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已經不是一個痛點了
山中的霧靄將過濾后的空氣輸送,露重日光薄。
團建共三天,隔日的安排更輕松。也沒辦法不輕松,連同沈清慈在內的大多數員工,都出現了酸痛癥狀,哀嚎一片。
這天大家多在酒店周邊活動,沈清慈工作歇不下,難得加入大家也只有旁觀的功夫,端了杯咖啡在旁工作。
身處景區,相關消息的推送自然疾速,紛紛聊起刷到的趣事。
有位博主昨晚分享春日爬山上香日常,拍了張捐功德的截圖,名字都馬賽克上了,因此“88888”的數字更加耀眼。
博主說:眾生平等,捐五位數跟五塊錢的施主也平等。
帖子意外火了,沈清慈作為同捐過香火錢的人,聽他們聊了幾嘴也覺得有意思,昨天她捐時,還沒有注意到這個數字。看見有同事把原帖發在了團建群里,就點進去掃了一眼。
截圖上打的馬賽克并非嚴絲合縫,首字露了一半出來,這種莫名的大方和吉利數字,加上那半個類“湛”的姓氏,讓沈清慈不得不想到一個人。
再聯系昨天的悵然,原來她沒看錯,湛秋真的去過了寺里?
她們在佛像前真的擦肩而過了。
那看來,佛業務繁忙,暫時沒處理她的許愿,也可能是她心不誠的緣故。自己半點沒努力,就單單捐一點功德,就妄圖去見一個被她推開過的人。
祈福語沒有被打上馬賽克,倒也無妨,因為字數限制,大家寫的都差不多,也無關隱私。湛秋的留言不例外,是祝在意的人健康如愿之類的話。
時隔許久,沈清慈早就把自己從她“在意的人”當中剔除了,所以看了連波瀾也沒起。
聯系湛秋的想法,就在這個瞬間像崖上瀑布一樣濺落,可惜連停留都沒資格,又被湍急的水流沖離,碎得不敢再拾。
可冷靜之后,她還是想聯系,雖然早就被刪除好友,湛秋還棄用了之前聯系過的手機號,但是掌握湛秋新的聯系方式對她不是難事。
不說深度話題,就問問湛秋是不是回國了,要待幾天,有沒有時間吃一頓飯……
想到這里,沈清慈兀自發笑。
試探很簡單,可她以什么身份呢,舊友都不是,倒像個不折不扣的騷擾狂。
她甚至不能確保,湛秋目前是單身。
湛秋從來都不是缺愛的人,遠離了她,感情路上自然會順風順水。
發現湛秋刪掉她的那一刻,她花了一點時間接受,也跑去看了顏樂的微博,顏樂最新的一條微博里就有手繪的楓葉。
她不想做個解題大師,臆想一些不存在的事情,但她必須要考慮到這些極大概率的存在。
所以,如果簡單偶遇,說幾次話也就算了,主動聯系算什么呢。
這個念頭被她放棄后,那種久違的焦躁,不寧卻又期待、灼燒的感受又出現了,讓她挫敗。
她分析了原因,因為她還在這座山中,這樣巧的緣分,很難讓人心靜,出了山就好。
畫盤上的顏料紛雜得像那幅著名的星空圖,小畫家扎著單條麻花辮,粉色衛衣之外穿著一件素色圍裙,圍裙上的鮮亮顏料把圍裙變成了新的設計。
山階,草木,寺院的一角,初綻的花骨朵。
張成帆的腳步聲出現在她身后,見她頭也沒回,顯然很專注。
“畫得有模有樣,我們家終于要出一位偉大的畫家了。”
語氣雖浮夸,但湛秋不認為這話是謬贊,她警惕地打預防針:“這一幅可不能給你啊。”
“別搶。”
“無價的。”
“……”也沒打算要。
張成帆品出點深層意思,故意順著話問她:“那你打算給誰啊?有意中人沒有。”
“我沒有心思,藝術家都是這樣沉浸在創作中。”
湛秋的表情不似作偽。
張成帆困惑,怎么會還沒遇到喜歡的人,她妹妹是個情感豐沛的人。
“你真的不打算考慮顏樂?這兩年她為你往返過多少趟,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真心了。”
“看出來了,然后呢?”
湛秋滿不在意:“我就是不喜歡她啊,我又沒騙她。她是很優秀,搞得我很煩,連拒絕都像不識好歹。”
張成帆立刻嚴肅:“誰敢說你不識好歹,這個詞言重了,我眼里沒人配得上你。”
湛秋得了底氣,朝她彎眼笑,“好嘛,你是最愛我的人啦。其實我也很奇怪,顏樂喜歡我什么。就算我很好,有錢有顏,我很適合談戀愛,可是我拒絕她很多次,我想我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吧。”
“所以我讓方一霖幫我旁敲側擊問一問。”
雖然自信是好事情,湛秋說的也是實話,但可能太久沒跟她長時間相處了,乍然聽見這些,張成帆稍感害臊。
“然后呢?”張成帆也好奇,雖然她認為誰喜歡她妹妹都很正常。
“顏樂的意思是,我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全市大規模停電,她剛好摔傷腿在家養病。她爸媽都出差去了,她一個人在房間里很害怕,是我過去陪著她玩。我都沒有印象了,就算有這件事,跟現在有什么關系呢。”
湛秋仔細回想,想起方一霖的話,“喔,一霖說,有個詞叫吊橋效應,就是那種情況下特別容易愛上,可能因為這樣。”
張成帆覺得有道理,詳細為她解釋:“人遇到危險的事情會心跳加速,從而錯當成愛。”
湛秋攤手,“是嗎,我就不會,我們一起出車禍我也不會隨便愛,愛就是愛嘛。”
愛會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時間點出行,可能是夕陽絕美的傍晚,可能是行色匆匆的早晨,但不應該只是心跳加速。
張成帆失笑,“是是是,你厲害的嘛,心理強大。”
她想到一個人,可過去的事畢竟過去了,張成帆不認為一段沒正式開始的感情能刻骨銘心。
這兩年她跟沈清慈也有因為業務往來再見面,公事公辦,雙方都沒有半點異樣。
據她觀察,湛秋當時出國,也沒有顯現出戀戀不舍的樣子。期間更沒閑著,說是陪父母,不知道在家待過幾天。
那么既然兩個人不決定在一起,又認識了更多的人,怎么會還沒有喜歡的人。
這么久以來她沒再問,今天終于忍不住了,“楓葉,沈清慈,你還記得嗎?”
“我又沒再次失憶!”
真是的,湛秋氣鼓鼓看著她,眼里卻有笑意,“干嘛突然這么問我?”
聽到這個名字,湛秋看上去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不像以前最開始鬧別扭時,提到就要偷偷皺眉頭,還假裝無所謂。
所以,距離上的隔離是有用的,成功幫助她戒斷。
其實最開始,張成帆沒有這個意思,她是想,與其耗得沒完,不如徹底分開。
說不定一年半載后,兩個人看清楚了就會考慮好好在一起。
誰知道還真的不聯系了。
“哦,沒事,突然想起來,我聽說她即將外調了。”
湛秋一時靜了靜,“暫時還是長期?”
張成帆觀察著她的神色:“據我所知,只是暫時,最多到年底。”
湛秋的目光重新靈動起來,思維轉得很快:“明白了,剛好我回來了,所以你是想問,我們有沒有聯系?好在她走之前一起吃吃飯,敘敘舊?”
她把話里話都拆出來,張成帆笑得驕傲:“楓葉現在都這么聰明的啊,學畫畫還把人學機靈了。”
“看不起誰,難道我沒愛上畫畫前就很笨?”
湛秋對這個評價不滿,解下圍裙拋在一邊,活動了下僵硬發酸的身體。
“沒有,我們完全沒聯系,我也不知道這件事。”
“好吧,那是我不對,不該貿然提起她。”
張成帆立即認錯。
湛秋大度原諒,隨口問她:“她調出去是好事還是壞事啊,是要被整,還是要升?”
這種外派說不好的。
張成帆沒料到她能想到這個層面,“你還關心這個?”
“問問也不行?以前她跟我說過,說不定哪天就要被辭掉,工作也未必可靠。越擇不會那么沒良心吧?”
“不會,多半回來會升職。”
張成帆判斷說,同時逗她高興,“越擇敢辭她,我就請她來祁水,做個副總好不好?”
湛秋首肯:“薪水麻煩開高一點。”
“那你到時候來不來?”
“我給她做秘書。”
湛秋笑嘻嘻地信口開河,她越是說這些話,張成帆就越是能感覺出來,她不那么忌諱和在意了。
情感是能被時間給稀釋的。
無傷大雅的玩笑,怎么開都可以,那已經不是個痛點了。
湛秋想到沈清慈,心里沒有太多活動了,該活動的早活動過。
沒有打算去見,不是湛秋不勇敢,只是在想,有無必要。就像繪畫這門藝術,景色都很美,但是畫紙上要放進哪些元素,需要畫家本人精心地刪選和構思。
雖然沒有聯系,但只要她想見,她沒有負擔,大可以理解成,沈清慈其實也還想見她。
比如那句祈福語,沈清慈曾送過她一片海呢。
但萬一不是呢?
就算是,沈清慈說的那句話萬一跟她毫無關系,說的是生命里的另一段關系,另一個人,又怎么辦呢?
如果只是寒暄,沒必要見。
她不想做瞻前顧后的人,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考慮,她好不容易使自己的心再度靜下來,又干嘛要去打擾別人的生活。
被拒絕無所謂,她只是不想讓這兩年的努力化為烏有。
所以湛秋不打算,就算她們聯系,也就是吃飯聊天的安排。不會再有更多了,湛秋心里明白。她幾天后就會離開,這個時間短到不足以敘舊。
沈清慈喜歡過她,她也喜歡過沈清慈,但那都過去很久了。
沈清慈這些年從來沒試圖聯系過她,大家都過的很好。
當下,她只想專心完成她的作品,只管春天,不問花期。
畫作完成的那天早上,在她心滿意足,考慮要不要送出去時,張成帆的電話打回家里。
說海外公司出了點事,要出急差,讓湛秋收拾東西跟她一起,順便回去。
晚上的飛機,急得像破產跑路。
湛秋心里吐槽,拿她沒辦法,也沒了送畫的心思。這幾天沒有收到訊息暗示,說明不是她誤以為的那回事,算了算了。
她默默打包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錯過是一道無解的題目,直到飛機要起飛時,她才收到陌生人的消息。
語氣非常客氣,但是不嚴肅。
頗為閑談地說那天爬山似乎看見她了,可惜沒來得及打招呼。說自己明天就要離開本市,問湛秋有沒有時間喝杯咖啡。
如果可以,能吃頓飯就更好了。
她還在末尾處附了一個湛秋以前發信息最愛用的微笑小表情。
如果不是電話號碼湛秋曾經熟悉,只會以為這是詐騙,皮下不知道哪位。
再一想,明天出發,今晚才約自己,也果然是沈清慈的作風了。
[有急事,剛上飛機,下次回來再約。]
第92章 “沈清慈,我的名字”
四時流轉,山上匆匆一瞥,寺鐘敲響,曾經被饋贈的巧合、緣分,都在無聲無息中歸于沉寂。
車燈斑駁,黑灰色的馬路不演示任何倒影,除非下雨天。
下雨天的整座城市折在積水里,像素堪憂,只夠把鋒銳、冷歷的地方磨平。
搬到陌生城市的第三個月,月末了,仲夏像一塊按摩時被熱水燙過的毛巾,整張披在了裸露的薄背上。
為了盡快適應和對接,沈清慈的工作量只多不少,每天在公司跟公司準備的公寓之間兩點一線。
忙了幾個月,才得到喘息的功夫。
肩膀因為伏案工作過久,隱隱作痛,去了醫院看,也沒大毛病,只讓注意休息,多多鍛煉。
這天沈清慈去了城心一家按摩店,技師的手法到位,每一下都按在沈清慈的痛點上。
疼得她緊抿雙唇,但是又舒服,嘴上沒喊出聲。
技師注意到并改輕了力道,說她算是能忍痛的。
沈清慈笑笑。
按完,她發現頸側出了紫色的痧,右側尤為明顯,襯衣扣上,勉強能遮住一點。
她坐在店里休息,喝了杯茶后,發現外面下起了暴雨,天光暗下,六點還不到,卻像入了深夜。
她走神地想,她在哪里?
