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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只是一場不問將來的邂逅

    烏淇努力豎起耳朵聽,只恨店里的音樂聲太保護隱私,她一句都不大聽得清了,但知道兩個人一直在笑。

    笑聲時隱時現,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更清亮,瓷總的淡淡的,但聽著還是很新鮮。

    這是烏淇第一次在非上班時間見到沈清慈。

    這家融合料理店是烏淇的寶藏店鋪之一,不僅味道環境不錯,而且對寵物也友好,她跟閨蜜基本上每周要來吃一次。

    這家店在發給上司的那份攻略排在第一,她沒想到沈清慈真的過來了,還剛好偶遇。

    作為安利方的烏淇自然為之雀躍,好像上司的這次聚餐是她組織的一樣。

    就是沒什么八卦可看,本來還以為鐵樹開花了才要攻略,沒想到是帶個女人來吃。

    想到這,她又戲謔地想,說不定……算了,還是不亂想了,說不定人家本來就為了招待親戚朋友。

    只有她們這種凡人,才會戀愛腦。

    烏淇的朋友不久后也到了,吃飯期間烏淇回過頭看了幾次,沈清慈背對著這邊,只有個姿態隨性的側身。

    她對面的女人長得太過吸睛,用漂亮形容都不夠,傾國傾城這個成語冒出來的時候,烏淇一邊嫌自己土,一邊覺得貼切。

    朋友問她在看什么,烏淇小聲:“我們領導也在。”

    “那怕什么,再壓榨人還不許你吃飯了?”

    “我就是好奇,我從來沒在公司外遇到過她。”

    烏淇的興趣不長久,轉頭就撂下這茬,跟朋友聊起別的,點了酒,吃喝都慢,小西高地在一旁聽著音樂大睡特睡。

    直到沈清慈再次路過這桌,去前臺結賬,烏淇回頭,看見那個女人起身整理衣服,將購物袋跟包都拎起來。

    出乎意料,她在路過烏淇時停了步,恰好對上烏淇好奇的目光。

    烏淇沒想到她會停下,頓時滿臉通紅,尷尬又沒地方躲。

    湛秋朝她笑,看著睡在她懷里的小狗,伸手碰了碰人家的爪子:“狗狗好可愛,賣不賣?”

    這話問得真夠冒犯的,但她語氣輕盈可愛,笑起來又柔和,能讓人輕易就知道是玩笑話。

    烏淇因此不惱,反而被這玩笑緩解了尷尬,松了口氣。

    這才定下心看了一眼她,遠看很美也就算了,近看居然一點缺陷都沒有。

    長得跟建模似的,五官精致又濃郁,人味也不多。

    不愧跟她的AI上司能玩得到一起。

    看這個人時,很容易只看她的臉,此刻離得近烏淇才順便看了她這一身衣飾。

    來了一句:“不單賣。”

    朋友看了半天戲直接被一口魚湯嗆住。

    湛秋喜歡有意思的人,被逗得笑出了聲,“那就非法了,再見,用餐愉快。”

    她走到在入門處等她的沈清慈面前,并肩往外去:“你認識嗎?”

    沈清慈早就看見了,只是也不打算去打招呼掃別人吃飯的興致。

    “我的助理,推薦這家餐廳的人。”

    “難怪,她吃飯的時候總回頭看,我還以為狗仔呢。”

    湛秋剛剛還心想,也不是跟顏樂吃飯啊,也有這個待遇嗎?

    沈清慈聞言想到什么,倏地垂眸,將鬧人的心事都斂住。

    夜風不知疲倦地親吻湛秋的發絲,沈清慈走在一旁,連風都嫉妒。

    顏樂要拍夜戲,她回到組里后工作滿得她透不過氣,而湛秋就像她逃出去,呼吸到的一口新鮮空氣。

    但是量有限,也不容易獲取。

    她想到站在H市的廣場前,抬頭看屏幕上自己的海報,能占到這樣一個位置和篇幅,她付出了無限心血。

    她為之自豪,又為之束縛,像這份榮光必定要交換出去什么。

    那日她走前,湛秋照常陪她。

    湛秋這個人有個壞處,就是心軟,對誰都好。見不著時,基本不好說話,但是見面了,再不滿也會顧著情分。

    說這是壞處,是因為這總是讓顏樂以為,多見幾次就好了。

    湛秋上車后告訴她:“我剛才看見有人拍我們了。”

    顏樂起初說:“沒關系,拍不到什么。”

    想到湛秋包得嚴嚴實實,表情也不大自在,才感知到,問她:“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的壓力是嗎?”

    “當然,誰喜歡走到哪都被人拍啊,轉頭行程就發網上去了,還能捏造點不存在的新聞。”

    顏樂直白地問:“如果我退圈,我們會在一起嗎?”

    后來她一想她當時的話沖動又可笑,也慶幸湛秋當時沒答應,不然她還要找借口。

    “怎么可能呢,這是你的事業啊。”湛秋認真。

    “你看見你的海報了嗎,商場里哪都是,那么奪目璀璨,怎么可能放棄。”

    “就算你成了一個普通人,你身上的關注度也不會少,何況這不是我們不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顏樂心想也是,跟退不退圈沒關系。

    如果湛秋真的喜歡她,那大小姐脾氣,別說被拍,24小時的直播說不定也愿意。

    顏樂這幾年紅極一時,但也伴隨著年齡壓力,轉型危機,還有各種負面新聞,質疑跟贊美總是一同出現。

    想要的基本也得到了,于是才會格外執著于得不到的。

    湛秋本來只是她認識的人里,剛好能讓她心動的存在,因為干凈跟純粹。于是嘗試著去摘一摘,耐心她多的是,也以為不會多難。

    后來發現難得讓人茫然,搞不明白緣由。

    偶爾,那一點點的心動讓她愿意釋然地放下,偶爾,又變成不得到就不能安寧的偏執了。

    湛秋出國以后,這種來回反復更加明顯,一有機會她就會過去陪著湛秋,嘗試湛秋喜歡的活動,想盡辦法讓湛秋與她多相處。

    尋常的相處湛秋都還算溫和,只是一旦想越過朋友的界限,湛秋就會很嚴肅不悅地告訴她,不行。

    她知道有個詞叫日久生情,但驗證后發現在湛秋這里無效。

    她們倆算打小就認識,湛秋對她的好,她都有數。就是她進圈早,有幾年拍戲加學習,沒顧得上多聯系湛秋。

    后來再聯系,感情也生分了,她表達的喜歡,湛秋完全忽視。

    湛秋似乎喜不喜歡別人都跟她無關,反正不會喜歡她。

    兩個人在湛秋出事以前大吵了一架。

    湛秋原本沒有想跟她吵,但是面對她的主動,那種避之不及的態度將顏樂刺痛,羞恥化作怒火。

    顏樂失去理智,說早知道湛秋會把她們的過去忘得一干二凈,對她沒一點感情,車禍那次她還不如不打120,兩個人死在那里算了。

    湛秋愣了一瞬,很不理解,罵了一聲“瘋子”。

    之后湛秋墜馬,她趕過去時,湛秋看她的眼神平靜又陌生,像是把她又忘記了。

    顏樂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努力了這么久還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可是卻也松一口氣,起碼湛秋不是看瘋子的厭惡眼神了。

    這次追過來,她是真的想好好談一談,想跟湛秋道歉,哪怕湛秋不記得了。

    也想問問湛秋,既然失憶,能不能從零開始跟她試一試。

    但她從看見沈清慈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不可能了。

    她的不甘心把她燒得面目全非,哪怕湛秋喜歡上別人她也能接受,偏偏又是沈清慈。

    湛秋分明說也不記得沈清慈了,卻還是愿意跟對方在一起,顏樂不明白為什么沈清慈在湛秋那里特殊成這樣。

    她最終沒道歉。

    自從沈清慈明說在追湛秋以后,兩個人就按曖昧期和諧地相處著,湛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欣然接受著每一次的約會安排。

    沈清慈在繁忙的工作之外,辟出足夠的時間,帶她去吃好吃的,去看值得入畫的景色,在她畫時安靜陪在旁邊。

    也會在她的床上開會,在她的懷里看電影。

    帶她去便利店時,會挑她喜歡喝的飲品,拿她愛吃的薯片。

    每次來見她時都會帶件禮品,有時是一枚胸針,有時是一本畫集,有時是新的電子產品,衣服,鞋子,貴重首飾,一束鮮花。

    湛秋最喜歡她不知哪淘來的舊畫集,沈清慈覺得封面好看就買了,也不懂是否值那個價格。

    湛秋翻開就看出來,這畫集不是出自專業畫家之手,但也因不專業而趣意盎然。風格清新自然,喜歡畫小物,一只蝴蝶或一盆水蔥。

    沈清慈抱著筆電坐在床頭,剛進入會議室,還沒戴上耳機,湛秋聽到她同事們的聲音,想到“不單賣”的烏淇。

    后來再聊到,湛秋說烏淇像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她們公司的工作氛圍一定還不錯吧。

    沈清慈想了一下,誠實地說,氛圍應該不怎么樣,因為她不是個有意思的人。

    湛秋覺得這話很酷,于是來來往往將人做了一遍“檢查”,看看到底是有意思還是沒意思。

    靠在床頭,眼睛對著畫集,腦子正在放空走神,湛秋聽到沈清慈突然問她,“明天要不要我送你過去上班?”

    張成帆神通廣大,擔心湛秋無所事事,還替湛秋尋了個活干,幫一家咖啡店畫櫥窗。

    湛秋沒做過這種工作,一口就答應下來。

    湛秋答應:“好啊,你上班的時候順道送我去就好。順嗎?”

    沈清慈笑笑:“順倒是順,就是你今晚要按時睡覺,不要太貪心,睡得太晚保準起不來。”

    “貪心什么?”湛秋眉頭一挑,明知故問。

    “翻云覆雨。”

    沈清慈指指窗外,剛好又在下雨。

    湛秋被她的話弄得臉飛紅霞,中國人就是這樣含蓄內斂,雖然什么混賬事都能做,但不是什么話都好意思聽。

    湛秋看了眼她的屏幕,嚇她說:“沈總,你沒靜音。”

    這招顯然嚇不住老江湖沈清慈,人家只是淡淡往屏幕上確認一眼,無所謂地說:“沒靜音就說給他們聽啊,怎么了,誰沒有性生活嗎?”

    湛秋爬過去親了她一口,才井水不犯河水地各忙各的。

    沈清慈的短會才開完,湛秋就接到張成帆的視頻電話,她也懶得下床換地,就直接接通。

    “帆總,有何貴干?”

    聽上去張成帆像個打漁的。

    張成帆提醒她明天記得去過去,不要答應得爽快,睡一覺忘了。

    “我怎么會是那么不負責任的人啊!我好歹是你妹妹吧。”

    “是是是,我妹我妹。”

    張成帆說:“你明天去跟店主商量一下,看看要畫多久,我猜最多三五天。別有壓力,你就隨意發揮,扣住七夕的主題就好了,我聽著很簡單,情啊愛啊不就那些元素。”

    “忙完別著急回去,來我這,我跟媽說好了,你陪我住段時間,我要帶你重新做套檢查,再調理一段時間。你不是說陰雨天左手臂還疼嘛,還有你那失憶的老毛病,得去看看,不然下一次你把我忘了,我找誰說理去?”

    “喂喂,湛楓葉,你在不在聽我說話?”那邊呼叫。

    “我在聽的啊。”湛秋乖乖地說。

    “你在聽,眼睛都飄到哪里去了,你房間是不是有人?”

    張成帆敏銳地問。

    自從湛秋來到H市,張成帆有空就會跟她聊,有時候打語音,有時候打視頻。

    反正沈清慈如果趕上,就在一旁不出聲,張成帆也不至于讓湛秋把鏡頭掃一圈來查崗。

    這是第一次聽到張成帆這么問,沈清慈呼吸一停,心都提起來。

    湛秋說話算話,看樣子完全沒把跟她遇見的事說給別人聽,所以她其實不知道,如果張成帆知道她又跟湛秋不清不楚,會怎么想她。

    多半不會給她好臉色了。

    “這都幾點鐘了,我房間里能有什么人?”

    沈清慈發現湛秋的成長在方方面面,在蒙她姐時非常自然,反問到幾點鐘時還低頭去看空無一物的手腕。

    張成帆在那邊故作語氣失望,“我還白期待了一下子,你說你孤家寡人在外,邂逅段良緣,談談感情多好啊,大好年華的。那樣你七夕主題不就有靈感了。”

    “好土,畫七夕主題就要找人談戀愛才行?姐,你是聽過地獄變的故事嗎,畫家畫地獄圖就要看人間的地獄場景。”

    沈清慈看著湛秋,湛秋基本是從不看書的人,但是她“引經據典”時還真像個文化人。

    “呸呸呸!亂七八糟,我叫你談戀愛,你跟我聊地獄,大晚上的也不嫌晦氣。”

    張成帆顯然被氣到了,就是這樣,她的訓斥里也帶著寵溺,跟沈清慈認識的那個甲方判若兩人。

    湛秋揮手:“好了我困了不說了,你也早點睡吧,日理萬機還操心我戀不戀愛,你張總的個人問題先解決一下吧。知道了,這活忙完我就回去找你,我乖乖治病好了吧。”

    這段對話,沒一句話是沈清慈愛聽的。

    可是她不想掛臉,也不想劈頭蓋臉地追問,她只好找些無關緊要的先問:“地獄變是什么故事?”

    “你不知道啊?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寫過的一個故事。”

    湛秋來了精神,很愿意給人講故事。

    沈清慈搖頭,勉強笑笑:“你還看日本文學呢?”

    “哪能啊,初中語文課本我都看得費勁。”

    湛秋也有自知之明,“是我不久前參加一個美術活動時,從一個畫家前輩那里聽來的。我覺得很有意思,就記住了。”

    “說的是一個天才畫師,受命繪制一幅叫‘地獄變’的屏風。這個畫師是個很變態的藝術家,為了追求靈感和極致的藝術表現,要求觀賞一場真實的地獄景象,讓一個穿得漂亮的貴婦坐在車上,被烈火活活燒死。”

    沈清慈聽得入神,微蹙眉頭。

    湛秋輕聲說下去:“后來他看見火里的人是他的女兒,但他沒有去救,他觀賞了女兒被焚燒的畫面,把他的作品畫完,然后自殺了。”

    沈清慈瞪大眼睛,似乎沒想到是個這么殘忍的故事,心情更不好了。

    “我第一*次聽見的表情跟你一樣,好神經質的一個故事。”

    湛秋摸摸她的眉頭,“不怕,只是故事。”

    沈清慈安靜了一會,等到躺下以后,她與湛秋相視,問湛秋:“你跟你姐姐舉了這個例子,是為了否定你的創作靈感需要愛情嗎?”

    湛秋緩慢地眨眨眼睛,“我是這個意思嗎?就是隨口懟她的。”

    起碼在沈清慈看來,湛秋否認了她們的情感狀態,湛秋表明了自己不需要愛情的態度。

    湛秋不是故事里的瘋狂畫師,她的七夕主題,不需要沈清慈的參與。

    那她們這些天的相處,在湛秋看來,到底算是什么呢?

    只是一場不問將來的邂逅對吧。

    雖然沈清慈不指望這么短的時間就能追到湛秋,但是,當面聽到湛秋矢口否認,她的難過無法抑制地生長。

    沈清慈看著湛秋仍舊含笑的臉,不經在想,問題出在哪里?

    即便她們已經很親近,即便她足夠主動了,可她仍舊在湛秋身上感受到若即若離。

    從前,她不必如此真誠,不必如此不安,湛秋也會妥善待她,聽到這樣的問題,一定會哄她的。

    但是如今,湛秋還能笑著,湛秋并沒有對她敞開心扉。

    “是不是都好。追人嘛,欲速則不達,我知道。”

    沈清慈也不知在說給她聽,還是自己聽。

    湛秋似乎看出她的不開心,攬住她,笑了笑說:“你說的對,我們要慢慢了解啊。你看,我記不得以前的事,認識你才十來天,你呢,也不一定了解我。”

    “我愿意慢慢來,可是我們時間不多了是不是?三五天,也就是幾天以后,你就要離開了?”

    沈清慈語速很慢,她算著時間,越說越不安。

    湛秋沒心沒肺地點頭:“是啊,你也聽到了,我姐姐不放心我的身體。”

    沈清慈自然也不放心她,也希望她回去好好檢查和修養。

    可是她不知道湛秋這一去需要多久,聽張成帆的那個意思,反正短時間不會放人走。

    她不確定地問:“那你,還會回來嗎?”

