,坐在落地窗前,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外面。

    他想人魚了。

    余弦打開手機,摁開“狗狗陪伴系統”。

    里面是一個人魚的圖標,他用大拇指摸了摸人魚的圖標,還是沒有召喚人魚。

    段永晝還在工作。

    忽然,白書劍發過來一條消息:“今晚不回來。”

    沒有過多解釋什么。

    余弦剛剛輕而易舉地給他培養了數年的合作伙伴一個輕飄飄的死刑判決,當著白書劍的面,生生掐斷了他一條巨大的利益鏈。

    余弦想了想,還是覺得他不應該繼續留在白書劍身邊。

    白書劍確實不是什么良善之輩,雖說是歐陽曼云主動給他下的降頭,也算咎由自取吧……他倒也沒心大到真的就這么賴在白書劍身邊。

    他轉而去聯系了當地的向導,讓對方帶著他換了酒店。

    他還特別囑咐向導,酒店一定要有超大的浴缸。

    他想和人魚一起玩,當然這句話他不會說。

    對方也特別爽快,直接給余弦訂了一套帶游泳池的酒店套房。

    拖著行李到新酒店房間的時候,余弦松了一口氣,隨即有些惋惜。

    今天的早餐真的很美味。

    他詢問了向導原來那個酒店的餐點,并描述了一下早餐的大概內容。

    向導過了一會之后很抱歉地告訴他,那家酒店只有普通的自助早餐,沒有余弦描述的那種早餐。如果余弦愿意,他在當地找一找,應該能找到。

    余弦道謝后拒絕了。

    時間一晃到了晚上,段永晝發來了消息:“想你了。”

    “我們已經一天半沒見了……”

    “我到家了。”

    余弦:“。”

    段永晝主動提出:“咱們打電話嗎?”

    余弦:“我換了一間酒店,自己住,有室內游泳池……”

    如果是自己生活,那就是湊合湊合,第二天還能睜眼、還有呼吸,那就是生活過得去。

    但自從養了狗,啊不是,人魚之后,余弦感覺自己對某些地方的消費要求提高了。

    段永晝瞬間就明白了余弦的意思,沒過半分鐘就迅速地給余弦發了一句:“我已經在床上坐好了。”

    然后發了一張“狗狗沖過來搖尾巴”的表情包。

    在床上坐好,可以讓他到時候暈得不那么狼狽。

    畢竟第一次到余弦家的時候因為靈魂轉換的沖擊直接一頭創到地上流鼻血的過往,還是給咱們段總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雖然在余弦眼前失控崩潰求饒的情況很多,但這和直接一頭創地上還是不一樣的。

    余弦不會太在意,但段永晝很在意他給余弦留下的好印象。

    余弦:“好。”

    他打開了“狗狗陪伴系統”,剛要點召喚人魚,段永晝又發來一句:

    “你可以像對我一樣對待人魚。”

    余弦手指沒剎住,直接摁下了按鈕。

    像對段永晝一樣對待人魚?什么意思?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雙結實的手臂擁入懷中。

    黑得發紅的骨質利爪小心翼翼地收攏,不會去傷害懷中的人。

    余弦微微側身,人魚的鼻尖摩挲著他的臉頰,人魚的臉部輪廓相當深邃,鼻梁也高而筆直。它的唇緩緩往下,吻住了余弦的唇。

    卻也幾乎將余弦牢牢鎖在懷中。

    余弦的手指從人魚的肩膀往下滑,滑過堅實的肱二頭肌,那里浮著淡淡的青筋,并不過分,美感足夠。

    給人更多的觀感,是兇悍的力度。

    余弦聽到了人魚尾鰭翻騰著抽打地面的聲音,和身上人魚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他的意圖,而過于急促粗重的呼吸。

    深海的獵食者,即使可以精妙地控制自己的動作,但在過于激動的時候總會不知輕重。

    余弦的手再往上,捧著人魚的臉,迎接身上兇獸過于熱烈的吻,微微瞇起眼睛,睫毛垂下一片陰影。

    他好像明白要怎么做了。

    第112章 多情債(16) 海鮮的味道

    余弦親眼見過人魚狩獵的樣子。

    巨大的魚尾翻騰, 利爪捅入獵物堅硬的外殼,手臂微微發力,就能輕易刺破子彈都難以穿透的厚重屏障, 再將巨大的怪物生生撕開,深藍色的深海從怪物的裂口涌起紅潮, 像是鋪開膨脹了一張血霧織成的網, 或是被壓爆的菌類四散開的孢子。

    而當血霧稀釋淡去,余弦看到的,就是一雙深黑鑲銀色瞳仁的雙瞳。

    黑暗中的一抹亮銀, 兇狠,帶著壓迫感和攻擊性。像是燈光魚頭上的那頂小燈,看見這抹亮色,就代表了死亡即將來臨。

    沒有人性, 只剩獸性。

    卻也為余弦破開黑暗,帶來光明。

    此刻, 這雙眼就在他面前, 直勾勾地這么看著他。

    換一個人, 只會覺得面前的怪物要將他殺死,就像一個人在荒郊野外赤手空拳卻遇見老虎, 而老虎低吼著壓低身體向你靠近。

    那是刻在基因本能中的恐懼。

    人魚的喘息清晰可聞, 手臂牢牢鎖在余弦腰間, 魚尾一圈圈地纏上來, 利爪卻小心翼翼地抬起收攏。

    余弦捧著人魚的臉, 湊上前吻。

    一下。

    人魚的呼吸變得緊張。

    兩下。

    銀灰色的尾巴猛地纏緊后甩出,啪地砸到地上。

    余弦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地板。

    這要是把地板砸裂了,他得賠錢吧……

    不,與其說賠錢, 不如說他需要先解釋一下他到底怎么把地板砸裂的……

    但人魚的吻已經失控,它熱烈地回吻,溫熱地舔舐著余弦的唇邊。微微敞開的唇下,陰影的間隙,是兩排尖銳而堅硬的鯊魚牙,每一顆牙齒都猶如一把尖錐,它就是為了最極致的戰斗功能性而設計。

    它太激動了。

    已經有些不知輕重了。

    狩獵者的氛圍鋪開,整個空間都極有壓迫感。人魚的體型巨大,如果真的任由它這么下去,一定會傷到他。

    他不是不能活下來,只是……

    這畢竟還是具人類的身體。

    余弦輕輕拍著人魚的手臂,人魚卻摟得更緊。

    它太激動了。

    余弦收回手,用手臂橫著頂住人魚的下巴,推遠,再改用手指捏著人魚的后頸向上拎,言簡意賅地開口:“停。”

    余弦的聲音很溫和。

    動作卻未曾猶豫,精確,果斷,仿若機器。

    這樣能讓他和人魚暫時保持一定的距離,讓局勢不那么輕易失控。

    聽到余弦的聲音,又因為余弦的動作,人魚緩緩地停止了,有些可憐地望著余弦,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魚尾在地上翻滾,卻真的沒有下一步動作。

    只是眼里仍有著仍未收回的、狩獵者的兇性。

    它的喉結滾動,緊緊盯著余弦,一動不動。

    余弦將手指滑了一圈,捧上人魚的臉,再捏著人魚的下巴,將人魚扯近。

    人魚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地跟著余弦的動作。

    余弦又捏著人魚的下巴將人魚的臉推遠。

    人魚有些急,委屈地低頭看著余弦,卻任由余弦捏著自己的下巴把自己擺來擺去。

    它似乎隱約明白了余弦的意思。

    等余弦松開手,人魚再討饒地用臉去蹭了蹭余弦的手心,望著余弦示好。

    余弦又開口:“停。”

    人魚一下就停住了。

    余弦再溫柔地撫摸著人魚的臉,手指滑過人魚的下頜線,湊上去吻了吻人魚的唇,夸道:“乖孩子。”

    他的眼里有淺淡的笑意。

    人魚睜大眼。

    它湊過去,有些不安地輕輕蹭著余弦的唇,猶豫著,自己到底該不該繼續,眼里卻又充滿了對余弦的渴望。

    吐息交纏。

    多奇怪,卻又多所應當。

    血海里的兇獸,也對余弦有所畏懼。

    余弦撫摸著人魚的銀發,開口:“可以。”

    什么可行,什么禁止,由他裁定。

    他的手指順著人魚的銀發一路滑下,迎著人魚緩慢開始的、熱烈卻顯然已經有所控制的吻,不疾不徐地控制著節奏。

    被籠罩在高大人魚懷里的美人,淡漠,缺乏情緒,卻也漂亮得讓野獸都為之俯首。

    他坐在人魚的身軀籠罩出的陰影里,坐在堅硬的、泛著冷光的巨大魚尾上,微微抬頭。長而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冰冷的眼睛。