在哪里都無所謂,她的生活跟任意的城市交集都不深,她這個人孤零零的滯留在繁華之地。
同時,她又彷佛身處極重要的位置上,一個多小時不看手機,請示她意見的下屬就發了一堆過來。
盛夏的雨聲和窗外城區最繁華地帶的鳴笛聲,將一個人意趣極空乏的人,心底深處最濃的孤獨感喚了出來。
她開了車來,但她此刻仍不敢離開店,她感覺她出去,一個人待著就會被淋濕,濕得透徹。
這幾年她有嘗試豐富自己,也不是為了消滅孤獨感,只是覺得應該學著找些事做。
書,電影,舞劇話劇,俱樂部打球,接受一些還算有意義的宴請,甚至是陪朋友帶小孩,感受新生力量——比熬大夜加班都累。
生活因為這些多處項目跟越來越繁忙的工作,讓她偶爾喘不過氣。
充實嗎,非常;好玩嗎,也好玩;不滿意嗎,那沒有,她對自己的選擇基本沒有后悔,甚至引以為豪。
只是在一個雨夜,在還未熟悉的城市里,她忽然感到脫力,說不清是哪里出了問題。
也許能說清,可是她沒有辦法解決。
忽然很想湛秋。
在她以為她死心了,不會再想的時候。
上半年好不容易決定主動一次,沒成功,她至今也不知道,湛秋的拒絕是真實的,還是借口。
后來她沒有勇氣再聊了,湛秋也沒再給她消息。
兩個月前,她跟楊謹通話時,得到隱晦的消息,湛秋受了傷,張成帆前兩天才趕了過去。
據說是騎馬時被甩飛了,估計磕到碰到哪。
“飛”字用得太嚇人,說完她又改了口,可是沈清慈一夜都沒睡好。當場就給湛秋發消息,等了兩個小時沒回復。
想直接聯系張成帆,又怕唐突,于是找到了方一霖,繞了一大圈才得到具體消息。
確實是跌下馬了,好在戴了防護,不算嚴重。去醫院檢查了,沒有大礙,現在穩定下來了。
沈清慈勉強安心,隔天也收到湛秋的回復,就兩個字,“沒事”。
沈清慈那段時間非常忙,仍想拋下一切,過去看看她,也好安心,就問她可不可以給個地址。
湛秋還是兩個字,“不用”。
她們倆的對話就結束在那里,沈清慈倏然冷靜下來。
第一,湛秋一點也不想見到她,沒必要糾纏;第二,湛秋會得到最好的照顧,不用她操心。
反正也不嚴重,別見到她,一生氣反而傷身。
于是,她就這么簡簡單單地過了幾個月。
不過今天暴雨,想湛秋也是難免吧,兩人之前的交往都挺好玩的,怎么都跟雨、傘脫不開關系。
她沒回住處,心里太空,出了門店后往人群密集處去,在購物中心的三樓停了下來。
三樓有間大的書屋,辟出了一塊區域放不久前組織過的繪畫比賽,題材可以看出進行了限制,但各類風格都有。
沈清慈不知想到什么,興趣頗濃地觀賞起來。
這座城市并不只是沈清慈的世界里那樣單調,相反,在大多數人的眼里,它富有魅力。
景色好,歷史悠久,不僅承載著過往的勛章,很多藝術類的盛宴都在這里舉行。
觀賞者大概十多位,互不影響,安安靜靜地一幅一幅看過去。
沈清慈的余光中,西北處的角落里,一直蹲著一個穿長袖的姑娘,像非常喜歡最下排那幾幅畫。
沈清慈走過去時,禮貌性地往后退了退,眼神也沒特意下移。
只看得見她的發頂,一看就年輕且保養得當,有光澤且茂密。
反倒是她先感知到,“我擋到你了是不是啊?”
語氣輕盈,沈清慈一陣恍惚,驚訝于她聲音跟某個人的相似,緊盯住她,看見她站起身時明顯晃了一晃。
像是全靠右手支撐身子站起來,左臂都不敢用力,遮掩在一間寬大的夏款外套里面。
沈清慈不知自己的眼神為何如此銳利,可是下一秒,她就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跟湛秋偶遇已是奇跡,在一個陌生城市,一間書屋里,更是意外的意外。怎么可能?
湛秋幾乎沒正眼看她,站起以后就往旁邊讓,繼續欣賞畫作,左手輕輕地張開握緊活動著。
“你的手怎么了?”
沈清慈問她,擔憂把她整個人吞噬。
湛秋反應了一會,轉身,把藍牙耳機摘下,疑問道:“跟我說話?”
沈清慈靜靜地看著她疑惑的臉龐,肩膀被放松后仍有微微的痛意,此刻感官被放大,痛到全身去。
“又不認識了?”
沈清慈朝她淡笑一下,忍下不安,試探著,“湛秋,好久沒見到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知道我名字,你真認識我啊?”
湛秋瞪大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睛里有好奇和茫然,但沒有防備和開玩笑的意思。
她又解釋:“來這邊參加一個活動,主辦方邀請我,我的酒店在附近,今晚出來逛一逛。”
沈清慈本就淺淡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眨了一下,慢慢收回表情,呈現出一種防御式的嚴肅感。
皺起眉,又帶著一點承受不了的心疼,往湛秋左手看。
但是很快,她的神情就舒展開,如同想到了一樁不為人知的好事,笑意在她臉上緩緩鋪開。
她伸手,給了一個毫不敷衍的笑容:“沈清慈,我的名字。”
她特意伸了左手。
湛秋跟著笑,沒有忽略她笑容里的美。
也將左手臂抬起來,左手輕輕握住了她。這一口沈清慈放下了心,不像她想的那樣嚴重。
“沈小姐,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第十九街的便利店,你在那里做店員時,我去買過東西。也一起不記得了?”
如果說本來湛秋還帶點不解,此刻就恍然大悟了,立即熱絡地對她笑起來,言談輕快:“這個我當然記得,就是記得不清楚,好多事情連不起來。原來是這樣,我以前的顧客,我說怎么就你認得我。”
她們倆握著手說了這些話,湛秋意識到,正想抽走,又被沈清慈握緊了。
沈清慈的手心很熱,因為握得緊還輕輕發抖,好像很怕什么。
“手臂會痛?”
湛秋又驚訝了,一副“這你也知道”的表情,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跟以前一樣。
“也沒有痛,就是陰雨天會有一點不適。我之前骨折打了石膏,做過了康復訓練,本來已經很靈活了。”
“是從馬背上摔骨折了?”
湛秋點頭。
“摔到頭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湛秋確實詫異,直到沈清慈告訴她,自己認識方一霖,聽過一些,湛秋才理解。
她右手點了點額邊,說話間帶著她慣有的那種自豪感:“不過我有帶頭盔啦,沒受傷,就磕得暈乎乎了幾天。”
然后理所應當地,忘記了點不痛不癢的小事,跟以前一樣。
沈清慈全然明白了,有失憶癥的人再度失憶應該正常,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做檢查,這樣受刺激有沒有危害。
“你吃過飯沒有,我請你?”
湛秋搖搖頭,“沒吃,方便嗎?”
“很方便,剛好一個人陪我吃晚餐,還能聊聊天。我今天休息,時間充足。”
“那好,我喜歡認識新朋友。”
沈清慈心頭泛起酸意,更多的竟然是慶幸,“就不怕我居心不良?”
湛秋天真道:“怕啊,但是吃頓飯應該沒關系,這里治安還不錯。”
第93章 誰讓她沒有任何準備和防備。
比起上回在便利店跟湛秋的重逢,同樣是失憶,從零開始,這一次她們熟絡的節奏更快,哪怕湛秋無需再對顧客微笑,說“歡迎光臨”。
根本原因是沈清慈掌握的信息更多了,不用連名字都當場詢問,很容易給現在的湛秋一種,我們之前就是半個熟人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這一次的沈清慈盡量藏起冷臉,溫柔地擺出和善來,也不向湛秋討要任何物品。
不是以債主身份出現的人,自然容易討喜。
雖然沈清慈還看不出,湛秋對她有沒有興趣,就目前來看,沒有不耐煩就很好。
下雨天,不便往外去,她們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廳。
店內清冷調的深色裝潢頗具格調,面積不大,連圓形的餐桌也小,相對而坐的用餐因此顯得更親呢。
沈清慈疑心自己伸腿就能碰到湛秋的腿,在桌布下。
湛秋的好奇心漂浮,坐下就將桌上擺的燭臺與花束動了位置,似乎還研究了這些道具的材質與等級。
沈清慈看過菜單,問了幾句湛秋的意見,她顯然知道湛秋的口味,因此點餐十分快速。
湛秋破天荒地指出她點得太多,不是擔心吃不完,湛秋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糾結。
“桌子可沒那么大。”
“沒事,上餐慢,餐盤會撤換。”
沈清慈知道這位大小姐吃飯也要圖個熱鬧,沒打算減量,隨口說了一句。
“你不是第一次來吃?”
餐廳是湛秋選的,只是看見店門合眼,就說這家好了,沒想到沈清慈好像很熟悉。
“是第一次。”
沈清慈面不改色:“只是進店時觀察了其他桌上菜時的桌面狀況。”
湛秋飲了一口冰水,嚼著進嘴的小塊碎冰,仔細打量沈清慈。
看不透,成熟系的長相,雙瞳漆黑,像一硯冷墨,不笑時,像顏料盤中藍色呈現出來的感覺,清寒寂靜。
笑起來的表情卻十分恰到好處,像對著鏡子練過一樣的得體,擅長讓人安心,打消疑慮。
先開口的還是沈清慈,“在看我長得像不像好人?”
湛秋笑起來說,“我相信你,因為我也感覺我們見過,很熟悉。”
沈清慈問:“會對很多女人這么說嗎?”
“不會啊,我喜歡實話實說。”
湛秋小幅度地偏腦袋,與沈清慈對視,語氣俏皮中帶著自矜,“不然你以為什么人都能請我吃飯嗎?”
沈清慈頷首,非常贊同:“我知道,你湛小姐最難請了。”
春日特意邀請,都沒請成功,卻在幾個月后,在一個不想回住處的雨夜,得到了來之不易的供餐。
湛秋沒有否認,還是笑。
沈清慈不無擔憂地細問:“你的頭,現在還會有不適嗎?”
想了一下,湛秋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揶揄反問:“沈小姐,似乎你對我過去傷勢的興趣,比對現在的我本人還要濃烈。”
“你很關心我嗎?”
湛秋想到自己被她緊握住的左手,抬起隱隱作痛的左臂,輕輕活動,表情卻沒有多在意。
沒為相關問題準備過答案,沈清慈表情微鈍,之后才平靜:“因為你說忘記我跟我見過,這倒是不重要,但是我會有點擔心你的身體,你有好好檢查嗎?”
“有檢查啊,放心,報告顯示什么事都沒有。就是可能精神上受了一點小驚嚇,有點忘事,很正常。”
湛秋習慣了,解釋時也笑呵呵的,“我的頭感覺很好,過去快兩個月了,早就沒不適了。”
湛秋跟她說:“你可能看不出來,我的身體素質還不錯。”
看不出來,但感受得出來。
沈清慈想到一些往事,將叉子下的牛肉輕輕咬下,咀嚼之后忍不住拆臺問:“那怎么會從馬上摔下來?”
“騎士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湛秋辯解,話雖如此,還是表現出藏不住的郁悶來,“我養的馬,居然沒有我想象中的乖,還好沒大事,真是知馬知面不知心。”
沈清慈一直不能確定,今晚遇見湛秋之后,對話時的輕松愉悅感,是因為才做完按摩,緊繃僵直的肩背放松下來才有的。
還是湛秋一如既往地可愛,輕盈,讓她再度被吸引。
沈清慈建議,“那近期不騎好了。”
“肯定啊,家里人也不許碰了。你可能也不知道,我以前開車出過事故,現在騎馬也出岔子,跟交通工具們犯沖。”
“你姐姐心疼死了吧?”
“她很自責,陪了我好多天,對了,你還認識我姐啊?”
其實說完,沈清慈就有些后悔,不該提完方一霖又提張成帆。
湛秋如果回去跟核實,知道了過往那些事,可能連這樣的對話也沒有了。
但她不想多撒謊,因為紙包不住火,她也不想再次認識湛秋,要像一個騙子一樣潛伏。
“認識,以前有過合作。”
“你以前在第十九街見過我,現在又來這邊,是這里人,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工作,要待個大半年再回去。”
湛秋的這份意面十分合她口味:“已經待多久了?”
“三個月*。”
“那很快了,你喜歡這里,還是著急回去?”
這個問題沈清慈居然答不出來,她安靜吃了兩口,輕輕擦拭唇邊,“對我來說都一樣,只是工作生活的地方。”
“怎么會一樣呢,比如這家餐廳很好吃,回去就不一定還有。”
沈清慈聽完莞爾:“這個我知道,回去有更好的,只要你肯賞光,我隨時可以請你去。”
“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湛秋小小疑惑了。
“首先,我只是說請你吃飯,不能算在‘對你好’的范疇中。其次,你是湛秋,祁水的千金,收收殷勤不是太正常?”
湛秋心領神會,顯然不反感她的直言,而是開起玩笑:“請了一頓還要再請都不算好,什么叫好呢?”