    第102章 她打算坦白了

    許多話說出口已是不易,慶幸自己敢于表達的同時,也自我懷疑。

    就像湛秋告訴她的畫師故事,得先說人物設定,首先是天才,其次是變態。

    她相信湛秋記不住細節,肯定還省略了一定的人物背景,總之那個畫師能做出描摹女兒慘狀的事情,一定有大量的背景鋪墊。

    而湛秋呢,無論以后還喜不喜歡畫畫,會不會走火入魔,她的身份背景、性格習慣,命運都不會給她安排這么個故事。

    每個人有自己的故事,有屬于自己的臺詞。

    沈清慈從前自詡為半個智者,早熟和超出家庭平均線的智商讓她自以為清楚自己故事的走向,也清楚她這樣的人擅長說什么天經地義的話,不該做什么脫離軌跡的事。

    而這段時間,她有意突破自己,在她原先的設想之外,給自己添了一個補丁,來解決之前的歷史遺留問題。

    也沒多少了不得的哲思感悟,就是以前疼過一回,后來還沒來得及愈合,又得到從頭開始的機會,想改一改很正常。

    她要是這點變通能力都沒有,事業也走不到這里,凡事沒有定數,全看人想不想做到。

    但是剛才那句話,問出口的時候,她仍舊覺得狼狽,好像熟悉的人格被撕碎、取代,那話不該她來講一樣。

    像是小時候在家,跟著媽媽、外婆看的苦情劇,女主泣涕漣漣地給出這么一句,引來觀眾落淚。

    她對上湛秋貌似溫柔關心,卻跟從前的深情不同的眼睛,心里泛著抹不去的酸澀,咎由自取的悔恨和嘲諷都盤在心里。

    她這邊的項目短期內還結束不了,最早也是年底,進度不如人愿,甚至可能要拖到春節后。

    原本她無所謂,背井離鄉對她而言沒區別,這塊跳板長點短點都只是一塊板,供她更上一層樓就好。

    湛秋呢,更是沒有任何留在這里的理由。

    就算張成帆不喊她走,湛秋也沒有多喜歡這座城市,她說白天太熱了,晚上又喜歡下雨。

    湛秋倒是喜歡雨天,就是她的手臂總是隱隱作痛。

    那該怎么定期見到湛秋呢?

    她一趟趟地跑回去固然可以,大不了累一點苦一點,可她還是想聽聽湛秋的意思,湛秋真的有跟她發展下去的意思嗎?

    湛秋的計劃里,還有這邊,有她嗎?

    湛秋非常篤定地說:“會啊,你想我了,我就會回來看你,隨時。”

    “那你會想我嗎?”

    “當然。”湛秋朝她笑,借著床頭溫和的燈光,打量她的面龐,似乎在確認著什么。

    但在沈清慈看來,這份目光就是跟從前不一樣了。

    沈清慈又問:“這些天,你有一點喜歡我嗎?”

    思念還不夠,跟喜歡沾邊嗎?

    萬一回去,問一問張成帆或其他人,得知自己從前那樣對她,會不會就沒了好感。

    湛秋含笑的目光一停,陷入沉思,這副表情在沈清慈看來,帶著一點猶豫和逃避,似乎沒想到事情會從淺的地方談到深的地方去了,一時回答不出來也不想答。

    湛秋看出了沈清慈今晚的不對勁,平時沈清慈的陪伴和情意都籠著一層浪漫的細膩,直白,但是不急切,甚至還有閑情逗弄湛秋。

    她會在湛秋主動給她打電話時,問湛秋是不是想自己了,會在湛秋被撩得渴死之前,問湛秋是不是真的想要。

    這些問題,她都問出了一股不緊不慢來,湛秋從未掃興過。

    但是今晚,她急于要答案,思念跟真情她都要再確定一遍。可能是因為她們聊到了分離,聊到了未來。

    湛秋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交流機會。

    “你確定你是喜歡我,你的追求不單單因為我們都不會在這個城市長久停留,而是……別的意思。”

    她含糊其辭,沒有把話說得太滿,怕給沈清慈壓力。

    盡管她不是傻子,確定沈清慈喜歡她,喜歡的程度還頗有點“無藥可救”,但是,她不能信任自己的判斷。

    萬一錯了呢?又錯了呢?

    她自以為是的理性發問在急于尋求安全感的沈清慈眼里,更像是種不信任和推責,似乎湛秋認定了她們這樣的開始,本身就是鬧著玩。

    沈清慈驟然發覺,她們落入了一個怪圈。

    好像不該急著走到這個地步,是她病急亂投醫了。

    對她而言,跟湛秋的親密接觸是理所當然,她們從前就是這樣,而湛秋從來不反感,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們找到從前的幸福感受。

    唯獨忘記,如今的湛秋會怎么想。

    無關失憶不失憶,而是她了解兩三年后的湛秋嗎?

    湛秋真的沒有成長嗎,她會不會早就不是一個純粹的愛情擁護者,從心底就警惕著投懷送抱的關系。

    沈清慈越想越心驚,似乎讓冰水給淋了一身,后背也在發冷。

    她索性坐了起來,靜靜地與湛秋相視,在湛秋耐心的等待下,下床喝了口水。

    她走到窗邊去,窗簾拉開一角看外面的景致,黑暗里,朦朦的水汽翻滾著。

    不像夏天,像深秋夜。

    曾經湛秋跟她表白過無數次,她一次也沒正面回應。

    最后一次見,在湛秋的生日宴上,她表達了她藏于心間的喜愛,那時候在想什么?

    在想反正以后見不到了,說就說吧,沒機會了。

    還是在想,說不定湛秋聽了這話,又看見希望就不想走了。

    她也忘了,不知道她潛意識里有沒有那個意思,時過境遷,拿現在的想法去揣度當年的自己,未必就沒有。

    那時她仗著被偏愛惡劣得過分,就當湛秋是什么沒見過世面的人,稍微一點甜頭就能騙到了,安撫了,留下了。

    好在湛秋沒讓她得逞,直接飛走了。

    然后把她忘得干干凈凈,重新出現在她面前,也不再喜歡她了。

    湛秋忘了她們在第十九街的雪天里聊天,湛秋的寶藍色制服襯衫上戴著她送的楓葉胸針,她將湛秋送的紅梅養到枯透了才舍得扔。

    她們第一次去看影院看電影,湛秋讓人給她買的毯子,至今她還放在辦公室用。偶爾挺不住想閉目養神一會,就會蓋上。

    但是湛秋不記得了。

    就算以后別人提醒她,說她跟自己有過一段,湛秋也不會知道這些內容。

    “后悔”就像湛秋手臂上的傷,一直都在沈清慈心里隱隱發作著,可到了這會才具像化,讓她沒辦法安心睡,站起來又覺得頭暈。

    沈清慈不明白那時候自己的傲骨在給誰看,在換取怎樣的滿足。

    因為羨慕嫉妒湛秋被家人呵護著,不肯把自己一團糟又疏離的家庭關系展示出去,又逼著自己說。

    因為湛秋身份顯赫,而她即便即便用盡全力了,斷不掉的血緣實在難以言喻。

    因為初戀是個沒多少良心又看不上她的灑脫之人,她會在愛上同樣灑脫的人后,本能地回避“長久”這個詞。

    因為跟湛秋開始得不清不楚,心中沒底氣,怕湛秋的真也不真,同時未必把沈清慈當回事。

    沒追到的時候自然很好,這種好沈清慈見識的不少,只不過只給了湛秋機會。但是追到以后呢,她們這樣的家庭,多少分手費給不起。

    聽方才張成帆說的話,哪里還是傳聞中潔身自好、不近美色的張總。

    不排除有逗她妹妹的嫌疑,但沈清慈忍不住揣測,張總這些年沒一點緋聞,是那些人被藏得嚴嚴實實,還是得到巨款高高興興地閉嘴了。

    是這些念頭嗎,讓她在那個時候把湛秋推開。

    如果時間倒流回去,她會不會跟湛秋認認真真試一試呢,試到湛秋真看不上她,不愛她的那一天,拿筆分手費走人又不會死掉。

    沈清慈想到這笑了一下。

    湛秋盤坐在床邊,目光就沒離開過她,看她靠在窗邊走神,又忽然笑得很明媚,像想通了某些事情一樣。

    湛秋有點期待地看著她。

    沈清慈說:“你一直是這樣想的?”

    湛秋問:“我只是問你的意思。”

    “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我們只是相處了十多天,以前不太熟,有過矛盾,吵過架的情況下,你還能對我這么好,這么用心?”

    原來湛秋是根據這個才不信任。

    “不好意思,我今晚越界了,這些話不該問你的,你就當我雨天黏人。想到你要走,忍不住磨你幾句。”

    “曖昧期都是這樣。”

    沈清慈輕飄飄地說完,坐回床邊,輕聲道:“至于為什么對你用心,當然是因為一見傾心,他鄉遇故知嘛。”

    “我后知后覺發現,我以前就挺喜歡你的。”

    沈清慈又回到她舒適的節奏里,她說著真話,但恢復了修飾真話的精神。

    湛秋的笑容短了一寸,傷過的左臂疼得她半邊身子都在麻,沒得到想要的回答令她再度隱忍下情緒。

    “你回去好好養身體,你想我了就跟我說一聲,有時間我就過去,你有空回來也成。”

    “你若是不想我……”沈清慈流轉眼眸,淡淡笑了一聲:“那就到時候再看了。”

    如果不想,那就沒下文了,誰也拿她沒辦法。

    只是現在沒必要說出來,講究個心照不宣,就算湛秋現在說出山盟海誓來,一回去放下也就放下了。

    她何必再逼著人家發誓言,追人的人哪能這么霸道呢。

    湛秋點到為止,還有幾天,話沒必要現在說。

    她摟住沈清慈撒了個嬌,討了甜頭,沈清慈還吻了吻她。

    隔天一早,沈清慈的鬧鐘響起,花了點時間才把旁邊要上班的人哄醒了,湛秋不喜歡這個點起床。

    倆人洗漱完,吃完送到房間的早餐,一同出發。

    開車駛在路上,沈清慈想到了從前,湛秋在她家留宿,早上她們就一起出發上班。

    湛秋去便利店,她去公司。

    有次湛秋怕她感冒,還在電梯里跟她換了衣服穿,把張成帆送的開過光的手鏈給她戴上。

    隔年冬天再感冒發燒時,沈清慈身邊再沒有人照顧,當時沒認真揣在心里的那份感動,像被種在看不見的土壤里,一年后,突然生根發了芽。明晃晃地出現在她眼前。

    “我……”

    她想跟湛秋回憶當年,開口又想起來,誰能聽她說這些事呢。

    但她花了一夜工夫,又下了個決心,在湛秋離開的前一天,她打算坦白了。

    這半個月就當她的考核期,之后她不能再奢求蒙混過關,該說的她都要說,至于湛秋怎么想,她沒辦法左右。

    坦白自己不是好人這件事,她以前很擅長,現在生疏了,但她打算再說一次。

    她在湛秋好奇的目光下把話題轉了,“我晚上盡量不加班,你大概要畫到幾點?如果下午結束,你就自己打車回去或者去玩,如果晚上才結束,等我來接你好不好?”

    “好啊,反正我肯定不會累著自己,七夕還早吧。”

    “一周不到。”沈清慈有確認過。

    湛秋想也沒想:“那我陪你過完七夕再走。”

    她沒需要任何引導和暗示,就把沈清慈期待的話說出口。

    就是語氣跟說別的話沒區別,沒賣乖的成分,就好像只是說“周末過完我再走”。

    所以沈清慈也沒有機會煽情或提問,昨晚已經聊過天了,她要感激湛秋一如既往的遲鈍和樂天,沒有跟她追究到底。

    沈清慈決定了坦白,就想在那之前更多地了解湛秋,在路上聊過去的兩年多里,湛秋在干什么。

    湛秋細節記不清了,大方向倒是很清楚,怎么玩的,怎么瞎忙的,甚至中途還找學校讀了點書充實自己,最后才突然愛上畫畫。

    沈清慈聽了一路,一直在笑,湛秋的敘事總是可可愛愛,她都能想到那些畫面。

    最后她問:“你還記得自己為什么出國嗎?”

    湛秋沉默了一下,似乎想了想,“好像是姐姐嫌我沒正形,我爸媽就喊我去陪他們,我在便利店上班沒什么意思,就走了。”

    失憶后她的邏輯倒也自洽。

    沈清慈笑笑,能忘記煩惱的事,也是一種令人嫉妒的超能力。

    沈清慈趕時間去公司開會,把湛秋在路邊放下就走了,沒跟著一起進咖啡店,那也會讓人覺得不專業。

    但是湛秋朝她揮手告別時,她非常舍不得,恨不得自己辦公室就在對面,眼睛一抬就能看見湛秋在那拿筆畫畫。

    好在晚上還能見面。

    湛秋回去后,她預備怎么生活?

    她沒有像昨晚一樣神經質了,這不值得恐懼,充其量是不安,只是需要認真地考慮,想對策。

    湛秋進店后,跟在等她的老板一見如故,倆人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一起聊了設計思路。

    咖啡店的面積不小,湛秋沒有工作經驗,預估需要三天時間,其實上手以后可能用不了那么久。

    老板穿一條紅色裙子,卷發紅唇,是熱情似火的性格。

    對湛秋又特別好,時不時過來提醒湛秋休息,給她準備加冰的咖啡跟甜品,殷切到湛秋懷疑這個店是張成帆投資的。

    酬金豐厚,自由度高,金主還不推進度的工作,天上掉餡餅了。

    湛秋再天真,也會懷疑其中的貓膩。

    “我也不去較真,反正我這條命整個人都是家里給的,撇不清了,干嘛要撇清呢。”

    湛秋跟沈清慈聊到時這樣說,她姐姐想她來嘗試,她就嘗試唄。

    沈清慈在她對面剛點完單,唇角掛笑。

    “老板不會喜歡你吧?”

    “我又不是人民幣,還能誰都喜歡我啊。”

    沈清慈深深睹她一眼,還真長大了,以前的湛秋會說“喜歡我不是很正常嘛”這種話。

    “下班了為什么不回去?”

    “等你啊,我想等你來接我。”

    湛秋四點鐘時就被告知可以下班了,她畫了半天時間構思和起稿,才正式下筆,沒畫過癮呢。

    老板說,她姐姐不許她工作超過五個小時。因此除開午休,這個點就必須結束了。

    “我可不敢忤逆張總的圣旨。”

    湛秋是從這開始懷疑的,“你是我姐的朋友對嗎,怎么之前從來沒見過啊。”

    也沒聽過呀。

    老板粲然笑道:“跟張總也只是泛泛之交,之前哪能見到二小姐。”

    湛秋將信將疑,收工以后要了杯無咖飲品,在店里待了一會。

    不久之后來了幾個顧客聊天,帶了兩條小狗,湛秋被狗吸引過去,跟他們聊了一會。

    順便問了問意見,要了點創作靈感。

    之后看還有時間,又沿著街逛了逛,一直等道沈清慈下班過來。

    碰著面,湛秋選了家剛踩過點的店吃飯,聊了這一天的工作感想。

    沈清慈聽得羨慕:“這工作真舒服,我都想給你做助理了,給你拿顏料,端咖啡,喂蛋糕,陪你聊天好不好?”

    湛秋爽快地一口答應:“我正缺一個助理呢,你現在年薪多少,我照著開給你。吃喝住都包,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間,沈清慈真的心動了。

    她說要考慮考慮,湛秋說這條招聘信息永遠為她保留,隨時可以上崗。

    沈清慈聽出了弦外之音,又擔心想多了,也許湛秋只是在開玩笑,湛秋會是這么含蓄的人嗎?

    又想,等過完七夕節,她把話挑明時,這條招聘還在就好了。

    余下時間,她們在有限的倒計時里各自規劃著,有條不紊地慌張著,又壓住慌張去貪當日歡。

    節日怎么過,離別怎么開口,通通都在耳鬢廝磨中想了又想,精心打磨。

    湛秋在床上的溫柔開始像真正的愛人,可惜在沈清慈心中,還不如她在這座城市里初次的無度索取更令人安心。

    計劃往往容易生出變化,打亂一切。

    這日湛秋剛結束咖啡店的工作,還沒坐下好好探老板的底,沈清慈的電話就打過來。

    這次急著回去的人不是她了,而是沈清慈。

    第103章 沈清慈一直很健康

    圍裙上沾染著各色顏料,雜亂無章,湛秋只看了一眼,就不打算再要了。

    女老板是個爽快人,在湛秋接電話時,就戳戳點點地把尾款給結了。

    還說很喜歡,下次一定要合作。

    湛秋試探:“這話不是圣旨里安排的臺詞吧?”

    黎希笑道:“那她沒有這個本事。”

    湛秋拿到勞動所得的薪水自然十分欣然,原本她打算用這筆錢為沈清慈準備一份節日禮物。

    但是現在,她需要先見到沈清慈,再談后面的安排了。

    二十分鐘以后,沈清慈將車開到了咖啡店門口,她沒進去,只是給湛秋發了信息。

    八月的熱浪把樹葉烤得發焦,整條街幸運地躲藏在陰影之下,沈清慈將車停住后,透過玻璃,隱約聽到蟬聲被日光篩得綿軟又聒噪。

    她送湛秋上了兩天半的班,三個早晨都路過,從未顧得上去分辨這條街上的行道樹。

    出差過許多的城市,花的品類也許豐富,樹無非是那幾類。

    梧桐,香樟,要么就是榕樹。

    有城市種楓樹嗎?也有的,之前去過。

    沈清慈想著這些不相干的瑣碎,借以打發時間。

    她在這個空隙里感覺到喉嚨發干,又有些癢,不知是渴了還是辦公室冷氣開低了。

    她皺起眉頭,喝了一口水,生怕這個節骨眼上自己拖后腿。

    好在湛秋不是磨蹭的性格,沒兩分鐘就從店里出來了,手上拎著兩杯打包的冰咖啡。

    上了車,先幫沈清慈的冰美式插上吸管,“來,不要急,喝一口消消暑,我們慢慢說。”

    沈清慈剛才在電話里言簡意賅說完了大概,她媽媽外出活動后中暑了,昨天已經不舒服了,撐到今天才去醫院。

    就這樣,還是她舅媽偷偷打電話來通風報的信,因為當事人足夠倔強,不想讓女兒擔心。

    湛秋聽出她的擔心,也看出她的糾結:“你媽媽身體不好,你就趁這個機會請假回去看看,也能安心嘛。你是不是調到這邊以后都沒回去過?”

