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打賭么?
這種話,斯考特怎么想怎么張不開嘴。
兩個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覷,就這么直挺挺的各自僵坐著,彼此既沒有熟稔到可以隨意打招呼的程度,也都不樂意錯開目光或是干脆起身離開,避免這樣尷尬的局面。
好像誰先起身就先輸了一籌似的。
“……我只是覺得,你這么做沒什么必要。”斯考特壓下一聲深呼吸,隨即放松了緊繃的脊背,重新靠在椅子上,語氣也重新變得懶散:“你怎么就能確定我這一趟是做什么的?如果我只是單純出來散散心,或者說干脆就是想去其他地方碰碰運氣,你不就是白白浪費時間。”
“要是有這種可能的話,那你半個小時之前就該否認我了,而不是留到現在。”黑刀慢悠悠地提醒著。
斯考特聞言一哽, 反應過來之后, 表情明顯變得更加難看幾分。
黑刀見狀,終于嗤笑一聲:“再怎么說我之前也是靠這個賺錢吃飯的,你和你大哥習慣性看不起人的毛病是不是也應該改改?……不過現在看起來不改也行,要不然斯考特先生的反應再快一點,我上車的難度估計就要翻倍了。”
比起他毫不掩飾的怒火和敵意,黑刀的態度實在是太平靜,也太冷靜了。
他看待自己的反應越平淡, 便越顯得斯考特此時的色厲內荏, 虛張聲勢。
斯考特額頭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問:“你、到、底、要、干、嘛!?”
“不是都說了?感覺順著你能找到她?”黑刀眉頭一抬,語氣甚至都沒有加快一點。
比起這些出生就叼著金湯匙,隨意動一動就能翻攪風云的天之驕子,他能掌握的資源實在是太少了。
“我找不到她。”黑刀幽幽道,斯考特青筋一跳,反射性拔高了調門,語氣近乎咆哮:“我當然知道你找不到她,但這話你和我說干什么! ?”
“之前我的懸賞令滿天亂飛,小姐要是這么久沒反應,無非就是兩個原因。”黑刀抬手比劃一下,慢悠悠地道:“要么是她出了事情,失去意識,所以徹底對外界一無所知;要么就是和之前的3區一樣,情報被動封鎖,她沒有渠道,也就什么也不知道。”
斯考特不假思索的反問:“那怎么就不能是她不在乎你是死是活?”
黑刀答得很隨意:“哦,因為這個不可能。”
斯考特被他氣得一翻白眼,心臟都梗得少跳了幾下。
普通人的能力范圍有限,黑刀也知道此前的蘭多倒是陰差陽錯抓到了一條線索,但是被人硬生生地在半路就給斷掉,也就順帶著截斷了想要去邊境區附近碰碰運氣的打算。
如果是小姐出了事,那不可能還會有人單獨針對蘭多,他的情報線索被人強制切斷,只能說有人攔著他們,不允許他們去找人。
能將手伸得這么遠做到這一步的,顯然已經不是普通傭兵的能力可以解決的范疇。
“既然如此,那可供參考的線索也就剩下你們兄弟倆了。”
黑刀故作惆悵的感慨道,“沒辦法,誰讓你不但運氣差,本事和名氣都不如你哥,消息情報的價格也是能花錢買到的程度,再加上這一趟正好又是星軌列車,我來都來了,干嘛不上來?”
斯考特終于怒極反笑。
不過也不怪斯考特之前的詫異不解,憑黑刀的身份,他也確實沒辦法正常出入中央區。
傭兵的出身實在是太低,低到不知道自己的來處,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幼年時像牲畜幼崽一樣被人放在箱子里批發販賣,讓人捏著骨頭和牙齒比劃著價錢。
生死地獄的修羅場不知道滾了多少遍,勉強賺了個自由身,依然是過了多少年也沒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名字。
他這樣的人,哪怕豁出命去往上爬,也還是有極限的。
黑刀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所以他從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再繼續浪費時間。
他與斯考特這樣的人天然就存在著信息壁障,他費盡力氣打聽到的線索可能僅僅是人家毫不在意的滯后情報,既然如此,不如干脆盯著這幾位“大人物”慢慢碰運氣,總歸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我可以讓你和我同程一段路。”斯考特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控制住了自己即將暴走的情緒,忍氣吞聲道:“但我也必須要和你說清楚,我只是知道一個大致的方向,更細節的部分我也不知道。”
“你單獨扔下你哥往外跑,這大致方向估計也已經很詳細了。”黑刀盯著對方那雙強忍怒氣的眼睛,看似寬容的退了一步:“不過也可以,你可以到地方把我扔下去,之后怎么辦,我自己琢磨。”
情緒稍稍冷靜下來后,斯考特也稍微恢復了幾分理智,他稍稍思索片刻后,又沉聲問道:“找過來的就你一個?”
“蘭多天生就不是正常人的腦子,我和他一開始就不算是一路人,頂多也就是找人幫忙盯著點,看看他那里有沒有線索罷了。”黑刀也不避諱解釋,大大方方地給他提供其他的情報:
“除了他之外,我倒是覺得你們有必要抽空關注一下3區的舊基地,雖然狼王看起來已經沒什么興趣了,但瑪爾達還在那里,目前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斯考特配合著回憶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來,時間還沒過去多久,他對那里的記憶已經所剩不多了,但即使如此,他對那個女人也仍然留有幾分印象。
簡單來說,那也是個瘋子。
不過因為她普通人的身份,所以雖然也算是被小姐看中的對象,但之前也沒有從斯考特這里分得太多的關注——畢竟女孩幾乎對任何人都稱得上有求必應,被她溫柔對待的人實在太多,多到已經不值得為此額外分神的程度。
“也好。”斯考特揉揉眉頭,轉開了視線:“這件事我記下了,就當你的路費。”
黑刀一抬眉,知道這也算是一種擰巴的默許。
至少在下車之前,他們兩個應該還可以和平相處一陣子。
斯考特已經懶得再多看他一眼,他起身拉開距離,索性車廂足夠豪華,照顧到有錢人的各種奇奇怪怪的需求,內里又分出了多個獨立房間,各種娛樂設施也都是一應俱全。
他隨意找了個最遠的房間尋求一會清凈,習慣性地拿起通訊器想要吩咐點什么的時候,動作停頓片刻,又鬼使神差地挪開了手指。
叫人過來清理“無關人員”的念頭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逝,又轉成了另外一個想法。
因為黑刀的態度。
在此之前,斯考特還以為他對自己反應平淡,是因為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和她的特殊關系……但現在看他離開3區就開始精準鎖定的樣子,想來與其說是不知道,不如說是不在乎。
——他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主人身邊是不是又多了個什么所謂的情人或是男寵,好像這個人是誰都可以,又好像她想要去喜歡誰都行。
總歸是不會影響到他的。
總歸他在小姐那里永遠都可以是獨一無二的。
斯考特不知道黑刀這份近乎傲慢的自知之明究竟從何而來,也不想去深入研究仔細琢磨,但他摩挲著手里的通訊器,只遲疑不到半秒的功夫,就有了個新的主意。
奧蘭多,太礙眼了。
他這樣迫不及待地擠到小姐身邊,無論打的什么主意都不是什么好主意……此前他還在思考,自己如果這一趟要是運氣夠好,直接和那條蛇碰上面,要用什么理由才能說服她不要被那條蛇蠱惑?
但現在黑刀既然來了,這個本來令他頭疼的問題遇到另一個令他頭疼的對象,反而順勢迎刃而解。
雖然很不甘心……但事實確實如此。
從貧民窟再到避難所,就算是那樣溫柔過頭無所不應的性子,但唯獨有關黑刀的事情,她好像真的就沒有讓他失望過。
明明也是個會委婉或沉默回避他人真心的女孩,卻唯獨在他的事情上給出了最多也是最真實的心軟,真正為他做到了無所不應的程度。
那么,既然如此——
黑刀看到那條蛇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女孩又有會有什么樣的反應,斯考特有點好奇。
如果還是e-3出身的與各方勢力都沒有關聯的秦情,她會下意識偏心黑刀,這理所當然,也毋庸置疑;但在奧蘭多已經砸了大價錢讓彼此利益變得密不可分的前提下,她接下來要如何選擇,這就很有意思了。
斯考特不太擅長在她面前用力競爭展現自己,那樣總覺得有種小丑自欺欺人般的滑稽可笑。
可要是惡意競爭的不是他呢?
要是因為立場矛盾的原因,導致這兩位產生了什么無法避免的沖突,又因此出現了兩敗俱傷的糟糕局面——
她會失望么?會難過么?會心軟么?
應該會的吧,畢竟是那么溫柔又柔軟的性子呀。
可這種時候,要是任由罪魁禍首去安慰她,未免就會顯得他這個情人不夠體貼,又有些太過不解風情——
斯考特思索著,又重新放下手里的通訊器,轉身走出房間,再一次出現在了黑刀的面前。
傭兵的臉上此時沒再擺著敷衍的客氣,眉頭一抬,獸一樣的敏銳警惕。
斯考特現在完全不介意這個,他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一會,忽然露出個意味深長地笑容。
“看在接下來估計要做一陣子臨時盟友的份上,可以給你透露點額外情報。”他說。
“想知道那個黏在小姐身邊,又在刻意攔住你們所有信息的人是誰么?”
第162章
列車向著目的地行進時,中央區某處私人莊園的會場里,宴會才剛剛開始。
各界名流觥籌交錯,言笑晏晏,曼尼站在角落處四處觀望著,終于在衣香鬢影之間看見了老板的身影。
幾位衣著華貴的女士將他圍堵在餐桌的夾角處,狼王阿德拉看起來雖然仍是神色自若的,但看他下一秒就把目光精準鎖定在自己身上的樣子,如果再不過去的話,估計接下來凄慘的就是他了。
曼尼心里咕噥一聲,快步從人群之中擠了過去,他只是普通人的身體素質,即使如此,也幾乎快被昂貴又濃烈的香氣弄得窒息——
他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自己的老板,也虧得阿德拉本人還是個巔峰期的年輕原生種,就這么被人圍追堵截泡在香水堆里,這么長時間眉頭都沒跟著動一下。
但這也沒辦法啊,曼尼心里苦著臉,面上卻仍是恭敬又客氣的,這兄弟倆祖父還在的時候,這種場合一向都是由那位老人負責,老狼性子素來刻薄又古板,雖然也是有意為狼王挑選合適的姻親對象,可真正平級的世家反感他的眼高于頂,愿意放下自尊配合哄著他來的,老狼偏偏又全都看不上。
一來二去的,反而是方便了這兄弟倆,順便又躲了不少清閑。
“……祖父病重不能出席,還請見諒。”阿德拉神色平靜地說著解釋的話,他現在的態度越鎮定,越聽得旁邊的曼尼有種詭異的心虛。
“哎呀,”旁邊幾位妝容精致的女士紛紛笑起來,又細聲細氣地安慰道:“老人家上了年紀,這種事情總歸不能避免的,不用特意道歉啦。”
離開了挑剔又刻薄的老狼,身居高位又俊美高大的狼王立刻映入了諸多貴婦的眼簾,她們饒有興趣的打量起這位此前并不如何在意的年輕新貴,第一次坐上將軍的位置還能說是家族培養,但第二次么……
阿德拉不著痕跡的錯開半步,避開了一些蠢蠢欲動想要借著安撫摸上來的手。
“先生。”曼尼的聲音便在此時恰如其分的響起,幾位女士配合的跟著讓開一點位置,允許年輕的狼王從她們的圍堵圈里面逃離片刻。
曼尼特意挑選了稍遠一點的距離,狼王向他走過來,臉上那種極隱秘的窒息感也終于稍微緩和了一點:“斯考特呢?”
阿德拉幾乎是毫不猶豫,又迫不及待地開口:“這種場合他不出席不算禮貌,把他叫過來。”
懂的,這句話的另外一個說法叫兄弟倆要死一起死。
曼尼斂起心里那點微妙同情,略有些愧疚地低聲道:“斯考特先生離開了,先生。”
阿德拉神情不變,看起來對此并不意外:“借著散心的理由又跑了?”
