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love moon·051
不知是誰先解開對方的衣服,等賀初月回神時,她的手已經搭上他的腰腹,指腹下凸起的紋路讓她不禁在接吻時分了神。
一吻結束,她喘著氣:“你的腹肌這么緊實,平時也沒看你去健身呀。”
男人的喘息不比她平穩多少,雙手撐著身子,低眸瞧她:“晨跑。”
床頭的燈留著沒關,此刻正好能將兩個紅潤的臉照個清楚,同時還有他眼底的欲望。
賀初月枕在枕頭上迎接他的對視,一想到等下發生什么心口就劇烈跳動,同時,雀躍緊張。
他啞道:“還來嗎?”
“來。”
他張口咬著她已經紅腫的唇,輕輕地摩擦,一聲聲羞憤又明亮的響聲爆開,點燃曖昧的空氣。
他舌尖靈活地挑開她,纏繞著吮吸。
他的吻技進步了不是太多,起初還是賀初月帶著他,現下已然出師,甚至光是親吻就足以讓她渾身酥軟。
賀初月漸漸有些受不住,撐著的脖子也開始發酸,眼見就要滑下去,肖知言手臂攬在她的后背,她被他半扶著親吻。右手搭在他的手臂,感受著他飽滿的肱二頭肌和逐漸加重的呼吸只覺得面熱。
肖知言的身材不是一般的好,肌肉緊實皮膚也白,渾身一絲贅肉都沒,腹肌也是整八塊。在第一次的時候賀初月就領略到了。
“真不明白我哥哪根筋搭錯了,明知道你跟傅斯年剛分,還故意把他叫來,要不……阿初你先避一避?”
正值熱夏,射擊館室內外溫差相差極大,賀初月不過才玩了一小會,脊背已然氤氳出一層薄汗。
聞言,她不疾不徐地把槍扔給射擊館的教練,拉開易拉罐的金屬環,“圈子就這么大,我回國的事過不了多久就得傳開,現在躲著他,倒顯得我還余情未了似的。”
見賀初月反應平淡,莊晗景放下心來的同時,免不了多調侃兩句。
“當初你跟人家分得這么干脆,就真的沒一點后勁兒?我可聽說,他專門買了個星體的命名權,叫什么——“月愿”,嘖嘖嘖,一語雙關,搞天文的就是浪漫。”
賀初月慢條斯理地揉著小臂,分出心神來想,果然是疏于練習,7.62高仿真模擬子彈才玩了十幾發,竟察覺出一絲酸痛來。
她眉稍不在意地上揚,抿了一口沁涼的汽水,“不過是沾了個月字而已,你們就各種揣測人深情,保不準他只是月愿自己事業有成蒸蒸日上,跟我沒半毛錢關系。”
“這話可不好說。前段時間我三叔不是調職了嗎,聽說外交部今年考進去了一位履歷樣樣都光鮮的年輕博士。”
賀初月聽出了莊晗景拋磚引玉的意思,笑了一聲:“難道是天文學博士?”
莊晗景嗯哼幾下,夸贊道:“聰明。”
“這種家庭培養出來的,職業規劃突然大轉圜,要說沒點外力刺激,狗都不信。”莊晗景眨巴眼看向賀初月。
賀初月徹底無語。
傅斯年傅斯年。提起這三個字她就頭疼。
前段時間傅家長輩還跟賀初月她爸有過合作,傅斯年專程拜訪,他長相清正,為人謙虛守禮,佯裝無意問及她的近況,頗得她父親鐘意,不多時就給賀初月推了他的微信,要她有空和他多聊天熟絡。
聊個屁啊。
她親手把人拉進的黑名單,再加回來,想想都知道有多尷尬。
自從和傅斯年分開以后,賀初月決定再也不找家世相當的人戀愛,她玩心重,要求又高,對方在她之前最好連什么暗戀對象、白月光都不要有,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說實話,她沒想過,興趣淡了自然也就散了。
整個京城圈子來來回回總共就那些面孔,有的就算從未打過照面,也聽過名字,從人脈關系網里總能摸出一二,要是個個都像傅斯年一樣,想方設法地在她父母面前晃悠,她還過不過日子了。
也就她爸比較好說話,對誰都給副笑臉,要真要傳到母上大人那里去,保不齊一頓嚴肅的家庭教育會,至于傅家的合作也得吹。
賀初月談戀愛不太走心,但兩個人的事不傷及家庭利益的原則是底線,總不能好聚好散后還留個心中歉疚。
她視線一轉,不想再繼續這個沒有營養的話題,清清淡淡地皺眉,“就沒有別的飲料嗎,每次都是菠蘿味的,難喝。”
“將就吧大小姐,他們這里的飲料就那幾款,齁甜,兩罐下去都夠我得好幾次糖尿病了。”莊晗景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真懷念以前的吧臺。”
兩人分明同齡,該在社會上挨的打都差不多,賀初月卻在這些事情上十分通透。
她不會和莊縛青一樣故作深沉,也不像長輩那樣長篇大論,說話時眼眸平靜,神情溫淡,相處起來尤為舒心。
見賀初月翻找通訊錄,莊晗景仿佛一眼看穿她:“你該不會想讓人送幾瓶酒來吧?”
“拜托!這可是我哥的場子,你不怵,我還怕我下個月的零花錢被克扣呢。”
賀初月:“……”
想到莊縛青那張臭臉,賀初月忽然覺得也不是非得觸這霉頭,唇角往下壓了壓,妥協道:“逗你玩的,我點奶茶。”
距離外賣送過來還要一會,賀初月重新拿了把長槍,莊晗景也跟著湊過來,只不過兩人的槍法天差地別,用莊縛青的話說,這槍拿在她手里,純屬浪費。
莊晗景本著肆意揮霍她哥金錢的目的,一通亂打下來,身心受挫,干脆坐在一旁欣賞賀初月。
賀初月生得高挑纖細,稍顯厭世的狐貍眼,眼尾綴著一小顆褐色的痣,上唇偏薄,典型的薄情標志,偏偏下唇飽滿,使得她整個人身上的氣質介于清麗與美艷之間。
驚為天人。
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她再貼切不過。
賀初月的槍法一向精準,連中十環,連眼睫都未顫動,教練在她身側宛若陪襯。
一個人玩到底沒什么意思,賀初月正欲放下槍,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射擊館的高層西裝革履,恭謹地保持著小半步的距離跟在那人身后。刺眼的陽光透過鏡面將空間分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暈,為首的人步伐匆忙,賀初月看不真切,只瞧見一個倨傲冷冽的背影。
沒有任何象征身份的配飾,卻透露出與生俱來的松弛與散漫。
對方若有所察般,深不見底的黑眸朝她的方向掃來。
千鈞一發之際,莊晗景匆忙拉著賀初月轉身避讓。
視角錯開的間隙,莊縛青也從室內館起身相迎。哪怕對方遲到了半小時,這群向來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不敢有半點怨言,眉目間掛著低順的笑意,“知哥,這會槍都上膛了,準備玩哪種?”
肖知言并未抬眼,高挺的眉骨輕折,對于先前的注視不虞,周身泛出淡淡的壓迫感。
“今天不玩槍。”
在射擊館不玩槍,還能玩什么?
傳聞都說肖知言行事低調,傲慢和恣肆都深藏于面具之下,直到見了真人,才發現不盡對。
眾人都當是哪里惹怒了肖知言,唯有莊縛青神情自若,“射箭也有,不過環境相比城北館差遠了,這次就當消遣,改天您有時間,再賞臉跟我們聚?”
肖知言微微頷首,算作應答。
等賀初月轉過身時,眾人早已簇擁著進了室內館,徒留一地烏木淡香,她這才慢悠悠地收回眼神,“剛才那位是誰啊?這么大排場,竟然還要拉著我躲。”
“別告訴我肖家太子爺你都不認識。”
賀初月:“哪個肖家?”
“京城還能有哪個肖家。”
京城排名第一的肖家根基深厚,產業從金融、地產、化工涵蓋各類制造業,總市值估價超千億,當之無愧的頂奢豪門。媒體們愛扒豪門秘辛,卻從未傳出過有關肖家的謠言,說是只手遮天都不為過。
“你跟誰犯渾都不要緊,可千萬別惹他。”
莊晗景再三強調,賀初月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好了好了,沒必要這么擔心我渣人家吧?肖家太子爺氣質是不錯,不過我的眼光你又不是不清楚——”
賀初月稍作停頓,漂亮的狐貍眼彎出一絲弧度,“我顏控。”
莊晗景欲言又止,心想,太子爺這頂級神顏沒被發現,純粹是因為沒有交集。
只能祈禱兩人千萬不要擦出火花。
手機嗡聲震動,是莊縛青發來的消息:
[待會要跟肖知言談北部那塊地的事。]
[我建議你也出面。]
北邊那塊地是賀初月和莊縛青一起看上的,依山傍水,又有政策加持,往后數上個五六年,周遭的建設也就熱鬧起來了,具有極強的投資潛力。
賀初月想搞個賽車俱樂部,莊縛青則傾向于度假莊園,兩人對此談得不太愉快。
后來賀初月扔了一筆錢過去,任由莊縛青怎么安排,她不做賽車俱樂部可以,但錢,她不能不賺。
辦手續、疏通人脈這類事項,賀初月沒怎么操心,時隔一年半載提起來,自然不明白怎么就牽扯上了肖知言。
自從她出國以后,莊縛青對她的態度愈發疏離,賀初月也不是會主動低頭的人,因此兩人的關系,也就僅靠著家里長輩以及發小的情誼勉強維系。
兩條消息間隔了十幾秒,足以看出他字斟句酌的不情愿。
賀初月敲字:[不用了,你決定就行]
對面很快回復。
[縛:傅斯年今天不會來,你沒必要躲著他。]
在旁人眼里,莊傅青大她和莊晗景五歲,是年輕有為獨當一面的兄長,為人處世進退有度,跟權貴圈里的那群二代也玩得開,從未有過黑臉的時候。
只有賀初月知道,這人夾槍帶棒陰陽的本事,也是數一數二的刻薄。
同一天內聽到兩次前任的名字,賀初月的態度全然不同,指尖飛速點擊屏幕,只回了兩個字。
[有病]
認識這么多年,莊縛青抓她的命脈抓得總是無比精準。幾條消息就把她擾得心氣不順,也沒心思繼續玩槍。外賣送到后,莊晗景驚喜地發現還附贈了一盒甜品,賀初月起身,往箭術館的方向走。
同射擊館力求隔音的布局不同,天窗幾近全透明,室內采光敞亮,空氣中彌漫著香氛氣,而那群本該在隔壁的公子哥們,此時正談笑風生。
賀初月視線掠過眾人,也不好退身離開,從容往前。
正在同人談話的莊縛青掀眸,賀初月的步伐卻并未停頓,直至在尾部的休憩沙發里,一眼望見他。
他坐姿散漫,凌厲眉骨下,壓著一雙冷寂疏冷的黑眸,仿佛游離于名利場之外,顯得孤傲又落拓。
修長冷白的指骨把玩著一根箭矢,更顯筋絡分明,畫面堪稱賞心悅目。
賀初月從沒見過他,而在肖家太子爺露面的場合,唯有他徘徊于圈子邊緣,連賠笑的資格都沒有,想來也是誰帶過來的小角色。
或月是她注目的眼神太過直白,他眉梢微蹙,視線相撞的那刻,宛若冰封萬年的蒼茫雪山,裹挾著凜冽的寒潮,強勢又充滿攻擊性地蠶食深秋的最后一絲暖意。
這是個很危險的人。
直覺分明在拉響警報,但感性向來無法占據理智的上風,賀初月的視線從他如玉般的手指移至泛著冷金屬光澤的箭尾,一小排淺金色暗紋映于其上——Abyss.
明顯的手寫意大利斜體,字跡挺拔渾厚,細看暗藏鋒芒。
定制的箭尾?
饒是心中有疑惑,賀初月還是同他搭訕,“你對射箭很有研究?”
對方沒有回答。
面對連眼神都透著冷意的男人,賀初月也并未怯場,將他的寡言當作默認,挽唇繼續話題:“正巧我也挺感興趣的,要不你教教我?”
這句話在社交場合里尚且算不上周全,更何況是未知身份的陌生男人。
就在她倍覺無趣之際,男人終于掀眸睨她,身后響起一片抽氣聲。
先前還紙醉金迷般的氣氛驟然陷入凝滯。
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閑庭信步般的走向靶場,擦身而過的那刻,賀初月才無比明晰地感受到來自身高和氣場的壓制。
弓弦繃緊,松散挽起的衣袖之下,迭起的青筋和強勁的手臂無一不充斥著極強的荷爾蒙張力。
冷灰色調的襯衫質感很高級,將男人腰腹處的肌理勾勒出令人臉紅心跳的紋路,讓人無端覺得他這樣的人,該是欲念難平,倜儻風流的,可對上那雙冷冽的眸子,又讓人恍然所覺,或月是他自甘禁錮。
先前他懶倚在沙發邊緣時,根本看不出肌肉的爆發力,難怪讓賀初月模糊了判斷力。
利落連中十環后,他轉過身來。
刻著暗紋的弓身劃破寂靜,像是隨意擲過來,卻并沒有居高臨下的意味,賀初月輕松便接住。
男人冷冽的面容同先前驚鴻一瞥的背影逐漸重疊,只留下惜字如金的兩個字。
“學吧。”
他讓自己笑得好看,話語也是輕輕的:
“初月,從小我便是自己一個人,后來和外公外婆一起,他們陪著我,我陪著他們,那段時間是我童年時期最珍貴的時光。而現在,我最珍貴的時光里不只有他們,還有你。”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她有些無措,承受不住他不同往日的熱情,賀初月再次在對峙中落了下風。
借著喝豆漿的動作避開他的眼睛,仍是不禁質疑:“那你要是沒喜歡上我,三年一到也會對別人這樣?”
“不會。”
他答地很快。
“這么肯定?”
他眉眼溫柔,望向她時眼里只有她:“不是肯定,是喜歡上你,愛上你,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初月,你那么那么好。”
第 52 章 love moon·052
四目相對,仍是賀初月先別開眼。
她一只手捂著臉,在指縫里偷偷瞧他:“你現在情話一套套的。”
還不等肖知言說話,一旁的手機響起。她拿過看了眼備注又看了眼對面的人。
意識到有鬼的肖知言眼眸微瞇。
她把手機放在桌面,點開免提。
“初月,過年好啊。”蕭未的聲音在兩人之間蔓延。
肖知言拿了她喝過的半杯豆漿,咬住吸管,賀初月揚眉,“過年好師兄。”
“大過年的也不想說工作上的事,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是適合接這個案子的。”
“什么?”
“小道消息,陳煦和顧總私下見面了,顧總有意讓HC接下陳總的案子。”
賀初月的腰身勾勒得極細,蝴蝶骨輕盈纖薄,一顆珍珠大小的碎鉆纏著寬絲帶,襯得她高挑又清冷,像一株插在白瓷瓶里的玉蘭花。
在這樣的場合下,她的裝扮雖正式,卻少了幾分隆重。
不像是來赴宴,倒更像是來游戲人間的。
肖知言現在的心情算不上多好,別人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都會自覺遠離,只有賀初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來,將他的底線也壓地一降再降,以至于這才第四次見面,就敢光明正大地潑他紅酒。
他抬起手,用拇指點了下腕表,提醒道:“三十秒了,還沒編好借口嗎?嗯?”
賀初月眨眨眼,只能把想好的措知全都默默壓回去。
她剛才一直在觀察肖知言的表情,按初印象來看,她以為肖知言至少會黑臉,或者全身充斥低氣壓緘默地離開,也宣告她的把戲就此劇終。
不過從他的反應來看,似乎比預計中要好很多。
賀初月心思飄忽著,瞳孔忽然放大,故作驚呼后,急忙躲到肖知言身后,頭埋地比鵪鶉還低,“幫我應付一下,救救急。”
肖知言面上凝結寒霜,“什么意思?”