她說話的語氣抑揚頓挫,會把人心里最純粹的快樂釣上來。
沈清慈不比她大幾歲,但在她這個年紀時,沒有這樣的青春感,湛秋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以前有位富裕的朋友告訴我,起碼要送一套高級公寓,才能算好。”
“明碼標價,也沒問題,就是俗了一點。”湛秋不含蓄地點評。
沈清慈登時笑得很開心,眼睛里也亮晶晶地搖曳著,燭火的光芒綴在瞳間,帶著旁觀者看得出的高興和看不出的傷感。
“你來這里待多久?”
湛秋說:“活動的安排只有兩天,但我一直很喜歡這座城市,既然來了,就打算多待一段時間。半個月,或者一個月,好好采風。”
“對了,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我的新職業,我現在是個畫家了。”
“從店員改行為畫家,做畫家的門檻……”沈清慈本想像以前一樣開玩笑損她幾句,看她自信滿滿的模樣,但現在不合時宜了。
她及時收回自己的冷評,溫和地說:“挺高的吧?”
“不高啊,只要有興趣,每個人都可以追逐自己的夢想。”
湛秋天真地說:“我就是突然愛上繪畫,然后就開始學,一開始是自己瞎畫,后來才請了幾個老師,很快就出師了。”
“我的作品懂藝術的人都夸好呢,搶著拍賣和收藏,你看,哪怕我不在國內,這樣的藝術活動也會邀請我。”
湛秋滿眼對自己的愛慕和崇拜,讓沈清慈覺得這樣的人生很爽,放在以前,她心里免不了要嘲諷。
但不知為什么,現在再看見湛秋這樣,真覺得滿足和美好。
好像一顆失而復得的明珠,再也不想去挑刺她有無蒙灰。
“那一定是很高的天賦了,有機會希望能欣賞到湛小姐到作品。”
“后天下午,你有時間就可以到藝術中心玩,就在這不遠處。不僅可以看到我以前的畫作,還可以看到我現場創作。”
“圈外人也可以去嗎,需要門票或預約嗎?”
湛秋不確定:“回去我幫你問問。你是做什么的,工作忙不忙?”
“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忙,但是后天剛好有時間。”
“好,那我正式邀請你。”
湛秋喝下最后一口冰果茶,朝沈清慈伸手。
沈清慈微笑,與她相握,無意間動了腿,腳尖撞到湛秋的鞋子,腿也貼到一部分。
湛秋臉色微變。
她立即收了回來,手臂與腿一起。
“我開了車,如果你愿意的話,我送你回酒店。”
湛秋不是瞎客氣的人,雨天本來出行就不便,果斷地報了酒店名字。
很近,沈清慈知道在哪,三公里不到。
心里可惜。
坐上車以后,密閉空間里,湛秋才聞到沈清慈身上揮發后淡得吝嗇的香水味。
果香,清甜,適合夏日。
她目光停頓,盯住正在系安全帶的沈清慈的頸側,“我剛才就想問的,你這里,怎么回事?”
她指了自己同樣的部位。
一片深紫的痕跡從衣領中幽幽生長,哪怕衣領全扣也遮不住,吃飯時湛秋就看得分明。
沈清慈才想起來,見到湛秋后,她的心思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順勢抬手摸了一下,無所謂道:“哦,不要緊,按摩出了點痧,看著嚇人嗎?”
“有一點,很大一片嗎?”
湛秋猜著,也有點不放心,想再確認一下。
沈清慈見她好奇,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解開了襯衣扣子,并將衣領往她的方向拉開一部分展示。
“我不確定,當時看也還好。”
瓷白肌膚上不染瑕疵,唯有一道紅紫色的痧痕從脖頸的根部蔓延上來,看著痛且欲。
湛秋同時看見的還有她的鎖骨和白色肩帶,臉突然就紅了。
誰讓她沒有任何準備和防備。
心胡亂地撞,結結巴巴說:“我知道,上班族就是容易這樣,我有時候畫上一天,肩膀也會特別酸痛。你快開車吧。”
第94章 只不過趁亂又接近你而已
被催促后,沈清慈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已經略有出界,對于不認識她的湛秋而言。
于是重新封鎖起衣領,直到將車開離停車位后,也沒有再說話。
湛秋左顧右盼,顯得很忙,似乎在幫沈清慈找出口,看路況,但也沒瞎指揮。
只在最后沈清慈掃碼付款時點評:“這里的停車費不便宜。”
沈清慈沒戳破湛大小姐緩解尷尬的接地氣式發言,“市中心嘛。”
雨勢漸小。
雨刮器將擋風玻璃清理干凈,前方擁堵的路況清晰出現在眼前,周末的雨夜,要從市中心穿過去需要絕對的耐心。
好在兩個人都不趕時間,也沒人為之煩躁。
湛秋默默將大腦凈化了一遍,努力不去想剛才的畫面和心理活動,這才想起來問她:“我忘了問,你送我順路嗎?”
“不順。”沈清慈坦言。
湛秋“唔”了一聲,帶了點歉意,但沒道出于事無補的歉意,“很感謝,沈小姐真是熱心腸,改天我來請你吃飯。我沒想到會堵車,估計會耽誤你不少功夫,家里有人等你嗎?”
沈清慈發出類似笑的聲音,但湛秋看她時,她的神情卻沒有真的笑起來。
只是語氣也平和:“我才來幾個月,住在公司租的公寓里,哪兒有什么家?”
湛秋點點頭:“噢,那我問直接一點,你現在是單身嗎?”
沈清慈終于過了一個紅燈,緩慢行駛著,她還抽空看湛秋:“已經問到這么私密的話題了嗎?”
“啊,這話題很私密嗎,又不是年紀體重,有什么不能說?”
湛秋若無其事地表現好奇來:“還是你在事業上升期,怕影響升職,需要隱婚之類的?”
沈清慈這次真的笑出來了,她想湛秋的確忘得一干二凈,“湛小姐,我看著像喜歡男人的女人?”
她直接問。
車內短暫沉默了一會。
沈清慈見湛秋拘束,不肯放過這個話題,“我以為你看出來了,才會關心我是不是單身,原來還是沒看出來。”
“看出來一點點。”湛秋含蓄地說。
“哦,只是一點點。既然湛小姐不認為婚戀話題隱私,你應該先說自己的情況。”
湛秋不磨蹭,攤手:“我單身啊。”
“看不出來,湛小姐這樣的條件應該不缺人追。是單身一段時間了,還是才恢復單身?”
“這也問得太詳細了吧?”
“詳細有什么不能說?藝術家也有上升期,也需要隱瞞戀情?”
湛秋被如法炮制地問一遍,樂不可支,她發現沈清慈這個人很有意思的。看著冷淡淡的,好像話不多,跟不善言辭不沾邊,說話卻自成一片的好玩。
“一直單身,單很久了。我沒有需要隱藏的煩惱,坦坦蕩蕩。”
“真的嗎,我有點不信。”
“潔身自好的漂亮女人很多,沈小姐。”湛秋神采驕傲道。
“這點我知道。”
“但你認為我有很多人追,單身很難是不是?我想我忘記告訴你,我也喜歡女人,這年頭喜歡同性的人說少也多,但說多吧,能遇見喜歡又合適的概率微乎其微。你應該比我清楚,對吧?”
打方向燈,右轉,湛秋入住的酒店出現在這條街上。
沈清慈一心幾用,有片刻的失語,輕聲回答:“對啊。”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甚至是清楚過頭了,才會錯過又遺憾。
湛秋看她情緒不高,直白地猜問:“你知道我是拉拉了,后悔剛才大方地給我看你肩頸了吧。”
沈清慈嘴邊噙著一抹微笑:“我還沒有那么古板,我當然清楚,拉也不是看見女人就會胡思亂想的,對吧?”
湛秋偏過頭去,看沈清慈順著坡道把車開上去:“嗯。”
車子停到酒店門口,禮賓人員走過來幫忙開門,湛秋低頭專心地解安全帶:“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們后天見。”
沈清慈的目光緊隨在她臉上,車門開了,她趁著時間緊迫的這一會功夫說:“我們還沒有聯系方式,湛小姐方便加個微信嗎?”
湛秋腳都邁了出去,聽到也沒有猶豫,趕時間,直接亮屏給她掃碼,“當然方便。”
之后快步進了酒店。
回到自己套房,湛秋看了一眼手機,沈清慈的好友申請發了過來。頭像是張山寺一角的照片,廟宇隱在葉子與山花后,禪意十足。
但畫面是冷調,雖是春景,看著卻涼。
湛秋先洗了手,又將臉上的妝容卸了一遍,剛擦干凈臉,手機震動起來,是沈清慈發來消息。
[我有事情還是想對你說,我剛停了車,現在人在大廳。你看是打電話,還是當面說方便?]
幾分鐘后,沒有回復她的湛秋直接出現在她面前。
湛秋沒有廢話:“走吧,去我房間聊。”
沈清慈一句有邊界感的客氣話也沒有說,彷佛本就是這樣打算。
她知道湛秋不會反感這樣的打擾,失憶不代表性情大變,她看得出,湛秋還是會愿意跟有興趣的人身處一個空間。
沈清慈與她并肩朝電梯走去,“你會覺得奇怪嗎,一個你不熟悉的陌生人,深夜去而復返。”
“奇怪倒沒有,沈小姐愿意跟我聊天,我很開心。去而復返,說明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湛秋住在頗為開闊的豪華套房,顯然是今天才入住,房間里的居住痕跡十分有限,唯有一個行李箱開著,里面放著幾套換洗衣物。
“坐吧。”
湛秋帶她到客廳:“熱水還是冰水?”
“我不喝。”
“不喝會口干吧。”
“幾句話就走,總不好打擾你太久。”
如果只是幾句話,剛才在大廳完全可以說,她卻跟著上樓了。不過湛秋對此沒有質疑,還是從冰箱里拿了兩瓶水,擺在茶幾上。
“想跟我說些什么?”
湛秋專注地看她,眼睛里仿佛有無限的耐心。
沈清慈太久太久沒有被這束溫柔美好的目光注視,心口酸脹,無端冒出流淚的欲。望。
腦海里空白一片,因此張口,又合上。
湛秋包容著她并不常規的表現,柔聲細語:“你放輕松一點,想好再開口。不然你再欲言又止下去,我都會懷疑,你只是為了上來釣我。”
“如果我是呢?”
湛秋被迎上來問,有些意外,但是想了一下,非常自信道:“人之常情。”
沈清慈情緒放松下來,開玩笑說:“謝謝理解。”
湛秋擰開冰水,自己喝了一口,落落大方道:“不用謝。”
“想問你,你有向你的朋友或者家人,確認我的身份嗎?”
沈清慈問她。
表情認真,細看還有藏不住的緊繃和不安,好像是一個正要輸入指紋的在逃犯。
湛秋露出不解來,“需要確認身份嗎?我可以非常肯定,你之前一定認識我,你熟悉我,也知道我朋友跟姐姐的名字。可能這兩個人不難查,但是正如你所說,我隨口一問,馬上就能跟她們確認,你沒有撒謊的必要。”
“是,沒有撒謊,我的身份跟名字都是真的。”
只不過趁亂又接近你而已,理由還不如之前兩次正當。
湛秋笑得爛漫而奪目:“那不就好了。就算我們以前不認識,那現在也算朋友了。在你沒有問我借錢之前,我應該不需要刻意調查你。”
湛秋也不是全然沒腦子,帶著功利性接近她的人,她能快速辨別。
沈清慈嘛,看上去不像圖財來的。
“你相信就好,是我多慮了。”
湛秋聰明地給出結論:“所以你會怕我查嗎,你緊張,為什么呀?”
她前傾身子,幾乎膝抵膝地去端詳沈清慈的面容,酒店的燈光天然就帶了曖。昧的氛圍,將眼前這張臉修飾得熟悉又陌生。
沾了一點兒雨夜的涼氣,朦朧清冷,又帶著讓人不解的欲語還休,她的唇很美——她新補了唇彩,湛秋看出來。
艷麗的唇色將她渲染得多了一分熱烈,似乎很違和,但這種違和更讓人心猿意馬。
沈清慈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簾說:“因為以前,我們認識后不是特別愉快。怕你去查后,反而不快。”
“怎么會不愉快,我跟你聊天很開心啊。”
就是因為一開始很開心,后面才會不開心。
“你不是只去過我店里嗎,難道我們吵架了?不可能,我從不跟顧客吵架的。”
湛秋信誓旦旦。
“不跟嗎?”
沈清慈不想破壞氣氛,但是聽到這個,免不了要問一句題外話。
湛秋又想了想,冷靜地改口說:“哦,我想起來了,吵過罵過。”
說著羞愧又自豪地偏了下腦袋。
沈清慈覺得她很耀眼,看得目不轉睛,湛秋卻又退回去,又喝了半口水。
“我們是吵過,不過不是你的問題,我的錯誤更大一點。你知道,很多顧客因為種種原因,不好伺候,我就是那種人。雖然之前我們算是言和了,你也不記仇,但我還是想再跟你道歉。”
她抿了下唇,雙手握住湛秋搭在腿上的左手,輕聲道:“湛秋,對不起,雖然你忘記,還是請你原諒。”
她的人看上去寡淡,沒想到手掌溫熱,包裹住湛秋受過傷的左手,讓湛秋也跟著熱起來。
好在冷氣能調節溫度。
“那你有反省到問題嗎?”