“察覺到的時候,已經離開中央區了。”曼尼有些歉疚:“他避開了平時出行的方法,而是隨機挑選了一班星軌列車離開——以及,斯考特先生買下了兩天里所有班次的票,除非他已經抵達目的地,不然我們現在很難定位他到底在哪輛車上。”
阿德拉:“……”
還真是幼稚但有用的法子。
斯考特這么突如其來的一折騰,就算可以動用一些私人關系,也很難確定他現在具體在哪兒。
阿德拉感覺自己被香水泡久了,現在難以避免地有點頭疼,無奈問道:“所以現在就是徹底弄丟了?”
曼尼的回答比較委婉:“我想,斯考特先生遲早還是會下車的。”
于是阿德拉感覺自己的頭疼好像更嚴重了。
“阿德拉先生?”他離開的時間似乎有些太久了,幾位女士略有些不滿,表情卻還是柔和又親切地,“看您好像很著急的樣子,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阿德拉幅度極微小的僵硬了一下,他幾乎是反射性抬眼看著曼尼,對方眨眨眼,也只能是一臉的愛莫能助。
他結婚好久了,這種場合下,顯然不是個合適的擋箭牌。
“……沒什么,”阿德拉神色自若地轉回身,從臉上看不出半點破綻:“只不過就是我弟弟他似乎是跑出去找人了,抱歉,本來這種宴會,他理論上應該和我一起出席的。”
“哦,這樣。”
能在這種宴會上露面的人哪一個不是人精,對方一句普普通通的解釋也能瞬間解讀出七八種言外之意。
阿德拉此前被遣往某個偏遠星區在他們這里也不算是個秘密,此時再稍稍發散一下思維,不少人就有了新的想法。
就算狼王已經親自出席了,禮儀上已經不算出錯;但兄弟倆的年紀相仿,斯考特之前那也是個野心勃勃不愛收斂的性子,照理來說,這種性質特殊的宴會他本不該錯過。
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最快也是最穩妥的壯大自身實力的方法,就是聯姻。
年輕的狼王剛剛坐上了家主的位置,本該是狼群內斗最兇的時候,頭狼之下的二把手現在不琢磨如何盡快壯大實力把兄長頂下去,偏偏這時候跑掉了?
除非,他在外面已經有了比聯姻更可靠的選擇。
或者說,靠山?
想想無視這種宴會一門心思往外跑的斯考特,再想想消沉了那么久的阿德拉,明明也算是被家族當做了半個棄子,好像也是忽然就有了重新白手起家的底氣……
……嗯。
其他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想斯考特先生大概是在外面呆久了,乍一回來這邊,多多少少有些不習慣吧。”
開口的這位年紀不大,言語之中似乎并沒有什么諷刺的意思,對方話音一轉,卻是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不過說起來,柳德米拉將軍身邊新提拔的那一位,之前是哪里出身來著?”
狼王心思一動,面上依舊不露聲色。
“……確實,我也是在3區的時候與她認識的。”他回答,臉上也帶了恰到好處的遺憾:“只不過我和那位此前交流不深,非要說的話,也是我弟弟和她的關系更親近些。”
幾位女士表情頓時有些細微的變化,先前那種若有若無的曖昧好奇瞬間煙消云散,轉化成了另一種角度的打量。
“這種事情之前也是沒聽說過呢,”有人按耐不住,好奇不已地詢問道:“就是不知道,您所說的交流不深的意思……?”
阿德拉答得也是十分委婉:“確實得到了一些幫助,但是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那位的戶籍現在是落在了z區,不是么?”
幾位女士紛紛做恍然大悟狀。
雖然一旁圍觀的曼尼完全不知道她們恍然大悟了個啥。
但既然大家都是不愛明白說人話的,又都已經在這里默契的達成了共識,那他好像也沒什么進一步深思的必要。
“總而言之,我與她的關系不算很親近,”狼王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落寞的惆悵,隨即又轉頭看向身邊幾位,若無其事的問:“但聽諸位的意思,似乎還知道些別的?”
幾位女士目光短暫對視一瞬,又紛紛錯開,笑容很是矜持端莊:“您這話說得奇怪,我們哪里知道這種級別的消息?”
“不過這么說的話, c-8那邊確實有人有消息,最近說不定會有大人物過去看看呢?”其中一位女士若無其事的開口,她眼尾掃著阿德拉的表情,見他似乎對此無動于衷,便又額外補充了一句:“不過也是我聽說的啦,畢竟客人不一樣的話,拿出來的東西也不一樣。”
她臉上有些浮夸的遺憾,甚至是有點刻意的準備結束這個話題:“本來還想去看看這次的拍賣會有沒有什么新的珠寶呢,這樣一來估計入場費都要翻幾倍,算了,我不去了。”
其余幾位紛紛就著這個話題討論下去,似乎都不約而同地遺忘了就站在她們身邊的阿德拉。
狼王見狀立刻扭頭就走,連一句客氣道別的話都沒準備,面無表情沖著旁邊的曼尼揮揮手,一步都沒敢停下。
曼尼跟上腳步,還有些憂心忡忡:“我們就這么走了,沒事嗎先生?”
“無所謂,那幾位現在已經開始琢磨我重新當回將軍靠的是什么法子了,甚至在懷疑我是不是靠的裙帶關系——所以現在比起我這個看起來像是吃軟飯的,明顯是另外一個更值得這群利益動物感興趣。”
阿德拉語速飛快地答道,全然無視了曼尼瞬間瞳孔地震的驚恐表情,繼續吩咐道:“后續的會議和宴會邀請全部推掉,我要去一趟c-8,馬上就走。 ”
“因為秦情小姐大概率在那邊嗎……”曼尼現在全靠身體本能在行動,意識甚至已經有些飄忽了:“這種話沒問題嗎,不需要解釋一下嗎,您就要任由這種流言進一步擴散發展嗎……”
“解釋什么?”阿德拉幽幽瞥他一眼,難得有了點回應的心情,“是說這里面有哪里說的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誒?
誒誒?
曼尼幾乎都想掰著手指算算邏輯了,那幾位女士懷疑的點無非就是是阿德拉先生重新白手起家的底氣究竟是從哪兒來的,但要這么說的話,先生自始至終好像也沒用別人幫過忙,雖然他準備對抗蟲潮的那只特殊軍隊確實也是來自秦情小姐的幫助……
……
……哎呀?
曼尼忽然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想清楚了沒有?”阿德拉拿出了罕見地好耐心等著自己的下屬消化完這波情報信息,然后才耐著性子問道:“想清楚了,就準備去c-8 。馬上就走。”
之前如何姑且不提,這一次,他總該能比斯考特先到一步了吧! ?
第163章
幾條消息閃過奧蘭多手中的通訊器,他低頭掃了一眼,又隨手悉數勾掉。
“怎么了嘛?”身邊傳來秦情的疑問,奧蘭多轉頭看過去,臉上已經是散漫隨意的笑。
“沒什么,”他笑瞇瞇地說,垂眸注視著剛剛換好衣服的心上人,眼中流淌的是粘稠又繾綣的情意,“這衣服很適合您,小姐。”
在他們抵達c-8區之前,奧蘭多就已經將后續一切事務都安排好了。
具體流程怎么說呢……
用辛西婭的話來簡單總結一下的話,就是:“萬惡的有錢人”。
只要有錢,就能在這里滿足一切愿望,奧蘭多安排的太過妥帖,就連一向挑剔的辛西婭也說不出什么諷刺的評價。
而當他們到達這里之后,那些猶如鬣狗一樣如影隨形跟在他們左右的人也不知不覺間全部消失了,這讓無數人一擲千金的華麗銷金窟藏著太多不可言說的秘密,豪商名流太多,區區一位年輕的參謀長,固然值得多加關注,但尚且不足達到可以輕松翻攪風云的程度。
……當然,這里面是不是也有奧蘭多提前砸錢打過招呼的原因,秦情有一點好奇,再看了眼對方洋洋自得又帶了些邀功意味的笑容,覺得這問題也可以先不急著搞清楚。
秦情知道奧蘭多有錢,但是這個有錢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始終是一個相對模糊的概念,完全沒有多少實質性的認知。
但是當他們踏足這片風情萬種的欲望之都的土地時,“豪商”這個稱呼究竟代表了什么,才終于以一種完全無法拒絕的方式展現在她的面前。
——他將這城市里一切能用金錢取得的東西悉數擺在她的面前,不計代價,予取予求。
秦情自認自己對這些東西執念不高,可自己真的身臨其境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恍惚的失神。
站在城市最高處俯瞰全景時,她甚至有一種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覺。
“喜歡嗎?”
站在她身后的那個男人笑吟吟地問著。
他獻上珠玉寶石,絲綢錦緞,桌上鮮果和杯中甜酒都是價值千金,稀少珍貴的古木雕琢成家具,來自無名深海的巨獸骸骨被打造稀奇的珍藏,就連落地窗的窗簾都以金絲繡。
女孩細白纖長的手指抵在窗戶上,玻璃上映出她俯瞰人間的眼睛,注視著下方金錢打造的欲望海洋,眼中映出的是連她自己都毫無自覺的平淡。
一只屬于男性的寬大手掌從身后覆上來,手指抵住她的指縫,將她圈禁在這一方天地之間。
喜歡嗎?
像是最初從伊甸園蠱惑人類摘下蘋果的那條蛇,明知這是墮落,是混亂的罪惡,是錯誤的欲望,但依然無法拒絕那份不曾被污染過的甜美。
他聲音低沉,呼吸的溫度熾熱滾燙,纖細的腰肢被蛇纏住,男人急促的呼吸聲隨著一個個細碎的吻密密麻麻地灑在她單薄的肩膀和后頸上,順著脊骨的曲線一路蜿蜒向下。
秦情按在玻璃窗上的手指先是生出些細微的顫抖,隨即脫力一般地滑落下去,手臂懸在半空的瞬間又被另一只手悉數攏住,萬分溫柔地反手納入懷里。
你會喜歡的。
在意識如沉溺沼澤般墜落之前,她似乎聽見了那個男人愉悅含笑的聲音。
……
……墮落。
太墮落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又一次躺平了,擁著被子盯著天花板的秦情下意識地想。
……為什么呢。
一不小心,這樣完全不走腦子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就被哄著過了快一周……至于她原本早早準備好的各種詳細計劃?
真可惜,迄今為止,什么都沒干。
不但是一點進展都沒有,這期間她甚至連房間都沒怎么成功出去過,和辛西婭見面次數有兩次,還是三次……?
