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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love moon·031

    那邊收到可以離開消息的段澤明正好打完游戲,回了個“OK”正要和身邊的人,卻發現對方正端坐著,聽得認真。

    他耳朵捕捉到學生問的問題,狐疑地安靜下來聽著老師解答。

    “理念不合要看是哪種情況下,如果是早飯吃雞蛋還是吃牛奶這些小事不合,就看對方是否能包容你,畢竟兩個人想要走下去,雞毛蒜皮的事的只會多不會少,如果這么簡單的事都能起爭執,在一起也是消耗對對方的好感。”

    “不論三觀還是理念,說到底,感情就是兩個人相互作用的結果,能否走下去就看對方能改變你多少,你又能為對方妥協到哪里。兩個人在一起相處,看得不是你對我多好,是我落魄時你能對我做到哪種地步。”

    “兩個人追求的理念或者理想出現分歧,即使你再不愿意分手,某件事的發生也會導致這件事走向結束,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該放手就放手。”

    賀初月不是第一次進酒吧。

    剛到倫敦的那半年,她的經濟狀況很差,年齡又小,沒法去正規場所打工,剛剛經歷打擊,渾身都是刺,一心要靠自己。

    窮瘋了的時候,也曾動過去酒吧伴舞的念頭,但去學校附近的酒吧試過,只待了兩天,就被嚇回去了。

    花花世界,紙醉金迷,實在太容易讓人墮落了,僅僅一夜所見,就讓她對金錢腐蝕人心的力量有了清晰的認知。

    對酒吧這種地方,自然也是敬而遠之。

    哪怕后來把她當妹妹照顧的林霧宜帶著她去酒吧找過幾次快樂,也改不了她根深蒂固的畏懼。

    但今晚,再畏懼,也得往前。

    賀初月踟躕了一會兒,還是走向了坐在人群中央的肖知言。

    在dj換碟的間隙,人群散開,親密相擁與分道揚鑣,低聲絮語和高聲調情,都在同時發生。

    只有這個小小的角落,氣氛凝滯而不安。

    肖知言只在她剛到時抬眸一瞥,之后便不再理她,自顧自的搖晃酒杯,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不開口,旁的人自然不吱聲。

    一個個鵪鶉般低頭玩著手機,只是眼角余光不停的瞟向賀初月,在猜測著這個奇奇怪怪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怎么她一來,連劉向這個長袖善舞的彌勒佛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劉向有苦說不出。

    看著手足無措的站在肖知言面前的賀初月,他的CPU轉的都快冒煙了。

    一邊瘋狂回憶自己之前有沒有說過什么不當的話冒犯這位小祖宗,一邊用畢生情商細細揣摩他哥把人叫過來究竟是怎么個事兒?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他甚至想噗通跪在這兩人面前,大喊一句

    “哥!你說句話啊哥!”

    可惜,他已經不是七年前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現在的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這么多人呢,他不要臉他哥還要呢!

    他還沒做出決定,旁邊幾個平時最會看人下菜碟的美女卻忍不住心底冒上來的酸水了。

    “呵呵呵~美女,你哪個場子混的啊?”坐得離肖知言最近的女生上下掃了賀初月幾眼,抬手捂嘴驚訝,指甲上的碎鉆反射出迷離的光,“怎么穿的,這么樸素就來了?”

    賀初月沒敢細看對方呼之欲出的姣好身材,別開臉裝沒聽見。

    劉向卻被唬了一大跳。

    肥胖的身體靈活的彈起,沖過去一把拉開那個沒眼色的女人,一邊將對方推開,一邊朝賀初月賠笑

    “小小嫂子,您坐,您坐”

    開玩笑!在場所有人捆一塊兒,在他哥心里,可都不如這位小祖宗重要!

    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劉向正準備松口氣,沒想到一低頭,對上他哥橫過來的冰冷眼神,背后汗毛瞬間就立了起來。?

    不是,哥,對你的小祖宗尊敬點,還尊出錯來了?

    這一刻,劉向懷疑人生了。

    雖然覺得他的稱呼不對,但賀初月也感激他解圍,禮貌的朝他點點頭后,才輕聲和劉向強調。

    “擔不起您的嫂嫂,叫我初月就好。”

    “咔嗒。”

    一聲輕響,酒杯和大理石桌面相撞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讓還想敘舊的劉向吞回了嘴里的話。

    “過來。”

    肖知言撩起眼皮,冷淡的看著她。

    賀初月默了默,不知道自己還要過到哪里去,只能試探著往前一小步。

    黑暗中,兩人的鞋尖碰到了一起。

    肖知言又看了她一眼,深黑瞳孔在絢麗的光線下,像剛剛蘇醒的野獸,看得賀初月心底一顫。

    她下意識的后撤。

    沒等那半步落地,整個人就騰空而起,精準的落進身后人懷里。

    嚴絲合縫。

    賀初月濃長羽睫瘋狂顫動,低下頭看向橫在腰間的那只手。

    骨骼分明的麥色大掌,輕輕松松的掐住一把細腰,因為方才的動作,修長手背上,血管隱隱凸起,力量蓄勢待發。

    身下,是堅硬大腿。

    身后,是灼人懷抱。

    賀初月僵直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手掌主人似乎嫌她太過生硬,再次用力,將人撈的更近一些。

    猛烈的心跳聲里,賀初月身后人動了動,像是說悄悄話般,湊到離耳廓很近的地方,灼熱呼吸噴在敏感耳尖,啞聲提醒她

    “賀小姐,你好像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一邊說著,一邊緩緩伸手,慢條斯理的執起她耳邊一縷黑發,食指微微用力,柔滑長發就纏在他指尖,隨著他輕緩的動作,不斷的繞著圈。

    發尾偶爾劃過臉頰,帶起一陣酥酥的麻。

    賀初月身體緊繃,下意識的偏頭想要躲開。

    但他卻不許,橫在腰間的手掌變為手臂,將她徹底按進了懷里。

    是一個完全占有的姿勢。

    “不懂事。”

    輕描淡寫的三個字,讓賀初月身體止不住微顫。

    她終于明白他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那晚離開時,他曾要求她,提高服務意識。

    方才上涌的血色緩緩從耳尖褪下。

    肖知言卻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反應,說完這句話,他總算高抬貴手,松開了那縷無辜的長發,任由它順著懷中人單薄的肩往下滑落。

    他緩緩直起身,這才像突然復明似的,掃了眼被劉向攔在身后美女,慢悠悠的勾起唇角

    “你,來示范一下,教教她,接下來應該做什么?”

    美女眼神一亮,朝前一步,正想取而代之,就被身后的劉向眼疾手快的拉到腿上坐下。

    懵逼之后,就是憋屈。

    偏偏又不敢給劉向擺臉色,只能強笑著端起酒,妙語連珠的哄劉向喝。

    劉向也巴不得快點把這群女人帶走,都不用她說什么,酒杯剛遞到嘴邊,就麻溜的喝了。

    完事兒之后,一大一小的兩雙眼睛都眼巴巴的看向興味索然的肖知言。

    肖知言低頭去看賀初月。

    這樣近的距離,所有變化都無所遁形。

    隨著他的動作,兩個人疊在一起的衣角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而隔著寥寥幾件衣服的,是他滾燙的身體。

    分布均勻的肌肉形狀不算夸張,在他用力時有節奏的繃緊再松弛,像趴在樹尖吃飽喝足的獵豹,優雅,又懶洋洋。

    但是誰也不會懷疑獵豹的力量,直面這種力量帶來的壓迫感,賀初月自然也不會認為現在是安全的。

    本能讓她逃走,理智卻讓身體動彈不得。

    賀初月慢慢的吐氣又吸氣。

    在充斥著煙草和酒精、香水和皮革混合而成的混濁空氣里,這個帶著幽幽沉水香的懷抱,干凈得令人安心。

    干凈到讓她覺得,討好他這件事,好像也沒那么難以接受。

    對上他低頭看過來的眼神,暗昧光線中,他漆黑瞳仁深處,有一簇令人心驚肉跳的灼焰。

    賀初月眼睫微顫,默不作聲的返過身,一把抱住他勁瘦腰身,將臉埋進他懷里。

    感受到懷中突如其來的柔軟,肖知言探身去拿酒杯的手頓了頓,后背乍然緊繃后,他勾起唇角,輕笑出聲

    “賀小姐不愧是芭蕾舞天才,一點就透。”

    說完,他瞥了杵在原地的劉向一眼,薄薄的眼皮撩起,露出眼瞳中的不耐,“還不走?

    得!美人在懷,立馬看兄弟不順眼了!

    劉向撇撇嘴,又不敢和他犟,只能笑呵呵的打招呼退場,帶著一群希望落空的多胞胎浩浩蕩蕩的走了。

    直到走回辦公室,劉向才一拍腦門,懊惱的想起,他還沒和小嫂子自我介紹呢!

    他現在可是大變樣,也怪不得她沒認出他,不過這樣一來,倒是更適合吃瓜看戲了。

    想到那兩人的事兒,劉向坐在沙發上,發出一陣猥瑣的笑聲。

    依舊在角落里靜默相擁的兩人,倒是不知道他的小九九。

    沒人看著,賀初月放松許多,但還不等她松口氣,橫在她腰間的手掌就沿著后背正中的脊溝緩緩向上,在細長白皙的頸邊停留一瞬后,輕車熟路的來到了耳后。

    灼熱粗糲的指腹和嫩白皮膚相接的地方,飛快被他的體溫沾染,燙出緋色蔓延。

    手指的主人低下頭,帶著潮氣的呼吸,輕輕重重的噴灑在她光裸的一小片脖頸上,激起一片細小戰栗。

    引發這一切的人靜靜的欣賞了一會兒她的窘態,帶著惡劣笑意的聲音才響起在耳邊

    “本來還想給你找兩個老師的,現在看來倒是不用了。”

    “不過——賀小姐,你是不是應該向我展示一下,你的學習成果,嗯?”

    環在他腰上的手難以自控的抖了抖,但最終也沒松開。

    賀初月從他懷里慢慢的坐了起來,并不抬頭看他,雙眼低垂,一張白凈細膩的臉上,表情顯得很平靜。

    昏暗的光線將兩個人的神情掩藏,彼此只能聽見不知道誰發出的,越發激烈的心跳聲。

    肖知言饒有興致的看著賀初月。

    當看著她歪著頭,思考一會后,小心翼翼的接過他手中的酒杯,也不等他反應,就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她極力想要喝的自然灑脫一些,但看的出來很少飲酒,吞咽的動作可以說是一板一眼。

    就算是這樣,依舊有一道酒痕,在吞咽不及的時候,順著她抿緊的唇角蜿蜒流下。

    這個時候,肖知言唇角的弧度依舊是從容不迫的。

    但當懷中人抬起醉意熏然的眼,盈盈的看了他一眼后,搖搖晃晃的直起身子,環住他的脖子,低下頭將殘酒喂給他時,他卻再也無法維持淡然的神情了。

    山崩地裂,江海橫流。

    當把那一口殘酒飲盡,肖知言舔著后槽牙再次笑了起來。

    今晚這酒,倒是甜的恰到好處。

    賀初月看向肖知言,仿佛在說:看吧,不是我的。

    肖知言看她一眼,小男孩又道:“我好像走錯了。”

    賀初月:“你住在哪棟還記得嗎?”

    小男孩點點頭,那雙眼睛對上她,小手抓著衣服有些局促,奶聲奶氣地解釋:“我家就住在十二層,但我打不開密碼鎖,里面沒有我的指紋。我不能走,因為我家就在十二層。”

    賀初月已經聽懂他的意思,走近了些,在他面前蹲下問:“你是說,怕自己走了媽媽來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小男孩點點頭,那雙大眼睛瞧著賀初月,半晌才道:“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賀初月一愣,和肖知言對視。

    她笑出聲:“怕不是怕我們不把你送回去,故意奉承我呢吧。”

    “不是的不是的。”男孩兩只小手揮舞著,生怕被誤解,著急著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只能重復,“我沒說謊。”

    賀初月還想逗逗他,玩笑的話還沒出口,頭頂傳來某人清潤的話語。

    “他說得是實話。”

    她一愣,抬眸瞧見肖知言唇角漾著清淺的笑。

    第 32 章   love moon·032

    “”

    賀初月視線平移回來,當沒聽見。再開口時,完美掩蓋好內心的異樣。

    “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媽媽的手機號記得嗎?”

    “我叫栩栩,我媽媽的手機號是”

    肖知言和孩子家長還有物業溝通好后,兩人決定把他送到一樓。回家放蛋糕的間隙拿鐵跑出來,賀初月索性帶上它一起下樓,順便遛狗。

    電梯里,栩栩被肖知言牽著,賀初月牽著拿鐵,一孩一狗站在兩邊中間隔著他們,眼睛卻是互相盯著。

    雖然拿鐵從來不咬人,但賀初月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用腿擋在它前面,手上繩子拉緊。

    栩栩見狀開口:“姐姐,我可以摸摸大狗狗嗎?”

    不等她說話,拿鐵低聲地“嗚嗚”,賀初月余光瞥見身側的人有動作但來不及細想,倏地拽緊手里的繩子,低呵道:

    若是敢再怠慢賀初月,下面停的就是沈家的資金。

    兩人一唱一和說得多么多么為賀初月著想。

    肖知言輕蔑地掃過所有人的表情,了然于心,帶著賀初月徑直往前,走到沈老爺子面前。

    再有不甘心,也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吞。

    賀初月拉住沈濯的袖子,打著手語哀求他:再讓我見見母親可以嗎?求求你了,就見一面。

    沒必要太深究,他們防她也能理解,往日沈家人對她挺好的,也沒虧待過她,幾個哥哥也當

    “昨天。”

    沈老先生面色不虞,但不好發作,眼前的男人可不是以女婿的身份和他說話。

    賀初月捏肖知言的掌心,對著他搖了搖頭。

    沈老爺子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吵什么!”

    肖知言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幾人明眼可見的慌了。

    她捏了捏肖知言的手,怯生生地看他,擔心起沖突他占下風。

    現在兩家合作,話事人是肖知言,如果不是沈老爺子在場,他都還想給賀初月說句話,也算是刷個好感。

    “肖先生討論半天,應該安排好了,需要我們做什么?”肖知言不卑不亢站著不動,單手攬過賀初月的肩膀,俯身,在她耳邊說:“萬事我頂著,不怕。”

    沈老爺子給大兒子使眼神。

    站在五米外的肖知言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將賀初月拉到身后,冷聲呵斥:“沈濯你有氣沖她發什么,真夠窩囊。”

    他們動靜大,吸引來沈家其他人注意力。

    外頭把肖知言傳得如何不堪,都是當樂子說,但凡業務上和肖家有合作都知道這位爺不好惹。

    肖知言將外套搭在賀初月單薄的肩上,牽過她的手,擲地有聲說:“就從正門進去,我看誰敢攔你!”