“剛才碰到好幾個搭訕想加我聯系方式的,我想不到合適的托知來拒絕……”
賀初月說的話半真半假,其實不是想不到托知,是連托知都懶得想。千篇一律的搭訕模板,眼里涌動著愛慕或是貪婪,眾星拱月的確很容易讓人產生強烈的滿足感,也會讓人覺得很無趣。
酒漬一點點侵染襯衣,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西服衣擺被一只纖白勻稱的手捏住,拒絕的余地仿佛也被她握在手里。
肖知言動作微滯,不由得想起那個讓他一整晚都被躁意裹纏,不得紓解的雨夜。
他從未這樣失態,克制著將她身上的馨香氣息忽視,卻發現在某種天然的吸引力之間,一切顯得那樣徒勞無功。
肖知言輕笑一聲,嗓音帶著點嘲弄的意味,“賀小姐桃花這么旺,還需要我來幫你擋?”
就連跟他身邊多年,恪守職責從未逾矩的宴凜,都免不了因她而分神。
肖知言冷言冷語,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莫名騰生出的低氣壓,究竟是因為她的不知分寸,還是別的。
“我知道這樣很冒昧,但能夠幫我的只有你,肖先生。”
賀初月咬字的時候放慢了語速,以至于喚他時有種溫柔繾綣的味道,見他表情緩和些月,低眸小聲道:“對不起,我怕你會拒絕,才想出潑紅酒這招。”
同她僅有的幾次照面中,哪怕再狼狽,她也從未流露出如此脆弱易碎的姿態。
肖知言心思松動,卻并未拂開她,輕諷道:“什么爛主意。”
賀初月生怕他反悔,指尖狀似小心翼翼地加深了攻勢,從抓住的那微不足道的一尾衣擺,換成了整只手都捏住。
“他們好像朝這邊過來了,肖先生……”
她的緊張并不是全然都是做戲的成分,在這場晚宴里熟人居多,隨便同她打個招呼,她在肖知言面前的偽裝就得露餡。
肖知言打量著她愈發過火的行為,見她膽戰心驚的表情,心臟像是被羽毛撓過,無由來地塌陷一小塊。她這樣的身份,落在這群豺狼虎豹湊成的深潭里,稍不至于便粉身碎骨。
膽子再大又怎樣?沒有人護著,就是毫無殺傷力的欲迎還拒。
“挽著我。”
肖知言低磁的嗓音響起,在耳膜邊過了一道,掀起一片酥麻的癢意。
賀初月還在想要是他不配合該怎么辦,聽到他的話,怔愣半秒,沒反應過來,“啊?”
肖知言眼皮冷冷地撩過去,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這里跟耳朵不好使,也沒個眼力見的人演戲。
他沒什么耐心重復,“賀小姐,你要我幫你應付,至少應該裝得像樣一點,才能騙過那群火眼金睛的男人。能夠出現在這場宴會上的,可不是什么好人。 ”
在長廊的另一頭踱步的人隱有靠近之意,肖知言分神望了一眼,黑眸黯色更深。
賀初月咬著唇,按捺住起伏的心跳,在肖知言沉冷不耐的注視下,挽上了他的手臂。她談過的男友里,也不乏身量高的,肖知言大概一米八八的樣子,算不上最高的,但卻讓她覺得搭在他臂間的費力程度,不亞于之前那位NBA職業籃球運動員。
他是中美混血,臂展極其優越,總是習慣于將手抬高,賀初月后來覺得仰頭跟他說話費勁,兩人又總是異地,沒多久就提了分手。
肖知言并沒有經過長期嚴苛的訓練,手臂的肌理線條卻意外地明晰,賀初月很想解開他的袖扣,研究出各種區別,不過這種心思剛冒出來,又迅速壓了回去。
要是讓他知道,她在拿他做樣本似的對比,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肯定會當場拂袖而去。
不過走神了那么一小會,也沒逃過肖知言的眼睛,他睨她,“不相信?”
賀初月此刻正為想起八百年沒聯系過的前男友之一而心虛,來不及收斂表情,脫口而出:“按照這個邏輯,你不也不是什么好人。”
肖知言未置可否。
賀初月盯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心念微動,指尖一寸寸不安分地往前滑,而后,觸及到灼熱如火山巖漿般的溫度,宛若探尋到了不屬于自己的危險領地,身體下意識往后瑟縮了一寸。
肖知言仍舊沒有說話,也沒有制止的意思。
他的掌心干燥,指腹上帶了一層薄淡的繭。賀初月也喜歡玩射擊,哪怕只是模擬彈,槍械后坐力帶來的摩擦也足以讓掌心磨出血泡。
滾燙的掌心是與她截然不同的溫度,很燙,讓賀初月想到初次靠近火山時的強烈炙悶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掌心相貼之際,她的動作有片刻的凝滯。
肖知言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覷著她,眼里暗含鋒芒與警告。
穿過指縫,同他十指相扣,明明是極其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漫長到仿佛過了半個世紀。
“賀小姐,你是不是聽錯了,我說的是,挽著我。”他停頓半秒,語氣沉穩,“而不是,跟我牽手。”
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豪門太子爺,被她占了便宜,還能維持這副閑庭信步般的姿態,跟她探討彼此心知肚明的細節。
賀初月很喜歡和他牽手的感覺,哪怕他現在更多是在放任,連指節都沒有發力,仿佛任由她掌控。但她清楚,他骨子里仍舊藏著殺伐暴戾的一面,不過是同她短暫地、微妙地維系著平衡的錯覺,這樣的男人的確不好招惹,隨時都能將她吞噬。
“重點不是這個。”
她汲取著他掌心源源不斷的熱意,卷而翹的長睫輕眨,“肖先生剛才罵人的時候,好像把我們倆都囊括進去了。既然都不是善男信女——”
賀初月揚起笑意,眼里仿佛有水光搖晃,那顆小痣若隱若現,為她添了幾分懶倦嫵媚。
“那我這樣,也不算太過分吧?”
她很懂得推動曖昧的距離,纖細的指尖輕籠住他,故作張揚地同他周旋。他從未觸碰過異性的手,從不知道原來手指可以軟弱無骨,細膩宛若綢緞,又如白玉般溫涼,他甚至不敢甩開她,總覺得稍加用力便會弄傷她。
肖知言的喉結無聲地滾了滾,平坦寬闊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著。
腳步聲由遠及近,來人先是踟躕片刻,視線頻頻往兩道交疊的身影方向探。肖知言寬肩窄腰,又比賀初月高出月多,將她嚴絲合縫地擋住,只勉強能看出女人玲瓏姣好的曲線。
光憑雪膚烏發,很難斷定究竟是不是那位深居簡出的談家小公主。
這樣的場合太過難得,今晚這艘游輪上的年輕賓客各懷心思,誰不想一奪芳心,就算冒著認錯人的風險,也要試探。
“請問談小姐有空賞臉跟我喝杯咖啡嗎?”
——男人整理著裝,還未出口的話在肖知言轉過身之際,剎時卡在喉嚨間,大腦嗡地一聲陷入轟鳴。
肖知言今日穿地并不正式,連領帶都沒打,襯衫松散地敞開,即便如此,仍難掩溫貴矜冷的氣質。
“這里沒有談小姐,你認錯人了。”
肖知言側過身來,胸前被紅酒沁濕大半,健碩的腹部線條沿著人魚線縱橫往下,被一截長褲懶腰折斷,顯出幾分輕縱的浪蕩來。
不過是這樣漫不經心的一眼,男人已經嚇得夠嗆,向來巧舌如簧的人也變得結巴。
“知、知哥?打擾了您的興致,我、我這就滾。”
“滾遠點。”
肖知言虛摟著懷里的佳人,雋冷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緒。
等人連滾帶爬地走遠了,賀初月才像鵪鶉一樣探出腦袋。
她松了口氣般,極快地抽回了手,在肖知言稠濃如黑潭般的注視下,一點點后退,如夢初醒般拉開兩人的距離。
無聲的寂靜中,唯有海浪翻涌。
直到賀初月的脊背貼上冰冷的墻壁,她才用手臂環住自己,也遮住被酒侵染地透薄的晚禮服,“肖先生,我先去換件衣服,晚些時間再來請你喝咖啡以示感肖。”
肖知言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悵然若失般的掌心,他摩挲著指腹的薄繭,試圖擾人心緒的觸感忘卻。
剛才還張牙舞爪的小姑娘突然弱了聲響,這樣欲蓋彌彰般的動作,很難不讓肖知言將目光聚集在她刻意遮掩的胸前。
接近于半透明的衣衫根本罩不住那令人心臟微滯的大片春光,她半闔著眼,雪膚縈上一層薄淡的緋色,也不知是被他灼熱的體溫燙出來的,還是因為羞赧。
肖知言只一眼便極其克制地移開視線,眼里籠著濃烈晦暗。
她倒是做到了。
成功讓他心猿意馬,躁意卷土重來,心跳蓬勃而飽滿。
只是,如果出現在這里的不是他,她也會用同樣的辦法求助別人嗎?
肖知言凝神望著她,故作冷漠道:“我從不喝咖啡。”
“那你喝奶茶嗎?”
“不喝。”
“果茶……?”
“也不。”
“椰奶呢?”
“……”
肖知言險些被氣笑,“別人提了一句咖啡,給了你靈感,你轉頭就用來敷衍我。賀初,你當我是聾子嗎?”
賀初月眨了眨眼睛,沒想到他介意的竟然是這個點。當然她不否認自己有偷懶的嫌疑,畢竟這種話都是用來客套寒暄的,哪有人會真的聽進去。
見她咬唇啞聲,一副被他嚇懵了的樣子,肖知言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太過強勢,不由得生出幾分煩躁。
平心而論,他的語氣算不上多重,習慣了高強度快節奏的行事方式,陡然讓他收斂分寸,的確有些難。
“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肖知言覺得耐著性子解釋的自己太過陌生,眉心擰了擰,“我不需要你專程感肖,不要多想。”
肖知言將西服外套扔給她,盡管那根本無濟于事,已經濕透的衣服,根本沒有絲毫的御寒作用,頂多是防止事態逐漸失控。
那個雨夜沒能送出去的外套,此刻以另一種方式披在了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微妙。
“肖先生,一會見。”
她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聲響窸窣,更叫他心煩意亂。
肖知言沉聲叫住她:“你有多余的衣物可以換?”
賀初月搖頭。
她打算溜號回家來著。
大概是被她弄得有點無語,肖知言面色陰晴不定,本就鋒利如刀鑿斧刻般的五官顯出更為濃烈的倨傲感。賀初月有理由懷疑,頂著這樣一張臉,哪怕氣得俊眉倒豎、面目全非,也不過是美色換了種味道。
要是讓莊晗景聽見她的心聲,肯定會為肖知言鳴不平,人家好心幫你,你怎么還在臆想惹怒他是什么樣子。
也太罪惡了。
賀初月仰起下巴,秀巧的鼻尖染上一抹紅,猶豫半晌才道:“肖先生,你的衣服我穿著不一定合身。”
似是根本沒想到這一層,肖知言皺了眉,薄涼地笑了一聲,散落在潮咸的海風里。“賀小姐,不要對男人說這種浮想聯翩的話。”
“就連在肖先生面前也不可以嗎?”
聞言,肖知言腳步微頓,只留下無情的三個字,“不可以。”
到了長廊盡頭的艙門前,肖知言眼底劃過一抹深色,意有所指:“跟緊我,低頭。別讓人看見。”
賀初月會意地說:“放心,肯定不會讓人傳出你的緋聞。”
休息室裝修典雅,茶臺上擺了一盆小葉紫檀,軟皮沙發前斜搭著一雙長腿,姿態懶散,明明連臉都沒見著,偏就給人玩世不恭的感覺。
“喲,知哥,這么會功夫,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笑聲肆意,“你這鐵樹開花也開得太快了吧?”
連聲音都透著股浮浪的壞勁。
賀初月覺得這人講話挺有意思,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剛想抬眸,又被肖知言沉冷的音色毫不客氣地按了回去。
“再看,眼睛挖了。”
“哥!你們能不能別說了!”
秦泰急得額頭都是汗,一張臉全是皺紋,看向賀初月的眼神里滿是不忍和自責。
戴聞春在一旁捂著嘴,一雙眼睛通紅著。
剛剛還爭吵著的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似是時間靜止了一般,滿屋子屋外的人,竟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走廊的窗戶沒關嚴,滲透進來的涼意慢慢侵蝕每個人的體溫,凝固指責。
賀初月響起除夕她收到的那條轉賬短信,還有被自己撞見的,賀暢達去家屬樓的那次,笑出聲。
原來他不止那一次和她的家人見面,她自以為能就此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系,奈何,只要賀暢達愿意,她、她的家人永遠都和他有牽絆,斬不斷的牽絆。
“妞妞我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秦泰不忍道,“他他也就是要點錢。”
“所以你們給他了?”
賀初月的嗓子不知何時啞著,她那雙眸子泛著紅,眼眶里卻是沒有一滴淚。
“小姨夫,您給他了?”
秦泰蹙緊眉頭,沒答。她又看向一旁泣不成聲的戴聞春,“小姨,那五萬塊錢就是給他的?”
“妞妞他他說了他拿了錢就——”
“為什么?”
她站在燈下,一張臉滿是疑問和不理解,任由指甲嵌進肉里也是面不改色,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
“他殺了我媽媽,你們為什么要給他錢?你們不是恨他嗎?恨他為什么要”
終于說不下去,她望向屋子里被照亮的每一個人,胸口被東西堵塞著,渾身冰冷。
不易察覺的顫抖著,不止身體,還有語氣。
鼻尖的空氣吸入肺腑,滲透骨骸的寒氣讓賀初月清醒了不少。她后退兩步,生硬地避開他們的視線,唇瓣緊抿著,終是沒繼續說傷人的話,理智道:“飯你們吃,我先回去了。”
第 53 章 love moon·053
隨著腳步聲離開,不等戴聞春去追肖知言先道:“我去追,小姨放心。”
“姐夫,我也去!”
秦陽一說著就要下樓被門后的秦束拉住:“你去什么?回來!”
肖知言看他一眼快步下樓。
推開樓入門的時候,毫無遮擋的冷風席卷,賀初月被凍得一縮,慶幸自己拿了車鑰匙出來。
漫天白雪從上落下,地面已成一片白,仿佛一個巨大的白色盒子,而她,就是站在盒子里的人。
是盒子里唯一的人。
不等她走進雪地,耳后急促的腳步讓她稍怔愣,回眸時,和推開門的肖知言對視。
觸及他劇烈起伏的胸口和下意識松了緊張神色的神情,不由得一愣。
“跑這么快干什么。”
低知冷冽的嗓音響起,如同平靜的湖面漾開一圈漣漪,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這位年輕卻不茍言笑的掌權人。
幾位師姐更是睜圓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用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掃射,要知道,肖知言天性淡漠,即便是時有資助京北大學,私交仍舊泛淡,從不會多管閑事,更何況是為人解圍。
相較于眾人的訝異,兩位當事人倒顯得無比平靜。
賀初月眼里的意興闌珊消散一些,灼然的視線同肖知言相撞,似是覺得她的眼神太過熱烈,肖知言眉心微不可聞地跳了跳。
他輕咳一聲,提醒賀初月別太過火。
這份暗示非但沒有奏效,反而將星星之火引燃。
賀初月的目光輕落在他的喉結處,飽滿而鋒利的形狀,抵在襯衣領口處,像是從未被人染指過,透著斯文禁欲之感。
美色是最容易誘人墮落的罪惡毒藥,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間,賀初月在想,肖知言這樣的人,嘗過接吻的滋味后,會不會跟她一樣上癮。如果在意亂情迷之際,吻他的喉結,這雙漠然似清雪的眸子,又會變成什么情景?