總歸沒有超過一只手手指的數量。
“怎么了?”屬于奧蘭多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秦情眨了眨眼,一轉頭看見的就是男人撐著腦袋躺在自己身邊的樣子,他問話時的表情還帶著幾分松弛的倦意,像是囤積足夠的養分,懶洋洋蜷在巢穴里準備冬眠的蛇。
“要工作。”秦情有些分神的打量了一會他的表情,然后才解釋道。
她說完又板著臉,十分嚴肅的又強調了一遍:“這次真的是要工作了。”
奧蘭多輕飄飄的哦了一聲,也沒對這句話做什么額外評價,或是再接再厲邀請她再做點什么別的,男人十足乖巧的先一步下了床去幫忙拿什么東西,秦情趁這功夫重新坐了起來,用了半分鐘左右的時間清空自己的大腦。
對方動作很快,床邊放著的新裙子才剛剛套上肩膀,奧蘭多就已經拿著東西回來了。
“拍賣會的單子。”他隨口解釋道,“小姐要找的資料一般市場上已經確定沒有了,但是這種大型拍賣會說不定可以碰碰運氣,就算沒有相關的,看中什么也都可以買下來。”
“又要送什么了?首飾,珠寶?我又不缺那個。”她無奈失笑,此前頭發為了方便穿衣服垂在胸前,現在低頭翻閱文件,便露出一截纖長白皙的后頸。
她對珠寶華服確實興致缺缺,就算全部攤開擺在她的面前,她的眼睛頂多也就只是會為那些精心打磨的精美藝術品短暫停留片刻,她可以發自內心的欣賞那些美麗的造物,卻也是自始至終也生不出半點占有的欲望。
漂亮卻沉重的石頭,在她看來卻是無用的,她不在意商人賦予它們的價值,掛在身上也只會覺得累贅。
就像這條裙子,本該與其搭配的是一條白色深海珠的長項鏈,最后被挑中的卻只有裙子本身。奧蘭多很難說自己對此沒有遺憾,但反正她穿什么都很漂亮,所以這種事情也不要緊。
他一邊低頭應著,一邊伸手準備替她拉起裙子背后的拉鏈。
秦情的注意力放在拍賣會的名單上,奧蘭多的手指不經意間擦過她脊背的肌膚,動作又是一頓。
……再說一次,她穿什么都是很漂亮的。
喜歡的人,就算披著床單也好看。
秦情捧著拍賣會名單的手忽然哆嗦了一下,呼吸生出失控的顫意,她眨眨眼,神情還有些狀況之外的錯愕。
“我現在的衣服是一天一換,”她努力維持著一點最后的鎮定,十分嚴肅的強調:“我不想幾個小時就換一次衣服……”
“還不算換呢,”奧蘭多溫聲細語的哄著,“您看,拉鏈還沒拉上去,這衣服就不算換上……”
人總是矛盾的,太過純白又純粹的人,看見了便總想著用欲望為其染色。
奧蘭多想方設法把她從無瑕的高處扯下來,想她墮落人間,求她沉迷歡愉,最好是在這人間樂土的極樂地獄永遠沉醉下去,再也不要清醒。
……他只是隱約的有種感覺。
他留不了她太久。
財富,權力,地位,乃至于最赤裸直白的愛欲與血肉,哪怕悉數捧到她的面前,也留不了她多久。
——這世界本身就留不住她。
……
在長達一周放棄思考的沉迷墮落后,秦情終于痛定思痛,痛心疾首,認認真真斥責自己一番后,決定要干正事了。
就算蟲主的情報在這里也找不到,那也不能天天這么吃喝玩樂什么也不做……!
她果斷地離開了氣味曖昧甜蜜的巢穴,甚至放棄了奧蘭多準備的那些精巧華麗的禮服,重新換上系統早早準備好的另外一件,試圖以實際行動拒絕奧蘭多的過度粘人。
記性很好,記得住自己買過所有東西的奧蘭多認真打量了一會這件陌生的新裙子,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這是哪一件衣服?”
對比此前的珠寶華服,這一件純粹的白裙剪裁設計要顯得樸素單調的多,但意外比那些價值昂貴的裙子更加貼合她的身體線條,并不是金錢堆砌的奢侈驚艷,而是萬中無一的完美適合。
秦情從容道:“蛛母巢袋的蛛絲做的衣服。”系統定制,品質保證。
奧蘭多的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遺憾。
“好吧。”他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推開巢穴大門,準備邀請她去拍賣會的會場附近逛逛。
“不過還是希望您不要離我太遠,”奧蘭多又額外補充道,“倒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只不過有些有錢人的私人訂制,您可能會看不習慣。”
“指什么?”秦情尚未離開正式進入會場,她就感覺到了哪里不對的樣子:“這里為什么有這么多的合成種?”
奧蘭多掃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語氣隨意:“哦,您說那個。”
旁邊路過幾名帶有獸形異化特征的人,只不過區別于記憶里那些強悍的合成種,這些人的第一印象反而是那種異乎尋常的精致美貌,大多是十足乖巧的跟在一些人的身后,亦步亦趨,乖巧如同馴順的寵物。
“那些不是合成種,”奧蘭多平靜道,“只不過是用藥特殊調制后,擁有了特殊外形的……''商品''。”
秦情眉頭皺起,好在她的心軟并沒有不合時宜地四處泛濫,只簡單看了一會后,便收回視線,輕聲道:“走吧。”
奧蘭多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他面上表情不顯,但還是帶著她向著旁邊走,盡力避開那些稍顯特殊的存在。
路邊堆放著幾個半人高的箱子,上面蓋著暗色的厚絨布,也不知是某種行為藝術的裝飾品,還是單純放在那里被人遺忘,秦情恰好走過旁邊的時候,一只蒼白修長的手忽然冷不丁從里面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裙擺。
秦情因此一怔,下意識低頭看過去,反應甚至稱不上驚恐,然而奧蘭多的反應明顯要比她激烈的多,幾乎是反射性把她拽到自己身后,用來警告的一腳還沒來得及踢上去,就見旁邊竄出來好幾個神情慌張的工作人員,忙不疊的道歉,解釋這是拍賣用的貨品,不知為什么放在這里,一直沒有人管。
……
奧蘭多在和他們吵什么,秦情沒聽見。
她有些出神,有些發愣,有些不可控地看向了籠子所在的方向,絨布尚未完整遮掩的縫隙里,有一抹柔和純凈的白色試探著往外挪了挪,似乎也是有些遏制不住的好奇。
一只手撥開一點絨布,一個蒼白又瘦弱的男人靜靜坐在那里,柔水般絲滑的白發自肩頭蜿蜒垂落,安靜又溫順地注視著外面。
他坐在囚禁貨品的籠子里,卻不像個即將被拍賣販售的貨品。
他看起來像個虔誠苦修的圣人,連氣質都是不被玷污的純粹圣潔。
第164章
“……小姐, 小姐?”
身邊似乎有人叫了她很多次,女孩很慢的眨了下眼,好一會才回神似的, 轉頭看了過去。
“在?”她溫和應下,神色自然,看起來似乎沒什么問題。
奧蘭多看著她的眼睛,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聽上去也是愈發輕柔:“您在看什么?”
您在看那個箱子?
還是在看箱子里的人?
那個男人很好看嗎,還是說您喜歡那樣的?
蛇的細長的瞳孔都微微擴散開了一點, 但他的神情看起來已然是毫無破綻,甚至是無比體貼地又繼續說:“您如果喜歡那個東西,我可以為您買下來。”
……明明就是連人的稱呼都掠過去了啊。她想。
很難想象如果真的買下來后會發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秦情猶豫一瞬,到底還是沒有和奧蘭多說明,剛剛那一閃而逝的人影像極了她此前在碎片里見過的樣子,這話怎么說都會覺得奇怪——說人家精心準備的貨品長得像她印象里的蟲主,還是說她猜測蟲主可能親自來了,甚至還把自己當成貨品準備賣掉?
……無論哪一種都很不靠譜吧。
“……不必了。”女孩沉沉嘆口氣, 她之前的猶豫沒有被奧蘭多忽略掉,眼下要是再不解釋幾句, 誰也不知道這條蛇會不會有點別的反應:“我只是有些在意他抓住我裙子的動作。”
她刻意放慢了一點語速, 又拽拽奧蘭多的衣袖, 同他小聲道:“你知道的, 這衣服的料子來歷特別,我有點擔心……”
奧蘭多眼睫微垂,看著她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好像勉強可以接受這樣的說法。
“不是想要就好,”他嘴角向下撇了撇, 做出一副委屈失落的幽怨模樣,又低低道:“我還在想,如果您原本喜歡那個風格的,還真的有點麻煩呢。”
他這樣的人,打碎骨頭扒了皮重新長一遍也長不成那種悲天憫人的鬼樣子,除非是把那人的皮扒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可這氣質天成,自己強行比劃也是個不倫不類的效果。
如果她真心喜歡,買當然是可以買的,但要怎么用,那就是他的事了。
“我還是有點擔心,這么抓一下對他會不會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女孩溫溫柔柔的提醒著,又帶了點期待看著奧蘭多,柔聲詢問:“用去問一下嗎?”
“這個級別的工作失誤,貨品發生什么意外都與我們無關。”奧蘭多嗤笑道,但隨即又是話音一轉,笑瞇瞇的說:“不過小姐擔心的話,我去問一句就是。”
按理來說,這種水準的拍賣會流程檢查都是極為嚴苛的,把等一下準備拍賣的貨物就這樣大咧咧的放在外面半天無人看顧,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奧蘭多自然不會替他們擔心,因為也算之前工作失誤被冒犯到的客人,他只稍稍問了幾句就被人誠惶誠恐地接到一邊,滿臉無奈的解釋道:“非常抱歉出現這種情況,其實我們也認真盤問了這條線上的所有工作人員,不知道為什么,所有人都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工作沒有任何問題,想要追蹤排查問題所在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不是你們的事情,難道還能是箱子自己趴在那里,等著我們走過路過然后特意抓一下我女伴的衣服?”奧蘭多嘖了一聲,對這個解釋不算十分滿意,片刻后負責這片區域的經理匆匆過來,他看著站在那兒的奧蘭多,臉上也露出了幾分了然的神色。
“無論如何,這確實都是我們的過失,”對方笑容彬彬有禮,很快又接著說:“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接下來那位女士如果存在衣物相關的購買需求,我們…… ”
經理的聲音被奧蘭多豎起的一只手攔住了,他頓了頓,從善如流的改了口,“確實,有您在的話,大概是用不著我們的無用殷勤的。”
“那既然如此……”經理沉吟一瞬,又從容不迫的問道:“奧蘭多先生需要我們做什么?”
奧蘭多也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要你們盡快賣了那件貨,賣的越遠越好?”
“先生說笑了,商品未來的去向也不是受我們掌控的,這種事情誰能提前說得準呢。”經理若無其事地應聲,但又話音一轉,笑吟吟的說:“但如果您對那件貨物有興趣的話,我們倒是可以給您透露出一些獨家情報。”
奧蘭多反問:“我看起來像是對那東西感興趣的?”
“只是建議而已,先生。”經理極為溫順地回應道,“不過兩位確實受了驚嚇,不如這樣吧,我帶您二位去三樓獨立客房休息一陣子,那里的環境很好,雖然比不了最高處俯瞰整個星區帶來的滿足感,但后花園的風景哪怕放在中央區也是一等一的水準,您覺得呢?”
“以及,”經理又狀若無意地提醒說:“那里可以看見往來拍賣場的大部分客人,如果您接下來對某一件貨品感興趣,又不確定自己的競爭對手都有誰,說不定這也可以作為某種參考——這種程度不算違反條例,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小小''補償''。”
奧蘭多饒有興趣的一挑眉。
“可以。”他說,“先去帶我看看。”
經理恭順應是,走在前面帶路。
……
“之前道歉和幾張購物賬單就能敷衍過去事情,這次怎么變得這么認真了?”奧蘭多跟在后面百無聊賴地左右觀望著,他聲音倏地一輕,慢悠悠的問道:“不是挖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坑,正準備等著我往下面跳吧……?”
經理笑瞇瞇的回答:“先生說笑了。”
“只不過千金博美人一笑這種事情,不止是您樂在其中,我們老板也很感興趣。”經理語氣溫和的解釋著,他在三樓的一扇雕花大門面前停了下來,目光像是不經意的落在了樓下的某個位置。
透過鏤空雕花的華美屏風和輕盈單薄的細紗簾,樓上的人可以看清樓下路過其他人的大致模糊人影,奧蘭多興致缺缺的目光向下一轉,動作倏地頓住。
為了達到最好的保密效果,會場各處設置材料特殊的屏風和各類遮擋物,安放的調香也都是特別定制,可以最大限度阻隔原生種和合成種們強大的感知能力,可當奧蘭多站在這里,依然可以清楚的看見樓下的那個人是誰。
西裝筆挺,寬肩窄腰,頭頂黑色的狼耳支翹,狼群的二把手罕見地選擇孤身一人行動,斯考特在那里站了片刻,忽然若有所覺地抬頭,順著層疊交錯的紗簾和屏風,直勾勾地望了過來。
……
即使知道在這里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奧蘭多也還是反射性退后了一大步。
隨即他像是反應過來什么似的,表情倏地一沉,立刻就要轉身往外走。
經理站在旁邊,不知是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他離開的那條路,溫聲解釋道:“斯考特先生這條路與那位女士現在所在的位置并不互通,您可以不必擔心,倒是現在下樓的話,說不定反而會弄巧成拙呢。”
奧蘭多看著經理依舊表情淡淡,又毫無變化的一張臉,語氣愈發輕柔:“……你們知道的還真不少啊。”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彼此也都知道提前調查的必要性。”經理不緊不慢的應著,臉上的笑容仍然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您的意思如何呢?單純條件來說,這里大概比不過奧蘭多先生精心準備的酒店房間,但我想招待那位女士順帶避開一些人的耳目,應該也還是綽綽有余的——花草蔥蘢的自然景觀,應該也比城市繁華夜景更符合她的心意。”
奧蘭多定定看他片刻,反而揚起嘴角,微笑著反問:“你們這是早有準備?……沖她來的話,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的?”