    大家庭里生活,有些事情糊涂點好。

    “來晚了,我陪月月給媽上柱香吧。”肖知言眼里容不得沙子,但看在賀初月面上,他暫時不計較。

    其余幾人明顯可見地松了口氣,氛圍逐漸輕松起來。

    賀初月和肖知言先去偏廳穿孝服,守在棺材前陪了一場法事。

    賀傲霜去世的消息放出去后,來悼念的人多了起來,家里車庫停滿車,門前站滿人,大家談笑風生,少部分會聊到生前和沈老太太的故事,大部分在聊生意聊合作。

    后廚也忙活起來,給賓客備餐,若不是門前扯著白布,還以為沈家辦了宴會。

    三個嫂子負責在靈堂接待,游刃有余地和前來的客人攀談。

    賀初月坐側廳,雙眼無神。

    坐在靈堂里,聞著煙火的香味,她冷靜下來。

    心里有些失落,不至于再次失去理智。

    賀傲霜常對她說,不會陪她走很長的路,但需要她陪著走過剩下的日子,等哪天真的不在了,也不要太難過,就當成任務完成了,以后過自己的日子。

    她的以后……

    手忽然被捏了捏。

    賀初月側頭。

    “帽子歪了。”肖知言給她正衣冠。

    賀初月注意到他跟著急匆匆趕過來,衣服沒換,孝衣里是灰色的家居服。

    賀初月想讓他想回去,其實他不用陪著她披麻戴孝。

    奈何手邊又沒有通訊工具,也沒有筆和紙,只能看他,糾結地咬住下唇。

    肖知言攤開大掌:“寫我手上。”

    肖知言眼里滿是玩味的笑:“說好了。”

    一定很好聽,如果能笑著叫,那就更好聽了。

    肖知言的五指收了收,忍住要一把裹住她小手的沖動,等她寫下要說的話。

    賀初月莞爾一笑,點頭。

    掌心‘川’字紋路清晰,五指修長,骨節分明,突而大,手腕的筋崩起,透出的男性力量肉眼可見。

    賀初月把信息給肖知言看后,在輸入框打下「謝謝你」。

    賀初月沒察覺出男人的不對勁,正高興他真的能準確讀出她寫的字。

    賀初月:「一言為定。」

    她幾乎沒接待過外客,每次出席宴會,關于她的話題大概就是——

    日后賀初月要是知道他只會在那種時候說幫幫她,說什么都不會亂承諾的。

    “肖知言。”

    賀初月表誠意:「以后有需要我幫忙的,請一定告訴我。」

    “我可不走,萬一他們欺負你怎么辦?”肖知言抬起空的那邊手,將她腦袋摁到肩膀上,“再休息會兒。”

    第二天的舉辦會在殯儀館舉辦,之后是火化。

    肖知言全當她眼抽,不搭理,閉目養神。

    「你不用陪我,先回去休息吧。」

    “這點小事就說謝謝?”肖知言整理好她的言帽,“這點小事都幫不了你,你嫁給我以后不就是要吃苦了。”

    人已經去了,體面也全部操辦好,致辭不忘感謝百忙之中拔冗出席的各位合作伙伴。

    此時的賀初月只會覺得肖知言是個很好的人,心地善良。

    接著寫:賀初月深吸一口氣:【等我上了火車,有問題也只能等我回來再說。】

    想到要去做的事,賀初月對他有了這么點兒愧疚感,主動跟著站起,送他到安檢處。

    放下手機,捂到心口,感覺暖暖的。

    她從小到大沒有朋友,也不敢輕易交友,許多人不明說,能看得出他們是害怕不能說話的她,心里下意識認定她是個怪人,害怕自己給別人帶去麻煩,很自覺地保持距離。

    像喬俏雨這樣大方可愛的女生她第一次接觸,想抓住機會和她多多聯系。

    高鐵票由程鋒統一購買,他們一行十人,連著座位,賀初月分到10排B座。

    去到時,A座已經有人,男人全身上下一身黑,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工裝褲和沖鋒衣也是黑色的,典型的進藏穿搭。

    賀初月的行李箱放在車廂前面,抱著一個小包坐下。

    組織好大家坐下,程鋒查看自己的位置,抬頭一排一排看過去,才發現坐在賀初月旁邊。

    想找個女生換位,大家似乎察覺出他的意思,都假裝忙起來,沒事做的也找事。

    程鋒無奈,他也不想和賀初月坐一起,要不是因為他是負責人,也能像他們一樣回避。

    賀初月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喉嚨涌現澀味,悶得不舒服。

    在程鋒走過來之前,她轉開臉往另一邊,假裝睡著了,盡量不讓他感到為難。

    A座的男人忽地發出一聲嗤笑。

    聲音很輕,賀初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車子啟動十多分鐘后,前面的男生轉頭過來。

    先是瞥一眼賀初月,小小聲問道:“師兄,這次研學她跟全程啊?”

    程鋒:“我哪知道,周教授也沒說。”

    來之前周教授和他們打過招呼,讓他們盡量別打擾她,除了知道她是啞巴,其他一概不知。

    “我們又不是旅游的……怎么還帶外人。”男生不太喜歡賀初月這種‘插班生’行為。

    程鋒擔心賀初月聽到,驅趕男生轉過去:“行了,抓緊睡一覺,昨晚不是熬夜打游戲了?”

    車上信號不好,男生沒什么樂子,拉著程鋒聊天,笑說:“她長得倒是挺漂亮的。”

    裝睡的賀初月聽到男生隨意談論她的語氣,生氣又憋屈,但她醒起來除了瞪對方,做不了其他,罵回去的能力都沒有。

    肖知言慢條斯理摘掉口罩,并不著急接話。

    肖家老夫人常年捧場他的畫展,打聲招呼他都得給幾分薄面,賀初月壓根沒必要親自發一份簡歷來面試他的研修班。

    “和您坐有什么意思?”肖知言搭在賀初月肩頭的手微微收緊,示意明顯。

    真不真心話,聽的人能判斷,他打量的眼神和語氣,就是令人感覺不自在。

    學生們驚訝,男人到底是什么來頭,導師會尊稱您。

    賀初月路過座位,沒有立馬入座,走向車廂外。

    本來就是他決定招收賀初月在先,壓根不知道她和肖知言是夫妻。

    賀初月挺緊張周教授的態度,也不想添亂,見他和先前一樣親和,也沒有看在肖知言的面上勉強地裝出熱情,安心許多。

    她處在驚訝中,忘記甩開。

    “廢話。”

    肖知言沖她勾唇笑了笑,轉而看向男生,繼續說:“我老婆當然好看。”

    而且這個人還和賀初月關系匪淺。

    周教授當然知道肖二少跑來坐長途火車的用意,但他也會錯過意思,昨晚接到電話,還真的誤以為肖知言對藝術感興趣了,還覺著新奇,后來得知原因,心想他還是想多了,有興趣的另有其人。

    肖知言跟著站起身,本身就很給人壓迫感,站起來一米八四的身高壓得他們呼吸顫了顫,不敢再關注,假裝在忙。

    周圍其他同學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伸長脖子一探究竟,竊竊私語混一起,成了噪音。

    “去嗎?”肖知言問。

    一道冰冷的男聲打斷前座嬉皮笑臉的男生。

    前座男生憋紅了臉,尷尬一笑:“我……說的是真心話。”

    常年游走人情世故的場合,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沒有夸張的畢恭畢敬作態,自然地以老師的口吻和賀初月交流。

    路途這么長,她不想一路都被關注,起了身。

    賀初月睜開眼睛,視線還模糊,一個溫熱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肖知言抄著兜,散漫地跟在她身后,見她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說道:“前面是吸煙區,就這。”

    程鋒接到周教授使來的眼色,跟著起身,重新協調好座位,空出和周教授一排的靠窗兩個位。

    男生感覺四周有種無形的壓力擠著他,急忙用眼神求助程鋒。

    前后排的人都陷入了詭秘的寂靜。

    告別會上,沈老大代表沈老爺子和沈家人上臺發言。

    他脫口而出。

    發言非常得體,收獲不少好感。

    她寫得很慢,擔心他讀不懂,寫的是正楷,角度和力度控制不是很好,指甲偶爾會劃過他的肌膚。

    寫完三個字,她停下來。

    散會后,賀初月站在走廊等待火化結束,賓客從身后經過,感受到陸陸續續向她投來的眼神,大家交頭接耳,討論她和賀傲霜的關系。

    賀初月和他對視,使了使眼神。

    感嘆她命好被收養、可憐她是個啞巴為她的未來感到擔憂。

    腦補了她叫他名字,該會是什么樣子?

    賀初月伸出食指,慢吞吞地貼上他的肌膚,粗糲感令她內心微微一顫。

    經過昨天的沖突,今天三位哥哥在去殯儀館路上都給她發消息,讓她等會跟著站一起謝過來送別的賓客。

    明明就讀懂了。

    唇邊的梨渦漩起,肖知言開了小差,喉結上下一滾。

    賀初月鼻尖抵在他的衣衫上,能嗅到清淺的銀色山泉香味,有一股淡淡的寒意,不安漸漸消失。

    肖知言收回手,靠到墻上,還故意往她方向歪,和她胳膊緊挨著,耍賴說:“好長,讀不懂。”

    屋里,傳來和賀傲霜血脈相連的親人的哭聲。

    自從母親離世暗自較勁的三兄弟也短暫和解,悲慟大哭。

    賀初月眼眶蓄滿熱淚,看著天邊的殘陽,洋洋灑灑落在藤蔓纏繞的長廊,地上是浮動的斑駁影子,金燦燦的,如金箔紙般夢幻。

    “怎么不進去?”肖知言和她并肩站著。

    她笑著,卻忍不住落下大顆大顆淚珠,心情復雜極了。

    耳邊一直環繞著那晚賀傲霜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她說,以后她自由了。

    是自由了,可她卻不知道該往哪去了。

    渾渾噩噩,變成漫無目的,在人世間游蕩的靈魂。

    肖知言將她輕輕抱住,略微無奈地嘆氣,看不得她明明很難受,悲傷只能是無聲的,心疼地說:

    “別哭,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回江都。”

    這幾天每每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都會拋來了一根救生稻草。

    反復告訴她,還有地方可去,還有事情可做。

    雖然不知道未來如何,但她起碼有目的地了。

    賀初月抬起手,第一次感受到這個懷抱是如此的溫暖。

    “你有!”

    “嗯,我有。”

    “咄咄逼人”的惡霸一愣,沒料到妥協的竟是肖知言,面上還很兇狠的表情順便變得不自然:“你干嘛又承認了?”

    他那雙眼睛清晰倒映著她,“我只是想讓賀律師開心一點。”

    “”賀初月轉過去,模棱兩可,“誰不開心了,我很開心。”

    “你從今早開始就不太說話。”肖知言戳破。

    賀初月覺得男人太敏銳也不好,可她不甘心就這么被看穿,轉過來霸道道:“那我心情不好你打算怎么辦?”

    想起那對母子的安慰方式,她似是賭定肖知言畢竟會拒絕,才故意道:“也給我愛心貼貼?”

    他明顯訝然,顯然知道愛心貼貼是什么。猜對的勝利將賀初月的唇角吊起,別看穿的空缺在此刻填滿,賀初月心情好地轉過身,還沒邁出腳,她手腕一緊,對上肖知言深潭般的眼眸。

    “你要的話。”

    “我可以。”

    第 33 章   love moon·033

    “你”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輪到賀初月釘在原地,像個木頭。

    肖知言是在開玩笑還是什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愛心貼貼是什么啊。

    有些惱他這么隨便的答應,賀初月的話停在唇邊,就見肖知言朝她靠過來,一只手攬上她的后腦。

    陌生的觸碰瞬間拉起警戒線,賀初月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最后通通被她否決。

    “你!”

    她沒做好準備,雙手在胸前交叉,生生抵住往前的身子。

    那張臉,瞧得更清楚了。

    肖知言完全就是賀初月喜歡的長相。

    就連本接受不了的寡言性格,此刻都成為了不重要的因素。

    她喜歡肖知言。

    喜歡他這個人,而不是條條框框勾勒出的模板。

    可能因為身體激素分泌,也可能是正處于十八個月之間,又或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賀初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這之前她一直逃避,這一刻,她忽然不想管那些。

    她想好了,如果肖知言強制,她也不是——

    后腦的手掌揉了揉,隨后力道消失,他勾唇:“逗你的。”

    “”

    靠!-

    在賀初月孤寂的世界里,她習慣了不說話的日子,習慣了不在意、不去辨別別人對她的好壞。

    可在一個滿是香樟葉飄落的暖秋,她認識了肖知言。

    一個喜歡打破她原則的人。

    她從沒覺得他們會有深入交集。賀初月像是陰雨天走丟的小貓,等到了愿意為她傾傘的心軟神,整顆心好似被燙過。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不敢接受這個擁抱。

    害怕發生的一切只是一時的,所得到的在乎也僅是短暫的。

    而他用更有力的擁抱打消她的疑慮。

    他們親密相貼,能感受到他身上冰冷的濕意和密集鼓動的心跳。

    賀初月遲疑許久,輕輕地抬手,捏住他的襯衫袖口。

    “你想回你住的酒店?”肖知言睜開眼,疲色盡顯。

    肖知言來不及換一身干凈的衣服,上身濕了一半。

    賀初月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別哭了。”肖知言摸了摸她的后腦勺。

    怕被誤會,賀初月急忙解釋:我想給你借條毛巾。

    “你們先回吧。”肖知言懶得給他們好臉色,又擔心態度惡劣嚇到好不容易止住淚的賀初月,冷淡丟去一句話,牽著她往里走。

    肖知言一直低頭觀察她,沒錯過她放下戒備臉上露出的每個表情。

    對面應該是他朋友,說話的語氣隨和,沒有刻意使用太多的言貌用詞。

    賀初月擺手,鞠躬道謝。

    肖知言迎上去,問道:“去哪了?”

    賀初月立刻制止淚水,一動不敢動。

    “回我那。”肖知言抱手,懶懶地往后靠,閉目養神。

    警察恍然大悟,很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們局里沒有毛巾,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去隔壁給你買。”

    他轉身去等候區找賀初月,位置上找不到她人,才放松下來的神經再次緊繃。

    他那?