    但他自己看不到。

    余弦想,他或許可以接著下一步,教人魚更多的一些什么東西……

    就像當初教段永晝那樣。

    ……

    好餓。

    余弦橫躺在床上,肚子咕嘟嘟地叫。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把他餓得,都餓出馬甲線了……哦不他本來就有。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點。

    太好了,正是吃夜宵的好時候。

    人魚經過余弦之前的狩獵訓練——當然可能不經過狩獵訓練也有無盡體能——此刻顯得非常精力充沛,用手臂撐起身體,長長的銀灰色魚尾拖在地上,左搖右擺,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余弦,眼里有無盡的愛意和依賴。

    而余弦?他在看手機。

    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手機屏幕,基本動都不動一下。

    哦,還是動的,翻菜單的時候會動。

    他左手舉著手機,右手想去摁手機屏幕,抬到一半頓住了,在被單上擦了擦。

    之后把這套被子買了吧……

    他不知道怎么定這里的外賣,但是向導把附近的店都做好了集錦。

    余弦考慮到人魚也需要進食,而且早上吃的生腌很好吃,決定點大份海鮮,和人魚一起吃。

    以前點生腌的時候,要是想嘗嘗很多東西但是自己吃不完,還得多加考慮一下。

    但現在身邊有了人魚這個大胃王,這腹肌看上去結實,腰看上去窄,卻什么都能吞下去,吞多少都不是問題,余弦估計他無論點什么、點多少,人魚肯定都能幫他收拾殘局。

    好!沖動消費!

    都點一遍!

    余弦一下坐起來,人魚瞬間精神,視線一直跟著余弦,大魚尾瘋狂地跟著搖。

    它雖然不太明白余弦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開心,但余弦開心它也開心。

    酒店前臺很快將餐食送了上來,余弦把餐車推進房間,滿滿當當的一餐車海鮮。

    餐車的下層,兩盆生腌膏蟹,兩盆生腌黑虎蝦,兩盆生腌魷魚,兩盆生腌章魚,兩盆生腌血螺,十塊三文魚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起。

    餐車的上層擺盤則更為精美,下層有的上層都有,但被精美的盤子盛裝好了,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欲。

    無論是哪一層的食材,都用厚重的玻璃蓋子蓋著,能看出在生腌調料里的食材還活蹦亂跳的,尤其新鮮。

    向導介紹,這是找了極好的貨源來進的貨,是酒店標配。

    余弦……其實對酒店標配沒什么自信。

    但人魚的肚子也應該不會挑什么臟不臟的,血海里的鬼都能消化,還消化不了海鮮?

    至于他自己……

    沒事,他扛不下去,不還有醫院嘛……

    余弦把這幾盆給人魚吃的都擺好,讓人魚自己挑,自己則把那盤小的擺在桌子上,開始吃。

    生腌的口感極其鮮美,先從三文魚吃起,他不喜歡吃太肥的,入口的三文魚就是微涼,肉質緊實,嚼弄的時候有些彈牙,仍然帶著油脂,三文魚獨特的肥潤的口感裹著舌尖。

    只不過吃太多可能會膩。

    膏蟹更是鮮嫩,殼不算硬,但也不算軟,和那些外賣店的蟹質感根本不一樣,嫩黃色的蟹黃蟹膏滿到都能溢出來,抿一口滿口鮮香,是余弦這輩子都沒吃過也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鮮美,一個鮮字直接沖到天靈蓋。

    他那盤血螺是剛剛挑好的,不用他費勁吸,一口一勺,十分有嚼勁。

    這時候,余弦看了一眼人魚。

    人魚甚至都沒有去咬那些三文魚肉,直接吞了進去。

    它眼前的血螺沒有剝殼,它也是直接抓起來吃,伴隨著咯嘣咯嘣的聲音,那看著就嚇人的鯊魚齒直接將堅硬的螺殼嚼得稀碎。一盆盆的海貨,被它風卷殘云一樣吃個精光。

    余弦又去夾起小章魚。

    小章魚剛剛切好,一塊一塊的,他放入口中,章魚觸須上一層層的吸盤軟軟地纏著他的舌頭往里卷,黏在舌頭上。

    余弦想起了他看的那些美食視頻,一個流傳甚廣的說法是,吃這種生腌小章魚一定要嚼得稀碎,不然可能會被吸盤堵住食道和呼吸,窒息而死……

    真是恐怖片。

    余弦吃得很快,但人魚吃得更快。它吃完了就攀過來貼在余弦腿邊,余弦伸出手,摸了摸人魚的頭。

    等余弦吃完了,人魚就撐在床上,想去吻余弦。

    余弦拒絕。

    人魚嗚嗚地甩著尾巴,但是仍然聽了余弦的話。

    余弦走去拆了兩把牙刷,叼著一把,另一把擠了牙膏,塞進了人魚嘴里,捏著人魚的下巴,給人魚仔仔細細地刷了一遍。

    在整個過程中,人魚一動不動,就抬頭望著余弦,眼瞳中的神色很深。

    尖銳瘆人的鯊魚牙,此刻就這么糅了綿密的牙膏泡沫,一顆顆被清干凈。

    人魚也沒有閉上嘴,就這么一直張著讓余弦清。

    等給兩人都清干凈了,余弦再獎勵一樣吻了吻人魚,允許它上床。

    另一張床。

    隨后他很快枕著人魚的胳膊,摟著人魚的腰,像是抱著一個巨大的娃娃那樣睡著了。

    明天該做什么呢?明天也沒有計劃……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第113章 多情債(17) 四分五裂的鬼

    第二天醒來, 余弦看著面前的人魚,還是有點懵的。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人魚究竟為什么會躺在這里, 他們又做了什么。

    這個時候已經是段永晝去公司的時間,作為一魂兩體的其中一體, 人魚再次陷入沉睡。

    人魚平緩起伏的胸膛干燥而柔韌, 這一具非人從美感上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軀體,但又并不是“男媽媽”那種類型的高大,而能讓人從第一眼就最為直觀地感受到這是真正的戰斗型兇獸。

    即使現在仍然處于放松狀態, 仍然能看見流暢清晰的鯊魚肌從肩下延伸到飽滿的腹肌,如果余弦想,或許可以在這上面添加一些魚鰓結構,但其實這樣的結構僅僅只有裝飾作用, 血海里無盡的廝殺,早已證明了人魚這具軀體已經成為了最完美、最適配戰斗的造物。

    這個造物, 是余弦自己捏出來的。

    對, 沒錯, 像捏泥人那樣在血海里用潛意識捏出來的。

    因為他覺得這種樣子特別中二,特別炫酷, 他喜歡。那雙黑色鑲銀的瞳仁更是炫酷中的炫酷, 太帥了。

    只是我們的小余同學實在沒有想到, 他出于中二審美而捏出來的大人魚, 居然自己進化出了點別的功能……

    人魚的爪子虛虛地搭在余弦身旁, 整條魚都給余弦隨意地枕著。

    它的體型極大,整體比余弦都大上一圈,但比例又極為協調。

    長長的銀灰色魚尾床上盤不完,它也沒有什么舒適不舒適的概念, 這條魚尾就直接垂到了地上。

    余弦起身,找來睡袍穿上,洗漱,光腳踩著地板走來走去,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段永晝新發來的消息。

    段永晝:“早上好,寶寶。”

    段永晝:“想你,愛你[微笑]。”

    段永晝:“昨晚感覺怎么樣?”

    余弦:“感覺不錯。”

    段永晝秒回了一個開心的狗狗表情。

    也不知道他到哪兒找來的這么豐富的表情包。

    余弦喜歡的表情包其實就一兩套,其中一套的主角是一個半死不活的橙色蘿卜,和一只看上去就特別欠的狗。

    另一套表情包是一只時常發癲的企鵝,他覺得特別可愛。

    也都很符合他的精神狀態。

    段永晝對其他人根本不發表情包,但對余弦就會換著狗狗表情包來發。

    “想你”“愛你”“好喜歡你”之類的情話也從未偷工減料,而發自內心。

    如果以“在意情侶關系里的細節”“在意對方的情緒”為判斷標準,那段永晝一定是愛余弦的。

    如果以“大方承擔消費”“提供生活事業上的幫助”為判斷標準,段永晝同樣優秀得讓人驚訝。

    余弦想,這種人為啥不出軌啊,真怪事一樁。

    但這話兒,他現在是不會和段永晝說的。

    因為在大學時候、交往初期,他和段永晝吵架的時候就已經對段永晝說過一遍了……

    說到那時候的事……

    余弦想了想,搖搖頭,還是先不回憶了。

    先出去找點吃的。

    這酒店也有餐廳,提供簡單的餐飲,價格不算親民,但本著點來嘗嘗的原則,余弦還是坐了下來。

    就在等待上餐的間隙,余弦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萬虎。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此刻的萬虎看上去特別地憔悴,原本一個黃黑皮運動風大學生,現在眼底居然有了明顯的青黑,估計是被什么玩意兒嚇得一夜沒睡,大早上的敢動了直接搬了酒店。

    在余弦看到萬虎的時候,萬虎也看到了余弦。

    他一下變得特別激動,仿若看到了救命恩人,走過來坐在余弦對面,正準備說,看著余弦,卻又開始欲言又止。

    余弦:“被嚇得一晚上沒睡著?”