經理笑容無辜,溫聲細語的解釋:“先生說笑了,我們說到底也不過就是普通生意人,往來各界名流,隨意哪一個翻臉我們都是惹不起的。”
他聲音一輕,神色自然地補充道:“不過也就是給自己找個合適的靠山罷了,您說呢?”
奧蘭多臉色一陰:“換句話說,早在我決定要來c-8之前,你們就已經開始做準備了?”
“您也是商人,奧蘭多先生。”經理一臉為難,“那您應該也清楚,要是真的想和那位進一步達成合作的話,找個同行交流,總要比找些其他大人物更輕松些。”
他認真解釋:“如果此時跟在那位女士身邊的不是您,而是樓下的那一位或是其他的吶一位,我們想要想辦法和她搭上話,也是會變得很麻煩的。”
奧蘭多有點被氣笑了。
“所以,”他聲音頓了頓,還是勉強壓下怒氣,咬牙切齒的問道:“之前放在外面的那個箱子,也是你們的精心設計?”
“話怎么能這么說呢?奧蘭多先生。”
經理眨眨眼,滿臉無辜。
“不是說了嗎,我們做了最仔細的盤點,所有人都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工作沒有任何問題——”
他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又輕描淡寫。
“……所以您是不是記錯了,我們的工作萬無一失,哪里有過什么隨處亂放的箱子?”
第165章
眼下再做口舌之爭顯然已經有些不合時宜,奧蘭多并未在這里浪費太多時間,而是匆匆離開,去會客室那邊尋找秦情的身影。
酒店自然也是可以呆的,可這段時間他行事太過張揚完全忘了收斂,甚至都無需如何深入調查,有心之人稍稍打探一下就能知道他身邊跟著位年輕女伴——這種消息要是讓斯考特知道了,和直接大開家門等他上門來查也沒什么區別。
秦情還在會客室呆著,這種場合她慣常不愛出面,也算讓奧蘭多多多少少松了口氣,一時間也是二話不說,直接拽著女孩的手腕,帶著她就往外走。
女孩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拽起來也是滿眼茫然,被扯得幾步踉蹌也不生氣,只乖乖跟在后面,溫聲問道:“出什么事情了嗎?”
“沒事的。”奧蘭多走在前面答得飛快,只含糊應道:“只不過酒店那邊臨時有些特殊情況,小姐, 委屈你現在這里住一段時間。”
秦情下意識問:“那辛西婭那里……”
“這件事不方便立刻通知中尉,”他又說,許是覺得自己有些太著急了,勉強放緩語速,好聲好氣的又重復了一遍:“真的沒事,小姐相信我就好。 ”
他答得實在太過流暢,期間甚至連一點停頓間歇都沒有,再配合這近乎逃跑一樣倉促狼狽的畫面,怎么看怎么古怪。
秦情心里有些疑惑,但張了張嘴, 還是選擇了沉默。
索性會場雖然大,但從一樓轉去三樓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上樓梯的時候她只覺握著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似乎不自覺繃緊了幾分,無意識攥出幾片紅痕。
“奧蘭多。”她遲疑幾秒,到底還是開口,十分鎮定的看著他的背影:“你抓疼我了。”
那只手顫抖似的松了松,卻也沒有就此松開。
這個男人把她拽到這里,手上力氣更像是恨不得把她捏碎了藏起來,可偏偏這一路上,他連回頭看自己一眼也不敢。
三樓的房間門口,那位經理仍等在那里。
“女士。”他先對秦情微微一笑,又沖著奧蘭多頷首致意:“奧蘭多先生的房間……”
“不用管我。”奧蘭多冷聲回道,終于回頭看了一眼秦情,低聲道:“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小姐有什么事情,吩咐他就好。”
女孩回頭看著一旁彬彬有禮的年輕經理,再看看奧蘭多又錯開的視線,只覺有種被迫置身事外的無奈。
“……好吧。”她最后也還是好脾氣的應下,順從這位的心意,不再繼續追問更多。
“那么,小姐請跟我來吧。”經理笑吟吟地接過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這里的房間平日里并不對普通客人開放,因為這一次情況特殊,所以是您的話,隨意就好。”
她點點頭,轉頭看向身邊,就這么兩句話的功夫,旁邊已經不見奧蘭多的身影。
“小姐?”那位身著黑白制服的經理仍站在門口,一副隨時等候吩咐的樣子,他看著女孩有些發呆的側臉,詢問道:“還有什么事情嗎?”
女孩嘆口氣,溫聲道:“我在這里不會離開,奧蘭多先生回來的話,麻煩和我說一聲。”
經理笑容完美無缺,無比恭順的回答道:
“這件事請您盡管放心,有必要的話,我會的。”
*
奧蘭多了解那兄弟倆。
說是不合,彼此又總是十分了解,就算有什么事情是有意隱瞞著另外一個的,但對方也總想方設法了解到背后真相。
當年斯考特試圖叛亂時便是如此;
……現在察覺到了秦情就在這里,估計結果也是如此。
他在這里看見了斯考特,狼王估計也就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或者說根本已經提前抵達了這里,奧蘭多蜷了蜷手掌,不可否認的是,心中除了恐懼之外,率先升起的是足以吞沒理智的殺意。
要論名不正言不順,他們兩個明明是誰也不別說誰。
至于所謂的“嫂子”更是荒唐可笑滿是破綻……當年的阿德拉是個什么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想來不過也就是自說自話擅自決定,與她認識這么久,頂多會偶爾提及幾句斯考特的事情,有什么時候特意提過狼王與她的關系如何?
奧蘭多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會場,欲望之都雖然是難以想象的富麗繁華,但也存在許多陰暗偏僻的小巷街道,燈光不被庇護的縫隙夾角是小角色們茍且偷生的巢穴,他們遍布所有的角落,也在此編織著一張更加隱秘細密的網絡。
奧蘭多知道要怎么和他們打交道,也知道如何才能從他們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蛇擅長隱藏自己的行蹤,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斯考特似乎也在有意選擇那些隱蔽偏僻的角落,奧蘭多若有所思,已經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重新弄出了些細碎的響動。
他在找人。
而被找的人,也在找他。
……
“真巧啊。”黑狼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的那一瞬間,奧蘭多也不知道自己是終于可以松一口氣,還是要立刻繃起神經,提防對方的先下手為強。
比起他的混亂矛盾,斯考特的態度卻是極清晰的。
“怎么,”他慢悠悠踏出腳步,步子沉重而緩慢,聲音聽起來也是不緊不慢的松弛又懶散:“再怎么說也是老朋友許久不見,就用個背影招待我么?”
老朋友?
奧蘭多唇角揚起冷笑,老朋友不會見面之前就想著把對方提前弄死,老朋友也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見面,連動一動都要考慮對方會不會忽然動手。
遲疑不過一瞬,奧蘭多終于完整地轉過身去。
斯考特站在幾步之外的距離,一只手垂在身側,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真不湊巧。”斯考特微笑起來,卻又故作遺憾,“怎么就偏偏在這兒和你見面了呢,朋友?”
“這里不好么?”奧蘭多反問道。
“好啊,太好了。”黑狼笑吟吟地應聲,蛇瞳微微縮緊,看著另一個殺意凜然的獵食者躍躍欲試地再次踏前一步,幾乎要踩過他警戒線的最后底線。
但對方偏偏停下了腳步,彼此都是不約而同地一口氣懸了起來,氣氛也不知何時緊繃到了極致。
“在這兒的話,出什么意外都會覺得正常,你說呢。”斯考特神色自若的掃過周圍,只能說他的老朋友還真是挑了個不錯的見面地點——就算是日擲千金的豪商在這里消失,估計也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被人發現。
奧蘭多看著他這意外停下來的最后一步,若有所思地一挑眉。
他繃起來的一口氣因此慢慢松開了,打量著這位“老朋友”的神態,暫時還有些摸不清對方的心思。
“……但我現在還不能出意外。”奧蘭多停了停,又慢條斯理地重新開口,聽起來有種恰到好處的遺憾:“小姐那里還需要我,怕是舍不得我會有什么閃失。”
斯考特舔了舔犬牙,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
“當然,你做事一向很靠譜的。”他慢吞吞地接過話頭,又盯著奧蘭多的眼睛,強調:“所以,現在我已經過來了,就不用你多費心了。”
“人在哪兒?”他心平氣和地問道,“這地方亂的很,我去接她走。”
斯考特想著,此前種種不過是他單方面的主觀猜測,如果奧蘭多不愿意承認、或者說愿意就這樣退后一步,那自己也可以看在過去的份上,這一次就當做什么也不知道。
但蛇依然盤踞在原地,沒有半點挪動身體的打算。
“你帶她走,”奧蘭多輕聲重復了一遍,又慢悠悠的問:“你是用什么樣的身份,和我說這句話的?”
情人,男寵,還是什么更親密的關系?
斯考特瞇起眼睛,勉強壓著一口氣提醒:“你知道我和她是什么關系。”
“啊……確實。”奧蘭多慢條斯理地拉長尾音,似笑非笑道:“你是說之前那一次?不好意思,畢竟小姐從來沒有正式承認過,我還以為當時是斯考特先生的自說自話成分更多一些——”
一陣劇烈的撞擊悶響,奧蘭多整個人都被摜在墻壁上,背后被砸出蛛網般猙獰的痕跡。
黑狼的動作還算克制,即使如此,一條胳膊也抵在他喉嚨上,躍躍欲試地準備壓碎他的喉管。
要不是因為原生種身體素質強悍,奧蘭多毫不懷疑自己的喉骨和脊椎在剛剛就已經被他徹底砸碎了。
“真可惜。”斯考特磨著牙冷笑著,真心實意地感慨起來:“……怎么就把抑制基因的藥給停了呢?”
要是沒停的話,這會不就徹底清凈了?
奧蘭多咳嗽一聲,硬生生掰開對方的胳膊,在隱約的骨裂聲中毫不猶豫地一腳直接踢了上去,兩人距離極近,這一腳難以避免地結結實實落在實處,斯考特趔趄幾步勉強站穩,隨手摸了摸肋下,大概被踹斷了兩三根骨頭。
“我反正是不介意在這里動點真格的。”奧蘭多擦過唇角血痕,咧開嘴角,露出個冷森森的陰沉笑容:“反正她也不知道你在這兒……倒是你,你確定要對我動手嗎?”
“我為什么不能對你動手?你是什么死不起的人物嗎?”斯考特做出一副極為詫異的表情,笑容更是惡意十足:
“倒是你,奧蘭多,在這里我大打出手一副想要趁機弄死我的架勢,卻連真正需要提防的對象是誰都不知道。”
奧蘭多揉揉頸子,嘖了一聲:“提防誰?你那個最擅長自說自話的大哥?還是你這個連公開承認都沒可能的狼崽子?”
“……你看。”
斯考特扯開嘴角,笑容摻雜著幾分刻薄又惡意的憐憫,對著奧蘭多愈發陰沉難看的臉色,慢悠悠地回復:
“——你是不是真的覺得自己對她很重要了?
……得了吧,老朋友,你甚至都不知道黑刀是誰呢。 ”
第166章
房間外,似乎有些隱約窸窣的響動聲。
秦情本來正在房間里打量那些據說是會場老板私人珍藏的擺件,大多為常見的女性祈禱的造型人像,精巧卻奇異, 衣擺褶皺栩栩如生,冷硬的石料卻能雕刻出細紗絹布輕盈單薄的質感,可即使有這樣巧奪天工的技術, 唯獨人像的面容始終被薄紗覆蓋,沒有一尊是展露真容的。
屋外聲音便在她隨意拿起一尊灰石小像觀察的時候出現的,她放下手里擺件發出一聲碰撞悶響,向著陽臺的方向走了過去,幾乎是完全同步的,門外也緊跟著響起了經理的聲音:
“屋內好像有些奇怪的聲音,是有什么問題嗎,小姐?”