    賀初月搖頭,沒有多余的精力應付。

    賀初月不知道要去哪,無措地看向肖知言。

    說什么就做什么,可也太乖了。

    情急之下比了手語,又想到他看不懂,手機又沒電,著急的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賀初月眼睛左右轉了轉,比劃行李的形狀,又指了指酒店所在的方向,想說自己的行李還在酒

    收得太突然,打了一個輕嗝。

    肖知言垂眸,扣住她手腕,將人圈進自己的領域,說:“知道了,走吧。”

    賀初月借了紙筆,快速寫下遞給對方。

    周教授一行人都在等著,看到她回來,跑上前關心問有沒有受傷。

    賀初月乖順地坐在角落,看著肖知言和警察交涉,還打了幾通電話。

    目光不停地搜尋她的身影,在另一個角落看到她。

    賀初月想到剛才靠在他胸膛哭的糗樣,有些不好意思,轉開頭,視線不再跟著他走。

    肖知言感到好笑。

    警察告知結案后,肖知言松了口氣,談一單千萬的單子都沒像現在緊張。

    雖然沒有任何哭聲,卻能感受到她的歇斯底里和恐懼。

    他抬手拍了拍,給她順氣。

    車子早早等在門外,肖知言打開車后座,護著賀初月先上去。

    女孩的淚水透過襯衫,燙到他的皮膚。

    待到她哭夠了,平復下來后,牽著她回警局。

    “下不為例。”肖知言低頭,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發頂,他下巴輕輕磨蹭,如一陣電流,酥酥麻麻地涌入心間,她為之一顫。

    正努力地和警察比劃,對方不太理解她想表達什么。

    這是賀初月從未感受到的擔心,眼淚再次控制不住落下,又不想被人看出她的失態,頭埋在他肩膀,無聲地哭泣起來。

    命運總無常。

    經年之后,她在作品集后記是這樣介紹肖知言的:

    我先生對我的愛很直接。

    無謂偏見,不復雜,不傲慢。

    入秋后,江都氣溫驟降,天公不做美,總愛下著淅淅瀝瀝的悶濕雨,裹挾著冷氣,凍得人不想出門。

    放晴一天,都成了秋日里難得的好天氣。

    賀初月站在畫室窗前,看著不遠處的落日纏綿于黃昏,細細去看云層紋理,再去把黃色和月色的飽和度一點一點記下。

    “今天麻煩你了。

    沈冰薇走到賀初月身邊,遞給她一杯果汁。

    剛到的外賣,還帶著絲絲冰涼,像是夏日的余韻。

    賀初月沖她一笑,兩個梨渦嵌在唇邊,平添幾分特有的靈氣。

    接過果汁,插管,吸了一口。

    繼續看窗外的落日美景。

    沈冰薇看了眼賀初月的側臉,小小一張臉,五官漂亮有靈氣,特別是唇邊的梨渦,從沒覺得誰的梨渦長得這么好看,不笑時溫婉,笑時清清甜甜的,腦子里下意識蹦出小家碧玉這個詞,越看越入迷,就跟品茶一樣,入喉后,舌根殘留茶的清香。

    “肖家和你同齡的就肖燁然和肖燁梁。”沈冰薇冷笑,“該不會是肖燁梁吧……”

    她打下一段話:「不了,我自己去就好。」

    “小姑姑。”沈冰薇忍不住出聲問,“你這是什么畫派,落日被你畫得有幾分夢幻,像童話故事。”

    沈冰薇挪凳子過去:“小姑,那個人還說了什么?”

    沈冰薇剛想說好,嫁過去就是家里的長輩,鬧著要退婚的肖燁然還得畢恭畢敬地叫一聲嬸嬸。

    賀初月走過來,抬手要比劃,心想沈冰薇看不懂手語,在手機備忘錄打字回復:「是我看到的。」

    賀初月:「還說他年長我7歲,但年紀大會疼人。」

    至于沒結婚的那個……

    聽說是因為小時候被一些事情刺激到,醒來以后就不說話了。

    隨即又想到,肖家人口簡單,肖燁然就兩個表叔。

    小小一幅畫里關于黃昏的色彩比肉眼能捕捉到的還要驚艷。

    賀初月沒有表現出不滿,心里認同沈冰薇。

    沈冰薇走到畫板前,看清畫的全貌,訝異地微微張嘴,抬頭看了眼窗邊站在落日余暉里的窈窕背影,接著繼續默數一朵橘云里到底有幾種黃色,越到后面越驚訝。

    腦袋空空的三世祖,壓根配不上她小姑姑!

    想想就爽。

    賀初月想說她誤會了,但小姑娘性子跳脫,急著往下發表感想趕著要夸她,便安靜地聽她繼續念叨,微微笑著。

    沈冰薇感嘆:“不愧是畫家的眼睛,就是能捕捉到最美的事物,然后再加入想象力,就會變成大作。”

    “小姑姑,肖家那邊毀約,肖燁然說不娶就不娶,上周兩家聚餐還和女朋友跑出國,你面上多難堪啊!”

    “隔天又說想繼續兩家的婚約,我們家的姑娘是他們想娶就娶的?”

    沈冰薇氣不過,用畫筆搓了搓白紙。

    沈冰薇氣得喲。

    第一次看到有人畫黃昏圖能把色彩的層次展現得如此絢麗,就連天際悄然變化的黑色也畫了出來。

    如果沒有更換聯姻對象,這門親事她是愿意的,突然換人,她猶豫了。

    “對了,小姑姑。”沈冰薇走過來挽住賀初月的手,“今晚去肖家吃飯,要不要我陪你?”

    “介紹的人說的不會是肖家排行第二的……肖知言吧?”沈冰薇唇角抽了抽。

    美則美,但不會說話。

    只是可惜。

    賀初月:「沒記住名字。」

    這不是搞詐騙嗎!

    賀初月對聯姻的事不放心上,來講和的人滔滔不絕,她也只聽了幾句。

    一個已婚,現任肖氏集團ceo,娶的還是省歌劇團的大青衣。

    這些人就是在誆騙初來乍到的小姑姑,欺負她不是在江都長大,不知道圈里的這點兒事。

    “好吧,我還挺想去玩的。”沈冰薇坐回畫板前,對著自己生硬的畫嘆氣。

    賀初月在備忘錄打下新的話:「來家里說親的阿婆和三哥三嫂說,這人是肖燁然的叔叔。」

    賀初月沉浸在作畫中,一時間忘了今晚的正事。

    沈冰薇還想不明白肖家帶著一車言物上門道歉求和,怎么爸媽一臉愁容,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小姑姑,我和你說……”沈冰薇有些猶豫要不要告知真相。

    賀初月將顏料收好放到包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趕時間。

    沈冰薇不放心,跟著跑上去。

    走在賀初月身邊,又不太敢說,畢竟她也沒見過肖知言,他的事跡全是道聽途說。

    到最后一個階梯,沈冰薇實在憋不住。

    “小姑姑,肖知言不是什么好人,他做的混賬事,三天三夜說不完。”

    賀初月打手語:「我知道。」

    沈冰薇突然停下,差點咬到舌頭,呆愣:“啊……你知道啊?”

    賀初月找出手機,打下:「三哥三嫂和我說了。」

    “我爸媽都和你說了,那你怎么想的?”沈冰薇覺得問太多有些失言,不好將心里話全說了。

    賀初月:「肖家有誠意,我們倆家還有生意合作。」

    賀初月:「但我沒想好,回來再說吧。」

    沈冰薇有種無力感,最后嘀咕一句好吧,低著頭不說話了。

    樓下早停了肖家派來的車,紅旗L2,全球限量款,有身份也不一定能買到。

    面子是給足的。

    看架勢就知道是肖知言的做派,不是沈冰薇搞偏見,肖燁然他們一家兜里是有錢,但個個是守財奴,小氣巴巴的。

    賀初月坐上車,和沈冰薇揮手道別。

    路程遠,她拿出本子速寫。

    心想今晚見到肖知言本人要不要和他談談?

    可惜今晚的晚餐沒見到肖知言,聽說最近采秋茶,他跑山里去了。

    說到這,他也是個鬼才。

    京北大學航空專業優秀畢業生,畢業后入伍,當了五年空軍,退伍后入職家里的航空公司,

    他不樂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隔月去一次公司,把家里的老爺子氣得不輕,停了他的職,丟了幾個種茶葉的山頭給他。

    賀初月心里琢磨一番,或許可以和他結婚,他常在外出差,她和肖家其他人相處的時間更多。

    “他也不是好人,別看著嬉皮笑臉不著調,就是個笑面虎,手段非一般地狠。聽我的勸,說

    賀初月就這么看著他,沒有任何舉動。

    大多數會對她散發善意,前提是她和他們不會構建親密關系,一旦他們之間構建某種關系,都會像肖燁然這樣歇斯底里地抗拒,厭惡打上一切和她有關的標簽。

    今晚不單是吃飯,除了吃飯聯絡感情,就是委婉地問她結婚的意向。

    小時候他曾到京北沈家住過一段時間,他從不嫌棄她不會說話,每天都會敲開她的門,叫她一起出門玩。

    月色漸濃,時針已經在表盤轉了半圈。

    賀初月呆滯地看著屏幕上完全不進腦的電影,興致缺缺地關上。

    旁邊的拿鐵倏地竄起來圍到床邊,賀初月揉揉它的腦袋,笑:“去書房看看條文,你去嗎?”

    得到的答案無疑是肯定的。

    她莞爾,拿過手機打開門,剛邁出去手機響起,是戴聞春。

    “小姨,想我了嗎?”她故意道。

    “你這丫頭,都好當媽的人了還這么貧。”戴聞春帶著笑,末了又道,“再過兩天就是你奶奶生日,你弟弟回不來,我們四個陪她過?”

    第 34 章   love moon·034

    賀初月大概有四年沒見過老太太,每年過年也是能躲就躲,最后一年見她還鬧了個很大的不愉快,秦泰和戴聞春后來也有意讓兩人減少見面。

    這次叫她也去,估計也是秦陽一回不來的緣故。

    戴聞春解釋:“你奶奶知道你領證了,老人家高興著呢,想見見小肖。我沒跟她說你懷孕的事,省的她擔心你,到時候跟小肖說說,讓他也別說漏嘴。”

    房間安靜,賀初月握著手機靠在沙發,眼睛看向遠處。

    她自然清楚老太太怎么會因為她的事高興,也清楚戴聞春隱瞞懷孕是為了她好。

    畢竟她這個事業狂戀愛都沒談幾次,忽然結婚,有了孩子,外人眼里自然是會多想,更別提是思想迂腐、對她有偏見的老人。

    賀初月在他偏頭的那刻,坐回車上,躲開他的對視。

    肖知言收起漫不經心,丟去一個眼刀子,冷沉說:“肖燁梁你嘴欠找抽?”

    肖知言松開提著肖燁梁領子的手,嫌棄地拍了拍,朝賀初月這邊看來。

    “我,”肖知言大掌扣住車窗邊沿,散漫問:“你考慮好了?”

    “還有那個怕事的慫貨,不說兩句?”

    肖知言一巴掌沖肖燁梁后腦勺去:“閉嘴,嗓門這么大?老爺子聽到拄拐杖也要下來揍你。”

    ——裝斯文。

    賀初月沒聽清他們在說什么。

    反正都是聯姻,和皮囊好的公子哥結婚,對著好看的臉氣都消了不少,家庭矛盾能減少一半。

    聲音沉且有磁性,語氣帶著點譏諷的笑意。

    又不甘心,小聲嚷:“賀家推一個啞巴和我們家聯姻,小叔你干嘛趟渾水!”

    接著,車窗被敲了三下。

    男人的俊臉出現在眼前。

    “肖知言。”他先是有言貌地自我介紹。

    肖燁梁敢怒不敢言,瞪直了眼。

    是肖知言?

    賀初月歪頭,不理解他的意思。

    賀初月腦子里蹦出一個詞。

    接著問:“考慮好了?”

    肖燁梁一聽到他提爺爺,一秒靜音。

    他彎著腰,不像剛才和肖燁梁說話那般隨意,而是放低了半個身子,和賀初月視線平齊。

    腳步聲越來越近。

    話題跳躍弧度非常大,賀初月微微呆滯。

    賀初月佯裝自然地降下車窗。

    肖知言銳利的眼神橫掃過來:“你管挺寬?”

    他身子伏得低,眼鏡下滑到鼻翼兩側,他抬起手,拇指和中指撐住兩邊框底,食指懸空,微微使力,手背崩起青筋,往上抬到鼻根。

    一個漫不經心的小動作,做得格外性感。

    “賀小姐,剛才我想問的是,和我結婚這事,你考慮得怎樣了?”

    賀初月沒點頭也沒搖頭,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將頭埋低。

    肖知言手撐著車窗邊沿,身子又低了些。

    好像在執著什么,一定要和她處在同一個視線高度說話。

    賀初月躲開他的視線。

    肖知言盯著她看幾秒。

    怎么感覺……女孩呆呆的,怪可愛的。

    賀初月有點怕。

    這會就算肖知言長得比仙男好看也無法抵消她內心深處的恐懼,想的全是看過的警匪片子里手段殘忍的反派。

    他真有不軌的舉動,盤桓在右胳膊上的刀疤平添了幾分痞氣,健碩的肌肉有著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感,完全無法掙脫。

    以為他會有野蠻的舉動,最后他也僅是低下身子,抓住她一直往下飄的視線。

    他說:“那小子的話別放心上。”

    賀初月一直縮脖子,微微凌亂的頭發有根呆毛豎起,肖知言想伸手揉一揉。

    幾番思想掙扎,硬生生忍住。

    女孩本來膽子就小,搞不好揉一下,她今晚回家就鬧著一定要退婚。

    “早點休息。”肖知言手抄回兜里,站直身子,往后退兩步。

    賀初月帶著還未消散的恐懼,對他比了手語。

    ——謝謝。 賀初月回頭,打手語道:聽得到。

    手勢很簡單,就算讀不懂的人看到她指著耳朵和車廂方向,也能猜出大概。

    吸煙區有幾個中年男人,遠遠就能嗅到味,肖知言嫌惡地蹙起眉頭,不想那些尼古丁味道沾染上賀初月。

    他抱手,靠著墻邊,放輕語氣,帶著一點哄的意味:“我小聲說話,行不?”

    賀初月思索好一會兒,點頭。

    “過來。”肖知言下巴微側,指向他旁邊的位置。

    本不想過去的,奈何他站的位置是一個凹區,不會擋在過道上。

    她不情不愿地走過去。

    火車是普通老式車,空間擠壓嚴重,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兩人錯不開身,他們之間就一個巴掌的距離。

    又是三面封閉,她就像被堵在角落,他的氣息一寸一寸侵染,無法逃開。

    馥奇的黑加侖和茶香,沉穩又曖昧,夾帶一絲寒意,清冽淡雅,好似嗅到厚雪壓松的冷,鉆到肺里又似乎感覺到曠日持久的溫柔。

    一款很符合他氣質的香,令賀初月心跳失率,抬手制止他再進一步。

    她在備忘錄打字問:「你怎么在這?」

    逃不開的拷問,肖知言不見任何慌亂,哂笑說:“月子小姐,應該是我先問你和你家人都說了什么吧?”

    想到蹩腳的謊言,賀初月臉紅一陣白一陣,對肖知言露出戒備的眼神。

    “打住,打住。”肖知言擔心她真的把他當成壞人,不搭理他,表明立場:“你不是說和我去藏都旅游?話都放出去了,我不來不太好,是吧。”

    賀初月沒被他繞暈,打字說:「你知道了,但也沒必要來。」

    肖知言感到好笑,看樣子她真的把他當工具人。

    賀初月還真的不動了。

    這次賀初月是真動手推開他,只留下惱羞成怒的背影。

    肖知言看到她臉上淡淡的惆悵,調笑問:“你說,我該不該跟來?”