    沈清慈接過咖啡,喝了一口,冰塊裹著咖啡豆的醇香慰藉了人類疲乏庸碌的大腦,割出一道清明來,喉嚨也舒服很多。

    味蕾被安撫,耳邊湛秋還要配句“這杯不是送的,我用剛拿到手的報酬給你點的”,沈清慈的焦躁、慌亂和擔憂,居然真的在這一刻平靜下來。

    湛秋喝著自己的這杯,溫聲勸她:“我沒有辦法替你決定工作跟家人誰更重要,也不知你心里,得到薪水跟陪伴家人哪件事更快樂。但是現在不回去,萬一將來后悔怎么辦?”

    “我不是說一定會出事,你放心,你媽媽吉人天相,不會有事。我只是擔心你自己跟自己較真。”

    除非真能做到永遠漠然不理,否則就直接去,別猶豫了。

    這個道理沈清慈當然知道,外婆去世以后,她就想明白了,家人即便不能接近她的靈魂深處,偶爾還要讓她渾濁一遭,但卻是她寄托本我與初心的地方,割舍不掉。

    沒調過來以前,她就增加了回去探望的次數,外婆離世了,該進去的人進去了,家里顯得冷清多了。

    沈清慈學會坦然溝通,亮明意圖,母女倆也約法三章,一個做到常回家看,一個要定期去城區準備好的房子居住。

    親情也該是雙向的,不是單方面的自我要求。

    包括來這里以后,雖然近期沈清慈忙得沒空回去,但是隔三差五還是會打個電話,聊一聊近況的。

    也就這兩天沒打而已,她媽就想著把事情瞞過去。

    大熱天的跟朋友們去摘果子,沈清慈當時看到圖片分享,還問了她熱不熱,她說不熱的,轉頭中暑了。

    湛秋不知道,她跟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在湛秋面前,她對家人不大上心,不過湛秋不是因為還記得從前才勸她,或許只是通過觀察,敏銳地發現她跟家人聯系很少,滿心思都是工作。

    比起時常收到外公外婆、父母長姐、保姆司機等人多視頻通話的湛大小姐,沈清慈跟家人也的確不親近。

    “我知道,這個天中暑不是鬧著玩的,要住院觀察兩天,我也要自己陪著才放心。我已經跟家里人說了,我會趕回去,打算買今晚的機票。”

    湛秋為她的決定而高興,她真怕再看到沈清慈冷冷的不以為意的樣子,“時間不多了,你把票買了,回去收拾吧。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酒店的。”

    沈清慈放下咖啡,安靜地看著一眼湛秋,商量說:“你不是本來也要回去嗎,要不要跟我一起,還是你想再待幾天?”

    她們本打算在這座城市過完七夕再各奔東西,突發事件讓沈清慈成了要先走的那個人。

    無論她是先走還是晚走,不能與湛秋在一起,她都舍不得。

    這就是她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湛秋的原因,除了找個人傾訴外,還想給湛秋考慮的時間,要不要一起。

    湛秋似乎這才開始思考,但她想得很快,輕巧地說:“好啊,那我們一起就是了,我讓人來買機票,你不用管。”

    這段時間,除了跟沈清慈相處,她該去的地方去了,藝術中心的活動結束了,咖啡店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如果沈清慈不在,這座城市還真沒什么值得留戀的。

    即便留戀,日后再回來就是了。

    當晚的航班落地是十一點多,屆時沈清慈會直接趕到醫院去,而湛秋,沈清慈說:“你先回家休息。”

    湛秋想到什么,神色不愉但沒說出口,若無其事地點頭,“等你忙完會去找我嗎?”

    沈清慈緘默,她急著把湛秋帶回去,然后呢?

    她還沒正式坦誠,那個準備好的時機點不復存在,于是她的節奏被打亂掉。

    湛秋回去后無論對誰說出她的存在,就會知道當年的事情,到時候還會愿意再見她嗎?

    “我會去的。”沈清慈沒什么底氣地說。

    湛秋卻沒聽出來,“好,如果家里沒事,我們還要過七夕呢。”

    沈清慈想說,特意過七夕,是情侶間會做的事。

    這話她沒有說,別說情侶了,等湛秋知道真相,還愿意跟她保持聯系就很好了。

    湛秋洗了個澡,行李收拾完畢后,沈清慈已經在酒店樓下等她。

    送她們去機場的,正是沈清慈那個養狗的小助理,這些天的她們的約會攻略全靠她。

    湛秋發現沈清慈有一個正兒八經的攻略時,還震驚了一下,直接問沈清慈哪兒來的,自制的嗎?

    沈清慈說了小助理的名字。

    湛秋上車就打招呼:“烏淇。”

    烏淇燦爛一笑,似乎沒想到她知道自己名字,客氣地問:“你好,怎么稱呼?”

    “叫我小秋就好。”湛秋不見外道。

    沈清慈的目光隨之略一搖晃,心想她跟自己做自我介紹時,怎么沒讓自己喊過她小秋呢。

    這份揶揄般的疑問被湛秋捕捉到了,沈清慈不知道湛秋對她的了解程度,垂目,打算糊弄過去。

    湛秋直接握住她手道:“沈總你好,你也叫我小秋就好了。”

    “……”

    沈清慈不知道第三個人怎么想,只覺得自己臉都熱起來了,無奈看了湛秋一眼。

    她倒不在乎烏淇怎么想,也明白湛秋跟她鬧著玩,只是在同事面前單方面不知如何應對,害羞加上一點,難以言說的滿足和幸福。

    但是湛秋在她這一眼下,若有所思,之后就變得乖巧,沒再語出驚人,沒再用肢體觸碰她。

    沈清慈又有點后悔,好像剛才應該配合著喊一聲的,就開開玩笑又能怎么樣呢,在同事面前要有包袱嗎?

    湛秋轉開注意力,跟烏淇聊了幾句,特意謝她:“你推薦的館子都特別好吃,那家融合餐廳,我們去了兩趟呢。”

    “你沈總老跟我夸你,說你年紀輕但心思細膩,做事靠譜。”

    烏淇聽了異常開心,這些話別指望從沈清慈嘴里說出來,偶爾笑一下就算是鼓勵了。

    她愉快之下也沒得意忘形,特工一樣的眼睛,自從湛秋上車時就一眼看見,這兩個人戴了一模一樣的鉆石耳釘。

    這副耳釘是沈清慈新添置的,現在看來她們應該一起買的,果然是好姐妹。

    多半是家人不錯了,沈總急著回去的理由是家里有事,走之前還來把這位小秋小姐接上,那不是親戚是什么。

    去機場路上,沈清慈又接了個家里的電話,問了幾句,語氣也聽不出什么。

    等她掛了,湛秋問:“你媽媽沒什么大事吧?”

    “目前情況還好。”

    湛秋雖然一直安慰沈清慈,但至此才松了口氣,“我就說嘛,情況穩定就好,你別焦急,再急也是那個點到。路上能休息就休息一會,到了以后陪床很熬人的。”

    沈清慈有帶她一起去醫院的沖動,但想到落地的時間,以及湛秋說的陪床熬人,沈清慈也清醒過來。

    上次她們鬧掰,醫院見面就是導火線。

    沈清慈后來復盤,總覺得但凡那天晚上好好休息,不那么疲累,隔日見到湛秋的態度也會好些,不會把事情辦成那樣。

    當然,這是她的馬后炮式復盤了。

    所以算了。

    不過她媽媽是記得湛秋的,還特意問過。

    畢竟湛秋跟影后的合影還收在曾和靜的相冊里,時不時就要拿出來給朋友們看看。

    曾和靜到沈清慈公寓時,也曾進過她書房,沈清慈看習慣了,也就忘記畫著湛秋的油畫在她書房擺著有多奇怪了。

    對上曾女士驚訝的目光時,才尷尬地發現遲了,于是被問:“湛小姐跟你關系還不錯,就是最近沒聽你說到過。”

    “她出國了。”沈清慈沒有波瀾地說。

    “那你們還有聯系吧?”

    這是湛秋走后,她第一次被戳傷口,沈清慈的煩躁與苦澀幾乎在心間猛跳起來,但她沒有發作,更沒有說實話。

    “都忙的,聯系不多了,偶爾聊幾句。”

    說實話太奇怪了,不聯系但是把人家照片放在家里,算什么事。

    跟湛秋偶遇并且發生關系后,她給曾女士打電話,或許是出于圓謊心態,或許是出于無人分享喜悅便要拉個人的心態,她說了這件事。

    “媽,我遇見湛秋了。很巧吧,她沒跟我說,我不知道她來了,逛街的時候居然碰見了,就一起吃了飯。她要在這里待半個月,我算半個東道主,最近在盡地主之誼。”

    沈清慈說的時候,一直在笑,掛完電話才意識到,雙頰發酸。

    到了機場,湛秋不忘跟烏淇告別,“謝謝,下回我來要一起吃飯哈。拜拜,天黑了,開車小心啊,到家給你沈總發個消息。”

    沈清慈頷首,“回去吧,辛苦了。”

    烏淇心想,好鮮明的兩種性格,不知道的以為湛秋是她同事,沈清慈才是朋友的家人。

    候機時,沈清慈一直在盤算著怎么開口。

    就仿佛一個倒計時的鐘表掛在那兒,催促她快點,快點,來不及了。

    但她開口卻選擇了迂回,此時才有余力想起她畫在咖啡店櫥窗上的七夕元素,反應遲鈍地怦然心動了一回。

    “你畫的我看到了,很好看,鮮花,胸針,舊畫集,那些靈感都來自哪兒?”

    湛秋對這明知故問表示受用,眉眼飛揚,“總不能是天上掉下來的吧,藝術創作怎么能離得開親身實踐呢。”

    “改口改得也太快了,女人都這么能變主意的嗎?”

    沈清慈壓著聲音問她。

    湛秋聽出她聲音微微帶了點啞,好聽,特別像某種時刻下的撩撥。

    距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不到,沈清慈時間不多了,必須要把話說清楚了。

    她正準備開口說時,猝不及防地偏過頭去打了一個噴嚏。

    湛秋好像對此很緊張,眉頭一蹙,先開口:“路上就聽你說話的聲音不對。”

    “是不是不舒服了?你不要又感冒了不說,有征兆就要及時吃藥預防,不能扛著。”

    在接過湛秋細心遞來的紙巾跟濕巾時,沈清慈怔然靜止住,出現一種莫名的第六感。

    湛秋緊張時下意識說出的話里,似乎蘊藏著一個信息,那就是她曾經遇見過自己感冒。

    而這些天里,沈清慈一直很健康。

    第104章 “沒興趣哪去報復別人”

    候機室內一切*嘈雜的聲音都停止,走動聲,語音播報,隔壁某位膀大腰粗的財主引人側目的生意談判,都被清零,塞進真空包裝中。

    耳里聽不進去更多的聲音,沈清慈又不敢沉靜太久。

    她小心地維護著來之不易的相處時光,盡量回應著湛秋,接過她端來的溫水。

    小口喝下去,強調自己沒有不舒服。

    “打噴嚏應該是同事在罵我。”

    她還開著玩笑。

    腦海里混亂又躁動,同時,一種隱隱的不快和難堪升起來。

    誰在面臨這樣的事情時,都沒辦法保持純粹的情緒。

    這已經不是沈清慈初次生出懷疑,或者說對“失憶”的湛秋感到莫名的熟悉感。

    相遇那天晚上,因為激動和忐忑,她沒有太細致地觀察湛秋。她在湛秋的房間留宿,花了一整夜重新相識。

    睡前湛秋乍然喊她“清慈”時,她一面被萬鈞的睡意拖拽下去,一面在想,湛秋是不是想起來她是誰了。

    湛秋摟住她的動作,喊她名字時的語氣、音調都沒有變,她們像回到了幾年前,從沒分開過。

    但那時的她小心翼翼,沈清慈不敢也不肯去進行深度思考,沒有道理,沒有根據。

    如果湛秋記起來怎么辦?

    她竟然又怕又期待。

    湛秋對她不算熱絡更不算排斥,怎么都不像是記得她的樣子。

    于是那一次,沈清慈只能把湛秋喚她名字的行為,看成說湛秋的E人屬性大爆發。

    不管記不記得,熟悉不熟悉,在一起獲得愉悅后就算好上了,連親昵的稱謂也不吝嗇給予。

    后來,在頻繁的親密的交流過程中,沈清慈仍時不時就會思考,湛秋真的失憶了嗎?

    畢竟失憶是門冷門的病癥,之前那次她也不怎么信,還時常懷疑湛秋是不想跟她扯上關系也不想負責所以瞎編。

    沈清慈對湛秋的過度在意,讓她敏感地捉到很多蛛絲馬跡,但是每每都理性地將其歸于自己的神經質,因為太想挽回曾經的湛秋而異想天開。

    但凡湛秋還記得以前的事,何必要這樣來到她面前?

    應該還會生氣才對。

    如果不生氣了,那當然更好,直接來找她不就行,除非……

    她心驚膽戰地收住假設。

    今天留意到湛秋的潛臺詞,不是沈清慈突然變聰明,而是從昨晚開始就起疑心了。

    昨晚兩人洗漱后,沒有急著入睡,各自忙了一會,在閑談到七夕安排時,沈清慈問她想不想去看電影。

    湛秋趴在床上玩著游戲,漫不經心地說可以啊。

    沈清慈總在懷念過往,像是一個憑借記憶支撐當下的人。

    她再次想到曾經兩人看電影的經歷,自己某些方面的挑剔說出來都讓人感到麻煩,湛秋卻全然接納又想辦法解決。

    可惜,她沒辦法跟湛秋回憶當年了,卻又實在想提一提舊事聊以**,于是沒頭沒尾地問,要不要準備毯子?

    湛秋仍一頭扎在游戲里,急于完成每日任務,她說忙了一天忘記登錄,要在睡前都搞定。

    “你有潔癖就得帶,嫌麻煩的話不看也行,去別的地玩唄,七夕節影院擠死了。”

    沈清慈那樣跳躍性的回應,是等著湛秋問仔細再談下去的。比如為什么要準備毯子,是怕冷還是怕臟,誰看電影這么折騰。

    可是湛秋問也沒問,直接指出的潔癖的事,也很理解。

    那時沈清慈就出現了現在的感覺,耳邊當空一靜,好像在尋找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為了穩妥起見,沈清慈還是將其摁了下去,不單因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更重要的是快要到她準備坦白的日期,她不想因為莫須有的直覺就把計劃打破。

    人都是更愿意埋頭按自己原本的想法推進計劃,一旦偏離就容易焦慮。

    直到實在騙不了自己了。

    “發什么呆呢,我才不信誰想你、罵你這個說法,不信等著,你再打一個就吃藥。”

    “真沒有不舒服?喉嚨呢,喝點水有沒有好一點?”

    沈清慈的心不在焉全被湛秋看穿,對此憂心忡忡。

    “我知道了,還是太擔心你媽媽是不是?放心,她一定會沒事,回去有任何我能幫到的地方你都盡管開口。”

    沈清慈享受著她絮絮叨叨的關切,這些天湛秋不是只索取不付出的狀態,雖然沒有之前體貼,但她也會照顧沈清慈。更多在情緒方面,誰靠近湛秋都會滿電。

    但沈清慈因為心虛,總安不下心,擔心這點溫存轉瞬即逝,也很難感到滿足,總在貪得無厭地期待更多。

    像在看地板上燈具的倒影,沈清慈垂著頭語氣不明地問她:“你想跟我一起去醫院嗎?”

    湛秋不是沒有想過,這時候陪著沈清慈去處理更好。

    但還是心存抗拒,假裝客觀地找理由說:“那邊都是你的家人,我三更半夜出現不合適,還會打擾病人休息。”

    她記得很清楚,沈清慈不喜歡自己跟她家人接觸。

    醫院是個磁場很低的地方,什么事在那里都會攪黃——包括質感深沉的活著跟輕描淡寫的愛情。

    “今天確實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如果后面你想去,直接跟我說就好。”

    “我很愿意,你不用擔心我因為這個不開心。”

    沈清慈一邊說真心話,一邊給她設套。

    如果湛秋認真分辨,就會聽出來這個話是很無厘頭的。

    哪有病人家屬主動要求別人去醫院探望,還要強調自己不會不開心。

    但是過于不快的回憶把湛秋心神占據了大半,她又太相信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了。

    沒有深想就道:“好啊,那我能去的時候告訴你。”

    沈清慈驗證后,心跟著沉了一瞬。在想,她是一直都記得,還是某一個節點忽然有了記憶。

    但這兩種本質上沒有區別,她也沒精力去求證,無論哪種,湛秋還記得從前的事才是關鍵。

    “嗯,后面幾天我應該都會在醫院。”

    湛秋不擅長此類話題,想了半天關心了一句:“現在誰在照顧?”

