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秦情沒有忘記, 那位經理在進門之前,提起的是他有兩件事要說。
一件可以說是檢查后花園的入侵者,這件事估計他在開門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另外一件事么,秦情不覺得他的本意就是過來和自己聊聊老板的藏品。
黑刀此時頂了頂她的手指,在旁補充了一件事:“我是和斯考特一起來的。”
秦情挑了下眉。
斯考特啊……
他來了,他哥哥還會遠么?
“不過這下就好辦多了。”秦情思索一瞬, 臉上便再次揚起一抹極為歡快的笑容,“我知道要去哪兒給你找衣服了。”
*
這拍賣會的會場極大,之前奧蘭多也只是領著她大致溜達了一圈,還沒怎么看明白呢,就被直接請進了房間里,對門外事情一問三不知。
現在看, 奧蘭多應該就是那時候看到了斯考特的身影, 一不留神就又受了個大刺激吧。
那么奧蘭多現在找不到人也能理解了,拽著斯考特去另一邊約架也不是沒可能,不過這樣一來這里就只剩下狼王還在,眼下這情景,倒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秦情可不覺得這里只會有一位領主級的存在。
不過聽說阿德拉已經拿回了將軍的位置,手中權力比起當年在基地應該只多不少;再加上之前奧蘭多介紹過這里的情況,臨近中央區最富庶的一片星域,想來就算蟲主親臨帶著所有領主級都在這里,應該也不至于鬧得天翻地覆……吧?
她腦子里思路混亂,腳下找人的速度卻沒慢下來,終于在不知道繞了第幾個圈后,秦情終于見到了自己真正相見的那個人。
隔著人群遙遙相望,阿德拉若有所覺,反射性扭過頭,瞧見的就是人群之外站著的女孩,氣喘吁吁地,真實,鮮活,明媚到耀眼。
她目光瞧著有些急切,有些焦躁,飛快在人群里掃視著不知在尋找些什么,阿德拉聽見自己的心跳速度變得越來越快,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在找誰?是斯考特嗎?如果是的話她看見自己這個哥哥會高興起來嗎?她如果要找斯考特,又偏偏不想看見自己又要怎么辦……
阿德拉罕見思緒混亂如麻,近乎僵硬的站在那里動也動不了,然而下一秒少女像是突然掃見了他的身影,眸光瞬間亮如星海,歡喜不已的直接沖著這邊快步跑來。
——那一瞬間,阿德拉幾乎要被前所未有的驚喜和欣慰沖擊到窒息。
他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聽得她高高興興地喊道:“曼尼先生……!”
阿德拉:“……”
曼尼:“……?”
曼尼臉上欣慰的笑容甚至還沒有掛穩,就變成了另一種扭曲至極的驚懼惶恐。
……他這輩子都沒覺得自己的名字聽起來還有種提前索命的效果。
他偷偷摸摸看向自己身邊的老板,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狼王的表情已經調理完畢,成功從深情款款柔情似水再次變成一貫平淡的波瀾不驚,他小幅度吸了口氣,強自鎮定地看向了快步跑來的秦情小姐。
“能在這里遇到您真的太好了……”女孩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內心悲壯的哭泣聲,當真就是直接在他面前停下腳步,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
快收了神通吧,小姐。曼尼無比虛弱的想著,您再這么多看我一會,我都不一定能不能活著走回去了。
“啊,阿德拉先生。”她終于慢半拍地注意到了狼王的存在,十分乖巧的轉過頭,沖著方便比比劃劃,小聲詢問道:“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副手? ”
狼王看著她,眼神是說不出的復雜無奈,最后他靜靜瞥了一眼旁邊戰戰兢兢的曼尼,嘆了口氣,然后才點點頭,應聲道:“可以。”
她看上去先是松了口氣,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把曼尼扯到一邊,眼巴巴的問道:“我在這兒都找不到什么可以幫忙的人,曼尼先生不知道現在方便嘛,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能幫到您當然是我的榮幸……”曼尼完全是依靠自己的本能在下意識地回答,停頓了幾秒給大腦緩沖后,他終于反應過來哪里不對的樣子:“您在這兒至少也應該是貴賓待遇吧,怎么會連個幫忙的對象都沒有?”
“這里暫時有些意外,不方便找這里的員工幫忙。”秦情對他笑笑,不打算直接和他解釋這個問題:“話說回來,所以曼尼先生能不能幫我弄一套男裝過來?最好是從頭到腳的完整一身,尺碼的話……您見過黑刀的,東西麻煩送去會場三樓,他會去拿的。”
“……”
曼尼沉默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只知道斯考特來了,奧蘭多大概率也在這里。
但黑刀居然也在嗎?
這群人在這集合做什么,是打算把c-8區拆了嗎? ? ?