    萬虎一下差點哭出來了:“還是您明察秋毫啊大師!”

    他接著說:“我……聯系了你推薦給我的人,她說,讓我好好回憶回憶我是不是得罪過什么姑娘,是不是……身上背負著什么命案……但真的沒有,我敢保證,我真的連戀愛都沒談過。”

    余弦看著萬虎那一頭染成土黃色的毛,不太信。

    這一看就是渣男標配好吧。

    不過也不能以貌取人,他長得乖,但他是渣男。萬虎這打扮,說不定還真挺純情?

    余弦:“你真的沒談過?”

    萬虎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絕對沒有!”

    “那這鬼怎么能纏上你的?”

    “我、我不知道……昨晚上太嚇人了,那鬼的頭就掛在屋頂上,我去洗漱,就只看到一雙腳,打開背包,背包里又伸出一雙手……”

    萬虎看上去是真的被嚇壞了:“那位大師和我說,如果能找到它的原身到底是誰,或許就能找到解決辦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況……”

    余弦:“你失憶過?”

    萬虎一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和朋友待在一起,都是有人證的……”

    那真的是沒轍了。

    余弦又思考了會,開口:“那我們同行一程,我看看怎么個事。”

    “恩人啊,那您食宿我全包了,我包導游的!”

    萬虎一下就激動起來,仿若看到了救命的恩人,激動得不行。

    余弦卻若有所思。

    斷肢……殘軀……分開的軀體……

    這要不是一個超級大血案,萬虎真的對他隱瞞了什么,或者連自己都不記得了,那也有可能是……

    不過現在的一切都只是個推測,余弦自己也不確定。

    “明天再動身吧,我還想再休息一天。”

    “沒問題。”

    余弦吃完餐點,和萬虎談了一會兒。

    交談中,他得知萬虎其實不太算大學生,已經大學畢業,碩士在讀,也確實很喜歡健身、單獨旅游,去過很多地方也認識過很多不同的人。

    這一身黃黑皮也是曬出來的。

    余弦和萬虎嘮完,又去和楚淺淺在手機上嘮。

    余弦:“你覺得他怎么樣?”

    楚淺淺:“挺有意思的。”

    楚淺淺:“不過不是我喜歡的款。”

    余弦:“哦……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啊。”

    楚淺淺:“不喜歡這種糙人,喜歡性格溫和一點的,對我事業有幫助的。”

    余弦又和楚淺淺聊了會,初步計劃是他跟著萬虎,繼續觀察一下到底是什么個情況,余弦能找到這個鬼到底是什么、讓萬虎記起來最好。

    對癥才能下藥。

    為了萬虎的健康,余弦邀請他回自己的套房又睡了會。套房床很多,夠睡。

    萬虎一踏進大廳,掃了一眼,顫顫巍巍地開口:“余弦,那、那條人魚是……”

    余弦:“硅膠娃娃。”

    第114章 多情債(18) 好兄弟一被子

    等萬虎醒過來的時候, 整個房間一片漆黑。

    他往自己手邊一摸,手機不知所蹤。

    萬虎心里一沉。

    他……不會遇到……仙人跳了吧……?

    但這一切還并不是最重要的。

    因為還沒來得及去思考是否遭遇到仙人跳,萬虎的身邊, 就出現了影影綽綽的腳步的聲音。

    這腳步聲忽近忽遠,十分死板拖沓, 就像不是一個人在他身邊走動, 而是一個死物圍著他,在黑暗里行走。

    這樣的情況,一下就讓萬虎回到了昨晚那個無法入眠的晚上。

    殘肢, 斷手,屋頂上垂下的嚇人頭顱,往下滴滴答答地滴著血水……

    沒有什么詭異瘆人的笑聲,但一切都是如此怪異, 明明他還處在現實生活里,但在現實生活中, 一個并不算熟悉的環境, 盤踞著一個他從未經歷過的鬼。

    萬虎從床上坐起來, 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向前,但他摸不到燈。

    腳步的聲音越來越近。

    一片黑暗隱沒了視覺, 就讓其他的感官更加清晰。

    神經緊繃之下, 萬虎終于摸到了一盞臺燈, 再順著摸上開關, 咔噠一聲, 燈開了。

    他的手邊,是一個直勾勾地盯著他的頭顱。

    他的身后,是逐步逼近的腳步聲。

    萬虎瞪大眼睛,冷汗直冒, 僵硬的嗓子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一轉頭,差點兒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另一張在黑暗中黑乎乎的臉,手上攥著一個袋子,袋子里還探出半只腳。那個袋子里的東西不停地掙扎著,想要出去。

    那只手向萬虎伸出——

    然后抓住了萬虎背后那顆頭的頭發,拎起來。

    余弦開口:“抓到了。”

    好費勁啊,好難抓,就算是殘肢,力氣都很大。

    余弦對震驚狀態的萬虎抬抬下巴:“去開燈。”

    萬虎反應過來,連忙應下。

    整個房間的燈都被打開,余弦也把那顆頭給塞進了袋子里。

    萬虎心有余悸地開口:“這些……究竟是什么……”

    “是殘肢。”余弦開口。

    他把麻袋稍微開一個口:“你從里面掏一個看看。”

    萬虎像看鬼一樣看著余弦。

    余弦:“你掏一個就知道了。”

    余弦的一系列舉動實在是在萬虎的意料之外,無形之中,萬虎對余弦更多了一層欽佩。

    萬虎心一橫,還是聽了余弦的話,把手伸了進去。

    他隨便抓住一個什么東西,把它扯了出來。

    是一只手。

    萬虎:“你……我……她……”

    余弦:“你再仔細看看。”

    萬虎深呼吸,握著那只手,定睛一看,再皺著眉頭仔細摸了摸。

    這不是人類的皮膚的觸感,而更像是……

    “這是……”萬虎覺得自己是被驚嚇過頭了,此時此刻,他的心里居然還有一種詭異的平靜,甚至是幾分……安心?

    但是……

    “沒錯,這是個硅膠娃娃。”

    余弦這么說著,把手伸進袋子,把那顆頭拎了出來。

    如果清掉那些雜亂無章的塑膠質感長發,其實這張臉非常清秀,一雙大眼睛大而無神,斷肢處也沒有血。

    余弦是做過這個鬼臉部腐爛的夢,但夢始終是夢而已。

    萬虎愣愣地看著這張臉:“我……好像,記得它。”

    “終于記起來了?”

    余弦說著又想把這個娃娃塞回去。

    “等等,你再讓我看看!”萬虎這回也顧不上怕了,連忙將這顆頭接過,仔細端詳。再抬起頭之后,聲音甚至帶了一些激動:“它是我大學時期的好兄弟!”