    “我舅媽,還有護工。”

    “哦,那就好。”

    沈清慈繼續證實:“我表弟去年出來了,現在在店里幫舅舅忙,改造得不錯,就是一如既往地話少,不喜歡跟人交流。”

    一句“他自作自受”到嘴邊了,湛秋忽然清醒意識到,這個話題她不能直接聊吧。

    只好故作茫然地問回去:“哪個表弟?”

    “你表弟進去過嗎,因為什么?”

    沈清慈忽然不再配合,將休息室的座椅靠背放下些,調整至舒服的姿勢,便于省出力氣梳理自己的情緒。

    去咖啡店工作之前的那天晚上,湛秋問她什么來著。

    ——為什么有過矛盾的情況下,只是相處十多天,就這么用心?

    那句話當時聽來,是句質疑和強調界線的提醒,沈清慈一度有些難過。

    現在看來,更像是試探了,湛秋是期待她坦誠的嗎?

    那為什么不直接說呢?

    她認識的湛秋總是很直接,愛和討厭都能沒有包袱地表達出去。

    湛秋出現在她面前,借著遺忘的理由,看似被動的“循循善誘”是善意的信號,還是并沒有消氣。

    然后想出這么個辦法,還擊嗎?

    沈清慈想到自己尚沒有回應的追求。

    她理不清此刻的微妙情緒,就像一架飛機沒入云層,憑肉眼無法判斷它接下來的航線和目的地。

    “楓葉。”

    她喊了一聲。

    她喊得突兀,湛秋有了預感似的,下意識不肯面對,心里一慌,站起來說:“我要去趟洗手間。”

    沈清慈一把拉住她手腕,用足了力氣去捉住她,兩人靜靜相望,在眾目睽睽之下。

    最終還是沈清慈在掙扎中選擇放棄,確認了眼屏幕上的時間,“快去吧。”

    這段空出的時間里,沈清慈再次猶豫。

    她不算光明磊落的大度之人,習慣把事情往糟糕了想,把人也往不美觀處看,萬一是她預想中的情況,說出來就意味著又結束了。

    也不知道這樣草草結束,湛秋會不會痛快,萬一沒玩過癮呢。

    她自暴自棄地想。

    等到湛秋回來,聞到她身上被洗手液覆蓋過的味道,在那片清涼里開口:“我有話跟你說。”

    湛秋似乎還洗了把臉,拿著個精致的帕子,自顧自擦素面,臉色看似平靜:“你說。”

    沈清慈輕聲笑問:“如果你回去以后,聽別人說我倆之前的過節有點深,不太容易原諒,打算怎么辦?”

    湛秋沒有詫異,聞言反問:“什么意思,在給我打預防針嗎?”

    “是,提前探探底。”

    “我瞞了你一點舊事,仗著你想不起來。現在快瞞不住了,打算坦白從寬了。”

    沈清慈自嘲地自首。

    湛秋沒跟著她笑,看出她的心情不好。

    靜了靜,話里有話地說:“那要看是什么事,高不高興,我不敢提前打包票。”

    她一直在等沈清慈開口,但是剛剛預感到沈清慈真想說了,她又惶恐了,因為不知該怎么去處理。

    她也沒想到沈清慈會在此時此刻談起這件事,這些天她們有太多的機會,好幾次她進行引導,沈清慈都沒有說。

    眼下臨近登機了,還在擔心家人身體的情況下,沈清慈卻要分心跟她談,怎么看都像是不得不說才開口。

    她也跟著介意起來,沒有笑色地指出這個行為毫無誠意:“既然知道回來就瞞不住,為什么現在才跟我說?”

    沈清慈跟她揣著明白裝糊涂,坦誠回答:“理虧,怕說得越早,你生氣得越早,萬一不理我,我哄不好就可惜了。本來打算在你走前一天跟你說,現在突發情況,只能提前了。”

    湛秋的表情看上去接受了她這個理由。

    心里微疼,不清楚是因為沈清慈說的話,還是別的。

    “那就再寬限自己幾天吧,放心,這幾天我不打聽你,回去以后提也不提。等你哪天有功夫說了,再好好跟我談。”

    “不要太倉促。”

    湛秋不喜歡這種趕進度的行徑。

    “為什么要寬限,你就不好奇嗎?萬一我做過的事十惡不赦,你豈不是要后悔寬限的這幾天?”

    沈清慈半真半假地問。

    湛秋語塞。

    這一耽擱,就到了登機時間。

    飛機上,兩人沒打算再聊,都很疲累,一整天也沒休息。

    湛秋吃完東西選擇閉目養神,睡了一個多小時。

    飛機降落前,從舷窗俯瞰,城市的夜景如畫一樣鋪在天幕底下,灼亮的人造光把人類文明點綴得固若金湯。

    湛秋本來想讓司機送沈清慈,但沈清慈自稱有人接,拒絕了她,湛秋也沒多說。

    機場分別之時,沈清慈不再迂回:“湛秋,如果我們曾經也像這幾天一樣相處過,但是最終我讓你失望了,你預備怎樣處理呢?”

    “怎么個失望法?”

    湛秋接話。

    “跟你現在一樣,只談當下,不談未來,對親密的事照單全收,但是態度若即若離。”

    沈清慈擔心,湛秋也許是想讓她體驗一回“被辜負”的滋味。

    “只是這樣?”

    湛秋不知在替誰說話:“我覺得無可厚非,我們萍水相逢,本來也要慢慢來。”

    沈清慈只好繼續自我檢討:“那比這還要惡劣呢?也認真相處了一段時間,但是等對方告白的時候,又將話說得十分絕情。”

    “那是有點惡劣。”湛秋點頭,“既然你那時候絕情,現在又干嘛……”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

    沈清慈突然問。

    湛秋驀然理解過來,沈清慈發現了。

    一起回到這座熟悉的城市,就像一出戲落下了帷幕。

    “你知道了。”湛秋沒再裝下去。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

    沈清慈挑明了問。

    湛秋離開前看破她的心思,以及全部的忐忑不安,簡略地撂下一句:“反正不是你想的什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本小姐的時間跟身體都寶貴,沒興趣拿去報復別人。”

    第105章 清醒地現實地懷揣著浪漫主義

    晚風帶急,將機場大道上的草木花圃胡亂凌亂吹拂了一通,攪得熱浪一陣一陣地黏住人。

    湛秋背著包,低頭疾步坐進車里之前,輕薄的褲角隨風向鼓動,好像有人輕輕地挽留了一下她。

    車門被從外關上了,隔絕周遭的一切動靜。

    靜音模式下,她一臉的不爽快,遮也不遮,緊隨著打了個噴嚏。

    “誰在罵我!”她郁悶道。

    魏姐滿臉寵溺跟關切地笑:“沒有人罵,是不是感冒了,飛機上冷嗎?”

    “不冷,怎么可能感冒,那邊天氣熱得要命,不中暑就不錯了。”

    湛秋也沒有嘴硬,感受了一遍,確定沒有生病的前兆。

    她渾身上下都好得很,唯獨心口發悶,像一個話劇演員,在落幕以后面對沒有觀眾的劇場發愣。

    沒有掌聲,也沒有反饋,她的表演好與壞都是未知數。

    魏姐看出湛秋的情緒不好,從今晚剛見面時,湛秋沒圍著她嘻嘻哈哈,只是成人化地笑了一笑,就看出來了。

    “有了什么急事,怎么連夜回來了。”

    做司機要有及時閉嘴的眼力見,但是在湛秋這里永遠可以破例,她開玩笑問:“表情這么差,是跟誰鬧不痛快了?”

    湛秋將座椅調整至半躺,頭疼地閉上眼睛說:“沈清慈。”

    魏姐收聲。

    車里一瞬間靜得可以聽到湛秋打哈欠時優雅的顫音,湛秋揉了揉眼睛跟太陽穴,說完意識到魏姐還不知道。

    于是跟她對齊了一下顆粒度:“她媽媽中暑了,年紀大了要住院觀察兩天,她不放心,回來看看,干脆我就陪她一起了。”

    魏姐聽完認為這不是最需要同步的地方,“楓葉,你什么時候又跟沈小姐聯系了?”

    “哦,沒多久,就最近,她在H市上班啊。”

    湛秋說得云淡風輕,本意沒想瞞誰,也不覺得聯系誰有問題。

    只是說到這個就有點不高興。

    她就說,沈清慈今天怎么怪怪的,原來是發現她還記得了。

    湛秋自以為天衣無縫,也不知道沈清慈從哪看出來的,喜歡的人太聰明也讓人煩惱。

    知道她“失憶”時的沈清慈,表情雖然遺憾,但滿目都輕松,跟她說話也更放得開。

    這讓湛秋明白,從某種程度上,沈清慈不希望自己記得從前,她打消了坦誠的想法,想看一看,沈清慈打算瞞到什么程度。

    反而是剛才,沈清慈整個人都緊張起來,她握住自己手腕時,力道大得湛秋險些要喊痛。

    不僅沒半點開心,還帶著幾分警惕和揣測。

    如果沈清慈生氣,湛秋能理解,畢竟是自己先隱藏了信息。

    這些天,她就看著沈清慈滿心歡喜,圍著她轉,以她想都沒想過的殷切,熱情,還有真誠。

    同時,她故意回避了很多次情感互動的契機,帶了些“渣”。

    既因為她清楚,兩方都有所隱瞞,不是可以敲定情意的時機。

    還因為,曾經她追沈清慈追得很辛苦,這就不談了,還總在誤會沈清慈的心意。

    十分為滿分,沈清慈三分的心意她能想成九分,剩下那一分還是為了顧慮沈清慈矜持的個性。

    結果大錯特錯。

    所以,她第一不覺得進度能夠隨便前推,自己也不能心無芥蒂地當做從前不存在。

    第二不覺得自己理解的沈清慈的心意就是正確答案,萬一天真了又要吃苦頭,自然時常回避。

    但是,沈清慈多半在發現她裝失憶時,就把她想成了大惡人。

    想想還是有點傷人,沈清慈在機場那些試探與坦白的話語,那些捉摸不透的表情,就差沒直接說:“我以前對你那么惡劣,你裝失憶靠近我,是為了報復我對吧,下一步就得把我甩開了是不是?”

    沈清慈就是這樣想她的!

    湛秋回到了家,泡過澡出來以后,看見了張成帆。

    凌晨一點,難為總裁大人結束工作趕來看她,一句寒暄都沒有,坐下就開始念經:“沈清慈。”

    湛秋被她踩住尾巴也不嚎,笑瞇瞇地還回去:“黎希。”

    張成帆眼睛都不眨,“普通朋友,你的呢?”

    “不普通朋友。”

    湛秋問她:“你從哪知道的?”

    湛秋對魏姐很了解,魏姐雖然聽張成帆話,但更愛自己,最多就是不對張總撒謊,還沒愚蠢到去事無巨細地匯報。

    即便匯報,也不帶這么快的,除非她倆睡一個被窩,否則洗個澡的功夫就能把話傳過去也是本事了。

    張成帆感慨她妹妹任何時候都這么天真,“你一個人在外面,我難道不讓人注意一點?你的套房夜夜有人留宿,這么重要的事情,我裝作不知道就算了,難道我還要真不知道?”

    湛秋一想也是,因為早就習慣了,所以根本沒介意。

    只是嘴上表示不滿:“這也太沒有隱私了吧,要是我天天帶不同的人回去,你這樣盯著,我多難堪。”

    張成帆冷笑:“你要是帶不同的人回房間,我一個字都不提,頂多每天幫你點碗養生湯送進去。但問題是你只帶了沈清慈,要怎么解釋。怎么,舊情復燃,換個城市重新開始,誰先給誰下的蠱?”

    湛秋滿不在意地涂抹著面霜,滿屋子走來走去,“我說偶遇你信嗎?”

    “我沒到老年癡呆的年紀,H市這個小活動你當時說愿意參加,我就在奇怪,搞了半天是這一出。”

    湛秋身上的光環太盛,已經成負擔,導致她雖然開朗,但從來就不是喜歡公開露面的性格,很多大型活動都不會入鏡。

    一個小活動邀請了她,不僅需要出席現場,還要捐錢又捐物的,她欣然答應,本來就不合邏輯。

    張成帆本來當她是心血來潮,也沒在意,只是放心不下,讓人跟著留意了點。

    好嘛,沈姓的那位女士沒少過去。

    “什么叫小活動啊,全國最知名的幾個大學共同創辦的,我關注年輕人的身心健康不可以嗎?”

    “你關注一下中年人的身心健康好不好?”

    “又是哪來的中年人啊!”

    湛秋笑得腰疼,掐住了站在張總座前,能讓張總承認不年輕了,恐怕也只有她做得到了。

    “你奇怪,我也覺得奇怪呢。你是從哪突然認識個千嬌百媚的女老板啊,人家沒比我大兩歲,不可能是你同學吧。又很關照我,出手大方,你說那家店是不是你投資的?”

    “不自證,遇到質疑就把焦點聚集在對方身上,我妹妹真厲害。”

    張成帆不無欣賞地說。

    “這是你教我的,你看你也是閉口不談人家。”

    湛秋開過玩笑,擠在她的沙發里撒嬌:“你關心我,我知道。,但是這個事你就不要管了嘛,我心里有數,吃不了什么虧。”

    “你沒吃虧指的是?”

    “這次的主動權完全在我,是她哄著我,她追我。這么多天,我的吃喝消費,她基本包了啊。”

    更多的細節她也不方便多說,但她明確地知道,這段時間她過得很開心,就算現在兩人再掰掉,也沒任何損失。

    張成帆都服了,被她擠得側著身子坐,捂住臉往扶手上一靠:“真出息。”

    湛秋順勢從旁給她敲了敲背,巴結道:“張總工作辛苦了吧,早點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管你,我就問問,你們什么進展了?”

    “沒進展,就這么處著看看。”

    張成帆倏然起立,“又沒進展,你們倆能不能畢個業,不要像小學生做廣播體操似的,一上來就是原地踏步走啊。”

    已經畢業過一次的湛秋沒底氣地申辯:“循序漸進嘛。”

    “她在追你,你想不想答應呢?”

    “我還沒想好呢。”

    沈清慈這段時日對她不錯,也跟她道過歉,表達過很多次喜愛,改了以前湛秋不滿、質疑過的那些方面。

    變得更真誠,更主動,更讓人踏實了。

    但是,跟當年的不愉快想比,跟這幾年她的悄無聲息相比,這點變化又像是小恩小惠。

    張成帆輕戳她的眉心,“那你好好想,你要是想玩,怎么玩我都沒意見,不要搞成之前那樣。”

    湛秋乖巧點點頭,心里其實不理解這個話,之前她跟沈清慈雖然沒結果,有些傷心吧,但也還算是體面分開吧,搞成哪樣了?

    “好,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安排了檢查。”

    湛秋不演了:“檢查身體可以,剛好我的手臂總是不舒服,記憶方面不用了,我都想起來了。”

    “你不是說,你又忘了一些人一些事?”

    湛秋說:“剛摔下來那兩天是的,我都不能多想,一想就頭暈。后來突然好了,連帶著以前忘記的都想起來了。”

    “那你怎么不早說?”

    湛秋解釋起自己的任性:“我想瞞一陣子,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以后我不想理的人,我就當不認識。”

    張成帆知道她在說誰了,嘆了口氣,這兩年顏樂付出不少,她們父母都快看上了,想顏樂跟湛秋好好相處。

    可惜湛秋根本不肯買賬。

    “不想理的人當不認識,那敢問,我是哪位?”

    湛秋滿臉疑問:“這位女士,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張成帆微笑點頭,“走錯房間了,抱歉。”

    張總施施然離開,聽到身后一串沒心沒肺的笑聲,這家伙,年紀越大越難搞了。

    睡前,湛秋回憶起跟沈清慈的第一次見面。

    她乍見理想型,被庸俗的一見鐘情死按在地上,爬行了好一會都沒能站起來,只好臣服于此。

    她想到她跟沈清慈相處的那幾天,她暗暗下定決心,要跟這樣的姐姐談一次戀愛,被騙了吃點苦都愿意。

    現在去評價當時,她未必多戀愛腦,單純是沒吃過感情的苦頭,在那邊信口許愿。

    連帶著,又復盤了一遍她跟沈清慈的相處。

    也想到了那次交通事故,想到了顏樂。

    她原先以為,雨夜出事,主要怪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但記憶回來以后,她才知道那晚是顏樂偏要她過去接。

    她原本不想,能幫沈清慈媽媽追星固然是好,也能找個由頭在沈清慈的生活中留痕。

    但這不是必須的,何況總有更好的時機。暴雨之夜,誰都不愿意出門。

    是顏樂打來電話,問她想不想見梁幸,又說在飯局上被灌酒,現在就感覺很不舒適了,過會還不知道走不走得掉。

    湛秋是知道那個圈子的亂象的,即便她跟顏樂交情不深,平時遇到這種事也沒能力管。

    可現在既然在同一個城市,不能坐視不理。

    湛秋沒有辦法,只能出門救場。

    亮明身份,社交了一圈,將顏樂接出來,送回酒店,一路她們都打著沈清慈的傘。

    路上,顏樂問她今夜要不要留在自己那,反正都是住酒店,在哪都一樣。

    她說不要,還要回去。

    顏樂就開玩笑問,是有人等嗎?