“這是我這輩子干過最刺激的工作沒有之一……”他神情微妙地嘀咕了一句,但看起來倒也沒有多少婉拒的意思,“不過算了……麻煩您等我一會,我去幫您準備。”
秦情自然是眉眼彎彎連連道謝,見對方腳步匆匆地離開,這才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沉默許久的阿德拉身上。
不知為何,狼王的反應很淡定,也很平靜,雖然見到她時有些驚喜,但卻沒有最初那樣,無時無刻都展現出一種上位者的掌控欲。
甚至于她在找曼尼幫忙的時候,這位甚至很體貼的拉開了一些距離,給了他們自由交談的空間。
見她再次向著自己走來,阿德拉已經沒了最初那種驚喜的顫動,但他的眼神仍然溫柔,很平靜地輕聲詢問:“問題已經解決了么?如果曼尼做不到的話,我也可以幫忙。”
秦情微微一怔,隨即彎彎眼睛,搖搖頭:“不必。”
阿德拉看著她,張了張嘴,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比較好。
敘舊么?
他們之間好像可以說關系還算不錯,但也沒有熟稔到那個地步;
那,說些她可能好奇恰好自己也熟悉的事情?
但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他的好弟弟了吧。阿德拉有些無奈的想,就算是現在的自己,也沒有大方到可以坦然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為她認真介紹情敵的近況。
“阿德拉先生?”他沉默出神的時間似乎有些太長,秦情忽然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叫了一聲:“您還好嗎?”
男人嘴唇動了動,還是為了她扯出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淺淺笑弧,點點頭,道:“……還好。”
“找我是想問些什么?”他再次開口時,聲音是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從容淡定,“如果是想知道斯考特的事情,我能說的大概也不多。”
“不,現在不問這個,”女孩意料之外的搖搖頭,她略作思考,便伸手扯住了阿德拉的衣袖,年輕的將軍對此毫無抵抗,近乎溫順地隨著她牽扯的力道亦步亦趨地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她在避什么,但只要她愿意,想帶他去哪兒都行。
“如果我需要您來派人圍住c-8的話,可能嗎?”秦情忽然回頭,似乎是有些半開玩笑的問道。
這是個稱得上荒謬無禮的要求,但阿德拉居然真的很認真思考片刻,然后問道:“可以,不過你要什么樣的結果?如果只是單純找人圍住這里,那么問題不大,但要是一整個c-8的話,你需要給我一點調動時間。”
秦情一怔,隨即無奈失笑:“我還什么都沒說呢……將軍這么信得過我么?”
“你不是會胡亂開口無理取鬧的人,”阿德拉溫聲回應,“如果是你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那就一定有你的理由。”
秦情嘆了口氣,倒也沒有否認:“但做到這一步,對將軍來說會很麻煩的吧。”
“會么?”狼王卻是平靜至極的反問道,“我不覺得。”
答應女孩的這個要求,最差的結局也無非就是被剝奪頭銜被送上軍事法庭……但對于阿德拉來說,這樣的結果和一直待在e-3再也無法離開,也沒什么不同。
能有機會遇到她一次,已經算是命運的額外偏愛,不該再有更多的奢求。
說到底,不過就是把她送給他的奇跡,再以另一種形式還給她而已。
秦情看著他,想了想,還是說:“也不用直接去想最糟糕的結果,其實我找您幫忙主要還是因為——”
女孩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會場大廳人來人往,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一名衣著華麗妝容精致的美人像是不小心沖著她的方向跌了過來,阿德拉眉頭一沉,反射性拽過秦情的手臂,將那位女士攔在一邊。
他與對方的身體一觸即分,即使如此,那種略顯古怪違和的觸感還是讓阿德拉皺起眉頭,將秦情護在了自己身后。
女郎跌跌撞撞,仿佛新手剛剛學會如何操作的牽線木偶,在原地踉蹌幾下,才以一種極為古怪的姿態重新站穩。
她仰起頭,笑容卻又是極為嬌艷明媚的。
“小姐您不喜歡之前的那個樣子嗎?”女郎開口,聲音細膩又甜美,可那語氣神態又分明是剛剛不久之前才離開的經理,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直直望向被狼王攔在身后的秦情,嬌滴滴地又問:“您不喜歡那個的話,會喜歡這個嗎?”
“不喜歡那個的話,這個又如何呢?”
女郎話音未落,一旁又一名容貌精致的少年也亦步亦趨地靠近,笑容語氣依舊一模一樣。
“還有這個……”
“您看看這個風格如何,合您心意嗎?”
“您喜歡這種,還是這種?”
……
無數人慢慢圍堵靠近,各種聲線交疊一處,混亂聒噪,最后卻又緩慢匯聚成了同一種音調,似乎有一人在高處操縱千種人偶,引導他們的所有行動。
這人會是誰?