湛秋低著頭,沒有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而是用自由的那只手戳戳她的手背。
沈清慈一怔,立即點頭:“有,所以我才急著跟你道歉,以后我想跟你重新認識。”
她沒說“做朋友”。
“為什么呀?”
“因為我是湛秋,這個姓氏這個名字。還是因為,你有對我胡思亂想?”
湛秋驟然抬頭,盯著問她。
第95章 稍許不冷靜地合理構想
湛秋的詢問沒有一點留白的余地。
憑借沈清慈對湛秋可能有的“藝術天賦”,以及最基本的美術技法習得時長的了解,她的畫技未必多精湛,這點誰都清楚。
但一定是濃墨重彩,而不是委婉含蓄地表達。
湛秋的性格就是這樣,亮堂堂的,永遠不懼怕將面目展示給人瞧。
沈清慈不了解藝術界的品味,是否會欣賞得來這類作品。
她只知道,在與人交往時,湛秋直白和真誠的表達,是她永遠不敢多學,且也學不會的。
人容易喜歡上與自身相反的另一類人。
湛秋的這個問題,不僅不難,還有一目了然的正確答案在里頭。她目光半認真半灼熱,顯然,她在跟沈清慈調。情,帶著一點試探。
沈清慈當然可以什么都不想地說心里話,她就是為了湛秋這個人,跟任何身份都無關,店員,畫家,大小姐,什么都好。
事實上從她今天在書屋的美術角里遇見湛秋開始,她就徹底相信了緣分,相信三個月前拜過的神佛眷顧到了她頭上。
她又看見曾經為她鋪展的一片海域。
只要湛秋肯相信,她愿意說,她現在應該比從前更大方,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沒有實踐機會,空學了理論知識。
只是她擔心,太過主動的表達,會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會讓湛秋質疑她的目的,這樣一來,反而失去從前的真情了。
想到這兒,她有一點后悔跑來找湛秋。
夜晚不是好時候,曬不到陽光的人格外膽怯,居然會害怕回到只有自己的空間,寧愿越界地跑來打擾重逢但失憶的人。
最要緊的原因,是她將車開離酒店的一剎那,就感到心臟被挖掉一樣的空,腦海里都是湛秋離開的背影,不安就此滋生。
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蜂擁著漫上心間,沈清慈不免擔心,這樣的緣分有且僅有一次。
萬一,湛秋知道被她拒絕過。
萬一,后天她們不能見面怎么辦?
萬一,湛秋再次從她眼前離開,又怎么辦。
她必須再次回到這里,在湛秋調查她、和恢復記憶以前自首。
還沒想好怎么回答,湛秋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起來,讓兩個在對望的人為之一震。
湛秋將手從她手里抽出來,從始至終,她沒有提到沈清慈這個舉動的冒犯,而沈清慈也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找補。
湛秋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果決地摁了掛斷。
然后體諒人地問:“你還沒想好怎么答嗎?是我問得太直接了,還是太難了,讓你掃興?”
話音才落,那邊又打過來。
因為離得近,沈清慈清晰地從湛秋的表情里讀出了少見的不耐煩。
須臾之間,她將一貫燦然的笑意盡數斂起,目光微沉,深邃面容上不加修飾的艷麗就變得銳利。
就面相而言,湛秋不做表情時,絕不像地主家的傻孩子,看著就不好糊弄,帶著與她真實性格不相符的冷艷。
但也只有一瞬,之后就歸于平靜了,雖然沒繼續笑,可也不兇了。
沈清慈記不清了,湛秋對著自己有沒有露出這樣的神情。
人的記憶貌似客觀,實則很具主體性,無論事有多重大,多刻骨銘心,也不會記住全貌。
只會在其中挑挑揀揀,摘取部分自己認為重要的,影響到自己的細節記下來,其余的都用情緒去含糊處理了。
因此,那時候的事她記得清楚,卻回想不起湛秋有無類似的神情。
應該是沒有,否則,她一定會介意,不可能全無印象。
但是,那時她也是討人厭的存在,說不定記在她某次發信息,播出電話時,湛秋也曾這樣不耐煩過。
沈清慈多余地進行分析,沒為此感到不快,那也是人之常情。
但心里一直酸酸的,不知其由。
“你等我一下。”湛秋跟她說完,站到一邊窗戶下去接電話,也只是走開幾步,沒有刻意回避。
她接起電話時的語氣倒跟平時沒有兩樣:“什么事,我在見朋友,所以不太方便多說。”
“對,我在H城了,見面?不用了吧,我來工作,你到我又沒有時間陪你。還麻煩,還要躲著媒體,別折騰了。”
“而且……我忘了嘛,又不熟悉,我們見面很拘束,我現在是這樣認為……”
沈清慈已經猜到是哪位了。
她擰開湛秋為她準備的那瓶水,玻璃瓶上的冰意仍在,凝結成水霧,很能將她身體的熱度降下。
湛秋把之前忘記的內容又忘了一遍,連人員都固定了,不用了解也知道張成帆焦慮死了。
誰知道下一次會不會忘記更多。
沈清慈在擔憂又慶幸之間徘徊。
之后湛秋又回應了幾句,句句都很客氣,但聽得出越來越冷淡。
沈清慈喝了幾口冰水,胃被刺激后,大腦也趨于清醒,
她為此奇怪,湛秋對顏樂,就從來沒有心動過嗎?就算她們沒有在一起過,有過那么多的記憶,怎么還會把她忘記。
不,那自己呢,沈清慈心中微弱的不甘掙扎出來。
湛秋忘了是很好,起碼現在她們還在共處一室,不必為之前的不快而互相消耗。
可是那么多美好的記憶,最在意、最喜歡她的那個湛秋,不也隨之消失了嗎?
沒有一次又一次的美好記憶,湛秋對她,還會用心嗎?自己會不會就變成顏樂的地位,主動,但換不回真正的心意。
沈清慈預估風險的老毛病又在作祟了,但這回,她沒打算放棄。無論如何,她要試一試。
起碼相比而言,同樣是忘記,湛秋對她每一次的態度都是好的,也呈現出最基本的興趣。
可見湛秋的審美不會改變。
湛秋終于把電話掛掉,眉間掛著一點疲憊,坐下跟沈清慈隨口解釋了一句:“等急了吧,不好意思,一個朋友想來看我,婉拒了。”
“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兩者都不是。”
湛秋笑里帶著好奇:“說說。”
“既不因為你的身份,也沒有胡思亂想。”
沈清慈的睫羽像慢動作一樣眨,深刻地說:“我不喜歡亂想,只會在被允許的范圍內,稍許不冷靜地合理構想。”
“湛小姐既然把我忘了,以后能記住嗎?”她的詢問像一種請求。
湛秋的唇角月牙一樣彎起,“我會努力。”
沈清慈心滿意足:“不甚榮幸。”
湛秋因為失憶而格外大方,或許是被美女哄得太高興,大手一揮,“以前的不愉快我反正忘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你放心,起碼在這里期間,我不會向別人詢問起你,就當看在你雨夜特意上來跟我道歉的份上。你也說了,知道后我可能就不高興了,那我干嘛給自己找不自在。”
在湛秋看來,一切問題總是格外簡單。
這也是為什么幾年前,沈清慈跟她說自己喜歡她,但是還沒想好要跟她在一起后,她火速割舍這段感情的原因。
她討厭復雜化,討厭別人自尋煩惱。
“好,那,我該走了。”沈清慈說。
“談完啦?”湛秋得到點頭,也沒有多說,“好,我送你幾步。”
看得出湛小姐已經盡量樸素了,但套房還是有沈清慈暫居的公寓兩三倍大,會客區的沙發就在窗邊,可以俯瞰夜景和江水。
沈清慈起身時朝窗外看了一眼,借走了半盞湛秋窗外的光。
走到門口,沈清慈停下。
湛秋會錯了意,要幫她開門,被她直接按下,連同手一起壓在把手之上。
沈清慈的表情平靜收斂,與奔放無關,話卻又再次越界,“走前我們可以擁抱一下嗎?如果你接受我不加理由的話。”
湛秋看著她。
這一眼使沈清慈感到酸澀,她倒不怕湛秋答應或是拒絕,就算湛秋拒絕她,也是她應得的回報。
她只是在想,第一次見面時,她沒有多余的暗示,湛秋也會接近她,不帶原則。
這一次,她的話說得足夠明確了,湛秋卻可以挽留,要送她離開。
難道真有“主動就會將人推開”的這個定律?
大小姐喜歡挑戰,不喜歡被接近?
還是,湛秋就算忘記,但是被消耗之后也已經沒有那么喜歡她了。
如果她根本就沒有挽救的機會呢,今晚只是她的一場空歡喜,她做好準備了嗎?
她沒有。
湛秋笑:“搞了半天只要一個抱。”
說著大方卻輕柔地攬住沈清慈,在她耳畔說:“沈小姐言出必行,果然沒有胡思亂想,擁抱是非常合理的請求。”
耳邊是近乎誘惑的塞壬之聲,沈清慈放任自己沉浸其中,抬手回抱她。
如同摟緊一件失而復得的瑰寶,她的體溫、她的力道包括她的呼吸節奏都是熟悉的,以前沈清慈沒有發現,自己這樣眷戀。
近三年沒有親密接觸,原本她想試一試,再擁抱會不會還有從前的心動。
答案明顯得過頭了。
“可是。”湛秋在擁抱了一會以后發言,只說了兩個字,欲言又止。
“嗯?”
湛秋下巴輕靠在她肩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既無笑意也無冷意,似乎抽離出去,隔了一會才回神。
“可是我會胡思亂想,我聞到了你領口的味道。這樣跟你坦誠,你會生氣嗎?會辜負你只想擁抱的純情嗎?”
湛秋語氣里帶了一點輕盈的笑意,聽上去就不是真的擔心。
“我的語文一般,不能理解‘純情’的含義。”
沈清慈回。
“那你想留下來嗎?”湛秋從她懷里站直,看著她直接問。
她們的身體仍在緊貼,沈清慈說:“你覺得我說想比較好,還是不想更好?”