    余弦:“什么玩意兒。”

    萬虎捧著那顆頭,也不再害怕,聲音里甚至帶了一些懷念,他緩緩地開始和余弦講起他大學時候的那些往事。

    大學時候,有個舍友看上一個硅膠娃娃,想把硅膠娃娃買來列為宿舍門神,幾個男大學生遂動身,湊錢全款購得一硅膠娃娃,當作吉祥物……

    起初,這娃娃就這么直直貼著墻站著,直勾勾看著來往的人,大家多少都有點怕,但久而久之,一群血氣方剛的青年也都習慣了,開始把這個硅膠娃娃視為朋友對待……

    在那些個平淡中帶著一些緊張的大學歲月里,硅膠娃娃參與了他們的宿舍日常,陪著他們一起擼串,一起打游戲,一起期末復習……同時也遵守著宿舍約定,把娃娃當哥們對待,絕不偕越……當然萬虎自己是沒偕越,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漸漸地,整個宿舍也開始和這個“第五個舍友”培養起濃厚的感情,而萬虎也有的時候,會因為情場寂寞,帶著娃娃上天臺,開一罐啤酒,訴說淡淡的大學哀愁……

    余弦:“這都啥啊……”

    萬虎激動地說:“大學畢業之后,咱們舍友各奔東西,有個舍友家里住得近,開車把它帶回家了,但橋上被追尾,追尾車和他都掉江里,追尾車上的人全都喪生了,他飄了一天被撈上來,活蹦亂跳,但這個兄弟,在這之后就沒人能找到了……”

    在萬虎訴說著這一切往事的時候,他手里的頭顱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萬虎,似乎也是陷入了同樣的回憶之中。

    余弦:“看來你對它動了真情,它找回你來了。”

    還好,不是什么命案……不過也有命案。

    有個說法是,人形的東西通了太久的人氣,里面會住著什么東西。

    這個說法似真似幻,但此刻,萬虎手里捧著的,是一顆真真正正的硅膠頭顱。

    余弦:“它畢竟還是鬼。”

    言下之意,鬼多少都會對人有些害處。

    擋災還是招災,其實難說。

    萬虎捧著那顆頭,眼神有些懷念,有些可憐,顯然是不舍得的。

    據楚淺淺說,萬虎其實特別大方,咨詢也主動付了咨詢費,不是什么摳門的人。

    甚至余弦今天的房費,也還是萬虎幫忙付的,那頓飯也是萬虎請的。

    余弦:“你想留它下來嗎?”

    萬虎猶疑著,還是搖搖頭:“它或許有怨念未了,如果它是鬼……應該轉世投胎更好吧?”

    余弦:“其實如果能給它重新找一具身體,再聯系楚淺淺,應該也不是不行,她應該有法子。”

    萬虎欲言又止。

    余弦:“怎么了?”

    萬虎:“這個娃娃……它……帶把兒……”

    余弦:“?”

    第115章 多情債(19) 舔狗

    經過萬虎的一番解釋, 余弦也明白了大概情況。

    萬虎:“是這樣的,我們有個舍友喜歡四愛,極力倡導我們買了這個, 還加了千把塊錢,我們想著反正也用不上, 就同意了, 后面也不管了……”

    余弦:……

    余弦把這事兒和楚淺淺說了,楚淺淺表示對這個宿舍的團結程度和接受程度大為震撼,但兩個人一商量, 覺得這事兒還挺純愛,至于是純愛還是純愛區就不一定了。

    說不定是四愛區的。

    初步的解決方法是,萬虎再找個合適的硅膠娃娃身體,楚淺淺先讓這個靈體好好安家。

    余弦再把它安置回小區, 當然,這一步算是對外人保密。

    這樣能讓這個娃娃絕大多數時候對萬虎都沒有威脅, 但又不至于和萬虎完全隔絕開來。偶爾還能回去和萬虎敘敘舊。

    萬虎也是個相當有行動力的主兒, 給余弦轉了兩萬的紅包, 當天就飛回了國內,找楚淺淺去解決這個問題。

    余弦也給了萬虎一個楚淺淺送他的護身符, 幫萬虎安排了司機。

    天色仍暗, 萬虎和余弦擁抱了一下, 不無遺憾地開口:“本來還想去羅摩寺求個姻緣的, 看來, 暫時是求不上了……”

    余弦:“命里有時終須有,祝你好運。”

    萬虎:“我會找到自己的幸福嗎?”

    余弦:“你是個好人。”

    萬虎:“好吧。”

    送走了萬虎,余弦走回房間,關上門。

    他打開了他臥室的那扇門, 在此之前,那扇門一直緊緊關閉。

    那扇門里的黑暗比任何其他房間的都更為冰冷而濃郁,幾乎化為實質地讓人顫悸。

    下一秒,一抹銀灰掠過余弦身側,那袋放在客廳的、被捆綁住的麻袋在下一秒瞬間成了碎片。

    這是將鬼物送回小區的必要程序之一。

    余弦松開門把手,轉身踏向客廳,走到人魚面前,微微彎下腰,撫摸著人魚的臉。

    沒有一盞燈在亮,除了人魚的那雙銀眸,一片黑暗。銀色冷光的落點,是余弦的方向。

    余弦的手部輪廓模糊卻修長,勾勒著微弱的影。

    接著,余弦感覺到了濕潤的觸感。人魚在舔舐他的手心,有些癢。

    余弦微微收回手,人魚就跟了上來,用手心按住他的手腕,將余弦的手腕壓在自己的臉頰旁,濕潤從手心落到手腕,動脈的方向。

    余弦也沒有再抽走那只手。

    過了一會,人魚再將余弦抱在懷里,抱起來。

    余弦能感覺到自己被人魚的手臂整個地撐起來,懸在空中,但是極穩,腿無法著地。

    他的身體自然地向前傾,就能靠在人魚的胸膛上,感受著人魚將他抱著往前在地上游動,晃都沒有晃一下。

    這種感覺還蠻奇妙的。

    人魚的魚尾承擔了某種爬行功能,像是陸地上的蛇,魚尾最開始的那一截也會如蛇直立身體時那樣懸空,如果不是直接躺著,就沒辦法完全貼地,但魚尾處可以抓地爬行,這種結構讓人魚在陸地上也能順暢地游動。

    至于以前爬行用上手臂,那純粹是為了逗余弦開心,壓低身形,把自己的威脅性降到最低。

    看,連人魚都知道怎么讓喜歡的人開心。

    很快,余弦就知道人魚要把他帶到哪里了。

    因為他很快又被放回了床上。

    余弦:“……”

    臥室有一盞燈,如果不仔細看,就很容易被人魚雙手撐在余弦身邊、頗有壓迫感地撐在余弦身上的架勢嚇到。

    但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人魚的眼神亮閃閃的,尾巴也左搖右擺,啪啪地拍在厚實的木頭地板上,拍出脆響。

    這架勢,不像一個嚇人的、具有極大威脅性的兇獸,更像是完成了一個主人安排的任務,再回來滿心期待地想和主人玩丟飛盤的大狗。

    就是這“飛盤”的實質內容嘛……

    嗯……

    余弦還沒怎么動,人魚就用臉蹭蹭他的臉,低低開口:

    “愛、你……”

    它的音節有些奇怪,發音有些生澀,人魚的結構適宜戰斗,但并不適宜發出聲音,它沒有任何社會性,和它的創造者一樣。

    但它仍然一個字一個字地、認認真真地念。

    它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余弦也知道。

    余弦摸了摸人魚的臉,人魚溫馴地用臉蹭著他的手心,再伸出舌,一下又一下地舔舐著余弦的唇邊,溫熱。

    余弦微微張開唇,單方面的舔舐就變成了交纏的吻。

    他的手指落在人魚堅實的脊背,背部的肌肉寬闊而結實,繃緊撐住的時候硬度和魚尾不相上下。

    人魚一只手撐著床面,另一只手抱著他,給他提供支撐。

    這就是段永晝的習慣性動作。

    余弦吻累了,拍了拍人魚的背。人魚就特別自覺地起身,翻到床上,把手抬起來,爪子收攏,似乎是某種下意識的動作,而大尾巴一搖一擺地拍在地上和床側。

    這挨一下夠疼。

    人魚那雙本足夠兇狠的銀瞳里,充滿的是對余弦的信任和依賴。

    所以野獸收斂利爪,捧上真心。

    余弦關了燈。

    等段永晝反應過來他拉著余弦一晚上不睡覺,早上清醒過來估計是要自責懊悔到錘死自己。

    但今晚,他估計是沒法兒睡了……

    ……

    燈光乍滅,天色漸明。

    酒店的遮光做得極好,縫隙處也只留下些許亮光。

    只是余弦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余弦正好爬起來,他睡眠又淺又怪,口渴想找水喝,就看見了自己的手機上是白書劍昨晚發來的消息:

    “今晚在外面嗎?”

    手機有延遲……

    余弦瞇了一會兒眼睛,才在黑暗中適應了這樣的光線,回:“我自己旅游吧,不打擾你了。”

    白書劍回復:“好。”

    白書劍的秒回讓余弦有些詫異,他確認了一遍,最終還是確認白書劍確實是昨晚發的消息。

    但他也沒太在乎,去給自己灌了一杯水,又爬回去枕著人魚睡覺了。

    而此刻,酒店內。

    白書劍躺在沙發上,沒有換衣服,沒有進食,他的眉目之間顯現出一種病態的焦躁,這是外人面前絕不可能出現的白書劍。落地窗外的天光籠在他的身上,卻顯得他的膚色更加蒼白。他坐在客廳,生生等了余弦一個晚上,未曾閉眼。

    終于收到余弦的消息,白書劍的眼神亮了一下,隨即又是抑制不住的陰沉。但動作比情緒更為誠實,他最終還是給余弦回了一個好。

    手指攥著手機的邊沿,攥出印痕。

    他反復地拿起手機,又放下,對話框沒有任何動靜,也不會有任何動靜。白書劍想站起身,又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伸出手去拽住自己喉嚨前的領帶,解不開。

    手再頹然地垂下。

    怎么解不開。

    第116章 多情債(20) 倀鬼.