聯想秦情之前似乎意有所指的問題,狼王只覺后頸莫名發冷,警惕之間,他眼尾掃見其中一人的手臂馬上就要碰到自己身后的少女,幾乎是全然出于本能的,回首便是一聲暴怒的狼嘯。
下一秒,一只一人多高的紅褐色巨狼赫然立在原地,狼首猙獰,獠牙鋒利,秦情被巨狼護在腹部旁邊的位置,幾個“人”被它一爪子拍在地上,感受到的卻不是血肉溫熱的觸感,而是纏絲散開,空殼一樣的虛無。
會場之中無數人聲一起嘻嘻發笑,那些鮮活的人影忽然悉數化作了無數雪白詭異的套皮人偶,又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支撐行動的牽絲,落下滿地珠寶華服。
而本該存在著“人”的地方,此時也只有數之不盡的雪白細絲,與那些衣服融為一處。
秦情微微蹙著眉頭,她蹲在最初那位女郎的旁邊,伸手想要去攏起一縷,卻被身邊的巨狼伸著爪子扒拉了一下,不得不停下打量的動作。
她仰著頭,神情微有些訕訕:“我就是研究一下……”
巨狼抖抖耳朵,用爪子撥開她已經碰到細絲的手,猶豫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低下頭,舔掉了她指尖沾到的一小部分。
第172章
做完這個動作之后,阿德拉又有些猶豫似的,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我身體素質比你好,碰到一點沒什么的。”
其實這話他說不說都沒什么,狼王現在是獸形而非人身,忽然冷不丁舔了手指,對秦情來說這畫面也就是被超大號的大型犬舔舔手,完全沒有任何的視覺沖擊力。
要不是她還勉強記得這是狼王阿德拉不是什么29區熱情活潑的狗狗,說不定這會已經反射性上手擼兩把了。
但比起秦情淡定到有些遲鈍的反應,狼王明顯有些意料之外的羞赧與窘迫。爪子在原地啪嗒幾下, 在確定這里只有滿地蟲絲空殼沒有其他危險之后,狼王很干脆地擰過腦袋,有點迫不及待的往外走:“我先去聯系一下軍方的人… …”
秦情在原地眨眨眼, 倒是很體貼地沒有把人叫停。
只不過,情況是怎么一點點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七百多年前就存在的蟲主因為窺探到所謂的“神之領域”才有了后續的各種研究, 可聽那位“經理”之前的言外之意,又好像在暗示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和她有關。
“進游戲之前有說過這種隱藏主線劇情嗎?”她終于忍不住提問,“啊,原來不是隨意探索自由發揮的嗎?”
系統后臺活人再次上線,與她直接回應:【游戲內容是您親自挑選的】
確實如此。
劇情, 地圖, 游戲畫風, 乃至于這游戲本身的戀愛圖鑒收集元素, 全部都是玩家親自選擇的。
這是一款徹徹底底的沉浸式游戲,玩家從進入這個游戲第一天的開始便心知肚明,名為“秦情”的人生也是從醒來的第一天才開始計算的,從來也沒有摻雜其他奇怪的背景設定。
至于玩家在進入游戲之前的事情?
理論上,那些與游戲無關。
系統第一次對她提出疑問:【您對游戲之外的事情還記得多少? 】
秦情略有些無奈, 她是沉浸式體驗派啦,游戲過程中忽然可能抽離人設的話,那不就是太不解風情了嗎?
“在這個世界里活躍的只有''秦情''而已。”她說。 “我尊重這里的一切,這里的人只知道秦情,那我就只是''秦情'',似乎也沒有必要考慮其他身份,有什么問題嗎?”
系統便不再額外提問,秦情收回發散的注意力,盯著自己后臺仍然還未回來的庭達羅斯,一時間也有些猶豫不定。
看身邊這個發展,這些人只是蟲主操縱用來代替自己和她直接對話的殼子,那么經理應該也是類似的傀儡。
只不過不知道庭達羅斯追出去究竟追去了哪里,現在都沒回來?
……再怎么說名字里也有獵犬,該不會本性真的和狗狗一樣,撒開牽引繩后就撒歡跑沒影子,徹底找不回來了吧?
她在這邊胡思亂想,系統像是有點忍無可忍,給她在系統地圖上刷新了一個新的移動定位。
那光點在地圖上高速移動,全然沒有半點休息暫停的架勢。
***
——庭達羅斯的獵犬,這稱呼與其說是側重于“犬”的屬性,不如說是因為祂強悍兇殘的追殺本能,與盯緊獵物便咬死不放的獵犬頗為相似。
脫離了空間與范圍的束縛,徹底放開能力的獵殺者再也沒有半分顧忌,肆意追蹤著四處逃竄的獵物。
對方不具備實質,沒關系;祂本身也是在系統空間孕育轉化,天生便具備穿梭空間與虛實變換的能力;
對方速度極快,這也沒關系,獵犬的獠牙已經嘗過獵物的滋味,哪怕只是一點精神力量的殘留,也足夠祂追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以獵犬的視角來看,獵物瘋狂逃竄的背后并不是毫無規律可言,對方精神背后存在著一張巨大而嚴密的蟲網,分成無數個大小不一的單元格,以這張網格作為活動地圖,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傳送到他想要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追蹤與獵殺本就是一個極富耐心與體力的消耗戰,可二者皆不具備實質,也讓這場追獵變得仿佛漫長到永無盡頭。
終于,被追獵的一方開始感覺到不耐煩、甚至是隱隱焦躁起來了。
***
蟲主從建立神經網絡單元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在有意鋪開自己的精神網,以各個領主級的存在作為進一步發散的錨點,擴大著自己的影響范圍,七百年的時間,足夠這張網將肉眼可見的所有星域全部納入其中。
尋常的科學家以為蟲潮只是星域之外屬于太空的意外天災之一,這想法實在是天真到令人發笑的程度,蟲網真正觸及到的范圍,應該是人類存在的一切地方。
可即使是這樣廣袤到難以想象的龐大精神地圖,依然讓那一抹意識逃竄到筋疲力竭,狼狽不堪。
“奧古斯特——!”祂在精神網絡內部發出憤怒的詰問,“你是不是少提醒我太多事情!?”