湛秋說:“我覺得你坦誠一點比較好。”
沈清慈主動吻上了她。
第96章 “清慈,好夢”
顛沛和復雜的生活環境催人迅速成長,面目全非。
倘若一個人擁有一年四季花草盛放的溫暖花園,和跑著馬的肥沃草場,那歲月也溫柔起來。不再是一把雕刻刀,而是一張斌彩紛呈的顏料盤。
湛秋基本沒變,從穿衣風格到說話習慣,比如因為個子高,交流時她喜歡將頭一偏去看人,看上去像在賣乖。
看見她第一眼,沈清慈就不陌生,欣慰地把屬于她們的過去記憶一一搬進了現在的腦海中,隨時調取。
甚至期待又擔心,以為湛秋會將貝齒一露,朗聲對她說:“歡迎光臨。”
但再無憂無慮的人,她的時間也不可能靜止,如果說這兩三年分開的時光,讓湛秋變了點什么,一定都在眼睛里。
曾經的湛秋眼神澄澈,沈清慈初次遇見她,就被她的目光吸引,像一只精靈,像林間的鹿。
漂亮得不染纖塵,又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和矜貴。
如果被親吻了,雙眸中會有專屬于女孩子的些微羞赧,也不過度,之后就大大方方地感受,并給予更熱情的眼神回應。
她大多心理活動都擺在明面上,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中,沈清慈與她相處就像放松,不需要去猜測她在想什么,一目了然。
如果用一部電影來形容,湛秋不屬于晦澀難懂、隱喻無限的那類文藝片,她是平鋪直敘的,讓人在不經意間心動。
但現在,在坦然與坦然的眼神之間,也空出了幾段意味深長的流轉。
無論多么明媚的人,到了一定年紀,也會學著多想一些。
畢竟對湛秋而言,沈清慈是一個近乎陌生的人,幾個小時前才碰巧遇見,搭訕,請吃飯,又去而折返,自稱兩人有過矛盾,現在卻投懷送抱。
怎么說,都不合邏輯,是個奇怪綜合體。
這些觀察,是在沈清慈輕啄她兩下退開以后得到的。
沈清慈看見她白皙的臉頰上泛著紅潤,似乎被“輕薄”在微微不好意思著。就像在車上,自己給她展示頸上淤痧時一般,眼神不定,呼吸也亂亂的。
可愛異常。
同時,在那之外,是一小段看不明白的深沉。
沈清慈想,她也許在冷靜思考著,自己有沒有別的目的。
也許,在滿意著。
從前的相處都是湛秋主動,自己只是不拒絕。
但默許都會被湛秋當成自己愛她愛得無藥可救的表現,這次輪到自己主動,她一定在想,有個人怎么會這么愛她,被她迷得失去理智,毫不矜持。
沈清慈希望她在感情的揣摩方式上還沒有變,只需要自信地認為,她湛小姐的魅力就是有這么大,愛上她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就好了。
顯然,從表現看,湛秋也是這么分析的。
這段空白期沒過多久,湛秋就反客為主了,沒有客氣地重新吻過去。
并探進去深吻,沈清慈的唇在飲過冰水后發著涼,她用柔軟的舔舐將沉寂的荒蕪的都攪和得熱鬧起來。
沈清慈的唇形像一片盛開后被風吹落的花瓣,正如同幾個月以前,湛秋在寺院里石階上撿起的那一片。
空氣就此變得不再清爽,再準確點,從今天在美術角遇見沈清慈開始,湛秋就發現這個夏天是黏膩膩的,無處不在煽風點火。
沈清慈穿得半休閑半正式,穿了件版型松弛的亞麻襯衫,看著就透氣舒適,搭了一條深灰色的西裝褲。
卷發披散,鴉青色的睫毛在眼底落著一層讓人探究的陰影,風情都藏在若無其事的冷淡下。
畫家眼里,無疑她很美,她美得不張揚也不做作。
同時,沈清慈說話的風格,偶爾挑起的眉,彎起的唇,都讓人懷疑她在端莊的皮囊之外披了一層遮掩霧。
自大者會反復實踐,想走到霧氣后頭,看看是否會是想象中的模樣,還是會遇見意想不到的畫面。
跟這樣的女人接吻,湛秋沒有了置身事外的能力,勢必要被對方拉扯進深潭,讓遐想和渴望浸泡。
湛秋攬緊她的腰肢,她的腰身看上去纖瘦,摸上去更是,隔著薄薄的襯衣,衣下的體溫都傳導出來。
湛秋逐漸不滿,手抬上去,在她肩上按了又按,仍沒降沖動克制下去。
于是將她的扣子解開兩顆,緩緩撫摸上那處痧痕,剪得干干凈凈的指甲仍在上頭劃了劃,似乎在測速鋒利程度。
沈清慈的嗚咽之后沒有更多的表示,這是一種默許。
湛秋撫得本來沒有感覺的那道痕跡逐漸發熱發燙,像凝滯在那兒的血液要沸騰,從薄的肌膚里滲透出來。
肩帶的形狀也被描摹,肉眼看不出的暗紋此刻曝光。
湛秋貪涼,室內冷氣足的情況下,兩個人卻都在發汗。
被觸碰的人不僅沒有抗拒,還一如既往地安靜承受,期待著后面的發展。
但湛秋反而規矩起來,沒有再侵擾他處,就這么停下來,又抱住沈清慈。
“我們得洗澡,你先吧。”
沈清慈說嗯,但是抱湛秋抱得很緊,放在以往,她沒有這時多舌的習慣,但是今天她就是想跟湛秋說更多話。
她坦誠地:“讓我緩一會,我現在站不穩。”
“為什么?”
湛秋問,語氣里不是好奇,而是明知故問的曖。昧。
沈清慈也不示弱,附在她耳畔說了一聲,大概太過成人了,湛秋整張臉都燒起來。
湛秋洗澡期間,穿上酒店浴袍的沈清慈得到許可,坐在床上翻她的隨筆畫冊。
看畫上日期,這本是這個月才開始畫的,都是夏天的景色。
湛秋視角看出去,又用畫筆表現的夏天。
畫風介于卡通畫跟油畫之間,有的地方可愛,甚至抽象,有的地方又真實或有意境。
如果不是可以走這個風格,那就很簡單,畫家本人的基本功不夠扎實——這不是詆毀。
只有幾張,匆匆用鋼筆之類勾勒了簡單線條,更多的畫是有顏色的,水彩像潑水一樣的用。
因為自成一派,很多部分看不出畫的是什么,也許是沈*清慈的鑒賞能力還沒達到。
但她能輕松地透過畫面感受到作畫人的心情。
永遠是陽光明媚著,永遠是跳躍著,從一個色彩到另一個色彩,她連畫天空都不愛用藍色,而用各種彩色鋪。
沈清慈每一幅都看得認真,她今天鑒賞了太多畫作,一個不玩藝術的人,難得附庸風雅。
湛秋洗完澡,吹干凈頭發,穿著同款的灰色睡袍走到臥房,看見沈清慈盤腿坐在床上,對著畫冊走神,久久也不翻動。
一頭繾綣的烏發將她的面龐遮蓋許多,臉看上去還沒有湛秋的巴掌大,眉目間少見的舒展,似乎極度放松。
暗色的浴袍做襯托,更顯得她皮膚瓷白,脖頸上的痧顏色愈發唬人。
“有沒有喜歡的畫,我可以送給你。”
湛秋走過去,脫了鞋,與她面對面盤坐。
沈清慈徑直往前,翻到一張房間內部的畫,有床,長沙發,還有一張紅顏色的桌子。
地毯是彩色的,地上有花瓶和雜志。
“這張是你的臥室?”
“對啊,你看這個彩色玻璃的窗戶,從它望出去,可以看到草場,森林還有湖泊。”
“湛小姐住在城堡里?”
沈清慈笑,聲音輕柔得像在采訪優秀少先隊員。
笑完之后的呼吸總是深,她從湛秋吹得半干的頭發上,聞見清雅的香味。
湛秋則定定地看她,有片刻的失神,像被引誘了一樣,在沈清慈臉頰上親了一口。
之后又低頭繼續翻畫冊,為沈清慈介紹,“你看,這就是我的寶貝小馬,就是把我甩下去的那一匹,是不是很漂亮?”
沈清慈是門外漢,不懂一匹馬怎么樣長才叫做漂亮,也沒虛偽回應,如實說:“看著有點兇。”
“它多數時候都不兇,那天也只是意外,不能怪它,起碼它很很乖了,沒讓我傷到右手,我還能拿畫筆。”
溺愛的發言結束,空氣里都靜了一靜,湛秋順勢說下去:“也能做別的事情。”
她們倆坐在酒店的床上,可不是為了賞畫這么單純。
湛秋把沈清慈手里的畫冊收走,妥善地放在床頭,然后打開抽屜,取出了一盒已經拆封過的紙盒。
她連買指套也喜歡盒子花里胡哨的,這個盒面看上去像很多撲克牌的盒子。
沈清慈看見的一瞬間,盡量柔和了一晚上的面色難以為繼。
她極力委婉,聲音卻不自覺地冷下去:“大畫家出差,原來還常備這些。”
湛秋沒有領會話里的意思,理所當然地說:“出門在外當然要備著,萬一自己想用呢,你不用嗎?”
“不過我也不怎么想,這盒是新的,你看,一個沒少。”
她倒出來擺給沈清慈看。
在初次遇見湛秋并之后分開的那段時間,沈清慈像開啟過新世界的大門,忍不住想再探去,有過嘗試。
這也是湛秋初次去她家,她家里也有備著的原因。
但從湛秋生日宴分開后,她就沒有過深入式的自我安慰,倒不是刻意克制,只是她這方面的興致的確就淡了。
潛意識里她在回避,因為她體驗到的性的歡愉,全部與湛秋有關系。
而她失去了湛秋,所以推導至最后,難免低沉。
因此,她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湛秋自己會需要。
其二,據她對湛秋的了解,湛秋這類需求不多,遠不至于隨時備用。
最后,家里備著也就算了,出差統共沒幾天,特意帶著也太不可思議。
她很輕易分析出來,湛秋在跟她說謊,是善意的謊言,目的當然是為了不讓她掃興。
如果她們沒有遇到,今晚在湛秋房間里的人不會是自己。
她不認為湛秋該守身如玉,為一個沒在一起過的人,任何人都有在法律、道德允許內做忠于自我的事。
她不怪湛秋,但是這不影響她的心情一般。
以為甜,一大口咬下去卻發現是酸梨子,不知該不該咽下去。
她沒有表露出來。
她在意,又不在意,比起跟湛秋相處這件事,其他的不在她的考量之內。
房里只留了一盞臺燈。
這個夜晚遠比沈清慈想的要漫長,像把每一分鐘都拆開,細細劃分后又合起來。
她又發現湛秋變化的地方,她在床上的需求和尺度要勝過從前。
根本不像一個興致滿到隨身攜帶指套的人,像餓鬼轉世。
沈清慈被折騰后的意識有一大段是空白的,只記得她緊緊抱著湛秋,沒有允許自己說一些情動時很蠢的話,但是也不能阻止嘴巴發出羞恥的聲音。
湛秋像一個溫柔的獨裁者,態度很柔和,甚至會在她失控時輕輕跟她說一些哄人的甜蜜話,但是索取的行為不容商量。
沈清慈也沒討價還價,逐一配合了,也從中填補自己。
在最后的最后,平復時,腰間的酸脹和脫力后的困乏將她眼睛合上,怎么都睜不開。
她還沒忘記夸湛秋:“感謝你的馬蹄下留情。”
湛秋從后抱著她,被夸之后低低地笑了一聲。
“清慈,好夢。”
她輕聲說。
第97章 等不起的人是她
7月底的天像滾燙的美式,讓人直觀感到命更苦。
這天上午,烏淇的上司將本該如期舉行的周例會推到隔天,且本人沒到公司。
烏淇的工作之一是安排這位沈總的行程,行程表上今日沒有見客戶等外勤安排,說明是私事。
這件事在她枯燥的工作日里成了季度新聞。
放在別人身上那不叫事情,領導層因為加班頻繁,本來就不用打卡,人來不來公司沒人在意,下屬還盼著不來。
但這位領導自從空降烏淇公司,從四月至今,整個季度都像一臺永動機,孜孜不倦地運作,連在法定休假日都很少不到公司,從沒因私曠過工。
這年頭女人都很拼,年紀輕輕身居要位的更是沒幾個佛系。
但是烏淇上班沒幾年,閱歷有限,因此沈清慈是她見過最愛崗敬業以及神秘莫測的領導。
沈清慈愛崗敬業的程度雖然超過普通人,但一想到人家拿著高薪水,烏淇還不是很驚訝。
只是烏淇在哪人緣都很好,科技公司年輕人又多,她是那個私底下能把大多同事處成朋友,并常組私人局的頂級社牛。
唯有這個上司,跟她一點都不熟,神秘得像霧像雨又像風。
烏淇作為她的助理,每天跟她朝夕相見,但是無論是一個月、三個月過去,就是不熟。
沈清慈根本不給別人熟悉她的機會。
她名字里的“慈”字估計完全是長輩的一廂情愿,私下員工提到她一般用“瓷”替代。
這外號跟“花瓶”可沒關系,沒人敢嘲諷她的能力,單純為了表現溫度和質地。
沈清慈下班以后基本是人間蒸發,烏淇眼里的人間蒸發,不是說她人消失了。
如果發工作信息,她看見就會回,有時候一兩點還有回復。
“蒸發”指的是,你看不見她的生活軌跡,感受不到她的人味。
她好像不僅不生活在這個城市里,還是不實人間煙火的修道人,在哪座山頭貓著喝露水呢。
連她組織的聚餐活動都安排在公司食堂,生怕這群同事出了公司跟她沾上一點關系。
一個人除了工作話題之外,沒有半句閑聊,這在烏淇看來根本是不可能。
她之前的領導是一位比沈清慈年紀還大,按理跟她代溝更深的優秀中年女性,也強勢,也嚴苛,但是私下還愛跟她裝裝親近,聊聊父母、孩子,說說美容跟時裝,年輕時候有多少人追啦。
沈清慈不是,沈清慈仿佛沒有生活和愛好。
她也不是說天天擺著撲克臉,表情也有,也喜歡對著同事鼓勵或者客氣地笑笑,見到客戶也能侃侃而談。
但是,就是像個AI一樣,一舉一動好像都有流程,不做多余的事情。
有時候烏淇會高情商地夸領導的衣品跟妝容,夸她皮膚白底子好,連手都保養得得當。
哄領導開心罷了,職場舔狗總要有人來做吧!