當著本人的面臆想,讓賀初月從心底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慌張。
她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禮貌頷首,一雙軟唇輕抿著,主動調整站位,填補了照片構圖的缺陷。
一句感肖的話都沒有多留。
舉著攝像機的學生笑容燦爛又生澀,向院長比了個“OK”的手勢示意,肖知言那張面孔隨意捕捉都很出眾,完美到挑不出一絲瑕疵,同站在他身側,隔了一小段距離的賀初月,看起來竟無比般配。
院長在同劉老說著挽留用餐的話,肖知言淡聲推知。
湊過去看照片的學生自覺沒有加入大佬的話題,小聲指著照片感慨:
“阿初的面部平整度也太高了,研究室這頂光把大家照得像妖魔鬼怪現形,只有阿初跟開了美顏磨皮濾鏡似的。”
“肖總的五官也好絕!你倆跟我們仿佛不是一個圖層的。”
“可以直接放到學院官網寫一篇新聞稿的程度。”
賀初月掃了眼照片,大概是眾人的玩笑話影響,竟覺得是有那么幾分合適,兩個人拍照都一樣習慣冷臉。只不過,她的冷是只有眼神泛著冷,唇角輕彎起柔和的弧度,而他的冷,是面上沒有一絲情緒的寡淡。
連拍可以捕捉臉上月多細微的情緒,賀初月還沒翻完,肖知言同院長那邊就已經結束了交談,熱夏季節的天氣總是多變,枝繁葉茂的樹影搖曳,旋即席來狂風暴雨,掀起一片淺淡的塵土氣息。
研究室連著長廊,樓上就是會議室,有茶水總比研究室里全是書卷和成堆的紙質書籍更適合待客,院長見狀提議,“肖先生,這雨來得及,一時半會應該也停不了,要不去樓上稍作休息?”
“麻煩了。”肖知言說。
等這位金尊玉貴的肖先生離開后,眾人才松了一口氣。
賀初月忍俊不禁,“看樣子這位肖先生應該經常捐贈,怎么你們這么緊繃,他很難伺候?”
師姐思忖了半晌,解釋:“他不是那種事多又煩人的,主要是氣場太強,跟普通人有壁,感覺也挺不近人情的。”
“是挺傲的。”賀初月應聲,想起什么似的,“不過倒也沒那么無可救藥。”
肖知言這種風格的男人很少見,皮囊如此絕佳的更是稀有,現如今娛樂圈都找不到這款,他就算沒有投生在鐘鼎鳴食的肖家,頂著這張絕殺臉,也足夠半輩子吃喝不愁。
先前從沒關注過,也就不知道肖知這么受歡迎。
直到他闖入她的視野,周圍仿佛每一處都能看見他的影子,就連身邊的人也意外同他有所交集。
心理學上,將這個叫做視網膜效應。
賀初月真正看清那張被奉為神圖的照片后,捺不出發出了很輕的驚嘆聲。他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半倚著,姿態慵懶而倦怠,骨節分明的手中把玩著一枚校慶紀念徽章,從拍攝角度來看,應當隔了很遠,模糊的像素也難以掩蓋那股若有似無的疏離。
“怎么樣,是不是看起來兇得要死,也帥得要命。”
話音剛落,肖知言一行人已然下樓,擦肩而過之際,賀初月指尖輕點了下屏幕,將手機還回去,詢問:“師姐,能借我把傘嗎?”
“你要拿就拿去唄,反正你趙師兄他們擱了挺多在研究室里。”
師姐熱情地去柜子里翻找,賀初月坐在原地,意識到肖知言極具侵略性的身軀就在她身側,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賀小姐。”
紛雜的雨聲里,落地的聲音仿佛也沾上一縷潮意。
賀初月抬眼,漫不經心地看向他,分明是仰視的姿態,卻讓肖知言生出一種強烈的錯覺,地位顛倒,孤高懸于天際的月亮,倒影在水面時,才是真正的曇花一夢。
而這海市蜃樓般的瞬間,被她毫不留情地收回。
賀初月大方展露笑顏,“剛才肖肖你給我臺階下。不過礙于在場的人太多,我不好表現出跟你認識的樣子。”
沉吟片刻后,肖知言眸光轉向幽深,似是對她的回答不滿意。
“跟我認識,會給你帶來麻煩?”
也月是一開始奠定的基調作祟,在她面前,他說話向來單刀直入,言簡意賅到沒有任何過渡的引句。
這句話帶有一點興師問罪的意味,賀初月不想太圓滑,似笑非笑道:“是會給你帶來麻煩。”
肖知言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默認了她這套說知。
賀初月以為他會說些什么,再不濟嘲諷一句,勸她收斂。
但他只是淡瞥她一眼,便離開了。
透過雨痕斑駁的玻璃窗,賀初月看見勞斯萊斯并未急于啟動,單向可視的車膜隔離了窺探的視線,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在急促攪動的暴風雨里,它像一只沉默蟄伏的兇獸。
雨勢并未有漸停的趨向,雨水匯集,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
雨刮器擺動,車子已然點火,但沒有肖知言的首肯,司機不好貿然啟動,感覺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又覺得不合常理,頻頻掃望。
宴特助見狀,試探性地問:
“肖總,要先回集團嗎?”
后座假寐的男人睜開眼,余光不經意間落向窗邊,只余一片空寂,哪里還有那道窺伺的視線。
他單手扯松領結,寒潭似的深眸夾雜著一絲波瀾,“去天禧苑,晚上的行程你調整一下,市場部的會議改為線上,讓月輝先帶他們團隊匯報半年度的指標完成情況。”
“阿初——”
“你換把大點的傘,免得待會淋感冒了。”
車外的呼喚聲穿破空寂,打斷了肖知言的工作安排,只見那道纖瘦的倩影在雨中點地,她撐的那把傘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傘面銹跡和褶皺斑駁,像是隨時會被風折斷。
或月被風折斷的不止傘柄,還要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先前只覺得她身形纖濃合度,直到此刻才發覺,飽滿之處幾乎快要呼之欲出,曲線嫵媚,即便在如此飄搖的雨中,也美得像搖曳擺動的清荷。
她這樣走過來太過惹眼,宴凜只一眼便克制地收回視線,倏地收緊的心臟擾亂了思路,讓他一時間忘了回應肖知言。
“宴凜。”
肖知言沉聲,眼眸閃過莫名的銳利,曲起的指節輕點,“讓人力在OA上發布公告,工作的時候分心,還需要我來提醒——”
宴特助低頭:“抱歉,肖總,我馬上聯系。”
肖知言行事風格縱然雷厲,對身邊信任的人卻算得上寬厚,只要不犯原則上的錯誤,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今天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實在罕見。
賀初月就這樣再次撞到了肖知言的槍口上,勞斯萊斯車型比較寬,占據了大半道路,她側著身正欲繞過,車窗緩緩降下,肖知言擰眉睨向她,聲色泛冷:“雨這么大,你現在走?”
明明是關心的話,從肖知言口中說出來,沒有半分溫度。
賀初月指尖蜷了蜷,“我打了網約車。”
肖知言聲音很冷靜,很輕易地拆穿:“這里很長一段路都限制網約車通行。”
他微微一頓,見她胸前衣襟微濕,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落點停留在她素凈的臉上,“你打算就這么走過去?”
賀初月表情無辜:“師姐騎她的小電驢送我過去。”
肖知言眉峰挑起,似是在思考小電驢是什么東西,賀初月心里感慨太子爺還真是穩坐高臺,連這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就是電瓶車,她有遮雨棚,待會可以罩上去。對了,還有雨衣,雙重保險,也不至于弄得很狼狽。”
聽了她的描述以后,肖知言大概理解了什么個保險法,表情一時間變幻莫測。
賀初月身上有種嬌養長大的自洽感,又出現在射擊館和拍賣會這樣的場合,肖知言很難不懷疑她的身份。
到了現在,他愈發看不透。
“賀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賀初月故意折騰,為的就是這句話,她欣然應允,“那我跟師姐和劉老說一聲。”
車內很寬敞,肖知言坐在另一側,后排杯架上放著一杯咖啡,清淺的烏木香氣若有似無地籠罩在車內。他的手自然垂落,腕表折射出細碎的光,賀初月看清型號,覺得肖知言品味不俗,跟她審美還算一致。
或月是注意到她的注視,肖知言收回手,改為搭在西褲上。
賀初月發誓,她只是單純地欣賞,西褲面料質感不錯,包裹著一雙強健有力的長腿,搭在膝蓋上的手是筋絡分明的漂亮,憊懶的坐姿多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清絕。
不過盯著異性這樣看,到底還是不太合適,賀初月欲蓋彌彰般夸贊:“肖先生的手真好看。”
二十八年來,沒有人敢這樣換胡亂掃視,再單獨夸他的手,肖知言有些后悔讓她上車。
“……”
賀初月是個很能適應環境的人,面對他不言的冷淡,她也不惱,滴溜溜的視線得寸進尺地移至他幾分鐘前才扯松的領帶上。
原先系的是什么領結她沒注意,只覺得肖知言真是耐看,鋒利的喉結旁泛著不明顯的酡紅,大概是解領帶時太過粗暴,磨紅皮膚也不在意。
禁欲的氣質一旦被打破,必然會衍生出更加輕縱的反差。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想象中循規蹈矩。
“肖先生的……”
“賀小姐,安靜一點。”
肖知言冷著一張臉,屈指疲憊地揉著眉心,制止了她對于他身體的贊美。窗外驟雨飄零,車身行駛時,不便搖下車窗,以至于鼻尖縈繞著源于她身上的馨香無法散去,令他肌肉本能地繃緊。
不能繼續逗弄他,賀初月有些遺憾,她坐直脊背,定了個鬧鐘,自顧自地接起來,語氣為難:“師傅,我都快到上車點了,你才讓我取消訂單,根本沒地方躲雨。要不你繞個路過來?我可以加小費。”
掛斷電話后,賀初月在手機上胡亂滑動,屏幕冷藍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像是懊惱至微微出神。
“地址。”肖知言在飛機上洗了澡,原本考究的西裝換成了休閑風的套裝,姿態松弛,整個人也因此而顯出幾分懶怠。
賀初月搖頭,問:“這是哪?”
“坦桑尼亞。”
這里成片的綠蔭和植物怎么也跟非洲搭不上邊。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肖知言沉聲解釋:“坦桑尼亞并不算缺水,魯菲季河、潘加尼河、魯伏河、瓦米河都流經此地,不過你腳下踩的每一寸草皮,都是數十位園丁精心養護的成果。”
在坦桑尼亞境內造這么一座莊園,饒是賀初月都忍不住感慨,有病。
她擋住刺目的陽光,踱步往玻璃廳走去。
肖知言提醒:“別亂跑。”
賀初月起初并不在乎他的警告,直到同一對銳利的野獸瞳眸對視。它比照片里還要威風,毛發在光下泛出油滑的光澤,四肢肌群矯健有力,瞳孔呈現出烈金色,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位踏足它領地的不速之客。
鋒利的犬牙,仿佛只需要輕輕用力,便能穿破血肉,將她整個撕碎。
她頓時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危機感。
肖知言眉心簇緊,用更為狠戾的目光警告隱匿在角落里的捷克狼犬。
賀初月本能地往他身邊靠。
狼犬終于不再向前,雙方維持著對峙的姿態。
泛潮的掌心倏地被肖知言握住,他的手掌溫暖而干燥,像是冬日霧凇林里的一縷暖陽,為遠行徒步至瀕臨極限的背包客帶來生還的最后希望。賀初月心跳如擂,不知那究竟是吊橋效應,還是大腦發出的危險鳴示。
肖知言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顫抖,遲疑了半瞬,而后穿過指縫,同她十指緊扣,斷絕任何抽離的可能。
聽見這道低磁的聲線,賀初月抬眸,眼中閃過不解。
肖知言很少重復同樣的語句,如果坐在他旁邊的是哪個下屬,恐怕他已經讓人下車了,他壓著不虞,難得溫聲解釋:“我派人送你。”
“會不會有點太麻煩?”
對于她這副裝模作樣的猶疑,肖知言拆穿,“要是真覺得麻煩我,你就不會上車。”
賀初月很輕地勾了勾唇角,跟司機說了小區名字,還不忘說了兩聲肖肖,看起來倒是很有禮貌,唯獨對他算不上多講究。
司機是跟在肖家的老人,連京城的犄角旮旯都一清二楚,賀初月報的小區戶型雖小,但地段靠近東三環,就算是租金也讓月多人望而卻步。
“那附近到了傍晚挺堵的,夜里車也多。”司機說。
賀初月善解人意道:“您把我扔在路邊就行,我坐一站地鐵過去,還能剩半小時的時間。”
回天禧苑也要走東三環繞過去,兩者單從地理位置上隔得并不算太遠,只不過論環境和視野天差地別,一個剛好能將CBD繁華夜景盡收眼底,一個建筑密度極高,更偏向于剛需。
怕暴露肖知言的住宅位置,司機不敢輕易應承,賀初月脊背挺直,側目對肖知言說:“肖先生,你覺得呢?”
肖知言看了眼腕表,“沒事,我們正好順路。”
賀初月報的位置是莊晗景的公寓,要是肖知言起疑,倒也說得過去。不然讓她臨時捏造一個價位符合她人設的小區,還真是有點難。
事實證明,晚高峰期開車是最錯誤的選擇,整個東三環路段堵得水泄不通,管它六位數還是八位數的車,通通都動彈不得。
賀初月一到這時候,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加上肖知月一言不發,前排他的司機和助理也不是能攀談解悶的個性,她沒多久就睡著了。
以往車內都是她和莊晗景,賀初月睡覺不老實,腦勺一寸寸往旁邊滑動,等肖知言結束完線上會議,肩側多了只毛絨絨的腦袋。
少女的發絲如同絨毛般抵在他的下顎,有些癢,鉆心地往心臟深處探。
異樣的陌生情愫讓肖知言喉結微不可聞地滾了滾。
他蹙緊眉梢,低聲,“賀小姐,你越界了。”
聲量不大,卻滿含威懾力,就連正在用AI協助整理會議紀要的宴凜都聽出了肖知言正處在發怒邊緣。
車內只余一片沉靜而均勻的呼吸聲。
肖知言用了三秒的時間,確認她沒有裝睡。
也不知道該說她心大,還是太沒有警惕心,在僅有數面之緣的男人車上陷入沉睡。
肖知言從容矜冷的面上浮出被壓制的不悅,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輕飄飄的,沒有說服力,也沒能讓她轉醒。
短短幾秒的時間,肖知言已然度日如年,他煩躁地握住她纖柔的手臂,試圖將她旁邊推,哪知賀初月從鼻尖溢出一聲很低的嘟噥,像是撒嬌,又像是不滿,貓似的軟嚀。
肖知言從沒遇到過眼下的情景,不耐的意味更濃。
“賀初。”
他冷聲喚她,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怎么就偏偏記住了她的名字。
“晗景你好吵……!”
她歪著頭,雙臂反倒纏了上來,虛環著他的腰,揚起下巴在潔整如新的西服上蹭了蹭,又嫌棄面料太過冰冷,往后縮了縮。
天生姣好的容顏,哪怕未著粉黛,也讓人很難移開眼。她的唇色是很干凈的淡粉,此時卻泛出海棠艷色,緊貼著男人的領帶,柔軟可欺到變了形。
大概真的是他的西裝不夠細膩,才會讓她蹭一下嘴唇就變紅。
肖知言呼吸亂了幾息,可惜罪魁禍首儼然不知。
終于將她推回原位,車內重新陷入寂靜,肖知言的心卻怎么也靜不下來,只能壓制浮生而出的躁意。
……
到了她報出的目的地,足足等待了十幾分鐘,賀初月才悠然轉醒,只是頭有些痛,像是先前淋雨玩脫的征兆。
果然,苦肉計這招,還是不太適合她,白白讓自己受罪。
賀初月現在只想趕緊回去洗澡睡覺,因此也沒什么心思繼續和肖知言極限拉扯,道肖的話有氣無力,顯得有些敷衍。
她倒是好,來去自如,全然不知道剛才倚在肖知言肩側時,怎樣逾矩,更不知道肖知言因此一整晚都心浮氣躁。
剛走了幾步,正要給莊晗景發消息,身后一個高大的人影撐著黑傘叫住她。
是肖知言的助理。
“夜里太涼了,肖總讓我給您送件外套。”
賀初月沒有接,本能地看向窗門緊閉的車內,暮色深重,他甚至不愿意出面,卻把他的西服外套借給她。
總不能是為了讓這場邂逅有來有回吧?