    “不行,他們肯定會和我家人說,要是被發現我在江都,怎么辦?”肖知言找到正當留下的理由。

    賀初月接通,待畫面穩定之后,打手語解釋:車廂人多,出到走廊才接通。

    周教授和肖知言走在最后面,聊天內容聽不到,只能看到周教授越發燦爛的笑容。

    “啊!肖老太太啊,那我就知道了,導師的每個畫展她都會買幾幅回家,忠實的支持者。”

    明明在難過,卻還是言貌道謝,也不遷怒,簡直乖軟得不行。

    可惜警告并不奏效。

    賀初月沒注意到男人看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有些印象,這個好像是肖老太太的孫子。”

    不習慣他過分親密的稱呼,賀初月瞪他,又說不出不準叫老婆。

    肩膀忽然被握住。

    聽到肖知言的悶笑,她回頭瞪他幾眼。

    賀傲霜視線沒有落在賀初月身上,而是打量她背后的畫面:“上火車了?給我看看。”

    手機震響,消息顯示賀傲霜打來視頻電話,賀初月慌得不行,害怕謊言被揭穿。

    肖知言低身往前傾,左右看了看她白凈的小臉,唇角撩起一記笑:“我老婆腦子好使啊。”

    “行了,不打擾你們了,掛了。”賀傲霜說完便掛斷。

    “要不要我來接?”肖知言問。

    賀初月往后躲,用手隨意地梳了梳頭發,露出不滿的表情。

    被冷落幾天,賀傲霜主動打電話給她,是想要修復感情的意思,她怎么可以躲開。

    包好的車早早在出站口候著,程鋒組織大家有序地上車。

    賀初月切換鏡頭,掃過一圈,正要停下,賀傲霜問:“肖家那小子呢?”

    賀初月接過手機,對著熄滅的屏幕,有這么一點小失落。

    肖知言將她扯回身前,用手給她細細地把頭發整好:“別動。”

    肖知言拿過手機:“您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她。”

    整理好后,平挪出狹窄的空間。

    只要她單獨出門,賀傲霜隔段時間就會打電話來問情況,被看得很嚴,本以為最近被冷落不會再過問行程,沒想到才離開京北不到半天,查崗的電話準點打過來。

    肖知言握住賀初月的手,將鏡頭對準自己,笑說:“沈太太,給您問早。”

    賀初月在靠窗的位置落座,大家八卦的眼神不停地飄來,弄得她不太自在。

    賀初月猶豫了會兒,還是選擇自己接了。

    肖知言拇指擦過她的耳廓,摸到高于她正常體溫的熱,故意作弄道:“好乖。”

    賀初月在備忘錄打字:「謝謝你,以后我會自己處理好。」

    沒有言和,只是例行查崗。

    “放心好了,不會打擾你,我去談生意。”肖知言揉了揉她腦袋,搓得微微亂。

    賀傲霜對肖知言還是沒什么好脾氣,只說:“她身體不好,照顧好她。”

    賀初月:「你不在江都就好了。」

    肖知言沒有再回來,賀初月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差不多到站,他才回到位置上,手里多了一臺辦公筆電。

    再想到賀初月和肖知言的關系,幾人看她的眼神變得微妙。

    原來是關系戶。

    “肖先生怎么會……和她結婚啊。”

    怕被聽到,沒有直接指出她是個啞巴。

    “肯定是家族聯姻無法拒絕,要不然身邊這么多鶯鶯燕燕,怎么會喜歡這樣的。”

    賀初月確實長得不錯,但和她一樣長得不錯,身體健全的女人多的是,除了家族聯姻,想不到別的理由。

    “不過肖先生挺在意她的,都跟著一塊來。”

    “聯姻對象能不在意?起碼面子活要做好。也不見得是跟著她來。”

    男同學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豪車。

    “能和肖家聯姻,那她家……也挺厲害的吧。”女同學聲音變小,不想惹是生非。

    幾人看賀初月的眼神更復雜了,下定決心還是和她保持距離比較好。

    賀初月感受到落在她背后的目光,站得筆直,裝成沒聽到。

    在車上等了七分鐘左右,周教授上車,在前排落座,車門隨即合上。

    肖知言不去了?

    賀初月側頭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略微著急地搜尋肖知言的身影。

    臨時停車路口,一個穿著休閑的人拉開副駕駛,笑意吟吟地和肖知言攀談。

    過了會兒,肖知言低身上了車。

    大巴車啟動走遠,后面發生的事賀初月也看不到了。

    難道她的話被放到心上了,所以肖知言沒上他們的車?

    想法也僅是短短幾秒,她對肖知言還沒重要到需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來藏都肯定是為了工作。

    賀初月不再多想,專心地參與后面的行程。

    團隊的七人都是周教授的學生,同窗幾年關系親密,賀初月融入不進他們的小團體,也感受得出他們并不樂意她參與到小團體里,便識趣地不往上湊。

    賀初月問:【你在藏都待多久?】

    游客太多,幾次賀初月差點沒跟上。

    她給程鋒留言,對面遲遲沒回應,估計是忘記看手機了。

    手握成拳,拇指輕點兩下。

    心里不管有多少話,她也說不出,所以每當心情煩悶,就會畫畫,如果能畫超大一副就更好。

    她覺著,肖知言是個有言貌的人。

    “我說的怎么不是實話啊?”蔣玫著急了,“我侄女是親侄女,她也就是你們家養女,你媽晚年養在身邊排解寂寞的養女。”

    洗完澡,她在房間走了兩圈,沒有任何睡意,干脆換一身運動裝,穿上防臟罩衣,調試顏料。

    是有言貌,但不多。

    沈絳易快速地攔下,放軟聲音:“老婆,消消氣,真讓小月聽到了,她怎么想?媽知道她來江都在我們家吃悶虧了,媽又怎么想?你是沒壞心思,但架不住容易被誤會啊。”

    獨自到異鄉,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襯衫完美地勾勒他的寬肩,下擺收到褲頭里,風獵獵地吹,在他衣服里鼓動。

    絞盡腦汁,將所有的想象力一股腦倒出來,等到天光放亮,她心情也漸漸平復。

    “你怎么說話,小月是失語,不是啞巴,怎么就成殘疾了。”沈絳易壓低聲音,“人還住在我們家,你做長輩背后怎么還亂編排人。”

    聽完哥嫂對話,賀初月攥緊拳頭,放輕腳步回房間,盡量不讓三哥三嫂發現她在偷聽。

    三嫂蔣玫也笑著點頭,還叫阿姨給她放泡澡的熱水,關心備至。

    又想到他抬手就拽住肖燁梁的領子,跟提小雞一樣,輕松拿捏。

    無心再畫畫,將本子隨手塞回袋子里。

    “我都說這門親讓我侄女去,你們沈家非要推她去,真不是我對她有偏見,正常人知道相親對象是個殘疾人都會避之不及,肖家表少爺要退婚很正常。”

    如果沒有退婚,或許賀初月就愿意了。

    但現在結婚對象換成肖家的二世祖,難說。

    南邊的產業全是沈絳易在打理,真出什么好歹,老爺子問責起來,挨罵的肯定是他們。

    來到客廳的落地窗旁,在畫板前坐下,沾上顏料,涂抹空白頁。

    賀初月在轉角停下,幾分鐘后,樓下的三嫂再也憋不住,和丈夫吐槽起來。

    司機將賀初月送到沈家小洋樓,她在車里坐了足足十分鐘,做好心理準備才下車。

    車窗升起,賀初月終于從壓迫的環境逃脫出來。

    “我……我……我也是為了家里著想啊,也不是故意說難聽的話。”

    怎么能不著急。

    沈絳易點頭:“好好好,累了就休息,其他事我們明天再說。”

    壓根不需要她多說什么,他們肯定在她到家之前和肖家了解今天聚餐的所有細節。

    賀初月微微一笑,比了簡單的手勢,表明她累了,想休息。

    他很適合穿黑襯衫,將他身上那份矜貴的慵懶感展現得淋漓盡致。

    賀初月點頭感謝,上了樓。

    沈絳易抖了抖報紙,眼睛都不斜一下:“你侄女姓蔣,她可是和我媽姓賀,親疏不分啊你。”

    站在路邊的肖知言不知道女孩在心里怎么評判他,唇角扯著個不咸不淡的笑,唇邊兩道淡淡的括弧,露出貝齒,略顯得玩世不恭。

    “我懂了!你們沈家就沒把我們蔣家當一家人!”蔣玫拿起茶杯要往地上摔。

    “媽,您——”

    “嘖!”秦母一個眼刀打斷秦泰,“我就要個毛巾,到底給不給我!”

    歇斯底里壓下所有聲息,滿桌之上,氣勢如虹的聲勢單朝賀初月砸去。

    她莞爾,話到了唇邊手腕卻是一沉。

    轉頭看向肖知言,她不知怎么就停滯住。

    他正在重復她對他做的動作,握住她的手腕。

    “肖——”

    “坐著。”

    清冷的語氣里是罕見的命令,手上用力,他卻站起身,單手攏著胸襟朝主位的人道:“我去。”

    第 35 章   love moon·035

    不等主位的人說話,肖知言已經大步拉開門離開。

    “嘖!”秦母指著門口的方向,氣得手抖,“你們都瞧瞧,他在給我甩臉子嗎?初月,你這哪兒找的對象?”

    秦泰立馬道:“好了媽,您就消停消停吧,這一頓飯吃的就您再說了,知言疼老婆還有錯了?”

    他把接通的視頻電話送到她面前:“看看您最愛的大孫子,快別拉拉個臉了。”

    “奶奶,生日快樂!”

    秦陽一的聲音一出,秦母臉上的刻薄果然消失不見,喜笑顏開地接過手機說著,剩秦泰夫婦無奈對視。戴聞春朝賀初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在意。

    冉頌舟似是早已習慣肖知言的譏諷,似笑非笑地拿兩人逗趣,“知哥說話這么血腥,也不怕嚇到人小姑娘。”

    肖知言是什么人?在紙醉金迷的場合下,人人身邊都跟著環肥燕瘦的美人,屬他最清凈,往那一坐,身在浮華,卻不染半分俗氣,誰也不敢攀附,誰也不曾入他眼。

    頭回見他這么護著個女孩,換了誰都覺得稀奇,免不了逗趣兩句。

    肖知言挑眼涼颼颼地掃回去,余光定在賀初月身上,到底是擔憂驚了她,聲線放緩了些,“我指的是誰,你心里清楚,別在這插科打諢。”

    “明白,朋友的命就不是命唄。”冉頌舟從善如流地說,“知哥這么寶貝地藏著人,也不介紹介紹?”

    他說話的語調京腔味不算濃,字正腔圓的尾音勾著點調,音質似璞玉鑿鑿,聽起來卻跟講相聲似的,分外有趣,這樣的人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歡。做朋友,做戀人,都能獲得足夠的情緒價值。

    跟肖知言完全是南轅北轍的兩種個性。

    也不知道這兩人怎么就做成了朋友。

    肖知言連半分眼神也沒施舍,只籠統地說,“沒必要。”

    賀初月還沒來得及深想,冉頌舟就接過話頭,通情達理地為她鳴不平,“知哥這么說,人小姑娘該傷心了。”

    冉頌舟說著,邊站起身,見肖知言將人遮了全然,表情閃過一絲興味,到底沒再往前。

    他那頭什么也瞧不見,賀初月卻已經將人勾勒了個完全。薄眼皮,眼尾狹長,像遲了季的春雪落在桃花枝頭,是鼻梁上架了副銀色細眼鏡也擋不住的薄情。

    跟肖知言相比,各有千秋。肖知言:【想約我?】

    她的筆下色彩層次更多更立體,有種莫奈畫派的夢幻虛無。

    寫生也是一個人支起畫板,默默作畫。

    肖知言剛談下一筆大單,為感謝親友幫忙牽橋搭線,請客吃飯。

    她不會說話,不敢輕易求助路人,生怕遇到心思不軌的人。

    賀初月腹誹幾句,最后把酒店的定位發過去,不想看他揶揄她,收起手機專注作畫。

    賀初月微微一笑,也不作解釋。

    肖知言:【我答應了,晚點過去,地址發我。】

    周教授約了好友,沒有同行,賀初月這會兒是真的一個人走在人群的最末尾。

    站在一排排貨架前,賀初月眼睛被刺到,腦子眩暈。

    賀初月放下畫筆,猶豫許久給肖知言發了消息。

    程鋒回頭發現賀初月沒跟上,走過去催:“人很多,你跟緊了,我們都有事,萬一沒注意到你掉隊怎么辦?”

    “都行,反正給你單獨開了一間房,你們小夫妻看著來。”周教授說完樂呵呵走遠。

    六點結束寫生,一行人將行李放在車上,去附近的商城用晚餐。

    賀初月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努力回憶剛才走過的路。

    用餐前先去了一趟超市,賀初月站在門口等。

    周教授對賀初月的畫很感興趣,幾次湊過來問:“你的藏色學得很好,甚至用色更大膽。”

    賀初月跟不上隊伍,亂摸路從側門離開超市。

    她著急地給教授和程鋒打去電話,對面遲遲沒接。

    “不對,單是藏色做不到這樣。”周教授對著賀初月的畫沉思,最后只歸為賀初月豐富的想象力。

    賀初月不想添麻煩,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走了進去。

    聊完專業,周教授說:“我們集中研學五天,明天要去高校交流學術,你要是不喜歡座談會,可以去找肖先生。”

    也不敢在一個地方久站,被人發現她落單。

    賀初月有點路癡,走了幾公里感覺是在原地打轉。

    因為異于常人的四色視覺,走在擁有多種顏色包裝袋的超市里,對她來說就是色彩大爆炸,大腦處理不過來,宕機了。

    賀初月心想他怎么這么不要臉啊!

    畫面是不沖擊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

    五分鐘后,肖知言回復:【今天談妥了,后面要簽合同。】

    賀初月打字說:「我也想聽您的講座,沒事。」

    賀初月當然樂意贈送,當即點頭應下。

    賀初月:【簽完合同就回去了嗎?】

    “這幅畫送我可以嗎?”周教授笑說,“今天陰天,他們幾個用色逃不開黑灰白,倒是你的綠紫色調很有感覺。”

    其他人分心偷聽周教授對賀初月的點評,臉色干巴,確實用色不夠大膽,寫實也沒畫出精髓。

    聊到一半,放在旁邊的手機有電話打進,屏幕閃動。

    肖知言接起,淡淡地喂了一聲。

    對面說完情況,他拿起外套闊步離開。

    坐在身旁的親友驚訝說:“二叔該不會惹上事了吧?”

    肖知言丟去一個眼刀子。

    言貌嗎?開口就問他是不是惹禍了。

    他也是有底線的好不好。

    再說了,老爺子揮拐杖的力氣這么多年一點沒變,有力得很,就算是再混蛋,也不敢出門就給家里惹事。

    搞不明白情況的親友摸了摸后腦勺:“瞧他這著急樣,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賀初月正轉動著眼瞳細細打量,誰知肖知言驀然停下腳步,側身挑了眸子睇過來,目光沉沉冷冷的,卻有如實質,仿佛能夠洞穿她內心所想。這頭還沒追上呢,轉眼就被旁的人物吸引,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賀初月一時不岔,就這樣措不及防地同他撞了個滿懷。

    肖知言的懷抱跟想象中不同,出乎意料的寬闊,泛著點烏木的冷香。或月是常年鍛煉的緣故,肌理極富彈性,鼻尖抵上去,竟一點也不疼。上次在射擊館看他拉弓時,顧著欣賞窄勁的腰腹了,根本無暇分神注意其他,原來他的身材也這么頂嗎?

    賀初月被他身上的體溫燙得耳尖泛紅,想將視線上移,又怕對上那雙幽沉似水的眸子會露餡,索性捂著鼻尖,低垂著眸子,小聲道:“唔——”

    兩人身高差不算明顯,但她此刻因意外窩在他懷里,蔥白的指尖擋住了大半張臉,肖知言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判斷出她大概是撞疼了,性子卻倔強,除了那一聲下意識的嚶嚀,再不肯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她明明是演技有限,落在肖知言眼里,倒磨成了一點獨屬于她的傲骨。

    隔了幾秒,肖知言眉梢松了又蹙,“你走路都不看腳下?”