她也無動于衷,偶爾是程序化地淺笑,禮貌說句謝謝。心情一般的時候連笑也沒有,點頭回應:“你也是。”
烏淇每次都翻譯成:你快滾。
幾天前,沈清慈難得提到私事,在茶水間悄聲問烏淇,哪家按摩店不錯。她還給烏淇解釋了一下,說最近肩頸很痛。
烏淇心想,哦,會痛,原來不是機器人。
面上一副狗腿相,不僅表露出心疼、擔憂,還體貼地提議她要先去醫院,拍個片子放心一點。
之后才給她推一家店,說自己媽媽常去,是那里的高級會員,自己也有去體驗過,可以幫沈清慈直接推薦。
前天晚上,烏淇跟她溝通工作時,她隔了四十分鐘才回復。
聊完公事以后,她告訴烏淇,剛剛體驗了肩背按摩,效果果然不錯。
這讓烏淇受寵若驚,感覺對面終于是個活人了。
翌日早晨,烏淇八點五十三分到公司,摸魚加慢速開工,十點多她的上司才到辦公室。
她準備了咖啡送過去,卻發現上司按摩完沒見精神更好,相反,是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還打了個哈欠,就當著下屬的面,實在沒控制住。
沈清慈今日別出心裁,穿了一件偏中式的上衣,領子上有兩道盤扣的那種。
辦公室溫度低,她這樣穿,烏淇倒不擔心她熱,只是覺得會勒脖子吧,烏淇是排斥任何高領衣服的人。
不過她的上司穿衣品味真的沒得說,這類款型的衣服,也只有脖子修長,人瘦穿起來好看。
烏淇又意外地發現,沒休息好的上司心情居然還不錯,態度比平時都好。
除了嗓音沒平時清晰,帶著一點啞啞的感冒前的狀態。
沈清慈喝了一口黑咖啡,居然還說了句“好苦”這種話,又問烏淇,能不能給她推薦幾家不錯的餐廳。
她補充:“景點哪些漂亮,要適合寫生,攝影的地方。”
如果說問到按摩店,還可以理解成她實在痛得不行,不得不求助于本地人。
那現在,烏淇心里的震驚,好比發現人工智能活過來了。
她說,“特別多,我整理個文檔發給您,您挑著看。”
沈清慈給了她個燦然的笑容:“好啊,麻煩你了。”
這次的笑容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這不在編程內,因為她笑時眼角彎起的弧度更大,將眼里的疲憊感都掃空了。
烏淇必須摸著良心地承認,她的領導顏值很高。
結果文檔昨晚才發出去,她上司就直接請假一整天,不至于立刻就去了吧!
玩耍也要拼效率嗎?
私底下跟同事們聊天,大家先是善良地表示了擔心,說沈總平時這么拼,之前又說過身體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又說,也可能是談戀愛了,畢竟沈清慈的行為太過反常。
[談戀愛?瓷都三十多了,難道還沒結婚?]
[三十多怎么了,你也三十多了,你現在愿意結嗎?]
[烏淇:沒結沒結,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比起戀愛,我覺得病了的可能性更高,實在想象不出來瓷談戀愛變成什么樣。]
[沒有男人配得上她,四愛我還信。]
[前提是沈總喜歡男人嗎?]
……
話題一下子延展出去太多,烏淇汗顏,也不敢接了,最終給沈清慈發了個慰問的消息。
這邊沈清慈一早起來,精心化了一個妝,在約定時間,按著湛秋給的地址導航到了藝術中心門口把車停好。
這是她職業生涯中為數不多抱病翹班的體驗,心情還不錯,沒有負罪感,有一種宇宙爆炸都跟她沒關系的松弛。
她在這時收到小助理的慰問消息,也沒否認,只順手回復說沒關系,休息一天就好。
新的助理烏淇是個關系戶小姑娘,這點全公司都知道,她從不瞞著但也沒刻意宣揚。
被塞給沈清慈時,那邊恭維沈清慈,說是為了多學點東西,讓沈清慈隨便使喚。
她工作能力也還可以,性格又是沈清慈覺得舒服的那一類,所以就一直用著了。
烏淇中等身高,是微胖得很好看的長相,看上去有活力,還十分好相處,很愛笑,說話時候會不自覺地晃一下腦袋。
因為出手大方,脾氣又好,人緣很不錯,除了沈清慈以外,跟部門里誰都處得好。
沈清慈由衷佩服也贊賞這樣的女孩子,只是她沒必要跟同事表示而已,所以并無私交。
這個藝術中心不大,活動也只是個小型的活動,可能還不如湛秋以往隨便參加的慈善晚宴、生日聚會規格大。
沈清慈提前檢索過,這活動沒有重量級大咖,是跟當地幾所大學的心理社團聯合創辦,主題是關注當代的心理問題。
除了學生,都是一些年輕的藝術家,有一點粉絲基礎,但是不多,因此現場參加的門檻不高。
雖然預約滿了,但是沈清慈有湛秋給的電子門票,也順利進去了。
至于湛秋能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沈清慈很想情人眼里出梵高一次,但理性讓她留意了一眼活動贊助,找到了答案。
她在開幕之后見到了湛秋,湛秋今日打扮得很潮,很像一個玩藝術的富N代了。
耳釘、項鏈、手鏈等配飾都張揚藝術,雞零狗碎點綴了一身。
湛秋的藝名甚至就叫楓葉,作為才出道的新人被介紹時,現場很多人不知道她是誰,也沒看過她的作品,但仍在她露面時熱情地表示欣喜若狂。
沈清慈聽到身后年輕男女跺著腳激動感慨,似乎都沒想到會遇見個顏值這么能扛的。
還有人問,是不是請哪家的明星來坐鎮了,怎么現實中有女生能這么美。
沈清慈一面享受于湛秋被別的長眼人夸贊,一面,她覺得張成帆應該再多保護湛秋一點,這樣放出來會安全嗎?
別人罵湛秋畫得爛,心理咨詢師勸得住嗎?
沈清慈想得焦慮。
湛秋朝她投來目光的那一瞬,沈清慈想到那天晚上,湛秋曾經在她耳畔喊她清慈,那語氣和擁抱都令她無比熟悉。
如果不是進行過自我介紹,她會認為湛秋還記得她,還在溫柔地喜歡她。
那天她們睡得遲,早上她的工作日鬧鐘又準時響起,響了不知道多久,她才聽見。
她抬手關了,想再睡,發現睡不著了。
身邊湛秋的睡顏一如既往,讓人看了治愈,好像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唾手可得。
她在沈清慈身上留下的杰作被夜晚翻過去后,殘存著線索,脖頸附近咬下的印記,索求過度后留下的酸與痛,還有心里空缺部分重新脹了起來。
這些都讓沈清慈產生錯覺,她們對彼此的身體都很熟悉。
沈清慈走前也沒有喊醒她,只是寫了一張紙條壓在她床頭,[我先去上班,明天見——8:17。]
完全可以發微信,但寫字能傳遞的情緒不一樣,她知道湛秋會有感受。
她希望湛秋感受很多很多,然后像以前一樣靠近她,喜歡她。
湛秋睡到中午才給她發了個“OK”。
當晚沈清慈得了烏淇的攻略,想請湛秋再吃一頓飯,但是自覺太殷勤,不知道好是不好。
更重要的是,湛秋沒有主動喊她,除了發電子門票以外也沒有跟她聊別的事情,在她們發生關系之后。
這是不是代表湛秋沒有上心?
她擔心是的,也為之低落,她疑心自己并沒有多大魅力,只是過去的湛秋恰好喜歡過去的她。
現在一切未知。
可她現在做不到無所謂了,也不能再等著人家主動了,等不起的人是她。
所以她發出邀請,很遺憾也很安慰的是,湛秋倒是表現得很愿意,但是走不開,她在跟活動主辦團隊一起吃。
于是她們今天才見到。
湛秋應該看出了她的思念,朝她笑了一下。
沈清慈還沒回應,就聽后排人激動,“她還給我拋媚眼了,不行,想加微信。”
沈清慈努力不讓自己在湛秋視野范圍內垮臉。
第98章 這里不是第十九街
烏壓壓的人群里,湛秋輕而易舉就找到了沈清慈。
工作日的活動,加上是跟高校合作,現場來的多是年輕人,平均年紀都在二十出頭。
沈清慈倒不是看上去不夠年輕,但站在一群目光稚嫩的小朋友里,氣質格外不一樣,像帶隊出來的輔導員。
盡管她已經穿得偏休閑了,跟旁邊的大學生沒區別,黑色的短袖,穿一條未過膝的短裙。
這個打扮讓湛秋眼前一亮,可見沈清慈做了功課,沒把那一身的班味帶進藝術天堂里。
她朝沈清慈打了招呼,沈清慈身后幾個小姑娘倒是先有反應,熱情地揮揮手,不知道的以為是來追星的。
沈清慈本人則很矜持,回給她一個溫婉得不能再溫婉的笑容了,還算是帶著點甜意,看得出來心情十分閑適。
湛秋看了眼她的膝蓋,有人連膝蓋都塑得很美,不合時宜地想到前天晚上。
她發誓,自己平時不是滿腦子不健康思想的糟糕人類,起碼在正式場合里很專心,也不是個重色之人。
但是跟沈清慈女士上次見面太過充實刺激,快把酒店房間的冷氣都從涼爽做成了熱風。
兩個人流了一身汗,床單上也是一片狼藉。
沈清慈的配合度極高,從表情到聲音的反饋也抓人,每一個階段都有恰好能勾住湛秋的小鉤子拋出來。
湛秋這輩子什么好東西都享受過,唯獨在這方面閱歷有限,哪受得了。
背上被沈清慈抓破了幾道,當時湛秋陷入快感,哪怕結束后也沒感知到。
昨天中午沖澡時才感覺到有點疼,光著身子在鏡子前側看了一眼,好幾道血痕,心想兩個人都夠沒輕沒重的。
所以她這兩天腦海里總不時飄過靡靡之音,總在回味,今天看見真人當然更容易想到。
這種場合下想到私密的大尺度戲份,也許會竊喜,但正常人并不會特別享受,反而帶著一點別扭和心慌。
想盡快結束活動,然后找個沒人的角落再細細地想。
可惜不能,于是她將視線從沈清慈身上挪開,專心于當下的事。
她的心理咨詢師曾說過,不必專注于對抗“我不想要”的事情,而是要去關注“我想要”的事情。
滑雪時眼睛若只盯著障礙物,則大概率會撞上去。
這次藝術活動的主題關于心理健康,湛秋提前彩排過,流程走得很輕松。
這樣的活動她不想做主角,既然只是以畫家身份出席,她就拒絕了所有出風頭的單人環節。
主辦方給她準備了發言稿被她放棄了。
到了需要嘉賓創作的環節,湛秋跟其他受邀到場的人一樣,現場即興發揮了一幅畫。
她同時也很享受,不覺得在專業的畫家面前創作露怯,風格獨樹一幟是好事,畫風不成熟、基礎不扎實就繼續練唄。
她又不怕人說她,她自己喜歡就夠了。
畫上需要寫落款,現場允許有互動環節,每位嘉賓都可以選觀眾上來合作。
湛秋說自己的字不適合寫在這幅畫上,要選一位觀眾幫忙。
有幾個人火速將手舉起來,有位個子高的男生估計屬猴的,差點沒直接躥起來。
湛秋忽略閑雜人等,只盯著沈清慈看,直到沈清慈被注視著將手舉起,還沒抬過肩,她就說:“好,就你了。”
她將筆沾取了同色系的顏料后,遞給沈清慈,“麻煩在左下角燭臺上面幫我落款,楓葉,日期。”
沈清慈彎腰觀察著怎么下筆,低聲問:“為什么喊我,很多人毛遂自薦。”
湛秋微笑著給她指:“別人我不了解,你的字跡我喜歡。”
沈清慈知道她為什么這么說,果然功夫不白費。
現場留的創作時間有限,畫的內容也簡單,湛秋不知是不是出于那晚跟沈清慈聊天的靈感,畫了溫馨的臥室一角。
桌上蠟燭暖黃色的光溫暖地照在一旁冰藍色的花瓶和潔白的花束上,冷暖對比,更顯溫情。
治愈風讓沈清慈認為自己的字也并不適合出現在這幅畫上,才問了湛秋。
但湛秋既然說喜歡,她也不想考慮太多。
按著湛秋的要求,將字跡盡可能縮小,排了一下版,不使其突兀地將字提上去了。
湛秋全程關注,貼靠在她的左臂,她卻覺得右手在發麻。
楓葉兩個字,一筆一畫寫得幾乎打顫,發揮一般。
這些作品之后會在藝術中心展覽的長廊上展示一段時間,期間可以出價收藏,作品所得將全部用于高校心理健康活動的經費。
之后是簽名環節,其他人都有作品,出版了插畫集或者繪本,粉絲大多帶著作品而來。
湛秋是新人,好在有人喜歡她的畫風和她,兌換了紙質入場券的觀眾剛好請湛秋在上面簽字。
沈清慈沒有過去排隊,站在不遠處等著。
旁觀者清,她看的很清楚,那些人對湛秋畫風感興趣的有但不多,大多數人是對湛秋的臉有興趣。
不是拿鏡頭懟著拍,就是過去合影,好幾個還想要微信。
沈清慈不清楚一個藝術家該有的心理活動,但是有點擔心,這樣會不會傷到湛秋的自尊心。
她以畫家身份參與,但是她的藝術并沒有幾個人欣賞。
就連自己,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湛秋忙完一圈,主動朝她招招手,沈清慈才走過去。
湛秋笑問:“這位女士為什么躲在角落,不想來要我的簽名嗎?”