    湛秋說是的。

    顏樂突然有些暴躁,冷言問她那還來干什么,湛秋莫名其妙的問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兩個人針鋒相對,聊得很不開心,湛秋脾氣再好也架不住顏樂的酸話,煩躁道:“你放心,我以后絕對不往你跟前湊。”

    本就難開的路段,對方司機酒駕,一路高速開過來,湛秋根本就來不及回避。

    還沒撞到前她就嚇壞了,心里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要出這種事,她死也不離開沈清慈那里,這都叫什么事。

    所以傘的事,她想沈清慈比她看得清楚。

    又想到摔下馬之前跟顏樂吵架,顏樂還說早知道這樣不如一起死在那的話。

    這種病嬌發言,以前在便利店工作時,是她們看小說時喜歡的。

    但是湛秋一點也不喜歡,只覺得害怕。

    于是靈機一動,索性全部裝忘記,冷漠對待,也讓對方死心。

    湛秋躺在比酒店更舒適的大床上,輾轉反側。

    也不知道沈清慈休息了沒有,她的房間溫馨,但是沒有沈清慈與她共枕,她有一點不習慣。

    她想念沈清慈從后抱住她,將頭抵在她背上睡得香甜的感覺了。

    習慣真是不可理喻的東西,好的習慣死活都養不成,這種不算壞更算不上好的荒謬習慣,一養一個準。

    沈清慈自從跟她分別后,沒有再聯系她,估計太忙太累,不知道有沒有把她那句話消化完。

    湛秋回想了一下,自己語氣有沒有不好,存在說反話的嫌疑嗎?

    應該沒有。

    但她不否認她姐姐說得對,她跟沈清慈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假裝失憶也許能騙騙自己,騙騙其他人,大家順著臺階都下一步。

    可是這種小把戲不能鋪完以后所有的路,裝傻充愣的人也許能步入親密關系,卻維系不了長久的感情。

    她必須清醒地現實地懷揣著浪漫主義去注視她喜歡的人。

    沈清慈的語音電話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湛秋看見,心里一慌直接就接了,生怕出了事情。

    湛秋睡覺會靜音,只有沒睡著才會注意來電,所以沈清慈打得心里沒負擔。

    她輕聲說:“我睡不著,想念昨天晚上。”

    又說:“在生氣嗎?”

    第106章 將那顆星星晃上一晃

    就連謊言被拆穿,湛秋也是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樣,放下話后,大步流星地離開,背影帶著不易被察覺的輕松。

    沈清慈混沌了幾個小時的思緒,在此刻短暫地清醒。

    厭惡有了知覺,正將她慢條斯理地吞噬著,結束語和背影都讓她厭惡。

    盡管她們不算告別,是結伴同行而回,只不過目的地不同。

    但是機場廣播,分離路線,與不算愉快的試探,都為這個中轉站定了一個基調,刺激著大腦里管理情緒低沉的區域。

    沈清慈用了最后一點力氣控制自己的雙腿,沒讓它們失態地奔向正闊步遠離她的人。

    四下熙熙攘攘,不是哀哀戚戚的場合。

    沈清慈與來接她的人碰面以后,看見時間比她預想的晚得多,也沒回家,先到醫院旁邊的酒店辦了入住。

    洗漱完,她看了一眼,湛秋沒有給她發消息。

    對話框再往下翻,除了工作信息,家人的信息,就是烏淇到家時報的平安。

    她想到湛秋跟人家說“你沈總”時的語氣,無端生出歡喜。

    盡管沈清慈不算大度地介意著湛秋對誰都能貼心和熱情,初次見面總能跟人一見如故,但這句讓她消解了吝嗇,默默品味著一些說不清的親昵。

    她跟湛秋最親密的時候也就是互相喊喊名字,這個稱呼更不算多特別,但是不一樣。

    摘下的耳釘放在洗手臺邊,跟送湛秋的那對完全一樣,當時她一眼相中。送給湛秋的那天晚上,湛秋表現得很喜歡,她們還幫彼此戴上。

    湛秋先幫她戴,手巧且輕,目光專注,她沒有感覺到一絲不適,只察覺到湛秋的氣息緩緩地流淌在她臉側,熱熱地順著脖頸滴下去。

    湛秋的袖口縈繞著一股幽香,隨著動作幅度,一點一點地擴散,將她暈眩住。

    而她幫湛秋戴時,不知哪里來的緊張,手控制不住地在抖,同時又能聞到湛秋令人安心的發香。

    她不能想象那些人交換戒指時的心情,只知道她在那個時刻,有種被幸福裹得喘不過氣的感覺。

    所以戴完之后,她們顧不上欣賞彼此的新首飾,開始接吻,吻了很久,給了彼此足夠的氧氣,又掠奪走更多。

    那天晚上,倆套衣衫褪下后,唯剩兩對鉆石耳釘醒目著,像從天空中借來幾顆星星,賞玩一夜。

    湛秋那夜在撫慰她探尋她的同時,但凡姿勢允許,左手總時不時地去撥弄她的耳垂,將那顆星星晃上一晃。

    “好美。”

    她低聲夸,不知道在夸耳釘還是沈清慈。

    沈清慈收回記憶,躺到床上,反復咀嚼著湛秋最后說的那句話。

    湛秋語氣傲嬌的同時又不太高興,她這人說謊不易,往往看出什么就要說什么,當場直言隱瞞與否跟報復無關。

    若她不說,沈清慈今晚會被這個念頭折騰得筋疲力盡。

    但她說,沈清慈又暗自羞愧,不知她怎么看出來的,也許在她心中,自己就是這種會把人往壞處想的性格。

    也本來就是。

    有什么被害妄想癥嗎?

    沈清慈覺出自己的好笑,時過境遷,這么久了,湛秋報復她還有什么意義。

    湛秋以身入局,再怎么隱瞞實情,也切切實實地陪了她十多日,沒有高高在上,沒有踐踏、蔑視她的真心。

    難不成就為了在她上頭后來一句“我不喜歡你”,看她痛苦,借此找點樂子?

    湛秋如果是這么無聊的人,沈清慈心里或許反而好受,不用為當年自責了。

    是她太不安了,這些天來她都很不安,一面竊喜于相遇,竊喜于意外帶來的短暫歡愉。

    一面為看不見的未來和終要揭曉的真相而憂慮。

    矛盾這個詞從被發明的那一剎起,就追定不會失傳,它與人類的發展史息息相關。

    哪怕沈清慈常常在心里遺憾湛秋忘了過去,遺憾美好的過往只有自己回味,但發現湛秋沒忘,她第一時間卻不是慶幸,而是恐懼。

    她惴惴不安地回想,這一場考核中自己的表現是否恰當,又怕這根本不是考驗,不過是個加了BUFF的續版游戲,她一個人在當真。

    所以她不滿,質疑,試探,唯獨忘記了高興。

    湛秋全看了出來,不知道會不會失望。

    她沒辦法穿越回去重新來,只能往后想,那句話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湛秋隱瞞實情不僅沒有惡意,甚至可能是因為舊情?

    心口處熱了又熱,房間里的空調效果一般,她蓋著被子嫌熱,索性掀開。

    拋開所有糾結,她決定主動給湛秋打電話。

    她現在練就了一項本領,那就是無論心里怎么想、怎么掙扎,要快速分析出最優方案,再不遺余力地去執行。

    職場中這樣做事最高效,她一直清楚,其實感情方面也是這樣。曾經她不屑在感情中投入太多心思,甚至還藏著一點,以為這樣就安全了。

    現在她要求自己主動,無論心里怎么別扭,只要還想事情往好的方面發展,就不要坐視不理。

    別再等人哄她,人家愿意哄還好,說不準哪天不愿意就走了,影子都沒一個。

    上午在公司忙了一*上午,咖啡都沒顧得上喝完,中午接到家里都電話,急著趕回來。

    湛秋看似無憂無慮,在哪都能睡得香甜,飛機上眼睛都懶得睜,沈清慈想跟她說話都找不到機會。

    而她不行,她滿腹心事,又擔心家人,又揣度湛秋,合上眼睛也沒休息得了。

    到目前,她的精神已經很疲累。

    醫院旁的酒店往往一般,最好的房間床也不夠舒適,沈清慈想念湛秋的奢侈套房,以及湛秋身上清爽的香,能讓她安眠一夜。

    吃了褪黑素后,還是沒睡著,于是聯系湛秋。

    她盡量坦誠地表達對昨夜的思念,又問湛秋,在不在生氣。

    哪怕她清楚,自己也該生氣,心里確有不悅,被騙不是好事情,沒人喜歡謊言和欺騙。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被這樣騙一遭得到的都是好處。

    如果湛秋沒說自己失憶,她一臉冷淡地出現在沈清慈面前,或者云淡風輕地走出來了,沈清慈還敢撩她嗎?

    多半在勇氣建設這一環上就要卡個幾天,根本不會這樣相處。

    “很晚了,你應該好好休息。”

    “我生氣啊,難道你不生我氣?我是騙了你。”

    湛秋說。

    沈清慈閉著眼睛在陌生房間,工作這么多年,出差過無數次,從沒有哪一次嬌氣成這樣。

    但今晚,她就是睡得不舒服。

    她不想跟湛秋討論騙不騙的事了,“那你想昨天晚上嗎?”

    “想啊。”湛秋說。

    “先睡覺吧,明天有空再聯系。”

    有了湛秋的聲音,沈清慈才睡過去。

    她的最后一個意識是,什么都好,只要湛秋記得她,又還愿意跟她繼續認識。

    訂了鬧鐘,沈清慈一早就醒了,睡了四個小時不到,她簡單收拾,步行到對面的醫院看望曾女士。

    沈清慈到醫院,陪著媽媽做了幾項檢查,再回到病房吃早餐。

    沈清慈沒有睡好,加上沒心情化妝,憔悴之色掛滿全臉。

    她媽看見就心疼了:“你那么忙,趕回來干嘛啊?我說了我好好的,又有人照顧,你在不在都一樣。”

    從前沈清慈聽見這種沒用又啰嗦的客氣話,多半會不耐煩,直接問自己是不是多余,如果多余就走,不多余就安靜。

    但是現在她比從前更會與家人相處,加上近期總是聽到湛秋跟家里人通話,暗暗偷學了不少交流方式。

    于是游刃有余地接住:“干嘛?我擔心你,我也想你了,我都多久沒回來了,你還不想見我,你把我賣給公司了?”

    她媽媽跟她舅媽都笑了,她媽媽臉上的焦慮和愧疚消下去,改為欣慰。

    沈清慈心里輕松地想,好容易哄,比客戶跟同事講道理多了。

    等到檢查結果出來,她跟醫生聊完,確定沒什么大事,最遲后天就能出院,心里松了口氣。

    回到病房時,聽她媽媽在跟病友聊,說自己女兒多優秀多孝順,說著說著又得瑟起說清楚拖關系幫她追星的事跡。

    沈清慈跟著笑了笑,又聽見那人低情商地問起她的婚姻狀況,并對此大不贊成,好一番臭不可聞的長篇大論。

    她媽媽也不惱,溫溫和和地笑:“哪有十全十美的啊,我們家長也要學會知足。”

    沈清慈沒有出聲,靠在門邊緩了一會才若無其事進去。

    才一開口,就被她媽媽聽出來,說她鼻音重,該不能感冒了。

    沈清慈是有點提不起精神,還全身發冷,但一直以為是沒休息好,現在被提醒也有點懷疑了。

    到了晚上,果然讓湛秋說中了,她胃口差得連晚飯都沒吃下去,高燒來得迅猛,頭痛喉嚨痛。

    好在就在醫院,檢查完為了快些舒緩,直接選擇了輸液。

    沈清慈等了一天,湛秋終于在這時給她發消息,說明天有時間,可以來醫院探病,問方不方便。

    沈清慈正難受,回了句可以,又放下手機揉頭。

    沒過多久,湛秋的語音又打過來,沈清慈猶豫了下,在拒接跟接通之間選擇了后者。

    這個節骨眼上,她還沒顧得上跟湛秋好好聊,生怕一個不留意又把人氣到了。

    同時,誰在脆弱的時候不想問尋些在意的人討安慰呢。

    湛秋問:“這個點,病房是不是要休息了?”

    沈清慈輕聲說:“是。”

    “哦,那我長話短說,明天你們有安排沒,我幾點過去合適?別跟你家人撞到了,我去看看就走,你放心,我不多聊,你就說是朋友就行了。”

    沈清慈被“你放心”三個字割得連心口也在疼,燒還沒退下去,她難受得有些無助。

    “十點鐘吧,太早怕你起不來。”

    湛秋剛才還沒注意,現在聽出來了,“你聲音怎么了?”

    “你猜得對,有點傷風,在掛水。明天看我媽的時候,還要勞駕你順便看看我這個病人了。”

    沈清慈開著玩笑,自己也佩服自己,回來沒幫上多少忙,還先病倒了,還家人一通擔心。

    湛秋語氣都不好了:“我就說,你根本沒吃藥預防是不是?你在哪里掛水?”

    沈清慈沉默了一下,時間已經不早了,她也不想這個點打擾別人。

    湛秋或許因為昨天的事,在沈清慈聽來比平時暴躁些,“沈清慈,你要是旁邊有家人朋友陪,你直接說,我就問問,不會去打擾你的。你別不說話急我好嗎?”

    “沒有人陪我,我自己在。”

    沈清慈把具體位置告訴給她。

    心里笑話自己又當又立,如果不希望湛秋過來,應該不接這個對話才對,現在把人鬧過來了,又不好意思是干嘛呢。

    湛秋趕到時,水換到了最后一瓶,沈清慈睡了一小會,期間她舅媽過來看了看她,問她吃不吃東西。

    湛秋上午在做檢查,下午被張成帆拉去社交了一圈,晚上吃完飯到家,想來想去認為于情于理明天應該來看看,結果發現沈清慈也病了。

    湛秋自己開車,急急忙忙趕來,一想到沈清慈啞著嗓音說“沒有人陪我”,她就揪心得連看到紅燈都想發脾氣。

    一路上的紅燈也太多了。

    現在見著了人,整顆心都軟下去。

    沈清慈生病的樣子太討人憐,所有往日的堅硬、漠然、驕傲、亮麗都隱起來,只剩弱不禁風。

    湛秋很不滿意:“你為什么坐著輸液,躺著不是更舒服?”

    沈清慈抬頭,這是她們說破后,初次見面。

    跟前段時間沈清慈眼中的湛秋不同,這個湛秋帶著過去的記憶和不高興,依然來到她面前。

    沈清慈看見她耳朵上還戴著自己送的耳釘,像帶來一束滿天星。

    就笑出來,柔聲給大小姐解釋:“床位緊張,小毛病都是坐著輸液的。”

    湛秋一看她還能笑,更不高興了,但是在公共場合,她也知道不能大聲喧嘩。

    氣鼓鼓地在旁邊老實坐下來,壓低聲音:“你能不能關心自己,什么小毛病,人不舒服就是大事,沒有小事情。你看你憔悴的!”

    “好,知道了。”

    沈清慈虛弱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敷衍,還轉移話題地問她:“那是不是不好看了?”

    湛秋已經生氣了,干脆新仇舊怨一起算,想了一句自認為非常兇狠歹毒的話:“老了十歲。”

    沈清慈心想這話夠狠,但沒被她嚇住,仍舊問:“所以不好看了?”

    “好看好看,行了你少說話吧。”

    湛秋沒忘記自己是來看病人的,點到為止,還往沈清慈嘴里塞了一顆自己出發前揣上的潤喉片。

    沈清慈只沉默了幾秒鐘,“你還在生氣。”

    湛秋也不遮掩,“還在生。”

    沈清慈喉嚨的腫痛被薄荷與水果味舒緩著,“你先騙的我,你還要生我的氣。是因為我拆穿,還是因為我發現后的態度不好?”

    “什么時候發現的?”

    “一直有感覺,但昨天才確定。”

    湛秋心虛地理直氣壯:“不是故意騙你。”

    之后改口:“也有點故意。”

    沈清慈順著說:“是因為當時偶遇,不想理我,所以裝作不認識。沒想到我很熱情,纏著你不放,你只好見機行事,順便看看我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惡劣,對不對?”

    她不知是在安撫湛秋還是自己。

    被猜中了一半,湛秋默認。

    “我不傻,我沒給你下惡意的定義,只是做多了虧心事,自己害怕,擔心空歡喜一場,才質疑你的目的。你說不是報復,我當然信,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想重新給我們一次機會?”