    “誰叫你不按常理出牌。”賀初月聲音悶悶的,“就跟開車一樣,本來行駛得好好的,高速上前面的車輛突然剎車,撞了個追尾,難道也是我的錯嗎?”

    伶牙俐齒,看她這樣子就沒有吃虧的份兒。肖知言眸中深色漸消,嗓音帶著點輕嗤的意味,“還有閑心跟我犟嘴,看來是撞的不夠疼。”

    “疼死了。”或月是遲遲沒聽見落鎖的聲音,肖知言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聽起來有些冷,耐心都快被她磨至殆盡。

    “賀小姐。”

    晚禮服意外的合身,也足夠華麗隆重,只是胸前的位置有些緊,讓人喘不過氣。

    賀初月輕推開房門,厚重的門劃過軌道,沉悶的聲響如同火車般碾過。她深吸了口氣,注意著不讓自己失禮,連口吻都變得溫柔,“肖肖你的禮服。”

    肖知言赴約之間并沒有見過這件晚禮服,就連什么時候被人送了過來都不知曉,他母親先斬后奏,等到游輪在海面漸行漸遠,才囑咐一定要將它親自送給那位素未謀面的談小姐,聽得他頭疼。

    連照面都沒打過的人,就要突兀地送禮服示好,不是可笑至極是什么。

    “自找的。”

    肖知言神色比以往幽深,說的話自然也不怎么中聽。當然,他也沒對誰卑躬屈膝過,學不來冉頌舟那迂回婉轉的語氣。他此刻只覺得心浮氣躁,無端生出的占有欲就像那縷香風,蛛網似地將他纏住,無處可逃,也無藥可解。

    “真的很疼……”賀初月生怕他不相信,白白錯過了這么場表演的機會,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擠出那么點可憐兮兮的霧氣綴在眼尾,又將鼻尖搓紅。

    她的卷發高盤在腦后,露出一雙白玉玲瓏的耳朵,羊脂玉般的肌膚似花瓣般染著薄粉,清凌的狐貍眼掛著淚珠,雪花似的,針尖似的刺進肖知言未曾有過波動的心臟深處。

    他以為她頂多是難受,哪曾想她竟還醞了淚。

    肖知言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也不曾為誰的眼淚而動容,此刻卻猶如百爪撓心,站也不是,讓他低聲下氣地哄,又太過荒唐。

    見他半天都沒反應,賀初月抿了抿唇,想著沒開竅的男人就是個花架子,還得慢慢養成她喜歡的樣子,任重而道遠不說,能不能在她的耐心耗盡前讓他動心還是個未知數。

    其實不過只有幾秒的時間而已,肖知言的心臟在這冗長綿軟的呼吸聲中收緊,那根線貫穿其中,被她的眼淚擊潰,他無可奈何般,修長窄瘦的骨掌輕握住她的腰,嗓音喑啞,“給你賠罪,好嗎?”

    肖知言體溫很高,而這火爐似地溫暖,在他滾燙如巖漿般的掌心面前,變得不值一提。

    賀初月的腰本就敏感,又淋了酒漬,皮膚表面冰冰涼涼的。

    截然不同的溫度差異,讓兩人的感知力變得分外明晰。在她纖細柔軟的腰窩處,覆于其上的手剛好握住,仿若天生契合,沒有絲毫的縫隙。

    隔著一層薄紗,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指腹粗糲的質感。

    賀初月感覺自己快要被燙得融化了,或月是在他的懷抱里,這樣親昵的姿態有著化不開的旖旎曖昧,肖知言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溢出絲絲侵略性,不過對視一眼而已,竟讓她雙腿發酸、泛軟。

    “肖總,禮服已經準備好了,在房間里。”宴凜溫和平穩的聲音將兩人從失控的氛圍里拽了出來。

    跟在肖知言身邊的人,知道什么時候該看,什么時候不該看,如蜻蜓點水般晃開視線,對冉頌舟微微躬身,“冉先生,隔壁為您準備了一點熱茶,還請您移步。”

    冉頌舟點了個頭,跟著宴凜離開了,偌大的休息間里,只余下她們兩人。

    “走吧。”肖知言咽了下喉,將腦中那些不合時宜的思緒驅散,鋒利的下顎線往上抬,從容地收回手,轉為虛攏在她身后,示意她往套房里走。

    這艘游輪不必細看,頂層的船艙都是比肩高奢五星酒店而建,往里走還有主、次兩個臥房,曼塔玫瑰從圓桌一路延綿盛開至長絨地毯,落地窗外是小型無邊泳池,將天際線同海面連成一片。

    留給賀初月小憩的套房同這里相似,只不過曼塔玫瑰的數量更多,幾乎鋪滿了整個房間。這種玫瑰花色淡雅,香味也不算濃烈,品牌方知道她喜歡,給她準備了還不夠,竟連整艘游輪上所用的花全是這一種,無論走到哪都能看見。

    要講究賞心悅目,還要考慮穿花納錦似的變化,每一處布景都不能重復,花藝師肯定費了不少功夫,賀初月默默忖度著,回頭跟SUMI亞洲區負責人吃飯的時候,正好打聽下團隊的名字。

    賀女士前幾年斥資在沿海半島的頂奢區建了棟酒店,各種國際明星、權貴大佬都扎堆似地捧場,紅火幾年后,就將管理權拋了出去,要不是賀初月每半年過去打一趟經營著,恐怕名氣早就一落千丈了。

    收回思緒時,肖知言落拓身形已然停駐在門邊,像是在跟她解釋,“附近不會有游輪經過,你要是覺得不放心,可以去衣帽間,里頭有全身鏡。”

    他說完這句話就闔上了推拉的木門,影子映在磨砂的玻璃面,泠泠朝暉似的疏離。

    “門鎖記得扣。”

    賀初月沒想到幾滴擠不出來的眼淚,作用竟這么大,能讓肖知言也變得體貼細致。

    他差人放于床畔的晚禮服是高定款,紙盒外包裹了層小羊皮提升質感,掀開盒蓋,淡雅的鈴蘭香氣滲出來,真實的花香沾染在指尖,賀初月瞥見了最底下的一張英文手寫卡。

    指不定是準備送給誰的,結果被她截了胡。

    “小姨讓姨夫先送奶奶回家,再來接我們。”

    賀初月眉心又深了幾分。

    她的小姨這是做好了要打持久戰的準備啊

    “你沒事吧?”

    賀初月的額前已經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眼見其中一顆掛在眉尾,肖知言想替她擦去,事實證明他這么想也這么做了。

    賀初月只感覺額角有短暫的溫熱經過,她看向肖知言收回的手,意識到他做了什么后,耳根一紅。

    想說什么到底沒出口,只看向前面的身影,語氣低沉地不知是在對自己還是他說。

    “走吧。”

    掌心一熱,賀初月看向他握著自己的右手,頭頂傳來那道熟悉又帶著隱隱力量的溫潤嗓音。

    “好,一起。”

    第 36 章   love moon·036

    包廂里,小女孩已經被帶走,餐食桌上,幾人坐著,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窗外墨色一般夜景填滿窗框,分明和屋內燈光璀璨鮮明,可賀初月寧愿去那冰冷夜色里,也不愿待在溫暖里。

    一聲杯子輕碰的輕響,賀初月抬頭看去,和弄出聲音的賀暢達對上眼。

    他看向肖知言:“這位是?”

    戴聞春開口:“這是妞妞的對象。”

    賀暢達一怔,隨后笑起來:“妞妞結婚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給,不逗你了。”肖知言含著笑,心想小姑娘的小表情還挺多的。

    賀初月警惕地往前挪一步。

    賀初月:「他溫文爾雅,性子好,就算不喜歡,以后相處多了,也會愿意慢慢了解對方。」

    她在備忘錄敲下新的一行,面前的男人冷嗖嗖地來一句:“你要沖著對象是肖燁然才結婚,那你可真沒眼光。”

    肖知言笑說:“和我結婚,他們都得叫你嬸嬸。”

    得了白眼的肖知言也不惱,反而笑意更深了,躲開賀初月,收回手機,抱手彎下腰,極其不要臉問:“說好了,不準罵人。”

    肖知言翻開,看到最后的一句話。

    「就算不結婚,我也是他長輩!」

    他失笑,低著頭搖了搖。

    她說的話不假,賀初月在沈家的輩分高,不僅可以是肖燁然的長輩,還可以是他的長輩。

    來江都之前以為她是沈氏集團總裁的養女,沒想到是沈董事長和賀傲霜養女,總裁是她的大哥。

    二老和肖家老爺子一個輩分,賀初月也就理所應當的和他的父母親一個輩分。

    賀初月走出幾十米,沒聽到后面的聲音,以為肖知言就此作罷。

    隔了半分鐘,他忽然出現在她身邊,嚇了一跳。

    這人走路怎么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賀小姐,你要是這么說,和你結婚我就可以和我爸稱兄道弟,不需要把他當老子了。”肖知言沒個正形地開玩笑。

    賀初月傻住,這是什么神奇的腦回路。

    “想了想,我還是得爭取一下你。”肖知言打了一個響指,倒走幾步,轉身先她離去。

    神經!

    賀初月在心里怒罵。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她才繞遠路回會客廳,盡一切可能避開他,可不想再被擄走。

    客廳里,沈老太坐在主位,旁邊的沙發坐著肖燁然兩兄弟。

    肖燁然彬彬有言地回答長輩的問題。

    坐在沙發尾端的肖燁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紀,一臉不虞,又強使自己表現得體,兩端心情拉扯,面部表情逐漸猙獰。

    賀初月站在屏風后面,猶豫要不要進去,去了也不知道說什么。

    “小月,來了?”

    賀傲霜注意到側門的動靜,一眼認出賀初月。

    沈肖兩家聯姻是鐵板釘釘的事。

    沈家三兄弟也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卻很擔心她會和他們分家產。

    賀初月點頭應下。

    管家在副樓別墅門口,看樣子是在等人。

    猶豫一會兒,賀初月點頭。

    管家笑說:“他們一行人參觀完莊園去后院的球場打球了,老太太讓我帶你過去看看。”

    賀初月上前,問他:顧伯,有事嗎?

    “來者是客,就讓小濯陪你們玩幾天。”賀傲霜轉頭看著賀初月笑說,“你也一起。”

    以往賀初月絕對會拒絕,這次沒有。

    賀初月走過去,依次和他們視線相碰。

    但如果堂叔家的孫女和肖家兩兄弟成了,那她就成了京北上流圈子的笑話。

    賀初月擺手。肖知言趕到派出所,推門進去。

    前臺警官抬頭詢問道:“請問是要報案嗎?”

    “找人。”肖知言聲音如寒潭,冷得人不自在。

    警官咽了咽口水,一時間忘記接話。

    難道出了什么大事?脾氣這么大。

    正在休息區等候的周教授站起身:“肖先生,在這里。”

    身后的程鋒跟著起身,心虛地將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程鋒微妙的表情沒逃過肖知言的鷹眼,一眼看出不對勁。

    “什么時候聯系不上?”肖知言沉聲問。

    視線落在程鋒身上,要誰回答的意思很明顯了。

    周教授本想站出來,被肖知言凌厲的眼神嚇退。

    這可不是小事,他若是亂攪合,真的出了事,他可承擔不起后果。

    程鋒躲在導師身后無望,硬著頭皮回答,尾音顫抖得厲害:“半個小時前……”

    程鋒怯懦道:“第一通電話接通了,我問她在哪,她沒回答……后面再打就是已關機。”

    程鋒想搖頭,又怕說謊被拆穿。

    肖知言異常地冷靜,周教授一看便知道是暴風雨前的風平浪靜,為徒弟感到擔憂。

    程鋒不敢再吞吞吐吐,說:“附近的大型超市,我們一行人一起逛,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在收銀處等了半小時也沒見她出來,才發現不對勁。”

    “打回去了嗎?”肖知言在來的路上打了賀初月十幾個電話,全部是已關機。

    程鋒認錯表情誠懇,其他幾個的學生覺著憑什么他們要為賀初月走丟買單,他們心里對賀初月是有不滿的想法,但也沒在她面前表現出來啊,井水不犯河水地相處,現在無緣無故背上罪名,心里感到特別不爽。

    再有,賀初月可是肖家二太太,肖老太太知道他們怠慢她兒媳婦,再也懶得瞧一眼他的畫,財路也斷了。

    回答的聲音細如蚊叫,若不是耳力不錯,肖知言以為他只是張了張嘴。

    “怎么回事?”周教授拔高音量反問,“來藏都之前不是和你說過要把每個人的電話存好嗎!網絡不好的時候可以電話聯系。”

    周教授氣得不行,賀初月能回答才奇怪。

    肖知言問:“你沒接?”

    他開口,冰冷地打斷:“找到人再說。”

    學生真的眼界狹隘,只顧隨便發泄情緒,從不考慮后果,賀初月是最近江都氣頭正盛的畫廊老板介紹來的,和他們有業務往來,出了岔子那邊斷了合作怎么辦?

    “老師,我也不是故意的,賀初月她這個情況怎么會給人打電話,一時大意就沒存,我們都是在微信上交流……”程鋒急忙給自己開脫,說到后面聲音漸漸變小,底氣不足。

    等到肖知言走遠,周教授轉身一巴掌拍在程鋒的胳膊上,大罵道:“你是發瘋了嗎?我交代的事情你辦好就對了,你沒事招惹賀初月干什么!”

    撇開所有,賀初月和人交流不便,一同出行互幫互助才對。

    “你們難道會讀一輩子的書嗎?惹到肖家,對你們以后在江都的發展有什么好處?肖家要是

    周教授觀察他們每個人的表情,心想這些孩子被家里養著心高氣傲,萬事以自己為中心,基本的同理心也沒有。

    “都是蠢材!我說過賀初月是來和我們一塊研學,她也沒招惹你們,幾人抱團孤立她,丟不丟臉啊!”

    如果今天賀初月因為他的怠慢出事,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微信消息有嗎?”肖知言問。

    “沒來得及通過好友申請……”程鋒說完差點哭出聲。

    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肖知言又問:“她給你們打過電話?”

    肖知言:“說話。”

    說完,他轉身去和處理案件的民警溝通。

    程鋒抿唇:“以為是詐騙電話,沒接。”

    程鋒噤聲。

    每一個回答精準踩中肖知言的雷區,他額角青筋暴起,一腔怒火,好在理智占據上風,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賀初月。

    “哪?”肖知言逐漸失去耐心。

    “打了……”

    “你別想太多,媽會繼續和你爸說的。”賀傲霜拍了拍賀初月肩膀,“這兩天就不要悶在家畫畫了,出門散散心。”

    十分鐘后,沈濯來接兩兄弟參觀宅子,房間只剩下母女倆。

    賀初月繞過屏風,對上賀傲霜和藹的目光,莞爾一笑。

    這些賀初月心里門清,賀傲霜也一樣,所以才想讓她去聯姻,起碼以后能有個人依靠。

    待到賀初月坐下,賀傲霜才進入今天的主題。

    如果哪天賀傲霜不在了,沈家人會很快和她劃清界限。

    賀傲霜伸出手,示意賀初月坐到手邊。

    賀傲霜看著面前長相稚嫩的女孩,微微嘆氣,說道:“他們是來給我們家賠不是的,你爸的意思是讓堂叔他們家的孫女和他們接觸,繼續兩家的婚約。我怎么可能同意,如果成了,這不就是打你臉了嗎?”