沈清慈擺出客觀原因:“我身上沒有紙張。”
“那怎么辦?”湛秋事不關己地笑。
沈清慈隔著桌子彎腰湊近她說:“下回我再帶著紙筆去找您簽字。”
湛秋被她身上的香味抱了個滿懷,“好,看在熟人的份上,給你加個班。”
“下午還有安排嗎?”
湛秋說:“有的,要配合著再拍一個短片。”
沈清慈擔憂:“你拋頭露面沒關系嗎?”
“哦,不是通緝犯應該都可以的。”
湛秋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是說,安全嗎,你姐姐允許的嗎?”
沈清慈不是封建余孽,她只是知道張成帆有刻意將湛秋護起來,網上關于祁水二千金的消息和照片都有限。
湛秋一旦開始參與到這個圈子來,無疑曝光度更高。
若是喜歡被關注自然是好事,只是一定程度上也影響生活的自由度。
比如湛秋今天出現在這里,有心人如果找過來,難保不會別有用心地接近——比如她沈清慈。
湛秋看出她的緊張,彎眸安撫:“放輕松,法治社會。再說我也沒出名到那個程度啦,沒關系。”
沈清慈相信她有自己的考量,不再多說,“中午跟晚上還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安排是這樣。”
于是沈清慈明白,這一天她都不能跟湛秋在一起了。
她吞下失落,“哦,好,那我可以回去了。”
“你想約我是不是?”湛秋問。
沈清慈承認:“是,我請了一天的假,想約你出去玩。”
湛秋意外收獲這么大方的告知,笑了一下,抽時間給她:“白天是沒機會了,改日。或者結束晚宴之后,你有時間,我們可以見。”
“我去找你,還在那里住?”
“嗯,后面我都住在那。”
沈清慈記下了,又聽湛秋壓低聲音說:“剛好給你看看你的功力。”
“什么?”沈清慈沒聽明白。
“我的背上。”
這下沈清慈一秒明白,面頰一熱,將眼神躲開了。
她甚至刻意不去抓,好多次想借力舒緩時都及時收住了,但還是有沒控制住的時候。
“你身上有留痕跡嗎?”
湛秋問她。
這個問題沈清慈沒來得及問,工作人員就過來催了,于是沈清慈告辭。
沈清慈當天聯系工作人員,表示愿意收藏湛秋的作品,卻發現那幅畫已經被人定下了。
她告訴工作人員,自己愿意出高價買下,請求幫忙協商。
對方表示不肯讓。
沈清慈有些泄氣的同時,也蠻高興,這是好事。
這說明有人真正喜歡湛秋的作品,湛秋會高興的。
只是她跟湛秋的第一次合作就這樣拱手讓人了。
她打算見到湛秋,提醒她把那晚說好的那幅畫送給自己。
沈清慈白請了一天假,下午就回去工作。
到了晚上,她從公司離開,回住處弄了一點吃的,洗了個澡,水沖到背上時想到湛秋的“控訴”,難為情地閉上眼。
這時的湛秋該結束了飯局,卻發來消息,說晚上有事,讓沈清慈先別過去了,改日再約。
一盆冰水從頭上猛澆下來,澆得沈清慈頭昏腦漲,全部期待都化為烏有。
她看著言簡意賅的兩行字,不知如何消化。
為什么突然變卦?
理由呢?
湛秋從前絕不會這樣隨意,起碼會說清楚。
這個念頭令沈清慈更加心力交瘁,別想了,沒有從前了,從前的湛秋被格式化了。
她既然享受于乘人之危的接近,就要接受跟從前的落差。
這里不是第十九街,畫家也不會說歡迎光臨。
湛秋這邊出了意外,不好跟沈清慈解釋的那種。
晚上的聚餐還沒結束,她就被顏樂聯系了。
她原本不想搭理,想著敷衍幾句就結束,后來發現顏樂也入住同一家酒店。
并說想跟她聊一聊。
于是,她只能讓沈清慈改天再過來了。
“你怎么還是來了?”
湛秋沒掩飾自己的不高興,奔波一天,她累得打了個哈欠。
本來還能期待夜晚,現在被攪和了。
顏樂直言:“想親眼看你參加第一次活動。”
湛秋怔了一下,才說:“你今天也去了?我怎么沒留意到,沒人認出來你嗎?”
顏樂本來想說你哪有心思看我,改成了笑容:“我會易容術,沒那么容易被發現。”
湛秋勉強對她笑笑:“那你應該告訴我呀,怎么不聲不響。”
“看阿秋在忙,我不想添麻煩,但我把你的作品買下來了。”
湛秋點頭,沒說話。
“阿秋,你有點失望?”
“不是失望,我原來以為是陌生人買的,這是一種認可。你買的就另當別論,更多是一種……”
“溺愛”兩個字湛秋又覺得不妥當,“鼓勵吧。”……
“好,知道了,下次我把鼓勵大畫家的機會讓給別人。”
湛秋客氣笑了一下,催進度問她:“你要跟我談什么?”
她提前打斷顏樂的話:“如果是情感一類的,你知道我不想聽,怎么談也是這樣。我不知道我以前愿不愿意跟你聊,但是現在我半句也不想談了。”
“為什么呢,因為沈小姐?”
顏樂的笑容沒有瑕疵,仿佛沒有情緒。
湛秋心不在焉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翻過去看掌背,語氣帶著疑惑:“跟她有什么關系,你也認識她嗎?”
“認識。所以我很好奇,她是什么時候聯系上你的?”
湛秋頓時認為這位大明星挺不可理喻的,有點惱火。
“是我聯系的她。”
第99章 “給我點獎勵,好不好?”
“什么?”
顏樂反問,一時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能理解。
湛秋承認說話有賭氣成分,她一向不喜歡應對復雜的事情,一次兩次的討價還價還好,反反復復簡直成了精神虐待。
看見顏樂表情崩掉,湛秋心里又一軟,想到自己太惡劣,人家畢竟大老遠來。
于是收回脾氣,“好了,是我瞎說的,誰也沒聯系誰。我跟她偶遇,她外調過來幾個月了,我又來出差,有天晚上逛街意外碰見了,我就順便邀請她來活動現場。”
“你不信嗎?”
她看見顏樂哂笑,不過也沒有心虛,雖然省略了“順便邀請”的具體內容,但整體上就是這樣啊。
“這么有緣。”
顏樂兀自品了品,拋開其中的刻意成分,她跟湛秋從沒有這樣的緣分。
也許年幼時候還有,靠著家里面的關系,也算是朋友,湛秋對誰都很好,也不管別人會不會因此喜歡上她。
但隨著她出道和忙碌,湛秋就很輕易把她忘記了。
她問湛秋:“你沒有把她給忘記?不會所有人你都沒忘,只是忘了我吧?”
湛秋想了一下,“也不是,我忘了很多事情。沈清慈,本來我也記不清的。”
顏樂好受許多,雖然這個好受沒有意義,“那你知道你們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嗎?”
“知道啊,她都告訴我了。”
湛秋就算不知道也不想等她科普:“顏樂,你放心,我的事我自己有數,我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一切都好,我希望你更多的關心自己。”
“你工作夠辛苦了。”
湛秋完全發自內心,她不想顏樂那么執著,而且現在這樣特別像“正室”找過來了,在這給她做審訊呢。
“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歡你,但我……身無長處,就是瞎過過的。我在國內很多地方,都能看見你的海報,你很優秀,我配不上你的……”
這段掏心窩的話,湛秋說得無比艱難,斷斷續續,慢吞吞,顏樂也聽出來了。
原因顏樂清楚,她是了解湛秋的,她知道湛秋自信自滿,從來都很愛自己,贊許自己身上的一切,因為所有人都是這樣捧著湛秋。
這樣一個驕傲的人,為了能委婉拒絕人,說出自己沒優點,配不上,也真是委屈了自己。
她忽然眼睛發酸,在再次被遺忘以后,明白自己真的強人所難了,這兩年沒有沈清慈,湛秋也沒有跟她多親近。
何況沈清慈又出現了,她們兩個人站在一起說悄悄話,熟悉得好似這兩年沒分開過。
顏樂見慣了虛假的感情,會本能抗拒和質疑這類所謂的真誠。
她說:“你是因為忘記了才說這些話,在你失憶之前,我們其實是默認在一起了。”
湛秋靜默片刻,承認顏樂演技還不錯,“你忘了聊天記錄還在,阿樂,我們一句過界的話都沒有說過。如果默認了,我想內容不是那樣清水的。”
她成功把顏樂逗笑了,她太聰明了,騙不住,這個破綻又找得很有意思。
可是笑完又難過,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湛秋“清水”,可是她連今晚想留下來的話都不敢睡。
一說,連現在這樣的交流也沒有了,湛*秋會很生氣。
上次她們就因為這個大吵一架,直到湛秋受傷才又見面。
“但你吻過我怎么說?”
她偏要耍賴。
“會嗎?有嗎?”
湛秋眉頭都要擰一起去,像中暑一樣崩潰。
“你既然都忘記了,又怎么知道不存在?我們倆既然吻過,如果我當真了,又怎么辦?”
湛秋做了個拜佛的動作,像許愿一樣:“那你現在不當真,好不好?或者我補償好嗎,只要你別往心里去。”
她的話天真又傷人,顏樂對她笑笑,“逗你玩的,阿秋,早點休息吧。”
她離開房間。
湛秋被氣到大失眠。
烏淇發現這兩天的上司心情又很一般了,真是一天一個樣,好在她很有品,沒有隨意發火或加工作量。
就是又變得很機械了。
從早工作到晚,再也沒說過咖啡苦,肩頸疼之類的人話。
烏淇不免戰戰兢兢,但心情又特別好,誰能信啊,昨天她在購物中心偶遇了顏樂。
她以前是顏樂粉絲,也是有追過線下的,后來工作了才沒精力追星。
這件事她在公司大肆分享了一番。
她的上司估計也聽到了這件事情,在茶水間問她,“你在哪里看到的顏樂,是來工作的嗎?”
“不,是私人行程,我搜了一下,都沒人知道的。”
她發現上司對此感興趣,這太那得了,心想說不定同擔,“她當時站在一個廣場前,看著她自己的巨幅海報,特美,那個氛圍感,像在拍城市宣傳片。我都沒上前打擾。”
烏淇很懂分寸感。
豈料上司聽完,擺了一幅顏樂黑粉的表情走掉了。
不會是對家吧!
湛秋回絕完沈清慈之后,沈清慈只回了一句“好”,之后什么都沒發。
湛秋知道她也忙,又是個工作狂,估計不在意,就沒多想。
隔天湛秋本著好聚好散以后還是朋友的禮貌精神,請顏樂吃了飯,還陪同去了趟購物中心。
顏樂沒怎么喬裝,湛秋卻包裹得嚴嚴實實。
顏樂問她為什么?
湛秋說自己現在是個三流小畫家了,露過臉的,本來仗著糊沒人在意她是誰,在顏樂身邊一站就火了。
“火不好嗎?”
“好,但是德不配位,到時候人家會罵我。”
湛秋一本正經。
語氣可可愛愛,顏樂笑。
“我讓你壓力太大了。”
顏樂知道這一直是個原因。
“有一點,不過做張成帆妹妹的壓力更大。”
湛秋高情商地說。
將顏樂送上去機場的車后,湛秋開始自己的采風計劃。
直到兩天過去,她才品出了沈清慈有可能在生氣,不然不會這么安靜。
不僅沒找任何話題聊,也沒約下一次見面。
她一想,那個事是不厚道,她認為自己應該解釋點什么,但是沒想好怎么解釋。
確實有事嘛。
這天湛秋閑逛了一天,手里的美式剛喝了一半,冰塊將酷暑消了大半,她看著街頭的光影,忽然認為她應該主動找沈清慈。
也許沈清慈不單單是不打算再理她,生氣什么的,可能也不確定她在不在忙,不好意思打擾她而已。
湛秋很擅長體貼別人,這個毛病改不掉。
但就在她準備找地方坐下,好好組織短信時,沈清慈居然發了一個“偷看”的表情包過來,非常可愛的那種。
[畫家有空嗎,下班一起吃個晚餐?]
湛秋樂了,回她:[好啊,我來請嘛,你定地方。]
沈清慈立即發來一個餐廳的位置,說,據說很好吃。
湛秋表示收到。
湛秋回酒店收拾,提前一步到達餐廳,沒過多久,沈清慈也到得非常準時。
看穿著是從辦公室出來就直接過來了,跟參加活動那天的裝束判若兩人。
“沈總好。”
湛秋要與她握手。
沈清慈也配合地禮貌握住她,“湛小姐久等。”
兩個人真像客戶見面,湛秋覺得好玩,心情也不忐忑了。
問她:“這兩天是不是比較忙?”