秦情腳步一停, 先轉頭看向了大門處。
……這位怎么還在?
她有些錯愕,但還是定了定神,平靜解釋道:“屋子里有些東西我拿起來看了看, 放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弄出了些聲音,是不可以的嘛?”
“當然不是。”門外的經理溫聲回復,似乎還隱約帶了些近乎縱容的笑意:“這房間里的一切小姐都可以隨意處理的,弄壞了也沒關系。”
秦情微微皺起眉頭。
對方的語氣有種不自知的親昵, 就算能理解這種工作崗位上的人自來熟幾乎是職業習慣, 但做到這一步,她還是會覺得有些類似冒犯的不滿。
她放輕腳步,轉身去了陽臺的位置尋找那種窸窣響動的來源。
聲音來自陽臺下方,這處房間的陽臺唯一一處可以完整俯瞰整個花園的地方,旁邊栽種品種陌生的巨木,草木蔥蘢,繁花盛開,秦情靠在欄桿處,俯身便是各種奇花異草,花園似乎并不對外開放,雖然有幾處隱秘小徑,但不見有人往來經過的樣子。
一條漆黑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在眼尾余光處掠過,秦情先是茫然,隨即是錯愕,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從欄桿后面探出半邊身子,四處尋找著那條十分熟悉的影子。
她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
秦情趴在欄桿上焦急左右觀望的功夫,角落處又一次傳來了那種奇怪的響動。
她反射性扭過頭,就見一只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黑豹慢悠悠走了出來,爪子下面壓著幾塊大小不一的幾枚石塊,被扒拉著甩出去,便是她此前聽到的那種響動。
黑豹的視力很好,哪怕是相對昏暗的光線和這樣遠的距離,也能清晰看見女孩的眼睛倏地一亮,幾乎是瞬間就因為自己變得亮晶晶的,毫無掩飾的純然歡喜。
他蹲坐在原地,尾巴也隨之高高揚起,有些矜持,但還是很得意的彎出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秦情在高處抬手比劃幾下,又礙于不知道聽覺能靈敏到什么程度的經理先生,咬著嘴唇也不敢出聲,滿臉都是顯而易見的焦急慌張。
黑豹見狀便抖抖耳朵,一邊抬著爪子比劃讓她后退,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姿勢,大貓飽滿緊實的肌肉線條緩慢繃緊,他盯著陽臺旁邊的墻壁,幾個呼吸的準備后,一次加速助跑,那條漆黑的影子便精準扒住了陽臺旁邊的墻面,一個擰身就落在了陽臺上。
秦情先是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隨機就因為大貓落地的聲音不自覺慌了臉色,她看看門口,欲蓋彌彰地趴在了黑豹的身上。
黑豹熟練地趴下來任她扒在自己身上,又轉轉腦袋,很自然地把腦袋頂在對方懷里,瞇著眼睛發出一連串低沉的呼嚕聲。
“小姐?”果不其然,門口又一次響起了經理的聲音,這一次的語氣聽起來不如先前那樣放松,多了些壓抑的嚴肅和狐疑:“您的房間里是不是有什么怪東西。”
“沒有,你聽錯了。”秦情語氣鎮定的回,但原本安靜趴在她懷里的大貓忽然抬起腦袋,呼嚕呼嚕地蹭著。
秦情沒太在意,習慣性伸手抓抓黑豹的耳朵,大貓抖抖耳朵,粗糙厚實的舌頭抵在她鎖骨上,用力往上舔了一下。
“!!!”
她手上力氣頓時失控,用力抓住了黑豹毛茸茸的圓耳朵。
豹子依然在呼嚕著,完全沒把對方這點軟綿綿的力氣放在眼里,偌大一只輕描淡寫地把她壓在下面,給幼崽舔毛似的在她身上舔來舔去,秦情掙扎的力度本來就不夠看,她又不敢大聲說話,只能炸毛一樣撲騰了沒幾下,又被豹子若無其事地按了回去。
黑刀!
她揪著豹子的耳朵,有點氣急敗壞的想把大貓腦袋從身上扒拉開,大貓跟著呼嚕一聲,瞇著眼睛,完全不介意她如何用力揪著自己的被毛和耳朵。
反正也就是幼崽抓撓一樣的力氣,而且扯了沒幾下,她自己就先忍不住心疼了,下意識地又摸了摸。
“——小姐。”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規律的敲門聲,硬生生打亂了兩人的動作。
經理聲音沉沉,又一次提問道:“需要幫忙檢查一遍房間嗎?抱歉,因為這里確實也是很久沒人住進來,不確保是不是有什么臟東西。”
秦情勉強掙回幾分清醒,手腳并用地從豹子的爪子下面掙扎出來,起身還沒走出去幾步,裙擺又是一緊,險些沒把她拽個趔趄。
她不可置信的一回頭,黑豹耳朵倒伏著趴在地上,一邊仰頭看著她,一邊死死咬著她的裙擺不放。
“……”
秦情胸口起伏一下,做了個深呼吸。
張嘴!她無聲呵斥著,用力掙了兩下裙子,也虧得這料子是蛛母巢袋絲線的特制,合成種的牙齒這么扯也沒事,秦情努力冷著臉抬手啪啪啪打過大貓腦袋,豹子壓低耳朵配合著嗚了一聲,但依然沒有松嘴的意思。
“小姐?”經理又敲了敲門,問:“如果您現在方便的話,我認為還是有必要檢查一下房間的。”
“……你等一下!”
她聲音倏地抬高幾分,已經多了些明顯的慌張。
門外的催促聲暫時停了下來,秦情左右觀望一圈,干脆就這么扯著裙擺把豹子往旁邊的浴室里面帶——這一次的黑豹倒是十足的乖順聽話,咬著她的裙擺,像是咬著牽引繩的鎖鏈,亦步亦趨跟她進了浴室。
秦情最后一次試圖掙扎,兩只手拽著裙子左右甩甩,豹子腦袋跟著一起晃來晃去,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翠色眸子,十足無辜地看著她。
秦情:“……”
真的要生氣了哈。
黑豹還在觀察著浴室的擺設時,那條質量絕佳的白裙子已經被秦情三兩下拽了下來,一整個囫圇扔在了他的頭頂。
豹子下意識抬爪扒拉幾下遮掩視線的布料,但當他反應過來這是什么后,立刻就僵住不動了。
他趴在原地一動不動,旁邊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黑豹的耳朵跟著抖了抖,尾巴啪嗒啪嗒拍打幾下地面,到底還是沒有挪動半寸。
兩分鐘后,秦情頂著一顆濕漉漉的腦袋裹著浴袍,臉上帶著幾分被打擾的隱約怒氣,打開了那扇大門。
經理只看一眼,便收回視線,側身站好:“打擾了小姐。”
“我以為這房間里的設施我可以隨意用的,”女孩一臉無辜,明明之前看起來還是不滿的,但這會又換成了溫柔的歉意,小小聲地問道:“是弄出來的聲音太大了,還是有什么東西不能用?”
“不,抱歉,是我太過敏感了。”經理低著頭,語氣恭敬,也滿是歉疚:“因為也是第一次招待您這樣尊貴的客人,總之,是我的工作失誤,請您隨意就好。”
“倒也沒有特別生氣……”秦情的聲音聽著很軟,比起憤怒,此時依舊是無奈更多些:“但是您如果一直這么守在門口,我會覺得有點尷尬。”
“我這就離開。”經理彬彬有禮的回復道,“房門設置感應系統,您如果有事吩咐的話,開門我就知道。”
秦情眨了眨眼,神色如常的應了下來。
房門設置感應系統……這不就是不能讓黑刀從正門走的意思?
始終保持著游刃有余姿態的經理先生難得是有點狼狽的離開了門口,秦情關上房門,卻沒有多少松了口氣的感覺。
她快步回了浴室,第一眼卻沒瞧見那只本該極為惹眼的黑豹,先前脫下來的裙子被整理好放在架子上,沾染了幾分殘留的水汽。
秦情愣了愣,比起緊張和不解,心里率先生出的卻是空洞荒蕪的恐慌。
女孩在原地茫然的轉了幾圈,幼崽嗚咽一樣的小聲。
“黑刀?”
沒人應她的聲音。
像是之前陽臺上的豹子,重逢的溫度和擁抱,拉扯的裙角……全都是她的恍惚失神之下的記憶錯位,女孩抿了抿嘴唇,孤零零在原地站了幾秒,忽然就默不作聲地轉身往外走。
她一回身卻撞上個厚實的胸膛,小麥色的赤裸肌膚,厚實而飽滿的胸肌上落著大小不一的傷疤,秦情先是一怔,隨即便是臉色一陰,仰頭便對上了黑刀笑吟吟地一張臉。
兩人四目對視,半晌竟是沒有一人開口。
黑刀臉上笑意并未持續太久,他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又有些疲憊似的,在女孩長久的凝視下不自覺地便放了下來。
他嘴唇顫顫,比起說些什么,卻是先抬手,想要去觸碰她的臉頰。
秦情反射性向后閃躲,慣常舒展的一雙細眉用力擰緊,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地想要扒開那雙伸過來的手。
才不給你摸! ! !
這一次黑刀沒有繼續維持一貫的溫順,男人露出幾分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一雙手用上力氣,硬生生把她箍在懷里,本來就在氣頭上的秦情頓時氣得眉頭倒豎,張牙舞爪的用力撲騰起來,黑刀把手遞到她的面前,她氣得笑了一聲,想也不想低頭就咬。
女孩子細白整齊的牙齒抵在深色的肌膚上,男人粗糙的指腹順勢輕輕摩挲過她細嫩的唇面,呼吸聲此時已經是近在咫尺,他注視著她已經有些隱隱泛紅的眼尾,短暫屏住了呼吸。
掙扎撲騰的聲音停了下來,只有沉重混亂的呼吸聲依舊清晰可聞。
黑刀目光垂下,看著她的眼睛和急促起伏的胸口,終于還是扯開了自己被咬住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換成自己的唇舌重新抵了上去。
一雙纖細柔白的手掌攀著他結實的手臂和寬闊的脊背,先是毫不留情恨恨地抓撓好幾下,隨即便用力勾住了他的脖子,好久也沒有松開。
第167章
浴室里的花灑不知何時被人開到最大, 水聲細密,掩去了多余的聲響。
她半途中就失了力氣,眼下只能被摟著腰面對面坐在他腿上,水汽蒸騰之間,濕熱的高溫帶來的窒息感愈發明顯,她掌心抵上對方的身體,用了些力氣試圖把他推搡開。
這點軟綿綿的掙扎終于被對方看在眼里,黑刀稍稍退開一點距離,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 卻并未拉開太遠。
他像是習慣了野獸的習慣,唇齒間剛剛拉開一點距離,氣息尚未平復太穩, 他便下意識舔上了女孩濕漉漉泛紅的眼尾。
秦情瑟縮一下,有些不滿的咕噥:“不要舔……”
“讓我摸摸你, ”浴室內的水聲壓不住男人聲音里的沙啞和懇求,“別躲了,求您……”
他用額頭抵著她的,一時間也不急著更親密的觸碰,只需要擁抱,只需要體溫,只需要聽見她的呼吸聲就足夠滿足,被日積月累的恐懼成功開膛破腹的野獸終于找回了可以療傷的場所,秦情被他摟在懷里,肩上落著黑刀的頭顱,一時間竟也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是誰支撐著誰才更準確些。
秦情撇了撇嘴,她此前先是有些被意料之外的對象戲耍的委屈和不滿,誰都可能和她開不知分寸的玩笑,誰都可以在她身邊隨意來了又走,可黑刀怎么行呢?
怎么能是他和自己開這種玩笑呢?