    最先轉開頭的是肖燁梁。

    看得出兄弟倆都不是自愿來的沈家。

    不是很愿意和他們同行。

    賀傲霜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說了句乖。

    兄弟倆齊齊點頭,然后不敢再說話。

    說明人家不是抗拒家族聯姻,純屬嫌棄她是個啞巴罷了。

    賀初月不去,也需要人去。

    賀初月比劃問:相親的事不是到此為止了么?為什么還要我和他們接觸?

    “你爺爺讓你們到沈家小住,我知道他的用意,想讓你們和小月培養感情,但這種事情也勉強不來。”賀傲霜一身復古中式旗袍,坐在主位上,說話語調平平,下面的晚輩大氣不敢喘。

    賀傲霜說:“總待家里也不好,多出門走走。”

    肖燁然也沒笑,頷首點頭,算打過招呼。

    她這顆心無法冷靜,悶在屋里,不如看看風景,喘口氣。

    她也從不敢叫沈老爺子父親,很清楚在老爺子心里她不過是常年患病的妻子非要養在身邊的孤女,能帶來這么一點情緒價值。

    走在去副樓的長廊,賀初月心里一陣煩悶,如一灘烏黑的渾水,澆得天空陰暗,下了一場連綿不斷的陰雨。

    并不是所有的沈家人都像賀傲霜一樣待她寬容。

    跟著管家去到附近莊園,遠遠聽到幾人的交談聲。

    肖知言也在其中。

    她出現在門口,他像有感應一般,第一個看過來。

    男人的眼神過分直白,像一直狩獵的金錢豹,隨時會撲過來,拆吃入腹。

    賀初月挪開目光,注意到站在肖燁然身邊的女生,留著一頭飄逸的黑發,穿搭樸素。

    想來就是他的白月光女友了。

    膽子挺大的,還將人帶過來。

    賀初月才看過去,女生便往肖燁然身后退半步。

    肖燁然一把握住女生的手,拽著往前,大大方方地十指相扣。

    仿佛在和賀初月宣告他的心有所屬,希望她識相地不再糾纏。

    看來這次的肖家讓肖燁然到京北沈家做客令他誤會是她對他不死心。

    這也是他敢直接把女友帶來的原因吧。

    賀初月有點無語。

    戲也太多了。

    她對他最多算印象不錯,真的沒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肖燁梁給自己哥哥撐腰,說:“準備開始了,平曉姐你快給我哥選邊。”

    特別熱情地將時平曉拉入他們,故意將晚到的賀初月排斥在外。

    “月月,過來。”

    肖知言打斷話多的肖燁梁。

    他過于親密的稱呼惹來所有人的注視。

    賀初月抿緊唇,看過去。

    腹誹道,他們沒熟到能疊字稱呼吧。

    一身黑色運動裝的肖知言站在網邊,漫不經心地轉著球拍。

    不知道球技如何,穿搭倒是挺養眼的。

    落到半空,肖知言穩穩抓住,放到她面前,語調端得散漫:“正面。”

    或許——

    手指攬在她的后頸,他輕聲換她:“妞妞。”

    賀初月眨眨眼,呆滯的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肖知言輕輕挽唇,問她時更像是帶著乞求:“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嗎?”

    她視線一閃,卻被他的另一只手圈住下巴,被迫迎上他的追問。

    “知道了。”她有些緊張。

    他的大拇指摩擦著她耳后的軟處,是觸及她的敏感區,也是他的。

    呼吸全部亂掉,曖昧的氣息放肆生長,將他們的視線捆綁在一處。

    他喉結一滾,看向她微張的紅唇,啞聲又溫柔。

    “愛心貼貼,現在還要嗎?”

    第 37 章   love moon·037

    耳后的那只手太過滾燙,賀初月覺得她也是燙的。

    燙到她失了神智,忘了點頭。

    她咬著下唇,一雙眼睛和他的眼神交織、交纏,就連呼出的氣都逐漸融合。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她閉上眼,溫軟的唇瓣貼上更燙更軟的唇。

    下意識的,握著肖知言的手指用力。

    一聲輕笑來自肖知言的胸腔,他的手指輕輕摩擦賀初月的手背,唇上溫柔地抿著她,像是示意她別慌。

    14:05

    未知號碼:【看來還在睡。】

    不需要多問,已經猜出未知發信人是誰了。

    賀初月看了眼時間,15:05。

    下一秒,時間閃動,15:06,新消息彈出。

    未知號碼:【月子小姐,你有點能睡了。】

    賀初月臉泛紅,他怎么愛給人起奇奇怪怪的稱呼啊……

    她快速回對方:【不好意思,是在畫畫,沒看消息。】

    如果有急事,她回完消息,電話會立馬打進來。

    肖知言沒有。

    他那邊顯示三個點在跳動,是在輸入信息。

    未知號碼:【用晚餐了?】

    未知號碼:【帶你去探店。】

    未知號碼:【順便聊聊。】

    賀初月感到好笑,他竟然帶京北長大的她去探店。

    帶著好奇,換好衣服,到了約定時間,她到大門口等肖知言。

    一輛鮮黃色的跑車停在賀初月面前,她還有些難以接受。

    突然出現外人,賀初月緊張得繃緊身子,捏著白瓷勺子,指尖泛了白,一點一點低下頭,努力縮小存在感。

    “誰啊!”方符轉身,臉色變得微妙,“哥……你怎么跟來了。”

    肖知言降下車窗,瞥見她表情,散漫笑問:“是不是太騷包了?”

    “老太太不愿放人,想讓你住到年底,這事你怎么想?”

    賀初月在備忘錄寫:「母親這幾日對我避而不見,我以為她生我氣來著。」

    “那就下個月。”肖知言尊重她的決定,夾過一塊排骨放菜碗里,囑咐她多吃一些。

    肖知言明了,笑說:“我知道了,那就等年底再搬。”

    賀初月知道這家小有名氣的店,沈濯他們這些富二代很喜歡來這邊小聚,她沒有能約出門的好友,賀傲霜只吃家里廚子燒的飯菜,幾乎不吃外面的餐廳,這是她第一次來,水眸滴溜溜地轉,滿是好奇。

    “鬼主意這么多,悄悄從家宴跑出來,七拐八繞來別人院子說酸話,你有病啊?一桌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欠抽。”方修齊一把推他出門,“滾回去。”

    確實不想太快離開賀傲霜。

    方符還想上前,忽然一個男人出現。

    他話鋒一轉,聊到結婚的事。

    “你在深山老林呆了一個月,一出來就有喜事,聽燁梁說,和賀家聯姻這糟糕事你接了?”

    響亮的一個巴掌拍在方符背上。

    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她的眩暈感,色彩很少,還是舒服的顏色。

    結婚的事沒有任何人問過她的想法,他突然要她拿主意,賀初月一時間接不上話。

    她不去看車外形,看向肖知言。

    縱使這家店再好吃也吃不下了。

    他們去的是一家巷子里的會所,百年老房子里面是仿古的裝修。

    賀初月:「不了,下個月就搬吧。」

    太陽漸漸西落,天還亮著,此刻是最好的天氣,溫度宜人,他們選擇在院子里用餐。

    就算這輛車價值一個億,她也覺得不好看,視覺的沖擊給她帶來不適,有點眩暈。

    賀初月下巴往下點了點,幅度非常小,似乎能腦補出她怯生的語氣。

    在她的世界就算是黑色,在她看來也是五彩斑斕的黑。

    別人看來是一片黑乎的東西,她卻能看到翡翠綠和丁香紫,所以她能把一抹落日余暉的顏色畫出許多種飽和度不一的月色。

    她對色彩的使用很豐富,并不是天賦異凜,而是比百分之九十的人視覺敏感度要高,大多數人是三色視覺,她是極少數的四色視覺。

    他猜中了她真實的想法。

    賀初月不需要說話,點頭搖頭即可。

    肖知言想和她說沒必要事事考慮他人,但他不是她,對她的處境也僅是了解,不能完全的感同身受,沒資格以自己的想法強制她去做。

    “二哥,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吃飯?”圓栱門出現一個吊兒郎當的二世祖。

    賀初月看了眼滿當當的菜碗,他還在不停地給她夾菜,肚子已經撐得不行。

    他今日和上次穿著差不多,同色系的黑。

    肖知言給她介紹每道菜,還詳細地說吃法。

    結婚還逗留在沈家,他們會多心的。

    方符還沒嘲諷兩句,親哥來了,他只能灰溜溜走人。

    方修齊大大方方走進來,拉開凳子坐下。

    “我弟嘴臭,你別放心上。”方修齊安慰好友。

    放眼整個江都,輩分擺在這,就算心里不爽也沒有幾個人敢當著肖知言面說難聽的話,也就是方修齊護著,給面子不計較,倒是給方符造成不能奈何他的錯覺。

    肖知言絲毫不放心上,方符特地跑來嘲他兩句是因為肖燁梁耿耿于懷他強制帶他們登沈家門道歉,是給兄弟找場子來了。

    “說完了?”肖知言要趕客。

    再不趕人走,賀初月臉就要埋到湯里了。

    方修齊沒有要走的意思,自若地和肖知言聊起來。

    “你怎么跑京北來了,我也是聽嶠哥說才知道。”

    “我年底之前都在這邊,來了也該找我吃個飯吧。”

    “要不是知道你來了京北,聽到經理提到包廂預定留的是你的名字,還以為撞名了。”

    還不忘關心問:“賀家那事你到底怎么想?真是為了討老爺子喜歡才接過來的?”

    “還聽說你一周前帶肖燁然親自到京北,給沈家老爺子和老太太登門道歉了?”

    “誠意夠的啊,真想做人家女婿啊!”

    親自登門道歉?

    賀初月掩飾驚訝,但還是第一時間看向肖知言。

    原來不是耿耿于懷她退了他的婚,故意在眼前瞎晃,而是帶著肖燁然和肖燁梁登門道歉。

    是她誤會了。

    肖知言斜方修齊一眼,眼神薄涼。

    話真夠多。

    “別擺這副表情,要不是我倆交情深,我也懶得多問。”方修齊完全沒注意餐桌對面還坐著一個人。

    “知道叫叔了?”肖知言輕嗤一聲。

    肖知言下一句話顛覆了他。

    “有病。”肖知言拍他后腦勺,腦子里都是什么廢料。

    “以后別在你嬸嬸面前抽煙,她聞不慣。”他說。

    一直以為是因為肖知言在家里不討長輩歡心,但是不能毀約,所以把他推出來,讓他們結婚。

    這都不重要,方修齊注意力全落在肖知言對賀初月的稱呼。

    門合上,肖知言那點難得裝出來的溫和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倦淡。

    下一秒,方修齊感到胸前口袋一空。

    “是我搶的。”

    現在她腦子一片混亂。

    拜托大哥,他沒抽煙吧?剛才抽的是他吧!

    方修齊也不敢嬉皮笑臉,活動了一下肩膀,悄悄挺直腰,仿佛害怕被訓的新兵蛋子。

    肖知言:“我沒閑到要去討他歡心。”

    賀初月抬頭看了眼方修齊,心想他們說話都是這么賤兮兮的?

    方修齊摸出火機遞過去,肖知言擺手拒絕,拿出自己帶身上的打火機,護著火點燃,抽了一口。

    “啊?你?”方修齊似乎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你……你該不會有什么特殊癖好才想和賀家小女兒在一起吧?”

    安頓好了,才出門應付多事的好友。

    方修齊討好笑:“二叔,我就是開個玩笑。”

    肖知言哂笑,站起身,拿過放在一旁的外套:“我討自己歡心。”

    “你說錯了。”肖知言將衣服展開,披在賀初月肩上。

    不過也不奇怪,肖知言抽的那款市面上都買不到,是煙草局特供的。

    接著,男人漫不經心地說:

    “說話也不看場合。”肖知言想到了賀初月還在,又將煙摁在煙灰缸里。

    “也是,你要是想諂媚老爺子,也不會到了三十一才開竅。”方修齊摸了摸下巴。

    方修齊不明所以,怎么才抽一口酒摁滅,心想是抽不慣?

    肖知言走到賀初月身后,方修齊才注意到院子里有第三人,還是個長得溫婉可人的美女。

    肖知言送賀初月到屋內,又讓服務員把飯菜全部挪進屋。

    “可不是他讓的。”

    能屈能伸,立馬俯首做小。

    “雖然我倆關系不錯,但我心里沒忘記咱們祖輩上是有關系的。”方修齊套近乎。

    賀初月回頭,眼里滿是不相信。

    心想,要不還是把賀初月叫回來好了。

    方修齊傻住。

    肖知言說完,垂下眸子,很是溫柔地沖賀初月一笑:“冷嗎?要不要進屋?外面有癩蛤蟆亂叫,吵。”

    “挺呱噪啊。”肖知言語調稍拉長,不咸不淡,卻聽得人心驚肉跳。

    他唇角噙著一抹笑:“在肖燁然退婚前,我已經和老爺子提了要娶。”

    肖知言低頭從煙盒里銜出一根煙,叼在嘴里,接著又把煙盒甩回去。

    熟睡之際,肖知言模糊著聽到哭聲。

    他起身拉開床頭燈,看到身側的人蜷縮成一團,正在低聲哭。

    “初月?”

    沒回應,那一瞬間,他伸出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別走爸爸”

    聽清賀初月念叨的什么,肖知言眉心不忍,整顆心像是被針扎般刺痛。他輕握著她的肩,語氣不穩地安撫道:“不走,初月,不走。”

    她哭聲大了些,一張臉全是淚痕,哽咽著:“別丟下我別讓我一個人在這里小貓死了,我好害怕”

    “不會的,永遠不會丟下你。”握著她肩頭的手收緊,他克制住情緒穩定聲線,“別怕初月,是噩夢而已,我在,會好起來的,只是噩夢。”

    懷里的人似是聽進去他的話,顫抖的幅度減小,就連哭聲也削弱下去。直到再次熟睡,肩頭的手卻沒有離開。

    怕夢魘反復,肖知言耐心安撫著她,指尖輕輕擦去她的淚,語氣沙啞又溫柔:“乖,初月,沒事的,都是噩夢,睡一覺就好了”

    第 38 章   love moon·038

    某日,京大。

    上課前的教室傳來喧鬧,一名學生的驚呼引起不少人關注。經過她指引,大家紛紛點開論壇,看到了被頂上來的那條帖子。

    [驚!生化院肖教授的女友竟然是她?!]

    帖子一點進去就是幾張模糊的照片。拍攝地點像是老師辦公室,除去遮擋半頁鏡頭的綠蘿,隱約能瞧見照片里一男一女靠地極近,更像是女生靠在男生懷里的意思。

    再下面一張清晰不少,身形高挑的男人手搭在椅背正在看什么,他身邊的女生側著頭對他說著什么,滿臉笑意。

    評論區直接炸開了鍋:

    “我的老天鵝啊”:沒點開之前,肖教授?點開之后,你跟我說這是肖教授?透視眼嗎,怎么看出來的。

    “蘿卜土豆233”:這身衣服好像是肖教授講座那天穿的吧?旁邊那女的是誰?看著不像是學生吧?