沈清慈看著菜單頭也不抬:“還好,我以為你比較忙。”
湛秋看她表情,總覺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晚餐好吃,湛秋非常喜歡。
沈清慈跟著開心:“我的小助理是本地人,她的推薦。”
“年輕人都很會選吃喝地方。”
“對了,她還是顏樂的粉絲,前兩天據說見到顏樂了。”
沈清慈淡淡地說,看見湛秋表情凝了一瞬,之后才靈動起來:“那不奇怪。”
她幾乎就能肯定,顏樂來找過湛秋。
在另一個人出現時,湛秋可以輕易推開她,且這兩天不再聯系她。
放在以前,沈清慈想也不想,就會把湛秋這人冷處理了。
湛秋做出選擇了,她不屑于跟別人爭搶。
這次,她的本能也讓她怒不可遏,不想再理湛秋。
萬一湛秋跟她說謊了呢?
她怎么還能保證,湛秋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湛秋。
但是,她對比過,好像跟再也不能聯系湛秋比起來,這些“不甘”又是能忍下來的。
站在湛秋的角度,同樣是都忘記了的人,一個是父母都認識的發小,一個只是個陌路人。
該偏重誰,一目了然,跟上不上床沒關系。
她憑什么以她的需求,要求湛秋做出取舍呢。
從前湛秋愿意選擇她時,不愿意的人難道不是她嗎?
這樣一想,沈清慈自虐自嘲地想,這些苦是她應該吃的。
她還是主動聯系了湛秋,并順利跟著湛秋回了酒店。
因為早晨她就有想法,所以甚至帶了過夜的衣物和用品。
一進房間,她們還沒說話,湛秋先莫名其妙將她壓在椅子上親了一遍。
沈清慈喘著氣貼著她耳朵問:“你這么饞,這兩天餓著了?”
湛秋被這類隱喻問得都有點不好意思,又覺得奇怪,沈清慈可能想歪了。
“回味了好幾天,才消化完。”
她解釋。
于是兩人各自洗了澡,因為沈清慈有些工作要處理,今晚是湛秋先去洗澡。
沈清慈洗漱出來時,湛秋還趴在床上玩抽卡類的游戲。
她看了一會,跟從前那個畫風不一樣了,但看上去一樣的無聊。
這類游戲好像也是她咨詢師給她推薦的,據說活躍大腦。
沈清慈怕她不知道自己擅長這件事,“我的抽卡手氣還不錯,需要幫忙嗎?”
“你也玩這個游戲?”
“我不玩。”
湛秋奇了:“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手氣好?”
“以前我有一個朋友,沉迷游戲,手氣又差勁,經常死皮賴臉地懇求我幫她抽,每次都很滿意。”
沈清慈趴在她的背上:“你要不要試,如果抽到你想要的,給我點獎勵,好不好?”
第100章 “不是想,我在追你”
夜色闌珊而可愛,街燈閃爍,明處可走馬,暗處供觀花。
整座城市的盎然夏意都闃寂無聲,鮮綠變成深綠,于晚風中搖曳生姿。
暑氣被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剝褪,終于得良夜清爽。
從耳畔到頭骨,心臟以上連片的酥麻和戰栗被那一句話鉤帶起來。
耳根發軟,疑心這是句極具天賦的情話,腦內翻騰,恨不得再聽上一萬遍。
沈清慈怎么會這樣跟人講話。
她還親昵地趴了半邊身子在湛秋背上,湛秋感到有一點沉,床墊也跟著往下陷了半寸。
這份沉意讓人覺得踏實,寧和,還有放松。
像按摩時,按摩師將部分身體的重量放上來,緩解著一些不適。
湛秋很喜歡這個感覺,她身體動彈不得,就只能側過臉去看。
沈清慈的下巴抵在她肩上,遮擋住床頭大半的燈光,背光下沈清慈的面容含蓄地帶著一種癡情的注視。
好像被這樣的目光看久了,就會無法自拔地陷進去。
湛秋輕易就能聞到她身上洗護用品綜合后的清爽香氣,仿佛有麻醉的功效,令人遽然發醉。
視野模糊起來,感官卻更加清晰。
這間酒店薄軟的睡袍以舒適聞名,親膚的布料自然籠不住懷中的豐盈,柔軟地壓在瘦得凸起的蝴蝶骨上。
湛秋感到舒服,但不曉得沈清慈覺不覺得硌。
湛秋的嗓子都變得干澀,張口還沒說話,就被牽扯得想要咳嗽。她忍下來,用輕弱的聲音問:“你想要什么獎勵?”
她不認識沈清慈。
這樣子的沈清慈她沒有見過。
但她什么都有,也不吝嗇。如果沈清慈從前不認識她,她會提醒沈清慈,她很富有,愛跟鈔票都很多。
沈清慈如同把陷阱布置好的獵人,聞言笑了,萬種的風情都在她眉心處暈染開。
“我想要你。”
果然,不用湛秋提醒,沈清慈的告白也赤。裸。裸的。
她不舍得再壓湛秋,往旁側撐,不用于支撐的手,順勢就擱在湛秋身上,沿著一路曲線上到腰際。
在腰窩處打了個圈,食指在上戳戳,漫不經心地追問:“好不好?”
“我好的啊。”
湛秋忍不住去撫摸她的唇瓣,語氣黏黏糊糊地說:“沈小姐也餓得不輕。”
沈清慈于是也趴著,正兒八經地幫她抽,用光了抽卡機會。
果不其然,她手氣不錯,比湛秋要好得多,但是確實沒有抽到湛秋指定的那張。
她的眼神隨即暗下去,就好像這種全然隨機的概率真代表著什么,仿佛她從此就失去了什么。
看得湛秋非常不好受,好像被她那股破碎感給濺到了一樣。
湛秋把手機扔開了,吻她失落的眉眼,冰冰涼涼的唇,“這類游戲的意義就是失之交臂。”
“只有錯過之后再得到,才會真正地快樂。如果次次唾手可得,再歐的玩家也很快不想玩了。”
湛秋溫聲告訴她。
“你的手氣的確很好呢,你不知道,平時我收集它們有多難,你看你一次幫我集齊了,只差那一張而已。”
沈清慈想說什么,她的唇又被湛秋封上,濕熱的吻極大程度地緩解了湛秋的干渴。
“你還是可以要我。”湛秋說。
湛秋的手從她睡袍帶子之下伸進去,倏然一驚,眼睛都直了。所有理性不理性的意識都被捆在一起,一同焚燒殆盡,光火就從那里蔓延,將整個夜晚燒得恍如白晝。
沈清慈衣袍下空無一物,她是這樣走出來,趴在自己背上,跟自己聊游戲,許愿,接吻。
她怎么能這樣呢,湛秋覺得鼻腔里都在發燙,好像再不做點什么,鼻血就會順延而下。
一整個夏天都可以濃縮為一夜。
這一夜是長是短,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
凌晨,在說好結束時,湛秋壓在她背上說:“我怎么覺得我們之前做過。”
沈清慈沒有多說,反而語氣纏綿地問:“因為對我的身體很熟悉嗎?”
這句話湛秋沒有回,分明手掌也濕了,只是不知道火星又點著了哪兒,失控地燒起來。
日上三竿,沈清慈的鬧鐘響了。
這次湛秋跟沈清慈一起醒的,不知是她睡得淺,還是沈清慈睡得太沉,鬧鐘已經響了很久。
清晨就這樣坦然地出現在她們眼前。
沈清慈坐在床邊,小口喝著水,補充缺失的水分。
湛秋也醒了,兩個人對視著無言了一陣,沈清慈發現湛秋好像沒有以前那么愛說話了。
這個發現讓她心里頭不是很好受。
于是她知道自己需要先開口,想了一下,她說:“昨晚有沒有抓破你的背?”
湛秋翻過去,趴在枕頭上說:“你來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感覺不到痛嗎,不痛就沒有。”
沈清慈一邊說著,一邊壓著被子跪爬過去,幫她檢查。
她邊看邊拿手去撫,確保沒有傷口類的凸起。
“沒有,我昨晚有注意,我的指甲也剪得很干凈,不會刮到你了。”
“好呢,謝謝體貼……”
湛秋輕盈的聲音頓時停住,沈清慈居然在她裸。露的背上親了一下,剛喝完水的嘴唇也是涼冰冰的。
湛秋被這樣出其不意的吻弄得整個人發軟,趴在枕頭上,心里倒沒有多少綺念了。
她有一點害羞,同時心里有一片盛夏的熾熱,柚子一樣的酸甜。
沈清慈也只是想親親她,沒有更多的想法了,兩個人在事后的清晨都清心寡欲,不肯再花精力折騰。
沈清慈喜歡這樣的早晨,好像早晨原本就該如此,說說話,親吻對方最美的地方。
她徹底意識到自己喜歡,是在湛秋離開很久之后的一個早晨。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要比湛秋更遲鈍。
那應該也是一個周末,只記得她準時醒來,也坐在床邊。
不想再睡了,但沒有力氣站起來去拉開窗簾,不想曬太陽,也不想去面對這一整天的空閑。
一個被她死死壓住,想都不許自己想的念頭升起來:如果湛秋在就好了。
這樣的早晨,她們可以說說話,一同吃早餐。
她還莫名其妙地流了兩行眼淚,暗嘲自己怪虛情假意的,湛秋在的時候,也算對她掏心掏肺,她就是不認為那個人適合戀愛。
或者不認為自己適合戀愛。
大家好像都認為自己有愛的能力,生來就有,但真的會用嗎?她總這樣去想。
當然,湛秋走后,即便后悔了,她也知道她們不適合。
偶爾在新聞上看見祁水相關的訊息,她都會在想,如此煊赫和富庶的集團,養出一個自由爛漫的大小姐,是情理之中。
跟自己這樣平凡的人又有什么關系。
水月鏡花,撈也撈不起來。
包括現在,她坐在這里,她就真認為她適合湛秋,她的性格、家庭以及能力,足夠她跟湛秋長長久久地擁有幸福嗎?
沈清慈沒有突然進化成新人類,她像從前一樣,有無數的憂慮。
她這樣的人并不可愛。
但跟以前不一樣的是,她清楚地自己當下想要什么了,也清楚如果失去她的痛苦不會比以前少。
她想要,去爭取就好了,湛秋怎么想那是湛秋的事情,未來怎么樣那是未來的事情。
現在這個早晨,不正是她豁出去了換來的嘛。
開心嗎,開心。
也就夠了。
至于湛秋前幾天把她拋在身后這件事,她不會再提了,顏樂也不提了,人不能既要又要得。
湛秋發現她半晌不說話,問她:“你是不是要去上班了?”
“今天是周六。”
“噢,難怪你不著急走的。”
“你上次說要送我的畫,今天能送嗎?還是原稿不能送人,需要等一段時間,你們藝術家有沒有講究?”
沈清慈唯恐唐突,認真地了解。
“我沒有講究,過會就給你。”
“我還記得自己是來要畫家簽名的。”
“對,要簽名。”湛秋悶在枕頭里笑,還是不想離開床。
沈清慈問:“你簽哪個,湛秋還是楓葉?”
“你喜歡哪個名字?”
“楓葉。”沈清慈說。
湛秋只是笑笑,動了動頭表示答應。
沈清慈等了須臾,主動提出:“你要喊聲清慈。”
湛秋昨晚沒有這么喊她了。
湛秋這種時候總是乖巧,“清慈。”
沈清慈滿意了。
“你的名字真好聽啊,聽上去清脆脆的,又很溫柔。”
“我的人呢?”沈清慈問。
“那可能需要再了解了解了。”湛秋表現出嚴謹。
“那好,今天你有時間跟我約會嗎?”
沈清慈低頭湊近她發問。
湛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眉眼驕傲道:“要約我的人很多。”
“我知道,怪我忘記提起預約了,只能現在問你有沒有時間。”
沈清慈從善如流地順著。
湛秋繼續拿喬,“時間也是有的,就是要看你有多少誠意了。”
沈清慈很干脆地說:“我來安排行程,我來買單,車接車送,絕不讓你操勞一點,好不好?”
湛秋表情豐富,似乎這才后知后覺地聽出來,問她:“你想追我啊?”
“不是想,我在追你。”
沈清慈糾正,解釋道:“從那天晚上跟你搭訕,請你吃飯開始。”
“我追的不夠明顯是不是?”
湛秋點頭:“太含蓄了,我還以為你認為這樣的相處就夠了呢。”
沈清慈很認真地答:“傻子才會那樣想。”
——你是否認為我不懷好意?沈清慈問。
——歡迎。湛秋笑。
傍晚起了風,澆熄部分暑氣。
烏淇抱著寵物犬進店等友人來,在跟愛犬互動時,眼一抬,破天荒見到談笑風生走進店里的上司。
上司沒看見她,滿眼都是身邊人,路過烏淇時正在說話:“吃完要回去了,不想去江邊散步,累都要累死了。”
累都要累死了。
瓷總還能這么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