“沒有。”
蟲主的回應高高在上,從精神網絡的四面八方傳遞而來,將那一抹意志籠罩其中:“從進入蟲群的第一秒開始,我的意志便與大家共生同存,你能看見我的思想,我的記憶,我的行動,從來都沒有半點隱瞞。”
“可你明明就是在撒謊……!你自詡自己聆聽了主的神諭,信誓旦旦的和我們強調你的路才是唯一正確的路,主的現身是聽從了你的祈禱,允許了你的期待,你甚至說她是為了回應你的愛才同意降臨……可為何她明明已經見到了我,卻對我的一切無動于衷!?”
“你在責怪我么?”蟲主反問,“可我沒有告訴你她是誰,是你有意從我的記憶中了解她的存在,了解我對她的祈愿。
我沒有騙你,是你自己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那抹意識憤怒至極的反駁道,“我就要死了,為什么還存在著可以獵殺精神意識的存在……組織祂!不,殺了祂!現在就殺了祂!”
“對不起,我親愛的同胞。”
蟲主的聲音滿是真誠的歉意,承載他的蟲網如流水般褪去,伴隨著對方最后一聲平靜的提醒。
“這是主的決定,我無能為力。”
那一抹殘損的意識倏然僵在那里,當祂正想追著蟲網重新將自己隱藏起來的剎那——
庭達羅斯的渾濁濃霧,終于如期而至。
*
蟲主在精神網絡里詢問他其余的同胞,自己此次的決定是否是錯誤的?
答案是不約而同的否。
——因為這是“主”的決定。
她認為這是冒犯,這便是冒犯;她認為這是錯誤,這便是錯誤本身。
蟲主靜默垂眸,他人類姿態的雙腳再次踏上真實的土地,雪白的長發與慈悲的面容,圣人一般純白無瑕,他俯視著自己同胞最后隕落的地方,像是為他禱告,又像是因此陷入沉思。
似乎一切正在如他所愿,可仍然有哪里不對。
七百年前,無知的人類擅自僭越,短暫地窺視過神明的領域。
但神明原諒了他的錯誤,甚至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一瞬,縱容了他的冒昧,為他留下了神恩的象征。
他稱之為神恩,而世人稱之為精神領域的探索研究,人類文明新紀元的開始。
那個時候,仍然稱呼自己為奧古斯特的男人從此擁有了難以想象的偉大特權,可以在新的世界里探索往來,在精神世界里自如行走,宛如神明的代行者。
……這是萬眾歆羨的奇跡,卻也是地獄般折磨的開始。
人人都以為他即將迎接鮮花與掌聲,擁抱自己光輝燦爛的未來……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要的不是這個。
那樣的世界,他想要再看一次。
那樣的視線,他想要再求一次。
這樣的不甘渴求日夜積累,在無人理解的角落里逐漸發酵,最終終于變成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執念。
——他要神的視線再次停留在他的身上。
——如果連那樣的冒犯都可以接受,那您是否可以多看我一眼?
如果可以的話,那您的視線是否可以為我永遠停駐在此?
于是他開始雕像,開始想盡辦法塑造神的姿態,試圖以人的手段重現她的身影。
能借此表達我對您的愛的話,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如果能讓您因此同意愛我的話,什么樣的代價我都愿意接受。
事到如今,蟲主不知道自己的祈禱究竟算是成功還是失敗,若是成功了,為何七百年來神明對他的心意和告白始終無動于衷;可如果真的失敗了,那不久之前看見的少女又該作何解釋?
她分明已經來了,她明明是按著自己的期待才出現在這里的。
她甚至可以去像他最初祈求那樣去認真的愛人。
記憶中模糊不清的柔白輪廓終于重新變得真實又鮮活……可為什么,她的目光卻又停駐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是您厭惡這樣的模樣嗎?
蟲主伸出一雙蒼白細瘦的手掌,有些惶恐地,慢慢覆上自己的臉頰。
……是您不喜歡……這樣的我么?
于是蟲主更換了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樣子,可千百種不同的姿態,沒有一種是她想要的。
她對那些套皮人偶的關注度還不如她身邊那條與她關系疏離的狼。
她喜歡漂亮的,乖順的,也許最好還是毛茸茸的,可蟲子很難變得毛茸茸吧?