    湛秋還不習慣沈清慈能把感情的脈絡梳理得如此清晰,她印象中的沈清慈常常閉口不談,或者繞圈子敷衍。

    沈清慈見她溝通的態度不是很積極,也沒有追問到底,適時改變了話題。

    “你今晚過來,我很開心。我想到我們第一次在醫院見面,你也是因為擔心趕來看我,我那時候不適應熾熱的付出和關切,我為當時的表現跟你說對不起。”

    “沈清慈,你變了很多。”

    這是這段時間來,湛秋跟她相處下來一直想說的話,但她不能說。現在不怕露餡了。

    “變化是好事嗎?人都會成長,那件事很久了,那時候我在醫院陪外婆,現在外婆都去世了。”

    湛秋知道。

    湛秋真正考慮再見一次沈清慈的契機,其實是受傷后,跟關心她的江夢袁通話。

    湛秋離開第十九街后,江夢袁忙著考試跟畢業論文,也沒時間去便利店兼職,順利畢業后進入了越擇工作。

    她一個小員工,平時連跟沈清慈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偶爾坐電梯碰見,兩人才會客套幾句。

    四月初全公司團建時,大家去山里玩,有天晚上她喝了點酒特別感性,一個人在露臺上惆悵。

    沈清慈過來看她,坐下跟她聊了聊天。

    她說她外婆上個月離世了,想到還是很難過,沈清慈就跟她說,自己外婆也走了。

    “就聊了這些。哦,對了,她問我跟以前同事還有聯系嗎,我說特別少了。我聽出她的意思,跟她說了兩句你的近況,賣友求榮,討好她一下。你別生氣!”

    湛秋當然不生氣,只是也傷感了:“她外婆什么時候走的?”

    “好像好幾年了,她說意外來得很突然,當時她在一場盛大的生日宴上,接到電話,外婆被送去搶救,幾天后就離開了。一切都發生得很快,那前前后后有一個月,她都沒緩過神。”

    聽完后,一種無言的沉重籠罩在湛秋身上。

    江夢袁也許不知道那是哪一場生日宴,但是湛秋猜到了。

    她自然不會自尋煩惱地把當時的熱鬧與生命的消逝掛鉤,她只是遲來地心疼那時都沈清慈。

    那時她以為沈清慈說有事就匆匆離開是托詞,就算真有事,也不應該不解釋一句。

    直到她出國,沈清慈都一句話也沒跟她講過,她以為沈清慈下定決心再見了,她就那樣死了心。

    畢竟沈清慈把該還的都給她,連花重金買的藝術裝置都不要了,那就是正式的告別了。

    這段關系從頭到尾都是鬧劇,那樣收場也無可厚非,只是湛秋每每想起來都要不痛快一陣。

    說不埋怨是假的,哪怕沈清慈之前發信息說想見她,她也抗拒,一次主動又不能代表什么。

    可是有人跟她說了以前的事,湛秋就想明白沈清慈為什么那個時候不解釋了。

    說出來干什么呢,除了掃她這個決定要離開的壽星的興,沒有別的意義了。

    雖然親人離世不足以掩蓋沈清慈惡劣的地方,也無法修復過去所有的不快,二者之間沒有必然關系。

    但是湛秋的心緒因此不寧,心軟之下,就決定見一見她了。

    哪怕只是吃吃飯,聊聊天?

    只是沒想到一見面就到了最大尺度,一點也緩不了。

    沈清慈長久等不到回應,將頭靠在湛秋肩膀上,“我有點后悔說出來了,想你再騙騙我,假裝不怪我了。”

    第107章 逢場作戲?

    輸液結束,湛秋陪著沈清慈步行回到醫院對面的酒店。

    “你為什么不回家住?”

    “對我來說,回家還是住酒店,區別不大。這兩天住這邊方便,不用來回跑。”

    沈清慈跟她解釋。

    湛秋聽得心里不是滋味,卻又知道她的話沒有問題。

    八月中旬,月光沒了詩里面說的寒意,被日光的余熱烘焙后,熱騰騰地照著醫院外的道路。

    照顧沈清慈身體不適,她們步履放得很慢,將一截開車沒必要,幾分鐘就能走完的路程,生生拖了一刻鐘。

    沈清慈掛完水,周身輕快了些,但還沒有完全退燒,湛秋時不時會摸摸她的頭。

    每當湛秋看向她,關切她時,她都趕忙垂下眼,把自己的表情還有狀態展現出去,又不敢去跟湛秋對視。

    眼看快到酒店了,湛秋終于忍不住開口:“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嘛一直不說話啊。”

    沈清慈溫柔了這么多天,難得兇她:“你閉嘴。”

    湛秋點頭閉嘴了,為她的薄臉皮無奈笑了。

    輸液幾個小時,期間有生理需求解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沈清慈居然猶猶豫豫,直到被湛秋看出來坐立難安,擔心地問了半天,才一臉窘迫地說自己想去洗手間。

    湛秋觀察著她的臉色:“你很急,干嘛忍著呢?走,我幫你。”

    不說還好,一說沈清慈臉色更紅了,像發燒嚴重上了臉。

    湛秋既然來了,肯定不是為了說廢話,也不能干坐著啊,陪病人去洗手間,順便幫忙不是更正常嗎?

    沈清慈居然幾次推脫,一臉為難相,還不許湛秋離她太近。

    沈清慈今天穿得休閑,褲子寬松好脫,在湛秋看來特別明智,她根本沒想那么多,只是為自己的及時出現而自滿。

    獨立女性一個人跑醫院不算難事,輸液室有很多獨自掛水的人,有的甚至還在處理作業跟工作。

    任何問題沒有解決不了的,她當然知道她不來,沈清慈也能處理好這些事,但她仍為自己今晚的電話而慶幸著。

    這種時候都不陪在左右,她有什么辦法讓沈清慈信服,兩個人的生活也許要比一個人充實一點,哪怕只是一點。

    但沈清慈太容易害羞了,估計是覺得尷尬,自從湛秋陪她從洗手間回來以后,她就不怎么說話了。

    湛秋一看她,她就各種慌亂。

    湛秋以為她過會就好了,沒想到要這么久。

    一個女人不好意思的模樣自然很美,湛秋也喜歡,但不好意思過頭了,就顯得生分了,湛秋現在處于敏感期,有點郁悶。

    她彎腰系了松開的鞋帶,沈清慈也沒特意等她,只是放慢腳步,留了個低頭踩影子的背影給湛秋。

    湛秋直起腰,沒急著跟上去,墊起腳一抬手,摘了一朵從高墻里掛下來的凌霄花。

    她把橘色的花朵塞進沈清慈手里,夏夜里的風吹拂著她摘下來的花朵,風從她指縫流逝,穿過沈清慈道指縫。

    “要害臊多久,一直不理我嗎?比這更親密的事情我們也做過,你哪里我都了解,這有什么。”

    她把話點破,沈清慈防御式的剜了她一眼,等將手里的橙色花朵握緊了,自己先想到農夫與蛇的故事來。

    于是收回別扭,“沒有害臊,我只是嗓子疼,不想說話。”

    “好嘛。”湛秋漫不經心地順著:“那少說話吧。”

    “我承認,我的哪里你都看過碰過,比剛才更不得體的表現,你也見過,我在你面前又藏不住什么。”

    話雖如此,沈清慈只是說來過過癮,當然不能這么論,人都想在喜歡的人面前立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誰愿意濾鏡被打破。

    但她說得面不改色,倒輪到湛秋不好意思了。

    光天化月的,雖然過了十二點,路旁也車來車往,這太直白了。

    湛秋咳了一聲:“是這樣。”

    說著到了酒店門口,沈清慈說:“既然這樣,陪我上樓,坐一坐也沒關系,對不對?”

    湛秋穿了一件帶領子的上衣,配一條淡藍的運動短褲,白色長襪搭著運動鞋,像正在哪個俱樂部打球,臨時趕過來一樣。

    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實際年齡小上許多,不為瑣事煩心的人就是這樣,三年五年沒有大變化。

    看著她的時候,沈清慈就覺得自己也回到幾年前初見時,那時候比湛秋現在大不了太多,步伐也能輕快些,只是沒有走著走著蹦起來摘花的閑情。

    她把那朵花揣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里。

    “好吧,我看看你的居住環境。”

    上樓,進了房間,湛秋還真觀察了一圈,沈清慈以為這位大小姐又要不滿意了,沒想到她點點頭:“還不錯。”

    “挺新的,房間也大,隔音不錯,聽不到外面的車聲。”

    “床不夠軟。”沈清慈說。

    “是嗎?”

    “是,所以昨晚有點睡不著。”

    湛秋一頓,沒忍住實話:“我還以為你睡不著是想我,搞了半天是想我的床了。”

    真心錯付,沒什么好說,虧她念叨一天,晚上終于忍不住聯系。

    沈清慈辯解:“想你的床沒必要凌晨兩點發信息告訴你。”

    她過去,在湛秋不抗拒的目光下,環住湛秋的腰,“我很想你,你呢?現在不用跟我演戲了,還會說‘我也想你’嗎?”

    “演戲”兩個字讓湛秋聽得十分不悅,雖然事實就是這樣,但是她不愛聽事實,總覺得沈清慈在借機敲打她。

    于是她不吭氣,輕“哼”了一下,“你人很好,還幫我想臺詞呢。”

    房間里電話響起,沈清慈被嚇了一跳,湛秋猜到:“哦,我來時讓阿姨做了點吃的,剛送來,你看看想吃什么。”

    機器人將餐食送到門口,湛秋取出,看著量不多,也擺滿了整張桌子。

    湛秋把餐具給沈清慈時,沈清慈攪著粥,感慨起來:“好熟悉的感覺,跟從前一樣,我以前生病,你就是這樣來照顧我。”

    湛秋點頭,“嗯,那時候只是監督你吃藥,沒跑醫院。快吃吧,我知道你晚上沒吃,這個點肯定餓了,墊墊。也別吃太多,不然過會睡下不舒服。”

    “那個時候你還教我,不能輕易感動。”

    湛秋停住聲,看她一眼。

    沈清慈嘗了一口清粥,看著她說:“可是我做不到怎么辦,那個時候我就很感動了,現在還是。”

    湛秋說不出話,其實她認識到沈清慈,一直很會說話的。懟人的時候很犀利,哄人的時候總能哄到人心坎里,會開玩笑,會撩人,她一直有一張湛秋又愛又恨的嘴巴。

    湛秋說:“你在H市的時候,還跟我翻舊賬,說一套高級公寓才是感動的標準線呢。”

    “我以為你忘記了,逗逗你嘛。”沈清慈笑了。

    湛秋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喝粥,還吃了一塊糕點,她手背在輸液后青了一塊,被膚色襯得看上去很痛。

    湛秋終于明白恨不能代替一個人生病是什么感受。

    沈清慈之前以為,湛秋現在矜持了些,不大愛一直主動開口了。現在才想明白,湛秋是沒忘記從前,主動累了,不想再跟以前一樣。

    于是她找著話聊:“你說你今天去做了檢查,結果怎么樣?”

    “一切都好,就是不讓我再跑來跑去了,我需要靜養。”

    “那……”

    沈清慈看著她的腦袋,“頭呢,有檢查嗎?你應該真忘記了什么事吧,不然你姐姐為什么那么緊張?”

    “剛摔到是有點模糊,加上我沒說實話,她才擔心。事實上不僅沒忘,還都想起來了。不過也有檢查,確定了沒問題。”

    湛秋爭強好勝起來,不無驕傲地說:“你放心,我腦子沒問題,身體看起來也比你要健康,你該關心的是你自己。”

    “你都想起來了?”

    “是,包括我們第一次見面。”

    湛秋看著她。

    沈清慈微怔,被她的眼神直視,被那里的灼熱又燙了一下。

    今晚本就因為洗手間事件內向了一陣,現在莫名多了一層害羞。

    上次在便利店重逢,湛秋跟她說失憶了,她除了可惜自己的傘沒有下落之外,倒沒有別的遺憾。

    相反還有一點輕松,之前的萍水相逢因為不考慮任何,她享受得稍稍過頭了,湛秋忘記也很好。

    但是現在湛秋全記起來了,就好像她的秘密又丟失了一項。

    “真的嗎,那挺好呢。”

    她聽上去像質疑自己,湛秋秋后算賬:“你怎么沒跟我聊過,我們那時候很放得開,在哪都嘗試過,還差點在你房外的庭院里……”

    “湛秋!”

    沈清慈急喊住她,發言后的嗓子生生喊出了高音,“好,我相信你都記起來了,不用再前情回顧。”

    湛秋看她局促,心里爽到了,惡作劇一般。

    她眨眨眼睛繼續:“你還說,我是你最特別的緣分。”

    “我問你后面能不能繼續聯系,你說,也要看緣分,如果再見面還有興趣,就可以試試發展。”

    沈清慈只吃了一點,感覺胃不空就停了下來,被這些回顧鬧得坐不住了。

    湛秋看出來:“又想上洗手間了?”

    “不是。”她暗暗咬牙。

    “那你再遇見我,怎么提都不提,你說過的‘發展’呢?”

    全靠湛秋自己在推,一腔熱血。

    “我沒想到提,但,我不是也沒完全拒絕后面的發展?”

    沈清慈換了換坐姿,才想到口袋里的鮮花,手伸進去,已經揉皺了。

    她不敢拿出來給湛秋看。

    “那不一樣,而且,你最終拒絕了。因為是逢場作戲時候說的,所以根本沒當真,你可能自己都忘了,對不對?”

    湛秋的舊賬有厚厚一本。

    “我……”

    沈清慈病體未愈,本就無力周旋,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靈感涌現,她明白些什么,無力地問:“這就是你假裝失憶再次接近我的原因嗎?”

    湛秋是想看看她這個人,是不是喜歡信口雌黃,撩完不負責。

    湛秋沒否認,“在H市的時候,我是每天都在觀察,想確認,你是不是仗著我記不住又對你有好感,繼續跟我玩游戲。是不是只是假裝深情,等我出差結束,你就輕輕松松地送我走。”

    因此,在沈清慈跟她告白,表露真心時,她都沒有敢認真,她怕她又把“逢場作戲”當成了神父面前的宣誓。

    讓她徹底安心,是剛剛沈清慈在輸液室里靠在她肩上,說想她再騙一騙自己,還保持那個姿勢安靜地睡了一會。

    輸液的地方不乏來來往往的人,湛秋戴了口罩,單純是為了防護不被傳染,而不是害怕被人看見。

    根本并沒有人關注到她們的親昵行為。

    除了女生間的親密本就不突兀以外,大多數人在醫院里只有一個心愿,那就是健康。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湛秋當眾求婚,有力氣多看她幾眼都人也不多。

    沈清慈這才了解清楚,那十多天的日日夜夜,湛秋看著自己時的心理活動。

    她沒有失望和受傷的資格,只是自嘲:“原來你把我想成這樣。”

    湛秋道:“既然之前兩次都是這樣,我怎么確認第三次不是。”

    沈清慈說:“如果你記得,你就知道之前兩次我是被動接受,我沒有明確給過你任何承諾。但是這次,我說了我在追你。”

    “湛秋,這樣的話在你看來也像逢場作戲嗎?”

    如果是這樣,那她真的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湛秋想起了更多,不如意的方面也就更多了。

    “追我的意思,是你想做我正兒八經的女朋友,跟我保持長期關系,見我的家人,見我的朋友,不害怕我了解你的家庭,不害怕將來甩不掉我,敢把我送你的花一路拿在手上,是這個意思嗎?”

    湛秋坐在圓桌對面,目光如炬:“沈清慈,你要說明白。”

    第108章 “我答應你”

    沒人有耐心一直玩迂回游戲。

    湛秋的含蓄告罄,不想再猜來猜去,她雖然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是已經不想再去揣摩沈清慈喜不喜歡自己了。

    揣摩很好玩,愛情的拉扯也有趣,她不是不享受。

    但是現在,她就要直接問。

    如果沈清慈說喜歡,她可以考慮不計前嫌,大度原諒一個對她癡情的女人。

    如果沈清慈敢說不喜歡,呵呵,那游戲結束,她現在就姿態瀟灑地離開。

    就當榮姨做的這頓病人餐喂了狗吃。

    沈清慈還安坐在椅子里,卻像被湛秋堵在墻角,除了說出實話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

    她把口袋里壓得皺皺巴巴的凌霄花拿出來,心有愧意。

    她的本意不為藏起它,只是想妥善保管。想著長褲寬松,口袋里空間充足,但是坐下就忘記它的存在了。

    像極了一份最美的心意,因為她的忽視遭到冷遇。

    湛秋看見花皺了就伸手,向她討要,她沒舍得還回去。

    在湛秋看來,她并不珍惜這朵花,也生怕拿它走一路丟人。

    這樣的誤解不該存在,她在極短的時間里想到了解釋方式,她把已經蔫了的橘花放入口中。

    咀嚼著,感受它在酸澀里泛著不好吃的苦味。

    她才剛嘗到味道,湛秋猛從座椅里站起來,撲到她面前。

    情急之下,力氣不重但做了掐住她喉嚨的動作,大聲:“不許吃!”

    “敢咽下去我就不理你了。”

    她非常兇地威脅。

    沈清慈本沒想那么多,就想吃兩口嘗嘗,看她反應這么大,有些慌神。

    愣住了,沒再咀嚼,脖子上的力道逐漸放松,為她失控的人逐漸清醒,她居然生出了一點不舍。

    湛秋意識到自己阻攔得過頭了,從沒有這樣失態過,艱難吞咽下所有情緒,在桌上抽了兩張紙,遞到她嘴邊:“吐出來。”

    沈清慈的包袱重,先把紙接過來,吐出花瓣就立即包裹起來,扔進了桌邊的垃圾簍。

    她看湛秋有點生氣了,安撫性笑了一下,又說:“凌霄沒毒,味道也不算壞。”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喜歡。”

    湛秋心里還是接受不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沈清慈吃花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沖擊。

    “那也不可以放嘴里,多臟,你還嫌身體不夠難受是不是。”

    她覺得沈清慈多半是燒糊涂了,這種事怎么做得出來,于是站在她面前,又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她的體溫。

    心跳驟快后,難以平復,她的呼吸聲在沈清慈耳邊帶著點后怕,沈清慈不明白她在怕什么。

    花朵而已,不是毒藥。

    “我還在發燒嗎?”她問湛秋。

    “摸著還好,你難受嗎?”