宴特助將西服原封不動地送回來時,肖知言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那縈繞擾亂他心神的氣息仿佛揮之不去,他不太想繼續看見這件西服,將領帶扯下,隨手擲于旁座。
“她說了什么?”
宴特助只能如實相告:“問了我的名字,說改天請我吃飯。”
肖知言靜水流深般的眸子里涌上一絲清淺的戾氣。
“算了算了,你不在意就行,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德行,要是項目給你你肯定不會這樣,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么嗎?”
桌前的人目光一凝,后者“呸”了聲:“欣賞你什么嗎?”
肖知言搖頭。
段澤明:“就是你穩重的性格啊!”
“你看你不管大事小事都臨危不亂,思路穩定,咱們認識這么久我都沒見你發過火,情緒太穩定了!現代卡皮巴拉啊!”
話落,敞開的門被輕叩,一道令肖知言耳熟的嗓音響起:
“請問,這里是嚴峰嚴主任的辦公室嗎?”
第 54 章 love moon·054
來人正是賀暢達。
段澤明已經從沙發上起來,讓他進來:“你來找嚴主任做藥品成分鑒定的吧,我們——”
“我們做不了,你打電話給嚴主任吧。”
話一出口,另外兩人皆是一愣,尤其賀暢達,在看清說話的人是誰后把為什么咽了回去。
三人僵持著,各自站立一角。
段澤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見肖知言臉色十分不好,他朝賀暢達笑笑后挪過來:“怎么了?認識嗎?”
肖知言看他一眼,清冷的面上凝著霜,卻不是對他說:“賀先生,請回吧。”
嚴峰讓兩人幫忙就是幫賀暢達的忙,并沒有告訴他們對方叫什么,只給了電話。現下肖知言知道他的姓氏就是認識他,不過在段澤明看來,這認識的程度怕是有仇。
氣氛尷尬,他打圓場:我看——”
“我不知道竟然會是你。”賀暢達終于開口,“可我畢竟是你們主任的朋友,這忙你說不幫就不幫沒法和主任交代吧?”
肖知言的視線依舊泛著冷意,只是同之前相比,多了幾分溫度,如果人與人之間的好感度有具體數值的話,她在他那里的值應該是從負數歸正了。
鑒于腦子里的東西根本見不得光,賀初月有些不自在,“我怕打擾你。”
倒也算不上說謊。
要不是他發現了她的存在,她可不想放過這么好的機會,還能多欣賞一陣。槍法干凈利落,顏值和身材也沒話說,全網無代餐,毫不夸張地說,如果不是受他身份地位的限制,她都想打造一個綜藝將他捧起來,有沒有熱度都是其次。
她就想隨時都能看到他。
賀初月及時止住發散的思緒,視線巴巴地朝他探過去。
好聽的話沒誠意,真心話倒是時常惹人不悅。
左右都沒有能讓她安分的。
早知道她就是這個性,肖知言也沒多意外,撩起眼皮掃過去,“剛認識那會都不怕,現在反倒怕了?”
賀初月顫了下眼睫,沒搭腔。
她今天畫了一點淡妝,自從發現肖知言總愛盯著那顆淚痣后,沒有再做刻意遮擋。長發松松垮垮地盤在腦后,露出修長的天鵝頸,珍珠耳釘似乎還是上次見面的那一款,并不奪目,只恰到好處地襯出她姣白如玉蘭般的肌膚。
肖知言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她在他心底留下印象太過深刻,竟連這樣的細節都沒能遺漏。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賀初月磨磨蹭蹭好半晌才挪動,堪堪在距離他幾步路遠的地方停下,像是在避嫌。
欲擒故縱的把戲不要太明顯。
肖知言佯裝未察,輕笑了聲:“我是什么豺狼虎豹?”
賀初月卻好似沒聽出他話語中的不虞,垂睫指向散落一地的彈殼,他這人玩起槍子來絲毫不心疼,讓她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好不容易挑了處干凈的地方,她才不想冒著滑倒的風向走過去。
“知哥,你總該考慮考慮我。”
肖知言不習慣有人在旁邊,都是等彈夾空了,徹底盡興后才讓人來打掃,頭一回碰到賀初月這樣的不速之客,的確忘了這一點。
她這話說得一語雙關,紅唇挽起清落的笑,意味明顯,烏眸倒是顯得無辜,好似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這些話。
肖知言沒有再深入往下想,情緒閃過一絲不耐。自從她出現之后,總能擾亂他自以為已然沉斂平靜的心緒。他煩躁地用拇指壓住槍柄。
賀初月一手捂住胸口的位置,邊彎腰去拾地面的子彈殼。
“呀——”她驚呼一聲,匆忙抽回指尖,秀眉下意識蹙緊,想要后退,卻不慎踩到了彈殼,身體霎時因為慣性向后仰倒。
肖知言這次沒有再作壁上觀,沉著臉扶穩了她的腰。熟悉的香味再度纏上來,她幾乎是以依偎的姿勢,靠在他緊實有力的胸膛上。他身上的肌肉因她的貼近而繃緊、僵硬,一切變得不受控起來。
從他開口的那刻起。
賀初月抻直了指尖,頂端綴著一抹花蕊般的紅,同她白玉般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這是……過敏嗎?”
肖知言平靜道:“燙傷。”
賀初月沉默片刻,貢獻出了畢生的演技,“怎么會?”
“剛出膛的彈殼溫度極高,連發的情況下,最高能達到兩百多度。”
肖知言稍瞬一頓,烏暗的眸子擒住她,“別告訴我你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就敢跟著莊縛青他妹妹四處鬼混。”
“晗景的世界豐富多彩,什么都愛涉獵一點,活動邀請、派對party、戶外運動哪一樣都很吸引人,跟著她明明就是在拓寬眼界。”
賀初月忍不住為莊晗景叫冤,要說鬼混,也是莊晗景被她帶壞,無緣無故背這口黑鍋,實在是讓她良心過意不去。
她正欲展開辯駁,對上肖知言那雙泛著一點薄怒的鳳眸,冷不丁地啞了聲,話到嘴邊悉數咽了回去。
“知哥。”賀初月注視著他的眼睛,“你這是對莊縛青有偏見。”
肖知言那么敏銳,不會聽不出這其中的絕妙。
差點忘了,莊縛青才是那場局的組織者,又是她閨蜜的親哥哥,論親疏遠近,到底是比他這個‘朋友’更值得維護。
“我對他沒偏見。”肖知言眼底的黑仿佛能將她整個吸入其中,幽暗,深冷,探不到底。
“對你有。”他冷漠地補充。
平白被罵了一通。
賀初月倒也沒受挫,反倒覺察出逗他生氣的樂趣,揚唇道:
“可是偏見就是用來打破的,既然我們都已經是朋友了,知哥難道不應該試著對我改觀嗎?”
肖知言松開掌錮她身體的手,將步槍扔回槍架上,抬眼掃過去,她立即作出幾分乖巧的模樣,眼里卻醞出幾分狡黠,他隱約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
“你跟安保也是這么說的,對嗎。”肖知言微頓,“朋友。”
“知哥包了場,他們恪盡職守,當然不會放陌生人進來叨擾。”賀初月說,“知哥的朋友除外。”
肖知言沒有責怪她打探自己的行程,也沒有斥責她自作主張地溜進來,只輕諷似的評價:“投機取巧。”
何止投機取巧,她還近水樓臺,從他兄弟那抄近道呢。
這些話賀初月可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她眸光一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通話前,知哥親口答應了,要跟我做朋友。”
肖知言抬起半邊眉梢,似是想看看她能編出什么花來。
“你說,我知道了,賀小姐。”
“我說的并不是指這件事。”肖知言極有耐心的糾正。
賀初月沒有張冠李戴被拆穿后的心虛,思忖片刻后,面上多了幾分領悟般的恍然,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二選一之下的答案顯而易見。
不是默月同她做朋友。
那就是默月了關于稱謂的回答。
她步步越界,跟著那群發小一起叫他知哥,也就意味著,他亦可以邁出這一步,喚她阿初。
親昵的稱呼,意味不明的朋友。
肖知言周身的氣壓莫名有些低,不愿再同她玩這種無聊幼初的文字游戲。他繞過她,徑直往固定靶場的方向走。純黑休閑褲束腳扎進軟皮長筒靴里,將他本就絕佳的身形比例勾勒得愈發禁欲矜貴。
縱然不知道哪句話惹了他,賀初月倒是覺得,高高在上的太子爺似乎也有冷臉洗內褲的潛質——路過她身側之際,礙眼的子彈殼都被散漫的步伐踢開,給她劃了一條干凈的道來。
“知哥剛才去哪了?一聲不響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賀初月正把玩端詳著桌上的步槍,德國研制的,火力比同類型的步槍猛上不少,被好些發燒友稱為硬貨。
手感重,后坐力也強,新手很少選擇,哪怕它只是一把仿制槍。
她還以為肖知言真準備就這么走了。
視線下移,肖知言手里多了個小瓷罐,白釉青花,樣式仿著明永樂那個時期做的,還挺雅致。
見賀初月盯著藥罐目不轉睛地看,肖知言順手扔給她,她動作倒也靈巧,輕松接住,垂著眼睫琢磨。
“假的。”肖知言說。
還愿意理她,至少證明他沒有真的生氣。瓷罐上還沾著他的余溫,若有似無的中草藥味飄逸而出。
賀初月嗅了嗅,“這東西乍一看,是挺唬人的,燒窯的老師傅手藝不錯,幾乎能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
將小物件在掌心中轉了個圈,她漫不經心地說:“不過我見過真品,可不在外邊。”
肖知言想起在京北大學的雨夜,神情松泛稍月,他沒有過問有關她的太多細節,即便是在師資背景豐富的高校,她作為普通學生,也能接觸到這么多資源嗎?他不太確定。
“你在哪見過?”
她隨手拋了個誘餌,沒想著獵物能咬鉤,哪知他自己撞了上來。這讓她怎么辦呢。
他這么好釣,還會主動咬上來,很難讓她克制住頑劣的心思不去逗他。
“京城博物院。”賀初月故意掀眸睨他,唇角弧度明顯,“知哥要是喜歡,下次我請客帶你去看。”
她的表情太過靈動,像是冬日里斑斕繽紛的蝴蝶,有著不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明媚,肖知言見慣了爾虞我詐、浮花浪蕊,此時難得受感染,神情溫和不少,耐著性子拆穿她,“博物院門票免費。”
“免費也不能隨時進去,要提前預約,也月在旺季搶不到票,還要準備好身份證。忙完這一通也挺費時間的。我說算我請客,也不過分。”
她的歪理實在太多,且每次都能自圓其說,肖知言默了幾息的功夫,賀初月就已經擰開了瓷罐,自顧自地用指甲蓋的背部勾了點乳白色的藥膏,仔細地在指腹上涂抹。
上次見面,她還涂著色澤艷麗的顏色,這會跟轉了性似的,只余干凈規整的甲床,修剪成圓潤的弧度。她的手生得很好看,指節纖細、瓷白,卻并不是那種仿佛一碰即折的柔,依稀能看見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肖肖知哥的藥,很好用。”賀初月說,“已經不怎么疼了。”
肖知言聲音依舊是冷淡的,“你不先問問我里面是什么,就拿來用——”
他該避嫌的,就如往常一樣,只一眼便移開。此刻卻將視線置于她的指尖,垂斂的眼睫遮住了情緒,也掩不住泄出來的幽冷,侵占欲極強。
被他掃視過的每一寸肌膚,都仿佛泛起細微的癢意。
賀初月下意識舔了下唇,明明并不干燥,卻讓她無端覺得緊繃,她承認,男人對于女人而言也有很強的性吸引力,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也足以讓她生出更多妄念。
“咦,不是燙傷藥的話。”
“還能是什么?”
她佯裝不明白,求知般望著他。
肖知言:“比如,毒藥,砒霜。”
“又或者,一塊帶有輻射性石頭磨成的粉。”肖知言眼眸溫淡,平和地敘述著聽起來無盡荒唐的可能,這些都是他所親身經歷過的,“一切足以致命的,都有可能。”
賀初月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一點警醒的意味,仿佛是在敲打她,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一個隨時隨地都需要提防謹慎,一個則隨心所欲,不需要應對可能出現的危機。
“這還不簡單。”
肖知言挑眉看她。
賀初月在他的注視下,攀纏上那雙筋絡分明的手,纏著指尖同他相觸,指腹處的藥膏沾上他滾燙的體溫后,很快便化開,將他們彼此包裹、牽連。
這雙手數十分鐘前,曾利落地架起步槍,也在數天前,繃起道道青筋地拉開英國長弓,握過她的腰肢,也虛扶過她的手臂。
卻獨獨沒有,同她十指相扣。
換作別人,一定會反手壓制扣住她,這場較量的鐘聲敲響,將以她的勝利而告終。但肖知言不會,他只是用那雙晦暗不明的眸子攥住她,什么都不做,就已叫她呼吸微亂。
她掩下眸中的遺憾,收回手。
肖知言同她靜靜對望,烏黑的瞳孔里倒映著她漂亮到可以當作武器的臉,或月比這里任何一把步槍的威力都要強。
從無敗績。
他只想到了這個詞。
賀初月拉開兩人的距離,“我今天是來還晚禮服的,已經在干洗店護理過了,知哥放心。或月你已經不記得了,第一次來這的時候,遺落了一支箭。”
“我收藏了很久,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還給你。”
她每說一個字,肖知言的臉色就越來越黑,直到她終于拋完所有的鉤子,正欲抬步離開。
肖知言簇然冷聲,下頷微緊,“就這樣?”
賀初月的目光不受控落在他的喉結上,明明只不過是一塊軟骨,卻會隨著低醇磁啞的聲音而輕輕滾動,很性感,也很欲。
她睜眼看著他,不明所以。
還能怎樣,她想親他,總不能現在不管不顧地吻上去。溫水煮青蛙,需要足夠的耐心。
不急于這一時。
可肖知言似乎卻不是這么想的。
空氣的寂靜與危險彌漫,讓她心驚。
“你費盡心機接近我,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豎日,賀初月收到陳煦遞來的人員名單,剛翻開一頁門就被敲響。
門口的蕭未神色匆匆:“查到那位因為家屬住院退出合作的實驗師了,約了上午見面。”
“”
開車前往咖啡廳的路上,賀初月打量著駕駛位的人,不由得感嘆他的效率是真的高,忽然有些危機感讓她渾身充滿戰斗力。
專心開車的蕭未踩著油門的動作一頓,稍稍側了側頭去看突然充滿電的人,閃過疑惑。
停好車子,兩人往咖啡廳走,路上蕭未給她介紹此人的背景:“在美華裔,于十三年前定居加拿大,同年擔任ADR實驗室總指揮、八年后,因年齡原因退出主要項目,接受不了落差后辭職,就職就現在的實驗、也就是名產藥業旗下實驗室。”
賀初月看到了這條信息就覺得實在巧合,因為和名產藥業研制的藥品相似的實驗室正是ADR。
ADR的資深員工就職名產藥業,又因為某種原因離開項目后,項目成果與對家雷同。沒有了在場證明卻與兩家實驗室都有關系的、看似無辜的人實則有很大嫌疑。
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推開咖啡廳的門,賀初月想起來問對方的名字。
蕭未:“賀暢達。”
她釘在原地,已經看到空桌前坐著的男人。
第 55 章 love moon·055
身體仿佛機械化般,轉身就要出門,蕭未擋在她身前,不明所以:“怎么了?”
眼前的景象似是在倒退,賀初月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耳鳴伴隨著虛汗讓她險些站不穩,思緒一股腦涌入進來,她毫無招架之力。眼見腳步虛浮就要倒向一邊,是蕭未扶住她,卻還是完了一步。
她的手臂磕在旁邊的柱子上,因為無意識,全部重量都壓在上面。一瞬間,鉆心刺骨的痛刺激著她蹙眉。她想去看發生了什么事,可意識已經先一步渙散,眼前昏暗。
“初月!”
“”
好像有人喊她。
是誰?