蟲主有些憂心忡忡地想著。
其實還有個人類的女性,因為神明偶然的一次垂憐得到了神的饋贈,在服下她給出的藥劑之后,如今也已經是躋身領主級的強者——不出意外的話,本來她才是蟲主優先選擇的合作對象。
可那個叫瑪爾達的女人卻不愿意將自己的意志攏入他的精神網絡里面,之前偶有幾次試探,全都被激烈的駁回,甚至在躍躍欲試地試圖反噬自己……
真可惜,要是她的反應沒有那么夸張的話,她本該是這所有人里最合適的存在。
但如果不是非要強求幾種要素齊全,單純具備某一點或是兩點也可以的話,那么——
他踏前一步,目光看向這條路的盡頭處。
一伙傭兵毫無目的的四下慌張逃竄,不遠處慢慢跟著一道細長輕盈的人影,粉色的長發被血污浸染,那樣骯臟污濁的樣子卻全然無損他純粹的美貌,反而呈現出一種血染桃花般的華麗詭艷。
蟲主凝視著他,臉上慢慢露出一抹歡喜又欣慰的笑容。
找到了。
另外一個被主注視過的孩子。
雖然可能不夠毛絨柔軟,也不夠柔順乖巧,但僅僅憑著這張臉,就足夠令所有的偏愛都變得理所當然。
第173章
可無論蟲主在這邊如何籌謀, 他都不打算讓女孩從早早準備好的巢穴里離開。
*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已經無需狼王再去思考失敗之后的結果——走出會場之外,雪白蟲網遮天蔽日, 范圍遠遠不止一個小小的會場,而是覆蓋住了整個的c -8區。
路上行人的情緒還算穩定, 草草觀察一下, 大多數人的反應都是覺得驚奇或是在看熱鬧,但并不見太多恐懼。
左右一圈下來,竟是沒有一個聯想到蟲潮降臨的。
行人反應平平, 偶爾有幾個覺得不對勁的找人詢問,商店的負責人員還在解釋應該是哪位有錢老板特意安排的余興項目,這倒也符合有錢人們奇奇怪怪的愛好, 中央區附近被保護的太好, 許多人甚至已經遺忘了天災帶來的威脅和恐怖。
狼王臉色凝重,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安排軍隊。
“先生!”身后不遠處傳來曼尼急匆匆的聲音,他遠遠看見自己老板不知何時換了軍隊里的便攜常服,再看看頭頂詭異景象,頓時生出滿心的惶惶不安:“先生……這究竟是什么情況?”
“小姐安排你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他沒有理會其他,隨口問的問題卻讓曼尼愣了一下。
對方呆了呆,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都解決了才過來的,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先去想辦法把斯考特叫回來。”狼王言簡意賅地吩咐道。 “現在這已經不是容許他耍心機在旁爭風吃醋的時候了,要他先去軍隊那邊協同合作,盡量控制住局面再說別的。”
曼尼下意識道:“那秦情小姐這邊……”
狼王頓了頓,到底還是沒有回頭。
“她身邊有人跟著,”他說,“她選擇身邊帶著的那個人,總是比我更合適的。”
*
黑刀下樓找人的時候, 正巧趕上會場中心最混亂的時間。
上千名登錄在冊的客人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本該負責本次事件并做出解釋的經理不見人影,老板依舊是失聯狀態,普通員工更是忙得手忙腳亂,所有問題混成一團亂麻,不少人就連想問問發生什么,都不知道找誰去問。
還有那會場中心完全莫名其妙地一團又一團像是蟲網一樣的東西……
臨時趕來的負責人慌得不行,但還是勉強保持冷靜,先讓人在附近清理控場并做好隔離后,單獨挑了一部分蟲網做好分裝,送到本地的檢測中心。
曼尼便在此時重新回來,和負責人簡單聊了幾句后,對方這才勉強松了口氣。
有一位將軍愿意接管這種莫名其妙的爛攤子,這自然是最好不過。
“……但是無論如何,一下子近千位客人失聯,這種事情也不是我這種小角色能負責的啊,”負責人苦著臉,一臉心如死灰的絕望:“這種時候老板和近期輪值的經理也都聯系不上,您看看這……”
“——打擾了。”
女人的聲音冷沉如冰,在這樣格外混亂的情境之下,她的神色卻平淡到全然不受影響一般,第一時間找到了這里看起來唯一說得上話的對象,直接走了過來。
“ z區軍部,中尉辛西婭,”她簡單出示過身份證明,隨即便問道:“請問一下,我的長官秦情女士在哪兒?”
曼尼先呆了呆,雖然跟在阿德拉身邊所以大致也能猜到,但真的親自聽見這話,他還是沒能完美控制好情緒:“您是說秦情小姐,她……”
“在這兒。”
一旁應聲的不是秦情,而是不知何時已經趕到這里的黑刀。
傭兵靜靜瞥了一眼皺起眉頭的辛西婭,抬頭簡單比劃一下,道:“小姐在這邊。”
“……”
不知為何,女人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表情有些異樣的嚴肅,貓耳微微轉動著,像是只被突兀入侵領地的貓,隱隱約約的炸著毛,略有些警惕的盯著對方。
不過這種小事黑刀從來也不如何在意,從狼王出面負責控制局面之后,她便選了另外一條路走。
拍賣會被迫告一段落,但之前準備的那些拍賣品卻都還在庫房存放著。
秦情海記得那只扯過她裙子的手,當時只當做意外讓奧蘭多處理,現在一看,說不定就連那箱子擺放的地方也是有意為之。
辛西婭和黑刀來到后臺的時候,秦情正在挨個檢查那些箱子。
“長官。”中尉先一步過去,瞧著也是有些欲言又止,不過眼下情況特殊,也沒什么機會讓她多問。倒是秦情抽空看她一眼,溫聲解釋:“黑刀沒有問題的,你不用在意他在做什么。”
辛西婭瞬間提起注意力:“那等我們回去29區的時候,他也會跟著一起嗎?”