    第二天, 余弦照例出門去找吃的。

    告別了萬虎,他的賬戶里又多了兩萬元,這趟旅行不虧反賺, 但余弦也不太愛算賬。

    他只知道在他和段永晝戀愛之前,自己其實經常餓肚子, 但在和段永晝戀愛的那兩年時間里, 段永晝似乎都沒有讓他餓過肚子。

    但余弦始終沒有存錢財的習慣。

    他是系統,餓不死,只是能吃。

    但段永晝不知道他不是人, 余弦自己當時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人。

    所以在段永晝消失在血海里的那兩年,血海系統被損毀,他忘了段永晝,也回歸到了那種最原始的混沌的生活狀態。

    余弦打開了房門, “豁”了一聲。

    他的眼前站著一個女人,臉部被口罩和大幅墨鏡遮住, 但仍然能看出縫隙之間的血紅色紋路。

    這是血色飛蛾的痕跡。

    是的, 它會在臉上繁殖或停留。

    也就是說, 歐陽曼云給他下的這個降頭,本來就是奔著讓他毀容去的。

    “我知道錯了。”不等余弦開口, 歐陽曼云就摘下墨鏡, 先一步開了口:“我可以進去和你談談嗎?”

    她的眼睛很能傳神, 是一雙讓人看了都為之動容的、充滿情緒感染力的眼睛, 再搭配絕對國民級女明星的容顏和身段, 足以瞬間俘獲一個審美正常的人。

    要不然怎么說她能成為國民級別的女星。

    相比之下,之前那個叫徐霞的已經死掉的男星長得就有點愧對世人了。

    余弦:“你想說什么?”

    歐陽曼云的眼神變得恐慌:“救救我,白書劍他……他是個瘋子。”

    余弦笑了一下,但表情不是很明顯。他握著門把手給歐陽曼云讓了讓, 開口:“進來吧。”

    他就想看看,歐陽曼云究竟打算怎么演這場戲。

    進了屋子,歐陽曼云猛然轉過身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掉了下來:“白書劍根本就不是好人,他讓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帶你回去,他資助了這里的寺廟,還資助了很多宗教活動,在緬北那片地區設立了很多宗祠,做著器官買賣生意……”

    “他、他還養鬼……”

    余弦重復了一遍:“養鬼?”

    歐陽曼云一直在掉眼淚,聲音都在抖,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恐懼:“他的姐姐和姐夫,就是被薩朗波養的鬼殺死的,他們成了鬼的祭品,白書劍吞并了薩朗波的股份,控制了我所在的公司……我只是他手下的一顆棋子,我逃不出來……”

    余弦靜靜地看著她,然后靠近歐陽曼云,摸了摸她的頭發。

    歐陽曼云的眼里閃過一絲怨毒:“我為了他的事業,被迫去和……流了產,用自己的孩子養了小鬼,用自己的血來喂血蟲,為了他割下自己的腎臟獻給他的合作伙伴,還因為在糟糕的環境拍戲,得過白血病,拍戲的時候威壓斷裂,我摔下來粉碎性骨折……”

    余弦:“?”

    這人好耐殺啊。

    這不對吧,這是什么古早言情小說里的黑蓮花女主嗎?

    歐陽曼云都經歷了那么多,劇情既然都推進到這里了,他不會是什么為了給腐女讀者送福利突然蹦出來的炮灰男配吧……

    余弦認真思考了一下,對歐陽曼云開口:“那看來這個降頭對你來說只能算擦傷。”

    歐陽曼云搖搖頭:“不,我忽然清醒了,我確實已經時日無多了……我之前之所以愿意為白書劍做那么多,都是因為我太想得到他的認可了。”

    “所以你快點走吧,不要留在這里……白書劍只會利用你。”

    歐陽曼云悲愴地開口。

    余弦:“好啊,我這就走。”

    他話鋒一轉:“不過我走了,你怎么和白書劍交差?”

    歐陽曼云一愣。

    余弦嘆了一口氣:“你這腦子,也就在娛樂圈能用用了……”

    這種戲碼,他見得很多。

    別忘了,他在大學時期也是一個“風云人物”——當然他自己是沒感覺的,只是身邊人都這么跟他說,他也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是不是風云人物不清楚,他倒是見過了很多拙劣的玩法和計謀。

    其中一項,就有挑撥離間。

    比如某人的東西失竊了,明明和他根本沒關系,對方卻大呼小叫無數遍,箭頭暗指在他頭上。

    次日,東西被悄然還回,而他的嫌疑在線索中被摘得一干二凈,這背后就有人在清晰地挑撥離間。

    而挑撥離間的原因?

    “漂亮的人都干不成事。”

    現在余弦一想起來這句話就想笑。

    這句話不是他說的,是為難他的人當著他的面對其他人說的。

    他很佩服人們充沛的想象力,也漸漸接受了人們真的并不智的事實。

    看啊,人類就是這么拙劣,有心計到淺顯易懂。

    而歐陽曼云能來找他嗎?不能。

    只有白書劍有這個眼線,有這個能耐,歐陽曼云就只是白書劍的一顆棋子,沒辦法找到他,也沒動機找到他。

    而白書劍會讓歐陽曼云勸走他嗎?

    不會。

    以他對白書劍的了解,白書劍根本不可能放他走。

    白書劍這種人,既然已經找到了他,就不可能再讓他離開。

    他抬起眼,開口:“你是不是覺得,你對白書劍足夠有用,效忠了他一輩子,他就不會拿你怎么樣?”

    眼神裹著寒霜,微冷。

    歐陽曼云打了一個寒顫,她驚覺余弦此刻的眼神和白書劍某些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余弦收回眼神,搖搖頭:“你未必了解他。”

    因為白書劍不可能在歐陽曼云面前呈現出一切,但……

    “但他一定了解我。”

    歐陽曼云的到來,無論是幫著白書劍說話,亦或者是讓余弦趕緊離開,其實都只有一個信號。

    那就是歐陽曼云仍然對白書劍一片赤誠。

    歐陽曼云開口:“你不相信我……”

    “因為沒有由。”

    余弦微笑著開口:“白書劍一定在這,對嗎?”

    歐陽曼云只不過是白書劍手下的一只忠誠的倀鬼,早已和白書劍糾纏不清。

    她離不開白書劍。

    白書劍卻離不開他。

    至少在他無數次輪回留下的印象里,那個曾復蘇過記憶的白書劍,離不開。

    果不其然,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第117章 多情債(21) 誰是誰的誰

    “歐陽曼云, 如果你想比較體面地死去,我只和你說一句話,離白書劍遠點, 越遠越好。”

    此時此刻,卻輪到余弦對歐陽曼云開口了。

    歐陽曼云讓他離開白書劍, 其實是因為太過不了解白書劍——當然, 她已經比其他人更了解白書劍了。

    她眼中的那個白書劍極度利己、聰明、除了權力和利益之外不在乎任何東西,也為此愿意犧牲任何東西。

    而此刻的余弦在歐陽曼云眼中,即使有能力將這個降頭移回給她, 也仍然只不過是“靈異玩家”中比較厲害的那一批而已。

    她在賭,賭她對于白書劍的最后一點利益,比余弦對白書劍的利益更大。

    但其實沒有這個必要。

    從小到大,無論輪回多少次, 余弦都是最不愿意上賭桌的那個人。

    一個“血海系統”,本身就是毫無情感和情緒、需求的存在。

    他只需要維持自身的正常運轉就可以, 說人話就是好好活著就行。

    而歐陽曼云不了解的那個白書劍, 一次次地跟隨在他身邊, 一開始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入場,一點點地又變得糾纏不休, 獻上一切, 把他奉為神明狂熱至極地擁戴, 又一次次被他折磨得狼狽不堪, 卻至死不離。