    起伏后,湛秋不再執著于要一個答案,坐了回去,準備收拾桌子,但被沈清慈按住了手。

    “我的追求是希望你做我女朋友的意思,是字面意思,在H市的每一天,我都喜歡你喜歡得很認真。從我又見到你開始,你看都沒看我,我就對我自己說,我不騙自己了,我還在喜歡你,我要你回到我身邊。怎么做都行,只要結果是得到你。”

    “我這么說,你還不相信嗎,還需要別的證明方式我喜歡你嗎?”

    這是沈清慈的心意表達得最明確的一次。

    像積攢了三十多年的勇氣,只為了在一個晚上消耗掉。

    “不用了。”

    湛秋第一次從她那得到專業術語一樣的定論,不是騙來的,沒有帶著玩笑或情。欲。

    她的心房被突如其來的情緒塞滿了,抬起下巴,滿意地說:“你有這樣的意思才正確,清慈,你現在變聰明了。”

    她表情驕傲,眉宇間掛著難得矜持的喜色,好像怕高興過頭容易破壞氣氛一樣。

    又好像沈清慈說迷戀她,以后要纏著她才是明智,而從前的推拒都是混賬行為。

    “我笨太久了。”沈清慈從善如流地跟她檢討自己。

    “沒關系,我的家風就是要包容笨蛋。對了,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漱,該休息了。”

    家風包容的湛秋雖然想跟她把話說得再清楚一點,但是表上的指針,沈清慈的病容和聲音,以及手背上的針孔,無不在提醒她,這不是好時機。

    “你今天太累,不應該這個時候多說。”

    湛秋也意識到自己的任性,她站起來,要收東西。

    沈清慈一慌:“你要走嗎?”

    湛秋心里犯疑惑,自己人上都上來了,難道還要走嗎,這是在假裝客氣什么。

    但既然沈清慈這么問她了,她也只好勉強地矜持一句:“你想我留下啊?”

    聽上去犯難一樣。

    沈清慈點頭,不回避地承認:“如果方便,我當然想你留下陪我。”

    她解釋說:“這樣你明天去醫院也方便,是不是?”

    “稍等,我姐的電話。”

    湛秋接起來電,“嗯,今晚不回去了,不擔心,我又沒事。別人生病了,我陪一下。”

    “你問誰?沈清慈啊。”

    她的語氣理所當然,沈清慈卻本能地緊張起來。

    然后就見湛秋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遞給她說:“我姐要跟你說話。”

    沈清慈的心一瞬間提起來,卻只能按照指令接過手機:“張總。”

    “沒事,只是傷風感冒,掛兩天水好得更快而已,不用擔心。”

    “好,等我好了,一定跟您說。”

    “沒有沒有,她來陪我輸液,有照顧到我,沒有吵。”

    湛秋趁她接電話的空檔,快速地將桌上餐盒都整理好,還細心地擦了一遍桌子。

    接回手機:“好了,張總,我們一切都好,您別操心了,咱們晚安好不好?”

    她把來電掛斷,抬頭問沈清慈:“我姐跟你說什么了?”

    沈清慈面色擔憂:“她讓我好了到你家去吃飯。”

    “那就去吃,我來安排。”

    湛秋積極地說。

    沈清慈沒立即接話,湛秋又不滿了:“喂,你才說完你認真呢,怎么,要見我的家人就反悔了?”

    “不反悔,我只是緊張,擔心她……不滿意我。”

    她跟湛秋弄成這樣,張成帆應該都清楚了,她有多護妹妹人盡皆知,很難保證她心里沒有不悅。

    沈清慈也沒辦法跟湛秋解釋,認真跟不反悔,與第一次以特定的身份見家長會緊張不矛盾。

    “別擔心那么多,我姐很好說話。”湛秋安慰她。

    沈清慈沒有被安慰到,很難茍同。

    湛秋不是不諳世事的性格,想了一下,雖然自己*見沈清慈媽媽不擔心,但沈清慈會緊張也沒問題。

    “你放心,反正有我陪你,只是吃飯,不會有事。”

    “你之前見家長有被刁難過嗎?”

    “我沒有見過別人家長。”沈清慈悶聲解釋。

    湛秋趁機問:“你這兩年全是空窗?”

    “嗯。”

    湛秋一顆心定下,又問:“那以前呢,談戀愛都避開家長嗎?”

    沈清慈點頭:“那時候還在讀書,網絡沒現在發達,大家也不能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早早地了解取向問題,堅定地做出選擇。所以大學期間,繁重的學習任務告一段落,我們才開始探索。雙方都不是很嫻熟,交往方式也是半戀愛半摯友式,還沒到見家長的程度。”

    她本來還想說連親密舉動都很少,但這雖然是事實,自尊心卻在作祟,表忠心可以,沒必要在這種事上,索性不提。

    湛秋也當然不介意她過往是濃是淡。

    這是沈清慈第一次正式談起過往情感,湛秋忍不住多問:“之后都沒有談過感情了?為什么啊,你上大學都什么時候的事了。”

    有時說話太直白也是一種傷害。

    沈清慈納悶,幽幽地看她一眼,湛秋意識到,緩緩捂住了嘴。

    湛秋雙手捂著嘴,含糊說:“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走不出來?”

    沈清慈取出自己的換洗衣服,還幫湛秋準備了一套。

    “我本身就不是一個依賴親密關系的人,當時恰逢探索期,有個合適的人出現,理所當然地被吸引了。后面看破了,就不感興趣了,不存在走不出來。”

    湛秋蹲在她行李箱邊:“那你們為什么分?”

    沈清慈手上動作一停,安靜了片刻,蹲著跟湛秋說:“她知道我爸的事情了。”

    “啊,也是你告訴她的?”

    湛秋想到她跟自己介紹家人時的態度,恨不得把家丑全外揚,以便嚇退對她感興趣的人。

    她該不是一直有毛病。

    沈清慈搖頭,又點頭了,“她先問我,為什么很少提到家里人,尤其是爸爸。我那時候雖然很不情愿,也知道不能騙她,就硬著頭皮說了家里的情況。”

    “然后她就受不了,要跟你分手?奇怪,跟她有什么關系?”

    湛秋跟著她站起來。

    沈清慈早就看淡了,“太復雜的家庭環境會勸退別人,她那時候也才二十出頭,家庭又十分和睦,不能理解。之后,我所有做得不如她意的地方,都被她歸咎于家庭有問題所導致,她說她受不了我這樣的人。我們自然就分道揚鑣了。”

    沈清慈今晚說了太多話,除了工作,她也只有跟湛秋在一起時才會有這么多話可說。

    但是也許是掛水吃藥起了效果,也許是心情舒朗起來,也許是說多了話反而促使喉嚨快速修復,她的咽喉已經不像傍晚時一樣腫痛。

    身體也輕快不少,只有插過針頭的手背,隨著她翻找衣服,還有一絲疼痛。

    湛秋聽得太生氣了,怎么會有人這么想。

    “那她也太討厭了,如果是我,我會恨死她。你還一直留著她那把傘干什么?”

    還以為是白月光般遺憾錯過的存在,湛秋想著睹物思人就算了,沒想到是這樣的過往。

    沈清慈笑了一下:“留著提醒自己啊,不要重蹈覆轍,以及記住探索時期新鮮的自我。不過,傘已經處理掉了。”

    “什么時候?”

    “去年,年初,管家安排工作人員到家里安裝餐桌,結束時我看外面下雨了,就把傘送給他了。”

    送出去時,心里一片輕快。

    湛秋的注意力順利被吸引走,“你居然買餐桌了。”

    “是,你想去看看嗎?”

    一張桌子,還有什么看不看的。

    湛秋哼了一聲,又高高興興地答應:“好,我去檢查一下你的品味,不好看我就重新買。”

    “好,你說不好看我就換,由你來挑。”

    沈清慈說完親了她一口,進去洗澡了。

    湛秋乍然靜下來,在屋子里徒步了幾圈,有種一口喝完美式后的勁頭,總之停不下來,一定要動一動才舒適。

    她認為今晚的談話很普通,溝通就是這樣啊,心平氣和地說清楚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沈清慈早就應該坐下來跟她聊這些了,世界上聊情啊愛的也不止她們兩個人。

    后天就是七夕了,會有大把談情說愛的人。

    可是,她這種遲鈍的總結被莫名的力量推搡著,直到徹底躲起來不出現,她才意識到,剛才的那些話不普通。

    別人談不談跟她沒關系。

    她跟沈清慈達成共識,過去的兩三年,沈清慈已經能確定喜歡上她了,正在誠心誠意地追求她,以后都會喜歡她。

    湛秋不說傻到為了感情心心念念幾年,可是,她曾經真的很喜歡沈清慈,重新遇到發現那份喜歡還在,又得到比從前更多的回應,承諾,她怎么可能平靜呢?

    這哪里普通了?

    這是她人生中又一個重要的時刻,需要辦派對,請專業團隊來慶祝的,需要留影,沖洗后掛在她的各大私宅以及張成帆的總裁辦公室。

    不對,那她剛才答應了嗎?

    好像沒有,根本還沒推進,她想到她姐姐說的原地踏步。

    正在這時,浴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沈清慈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連睡衣都沒扣齊,頭發沾著水霧,還沒梳理過。

    她問湛秋:“我剛才忘記問了,你現在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還是你不放心,需要我再追你一年半載?”

    簡直不專業!

    沈清慈就是個新手,這流程走的也太不流暢了。

    “你怎么追,吃花嗎?”

    “不敢。”沈清慈摸了摸脖子。

    湛秋臉紅。

    沈清慈雖然稚嫩,好在她不是個喜歡吹毛求疵的人,她只是也學得聰明了一點,掐腰反問沈清慈:“如果我說需要考慮,你短期內追不到我呢?”

    “可以啊,只要你湛大小姐給追就好,我的心意隨你考核。你來洗吧。”

    沈清慈的情緒很穩定,似乎并不失望,全在計劃內。

    這弄得湛秋很難做,她本來還想著沈清慈這人最有辦法,又最沒耐心,聽見這話不得急死。

    沈清慈一定不肯等,三言兩語就把她哄得找不著北,然后她只好立刻改口說:“我答應你。”

    畢竟她很好說話嘛。

    超綱了。

    關上浴室的門之前,她又問沈清慈:“你還有話跟我說嗎?”

    沈清慈想了一想,“H市我們第一次偶遇,是你故意的嗎?”

    這是什么問題?

    湛秋氣短。

    她扒著門框說明:“那個真不是,我又不是神通廣大,隨時跟蹤你。我只是知道你在那邊,想著先到了,再考慮怎么聯系你比較恰當。”

    誰知道到的第一天,她出門閑逛就被遇到了。

    一時慌亂,沒別的辦法,就突然演起來了。

    效果比她想的好太多,也就一直沒舍得坦誠。

    湛秋洗完出來,看見房間里留了燈,但沈清慈居然睡著了,看她睡那么香甜,湛秋不經對她說過的話存疑。

    這就是她說的床不夠舒服加上懷念被抱著睡所以失眠?

    轉念想到沈清慈病了,睡得快只是身體不適而已,她還是很需要自己,湛秋心又一軟。

    她抱住沈清慈。

    沈清慈短暫醒了一下,主動摟住她,在她下巴上蹭了蹭:“你洗好了。”

    “清慈,快快好起來,好起來我帶你去爬山。”

    湛秋還記得自己都沒有帶她爬過一次。

    沈清慈帶著濃濃的困倦睡意說“好”。

    湛秋又在黑暗里說:“我答應你。”

    第109章 “我沒有那么強大”

    早晨,沈清慈的鬧鐘先響,吵到了從未在這個點醒過的湛秋。

    她恍惚著從睡夢里掙扎出來,好半天都想不起來在哪里。

    看見枕邊的沈清慈,只當她們還在H市,這樣的早晨常常有的。

    說來不可置信,她跟沈清慈認識至今,關系從不算純情,但相處最深、同居最久的一段時光,竟是在她假裝失憶,暫居H市的時候。

    直到聽到沈清慈克制著咳了一聲,湛秋才想起來身處何地。

    夜半,她還驚醒過一回,查看沈清慈的狀態,好在沈清慈看上去睡得十分安寧。

    她將頭抵過去,想感受沈清慈額間的溫度,但是剛醒,她的體溫也不低,感受不出對方正常與否。

    在她迷迷糊糊做這件事時,沈清慈突然開口說:“我聽見了。”

    沈清慈聲音里還透著股未愈的病氣,聲音因此比平時沉,也剛好中和了平時的清冷,像摻了看不見的情意在里面。

    湛秋不明所以:“聽見什么了?”

    沈清慈睡了一覺,精神比昨天好得多,精明地沖她笑:“聽見你答應我了啊,我是視力先關閉,聽力還在運行中。說話算話的吧?”

    “你不要跟我說,我是燒糊涂了。”

    “你是燒糊涂了。”

    湛秋說完先把自己給說笑了。

    沈清慈湊在她枕邊:“湛秋,我追你,你答應了,對的吧?”

    “那我先確認一下,你沒反悔吧?”

    湛秋也想像從前一樣,聽話只聽表層意思,事實上現在她還是有這個習慣,多數時候不愛挖空心思。

    但是面對沈清慈,因為前些日子有所保留情況下的練習,她自動切換成了“深度思考”模式。

    還在謹慎地詢問:“其實我們相處的時間加在一起都不多,認識的這幾年大多數時候是斷聯狀態。你是不喜歡長期關系的人,你跟我說過你有很多很多顧慮,我們重逢后還沒滿一個月月,你已經確定要跟我戀愛了嗎?”

    “我確定,我要跟你戀愛。”

    “為什么還要確認,還是不相信我嗎?”

    沈清慈大概是自食惡果,從前的話說得太死了,以至于現在的轉變在湛秋看來也不可靠。

    昨晚說到那個份上,今早仍要詢問。

    她能感受到她渾身的血液為之凝固,退燒以后,她的皮膚溫度被中央空調所操控。

    某些隱忍很久而得不到回應的情緒將要翻涌,而在正式到來前,她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許久未有的生氣。

    “不是。”

    湛秋簡短輕快地將她凝聚起來的驚惶一熄。

    湛秋直率地跟她說:“只是在我承認答應你之前,我想斯文點,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我是大小姐脾氣,你也知道,只要我認定了,就沒有余地了。就像拍賣師敲下錘子,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也就是說,清慈,你追到我后,再想甩了我,就百分之百沒有可能了。到時候再退出,可不是幾年前幾句話那么簡單,你會付出很大代價。”

    湛秋正色說完,忽然表情一改,笑嘻嘻地湊到她面前:“怎樣,你怕不怕?”

    沈清慈堅定迎上:“不怕。”

    湛秋坐起來,學著拍賣師做了個“一錘定音”的動作。

    “我答應。”

    沈清慈也坐起來,抱住了她,兩個人在清早緊密相擁,生怕這是醒前的一場晨夢。

    沈清慈的第二個鬧鐘響起,打破了這漫長的親呢。

    她把鬧鐘關了,下床換著衣服,嘴上問:“你昨晚說,關于失憶你沒跟你姐說實話是什么意思?是你想起來了,但是一種沒跟她說你想起來的事?”

    “那顏樂呢,你是真忘假忘?”

    她很在意這個。

    湛秋腦子還在昏昏沉沉,沈清慈聲音還在喑啞虛弱,本該溫存的時刻,居然就聊到了其他人。

    湛秋反應很快:“你該不能想了一晚上吧?”

    “半個晚上。”

    夜半沈清慈醒來喝水,忽然想到了。

    湛秋笑笑,有些耍無賴:“我是個職業騙子,對顏樂也是,沒忘記但是說忘了。為了能騙過去,我就沒跟我姐說。”

    “知道的人一多,我就演不下去了,本來我也沒有演戲天賦的。以前還有導演問我拍不拍戲,但我明白,只是看中我華麗的皮囊而已。”

    湛秋將眼畔垂著的頭發勾到耳后去,并不自戀地說了一個事實,眼睛里的驕傲明晃晃。

    “你在演員面前演?”

    沈清慈的關注點成功被陷入自己美色無法自拔的人帶跑偏了。

    “是啊,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但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就像她騙沈清慈,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湛秋自憐的目光成功被沈清慈奪走,誰能受得了女朋友當面脫光換上衣服啊,她有點不太爭氣地臉熱加想入非非。

    “為什么?”