她想過生氣,也有過掙扎和閃躲,在對方特別不聽話的時候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徹底攪壞他的腦子,把他變成一只真正乖巧的大黑貓放在系統背包里存著。
但只需要這個人安安靜靜用那雙翠色的眼睛多看她一會,這委屈不悅便轉成了遏制不住的心軟,流水滿溢般四散洶涌著,把一切多余又復雜的情緒悉數泡成過量的溺愛,想著既然是他的話,那這種程度也是可以的。
畢竟也是承諾過的。
——只要是他的話,怎么樣都可以原諒的。
她嘴唇張張合合,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一聲稍顯復雜的嘆息聲。
秦情重新抬起手臂,抱著他的頭顱,溫聲安慰:“沒事了。”
我已經在這里了。
從來也不存在“只有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的情況,我會來見你,就像我知道你只要活著就一定會來見我一樣。
她很欣慰、甚至是有點快樂的想,這樣就沒事啦,黑刀已經回來了,自己就沒什么好額外擔心的事情了,從此以后她想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考慮太多,黑刀就是最好的,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野獸默不作聲,濕漉漉的頭頂蹭過秦情單薄的肩膀,他重新抬起頭確認她的溫度,女孩這次卻是變得極乖順,仰著頭接受對方細密的舔吻,并不是某種粘稠曖昧的前奏,更親密,更純粹,也更溫柔。
兩個人之前跌跌撞撞的,在這里掙扎好久,撲騰出滿地狼藉,最后也只在偌大一個浴室里占了小小的一角,秦情縮著手腳靠在黑刀的身上,任由對方給幼崽舔毛一樣反復親吻自己的額頭和發絲,她微微合著眼皮,看起來溫順,安靜,對身邊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這里豪華頂級的裝潢和各類設施似乎都與他們無關,也都默契地毫無興趣。
黑刀抱著她,懷里重新有了溫度,忽然也因此生出幾分奇異的幻覺,好像他們又回去了最初那間小小的出租屋,擁擠而聒噪的環境,一眼就能望到頭,兩個人站在一起總是避免不了身體上的碰撞,她那時便是這樣,將一雙手放在他的掌心,將自己和日后的未來全部交給他,他握住她的手,又像是握住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傭兵的世界很小的,小得一個基礎的棲身之地就足夠滿足他的日常需求,小得只能勉強裝得下一個人的痕跡,小得只需要那么一個一眼看到頭的小房間,只需要那么一個會在那里等著他的人。
……可她的世界又是很大的,大得看不過來,大得他這樣的人即使全力奔跑也看不見地平線,大的容納下了所有人,這許多人可以與他有關,最后卻又與他無關。
他追著這個人,像是野獸追逐荒野之上唯一的月亮。
野獸永遠都看得到月亮。
——可野獸永遠也追不上月亮。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他完全無法了解的地方,這個人已經走得太遠太遠,遠到他想要叫她停下來的資格也沒有了。
到最后,他能擁有的也僅僅是這房間里不見光的一角,一個短暫的擁抱,和心口處如水一樣轉瞬即逝的溫度。
秦情此時被他親親蹭蹭的有些犯困,用力眨了眨眼,努力分出幾分理智維持清醒,但聲音已經不受控制地泛起倦意,聽起來撒嬌一樣的軟綿綿:“你怎么來這兒的?”
這里的入場券有多難拿到,奧蘭多此前已經為她展示過了,黑刀確實有能力,但是他單靠自己怕是沒有能力能進到這里來。
是打劫了某個有錢的倒霉蛋,還是什么她不知道的特殊門路?
“一些規則之外的辦法。”黑刀輕描淡寫的略過這個問題,不想在她面前主動提起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但您也看見了,見不得光的法子,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趁人不注意,從那種地方摸進來找您。”
就算是這樣,靠得也是被小姐改良過后的身體素質,要是他之前的水平,怕是連第一步上車都做不到。
“好辛苦的吧,”秦情摸摸大貓的腦袋,他頭頂已經沒有異化后豹子的圓耳朵了,但她還是很習慣有事沒事對他摸摸頭,這次也是一樣,很順手地擼了兩把,女孩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幾分憐愛的同情:“這么急著見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但出乎意料的,黑刀搖了搖頭。
“……我沒什么事情,就是來單純見見您,小姐。”黑刀低聲道。
確定她現在沒事,確定女孩在沒有自己的時候也可以被養的很好,他這就已經可以心滿意足。
見過了,就可以走了。
這座城市本來就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她的身邊現在也已經有了太多的天之驕子,輪不到他這樣底層出身的傭兵賣命。
他真正的尊嚴在幼年被拉扯著如牲畜般販賣時就已經所剩無幾,他愿意卑微,卻唯獨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點最后的不堪。
黑刀有意錯開眼神,低沉的聲音里也多了幾分近乎狼狽的歉疚:“我在這兒只會給您添麻煩,所以會挑個合適的時候離開——”
但不知為何,他這句話并沒有換來女孩的聲音,無論是挽留,詢問,或是臆想中寬容的允許,浴室里依然只有呼吸聲和花灑留下的水聲,不知過了多久,才響起女孩輕飄飄的反問聲。
“……走?”
秦情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輕得連情緒也辨認不清。
下一秒,她僅著浴袍的身體忽然靠近了些,但黑刀率先感覺到的卻不是女孩子的溫香軟玉,而是那雙淺金色的眼睛,那雙眼是很平靜的,但這樣沉靜到幾乎面無表情的樣子,卻要比一切憤怒都要令人感到恐懼。
“你要去哪兒?”她輕聲問道,一雙細白柔軟的手原本撫著他的頭頂,此時悄無聲息地捧住他的臉頰,又狀若溫柔的詢問。
他是知道她的,女孩子的手很軟,力氣也小,曾經是拼盡力氣打一巴掌也不痛不癢的程度,可這一刻,黑刀毫不懷疑自己如果給出了不合心意的答案,這雙手會立刻給出比想象中比死亡更恐怖的懲罰。
即使如此,野獸依然感覺不到被冒犯的不悅,他太習慣在這個人面前收斂爪牙,哪怕到了這種程度,本能里也依然是反射性匍匐示弱的嗚咽。
“除了您身邊我哪兒也不想去。”他下意識的回答,翠色的眼睛生出幾分顫巍巍的慌張,小心翼翼地讓她看見了一點自己最破碎狼狽的部分:“可我這樣的人,在這里呆不了多久的……”
男人只鼓足勇氣不到一瞬,重又垂下眼睫,又說:“我留下,會給您添麻煩。”
她在這樣的地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己搞不懂大人物的事情,區區傭兵的實力也肯定幫不上忙,這樣突兀的出現也只會給她增添不必要的困擾——當然,小姐肯定會愿意幫他解決,但那只是習慣,所以他還是不愿意。
“就因為這個?”她的聲音聽起來連疑惑都算不上,那雙手覆在他臉頰上的手沒有挪開,淺金色的眼睛重新散開柔和又憐愛的笑意,無比專注地看著他,又低聲道:“你要是想留下,你擔心的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
記得我們的承諾吧。
早在最初的最初就應允過你的,只和你一人承諾過的——
——無論你想做什么,都如你所愿。
但那前提需是你真心所求……
她眼睫眨了眨,在他的沉默中,那份笑意須臾散盡,眼底泛起毫無自覺的懇切,急惶惶地攀著他,去看,去問,去討要一個祈愿的結果:“你想留下嗎,黑刀?”
要留下嗎?
要這樣永遠留下來,留在她的身邊么?
明知她的愛是鴆毒,了解她的慈悲慷慨又泛濫,清楚她的承諾本身便是另一種不可名狀的深淵——
但比起思考本身,他更舍不得她這樣的眼神。
他舍不得她這樣看人,只需一眼便毫不猶豫地重新湊過去,唇齒交纏之間,他遞上她想要的答案,連同自己的靈魂一起,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
我會留下。黑刀承諾著。
只要你還要我,無論哪里我都會跟著你走。
第168章
后花園里,幾名負責維護清理的員工帶著些碎石塊,找到了負責的經理。
他們不過是些在此工作的普通人,拿著難以想象的高額薪水做一些無法理解的工作,比如說記錄后花園里掉落的葉子數量和園藝用的碎石塊擺放位置。
“這幾處,還有這幾處, ”員工拿著照片比對,和經理解釋著:“和我們上次檢查之后的地方不同,但是除此之外沒有什么其他的問題,花園里的花草也都沒有受損情況,需要上報老板嗎?”
“老板最近在忙拍賣會的事情呢,怕是暫時沒時間理會花園的問題。”經理笑著回答,“附近監控呢?”
“因為最初的吩咐, 花園內有些品種特殊的花草不方便設置監控, 所以我們調查了其他路線的記錄。”這名員工老老實實地回復道, “其余線路沒有問題,無論是客人還是員工都是有相關登記記錄的,所以我們冒昧猜測,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住在后花園附近的某位客人……?”
話是這么說,那片最初設計的時候就不是為了客人享受準備的,會場客人一般默認走的是其他通道,那邊幾乎就是為了圍出一片后花園單獨建造的幾棟空樓,日常都不會住人的。
可經理手指捏著幾枚石塊,似乎真的因此陷入沉思。
幾名員工頓時生出幾分戰戰兢兢,這里往來都是大人物,隨便哪一個都得罪不起,要是因為這么一句話就牽扯到自己那就太可悲了。其中一個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問道:“是……有什么問題嗎?”
“不,沒什么。”經理輕描淡寫的否認道,他垂下手背過去,若無其事地對幾人笑笑,又吩咐道:“這件事我記下了,你們做得很好,放心吧,之后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不會影響到你們的。”
幾人頓時松了口氣,稱得上千恩萬謝的走了,經理這才重新看著手里的石塊,略有些無奈的輕笑一聲。
住人?
那里現在倒是確實有客人在住……從來都是,有且僅有這么一位客人,會被允許住在那里。
但是不久之前已經打擾過了,再去詢問的話多多少少有些冒昧——
經理這邊陷入沉思的功夫,負責接待客人登記記錄的人匆匆跑來,遞給他一份名單。
“是這樣的經理,這兩位情況很特別,”那兩人指著上面兩個名字,低聲道:“親生的兄弟兩個,只不過先來的斯考特先生說無論是誰來了都不要透露他的行蹤,但阿德拉先生確定是他的血親兄長,來了之后就直接和我們詢問他弟弟是不是在這里,您看……?”
“我來處理。”經理接過名單,頭也不抬地回:“你去吧。”
雖然正常來說,后花園的石頭換了地方、檢查一下是不是有人進來,有沒有打擾到他們尊貴的客人才應該是優先調查的事情……
經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掛著的工作牌,又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不過算了,誰讓他現在是正在工作中呢?
*
了解情況的電話打入斯考特的通訊器時,接電話的意外不是本人,而是另外一道沉穩冷靜的陌生女聲。
對方囫圇聽了個開頭就立刻叫停,“我不是他的下屬,這種事情你不要和我說。”
“好的,那么這位女士……”
“就叫我辛西婭就好。”
“辛西婭女士。”經理流暢至極地改了口,又問:“我們這里也很著急,請問您是否能立刻聯系上斯考特先生?”
“聯系啊……”女人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回頭看著各自癱在房間一角的兩個男人,表情有些微妙,也有些嫌棄:“能倒是能,能不能說得上話正常理解你說的內容,那我就不能保證了。”
不遠處傳來斯考特陰森森的提醒聲:“我還沒死呢,女士。”
辛西婭挪開通訊器,目光放空面無表情的嘆了口氣,只覺自己有種前所未有的頭疼。
她轉身把通訊器扔給那邊看上去明顯已經是半死不活的斯考特,又看著房間另一邊陰著臉的奧蘭多,一時間也搞不清楚自己應該做點什么比較好。
是各自一人腦袋上開個洞先冷靜一下,還是就這么放著不管,先出去把她的長官找回來再說?
中尉遲疑不到半秒,轉頭看他們兩個各自一邊也還要用眼神廝殺的樣子,辛西婭覺得自己還是現在這兒多坐一會吧。
要不是酒店管理人員接到通知,說他們這段時間的大金主在某個地方和人打架打得半死,又實在聯系不上另外一位女士,她也是懶得管這小子是死是活的。
甚至于因為現在這里有第三人在場,她連長官在哪兒都不知道——
“允許你帶長官離開是我最大的工作失誤之一。”女人揉揉眉心,在中間位置坐了下來,沉聲又問:“所以呢?能不能給我一個說法?”