“當然。”秦情很自然地看她一眼,“他和我一起。”
中尉反射性扭頭看著一旁的黑刀,然而對方的注意力完全沒在自己身上,更不在意自己的目光是不是正在死死盯著他。
辛西婭揉揉眉頭,不由得單獨提醒:“可是長官,他不在編制內,身份上怕是會有些不合適的……”
秦情想了想,安慰道:“沒關系的,你可以把他當寵物或者私人物品……實在不行的話,黑刀在外面行走的時候可以是獸化形態,這都問題不大。”
辛西婭:……
不,嚴格來說問題很大。
但看她這反應,辛西婭也差不多搞明白了大概怎么回事,云樓級別不夠的時候她沒有單獨開口,就算是奧蘭多那一次,她的偏心也是有分寸的。
再看旁邊這位,被當做“私人物品”也可以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好吧。
中尉收回視線,很寬容,也很無奈的想,自己的長官畢竟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參謀長,只是這種級別的小小任性而已,當然也是沒關系的。
她見秦情還在忙碌的樣子,不由得將話題重新扯回到了正事上:“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長官?”
“不。”秦情搖搖頭,有些頭疼道,“嚴格來說,你們幫不上什么忙。”
中尉微微蹙眉,但沒有否認。
老實說,辛西婭其實還沒有搞懂怎么回事,她趕來的路上恰好看見蟲網遮蓋天幕的過程,與其說是一點點覆蓋住,不如說是早早就存在于那里的雪白影子終于扯去了隱蔽,重新對著地上的人類展露真容。
異種宛如詛咒般的凝視,祂們存在,繁衍,擴張,于最高處俯視,不知何時起開始窺探著人類的世界……
單單是想象一下這樣的感覺,就足以令人生出不可名狀的強烈恐懼。
“之前存在在這里的,大概是蟲主本尊。”比起她描述的內容,秦情的聲音卻平靜地可怕,“還記得星之彩的特別空間轉換能力嗎?真可惜那不是個例,目前來看,領主級的存在想要掌握這樣的能力對他們來說簡直輕而易舉,所謂的c-8區也早就不是什么富人的歡樂場了,看他們深入程度,說這里是改造偽裝成功的異域蟲巢也絲毫不為過。”
辛西婭動了動手腕,輕聲問道:“要動手么?”
“就憑我們幾個嗎?”秦情輕笑一聲,神色之間略有些寬容的無奈:“別這么緊張辛西婭,這次我們做不了什么的,索性這地方好就好在緊挨著中央區,阿德拉先生也恰好在這里,與其現在通知柳德米拉讓她調動人手,不如干脆些,直接送狼王大人一場天大的人情。”
中尉點點頭,配合著轉換思路問道:“那要撤離么?”
正好趕上奧蘭多半死不活的時候,現在跑說不定真的能把人甩掉,辛西婭很認真地思考著,雖然甩掉一個又多了個新的,但這個看起來好歹要比那條太擅長順桿爬的蛇看得順眼些。
“再等等。”秦情放下一個空箱上蒙著的絨布,輕描淡寫道:“也不用急著一時片刻,而且我對蟲主有些興趣,所以再給我些時間吧。”
她可沒忘了,蟲主是直接出現在她的圖鑒里的。
甚至都沒有直接見過面,僅僅是依靠著一個碎片式的夢境,他就已經被算入了圖鑒之中。
系統此前的提醒有些引導暗示這里存在隱藏劇情的意思,但玩家在這個游戲里唯一準備好的身份只有“秦情”,脫離身份太多讓她降低代入感的額外設定,她不是很喜歡。
可這次影響她游戲體驗的對象又是個很麻煩的……
沒辦法。秦情想,還是先優先把這個處理掉吧。
這里說是蟲巢,但本質已經算是個無主的空殼,之前消失的上千位客人之中也不知道是否存在其他的領主級,索性庭達羅斯已經被派出去處理,倒也不必擔心祂會錯過什么漏網之魚。
會場的秩序漸漸被整理出了一條新的思路,索性這里也沒有其他線索了,秦情略作思考,便準備先離開這里。
“奧蘭多在哪兒?”眼看著已經走出了會場大門,左右人群混亂成這樣也沒見奧蘭多的身影,她轉身看向身邊的辛西婭。
中尉的表情也有些為難,她和奧蘭多是同時出門的,就算他身上受傷,再怎么說那也是個原生種,速度應該不至于慢到這個程度吧?
正猶豫間,不遠處忽然聽見青年略顯疑惑的乖巧聲線,略帶些迷茫的問道:“小姐,您是在叫我么?”