    “冰原”回復“蘿卜土豆233”:他們說是宣傳部的陳老師?

    “”-

    第二天一大早,賀初月收到律所寄來的文件。

    她撕開封口,拉出文件。

    是昨天肖知言提到的婚前財產公證。

    資料厚厚一沓,賀初月蜷縮在沙發一角,仔細翻閱。

    除去銀行的投資理財和一些個人流水和公司流水,肖知言名下的產業全部梳理得一清二楚。

    房子和車子倒是還好,京北一套、江都兩套。

    江都兩套分別是江景壹號公館的大平層和別墅區的小洋樓,還貼心地附上平面圖和裝修圖。

    車子兩輛,一輛他常開的賓利飛馳,還有一輛是司機接送他開的紅旗國言。

    按照肖知言身價來看,名下兩輛車這個配置甚至有些簡陋了。

    她并不打算收,該拿多少,沈家人會談妥,只需要接受她應該拿的部分即可。

    肖知言也是大忙人,加了三天班,特地抽出半天飛到京北打證。

    隨手塞到包的內夾層,沒有再多看一眼。

    “是我。”肖知言攬過她肩頭,“結婚不到一小時,你要謀殺親夫啊!”

    沈家已經派人打點過。

    賀初月出神地翻動文件。

    搖身一變,她身價都快追上肖知言了。

    賀初月臉發紅,男人真是不要臉,找到機會就給自己貼金,還以逗她為樂。

    賀初月不會說話,所有的情緒任由他人解讀。

    這就是他說的做了婚前財產公證和細分?她平白無故成了百萬富翁。

    想想也不奇怪,他就是干這行的。

    她發去消息問:【你給過來的資料我看了,房子和車子你不需要送我。】

    “錯了,不該嚇你。”肖知言一秒讀懂她眼神發出的警告。

    肖知言:【你不喜歡房子和車子?那你喜歡什么?茶莊還是莊園,或者私人島嶼?】

    賀初月往反方向走,忽然想吃點甜食,打算買一個麥旋風,回家也沒事做,難得獨自出門,干脆借機去商城逛逛。

    偷襲的肖知言差點挨了一巴掌。

    結婚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別的事,就和日常吃飯、喝水一樣再普通不過。

    副駕駛上的賀初月露出不大樂意的表情,抿緊唇,一言不發。

    賀初月死死瞪他。

    肖知言應該在忙,十多分鐘后才回消息。

    一小時不到,兩本紅彤彤的證書到手。

    賀初月從一堆垃圾短信里找到前幾日聯系的未知號碼。

    不過紅旗國言車不是一般人能買到的,還需要接受各種審查,能靠實力拿下,看來肖知言不僅身家清白、財力雄厚,家里還沾點紅色。

    賀初月翻看手里的紅本子,心情奇妙又復雜。

    “走,送我登機。”肖知言直接將人帶上車。

    對結婚沒有任何實感,更沒有任何觸動,只感覺輕松了一些,不會再打擾沈家人的生活了。

    肖知言:【逗你的,收好,你老公還能掙。】

    低頭,摩挲結婚證的燙金字。

    和她交代行程,那副淡淡然的神情,感覺乖順,又感覺無所謂。

    夸張的是他名下的茶莊和莊園,數了兩遍,幾頁紙,賀初月也沒數明白。

    肖知言要飛國外,約好下個月來接她后趕飛機去了。

    再往后翻兩頁,知道為什么他名下的房子和車子不多了,一半正在過戶到她名下。

    先添加為聯系人,方便以后找人。

    走出去兩步,想到他們已經持證上崗了,不需要擔心嚇跑她,懶得再裝紳士,轉頭就去拐人。

    走出去沒幾步,她的手突然被握住,嚇了一大跳,瘋狂掙脫。

    賀初月:【我不是這個意思……】

    婚約前期鬧不少烏龍,定下后,所有的事情很快推進,領證日期也定好了,就在兩家合作會召開的前一天。

    賀初月拍他手背,‘啪’一聲,白皙的手背泛紅,他還是沒拿開手。

    “月月。”

    賀初月轉頭,臉被戳中,正中唇邊,呆滯地眨眼。

    他的拇指摁下,笑說:“甜的。”

    他不確定戳沒戳對位置,她也常笑,也只是言貌地彎彎唇,唇邊的梨渦淡淡的。

    印象最深的是相親宴那天見她,含著笑站在畫板前作畫,神情輕松,和她總是怯生生的樣子不一樣。

    那會兒就想知道梨渦是什么味道,應該特別甜,才動了搶婚的心思。

    賀初月往后躲,手捏成拳頭,警告他別亂來。

    肖知言握住她的拳頭,嚇愣了她。

    本以為她會甩開,但沒有,好像在努力做心理建設,去適應肢體接觸。

    “坐好,發車了。”肖知言放開她,啟動車輛,駛向機場。

    助理早早候在機場入口,將辦好的登記手續交給肖知言。

    賀初月到了機場就和他坐在VIP休息室。

    也不知道送機的意義是什么,他倆感情也沒好到不舍得離開。

    周圍不少情侶戀戀不舍相擁告別,反而弄得她更尷尬。

    肖知言很忙,坐下后接了兩通電話。

    賀初月發現他做事時沒了平時的吊兒郎當,看似好說話地和對方打太極,實則像一只極具領地意識的惡狼,寸步不讓,還會得寸進尺。

    掛斷電話,肖知言湊身過來。

    賀初月貼著沙發,瞳孔放大,左右轉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飛巴黎,你有想要的嗎?”肖知言問她。

    賀初月搖頭,她對大牌子東西沒什么特別想要的,也不缺。

    他后靠一些,又一次湊上來,比上次還近,呼吸都要纏到一起。

    賀初月屏住呼吸。

    沒有戀戀不舍地一步三回頭,更沒有相擁親吻,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送行,肖知言過了安檢,她轉頭便離開。

    賀初月沒有察覺到程鋒露出的古怪神色,緊張地捏著帆布包袋子,祈禱發車前都不要出什么意外。

    誰也不知道抵達江都后,她獨自搭車到高鐵站,和周教授團隊匯合。

    跟周教授團隊去藏都研學這事,她沒有和賀傲霜實話實說,撒謊說肖知言邀請她到江都游玩。

    十一月上旬,賀初月裹著笨重的棉襖,跟著周教授的團隊出發前往藏都。

    賀初月掩飾興奮:【嗯,再過十分鐘出發!】

    賀初月:【哈哈哈哈,你說的也沒錯,確實想隨心所欲一次。】

    不知道肖家會不會和沈家一樣管她比較嚴。

    肖知言抬手看了眼時間,搭在靠背上的手自然地抬起拍了拍她背:“我讓助理送你回去,走了。”

    賀初月:「嗯,工作順利。」

    “一周或者更久。”肖知言回答的語氣都是輕快的,起碼她主動問了他行程。

    賀初月笑容收斂,心情漸漸沉重。

    喬俏雨擔心說:【你家人那邊真的沒問題?】

    賀初月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心跳不停地加快,對即將要做的事,充滿了期待。

    回來也就是一頓罵,她默默受著就好。

    如果這次不去,可能以后再也沒有機會出遠門了。

    “去一周,有什么要說的嗎?”

    賀初月快速回了好。

    早上起點,一行人在江都大學集合,一同坐大巴車去高鐵站。

    賀初月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泛起光。

    賀初月從小寄人籬下,最會看人臉色,看得出賀傲霜是在等她道歉。

    希望不要出岔子。

    破天荒的,上午時間收到喬俏雨的消息。

    喬俏雨問:【月子,上車了嗎?】

    雖然少女態度不錯,但他總覺得心里不自在,只會笑,話也不會說,要不是導師特地交代過要多照顧些,才不想貼過去。

    自從結婚定下后,賀傲霜認為她自作主張,有些不高興,每天早上在餐桌上能見上一面,其他時候都故意避開不見她。

    賀初月不是團隊的成員,聽從安排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喬俏雨:【月子,聽你語氣怎么像金盆洗手前再大干一場?】

    她在備忘錄敲下一句話:「整整一周嗎?」

    喬俏雨:【我的比喻比較離譜,你懂我的意思。(裝可愛.jpg)】

    喬俏雨:【等你順利結束行程,我請你吃飯。】

    她接過,笑著點頭,回贈了一盒牛奶。

    程鋒提著早餐上車,給賀初月送去一份。

    肖知言將門拉開,整個人探進車里,抬手搭在她側面的椅背上。

    一雙眼睛似是如深淵一般圈住懷里的人,故意在她鼻尖前停住,將她想躲又倔強的模樣盡收眼底,眼尾帶笑。

    “你干嘛?”

    “不給牽,那我只能親你了。”

    鼻息落在面前,賀初月眨眨眼,花了兩秒反應過來,去推他的臉。

    “肖知言!這是在大街上!”

    一聲笑,隨后陰影消失,他站起身,握著她捂著臉的手,似哄。

    “那只能牽手了。”指腹擦過她虎口的軟肉,手腕翻轉,讓人握在掌中,嗓音輕柔,“老婆。”

    第 39 章   love moon·039

    “你叫我什么?”

    她好似沒聽到似的,那聲在耳邊變得尤為清晰。

    賀初月坐在車里,此刻仰著頭,一雙泛著水光的大眼睛直挺挺望著他,逐漸泛紅的臉頰叫肖知言眼底笑意又深了幾分。

    他伸手,輕輕在她頰上捏了下,“老婆,走嗎?”

    “初月小姐,歡迎您的到來!”

    人到中年,但身姿依舊挺拔、臉上慣常都是嚴肅表情的中年女人此刻笑得溫柔和藹極了,生怕怠慢的伸出手,熱情的向賀初月介紹著舞團的情況。

    “我們舞團是國內唯一一所國家級芭蕾舞團,不客氣的說,全國最好的芭蕾舞舞者全在這里了”

    近年我們準備向國際接軌,也排了幾場不錯的古典芭蕾,不知道初月小姐有沒有關注過呢?”

    “我們也希望初月小姐這樣的頂尖舞者能加入我們舞團,為國內早就翹首以盼的觀眾們帶來更高水平的藝術肖宴。”

    “初月小姐,您愿意考慮一下嗎?”

    跟著團長封曉穎去教室、練舞室轉了轉,最后又去了大禮堂看學校那些學生們排練節目。

    一路上,一道道穿著練舞服的年輕身影躲在窗戶后,興奮的討論著走廊上走過的兩人。

    對此,賀初月早就習以為常。

    畢竟,從她第一天踏入芭蕾舞教室開始,就是這么過來的。

    芭蕾,是她過去二十二年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早已融進了她的每一寸血肉中。

    就算是當初剛到倫敦,最困頓、最舉步維艱的時候,她都沒有放棄過哪怕一刻。

    只要還能站在舞臺中央,她就能找到活著的意義。

    現在也不例外。

    從賀家搬出來已經三天了,肖知言沒再聯系過她,她也不知該怎么面對他,索性不再去想。

    拋開這個煩惱,安頓好后,最大的問題就凸顯出來了——她租不起帶著練舞室的大房子。

    最后還是林霧宜聯系的封團長,給她走了人才引進的路子。

    有地方能練舞,又是熟人介紹,賀初月自然沒什么好挑剔的,很快就和封團長談好,利落的簽了合同。

    等她一走,那些藏在屋子里偷看的年輕女孩子們立馬歡呼著沖進辦公室,圍在封曉穎身邊,嘰嘰喳喳的問她

    “啊啊啊!團長我沒聽錯吧!初月小姐居然要來我們這里?!”

    “天吶!我現在都不敢相信,我就這么水靈靈的和女神做同事了?”

    “像做夢一樣!月女神居然離開倫敦來我們這里了?她可是英皇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席啊!”

    “月女神在歐洲的巡演一票難求,現在我們居然有機會看現場,想想就要激動的睡不著覺了啊啊啊!”

    封曉穎看著眼前這群青春活潑的女孩子們,努力想要穩住表情恢復以往的嚴肅,但嘴角卻怎么都壓不住,只能揮著手將這群吵鬧的小靈雀往回趕

    “去去去!初月小姐明天就要過來了,你們現在還不趕緊去訓練,到時候被女神看出稀爛的技術,可就丟人丟大了!”

    聽到確切的消息,辦公室再次爆發出猛烈的尖叫歡呼,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舞團,所有人都興致勃勃的討論著新來的舞者。

    想要再和團長確定一下合同細節,正準備返回大樓的賀初月遠遠的感受到興奮的氣氛,停下腳步沒再繼續往前走。

    但這些天來沉悶的心情也被屬于年輕人的簡單快樂感染,變得輕快起來。

    突然覺得,回國也不全然是壞事。

    我會喜歡這里的。

    她微笑著想。

    “初月,這里!”

    林霧宜戴了個大墨鏡,肩頭栗色長發卷成好看的波浪,站在她那輛大紅超跑前等,一雙長腿奪人眼球,路上很多人偷偷看,她也不在意,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看到賀初月出來,笑著朝她招手。

    剛坐下,她就挑了挑眉,迫不及待的問賀初月,“millan居然肯放你回國?你走的時候,他是不是哭掉了一整包紙巾?”

    millan是英皇的藝術總監,表達情感的方式非常夸張。

    想到那個眼淚充沛的小老頭,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年沒見的那點陌生感,瞬間消弭于無形。

    林霧宜一腳油門,超跑轟鳴著起步。

    兩人說著在倫敦的往事,吐槽了一下奇葩同事,又分享了幾個八卦,到飯店的時候,甚至還意猶未盡,一邊吃飯,一邊繼續聊著八卦后續。

    一餐飯了,這才說起未來打算。

    “初月你真的決定…?就留在國內了?”

    聽到她說已經和華音簽完合同,雖然是自己推薦的,到林霧宜還是覺得可惜,“國內到底比不上倫敦,多少還是浪費了你的才華。”

    賀初月沉默了一秒,還是朝她搖搖頭,“…都是一樣的。”

    “何況,millan那邊也邀請我擔任英皇客座,并不耽誤什么。”

    “倫敦的白人飯我真的吃夠啦!你不也一回國就不想出去了嗎?”

    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但作為好友,林霧宜也不會真的往她心上撒鹽,只是夸張的抱怨,“我那是不想出去嗎?我那是根本沒人要!”

    “你以為誰都像你啊,世界三大團搶著要!去了華音,他們還不得把你供起來!”

    說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可惡的頂級天賦!”

    賀初月被她逗笑,兩個人在車里嘻嘻哈哈鬧了起來。

    只是等把賀初月送到新公寓樓下,林霧宜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變得糾結,偷覷了賀初月好幾眼,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把含了一路的話說出了口

    “初月,你有時間的話,還是回一下寧言熙的消息吧…”

    “…我不知道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也不勸你啊!”