    為他砸進去了多少公司, 燒了多少資本,他不知道,從來都搞不清楚。

    神沒有情感。

    白書劍獻上多少,他都曾照單全收。

    然后一腳把提要求的白書劍踹開。

    如果說段永晝教會了余弦“愛”如何描繪, 那白書劍就是那個為他淋漓地展現“恨”的人。

    是的,恨。

    每一世的白書劍無論是否有記憶,只要能發現余弦,都會不知疲倦地糾纏上來挑戰余弦,或威逼,或利誘,用盡了手段留在他身邊,卻又一次次地被余弦這個“血海系統”碾碎。

    薩朗波的董事長,大股東,一個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聲名顯赫的角色,所有人都仰望他的名聲與錢權,卻不知道他身邊那個沉默的、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和他是什么關系。

    所以余弦不明白,為什么白書劍看著他的眼神到后期總是崩潰而疲憊的,卻又一次次地貼上來……

    他只能解為,白書劍恨極了他。

    但也經常有例外。

    每次的世界倒帶,都會帶來無數種可能性。

    更多種可能是……他和白書劍根本就不會相遇。

    他會看著薩朗波巍然佇立,看白書劍站在這個社會秩序的頂端,偶爾抬頭看一看薩朗波。

    太高了,他夠不上。

    他也不想夠上。

    他不會在乎有誰站在落地窗前朝下看,也不會在乎有誰曾在落地窗前朝上看。

    腳步聲停止,白書劍站在了歐陽曼云和余弦前方。

    他依舊穿著一身剪裁考究的淺色西裝,肩寬腿長。

    英俊的臉看不出年齡,唇角微微勾起,微笑極其標準。但站在一片陰影處,還是顯得神色晦暗不明。

    歐陽曼云站著不動,就看著白書劍,眼角還掛著淚。

    余弦聳聳肩,轉頭問白書劍:“白書劍,她不相信我的話,怎么辦?”

    白書劍就站在那兒,沒有開口。

    余弦想了想,開口:“去給我倒杯水吧。”

    歐陽曼云震驚地看著余弦。

    余弦也不會歐陽曼云的視線,走去沙發上坐著,掏出手機開始玩。

    而白書劍,他居然真的就去用清洗好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遞到了余弦眼前。

    余弦頭也不抬:“給她也倒一杯。”

    楚淺淺給他發了幾張照片,照片里的她化著精致的妝,穿了不同的裙子,問余弦:“好看嗎?幫我挑挑唄,我要去一場晚宴。”

    余弦:“都好看。”

    白書劍將水杯放到余弦身側的茶幾上,又去倒了一杯水,抬起,遞給歐陽曼云。

    歐陽曼云連忙接過水,她甚至不敢去看白書劍的眼睛。

    縱使她血蟲入腦,腦子里也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世界瘋了。

    這是誰?這是白書劍!

    但白書劍將水杯遞給她之后,又開始沉默地站著,一會都沒有什么動靜。

    歐陽曼云悄然把視線往上移,白書劍側著頭,視線停留在余弦身上,抿著唇,神色居然有些她從未見過的……不安。

    余弦長久的沉默和不睬,帶給白書劍的不安。

    可能余弦根本就感覺不出來白書劍的這種不安,甚至于……白書劍自己都不知道。

    意識到這一點的歐陽曼云悚然而驚。

    她瞬間清楚,她知道了一件根本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人類總是會高估自己的文明程度,和自己所處的文明的程度。

    他們贊頌著人類的秩序,卻又互相辱罵、彼此攻訐;他們批判事情發展不存在邏輯、違背了道德,卻又對富裕、擁有權力的個體充滿崇拜,而發自內心地瞧不起窮困潦倒的想主義者;他們寧愿去攻擊同類,也沒有能力去扳倒已知的罪惡。

    “還不如給有錢人生孩子。”

    “大部分人一個月都掙不到這個數。”

    “感嘆別人是工具,不看看自己是啥。”

    “賺不到錢,你說這些有意義嗎?”

    “你為什么不掙更多的錢呢,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人類自己構建的秩序越高,這座高塔就能摔死越多的人。

    身為既得利益者,歐陽曼云相當清楚這座由人心搭建起的高塔究竟有多高。

    而站在高塔最高處的白書劍,又是什么樣的存在。

    她得罪不起。

    也割舍不下。

    她就更不知道,為什么她會看到此刻呈現在她面前的這一切。

    下一秒,白書劍將視線收回,看了歐陽曼云一眼。

    歐陽曼云后退一步,手里的水晶杯哐當一聲砸在地上,砸成了粉碎。

    這個時候,余弦才終于抬起視線。

    余弦:“?”

    這倆整了啥能把杯子都給摔了。

    他站起身,隨手把手機揣兜里,攔住正準備蹲下去撿玻璃的白書劍:“我來吧。”

    隨即,他看向歐陽曼云:“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歐陽曼云一愣,再求助似地看向白書劍。

    她根本給不出答案。

    “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收拾收拾吧,我準備去羅摩寺。”

    余弦估摸著自己也等不到答案了,就開了口。

    系統終于偵測到BUG的位置了。

    就在羅摩寺。

    原本的求緣之地,已經成了一片鬼域。

    但鬼域和現實,原本不應該結合在一起。

    ……還好萬虎沒去。

    第118章 多情債(22) 多漂亮的魚。

    余弦的目的, 就是把這倆直接往外趕。

    至于趕走了之后這倆究竟會做什么、彼此之間會發生什么,他不會管。

    余弦一邊收拾碎裂在地上的水晶杯,一邊心緒混亂。

    但不是心動的那種混亂, 這不可能,無論在哪輩子, 他對白書劍都并不存在這種虛無縹緲的詭異感情, 他相信白書劍對他也沒有。

    他倆的關系可能更像那種虛情假意、彼此糾纏,又存在深厚利益關系的宿敵。

    白書劍豪擲千金、將他推向最高處,帶他看最奢華的風景, 聽他的話聽到余弦開始重新考慮人類的忍耐和執行能力。

    但這一切,只是因為他是四日中最為“中立”的存在。

    所謂的中立,就是搖擺不定。

    他沒有立場,當然也無所謂成為哪一方的助力。

    正如人類常常說的, AI只是工具,重點是怎么用、為誰所用。

    白書劍將他捧上最高處, 四日的天平自然會向著白書劍那一方傾斜。

    他看著這個世界上來來往往的人, 就像隔著一層魚缸玻璃。人類是魚缸里游動的熱帶魚, 而他是蹲在魚缸旁的那只貓。

    熱帶魚絢爛而美麗,貓只覺得漂亮, 卻聽不懂魚的語言, 也無法解魚的思想與情感。它們天生對立, 因玻璃的存在而共存。

    他只能隔著這層玻璃, 去看這個世界上的人類。

    而白書劍, 是少數游到魚缸的玻璃對面和他互動的那條“魚”之一。

    余弦艱難地在浩茫的記憶里一點點拼湊自己對于白書劍的印象,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他不知道白書劍剛剛到底騙了他多少。

    白書劍本就恨他,就算記憶復蘇讓白書劍捕捉到一點兩人關系的蛛絲馬跡, 也足夠這個聰明的男人對余弦佯裝出足夠的服從,再用這樣佯裝出的服從來再次把余弦鎖在他的身邊。

    不累嗎?他看著都累。

    都說了他只是個普通人,何必呢。

    收拾好行李,余弦再晃出去吃了個飯,和段永晝打了個電話。

    他沒有提到關于白書劍的話題,反而和段永晝聊了聊歐陽曼云。這個忠誠于白書劍的女人,血蟲上腦,行為已經算不上智。

    當然,據余弦對人的了解,是否智、心思縝密,有的時候和階層并不相關。

    是大多數人對接觸不到的圈層濾鏡開得太大了。

    段永晝表示他并不熟悉歐陽曼云,只在商務宴會上可能見過幾次。

    余弦問:“你以前都不談戀愛的嗎?”

    段永晝笑:“以前我根本不相信我會喜歡一個人,或者愛一個人……哪會想到談戀愛。”

    也只是遇到了余弦,才一步步淪陷。

    余弦聊了幾句就想掛電話,段永晝又留著他多膩歪了幾句,問余弦什么時候回來。

    余弦:“你不是每天都在見我嗎?”

    段永晝:“一個不夠,兩個都要。我吃醋了,人魚可以每天都見你,我不能。”

    余弦:“你和自己吃什么醋……”

    他實在是搞不懂段永晝的腦回路。

    “我不僅吃這個的醋。”

    段永晝忽然開口。

    余弦拿著手機,沉默。

    “所以……快點回來,好嗎?”