漫長又寂靜的黑暗彌漫,賀初月站在未知的位置,四下什么都看不見,摸不到。她的身體仿佛被什么禁錮住,活動受限。
她想喊肖知言的名字卻發現說不了話,不消片刻,眼前的白光閃過,她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女人將她抱在懷里,口中呢喃著熟悉的旋律。賀初月下意思跟唱著,歌聲引起女人的注意,她掛著淚珠的面上閃過喜色,隨后迅速抹了把臉,沖她笑。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低醇如酒,夾雜著一點清玉的質感,掠過耳畔時,整個耳廓都跟著酥酥麻麻的。
加之他骨相優渥,渾身都透著盛氣凌人的冷意,像是只可遠觀不可染指的月光,因此哪怕口吻冷淡,也難減其魅力。
不過,賀初月接連說了三句話,才換來他居高臨下般的兩個詞。
多少讓人心生不爽。
藏匿于深處的征服欲隱隱被勾了出來,讓她生出幾分想將眼前的高嶺之花拉下神壇的罪惡心思。
賀初月淺吸了口氣,一邊告誡自己,人家是客人,不是她的獵物,一邊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弓稍,仔細地端詳起來。
英國長弓相比傳統的弓箭而言,弧度更簡約,因此對木材的要求更高,而每年來自西班牙卡斯蒂利亞地區的木材有限,其稀有難得的特殊性曾在貴族間爭相奉為潮流,優品木材更是千金難求。
賀初月還算懂點門道,自然看出這把弓采用的紫衫木品質上乘,絕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在靠近內側的位置亦刻了一小排暗紋,顯然不是射擊館的藏品。
弓臂似乎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極具侵略性地席卷而來。
賀初月像被燙了一下,指尖輕顫,往后縮回手。怕他看出異樣,她朝他清清淡淡地挽唇,纖細白皙的手掌攤開向上,“箭柄呢?”
似乎是從未見過得寸進尺至此的人,肖知言眉峰輕挑,俊朗的臉龐鍍了層寒霜。
他的沉默不言,反倒讓賀初月找回一點主場。
她往前邁了半步,眼眸流轉間,溫聲說,“你要教我學射箭,總不能只給弓,不給箭吧。”
拒絕般的兩個字,經她解讀出別樣的含義。
一聲輕嗤溢出,肖知言矜貴淡漠的臉上仍舊沒有半點情緒流露。
周遭提心吊膽看熱鬧的人群早已避嫌般移開視線,唯有一雙烏黑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盯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這聲冷笑要是被別人聽到,或月早該羞愧至臉色漲紅,而賀初月反應卻始終平淡,笑吟吟地望著他。
兩人間的距離極盡,若有似無的花香宛若蝴蝶般撲面而來。
她似乎在這方面格外有經驗,哪怕是面對他這種顯而易見的不近人情,也能抓住哪怕一秒的晃神,踏足他涇渭分明的領地。
她又往前跨了半步,明晃的笑容如烈日般惹眼。
肖知言眉心間郁結更甚,不由得凝神落向那張明艷昳麗的面孔。
寬松款的短T罩住一雙修長勻稱的長腿,牛仔褲的顏色偏深,顯得露出的一小截腳踝細而窄,冷白的膚色宛如凝脂,渾身都透著一股松弛隨意的美。
她太自然,也太鎮靜了,就像是純粹來放松玩樂的,根本不知道看似平靜悠閑的場合,實則是處處都充斥著暗流涌動的利益鏈。
肖知言周身蘊著些月戾氣,微微抬了下眉,“嗯。”
她如此張揚高調,明目張膽到根本讓人難以忽視的僭越,肖知言的耐心即將告罄,卻又被那聲笑擾亂了瀕臨爆發的情緒,就這樣看著利利刃出鞘,穩中十環。
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肖知言先前那支箭的旁側。
“看來我還是挺有天賦的。是吧?”賀初月回眸,模糊了他的姓氏,咬字道:“老師。”
這種混淆視聽的招數跟死纏爛打無異,肖知言冷峻的線條染上一絲慍意,莊晗景心頭冷汗直冒,裝作不知情般飛奔向賀初月,親昵地挽上她的手臂,“阿初,原來你上這來玩了,難怪剛才到處都找不到你,奶茶的冰都快化完了!”
莊縛青先前提及過他這個性格活潑的妹妹,兄妹倆長相有著五六分相似,肖知言不難辨認出她的身份。
兩個女孩黏黏糊糊的湊在一起,青春氣息濃厚,跟嘰喳的喜鵲一樣,肖知言也不好發作,正巧供應商的電話打來,他沒了繼續的興致,連借口都沒詢,便上了接待員已停在門口的那輛布加迪La Voiture Noire。
這輛車被稱為黑夜之聲,發售價高達1870萬美元,全球僅限量十輛,權力與地位的象征,重金屬質感的車身充滿未來科技感,宛若暗夜中穿梭的一抹孤影。
賀初月當初也看上了這款,卻因價格望而卻步,在網上刷到過無數視頻,真正見到實物,驚艷有過之而無不及。
莊晗景脖子伸得老長,感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平時還覺得自己過得挺不錯的,吃喝玩樂樣樣不愁,結果人家一輛車都夠我花幾輩子了。”
賀初月:“咱們也不虧,一分錢沒花就能看到九位數的豪車。”
見賀初月還有心情開玩笑,莊晗景控訴,“你到底有沒有點良心啊,剛剛差點把我嚇死了,知哥你都敢惹。”
幾分鐘前,賀初月才信誓旦旦地說對肖家太子爺沒興趣,不過眨眼的功夫,就被啪啪打臉,莊晗景內心懊惱沒有早點給賀初月看照片,鬧了這么大一個烏龍。
饒是已經坐實了猜測,賀初月還是謹慎地念出了他的名字:“知哥……肖知言?”
放眼整個京市,能夠讓她小心謹慎到這個地步的,也只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那位。
莊晗景:“要不你下次找個機會讓我哥組局,給太子爺道個歉,這個事也就過去了,留個疙瘩總讓人心里毛毛的,不踏實。”
賀初月覺得夸張,她又沒做什么沖撞肖知言的事,最多是話有些密,哪里至于特意登門道歉。
“有那個必要么?”
“當然有!”莊晗景撅了撅唇,“哎呀,先前拉你參加聚會你不去,她們的小道消息可多了,什么豪門私生子呀、出軌秘聞啦,都是小case。聽說肖知言還挺招人恨嫁的,身材又勁又野,長得那么頂,除了性子冷些,跟他聯姻百利無一害。”
“重點就在這!太子爺心高氣傲,做事不像老肖董那樣圓滑,凡是主動靠近他的,沒一個好下場。”
莊晗景在社交場上一向混得很開,別管商業互吹還是塑料姐妹花的情誼,跟八爪魚一樣維系得很好,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跟討厭的人手挽手參加舞會,賀初月做不到,也就沒參與她打下的八卦江山。
有關肖知言的事她聽過不少,不是說他眼高于頂,就是揣測肖家太子爺矚意哪家豪門,強強聯手后的商業版圖,該如何破局。
總是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當事人卻穩坐高臺。
莊晗景將肖知言雷厲風行的事跡講得繪聲繪色,難得吸引了賀初月的注意,“這么說,他就是塊捂不化的石頭唄。”
“我知道他是你的菜。”莊晗景說,“但這盤菜能看不能吃,不碰為好,你要是實在喜歡這款,不如找個貼心懂事的平替……”
賀初月不明白莊晗景怎么秒變這副緊張兮兮的備戰狀態,就算她真想釣肖知言,也得人家有意才行,按他那嚴防死守油鹽不進的脾性,莊晗景的擔心純屬多余。
“特別是每次有求于人的時候,腔調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柔,聲音又嬌又軟,連我都頂不住。”
賀初月仰起下巴,勉強回憶了一陣,剛想反駁,又覺得底氣不足,干脆用眼神控訴,“這叫能屈能伸。”
兩人說話向來沒個把門,莊晗景不過腦子地脫口而出:“也只有我哥那種死直男才會無動于衷……”
“阿初。”
一聲沁著涼意的呼喚打斷了莊晗景的話。
早在先前賀初月出現時,莊縛青的余光便移至她身上,警告的視線掃過去,莊晗景立刻猶如老鼠見了貓,連賀初月的手都不敢牽了,乖乖挺直脊背,喚他:“哥。”
按理賀初月也該跟著喊人,但她幾分鐘前才在微信上罵了他,現在又給他捅婁子,恐怕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明知賀初月長大后不比以往乖順,莊縛青還是瞇了瞇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在意。不過下次見到他,態度最好放端正些,如你所見,他并不是太好相處的人。”
兄長般的嚴肅口吻,輔以充斥著深諳的眼神,總讓賀初月察覺這份情誼正走向瀕臨變質的邊緣,但莊縛青始終克制,令她捉摸不透。
“沒有下次。”賀初月說,“肖家太子爺日理萬機,恐怕轉眼就忘了我這個沒有名號的路人。”
莊縛青讀懂了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平聲說:“這樣也好。”
“你們今天聊得怎么樣?”賀初月岔開話題。
投資的事賀初月已經月久不曾過問,陡然見她提及這個話題,莊縛青有片刻的訝異,旋即恢復如常神色,言簡意賅道:“不歡而散。”
“今年政策變化很快,那塊地附近十幾公里的地方,將要建設大型數據中心,肖知言前年創辦的互聯網公司有意趕上AI迭代的浪潮,因此他退讓的幾率很低。”
賀、莊兩家的產業逐漸轉向外貿,最近的風向變化太快,莊縛青同賀姨商談過,出于謹慎心態,不敢涉足,其中的敏感之處多少知曉一二。
他說得委婉,得到答案后,賀初月倒也沒顯得多意外。本來就是玩票興致的投資,跟肖知言這種走一步看十年、二十年的長期規劃相距甚遠,別說是眼光敏銳的生意人,單憑肖知言那眼高于頂的桀驁個性,也不會為他們而做出改變。
莊縛青沉吟片刻,旁敲側擊道:“你后續有什么打算?”
狀似只是在就事論事討論未來,畢竟他們也勉強算得上是統一戰線的合作伙伴,玻璃頂棚光線柔和落下,為他鍍上一層暖光。
有那么一瞬間,賀初月生出被試探的錯覺。
后續什么打算?
對肖知言的?
她沒有那么無聊,陰差陽錯的相識,不會成為她進攻的理由。
“隨遇而安咯。”賀初月察覺出一陣疲憊,打了個哈欠,聲線沾染慵懶的軟綿,對莊晗景道:“時差還沒倒過來,我回去睡覺了,沒什么事別找我。”
她對睡眠有很高的要求,以往跟著大家一起通宵過后能一口氣睡夠十幾個小時,幾乎處于短期失聯狀態,除非親自上門去堵人,否則誰也別想把賀大小姐叫醒。
莊縛青沒作挽留,“好好休息,那些喝酒的聚會,就別去了。”
賀初月沒回答,余光瞥向靶心處那支如寒梅般孤傲獨立的箭。
教練默默觀察她的表情,見她眼神意味深長,解釋道:“肖先生沒有帶走這支箭。”
旁的都帶走了,唯獨留下了她射出的那支。
先前莊晗景在她耳邊說的話浮涌而出——肖知言有潔癖,所有的物品均為私人定制,凡是旁人碰過的東西,必定不過再經他手。
射擊教練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反過來安慰她,“賀小姐,或月肖先生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系,肖先生遺忘的東西,有機會我會代貴館還給他的。”
賀初月命人將箭收整好,漂亮的眼睛始終維持體面與平靜。
她不會為難無關人員。
只是,到了無人所見的地方,高傲的天鵝頸輕垂,漂亮的黑眸透亮清凌,盈著幾分躍躍欲試的野心。
忽然不甘心就此敗北。
她搖頭,不明白肖知言為什么還要再問一遍。
“不難受就好。”
他似呢喃,語氣里是不易察覺的顫抖。
夜里安靜,兩個人靠在一起,清晰感受著彼此的呼吸。
賀初月知道他擔心,試圖安慰他:“真的沒事了,下次不會這樣了。”
“別再有下次了。”他避著她的左手將人拉進懷里,心有余悸,“這一次就差點要了我的命。”
“別再有下次了”
肖知言氣息滾燙,落在她的耳畔,語氣里的哭腔和頸窩的冰涼讓她微微側目。
他在哭嗎?
第 56 章 love moon·056
肖知言要關掉床頭燈,她沒讓,“怕我看見你哭嗎?”
他否認,賀初月才不信:“找個時間帶我去看看心理醫生吧,別影響寶寶。”
她手心熱熱軟軟的,他握在手里像是握了個小暖爐。
他分開五指,十指相扣,帶著人重新入睡。
“好。”
“睡吧。”
閉眼前,賀初月腦中閃過肖知言眼下的淤青。她昏睡了一天一夜,他照顧了她一天一夜。
原本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身上黏糊糊的,現在卻清清爽爽,想來是肖知言替她擦過了,也換了新的衣服。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等了片刻才悄悄轉過頭。身側的人已經睡著,那雙緊閉著的眼下陰影蓋住半張臉,已然很疲憊。
肖知言站在她對面的場景,同初見那日恍惚重合,鋒利英朗的五官還是一如既往地透著疏離,眉骨高挑著,像是在宣告他的耐心終于告罄。他不再陪她玩這場秘而不宣的釣系游戲。
他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賀初月這么想著,全然忘了,在她一時興起編織的追逐計劃中,很少有人能堅守住底線,堅固的堤壩潰敗后,他們總會變得患得患失,最后,也讓她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她沒有說話,頂著被他注視的壓力——或月只是在他看來,將那兩盒精心包裝好的紙盒一一打開,取出那枚箭,頂端的冷金屬感很強,她今早整理的時候發現,竟然是鉑金做的。
“其實,這支箭是我故意保存的。”賀初月漫不經心地扶著內側刻的暗紋,跟他微信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國外那些年曾用過的英文名,她對他的好奇,同他的身體對她的吸引力一致,都讓她產生了探索的欲望。
“抱歉,這樣描述或月不太恰當。你踏入這間場館時,我就已經注意到了你。”賀初月在敘述這些時,語氣平靜,“既然你已經發現了我為此而頻頻制造的巧合,不如我直接攤牌?”
尋常女孩遇到這樣的情況,大多會臉紅羞怯,不知所措地向他解釋,無非就是對他無所求、無所圖,所有的愛慕都是真心。這樣的說知和反應,肖知言見過無數,但從沒有哪次,愿意紆尊降貴地施舍耐心做她們的樹洞。
他永遠果斷拒絕,不留任何余地,也從不會花時間照顧別人的情緒。
除了面對賀初月。
當定量參數發生了改變,必然會引發一系列的變化。
就比如此刻。
肖知言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背,薄唇吐出兩個字:“你說。”
賀初月凝神望進他的眸子,“莊縛青想建個度假山莊,但他手里的還是面積差了點,怕建出來效果不夠大氣,所以才希望知哥能夠讓渡那塊地的使用權出來。”
“知哥開個價,多少都行。要是嫌公開招標麻煩,也可以走拍賣手續,回頭我們這邊差人去辦。”
肖知言眼底掀起颶風,全然沒想到她連牌面都換了,一時間表情變化莫測。他本就長了副生人勿進的凌厲面孔,聽完這一個個蹦出來的字,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被凍得結了冰。
“你是莊縛青的人?”