幾人循聲回頭,辛西婭看見的卻是個陌生的身影。
蘭多仍是一身血污的狼狽姿態,他不知何時站在那里,粉發濕濡滴血,妖異如艷鬼。
他定定瞧著秦情,半晌后,唇角才慢慢揚起一抹歡喜又滿足的笑來。
“……我終于見到您了。”
第174章
那樣一張妖艷明麗又風情萬種的臉,哪怕他現在還算得上什么都沒說呢,也是瞬間就讓辛西婭明白了之前的奧蘭多虛空索敵的原因。
或者說,必要性。
“蘭多?”秦情微有些訝異,隨口喊出的名字更是讓中尉反射性拉平嘴唇的弧線,強行沉默不語。
名字脫口而出后,秦情便只是定定地瞧著他,倒也沒解釋自己之前說的“蘭多”究竟是哪一個,她本就是極溫柔的性子,這樣專注地盯著某個人也生不出多少凌厲的壓迫感,只是黑刀瞥見他的側臉,反射性眉頭一皺,就準備動手。
女孩抬手在旁一按,提醒黑刀先不要動。
“來這里可是很麻煩的,你怎么來的?”她神色溫柔地看著形容狼狽的青年,語氣神態也都是真心實意的體貼親切,蘭多眼神顫動,同樣也是一副極溫順又懵懂的反應:“有人叫我來,我也就來了……”
他站在原地,有些無辜,又有些怯懦似的,抬眼看向旁邊站著的黑刀,自己動也不動,神色看著落寞又可憐:“我來的不巧么?”
黑刀挑了下眉,表情卻不是被挑釁之后的反應。
辛西婭看了一眼,只覺一種恍惚的震撼和陌生的驚奇,再看黑刀淡定過頭的態度,又有些微妙:“你不生氣?”
“他一直都不說人話, ”黑刀平靜道,“只不過今天好像格外不愛說人話。”
辛西婭便倏然生出一點肅然起敬的意思。
但在黑刀眼中,這又是另外一個畫面。
蘭多是被小姐敲打警告過的,雖然也仍是壓不住骨子里那種野獸一樣的隨心所欲,但最起碼在她面前,他知道如何收斂。
而且他的收斂也絕對不是這樣克制又乖巧——事實上認識這小子這么久黑刀很懷疑他究竟明不明白正常人眼里的乖巧是個什么意思,現在他看似學會了,但黑刀又覺得不對勁了。
在蘭多這里,就算要選擇性聽話,很多事情也是有優先性的。
顯然察覺到哪里不對的不止是黑刀,要不是秦情提前做了手勢,估計這會黑刀已經上前一步直接二話不說帶著小姐走人,而不是就這樣安靜看著,看著女孩像是個對外界威脅毫無察覺的柔軟小動物,徑自向著蘭多走去。
秦情一邊搖著頭,一邊溫聲細語的回復:“沒有,看到你現在沒事,我就安心了。”
她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撫摸蘭多的頭頂,青年神色微動,第一個反應卻是直接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就這樣靜靜低頭看著她,滿眼都是溫柔眷戀的滿足。
秦情動作停了停,也隨之露出了微笑。
她抬起手,摸了摸蘭多的頭發和臉頰,手上動作便停下不動了。
蘭多似乎有些迷茫,他看起來好像是想要順勢蹭一蹭她的手掌,或是干脆就這么俯下身去在她身上靠著,但青年的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些羞赧的窘迫,又小聲提醒:“我身上很臟的,小姐。”
“沒事。”秦情輕描淡寫的說,“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看起來可比現在狼狽多了。”
蘭多眸子微微一顫,很快又抿起一個柔軟又甜膩的笑意。
“您還記得?”他輕聲問道。
女孩笑吟吟地點點頭,又有些漫不經心地撥弄他染血的頭發,隨口問道:“我當然記得,說起來,你在來的時候,又遇見過其他人嗎?”
“您指誰呢?”他極乖巧的問:“我自己一個人來的,除了您,我沒有見任何人。”
秦情松了口氣似的,一雙手又捧住了他的臉。
“辛西婭,”她開口,叫得卻不是被她抱住腦袋認真注視的這個人,“去附近找找奧蘭多,確定他沒有事。”
中尉表情微變,她瞥了一樣那邊狀似正在上演重逢的親密兩人,一句話也沒有多問,毫不猶豫地匆匆離開。
蘭多卻順勢抬起頭,有些好奇的看著中尉消失的方向,有些不安的問道:“好像是對小姐來說很重要的人,不去看著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秦情溫聲細語的回答說,又微笑著補充:“因為蘭多也是很重要的孩子啊。”
青年臉上歡喜之色還未來得及浮起,便覺得那雙扣在他腦袋兩側的手忽然用了些力氣,她笑容不變,只壓低聲音,溫聲詢問道:
“……所以,”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給人思考的緩沖時間,然后才接著又問:“你把我們家蘭多弄去哪兒了……''蟲主先生''?”
對方連一點僵硬的動作都沒有,語氣聽著愈發茫然:“您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個字都聽不懂?”