    段永晝的聲音低低地,懇求。他何時這樣為一個人放軟過語氣,也只有為了余弦才會一次次破例。

    段永晝的記憶很好,余弦是他的初戀,他們糾纏了整整兩年的時間。

    在這兩年的時間里,戀人之間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只要是余弦想做的,段永晝都縱容著他做了。

    如果不是那次血海之災,他們本應完完整整地相處了四年。

    這兩年的空缺,段永晝都不知道該怎么補。

    他再在事業上殺伐果斷,余弦始終也是他的初戀。

    也許白子悠說得沒錯,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戀愛腦。

    余弦說:“好。”

    兩人之間那些心照不宣的、沒有被撕開的話題,就這么被輕飄飄地再揭了過去。

    余弦掛斷了電話,白書劍的消息就發了過來,是車的位置。

    余弦過去之后,發現白書劍安排了司機。同行的還有歐陽曼云,她看到余弦來了,眼神中已經不自覺帶了些畏懼。

    這讓余弦有些好笑。

    沒必要畏懼他,如果不是她給他下了降頭,這降頭還真轉不到她自己身上。

    降頭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個BUG,根本不可能和血海系統兼容,在他身上繁殖的時候一直處于一種極其不穩定的混亂狀態,才會瘋狂地繁殖出一堆血蛾。

    當他碰到個活人的時候,這個BUG基本可以全自動修復。

    白書劍就坐在車里,換了一套淺色西裝。脊背挺得筆直,雙手虛虛地交疊著,側顏和大半邊身子落入陰影里。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筆挺布料圍住勁窄的腰肢,胯骨處又有些許弧度,往下就是修長的雙腿。

    但這一切并不只是因為西裝優秀的剪裁,而是因為白書劍的身材本就如此優越。

    如果此刻來個攝像機從下往上拍,都只會讓人想依偎在他的身邊,一口口被他喂紅酒,或喂給他紅酒。

    余弦多看了幾眼,他承認他就好這口,要不然也不會讓段永晝穿西裝給他看了。

    這個時候,歐陽曼云忽然腳步一頓,開口:“有記者……”

    她這話是對著余弦說的,她居然下意識地去開始尋求余弦的意見了。

    余弦提醒:“我現在頂多是個助,或者經紀人。”

    言下之意,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不要問他。

    而且讓歐陽曼云和白書劍多傳點緋聞,有助于讓段永晝不那么吃醋。

    他絕對沒意見,甚至舉雙手支持。

    歐陽曼云向前走了幾步,又往后再看了余弦一眼。

    似乎是感覺到余弦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她小聲哀求,聲音顫抖:“我想活下去……”

    余弦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不作回答。

    歐陽曼云似乎也并沒有準備等到余弦的答案,她向前,上車,頓了一下,想轉身朝向白書劍,卻被白書劍握住手腕。

    他伸出手,修長手指將彎下腰的歐陽曼云落到額前的碎發撥至耳后,手掌再蹭過歐陽曼云的肌膚。

    白書劍的動作溫和,嘴角仍殘存著笑容,只是眼神落在陰翳里,看不清晰。

    歐陽曼云本該享受這一切,享受媒體的鏡頭,但不知道為什么,她能感覺到有視線落在她身上,這樣的視線比以往的鏡頭都更要……占據心神。

    豪車,穿著西裝的英俊年上男人,身材窈窕、身著長裙的艷麗女星。最讓人驚嘆的容貌和身材、身份的碰撞,帶給現場的人最直觀的視覺美感沖擊。

    余弦站在旁邊,默默地嗑了一口邪教糧。

    他感覺他又可以了。

    多漂亮的魚。

    第119章 多情債(23) 可愛的娃娃

    商務車很寬敞, 坐著很舒適,但也很無聊。

    余弦坐在車窗旁朝外看,發呆, 總覺得這些景色都大同小異,不同的是偶爾真的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寺廟, 還有蛇頭的雕像, 這是本土的神,名為娜迦。

    就在他繼續發呆的時候,有一抹艷麗的顏色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但余弦眨眨眼,這抹艷色就在眼前消失了。

    不像貓,也不像老鼠,甚至于都不像活物。

    余弦有些疑惑, 但也沒太放在心上。前面歐陽曼云和白書劍在談著一些什么,他沒聽。如果他想知道, 或許其實也可以直接去問白書劍, 但他也不是很感興趣。

    在他繼續發呆的時候, 眼前又有什么晃過。

    它的動作極為迅速,但余弦還是看清了一部分, 是一個小小的人。可能是……木偶?或者類似的什么。

    它穿著十分鮮艷的衣服。

    “咚!”

    又來一聲, 小人和余弦對著玻璃, 它的頭狠狠撞在了車窗玻璃之上, 兩顆豆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余弦, 和他對視。

    余弦……沒有表情。

    過了三秒,他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發生什么了嗎?”歐陽曼云也順著聲音向車窗望去。

    但在她看向窗外的時候,什么也沒有。

    但在她轉過身體的時候,就看到了面前坐在她面前的木偶人。

    這木偶人有手臂長, 就這么坐著,頭上金銀陳飾,面容卻并不討喜,是那種僵硬的長相,臉被膩子抹得一片金黃,眼睛是橄欖型眼白上點著兩顆豆子,眉骨、鼻子、嘴唇都仿了真人的結構來雕刻,卻被仿得不三不四地怪異。

    歐陽曼云的臉色蒼白,忽然一陣反胃。

    蠕動著的血蟲在她的肚子里翻滾,似乎下一秒就要從鼻孔里噴出去。

    她知道面前的木偶人是什么,它同樣由血蟲驅動。如果砸開它的內部,就會發現它的體內纏繞著密密麻麻的血蟲。但這種木偶人同樣極為堅硬,如果不是有驚人的力量,或者直接使用熱兵器來破壞,它基本都不會受到損害。

    歐陽曼云去看白書劍,白書劍只端坐著閉目養神。她又去不自覺看了看后座的余弦,卻發現余弦在掏自己的書包。

    之所以掏自己的書包,是因為余弦總覺得他的包在動。

    掏掏。

    余弦認真地找了一會,終于從幾條衣服下面挖出來一個人偶娃娃,這個人偶娃娃有著精致的面容、陶瓷制成的眼珠,和一頭亂糟糟的金發,埋在包的最下層,悄悄地跟著余弦過了安檢,一路顛簸到這里。

    這是安娜。

    余弦:“哦……”

    安娜也想出來跟著他旅游啊。

    怪不得包會動呢。

    余弦舉起安娜,左看看,右看看,沒看到有什么磕碰,放心了。

    這可是瓷娃娃呢,稍有不慎磕著碰著了,那就是碎一大片的。

    就是本來柔順漂亮的金發成了雞窩頭,看上去頗有幾分搞笑。他又翻了翻書包,翻出了一個小梳子。

    這是安娜自己帶出來的小梳子。

    還有幾條小小的公主裙。

    真是的,明明就很愛打扮,還要偷偷跟著他出來玩。

    余弦幫安娜了一下公主裙,再拿著小梳子,給安娜慢慢梳頭發,一點點順了,就放到了身旁。

    精致的小人偶娃娃乖巧地坐在余弦身邊。

    一大一小,兩個漂亮的娃娃。

    過了一會,余弦轉頭去看安娜,發現安娜不聲不響地消失在了原來放置它的地方。

    而歐陽曼云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驚恐地看著面前分別坐在椅子靠背兩側的娃娃。

    一個木娃娃,一個瓷娃娃。一個人類不可能覺得兩個鬼物可愛,而且這個瓷娃娃甚至根本不是用血蟲驅動……這是什么東西?

    再精致的面容,終究也是鬼,瓷娃娃甜美卻僵硬的笑容看上去只剩下瘆人恐怖。

    歐陽曼云慢慢地挪,最終眼一閉,心一橫,坐到了余弦身邊。余弦看了她一眼,繼續看著窗外發呆。

    他的怠惰態度讓歐陽曼云根本無從問起。

    她再轉頭看向遠處,發現本來一動不動的兩個娃娃坐在了她原來坐的那個座位。

    離她更近。

    兩個娃娃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她,又似乎哪里都沒看。

    車廂的空調似乎開得有些冷了。

    歐陽曼云又害怕又忍不住想看,還好奇余弦在看什么,將視線逃避似地躲向余弦的目光所在的方向,卻發現啥也沒有。

    余弦真的就好像單純地只是在發呆……

    她把視線轉回去,看了兩個娃娃一眼。

    兩個娃娃都沒有動,似乎沒有發生什么變化。

    司機好像也沒有發現后座的異常,車廂內一時間安靜得可怕。

    歐陽曼云又看了幾次,發現娃娃們都不動了。她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之間,她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她先是去看了一眼余弦,余弦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詭異地動都沒動,還是機械性地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再把視線轉向剛剛兩個娃娃所在的地方。

    木偶人的頭斷了。

    準確地說,木偶人的頭消失了。

    只剩下一具殘缺著扭曲的軀體,失去了支撐般軟趴趴地倒在地上,和普通的木偶人沒有任何區別。

    而它身邊的金發陶瓷娃娃依舊一動不動,只是睜著眼睛,笑得甜美,柔順的金色卷發像是金色的溪流往下蜿蜒,蜿蜒到最低處,是斷裂的血蟲爆出的血。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安靜。

    “嗯?”