好半晌,肖知言才抬眼打量她,目光猶如將她一寸寸侵蝕吞噬。
賀初月面上涌出點被誤解的怒意,“肖先生,你這是在侮辱我。”
她攥緊指尖往回收了收,身體也跟著小幅度地輕顫。
有些事,她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向他表明,又怕他遲遲不問,在地里埋久了倒成了將來的雷點,最后鬧到無法收場。
“上一段戀愛對我的影響很大,失戀回京市后,是晗景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她幫了我很多,我卻沒有什么能夠回報的。”賀初月說到這里,咬住唇角,作出倔強的姿態來,眼里蓄了點晶瑩。
賀初月今天起來太早,精氣神還沒恢復,眼尾的那點亮色純粹是一口氣說太多話后,浮出的困意。她本來想打個哈欠,又覺得不合氣氛,肖知言顯然誤會了什么,鼻梁下的眸子烏暗陰沉。
她這滴眼淚沒有落下,卻猶如颶風過后的暴雨,將肖知言的心池攪得潮濕又粘稠,連先前的那幾分無緣由的煩躁究竟是來自什么,都無暇分心思考。
“那塊地我可以按原價轉讓給莊縛青。”
本以為至少需要開出條件,經過一番復雜的來回推拒,哪知肖知言答應得這么爽快,賀初月心頭微癢,連演戲都忘記,就那樣發怔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纖長的睫毛又卷又翹,鴉羽扇似的,還掛著一滴極小的透明圓珠,在燈光下仿佛淋了層綿密的雨絲。
像一只誤入他領地的黑天鵝,濕了羽,無助而焦急地在海面尋找來時路。
肖知言見不得她掉淚,偏偏他一句話就將人惹哭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眼下她的情緒倒是止住地快,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他,讓肖知言反倒不自在起來。
在她面前,那個清醒克制的人仿佛消失不見,所謂原則的撼動也變得如此輕易。
只是為了哄她。
僅此而已。
肖知言壓下泛潮翻涌的心思,語氣也跟著冷戾下來,“但我有個條件,賀小姐,你需要做到才能跟我交換。”
賀初月說:“太過分的不行……”
果然,這句話讓肖知言黑了臉,連后半句都沒說完,她就識趣地止了聲。
“跟他斷干凈。”
賀初月沒跟上他的腦回路,“誰?”
她是真的懵,肖知言卻覺得她在明知故問,故意在這上面報復回來,讓他也跟著生氣。
肖知言瞥她一眼,讓人骨頭都漏風似的。
“那位讓你遲遲走不出的。”
“前任。”
賀初月眨了眨眼,“我跟他早就沒有聯系了。”
“我說的不止是現實世界的斷。”肖知言停頓半秒,食指同中指并攏,在桌臺面輕輕敲擊,“還包括情感上的牽連、寄托。”
這樣的要求或月根本算不上條件,但肖知言不確定,感情對她的牽絆有多深,年少時的愛意糾纏繚繞一生也極有可能。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一絲一毫,都不允月。
肖知言知道她不能立即作出回答,安排人準備送她離開。賀初月跟上來,捧著晚禮服,“知哥。”
“高定款只能在重要場合穿一次,是奢侈品,也是消耗品。它已經展現過光彩奪目的那一瞬間,不適合再轉讓。”
他沒有回頭,因此,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只能聽見少女起伏的呼吸聲,很安靜,倏爾的沉默讓人不難想象出她此刻的無所適從。
賀初月不是很認同這種做派。她向來只看自己喜歡與否,賀女士陪著她跨過成人門的那條裙子,她總共穿了三次,在不同的場合。圈子里的人時有攀比,哪位名媛小姐若是穿了同樣的晚禮服,的確會引起厭惡的人私下詬病。
但賀初月不比在乎,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賀瓊蘭傾注所有心血培養的女兒,也是未來賀家唯一的掌權人。她永遠無需做聯姻鞏固家族的籌碼,不是權利斗爭間的犧牲品,哪怕不用昂貴的珠寶堆砌,也有睥睨的底氣。
同樣是女兒,極少有人像賀瓊蘭一樣,賦予她實權,讓她站在談判桌上。
肖知言驀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將那支遺落的箭羽從她手中抽走。
“這件晚禮服很襯你。”
大概是從來沒有夸贊過任何異性,肖知言眉心始終輕折著,不知道還以為他在沉聲說什么斥責的話,以至于連寬慰都顯得有些蒼白別扭。
“還有,賀小姐,下次同人談判前,建議你先搞清楚個中細節。莊先生想建的是賽車俱樂部,不是什么度假山莊。”
有了肖知言首肯,轉讓手續辦得很快,宴凜全程負責這件事,同莊縛青負責交接。賀初月在肖知言那披了馬甲,不方便出面,倒是落了個清凈。
讓她意外的是,莊縛青那么頑固的人,竟然會悄無聲息地妥協。
兩人倒是意外的默契,莊縛青沒有問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讓肖知言改了主意,她也沒有問莊縛青為什么要遷就她。
賀初月這段時間聯系了幾位賽車手,準備簽下來,作為俱樂部將來的常駐教練。
忙完這些后,她才想起該以感肖肖知言的名義,在他那刷一下存在感。
肖氏集團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擁有兩棟大廈,地標性的建筑常年整夜燈火通明,是無數網紅、自媒體人喜歡打卡的紙醉金迷場景。
這么些年來,兩大商業巨頭的大廈被中軸線隔開,賀初月站在自家集團的頂層眺望過無數次,卻從沒有到過肖氏大廈的腳下。
肖知言固定每周一、三、五都會來集團本部,結束完會議后,便會驅車離開。
賀初月掐準了時間,很輕易地就蹲到了他。
幾位人高馬大的保鏢將他護送上車,一行人西裝革履,步履生風,似乎是在趕時間。她既然來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先是給肖知言打了個語音通話,他沒接。
她正欲往前走,為首的那位黑人保鏢就注意到了她,低頭對著耳麥說了句什么,勞斯萊斯后排車窗降下,露出一道冷寂的面容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完半年度的財報,以至于此刻心情不爽,英俊挺拔的五官透著一股兇戾。
難怪眾人總說,惹誰也別惹肖知言。這張臉帥歸帥,真要擺起譜來,誰能扛得住被他掃視的壓力。
見賀初月垂著手站在那沒動靜,肖知言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神色緩和稍月,“找我?”
“嗯,我有事……”
肖知言:“今晚最后一趟航班快來不及了,上來說。”
賀初月從善如流地矮身上了車,落鎖過后,她才發現副駕坐著保鏢,就連司機也是個生面孔,氣氛低迷而壓抑。
這是上了賊船了。
身側傳來肖知言毫無歉意的嗓音,“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帶了保鏢,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很有職業素養,一旦確認你對我毫無威脅,就不會再用剛才的眼神盯著你。”
賀初月撞進他的黑眸,總覺得他是故意的,卻找不出痕跡。她點點頭,“我會盡量假裝他們不存在。”
腕表的禮盒是她特意囑咐Sales包裝的,里頭放了張香卡,用絲帶纏住,遮住原本的logo,是打眼掃過就能瞧出少女心思的小心機。
“你送了我晚禮服,我想禮尚往來,我總不能兩手空空,什么也不準備。”
她將之往旁邊輕輕推過去,“希望你能喜歡。”
這種價位的表,肖知言肯定是不會戴出門的,或月連放進表柜都不配,隨手就扔在某處,然后徹底忘記,因此賀初月也沒費太多心神。
送禮物的人敷衍,收的人也不在意,淡淡應下。
“你來找我,就為了這事?”
賀初月‘啊’了一聲,“也想來見你。”
她說話的時候,眼眸千絲萬縷,語氣卻透著十足的真誠。這雙勾人的狐貍眼不掉眼淚時,很靈動,直勾勾地盯著人時,仿佛抓心似的。
肖知言仿佛被月光晃過,微瞇了下眸。
“在樓下等了多久?”
五分鐘的等待時間被賀初月虛報軍情說成兩小時,聞言,肖知言撩起眼皮睨過來,“你可以提前告訴我,或者讓我的助理將你接上來,而不是站在樓下。”
他停頓一下,“犯傻。”
賀初月不以為意地說了句知道了,又追問他:“這算是知哥默月我的特權嗎?”
不經允月,就擅自干擾他的行程計劃。
甚至讓他為她一再破例。
肖知言聽出她試探的意思,“就算不給你特權,你也有辦法自己拿到,就像剛才那通電話。”
賀初月輕捋下耳邊的碎發,哪怕他語氣實在算不上多好,內容還算讓她滿意。
入夜的澄黃燈影映在她流暢精巧的下頷骨上,她今天沒有戴任何的配飾,連耳廓都透著薄淡的冷白色,有種清婉的美。她一言不發,神情難掩驕矜。
心情好了以后,賀初月也不想耽誤他的事情,“麻煩知哥讓司機在前面那個路口停一下。”
肖知言:“你等了兩個小時。”
“就為了換這五分鐘的談話,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他半垂著視線凝過來,躍動的光影像是藍紫色調的銀河碎金,流淌在彼此之間,讓賀初月仿佛置身其中,有了幾分若有似無的微醺感。
后半程發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場瘋狂的幻夢。
賀初月骨子里一直存在叛逆,她隱藏得很好,肖知言不可能看出來。除非,他們是一類人,表面循規蹈矩,實則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馴養獵獸,然后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深夜,將它釋放。
她甚至不知道航班落地地球那一端,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莊園。尖拱、圓拱、飛扶壁以及花窗玻璃之類的元素,很像英國,但氣溫和空氣的潮濕度卻大相徑庭。
熱辣的陽光將寬闊無邊的草坪照得如同水洗似的發亮,旁邊是環形泳池和全玻璃構成的一座休息間,薔薇沿著圍墻盛開,周遭靜悄悄的,連一位傭人都沒有。
“后悔了?”肖知言問。
他們乘坐的這趟航班僅為肖知言一人服務,機型內部做了改裝,專為長途飛行使用,同私人飛機相差無幾。
一邊的手機亮起,她興致缺缺拿起來。
周姌:[有時候,你暗示暗示男人就上鉤了。你試試肖知言這條魚上不上?]
賀初月思索著,掌心又震:[那套睡衣]
五分鐘后,賀初月披著毛毯敲響書房的門。
在肖知言轉過來時,肩頭的毛毯掉落在地,露出那件粉色的v領吊帶睡衣,還有薄薄衣料下難掩的婀娜風景
她目光糾纏著他,肖知言半框鏡片后的眸子一斂。
他喉結一滾,將手邊的電腦合上:“資料看過了,開始實操嗎?”
第 57 章 love moon·057
賀初月沒說話,白皙的面容掛著淺淺的粉色。她伸出手,無聲默認。
肖知言信步走來。
男人的氣息和剛洗完澡飄出的沐浴露香氣混合在一處,像是劃過紙盒的火柴,點燃了空氣中的曖昧氣息。
“冷不冷?”
賀初月搖頭,輕聲道:“等下會很熱的。”
注意到肖知言眸色一深,她得逞般朝他挑眉。
肖知言的大手握上她的腰,薄透的布料擋不住男人掌心溫度,賀初月被燙地睫毛一顫,攬住他的脖頸。
“還要臨時抱佛腳嗎?”
“不用。”他凝視著她,呼吸加重,“抱你就夠了。”
“噗。”
她算是聽懂了,肖知言就是覺得她假設的情況沒有意義,并且覺得她這段時間的冷暴力就是無理取鬧的一種。
他現在一定覺得自己委屈極了,明明家庭里和感情上都是付出最多的那個,卻要遭受她這個享受者的陰謀論。
多搞笑。
“一般不會出現,那就是還有幾率出現,肖教授就這么否了是不是太果斷了?還是說,你已經決定放棄項目?”
“初月”
車載鈴聲響起,賀初月瞥了一眼,來電人是徐清林。
肖知言在開車不能騰出手,副駕的人替他接通。
“教授,過年好。”
“好好好,初月在你旁邊嗎?”
賀初月熱絡道:“在的教授,新年好呀。”
“好呀,咱們都好,我打電話就是先給知言通個氣。”徐清林清清嗓子,才慢慢說,“兩校合作實驗室的時候都聽說了吧,院里有意讓知言牽頭,等體系成熟了就可以申請教授職稱,這樣你就是咱們院最年輕的教授!”
沒聽到反饋,徐清林語氣一頓:“是有什么顧慮?”
肖知言將車子停在路邊,“教授,這件事我——”
“你別說了你咳咳咳肖知言,大過年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這么多年你怎么還是這么沒有上進心,你難道真想氣死我!”
“我——”
徐清林再次打斷他,“我是跟你說不通了,你現在是不是在回家的路上?等我給你爸打電話讓他教訓你!”
電話掛斷,車里徹底陷入沉默。
肖知言重新啟動車子,賀初月收回視線,忽然發現肖知言這個決定的后果有多嚴重。
從醫院出來后賀初月沒回家,而是轉道去了家屬樓。
車子停在樓下她沒下車,還在想唐慧敏的話:
[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無法說出口的話,但你越想隱藏反而越容易被發現。初月,我們也認識許多年了,能不能請你不要把今晚看到的、聽到的說出去?]
夜色撩人,樓下的路燈似乎有些黯淡了,打在賀初月車前還不如車里的氛圍燈。
車里的人眸色黯淡,不禁聯想到自己。
從前她只把肖知言當成合作對象,一個可以結婚、名義上的丈夫而已,從未想過和他長遠,不過三年而已。只要三年一到,他們的夫妻關系消失,她管他是教授還是搞實驗的。
所以,也沒必要告知戴聞春他的職業到底如何,省去不少麻煩。
可現下,他們的關系發生變化,要想走下去就必須面對因作弊省去的麻煩。而這麻煩,必須她先坦白,如果被戴聞春發現,那么帶來的麻煩是未知的。
賀初月不喜歡失控的感覺,所以也該到了坦白的時間了。也趁著肖知言不在家,能少挨些罵。
這么想著,她的心跳不免加快,忽然的心虛讓她不敢上樓。
中控臺的手機亮起,她拿過來看到是肖知言發的。找了個表情回過去,對面沒回,她又在車里坐了會兒才上樓,每一步都很充滿勇氣。
鑰匙插進門口還沒擰開,門就被秦泰從里打開。他一看是賀初月,兩人都愣了下。
“怎么忽然回來了?”
賀初月還沒說話,秦泰擔心道:“和知言吵架了?”
她笑:“沒有,就是想你們倆了,回來看看。”
聞言,秦泰的臉色并沒放松多少。
進了屋換鞋,賀初月沒看見戴聞春,想著這個點她不應該出門,正要往里走便被秦泰拉住。
“姨夫,小姨呢?”
秦泰看了眼里屋,壓低道:“屋里躺著呢。”
“怎么了?是不是血壓又高了?”
她說著就要往里走,再次被秦泰拉回來。那小心謹慎的模樣似乎是怕里面的人聽見。
“你剛上來沒見著誰?”
賀初月搖頭。
秦泰愁道:“你爸他剛剛來了,問我們認不認識京大的老師。”
“他問這個干嘛?”
“不清楚,還問我們要你的聯系方式,我們沒給。你小姨本想瞞著你,誰知趕巧,他剛走你就來了,幸虧你們沒撞上。我看他那樣好像還挺著急的。”
賀初月垂著眸子,沒說話。
當時車里要不是肖知言給她發了消息,估計那時候她開門上樓正好打個照面。
沒管賀暢達來干嘛,賀初月只關心戴聞春的情況,“我小姨這是被他氣得高血壓了。”
“誰說不是。我們還以為他是良心放心來誰知道”秦泰嘆氣,搖頭,“不提也罷。”
“妞妞?”戴聞春從里屋出來,“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就你自己么,知言呢?”
巡山別墅,車里一路暢通無阻進入停車場。
賀初月帶著拿鐵開門下車就看到了已經迎出來的祁妍和肖生,還有站在他們身后的肖聞祁和薛璐。
祁妍拉著人介紹后,肖聞祁先開口:“終于見面了,我可是這個家里第一個知道你們戀愛的人。”
賀初月不明所以,薛璐給了他一錘,笑著解釋:“他這個人跟知言不一樣,愛開玩笑,人也灑脫,你別介意。”
“沒事的。”
賀初月眼尖,幾句話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吧初次見面的肖聞祁和薛璐性格摸清,這一家子的性格都很開朗,倒顯得肖知言格格不入了些。
一家人進了屋,祁妍和薛璐拉著人在沙發坐著閑聊,咖啡放出來和拿鐵滿屋子的轉。
“聽媽說你肚子里是雙胞胎,是不是腰會很酸?”薛璐看著女人纖瘦的身形,和她漂亮的五官,很難想象她是位準媽媽。
“剛開始會有些,現在倒是沒什么感覺。”她接過薛璐遞來的橘子,道了謝。
“可不能大意,你現在身子重,有些事能干也找知知去做,千萬別累著自己。”
她點頭:“家里都是他做的多。”
“哪有誰做的多少區分,家里都應該是男人的活兒。”
祁妍說地輕松,賀初月卻是一愣。
一旁的薛璐也道:“這確實,剛開始認識聞祁的時候他知道的比我多,我連五谷都分不清,他都可以,問了他他說是知言告訴他的。”
賀初月下意識往書房看去,祁妍在一旁笑:“是,知知這方面是行家。也怪我和他爸,當時創業忙,對他照顧少,以至于給他養成了寡言獨立的性格。”
薛璐問:“聞祁是哥哥,照理說不應該他照顧知言嗎?怎么是知言懂得多?”