“沒什么說法。”奧蘭多齜牙咧嘴的回著,他現在安靜癱在那里,可以聽見體內錯位斷裂的骨頭被肌肉擠壓著恢復原位緩慢恢復的細碎聲響,渾身上下又癢又痛,眼下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就是那邊的狼崽子也沒比他好到哪里去。
“好了好了,年輕人,我已經知道兩位的心理年齡平均沒超過十歲了,”辛西婭干脆懶得理會這兩個被她從街上撿回來的東西,自顧自地研究起來。
秦情這段時間對奧蘭多的依賴性有些太高,出行時也忘了攜帶聯絡設備,就這么兩手空空的走了,辛西婭低頭研究一會,很干脆地扔下了自己的通訊器。
“要找人?”癱在另一邊的斯考特恰好完成了通訊,語氣聽著懶洋洋的,比那條蛇活潑多,也從容多了。
“去這兒找人。”他扔出自己的通訊器,上面標注著坐標地點,辛西婭順手接過又睨他一眼,斯考特扯扯嘴角,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奧蘭多不開口無非就是怕我找到小姐,無所謂,反正我大哥已經去了,人都已經這么齊全了,也不多差你這么一位。”
奧蘭多動作一僵,撐著身子慢慢坐直,牽扯到某處傷口,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變得愈發難看。
辛西婭看見他的動作,臉上露出點敷衍的驚奇:“你要跟著去?就這個鬼樣子,不怕被人抻著骨頭穿成蛇干啊?”
奧蘭多臉色一沉:“閉嘴。”
斯考特見狀,渾然不覺自己斷掉的肋骨和其他破裂的傷口,無比囂張的大笑起來:“他哪里是要跟著你去,明明就因為知道我大哥和黑刀可能都在那里,現在要是不急著趕過去,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黑刀?”辛西婭微微蹙眉,反問道:“黑刀是誰?”
斯考特意味深長看她一眼,很好脾氣的笑瞇瞇的回答:“應該算是最初跟在小姐身邊的家伙?一只合成種的豹子。說起來,女士是她的警衛么?哦那可真是蠻不湊巧的,黑刀之前做的就是您的工作,他回來了怕是也就沒您什么事情了。”
“豹子……”
辛西婭的關注點明顯和斯考特預期中不太一樣,她略作思考,便有些了然。
“哦,知道了。”她點點頭,平靜道:“之前不知道是誰,現在清楚了。”
她這樣的反應讓兩個男人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不過區別是一個只覺得單純的驚訝,一個錯愕不解,滿眼震驚。
奧蘭多反射性地追問道:“你知道?她和你也說過!?”
“不算說過。”辛西婭想了想,頭頂貓耳一抖,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只不過有幾次,長官確實是有透過我看著誰的感覺……現在想想,少校一直在她身邊,她也不至于透過我懷念兩只公狼,要是同為貓科的話,那就好理解多了。”
她話說到這一步,不止是本就臉色難看的奧蘭多,連斯考特的表情也有些微妙起來了。
黑狼反射性挪動了一下身子,可看見對面的奧蘭多,沉吟片刻后,又一副傷重到不能起身的程度,慢悠悠地重新癱了回去。
……他現在還不能動。
他想。
雖然有些不想承認,也有些在情敵面前被迫示弱的嫌疑,但現在這副狀態反而成了最佳的掩飾方式——黑刀從下車之后就已經與他分道揚鑣,阿德拉不必提,應該已經去了會場那邊開始主著手布置,至于那只豹子本來就是最擅長追蹤的,估計早在自己規規矩矩走流程的時候,不知道靠什么旁門左道把人找到了。
再加上一臉被偷家表情馬上就要趕過去的奧蘭多,還有這位好像已經提前和黑刀結仇的女士……
現在過去的話,自己非但不可能是被偏愛的對象,反而還可能因為這半死不活的倒霉樣子,被其他幾個聯手先提前踢出局。
斯考特壓了壓自己的正在緩慢自愈的傷口處,慢悠悠地想。
不急。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耐心很好,可以慢慢等。
至于現在,可以先讓他大哥扛第一波火力——當然也是死了最好,沒事再說。
*
與此同時,會場的會客室,經理匆匆趕到,提前擺好了滿臉畢恭畢敬的笑容,迎上了這位突然降臨的客人。
“將軍往這邊來,怎么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啊,曼尼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吩咐,還是有什么想要提前咨詢的特別商品嗎?”
“沒有。”阿德拉按下準備替他回話的曼尼,在經理有些受寵若驚的表情中沖他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隨即淡淡道:
“我來找人。”
第169章
“找人?”經理先是露出一個疑惑的反應,隨即很自然地笑起來,流暢接道:“你是說斯考特先生嗎?這件事我們之前就已經在幫忙聯絡了,只要……”
“不是我弟弟。”阿德拉有些急切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經理的表情看起來更疑惑了。
阿德拉猶豫幾秒后, 還是沉聲解釋:“是另外一位女士,她不一定就在你們這兒, 但如果你們這里有和她有關的消息, 我希望可以通知我。”
對方看起有些不理解的樣子,但還是出于良好的職業素養,沒有立刻多說什么。
曼尼在旁做了個請的姿勢,他將經理邀請到另外一邊后,低聲道:“這位女士對我家先生意義重大,所以還是希望你們可以愿意幫這個忙,要是有必要的話,我們也可以直接和你們老板聊聊……”
“老板在忙拍賣會的事情, 這種小事無需打擾他。”
經理的笑容依然是端莊規矩完美無缺的,他抬眼掃過不遠處的阿德拉,收回視線時,臉上也露出一抹了然的謙卑笑意,從容不迫地回答道:“不過確實也需要一點安排的時間,請容我先行告辭。”
*
所以,這算是一位將軍的請求。
而且,還是一位風頭正盛位高權重的年輕將軍的請求。
經理沉思不過片刻, 便重新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又一次登上了三樓的大門。
“小姐?”他敲了敲門,態度畢恭畢敬。
“冒昧打擾了,但是這里有些事情想要和您商量一下,您看方便嗎?”
*
經理敲響那扇大門的時候, 秦情正和黑刀在房間里檢查那些奇奇怪怪的擺件。
傭兵對自己沒見過世面這種東西相當有自知之明,有錢人的喜好總是難以捉摸的,也早早習慣了把一切看不懂的東西無視處理;所以剛剛進來的時候,雖然也覺得屋子里的擺設好像有哪里不對,他也沒太過在意。
可連小姐也表現出覺得哪里不對勁的話,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兩回事了。
“主要是這些白色的擺件。”秦情指著東西比劃,臉上也露出一點苦惱的表情,“料子倒是不是很稀罕的材料,雕工也稱得上是藝術品的級別,只不過這個雕像本身總讓我哪里覺得怪怪的。”
黑刀從旁拿起一個半掌大小的半身雕像,年輕的女郎做垂首禱告的姿勢,頭頂垂下紗簾遮掩了真實的容貌。
這算是某種討巧的選擇,但對雕刻者來說,難度系數卻提高了不止一點。
如果是這些雕像都是來源于某種信仰方面的需求,其實對于面部塑造的要求反而不是十分嚴苛,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圣像更多是作為一種精神寄托的顯示符號,對人像塑造通常沒有特殊要求,偶爾會有遮面,但這并不常見。
可在這房間里,所有做祈禱狀的女性圣像,不約而同地都選擇了遮掩面部的造型。
……就像是,雕刻者知道圣像本身究竟是什么樣子,卻不覺得自己的能力可以將其完整的重塑再現,于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最終只能選擇了這樣一種委婉的方式。
黑刀盯著手里的雕像,沉默許久后,將它放了下來。
“您等我一下。”他忽然給出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轉身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最后從浴室里扯出一截半透明的乳白色紗簾,有些猶豫地在秦情面前比劃了一下,然后遮在了她的頭上。
“黑刀?”秦情有些迷惑,她抬手拽了拽頭頂紗簾,到底還是沒有就這么扯下去。
黑刀靜靜盯著她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低頭將身邊的小像轉過去背對自己,然后才抬手扯下乳白色的細紗,露出下面女孩滿眼茫然的溫順樣子。
“有什么問題嗎?”她眨眨眼,溫聲問道。
對方抿了抿嘴唇,看上去有些猶豫,也有些仿佛被冒犯一般的陰沉不滿。
秦情看看他手里的白紗,又看看旁邊細紗蒙面的小像,若有所思:“我和這個很像嘛?”
“沒有。”黑刀反駁的速度太快,聽起來甚至有點神經質地緊張,他張張嘴,沉聲解釋:“蒙著臉的話所有人像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您可以當我純粹是有些想當然了。”
本來就該如此,他就算不懂藝術,至少也能看得懂這些石料少說也都是幾百年前的舊物,小姐的年紀再如何模糊,也不至于說是幾百年前就已經存在。
更何況,這些雕像的意義……
“我也覺得不像,”秦情笑瞇瞇的應聲,又很隨意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何況誰要是把我雕成這個樣子,我也是要生氣的。”
她點了點那幾個精巧的白色小像,系統的描述也是有些奇異的含糊不清:
【不可名狀的古老圣像:
真實來源已不可考究,最初之人的記錄存在于歷史之外,留給世人的遺物僅有這幾尊心血之作。無人知曉他曾經歷了什么,正如無人知曉他在進行雕刻時的所思所想。
是長久壓抑之下導致精神癲狂的混亂囈語,還是在舍棄血肉軀殼的瞬間,終于得以聆聽最真實的神諭?
真正的答案已經模糊不清,但他卻也為世人留下唯一一句清晰的解讀:
“……虛空界一切眾生,愿令眾生常得安樂,無諸病苦。”】
秦情隨手關上了提示,表情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
“小姐?”黑刀在旁邊輕聲問她,“您不高興嗎?”
“這些雕像又不好看,把我和祂們聯想在一起當然會不高興了,”秦情有點無奈,轉身又摸摸黑刀的臉頰,用力揉搓幾下,這才又接著笑嘻嘻的提醒:“有空亂想這個,不如先想想自己穿什么比較合適?”
黑刀動作一僵,臉上飛快略過一抹隱秘的赧色。
豹子自然是不必穿衣服的,黑豹的皮毛油光水滑,黑漆漆的一團當然可以坦蕩蕩的四處溜溜達達,但黑刀本人顯然還沒臉皮厚到那個程度。
他從浴室里出來時也只是簡單圍了條浴巾,也是一起住的時間夠久,這樣出來都沒什么感覺,現在慢半拍的感覺到羞恥,也是單純無法接受要這個樣子出門而已。
秦情隨口逗弄一句也就到此為止,她目光轉向屋子里的其他地方,露出幾分頭疼的表情:“這也沒什么能改造成衣服的材料啊……”
她之前想過從系統商城扒拉幾件服裝外觀出來臨時應急,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連沙地蠕蟲皮膚都能緊急上線的系統這會死機似的半天都沒反應,無奈之下,也只能先這么湊合。
黑刀看著她十足專注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些異樣的想法。
索性兩個人都不想繼續研究那些亂七八糟的雕像擺件,反正都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秦情還在琢磨著用什么做衣服,耳邊溫熱的呼吸聲忽然試探著靠近了一些,輕飄飄地吹了一下她的耳朵。
她目光一轉,便和另一雙翠色的眼睛成功對視上。
亮晶晶的,寶石一樣剔透明亮的眼睛,此時盛滿了曖昧的請求和一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她眼睛先是眨了眨,隨即很愉悅地彎起來,毫不猶豫地湊上去貼著他的嘴唇,但不怎么深入,小朋友玩游戲一樣,單純貼一貼就挪開了。
這種愿望太簡單了,抽空回應一下也不妨事。
但對方顯然有點意猶未盡,輕輕碰碰她的衣袖,秦情毫無防備地再次轉過腦袋,嘴唇上又重新貼上柔軟溫熱的觸感,不過這一次對方小幅度的舔了舔她的唇角,貓咪舔吻一樣輕飄飄的可愛。
“……”
這三番五次的撩撥引得她思路徹底混亂了,秦情猶豫不過一秒就坦然承認自己色令智昏的事實,理直氣壯地把所謂的正事拋諸腦后,整個人很熟練地撲上去掛在對方身上,又有點恨恨地仰起頭去咬他的臉。
黑刀眼底泛起縱容的笑意,一邊伸手扶著她的腰,一邊極自然地低頭過來吻她。
那雙手引著她與自己更親近些,原本覆在她的腰上,不知何時手指便纏上她柔順垂落的發絲,眼看著馬上就要扶住后腦,大門方向忽然就響起了一陣不緊不慢地敲門聲。
經理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溫順又恭敬。
……
“小姐?”