    這個時候,余弦終于動了。他的身體向前探,揪起金發瓷娃娃的領子,把瓷娃娃像是抓幼貓那樣直接整個拎了起來:“原來你在這啊。”

    余弦又把金發娃娃放到了自己的身邊,摸了摸它的頭發。

    娃娃就這么乖巧地安安靜靜坐著,不知為何,它看起來笑得更甜了。

    余弦拎完安娜,發現座椅上還有一個……大半個……?

    大半個木偶。

    他抓起木偶的衣服,拎起來。

    嘩啦啦,手腳斷裂的木偶撒了一地,四分五裂。

    第120章 多情債(24) 什么邪門cp都嗑……

    去往羅摩寺的路程需要兩天一夜, 中途仍然需要休息,就正好再找了家酒店。

    白書劍照例是讓司機訂了一套套房,司機也沒問為什么, 也不敢問,看著兩男一女上去了, 在心里暗罵有錢人玩得真花。

    余弦剛剛覺醒了一個奇怪的愛好, 就是嗑白書劍和歐陽曼云的CP,所以對這個安排一點意見都沒有,反而特別開心。

    白書劍是頂級帥哥, 歐陽曼云是顏值不畏鏡頭的美女,這兩個人擺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好看。

    只是白書劍隱約看起來不太樂意,一直掛著的笑容也顯出幾分陰翳, 卻又像是知道余弦在想什么似的,全程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言論。

    當歐陽曼云湊過去想挽住白書劍時, 他稍一側身, 就離歐陽曼云剩了一段距離。

    而余弦, 他中途被酒店漂亮的人妖勾走了。

    長腿膚白的人妖像逗小朋友一樣逗他,余弦就待在人妖身邊, 大眼睛眨巴眨巴, 看上去特別乖, 實際上究竟乖不乖不知道。

    末了, 人妖還親了他一口, 用特別熟練的中文和余弦談了表演的時間場地,給余弦塞了一張名片,再擺擺手揚長而去。

    白書劍就站在旁邊,不走, 垂眸看著旁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換作平時,歐陽曼云早已嬌嗔著讓白書劍和她一起離開。但這幾天的事情一來二去地,她也完全拿不定主意。

    她隱約覺得,往常溫和到似乎永遠不會被觸犯底線的白書劍,在余弦身邊的時候卻處處是逆鱗。

    她熟悉白書劍,所以就更能感覺出來這點。

    如果有人對待余弦的時候稍有不慎,余弦本人可能不太會在意,白書劍的反應卻足夠讓人感覺到恐懼。

    如果說白書劍是她的頂頭上司,那余弦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就是白書劍的頂頭上司。

    白書劍似乎在時刻揣摩著這個叫余弦的年輕人的心思,琢磨甚至順從他的喜好,而余弦在這段關系中保有最大的裁決權。

    當然如果這種話被余弦聽見了,他也只會覺得莫名其妙。

    他和白書劍根本就沒有什么關系,如果硬要說的話,算是認識。

    以前的事?那最早都是上輩子的事了,總不能也拿到現在來說吧……

    會話結束,三人上了樓,到了房間。

    套房的房間數更多,內部陳飾是東南亞特有的風情,帶了豪奢的意味。再往窗外一望,天色已晚。

    歐陽曼云跟著進了屋,幫著白書劍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又去解白書劍的領帶。

    白書劍剛想抬手,就看到一對炙熱的視線落在了他和歐陽曼云之間。

    抬著的手慢慢放下,笑容卻也維持不住了。

    他抿著唇,垂眸停著不動,任由歐陽曼云纖纖玉指落在自己領口前,解開了領帶。

    在恍惚的記憶中,似乎也有修長的手指攥住這條領帶,卻不是松開,而是扯緊。

    不留情面,無法掙脫,卻也強勢得讓人安心。

    他再虔誠祈求,或智或瘋狂,也只會得到對方的撫摸。

    那是他與他在情感上最近的距離。

    ——縱使白書劍再怎么堅定那只是惡魔之書為他制造的幻覺,他還是一步步地再陷入這樣的無邊幻境。

    這是前世?亦或就是片刻之前的現實?歐陽曼云的氣息柔軟地縈繞在身邊,白書劍很熟悉,更深刻的卻是旁邊站著的人的眉眼。他不避讓歐陽曼云的觸摸,他想掙脫那成片的幻境,幻境中狂熱而虔誠的男人不像他,也不是他。

    他該把那本書燒了。

    余弦樂悠悠地看了好一會兒兩個好看的人的互動,就回去休息了。

    中途他還出去了一次,去看了那個人妖姐姐給他的名片上的表演,回來的時候滿臉口紅印子,特別像那張“我鬼混回來了”的表情包。

    姐姐們的攻勢太猛烈,他擋不住……

    不過還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肩膀上坐著一個瓷娃娃的原因,回來的時候全程都沒有人和他搭話,也沒碰到什么怪事。

    他拿著房卡上了樓,打開門,就發現白書劍和歐陽曼云一左一右坐在客廳的兩側,隔得特別遠。

    余弦:……他的CP呢!

    兩個人看上去都洗好了澡,換上睡袍。看著倒是賞心悅目。

    余弦倒沒太在意,也去洗了個澡,也換了一套睡袍出來。

    剛一出來,他就接到了段永晝的電話。

    余弦洗澡的時候洗了頭,不好拿著電話接,在客廳找了一下,插了吹風機,開了免提。

    段永晝和他膩歪,他就也坐著和段永晝嘮嗑,興致沖沖地和段永晝談人妖表演,還有路上的見聞,兩個人就是相處很久但相隔兩地的情侶那樣嘮著家常。

    歐陽曼云能聽出是段永晝的聲音,聽著聽著也沉默了下來。

    段永晝對余弦的態度,就是對戀人的態度。

    認真、疼寵,帶著對余弦生活的好奇,和一點點的吃醋。

    如果是其他男人這么談戀愛,那還是有一定概率是海王,但這是段永晝。在余弦之外,段永晝從未傳過任何緋聞。

    倒是有傳聞段家公子在意外失蹤前有一個愛人,但這個圈子離她太遠,無從查證。此刻段永晝和余弦交談的這些對話,每一句都在印證著,段永晝的那個愛人就是余弦。

    而那個一路上都不怎么說話,顯得興致缺缺、沒充滿電的余弦,明明在和他們相處的時候冷清得讓人畏寒,在和段永晝聊天的時候,卻也顯現出了幾分帶著人的氣息的溫暖和放松感。

    她不自禁看了余弦一眼。

    余弦正微微歪著頭吹頭發,深棕色的發柔軟而輕盈,被熱風吹得蓬松了,由他修長的手指梳,碎發旁高挺筆直的鼻梁顯得眼窩更加深邃,卻又不是塌陷的那種干癟,而更顯得如精靈般靈動。那張冷淡的臉帶了笑意的時候,就讓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過所有視線。

    連珠寶玉石都黯然。

    這樣的場景讓人不自覺地會有一個念頭,原來這個看似漠然無情感的美人,在真正喜歡的人面前也會顯現出自己柔和的一面。

    如果說上次在機場等候廳的交匯還不會讓人有太清晰的這種感覺,那剛剛余弦和段永晝的一番閑談,則是能讓人相當清晰地感覺到,他們真的是彼此的愛人。

    歐陽曼云反應過來什么般,去看了一眼白書劍。

    白書劍的視線死死鎖在余弦身上,帶著驚訝,帶著茫然和惶惑。

    那是歐陽曼云看不懂的情緒。

    為什么白書劍的視線里會有茫然?

    余弦打完了電話,吹干頭發,拿起手機拔了插頭,準備回去。

    這個時候白書劍卻忽然開口:“你愛他嗎?”

    他看著余弦,眼瞳深邃,聲音卻有些抖。

    余弦不太明白白書劍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誠實回答:“喜歡啊。”

    “喜歡……”

    白書劍的聲音慢慢沉下去。

    他扯出一個笑容,站起身,微笑著開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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