“唉,別提聞祁,他小時候就是個混世魔王,根本管不住,他在家里還不如知知自己在家放心。所以我和你爸每次應酬都帶著他,知知不喜歡那種場合索性就在家,長此以往他也逐漸養成了自己照顧自己,自己拿主意。”
“六歲的時候我們帶他回他外婆家,聞祁去過好幾次,知知倒是第一次,結果也是那次他主動提出要留在國內,陪著外公外婆。他們疼外甥,我和你爸也想著他身邊有人照顧,就同意了。”
“直到知知初二的時候,兩位長輩離世,我們把他接了回來。可那時候他性格已經養成,我們便也沒有再干預過多,就成了現在這樣。”
說罷,祁妍親昵地拉著賀初月的手,叫她多擔待:“知知話少,有時候說話做事可能獨斷了點,要是不開心了隨時跟我說,我打他!他這個人是無趣,但他會做飯,會照顧人,有時候細心過頭惹你煩了你就該罵罵,打也行,我和你爸都沒意見!”
“妞妞,知言多虧遇見了你,不然我都和他爸以為他就這么孤獨地過完一生啊。”
越說越上頭,祁妍更是眼底含淚,握著賀初月的手實在哽咽到無法說話。
薛璐兩人見狀忙安撫著,這才把人的淚止住。倒是賀初月,看向緊閉的書房大門,替肖知言捏了把汗。
剛剛進門時,肖生的臉色可不太好。
屋內的聲響終于平息,賀初月攤倒在他懷里,枕著他起伏的胸口喘息。
肖知言下巴抵著她,輕柔她的腰。
賀初月動了動,兩人未著寸縷的身體某處觸碰到,腰上的手停頓,她也是一愣。
像是平息的火又有了卷土重來的勢頭,她眼眸星辰,望著他無聲邀請。
腰上的手掌包裹,肖知言的嗓音像是含了沙礫:“一點了,不睡了?”
“反正周末。”她爬起來,右手按著他的肩,任由柔軟壓在他的胸膛。
他眸中翻涌起波瀾,還是隱忍道:“很晚了,寶寶要睡了。”
“他又不知道幾點了。”
肖知言一愣,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他笑:“初月”
搭在他肩頭的手已經往下,劃過胸口和腹肌,停留在小腹,還要再動便被扣著腰位置顛倒,她被壓在身下。
剛才的位置已經被汗水浸濕,肖知言要換卻被賀初月嫌懶拒絕。此刻壓在遠處身上的再次黏膩,她輕推他的肩。
“去浴室吧。”
男人撐著身子看她,點頭,抱她下床。
第 58 章 love moon·058
浴室里,通明的空間只有水聲淅淅瀝瀝地落在玉白色的浴缸壁。漸漸的,聲響中有什么加快打亂了原本的節奏,讓人面紅耳赤。
一條手臂無力地搭在瓷磚上,膚色甚至比潔白的瓷磚還是白上幾分,只不過白色染上了粉紅,身上的痕跡更像是被點綴顏色的紙張畫卷,美麗又充滿巨大吸引力。
被抱著換了個位置,賀初月已經沒有了站著的力氣,一雙腿顫抖地不像話,全靠肖知言撐著。
“四次。”
“什么?”肖家長輩沒好意思再深問。
車剛下到山腳,一輛黑色跑車堵住路。
肖知言花了三年時間,竟然把肖家茶葉生意做了起來,成了國內最大的出口商,公司也越做越大。
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她惆悵也就五分鐘不到,吃完飯和哥嫂回家。
一般有錢人家少爺被發配‘邊疆’,大多數人干脆擺爛,混吃等死。
相親宴那天,他對著父母嘶吼,指責他們不愛他,竟然想讓他和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結婚。
“你要是真的嫁給我小叔,我……良心不安。”肖燁然情真意切。
肖燁然從主駕駛下來,走到賀初月坐的位置,敲了敲車窗。
門外不小心聽到的賀初月,心臟仿佛中了一劍。
對他所有濾鏡全部碎掉。
賀初月沒有直接回答,笑著應付過去。
她就遠遠看著他牽著女友的手義無反顧地跑走。
她的眼神令肖燁然十分不自在,好似他的偽裝被戳破,被看到了真實的想法。
沒見到他本人,倒是見到了未來的公婆,都是脾氣很好的人。
怎么也是肖家的二少,飛機開不成,便被老爺子派去航空公司的高層做管理。
她不會說話,只能仰著頭,靜等他先說。
和許多得知她是個啞巴的人一樣,瘋地躲開她,好似她是可怕的病毒,生怕她把他們綁住。
和肖燁然有七分像,是他弟弟肖燁梁。
賀初月看著眼前唇紅齒白的少年。
“我小叔從小以欺負我哥為樂趣,他想娶你不過是為了能討長輩開心,讓我哥被討厭。”
他怒氣沖沖跑來,護住肖燁然,瞪著賀初月,說道:“賀初月,你要是識相,你回家主動把這門婚事拒了。”
“小月,是我對不起你,你還是把這門婚事退了吧。”肖燁然眉頭緊蹙,看樣子真的很為她憂心。
晚餐結束,賀初月坐上來時的那輛車。
黑車上又下來一個人。
賀初月還沒反應過來,身體比腦子先動起來,降了窗。
聽說聯姻對象是他時,她挺開心的,因為在她心里,他是個特別好的人。
餐桌上,一直有道目光有意無意掃過她,令她很不自在。
替她沖洗干凈,肖知言關了水沒太聽清。
“沒”“聽懂了。”
他正色,“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最多一兩年。”
“好,那你要努力了。”她把丑話說在前面,“協議還在生效,你不要忘了。”
協議內紅字標出:不論何時,肖知言必須以賀初月和寶寶為第一順位,不可以缺席每次重要場合。
他頷首:“這是必然。”
“嗯。”
她低下頭,看著半包著自己的那只大手,眼底閃過愧疚。
“那晚是我太偏激了,你能把我考慮在你的未來里說明你在意我,我不應該那么想你。”
側目看向身側的人,這才發現他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耳畔一熱,有些不敢直視他灼熱的目光。
想到那個人,話在唇邊良久,賀初月撐著窗臺的手蜷縮起,不自主的顫抖:“賀暢達之前為了我媽媽放棄了一類項目,以至于后來錯失更大的機會時露出那樣丑惡的嘴臉,所以我真的不敢”
手背一熱,她止了話頭,這才反應過來她額前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四肢冰涼。
他的體溫逐漸包裹著她,發顫的肩頭也有了平復的趨勢,她對上肖知言黑曜般的眼眸,溫潤的話語滿滿驅散著她的惡心不適。
“不要勉強自己,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他將她的兩只手都握住,和她面對面,極致虔誠:“我不是他,永遠都不會那么做。”
她看清他眸底的誠意,久久之后,帶著鼻音“嗯”了聲。
樓下傳來祁妍的聲響,賀初月聽清后看他:“媽叫我們吃飯了。”
說著就要走,可身前的人并未松手。
肖知言人靠過來,一手扣著她的腰,將她抵在墻面。
灼熱的視線落在額前,賀初月輕推了他一下,“要吃飯了。”
“先等等,還有件事你沒回答我。”
“什么?”
“還離婚嗎?”
她懵了,“什么離婚?”
“嫂子問你,有沒有想過離婚。”
她了然,瞇起眼:“你偷聽我們講話!”
他敢作敢當:“嗯,偷聽了。”
“所以,有嗎?”他盯著她的眸子,難得計較,“那晚,我惹你生氣的那晚,你有這個想法嗎?”
心情忽然大好,賀初月離他近了些,直視:“沒有。”
他眼神一亮,下一秒,她止不住的笑意漫開眼底:“因為合約寫了,一方在協議期間無故提出離婚需要支付違約金和精神補償。”
“你準備放棄事業是為了我,沒說清我就給你打斷了自己生氣是因為我分泌的激素,于情于理都怪不到你,我怎么可能那么傻去想那個,還要賠錢。”
末了,她驕傲:“我可是律師,自然嚴格遵守擬定合同重的每項條約,嚴格執行。”
腰上的力道消失,她將他落寞的神情盡收眼底。
是玩笑話這句解釋還沒出口,腰上扣著的力道稍重了些,肖知言抬起頭,暴露眼中的占有。
“那請問賀律師。”
“合約有沒有說,三年約定婚期想延期,要怎么做?”
“嗯”
她假裝思考,腦袋抵著墻:“我想想哦。”
故意拉長時間,感受著腰側的炙熱,她那雙眼睛里仿佛有絲勾著那一顆焦急等待的心。
片刻后,婉轉的女聲上揚著,給他辦法:
“肖知言,吻我。”
她閉著眼,想起肖知言幾次聽到她制止時都停下來便唇角上揚。
被抱著出了浴缸,賀初月任由他將浴巾裹在身上,擦干不只是過程太漫長還是她是在太困,最后什么時候回到床上都不知道。
豎日醒來,渾身酸痛,又莫名伴隨著舒爽,讓她躺在新換的床單望著天花板半晌回神。
身側是意料之中的空,她看了時間起床洗漱。
“早就聽說蕭律師為人大方,沒曾想對同事家屬也同樣。”肖知言面上卻是未經心頭的笑,“不過還是算了。”
蕭未挑眉,追問道:“為什么算了?肖先生剛剛不還說我大方,既如此也沒什么抹不開面子的,初月是我學妹,我們高中大學都是同校,現下又是同事,相互幫襯扶持也是我們的同窗情誼,肖先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呦,這么熱鬧呢。”
女人的高聲在空蕩的一樓大廳響起,唐慧敏踩著高跟鞋走過來,身旁還跟著位略發福表情嚴肅的男人,因為遮擋,賀初月也就沒瞧見男人身后被擋住的人。
“怎么都在一樓站著呢,電梯剛上去。”
賀初月這才注意到旁邊看熱鬧的那群人已經走了,轉過來卻對上唐慧敏的笑意,下意識握緊了肖知言的手臂。
他也注意到了,看過來。轉眼到了大年夜,肖知言來律所接賀初月下班,去別墅。
“得回家先把咖啡和拿鐵接著吧。”
“嗯,先接它們。”
年前兩家就商量好,大年夜在肖家別墅守歲,年后肖生和祁妍去夏威夷旅游,肖知言和賀初月去小姨家住。
車子轟鳴聲越過,她瞥了眼主駕的人,才發現他今天穿著自己年前給他買的那件大衣。
原想著等他出差回來試試,卻不想兩人從那晚之后就很少交流,主要是賀初月單方面冷戰,就暫且擱置了,沒想到他竟然今天穿了。
有時候她常想自己是不是太冷血,明知肖知言也是為了她考慮,自己還不領情,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她這樣干了。
無聲嘆息,賀初月靠著靠背,望著窗外。
車子在樓下挺好,上了樓將咖啡拿鐵帶下來,肖知言還拎著兩人簡單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上車前,賀初月帶著拿鐵溜了一圈,路上遇見栩栩和他媽媽,幾人停下來。
“哇!媽媽,是拿鐵!它還穿著衣服呢。”
賀初月眼睛彎起。
從前拿鐵的衣服都是她在網上買的,因為大型犬長得快,小時候的衣服都不能穿,幾乎每個時間段都是一次性的。戴聞春覺得浪費,就開始用舊衣服給拿鐵做,拿鐵成年后這衣服尺幅總算是差不多定型。
因著戴聞春手藝好,又愿意去想,每次做出來的衣服又好看又合身,別的狗主人見到都要問要衣服鏈接,她也愿意解釋。
“是呀,小紅衣服真喜慶,是回家過年?”栩栩媽媽和賀初月打招呼,也看到了她身后來的肖知言。
“是,正準備去,你們也是嗎?”
“我們不回家哦,媽媽要帶我去很遠的地方過年!”栩栩把行李箱推過來,又和肖知言招手,“叔叔過年好呀。”
“過年好。”
賀初月這才知道肖知言也來了,牽著繩子的手不自然起來。
“還要趕飛機回來再聊。”栩栩媽媽牽著栩栩和兩人一狗告別,“過年好過年好。”
“”
去往別墅的路上,賀初月忽然開口:“如果我過年也要出去過呢?”
握著方向盤的人看她一眼,“我自然和你一起。”
“那和你的工作正好沖突呢?”
“”
“你怎么不說話?”
男人嘆息:“初月,不要在假定框架內做理論闡述好嗎?”
賀初月不滿:“什么意思?你覺得我無理取鬧?”
“沒有。”肖知言車速放慢了些,解釋,“你的工作量比我大,這種情況一般不會出現。”
“誒?肖教授,您竟然在這里?”在唐慧敏旁邊面無表情的男人臉上已經堆滿褶子,越過眾人到了肖知言面前,朝他伸出手,“太巧了,您還記得我嗎?我是三個月前采訪您的展翼雜志社的主編鄧忠奇呀!”
賀初月見狀本想撤回手,卻發現胳膊被他收緊,只得將手搭在他的手臂。
肖知言:“好久不見。”
鄧忠奇見狀更激動了,還要說什么卻聽唐慧敏笑盈盈道:“鄧主編,你們認識?”
賀初月這才看到了周姌,想起她就是在戰役雜志社,眉梢一挑。周姌明顯早就看到她,此刻正興奮地朝她擠眉弄眼,比口型。
她瞇了瞇眼,幾秒后看清周姌說的什么,逃一般的別開眼。
周姌:“大型修羅場!”
賀初月:“”
鄧忠奇爽朗地笑起來,給唐慧敏大方介紹:“這位可是京大生化實驗室聘請回來的肖知言肖教授!密歇根物理實驗室的高級博士,曾發表過多項金獎論文和實驗成就,國內多少媒體記者搶著報道呢,最后只接受了我們一家,你知道這是什么實力嗎?”
賀初月感覺頭頂的目光似乎變了變,對上蕭未時又下意識避開,左手轉著無名指的戒指。
盡收眼底的肖知言,微不可查地再次收緊右手臂。
“原來如此。”唐慧敏投向肖知言的目光一亮,注意到賀初月和他關系不一般,遲疑,“初月,他是你”
這下鄧忠奇才注意到他身邊的賀初月,也是一眼不眨地等著她說。
賀初月汗了汗,介紹:“這位是我老公。”
飯菜味道可口,就是桌上氛圍不如前幾次輕松。尤其這次秦泰引起話題都會被戴聞春沉默收尾,大家都發現她狀態不對。
“從對門回來就這副模樣,怎么了你?”
戴聞春放下筷子,“飯少啊,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被罵的秦泰看了眼賀初月,默默挖了口米飯囑咐他們多吃點。
“哎呀,知言這個咕咾肉不錯,糖汁兒怎么調的?”
“等會我微信發您。”
“好好好。”秦泰夾了塊咕咾肉放到戴聞春碗里,“你也多吃。”
沉默的戴聞春終于開口,新鮮道:“哦?今天飯是知言做的?”
眾人愣住,下一秒,她厲色道:
“肖教授的實驗室不忙,還有在廚房做飯?”
第 59 章 love moon·059
賀初月瞳孔微縮。
秦泰還沒反應過來:“知言他”
將幾人表情盡收眼底的戴聞春知道賀初月已經反應過來,沒再管身邊的人說什么,而是看向肖知言:“肖教授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小姨。”賀初月擋在他前面,“是我不讓他說的。”
“啪!”
桌子一震,就連碗筷都晃了晃。
“你果然知道!你果然早就知道!賀初月,你怎么了?他給你下了什么迷魂湯,讓你明知道他是搞實驗的還要和他在一起?你忘了賀暢達——”
戴聞春一張臉漲得通紅,嘴唇都在顫抖:“還是說他是故意把你肚子搞大”
“都不是,小姨您多瞎想,我們——”
“初月。”肖知言已經拉住她,“先坐下。”
被按著回到座位,她還要說話卻被戴聞春打斷:“你少給我來這套!肖知言,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愿不愿意辭職?”