屋子里沉默地時間有些久,但經理耐心很好,心中默數了三十個數后,才又再次開口:“……如果打擾到您的話真的是萬分抱歉,可這次的事情很嚴肅,必須要與您說明一下,所以能不能請您——”
配合二字還未出口,大門已經被打開,秦情站在那里,神情略有幾分無奈。
“我現在覺得我還是回酒店比較好了,”她沉沉嘆口氣,耐著性子問道:“說吧,這次又有什么問題?”
經理微笑著,目光從女孩此時看起來格外柔軟紅潤的唇上掠過,又若無其事地回答:“嚴格來說有兩件事情:一件是我們確定了有人經過后花園,考慮到附近只有這里住人,所以還是想請問一下,您的房間里有沒有什么其他的可疑人物?”
女孩眨眨眼,仍是一臉無辜:“哪里有什么可疑的東西?”
經理微微蹙眉,目光下意識望向女孩身后,此時房門大開,屋內景色一覽無余,但是意料之外的,他確實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或者說,理論上,他不應該感覺到任何東西。
屋內像是覆著一層朦朧而混沌的迷霧,一切存在都變得模糊不清,星之彩如云如霧,靜悄悄的附著在屋內每一個角落處。
秦情散開了星之彩遮掩黑刀的行蹤,以普通人的承受能力來說,單純看一看問題不大,可如果再想深入窺探迷霧深處的秘密,那就難免會有些額外的小麻煩——當然,這種程度的精神污染影響不大,只需要休息三五天,憑著身體自然代謝就能緩解過來的。
但這位年輕的經理站在她的面前,仿佛全然不受影響一樣,笑容弧度毫無變化。
“……確實沒有什么''異物'',是我們想太多了。”他笑吟吟地回著,又再淡定不過的詢問:“不過第二件事解釋起來可能有些麻煩,女士介意我進去聊聊么?”
秦情盯著他的反應,蜷了下手指,隨即也跟著重新揚起笑臉,配合著點點頭。
角落處的濃霧不知何時變得更渾濁了一些,庭達羅斯悄無聲息地匍匐在房間的夾角處,注視著走入房間的年輕經理。
黑豹披著濃霧,腳步輕盈地走到主人身側,安靜地在她旁邊蹲坐下來。
第170章
“所以, 經理先生……”
“這里的經理有很多位呢,女士稱呼我奧古斯特就好。”
秦情停頓一秒,看著系統特意標注的【經理:? ? ? 】 ,神色如常地反問:“這是您的名字嗎?”
“工作中稱呼我這個名字沒有問題的,女士。”經理回答的方式有些奇怪的含糊,他抬眼看著拜訪擺件的位置,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驚奇:“我很久沒見有人對我們老板的這些藏品感興趣了,您喜歡這些?”
秦情溫和回答:“不喜歡。”
經理看起來全然不介意似的,反而很輕快的笑起來:“這也不奇怪,這些雕像的外形不過是雕刻者主觀臆想,對比正品,怕是連東施效顰的水準都稱不上。”
秦情問:“您看起來對這些東西很了解啊, 明明是主人家的私人收藏?”
“老板委托給我許多事情呢,女士, ”他微笑著,給出了一個相當意味不明的回答:“某種意義上,您甚至可以把我當做他來對待——當然,僅限于我在某些問題上的回答權限,在這些事情上,您問我和問他是一樣的。”
“至于這些藏品么……”自稱奧古斯特的男人打量一圈,饒有興趣的介紹起來:“是七百多年前某位大人物的私人作品,不過本來也不是雕刻方面的行家,能做成這樣也算是相當不錯了。”
秦情看著那些巧奪天工的精致作品,有些不解:“如果連這種程度都不算行家的話……”
奧古斯特回頭看她一樣,笑容加深了幾分。
“對比他真正擅長的方面,確實不算行家。”他說,又若無其事地開口問道:
“說起來, 您對蟲主又了解多少?”
——蟲主?
始終保持安靜聆聽的黑豹下意識動了動耳朵,他抬起爪子似乎想要做點什么,但最后看看身邊女孩過分淡定的反應,還是安靜地重新放了回去。
這在許多地方,都算是個絕對禁忌的話題。
“稍稍有一點了解而已,”秦情甚至連一點遲疑猶豫的時間都沒有,仿佛對方提出的不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本來我也還想著,說不定可以在這邊碰碰運氣,看看c-8有沒有有關材料的。”
奧古斯特很贊同的點點頭:“本地的拍賣會么?確實是個不錯的思路,只不過很可惜,因為蟲主最初涉及到的就是精神領域的研究,這方面又實在是牽扯太廣,所以哪怕是c-8這樣的地方,也很難在公開場合找到真正有價值的材料。”
不能再公開場合尋找就是有私人收藏的可能,再想想他之前特意提及的某位七百多年前的舊人,答案好像也不是很難猜。
秦情略作思考,很淡定地直接同他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所以,你說的這位雕刻家,七百多年前的大人物,就是現在慣常稱呼的蟲主么?”
奧古斯特點點頭:“是。”
秦情的語氣聽起來反而更溫和了:“而你的老板收集了一些和他有關的東西?”
對方臉上帶笑,又一次點點頭:“沒錯。”
秦情這次也跟著微笑起來,溫聲細語的提問:“那經理先生,這部分信息不知是否介意分享一下?”
經理沉吟一瞬,卻是在好奇另外一件事:“您不稱呼我的名字嗎?”
秦情反問:“奧古斯特?”
他點點頭,沒否認。
秦情又看了一眼系統為他特別標注的問號,有些無奈的問:“我倒是無所謂,不過這真的是您的名字嗎?”
“……嗯。”對方居然真的猶豫了一會,然后搖搖頭,大大方方地回答:“確實不是。”
這一來一回的對話內容堪稱詭異,但這兩個人似乎都好像毫無察覺,依然可以神色如常的繼續交流下去。
“好吧,名字的問題暫且放在一邊。”秦情很自然地轉移話題,又問:“有關蟲主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也不算很多。”經理很謙虛的回答道,“大概就是不夠整理成冊拿出去賣個好價錢,但要是單純只是為了幫您答疑解惑的話,那還是綽綽有余的。”
蟲主之所以會被列為禁忌,是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成為了錯誤,他的研究,他的思考方向,他選擇進化的領域,代表著人類徹底走向了另一個扭曲的極端。
……可他又偏偏確實是個毋庸置疑的天才。
一個曾經屬于人類的天才,一個本該可以為人類開創嶄新未來的領頭人物,哪怕如今已經化身成了天災本身,對于許多人來說,他依然是值得向往的,值得好奇的,或者說——
“有利可圖”的。
那么,這樣一位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天才人物,為什么走了偏路,又為什么在這條路上近乎偏執的走到了頭,就成了許多人有益探索的關鍵。
秦情問道:“那你的老板也算是這許多人之一么?”
“他不算。”經理回答說,“他好奇的不是蟲主為什么走錯了路,而是當年他決定走這條路的時候,聽到的究竟是什么。”
“沒有記錄么?”
“很遺憾,女士,”他的臉上露出了真心實意的惋惜之色,平靜道:“與其說沒有記錄,不如說當時聽見聲音的只有他一人……而他本人么,因為當時辱罵他是瘋子的聲音實在太多了,所以他沒有聽清楚。”
秦情下意識提問:“聽清什么?”
經理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慢慢道:“旁人認為那是瘋子的幻想,瘋癲的囈語,而只有他本人知道,那是''神諭''。”
那個瘋子對外宣稱,自己已經成功窺探到了神的領域。
當然,相信的人很少,甚至是稱得上完全沒有,直到那個最初的男人終于拿出了自己最新也是最后的作品——
一套藍圖。
“更準確一點的描述,是人類精神領域研究的最初藍圖。
后來這份藍圖被分解,重構,再次被引用在各個領域,而其中最有名的成果,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原生種和合成種。 ”
“確實是個天才,對吧。”
經理笑瞇瞇的說。
秦情神色平淡,但也很配合地點了點頭。
“所以也正因如此,很多人對蟲主的過去產生了好奇,而這很多人之中的一小部分,則更好奇他當時聽到的''神諭'',究竟是什么。”
“有人認為可能是是對精神領域研究的進一步完善引導,也有人覺得,不過是瘋子觸碰到了自己所無法理解的范圍,所以生出了某種扭曲的妄想,將一切不能想象的部分寄托給了所謂的''神''。”
這個男人忽然抬腳走向擺放著蒼白雕像的地方,看著那些被有意轉成背對姿態的雕像,慢慢微笑起來。
“我個人覺得是前者,”他笑吟吟的說,“你覺得呢,女士?”
秦情很溫和的回答:“我不太了解這個呢。”
“真的嗎?”這自稱奧古斯特的男人微笑著回應,他的目光這一次精準無比的落在她身邊黑豹的身上,笑著又說:“可我看您身邊跟著的這只''寵物'',在精神力方面的探索和完善,似乎已經超出了現有科技的最高水平了。”
黑刀先是一怔,隨即反射性繃緊了神經!
但還不等傭兵動作,女孩纖細的手指按住了他的頭頂,與此同時,庭達羅斯的獵犬已經先一步動了起來,渾濁濃霧幾乎是瞬間包裹了對方的身體。
年輕經理仿佛早有預料,心不在焉地隨手撥弄一下,但身側濃霧非但毫無變化,反而順勢包住了他伸出的手臂,血肉撕咬的聲音異常清晰,可對方看起來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他怔愣一瞬,臉上先是露出幾分意料之外的錯愕,又有些驚奇地笑了起來:“這可真是……”
渾濁濃霧的包裹忽然落到了虛處,幾乎是眨眼瞬間,已經尋不到剛剛被抓住的獵物。
傳送能力?
秦情目光掃向一旁流動的星之彩,若有所思。
獵犬猩紅的長舌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帶著隱約不滿的混亂吼叫,女孩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對方哼哼唧唧的纏上主人的身體,略有些不悅的咕噥著什么。
“去追吧。”她給出許可,于是濃霧須臾散盡,只有星之彩如流光閃爍,重新在她手中凝成溫順的一團。
黑豹齜牙,用腦袋頂了頂她的手指。
“一個猜測。”她拍拍豹子毛茸茸的腦袋,隨口解釋道,“這位經理人應該是蟲群某個領主級的存在,背后所謂的老板就是真正的蟲主,至于剛剛與我們對話的么……還真不一定是哪一位。”
要是對方本來就不是普通人而是領主級的話,那么星之彩的障眼法沒有起到效果,也就是理所當然了。
說起來,也是慶幸蛛母曾經與她分享過神經網絡單元,讓她也算提前有了心理準備。
領主級雖然是各自分系統的領導人,但從當時蛛母的反應來看,如果蟲主有意覆蓋他們的意識頂號操作的話,好像也不是沒可能。
就像當時蛛母的記憶一樣,明明不是屬于她的記憶,可有那么一瞬間,她的感情,她的思想,她的所作所為,幾乎都是來源于蟲主的意志。
秦情想到這里,也有些頭疼。
問題一下子變得好麻煩啊……
話說c-8的負責人都是誰啊,知道自己的地盤已經變成蟲主的度假別墅區了嗎?
不過現在再想這些似乎也沒什么用,秦情略作思考,便得出了眼下最著急去做的一件事。
“走吧。”她撓撓豹子的耳朵,溫聲道。
“先去給你找一套合適的衣服,其他的慢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