“蟲主,不,奧古斯特先生,”女孩微笑著,手上一邊用上力氣,一邊笑瞇瞇的提醒:“您從出現在我面前的第一眼我就確定你是誰了,不過這是怎么做到的?入侵了意識,還是單純偽裝的空殼外表?無論如何,我希望您盡快離開蘭多的身體,有什么話咱們單獨聊聊不好嗎?”
他出現的時候,系統怕是生怕她看不見似的,特意在旁標注了一個大號加粗的【蘭多·? ? ?蟲主】
秦情有點擔憂,又有點生氣,這孩子本來就是腦子不是很靈光的類型,現在被蟲主冒冒失失地強行頂號上線,萬一這次徹底變成漂亮笨蛋怎么辦!
她這邊還擔心著,就見蘭多那張風情萬種的臉上,慢慢露出一抹極為溫柔的微笑。
這笑容是很好看的,但放在蘭多的身上,對熟悉這青年脾氣秉性的其他人來說,便莫名有那么點毛骨悚然的意思。
“您就這么擔心他?”蟲主微笑著問,隨即臉上又露出個苦惱的表情,遺憾道:“真可惜,這孩子不是領主級,要不然的話,您說不定還能找回一點他殘留的意識……”
他話音剛落,秦情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她再沒繼續客氣下去的意思,瞬間深入蘭多的精神圖景,見到的卻不是青年精神圖景里那株柔韌細長的基因樹。雪白的蟲網遮天蔽日,徹底掩蓋了屬于蘭多的一切。
秦情的身體前傾,卻在做好準備之前,單獨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黑刀。
“等我一會。”她這樣說。
黑刀抿著嘴唇,不敢點頭,也不敢錯開眼神,只能眼睜睜看著星之彩的流光包裹著少女的身影,在下一個眨眼的瞬間,她便就這樣徹底消失不見了。
此時,蘭多臉上所有情緒悉數褪盡,他的眼神泛起迷茫的空洞,在少女消失的同時,青年也跟著昏倒在地。
黑刀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
徹底深入某個人的精神圖景,這事情秦情算是常做,但從來也沒有需要做到這個地步。
蟲主有意牽引她的意識往更深處去,所謂“吞沒蘭多的意識”不過是引她深入的話術,進來之后便發現那不過是個騙人的把戲,而等她真的進入其中,青年的精神圖景便隨之褪去了迷惑的表象,引她進入了蟲主的精神網絡之中。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黑色如夜的浩渺星海,點綴繁星萬千。
……她恍惚間覺得,這畫面有點似曾相識。
完整納入精神的世界后,個體的身份會因此變得模糊不清,她脫離出原本的身份,再看見這樣的景色,也不由得陷入沉思回憶之中。
是什么時候來著……?
好像確實有什么事情,是讓她突然對這游戲生出興趣的。
一開始,是誤入了什么奇怪的推送。
有什么東西入侵了后臺軟件,但很快就被清理掉了,所以她也沒額外關心過。
但這推送自帶后續連鎖反應,無視了一段時間后,依然在鍥而不舍的和她發送邀請。
因為太煩了,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之后,您說您要玩這個游戲】系統倏然回復。
玩家一呆:哎呀……
【您說您要自己捏臉捏身體,因為其他自動生成的都有隱藏設定,影響代入感一點都不好玩】
對玩家來說這要求其實也很正常……
【您說您不要氪金抽卡搞版本限定超強sp,所有細節全都要自己親自體驗】
這還不是其他游戲被花樣騙氪然后再回頭砍強度導致的后遺癥……
玩家略有些出戲的心虛。而對于與她對話的系統來說,祂很清楚,這些內容換在另一個人的眼中,就是另一種解讀。
神看見信徒的身影,聽見他的禱告。
于是神給予回應。
為了回應信徒的禱告,神明最終選擇親自降臨,以自己親塑的身體行走人間。
他求她學會愛人,她便帶著愛人的本能如期而至;
他求她回應期待,她便同意回應一切的愿望,凡有所愿,無不應求。
系統回應著玩家的疑惑,補足她心虛之外遺忘的細節,與此同時,蟲主仍在努力靠近她的身邊,試圖包裹她的意識,將她徹底留下。
【……】
對比,系統給出了一點敷衍的回應。
浩瀚如宇宙的精神圖景被輕描淡寫地按下暫停,蟲網如被隔離的世界迅速褪去了所有的鮮活的色彩,蟲主動彈不得,亦是滿心錯愕。
你是誰! ?
【她現在稱呼我為系統,偶爾生氣了也會罵我狗策劃不要臉……但本質來講,我仍然是專注服務優化她游戲體驗的存在】
【如果按著你對她的定位,可以理解為——我是她的神使】
你不可以攔著我。蟲主怒道,區區侍從……神是為了我的心愿才來的,神是為了回應我的聲音才來的,她應該是屬于我的才對——!
【哦,那種事情無所謂吧。 】
系統隨意回答道。
他的一切,他們的一切,乃至于這世界的全部,祂全都漠不關心。
但這個男人現在略顯聒噪,既然他的存在本身無法讓她覺得高興或是有趣,那就還是保持安靜比較好。
畢竟——
【你們如何,我又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