    沈清慈今天高瞻遠矚地選了一條素色連衣裙,如果輸液還需要跑洗手間,會更方便一點。

    說話間裙子已經套上了,沒注意湛秋不大清白的眼神,一門心思打破沙鍋問到底。

    她也大概猜得到原因,但仍需要湛秋跟她說明白。

    “因為撒謊更好,撒謊會讓雙方都不尷尬。她就知道她在我這完全不重要,說忘就忘,我也能趁機再冷漠些,不想跟她假裝朋友了。”

    沈清慈坐到床邊,“我問,你不要生氣。你就真一點都沒有喜歡過她嗎,哪怕只有一個瞬間?”

    湛秋沒有生氣,反而很認真地思考有沒有這樣的瞬間,想了會她突然說:“我好想吃餛飩啊,你管飯嗎?”

    看見沈清慈差點暈倒,才笑著說:“根本沒有這樣的瞬間。”

    跟沈清慈有沒有出現,在不在都沒關系,就算沒有遇到沈清慈,她喜歡誰不喜歡誰也不是由別人去控制的。

    不是適合,般配,就應該在一起。

    她問沈清慈:“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優秀的女明星看上我,我不動心就不正常?”

    沈清慈點頭:“我以為你們談過。”

    湛秋用“你瘋了吧”的眼神看她,“怎么會這么想?”

    “這兩年,每年你生日那天,她都會發很多圖,在其中一張夾著蛋糕相關的元素。”

    沈清慈就默認,她們每一年都會在一起過。

    湛秋好笑:“你干嘛那么關注人家啊?你怎么不關注關注我?”

    “我沒法關注你,你在各個平臺都消失了,但是她不會,我想你的時候就會去看她的賬號,像偵探一樣找與你相關的蛛絲馬跡。”

    可是找不到會失落,找到了會難過。

    沒有一次是看得開心的,但卻戒不掉這個行為。

    湛秋也坐到床邊,光著腳踩在地板上,“我沒有跟她交往過,最親密的時候也沒有超過朋友的界線,沒有牽過手,接過吻。”

    “我不騙你,你以后都不要介意她。我假裝把她忘了,她大概率會失望然后遇到更適合她的人,也算不耽誤她。”

    湛秋不全是不負責,她想明白,不再浪費人家的心意了。讓很好的一個姑娘,因為感情變得不開心。

    “那騙我失憶是為什么呢?”

    刷完牙,沈清慈這樣問她,“只是當下覺得尷尬,想演一下?”

    湛秋洗干凈臉,清清爽爽地看著沈清慈,睫毛被打濕以后顯得愈發長,帶著無辜感。

    這樣的人即便做惡作劇,很容易讓人原諒。沈清慈心想。

    “你應該知道,我沒有那么強大。”

    湛秋第一次承認這一點。

    沈清慈摸了摸她的臉,有吻她的沖動,但是讓她把話說下去了。

    “當初是你不打算要我,說話也不委婉,我覺得我把全部的真心都掏出來給你了,你也看不上。”

    “這樣的背景之下,我怎么敢保證,久別重逢的時候,你會對我更好呢?”

    “我裝失憶,第一我們不用尷尬,不用浪費時間復盤當年,小心翼翼地吃第一頓飯。第二,我想看看你的態度,你怎么表現我都有心理準備,最壞不過當年那樣,我也不至于太被動。”

    說到這里,她跟沈清慈道了句歉。

    “騙人就是不對的。但是我怕我不騙,我們沒辦法進展下去,吃頓飯就沒下文了怎么辦呢。你也會發現我還是對你有好感,如果你想躲呢,我總不能死纏爛打。”

    “說到底,沒有那個臺階,我怕我走不到你面前。”

    沈清慈一把攬住了她,親親她的臉側,“是我不好,我沒給你足夠多的信號。”

    “對的,是你不好。”湛秋變臉很快。

    “當初生日宴之后你們多天,你都不理我。有人跟我說直接離開可以當作激將法,說不定可以讓你看清自己的心,以退為進。”

    “不主動聯系你也是。”

    “刪好友也是,有人說我刪了你,就能讓你方寸大亂!”

    重新路過那條街,湛秋又抬手摘了一朵高處的凌霄花,放進了沈清慈手里。

    一邊氣鼓鼓地埋怨:“結果根本不是,欲擒故縱全部失效,我連朋友也做不成了,虧大了。你也是真的絕情,我對你反正可有可無,我只好生氣又尷尬地放棄了。”

    “不是那樣的……是我不好,我做錯了,我的性格太惡劣,我以后會注意這些。”

    沈清慈知道解釋都很蒼白,無論如何回不去了。

    她只能許諾將來。

    “相信你。”湛秋大手一揮。

    “誰給你出的主意?”

    “我不能出賣,爛軍師也是軍師。”

    湛秋去醫院前,準備了鮮花瓜果,還按著當地風俗備了一個紅包,取了一沓現金放在里頭。

    她出現在曾女士病床前,“阿姨您好,我是湛秋,咱們見過,還記得我嗎?”

    “湛小姐,這說得太生分了,你跟梁幸的照片還在我家呢。你那么大一幅畫像又擺在清慈書房,你是清慈這些年來最親近的朋友了,我怎么會不記得你?”

    曾和靜高興地跟她說。

    “對,對,我跟清慈關系最好了。阿姨,您也生分了,叫我小秋就好了。”

    湛秋莞爾,看向沈清慈:“畫還在呢。”

    “收藏,有人跟我說很值錢。”

    第110章 會員日

    沈清慈的媽媽慈眉善目,好說話,脾氣又溫軟,沒有長輩架子,跟湛秋記憶里的沈清慈舅舅不是一類人。

    湛秋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喜歡,這不奇怪,對湛秋而言,討長輩歡心實在是易如反掌。

    準備的紅包被推脫了幾番,她堅持不肯收,最后還是沈清慈替她做主說收下就好,人家的一片心意。

    曾女士才答應,但她跟湛秋不算熟悉,又看得出這份心意太厚,免不了有心理負擔。

    湛秋笑著跟她商量:“伯母,下回我春節再去拜訪你,到時候有你給我紅包的時候呢。”

    曾和靜眉眼柔和,輕松了些:“那太好了,只要你有時間,阿姨一定給你準備紅包。”

    “不是下回,就是今年。”沈清慈語氣輕松,但嚴格地規定了時間。

    曾女士一愣。

    湛秋立即說:“是,就今年,時間一定有,那我們說好了啊。”

    湛秋看出來,媽媽有點怕女兒,不是恐懼的怕,是含著關心和信任的“聽話”。

    跟湛秋在父母面前自動切換成撒嬌模式不同,沈清慈一站在母親跟前,反而更沉穩一些。

    母女倆的性格剛柔互補了。

    因此,當沈清慈出去接工作電話期間,曾女士跟湛秋的聊天興致反而更高。

    “小秋,之前我聽清慈說,你出國了,是去國外讀書嗎?”

    “我父母退休后在那邊定居了,我就搬過去陪他們。”

    “也去學校讀了點書,但沒有很專心,新鮮勁一過,就常常不去上課了。”

    湛秋頗為乖巧地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視線中的曾和靜正在隨手剝柑橘,她的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金戒指,手腕上有小塊胎記。

    從她指甲的形狀跟手的骨相來看,沈清慈漂亮的手完全遺傳了她。

    “那現在是搬回來住,回國工作,還是玩幾天?”

    “回來是為了工作,加上我之前摔了一下,就剛好留下養身體,我姐姐還在這邊。”

    湛秋耐心足,事無巨細地跟她解釋。

    “你還有個姐姐,姐妹倆互相照顧很好。清慈就沒有兄弟姐妹,我就擔心她,我現在生病還有她跟她舅舅、舅媽幫忙,她以后要有個哪里不舒服,怎么辦呢?。”

    曾和靜難得遇到一個聊天不抗拒的晚輩,話也比平時多,說完想起來:“別說以后了,她這兩天感冒了,昨天晚上就是一個人去掛水,掛到凌晨回去睡的覺。”

    “我有陪她啊。”

    “你昨晚就來了?”曾和靜顯然不知道這件事。

    當媽的心疼女兒特別正常,湛秋本來還不想說這件事,但也希望她安下心,“昨晚我陪她到掛水結束,又把她送回了酒店。”

    “所以啊伯母,您別擔心,就算清慈沒有兄弟姐妹,沒有孩子,可是她有朋友啊,也會有戀人的。”

    湛秋勸慰著,但怕再說下去露餡,又輕巧地把話題轉開:“再不濟還有錢呢,清慈很能賺的,有錢還愁沒人照顧嗎?”

    曾和靜被她哄得心情好了不少,隔著果皮,把手里的柑橘給她。

    “有你這樣的朋友在她身邊我也放心多了。你出國后,清慈說你們聯系得不多,我還怕她孤單。前些日子清慈給我打電話,高興得什么一樣,說突然遇到你了,我都跟著高興了。”

    “真的嗎?清慈還會跟您說我呢。”

    湛秋也沒多客氣,接過就吃起來,同時有點不可思議。

    在她的印象里,沈清慈不僅不喜歡別人了解她的家人,更不會在家人面前說太多私事。

    但聽曾和靜的意思,沈清慈既讓她看到了書房里的畫像,又跟她說自己出國以及重新遇見的事。

    太不符合常理了。

    沈清慈都沒對自己說過。

    “說的啊,你是她信得過的朋友,她重視你,我看得出來。”

    曾女士往外看了一眼,確認女兒沒過來,跟湛秋說悄悄話:“跟人家都沒有這樣親近。”

    湛秋這趟聊天收獲太滿,興高采烈地收下女友媽媽的定心劑。

    同時又生出愧疚,沈清慈媽媽看樣子真的把她當成沈清慈最好的朋友了,希望她們關系更近些,才這樣跟她說。

    可沈清慈還沒出柜,對方完全被蒙在鼓里。

    萬一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跟沈清慈是戀人關系,不知會作何感想,會不會為被騙之下說過這些話感到憤怒。

    所以湛秋也不太敢接了。

    但湛秋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無用的事她也不多考慮,她只要對沈清慈好,也尊重她媽媽就可以了。

    別的發展,不歸她去想,不如意也不是她的問題。

    這兩天的檢查結果證明曾女士沒有別的問題,明天一早,就可以辦理出院。

    曾女士勸沈清慈也再去掛一次水,“你氣色看著比昨天好多了,再掛一晚就好了,別硬扛著,好了明天還能回家住一晚。”

    沈清慈說:“我今晚會去,明天陪你回家待半天,但晚上我要回城,不在家里住了。”

    “工作忙嗎,就要走了啊?”

    “不是。”

    沈清慈看了一眼湛秋說:“明天我跟湛秋有點事情要談,要一起吃個飯,后天我再回去住。”

    湛秋沒反應過來,心想也沒安排啊,是在拿我做擋箭牌嗎?

    一轉身看見病房里電子屏幕上的時間,才意識到,原來明天就是七夕節了。

    難怪沈清慈要特意回來陪自己,嘿嘿,她甜滋滋地朝沈清慈笑了一笑,沈清慈只是輕輕挑眉。

    好在,沈清慈媽媽聽完沒多說,看表情也沒多想。

    湛秋在醫院陪她們吃了頓午餐,因為病房空間限制,菜品擺得有限,沈清慈還特意詢問:“是不是規格差了一點?”

    有揶揄的意思,湛秋很會表現自己的優良品格:“剛好啊,再多就浪費了,我們又吃不了太多。”

    聽上去是很怕浪費的一個人。

    沈清慈暗里撇嘴。

    吃完飯湛秋先回了趟家,晚餐后去醫院陪沈清慈掛水,今晚的沈清慈狀態很好,因此還帶了塊平板準備處理工作。

    湛秋在邊上拿著畫本畫自己的畫,沈清慈累了的時候可以隨時靠在她肩頭,她反手用筆尾輕戳沈清慈的額頭,“想上洗手間就立刻提,不要忍著。”

    沈清慈懶得理她,她還要說:“會憋壞的。”

    “大小姐能不能免開尊口。”沈清慈咬牙,低聲威脅。

    “天啦,怎么有這么壞的人,才把人家追到手的第一天就兇,一天都不帶多演的。”

    沈清慈被她說得認為自己的確不像人,可是先拿話欺負人的又分明是她,拿起她的手咬了一口解恨。

    也不管周圍人看沒看見,反正看見也無所謂。

    “哎哎哎,別咬右手啊。”

    湛秋神氣地自賣自夸:“這是畫家拿畫筆的手,很金貴,還有什么用處我不便多說,請你自己評估風險。”

    沈清慈故作古板地皺起眉頭,嘴邊的笑又把她給出賣。

    輸液結束,沈清慈回去陪床,湛秋開車回家。

    隔天一大早,湛秋就又來醫院,從家里帶了兩份早餐,還幫沈清慈一同收拾。

    沈清慈去辦出院手續時,曾女士跟她聊了會天,從早餐聊到湛秋會不會做飯以及家里有多少人照顧。

    聽完,曾女士感慨:“難怪你性格這么好,疼你的人也多。”

    這話湛秋還沒深思,也沒來得及答,沈清慈的舅舅、舅媽就來了,夫妻倆見到湛秋都表現得詫異。

    曾和章幾年沒見到她,但因為兒子的事對她還算印象深刻,“湛小姐怎么來了?”

    “我跟著清慈過來看看伯母。”

    湛秋不喜歡跟他說話,好在只寒暄幾句后沈清慈就回來了,眾人下樓,到車旁時湛秋跟他們告別:“拜拜,你們回吧。”

    沈清慈舅舅扶著方向盤問他:“湛小姐,今天要是不忙,跟我們一起回去吃頓飯啊,你是清慈的朋友,去我們家玩玩。”

    沈清慈媽媽看了眼女兒,跟湛秋說,“小秋,剛好你們晚上有事,到時候再一起回來?”

    “也好。”沈清慈思考后言簡意賅。

    湛秋看她點頭,就爽快地上車了,剛好她今天沒開車過來。

    這是輛七座的車,湛秋自覺到最后一排坐下,沒去擠著沈清慈跟她媽媽。

    沈清慈舅媽笑著聊道:“湛小姐如果不嫌棄,在家里住一晚也可以,你們回城有急事沒有?今天是七夕吧,你們年輕小姑娘湊一起干嘛,各自去約會多好。”

    車里倏然一陣安靜。

    湛秋捏住自己的腿,很努力才沒接這話,怕自己一張口就說出不該說的。

    這車可是接人出院的,別她一句說不好,又得重新開回醫院。

    好在沈清慈比她擅長遮掩,幾句話就打發過去了。

    她家里人本就是閑談,后面誰也沒再多說。

    湛秋老老實實地坐在窗邊,耳邊時不時聽她們一家人聊天,自個兒看了一會風景,越往鎮子上去,景色越清爽。

    她沉浸在這方小世界里,享受這難得的一刻,奔赴沈清慈的舊居。

    沒注意到沈清慈幾次回頭看她。

    她知道沈清慈沒有她享受,允許她跟來是因為太在乎她了,愿意放棄原則,但總歸是不適應的。

    所以湛秋盡量乖一些,少跟她的家人說閑話,不讓她感到為難。

    沈清慈也察覺出湛秋異常的安靜,以及她不再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只是盯著外面。

    無言的不安與煩躁漫上來。

    到家以后,車停穩,沈清慈讓他們先進去,自己則將湛秋拉到停車區角落說話。

    湛秋不明所以地被她留住,“有什么悄悄話跟我說?”

    “要叮囑我別亂說話嗎,你放心,我不會……”

    “不是。”

    “楓葉,不高興了是不是?”

    沈清慈擔心。

    湛秋不解:“我為什么要不高興?”

    “他們主動邀請你的時候,我沒有太熱情,是怕他們有別的想法,到時候提出來,你難拒絕。”

    湛秋聽笑了:“別解釋,我當然知道,根本沒生氣啊。”

    “我又不是小氣鬼。”

    沈清慈看她表情不像強顏歡笑,也覺出自己多慮了。

    心里一緩,但還是把想說的說下去,好讓湛秋知道,自己不是沒心。“他們說到七夕話題的時候,我轉開話題了。”

    “我其實應該在那時就告訴他們,讓你心安的。”

    湛秋被她的話疑惑到,想按住她的肩膀又怕被人看見,于是把手背在身后:“清慈,你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苛刻?關于這件事你都瞞了三十多年,我知道你還沒打算說,這才第一次帶我回來,如果就立刻出柜,難度也太大了吧。”

    “是我勇氣不足。”

    沈清慈不再給自己找借口,與其說她這些年都懶得溝通,不如說她就是不知道如何說破,如何承擔后續的溝通。

    “跟勇氣沒有關系,我出柜輕松是因為我姐也不直,又有很多親朋是同。所以父母見怪不怪,加上他們本就思想開明,所以并不是我做了多少努力。”

    “清慈,我懂的,慢慢來,你跟我在一起可以放松一點,他們怎么想我又不在意。”

    湛秋不是那種一談戀愛,就要女朋友拿著喇叭到處官宣的人。她能理解,知道最重要的還是彼此,即便她不喜歡遮遮掩掩,可能總有一天會急著推進,但也沒急到戀愛第二天就推。

    沈清慈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好乖,今晚獎勵你一頓大餐,我都訂好了。”

    湛秋眉飛色舞:“是我想的那個層面嗎?”

    “字面意思。”

    沈清慈不茍言笑地戳她腰一下,領著她進門,回頭對她輕聲說:“歡迎光臨。”

    湛秋開心了抿住嘴:“原來今天是會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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