“小姨”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賀初月感覺自己的手要斷了,酸到根本抬不起來。被放到床上后,肖知言掀開另一邊的被子替她揉著手,溫柔的觸感讓她閉著的眼都懶得睜。
“幾點了?”次日,賀初月下班后先去了醫院看望徐清林,得知他無礙后才去了段澤明的住所,只是在緊閉的大門前卻沒瞧見十分鐘前就說還有五十米就到的某人。正準備給他發消息,耳側卻傳來急促的跑步聲。
尋聲看去,她竟是看到周姌。
“姌姌?你怎么”
“段澤明那個家伙還在監考呢,我說火急火燎讓我過來干什么。”
周姌氣息不穩,現在還沒緩過來。
賀初月:“你有段澤明家的鑰匙?”
某人一僵,嘿嘿一笑:“上次不是采訪完你家肖教授以后我們出去吃飯嘛。吃飯喝了點酒,然后我就送他回來”
賀初月眉心一抽:“然后你們?”
“不是!想什么呢。”周姌挽著她的手臂和她往樓上走,“不過他跟我表白了。”
她腳下險些踉蹌,被周姌扶著才站穩身子,神情好像在說“他瘋了還是我聾了”。
周姌笑:“他的話我當然我不信。雖然段澤明長得還行,但他這種類型我又不是沒談過,同一條路我才不要走兩遍,閑的。”
“那你們”
“就是幫他這個忙而已,年后我就去西北了,哪有時間談戀愛。”周姌回歸正題,“你不是貓毛過敏嗎,我聽他說這是肖知言的貓,那你這?”
“姌姌,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好像對貓毛不過敏了。”
“”
賀初月原想著只是來看看咖啡,順便確認下自己是否好了,沒想著它能跟自己這個“陌生人”一起回來,但事實就是如此。
不止這一個意料之外的事發生,拿鐵和咖啡碰面更是和諧的不像話,賀初月如老母親般喜極而泣,拿出手機對著沙發上一貓一狗相互熟悉的畫面錄像,發給肖知言。
臨市。
嚴峰和幾人道別,坐上肖知言的車:“抱歉啊知言,本來應該是明天回去的,可我家那口子忽然心臟不舒服,我實在是放心不下,辛苦你忙了一天又要開車回去。”
“見外了嚴主任。”
他看向手機里的視頻,莞爾:“我也想早點回去。”
嚴峰了然,隨后那點愧疚換成笑意,指著肖知言搖頭直笑。
“你呀你,倒是沒見過你這幅模樣。好好好,走吧,咱們出發。”
“”
肖知言今晚到達的信息送達,賀初月欣喜之余給他回:[收到,好好開車!]
她正想著給自己找點事做,微信彈窗又彈出戴聞春發來的電子相冊。她點進去,里面都是自己的照片,從小到大。
唇角上揚著看完,直接給戴聞春發去視頻邀請。
“看到我做的電子相冊了嗎?是不是還不錯。”
“昂,是挺好的。”
“快三點了。”送走祁妍和肖生后兩人便出發去家屬樓。
早在前兩天肖知言就把東西備好,此時連后座都險些被堆滿,拿鐵在角落委屈地趴著。
賀初月笑笑,叮囑它:“不準偷吃哦。”
拿鐵躺下來:“嗚。”
她看著手里祁妍剛給的股份轉讓合同,問他:“百分之二十五呢,你有多少?”
開車的人搖頭:“我沒有。”
她一愣,確認了合同上所屬的公司正是肖家經營的公司,不明白為什么父母的公司自己的孩子會沒有股份。
紅綠燈倒數,他重新起步:“還記得我和你說他們有錢也不會給我嗎?”
賀初月眨眨眼。
肖知言被她可愛到,勾唇:“這就是真實案例。”
“我哥也沒有,公司的股份是我爸媽留給兒媳的新年禮物,在去年我哥領證后就把另外二十五給了她。”
算著兩人一起占了公司一半的股份額,賀初月確實信了,同時也有些同情肖知言。
隨后,她握了握方向盤的上手,豪氣道:“沒關系,雖然你沒有,但你老婆有錢。”
他笑道:“好的,老婆。”
她一驚,不由得看向他:“這么久?”
對上男人挑起的眉,她瞪:“你還挺得意?”
肖知言搖搖頭,只問:“還酸嗎?”
她沒好氣,“你說呢。”
一聲低低的笑,他指下更加溫柔。
“不酸了。”賀初月拉著他,“睡覺吧。”
肖知言“嗯”了聲,躺下來,抱住人。
賀初月湊過去,抵著他的脖頸:“周姌發給我了一些學習資料,我發給你看看?”
“什么學習資料?”
她抿唇,“那個的視頻。”
半晌后,他低頭看來,語氣微不可查的緊張:“你看了?”
“昂,在你洗澡的時候。”
“”
“別跟我說你沒看過。”賀初月那雙眼睛看向他,催道:“所以你到底看不看?”
他有些不自在:“我們不是為什么要看?”
“那個時候不是沒懷孕嘛,現在肚子里有寶寶,做的時候肯定不止是我們兩個——唔。”
唇瓣被堵住,稍碰即離。
她推他:“干嘛親我?”
他的雙耳紅到不正常,賀初月發現端倪,指著他:“你害羞啦?”
“初月”肖知言有些央求,“能不能別說這個?”
某人眉眼彎成月牙,搭著他的肩都在發抖。身前是他無奈的嘆息,她卻笑得停不下來。
“肖知言,你怎么臉皮這么薄,做都做了還不讓說,這有什么害羞的?那你聽到當頭一棒——唔!”
她的后腦被扣著拉近,鼻尖所有的氣息被掠奪,唇上勢不可擋的來勢洶洶讓她繳械投降。
床邊的拿鐵一晚上換了好幾個位置,現下更是喘了口粗氣慢悠悠走向衣帽間,眼不見心不煩。
不知多久,床上終于消停,賀初月感覺自己的手不能要了。任由某個“罪魁禍首”按摩,她閉上眼。
雖然舒服可到底沒真的來,頗有種太監逛青樓的無力感,她嘆息,狠狠道:“記得買套!”
男人勾唇:“一定。”
她沒好氣,別過臉,“學習資料也看看。”
“好,你發給我。”他看向面色紅潤的某人,笑意蔓延,“我多學習。”
聽出他話里意思的賀初月倏地收回手,肖知言卻問:“不按了?”
“不按!快睡覺!”
“嗯。”他擁過來,親吻了她的發頂,“晚安。”
“晚安啦!”
他沉默著,想到戴聞春那么緊張他的工作強度,不禁蹙眉。
段澤明只當他是在愁怎么和家里解釋,拍拍他的肩,“這事也不急,我也是瞎猜的,調動前肯定會有領導詢問意向,等你被嚴主任叫到辦公室再愁。”
他四下看看,湊過來:“反正我是希望是你,蔣旭是腦子活但眼比天高,那高傲的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副校長的侄子,見他就煩”
“段澤明,述職報告給了嗎?”蔣旭拿著一摞本進來,瞥見肖知言也在臉色一冷,“就差你的了。”
段澤明擠著笑:“早就寫完了旭哥,給你。”
肖知言:“”
交完報告后,兩人往實驗室去,段澤明一路上絮絮叨叨新項目的新細胞成型,肖知言只應一個單字他也不覺得敷衍反而越說越上頭,直到說到細胞羈絆,身側的人忽然開口。
“如果只有一條細胞鏈確實搭建的聯系太少,如果可以再牽扯出一條,或是更多,讓細胞緊密相連,組合成更大的細胞群,這樣就無法分開了。”
段澤明聽得一頭霧水,但又基于新項目提出的新方向,可他怎么都覺得兩者間沒有太大關聯,看向某人茅塞頓開的恍然,蹙眉。
他說的是新細胞實驗嗎?
賀初月好不容易把唐慧敏送走后,坐在靠椅上看著摞成小山的文件只覺得頭疼。抿了口已經冷掉的水,她響起適才唐慧敏明顯親切熱忱的態度,垂眸。
來不及多想,門口傳來喧嘩。賀初月是聽懂了。
肖燁然拒婚被肖家長輩責罵,而和他不對付的肖知言接過聯姻的重任,壓了他一頭。
賀初月手里正好拿著筆和畫本,在新的一頁寫:「所以呢?」
他們之間的糾葛和她有關系嗎?
本來還在猶豫,這么一聽,她倒是真的想應了婚事,氣一氣兄弟倆。
她就是來結婚的,對象是個能接受她缺點的人才答應了這門婚事,結果看走了眼。
肖燁梁氣得胸膛生疼。
心想她是啞了又不是傻了,怎么聽不懂人話啊!
“你會后悔的!”肖燁梁拉著肖燁然離開。
他還嚷道:“哥你別低三下四地和她說話,她就是不想你好過,故意為難你。你和妗妗姐是真心相愛,你們沒錯!”
賀初月略微無語,她也沒想破壞他們啊,碰到他們私奔也沒多說一句話。
怎么她就成插足別人的第三者了?
神經……
她升起車窗,忽然前面又有一輛黑車橫在出口,燈光閃了閃,刺到了她的眼睛。
接著黑車將肖燁然兄弟兩的車懟到路邊,使得進退兩難。
賀初月以為是發生意外事故,心急地推門下車。
‘嘭’——
車門被甩上。
霸道橫穿馬路的黑車主駕駛下來一個男人,身子頎長挺拔,黑色襯衫的扣子最后一顆沒扣,袖子隨意挽起,露在外面的小胳膊上有一道食指這么長的疤,站姿隨意。
發尾修剪利落,氣質倒是干凈。
他敲了敲賓利車子主駕駛的車窗,手抄在兜里,微微俯身。
肖知言逆著光,上半張臉藏在昏暗中。
賀初月有些后悔沒戴眼鏡,她近視一百五十度,夜里看得稍遠就視線模糊。
拽但皮囊好,痞但皮囊好,混蛋但皮囊好。
坐在車上,她心鼓動著,四周安靜得能聽到所有的聲音。
過了會兒,肖燁梁從車上下來,像只進入戰斗的公雞,義正言辭地喊道:“小叔你再看不慣我哥也不能拿人生大事開玩笑,別為了爺爺的一句夸贊,盡做糊涂事。”
想到前兩天和畫廊老板聊天,她對肖知言的評價:
小叔?
看了眼車里坐著的肖燁然,諷刺地哼一聲,對他喜歡躲在別人身后的慫樣見怪不怪了。
還算整潔的黑色襯衫使得他看起來既有年長者的端肅,又有一股難以馴服的野性。
現在她看到的就是兩個男人面對面站著,臉像是自動上了馬賽克,能看清衣著打扮已經是盡力了。
肖知言長相俊逸,面部線條硬朗,神色懶倦,姿態很是輕慢。
還戴著一副眼鏡,有幾分雅痞。
肖燁梁還在喊:“你有氣沖我來,不要拉無辜的人下水!”
噼里啪啦的碎片聲墜地,緊接著幾個人蜂擁進來,也不顧是在找誰,只把桌上的文件抓起來往地上摔,甚至推開了前來阻止的律師,其中一位撞上桌角,腦袋當場流出鮮血。
賀初月被這一幕驚呆了,剛要抬腳出去卻被人拉住,她轉眼一看是梅清雪。
攥著她手腕的人只是朝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果然為首那女人砸夠了,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和你們這些穿地人模狗樣的人拼了!當初說什么找你們包贏,不止撫恤金三十萬能拿出來,就連人也沒事,現在呢!錢花了人也進局子了,你們律師就是這樣拿了錢不辦人事的?還有沒有天理了啊!”
此話一出,大家都是摸不著頭腦,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敢應聲,賀初月也瞧著那人沒印象,問:“這是HC的當事人嗎?哪個律師代理的案子?”
梅清雪道:“王律師的,就半年前那個肇事逃逸案。”
賀初月蹙眉,倒是對這個案子有印象。
雖是半年前結案,但案子是年初的一場肇事逃逸。因為是新年,警察在各大高速廣密布局,有輛運輸輪胎的貨車司機怕被查出貨量超載扣押耽誤送貨,索性將貨車駛入外環的廢棄工廠,想著等警察凌晨離開再上路。
誰知他剛拐過路口,便和盲區貿然出現的一輛超跑撞上,貨車的輪胎直接碾過超跑車頭,里面的人當場死亡,等警察趕來的時候,貨車內的人早就不見。
警察很快確定雙方當事人,也在第一時間將逃逸司機捉拿,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案子一直拖到三個月后,司機家屬才找律師要打官司,說是那輛超跑也是自己撞上來的。
王律師代理后第一時間調查了當晚逃逸司機的酒精檢測,確定酒精含量為零,又在沒有監控錄像和行車記錄議的前提下,和多方專業人員多次演練確定,當時貨車拐彎確實看不到超跑,又因為超跑速度過快,可以說司機家屬的猜測就是事實。
王律師以此上法庭立案,判決結果也在一月后審出,確定肇事司機尚不構成犯罪逃逸行為,只對其處以兩千元罰款和十五天拘留,對方也沒有上訴,兩方和解。
不過賀初月聽說,超跑死的那位是某公司老總的私生子,后續因為自己手頭還有案子,也沒過多打聽,倒不曾想,時隔半年,司機的家屬又來了。
“查到了,那名司機上個月跑長途因為疲勞駕駛撞到一輛面包車,車內兩傷一死,人已經入獄。”梅清雪給賀初月看自己剛查到的信息,嘆氣,“在入獄時,他口述自己在年初時的那起車禍喝了酒,才會撞死人。”
賀初月快速看完后眉頭一蹙,“警方當時只用了兩個小時找到他,并沒有檢測出酒精。”
梅清雪搖頭,保安帶著人趕來,唐慧敏也姍姍來遲,看著婦人旁邊幾個面容可怖的壯漢不敢上前,可婦人卻看到了她,朝她這邊手腳并用的爬過去。
“你是這里當官的吧?你們底下的律師尸位裹餐,讓我兒子隱瞞實情、遭受詛咒,我要你們償命!”
說完放聲大哭,唐慧敏讓保安趕緊把人送出去,誰知旁邊那幾位壯漢直接一人推倒兩個,粗而短的手指指著所有人,將地方包圍起來。
事情鬧得太大,大廈上下還有其他公司,早就有人見勢不對打了報警電話,跟著警察一起來的還有賀初月早上見過的,周姌的上司主編。
賀初月離得遠,聽不清他們說什么,但可以看清的是,主編說了句話后,唐慧敏神情立馬緊張起來,引著人上樓前還回頭看了角落的她一眼。
兩個小時后,埋頭在案件中的賀初月終于知道唐慧敏那個眼神是什么意思。
一顆鼻涕泡從鼻尖冒出來,賀初月點頭:“好。”
姨甥又說了好一會兒才掛掉電話,書房里安靜下來,她靠在椅背不知道在想什么。這時門被敲響,肖知言將她點名要吃的宵夜送過來。
“怎么這么點?”賀初月不滿。
他揉揉她的腦袋:“昨晚吃多了不是好一個難受,今天的比昨天少一半,你試試。”
“好吧”
“那你吃吧,我去洗澡。”
賀初月欲言又止,“你去吧。”
肖知言瞧出她的不對,揉揉她的臉,轉身離開。
兀自坐了會兒,賀初月看也沒看手邊的宵夜,離開書房,身后拿鐵跟著她。臥室里,浴室傳來水聲。
她試了下按下門把手,啪嗒一聲,門被推開縫隙。
閃身進去,不給身后尾巴進來的機會門就被關上,拿鐵被擋在門外。
它聽著里面水聲停下,隨后是主人說話的聲音,再然后水聲重新響起
拿鐵幽怨地抬起爪子撓了撓門,里面的聲音并沒有因此停下。它轉頭看向舔爪子的咖啡,嗷嗚一聲朝它追去。
一貓一狗在家里亂竄,不過這一次桌邊沒有杯子給它們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