    “就是…他找你都快找瘋了,再聯系不上你,整個倫敦留子圈恐怕都要被他打擾一遍了…”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賀初月搭在車門上的指尖顫了顫,她垂著頭,看不清神情,好一會兒,林霧宜才聽見她小聲的回了一句

    東城區最大的酒吧,新來的dj正在激情打碟,引發臺下搖擺扭曲的人群發出陣陣歡呼,燈光配合的狂閃,將氣氛推上高潮。

    肖知言靜靜的站在二樓包廂窗邊,百無聊賴的垂眸觀察舞池中扭動的男男女女。

    身后是劉向帶著一群人推杯換盞,同樣吵的不行。

    那些人都是聽說了肖家打算接手賀家那個爛尾樓,來探他口風的。

    這兩年的情形,像賀家這樣押上全部身家買地皮、建樓盤,又陷入資金泥沼脫不了身的中小企業多不勝數。

    原本沒希望便也罷了,不過是苦苦的熬著,只等著哪天峰回路轉,或者資金鏈徹底斷裂破產。

    但消息傳出去,這些人就像見了血的鯊魚,緊咬著肖知言不放。

    既然賀家可以,那他們為什么不行?

    誰家還沒個嬌養的女兒?

    這三天,肖知言實在被各顯神通的神仙們堵的煩了,劉向這個壞種聽說這事,賤嗖嗖的提議將人都約到他的場子來

    “知言哥,你還不相信我?放心吧!一定給你辦的妥妥的!”

    這人胸脯拍的震天響,但不懷好意的笑卻暴露了他樂子人的本性。

    肖知言也受夠了被男女老少圍追堵截,索性就答應了。

    劉向沒讓他失望,今晚一通操作下來,桌上坐著的人已經開始明爭暗斗了,幾個陪著親人過來、妝容精致的千金當場唇槍舌戰的上演起了宮心計。

    劉向看的樂不可支,頻頻向肖知言挑眉邀功,肖知言不置可否的喝著酒,沒去管明里暗里遞過來的殷勤眼神。

    等劉向笑瞇瞇的用畫出來的餅將一群人送出門,那幾個美女不甘又癡迷的視線依舊纏繞在他身上,只是來之前家里大人叮囑過,她們也不敢惹二少爺不快,再不愿意,也只能遺憾離開。

    “好了,哥,在這群斗雞眼爭出輸贏之前,他們不會來煩你了。”

    劉向一邊拍著手上不存在的灰,一邊走到肖知言身后,擠眉弄眼的向他邀功,“怎么樣,今晚這出二桃殺三士是不是很精彩?”

    “…無聊。”

    肖知言沒回頭,薄唇輕掀,吐出無情的點評。

    “哈哈哈得了吧哥,”劉向也不怕他,一屁股坐下后大聲吐槽起他,“誰不知道您現在的心思都在新收的小情兒身上啊!我們這些庸脂俗粉,就算為您嘔心瀝血,您也是不屑一顧的。”

    這下子,肖知言連眼角都不屑給他了。

    劉向也不需要他說什么,自顧自的八卦起來,“誒!說起來,哥,你也是時候該找個女人了,這次這個姑娘聽說也姓賀”

    說到這里,劉向陡然覺得脖子一涼,知道自己又犯了他哥的忌諱,短粗的脖子縮了縮,訕笑著遞過來一盤水果,“什么時候帶小嫂子出來,給大家伙見見唄?”

    不知道是哪個詞取悅了他,肖知言勾了勾唇角,低頭看了面前自顧自炫果盤的胖子一眼,居然破天荒的同意了。

    大晚上被叫去酒吧,賀初月其實不是很愿意,但是這事兒她說了不算,再不喜歡,也只能收拾收拾出發。

    十月初的京市,夜間氣溫轉涼,賀初月怕冷,穿了一套灰色薄針織套裝,將白皙皮膚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線條精細的足踝。

    細白足踝在狂亂的人群里昏頭轉向的走了半天,幾次找錯地方后,才看到坐在角落卡座上已經不算熟悉的身影。

    和上次見面時不同,肖知言今天換了一件牛仔襯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工字背心,黑色工裝褲將卡座無法容納的長腿勾勒的力量感十足。

    旁邊圍了幾個高鼻大眼美女,正在殷勤勸酒,他卻沒理,低著頭無意識的玩著手里的高腳杯。

    看不見神情,但昏暗的燈光,給他鍍上一層暗色濾鏡,在熱熱鬧鬧的人群中,有一種毫不費力的性感。

    劉向正和一對雙胞胎美女玩的興奮,注意到肖知言突然抬起的頭,也跟著他的視線去找。

    一眼看到站在人群邊緣、和酒吧格格不入的賀初月。

    他叼著煙的嘴緩緩長大,啪嗒一聲,煙掉到褲腿上,旁邊美女連忙去撿,他連看都來不及看上一眼,豁的站了起來。

    看看旁邊突然睜開眼的肖知言,又看看對面清清冷冷的女人,好半天,才喃喃的說了一句

    “好家伙,原來不是什么替身,是本尊啊”

    “不不繼續了?”

    她嗓子啞得很,一張臉被吻的有些意亂情迷,泛著粉。那雙眼睛里都是水,此刻張著紅腫的唇,望過來時更像是一記催動劑。

    男人垂眸,收回的手背青筋暴起,嗓音卻儒雅清潤,“下次,我們都準備好的時候,好嗎?”

    賀初月捂著心口,驚嘆肖知言竟和自己想的一樣。

    她抿唇:“好。”

    “嗯。”

    注意他的不對,賀初月撐起上半身,“你怎么辦?”

    他搖頭,正要說寬慰的話,賀初月已經握住他的手,“我幫你吧。”

    第 40 章   love moon·040

    “初月。”

    他反手握住她的,掌心之下是劇烈的脈搏。

    賀初月以為他要,另一只也伸過來,卻被他再次握住。

    黑暗里,她找到他的眼睛,瞧不清眼底的波瀾是在推拒還是歡迎。

    “怎么了?”她問。

    “我去洗個澡就好。”他拉著她的手緊了緊,說地正式,“謝謝你。”

    在賀初月沒反應過來時,她的后頸被攬著,熟悉的氣息撲過來,額前一熱。

    他吻了她的額頭。

    雖說是中式庭院別墅,二樓的三面全景落地窗融入了一點現代元素,月光灰的瓷磚色調柔和,莊晗景一上樓就忍不住暢想未來的模樣。

    賀初月見她左逛右瞧的,不時穿插幾句犀利點評,問她:“喜歡嗎?”

    “來之前我還以為樓上布局很緊湊,沒想到意外地還不錯,比你之前看的都要好。”莊晗景說。

    賀初月:“喜歡的話,給你做珠寶工作室。”

    莊晗景從小就喜愛各種寶石,大學時跟著賀初月受邀參加寶格麗的亞洲品牌晚宴,打開了任督二脈似的,開始自己嘗試畫設計稿,還開了個網店,不過由于原料品質并不低,一直不溫不火。

    她們這群發小,哪怕是看上去游手好閑的,誰沒開個酒吧工作室。不過莊晗景一直覺得自己沒這方面天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零花錢還是從她哥那要。

    環繞在一群雙商極高的精英之間,莊晗景很多時候覺得努力在天賦面前不值一提。

    反正當個敗家子也沒什么不好。

    別人要是說什么,她兩耳一閉,純當聽不懂。

    “你的客戶人群定位比較高,我這里環境好,又用不著那么大面積,正好留給你做展廳。”賀初月故意揶揄,“租金給你打一折,窮鬼也負擔地起。”

    莊晗景嚷嚷道,“你居然好意思收我租金!”

    “哦,原來是嫌我貪財。”

    “但是我不懂營銷,也不懂管理,聽起來就好廢腦細胞。”莊晗景已經開始頭疼了。

    “可以先從熟悉的社交圈找客源,先把展廳搞起來,到時候順嘴跟大家提一句,有人捧場,再慢慢考慮如何穩定轉化。”

    莊晗景想想還是算了,哀嚎著哼了起來:“賀大小姐,要不你還是把我刪了吧。”

    見莊晗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慫字,賀初月壓下唇角,鼓勵她:“世界是個草臺班子,你覺得自己不行,還有比你更不行的,怕什么,搞砸了大不了重來唄。”

    任她如何勸說,莊晗景始終搖頭拒絕,賀初月沒強求,兩人下午沒什么事,打算去做個美甲。

    賀初月偷摸從地庫里把她那輛粉色法拉利取出來,豪車在京市很常見,不過改成貝殼粉的并不多,一路碰到好幾個開遠光燈閃她的。

    一輛邁巴赫硬要插隊,還搖下車窗對她們吹口哨,賀初月不疾不徐地打燈變道,絲毫沒受一點影響。

    察覺到莊晗景的目光,賀初月抬起眼皮,“怎么了?”

    “就是突然覺得有阿初在身邊的感覺真好。”理智,冷靜,永遠做自己,就像是她的風向桿。莊晗景把手舉過敞篷外,感受風聲在指縫呼嘯,心情說不出的暢快,“歡迎談家小公主殺回京市!”

    聽到久違的稱呼,賀初月耳尖有些紅,覺得很丟人,“能不能回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嚎?”

    賀初月雖跟隨母姓,私下里還是有不少人都叫她談家小公主,以此來表示對談衍的尊重,以及對賀女士的敬畏,時間久了,大家反倒習慣這么稱呼。

    只有身邊親近的人會叫她阿初。

    兩人打打鬧鬧,手部護理剛做完,店長就面帶微笑告知賀初月,有人找她。

    這家店的美甲款式很新,審美也好,頗受不少名媛貴婦偏要,賀初月經常光顧,因此電話打到這來也不算奇怪。

    接過電話時,是從沒想到的熟悉嗓音。

    “回來了?”

    “我們談談。”

    賀女士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很寶貴,行程更是排到滿,也月早上還在外灘談天說地,中午就踏上了前往南半球的私人航班,見到人人敬畏的女總裁,賀初月扯起笑容。

    “聽說你跟傅家二公子分手,人家為了你,走上了仕途。”

    面對女兒,賀瓊蘭語氣溫和些月,保養得體的面龐上坦然留下歲月的痕跡,皺紋是她征戰殺伐的勛章,她并不避諱,也沒有特意去做醫美。

    賀初月還以為先興師問罪的,會是她休學回國的事,沒想到談及感情,她隨口一說,“他走什么路,跟我有什么關系。”

    賀瓊蘭哪里不明白她,“你隨口說的話,他當真了吧?”

    當初兩人的事水到渠成,賀初月又不吝嗇夸贊,說傅斯年身上的氣質很干凈,儒雅,清正,家境和教育環境的緣故,使得他身上多了一點月多人沒有的風骨,男人身上有一點風骨是利器,輕描淡寫殺人于無形之間,最適合做外交官。

    傅斯年有自己熱愛的天文事業,從某種意義上說,跟劉老的堅守很像,因此賀初月說話的時候也就沒有負擔。

    她并不覺得一個腦子清醒的人會為了愛情昏頭。

    哪里知道,世上不缺頭腦清醒的聰明人,同樣也從不缺瘋子。

    賀初月表情不太好看。

    賀瓊蘭嘆氣,她的目的并不在這個,寬慰說,“你現在這個年紀愛玩也正常,年輕人不多經歷幾段感情,哪里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只不過,你逢場作戲……”

    賀初月糾正,聲音難得乖巧,“不是逢場作戲。”

    賀瓊蘭笑笑:“那就是動真感情了?”

    “哪來那么多真感情可以動。”賀初月說。

    賀瓊蘭:“都傳到我這了,你自己也覺得不體面吧?這次碰上傅斯年,或月還要算你眼光不錯,人家情緒穩定,對你的挽留也隱晦。要是碰上死纏爛打,跟你鬧個魚死網破的,你又怎么辦?”

    賀初月咬唇,沒有說話,賀瓊蘭看穿她的心思,“我并不干涉你談戀愛,你想玩,往高了玩,天塌下來都不要緊,有我給你兜著。”

    “……媽媽。”賀初月小聲喚她,有些意動。

    賀瓊蘭特意把她叫來,重點全在后面,“我只是想告訴你,游戲開始前,彼此都要對規則心知肚明。你什么都不告訴人家,還想全身而退,太貪心。”

    賀初月原本沒怎么聽進去賀女士的話,眼前只一閃而過肖知言那副又勁又不好惹的面孔,她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始,就要謀劃退場的路嗎?

    一杯咖啡還沒喝完,賀瓊蘭的助理就過來提醒她該和亞太區的CEO談話了,只能匆忙結束對話。

    令賀初月意外的是,賀瓊蘭沒有責備她,只是停了她那張無限額的黑卡,大有讓她施展拳腳之意,盡管沒有明說,賀初月隱約領悟過來,要是完成賀女士留下的試卷,她以后的人生也不會再受到約束。

    臨行前,賀瓊蘭攏了攏昂貴的毛衣開衫,對她說:“阿初,你沒有嘗過權力的滋味,才會質疑我的安排。對賭協議晚點發到你的郵箱,想好了再回復我。”

    ——一旦嘗過權力的滋味,你會變成下一個我。

    賀初月讀懂了賀女士的話中含義。

    她并不覺得一定會成為誰,哪怕骨子里流著相同的血脈。

    “一路平安。”

    一場大雨仿佛將京市的霧霾沖了個透徹,再放晴時,天空宛若綢緞似的,連空氣中都開始隱約飄散著清新的花香味。

    五年一度的SUMI國際珠寶答肖宴搭建在一座豪華游輪上,受邀名單都是權貴名流,內場和外場都有安保嚴格值守,里頭再如何繁華,也沒辦法窺視。

    肖知言不喜交際,要不是家里逼迫,也不會支著腿在角落里品香檳。

    “今天難得一見的談家小公主都赴宴了,不少人都蠢蠢欲動,你倒好,在這里藏著掖著,就這么見不得人?”

    好友端著杯白葡萄酒走來,也不顧肖知薄涼的眼刃,自顧自地跟他碰了個杯,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輕響。

    肖知言只想圖個清凈,連海浪的聲音都不想聽,對冉頌舟那張浪蕩公子哥般的笑容視若無睹,“不會說話可以滾出去。”

    冉頌舟被罵也不覺得丟面,笑了聲,“滾什么滾?把邀請函扔了的人都在這,我這個正兒八經拿著邀請函過來的,滾出去像什么話。”

    肖知言凝著眉不言,揮揮手,讓人將香檳撤走換一杯,冉頌舟則自顧自地坐下,惹得肖知言抬眸睨他,“你怎么不去湊熱鬧?”

    冉頌舟實話實說:“人太多,我排不上名號,哪里擠得進去。”

    “要不知哥給我搭個線?”

    “沒興趣。”

    肖知言八風不動。

    “差點忘了你跟談家小公主沒見過面。”冉頌舟一拍腦袋,“都說她漂亮得讓人過目難忘,見過她的人都把她吹得天生有地下無的,說不定老鐵樹見一面也能開花,來個一見鐘情的浪漫邂逅……”

    聒噪。

    肖知言聽得頭疼,起身走了出去。

    賀初月收到賀女士的郵件后,仔細讀過,也找了律師團隊探討,字面意思很簡單,要求她在一年內完成產業規劃,完成現有資金翻十倍的目標。

    這對于她來說,甚至算不上挑戰,更不用那一場意味深長的對話,遑論對賭協議了。

    思忖后一直想不通答案,賀初月索性恢復了往日的社交,跟莊晗景過來玩,純當放松,哪知她要赴宴的消息不脛而走,剛露面就被絡繹不絕的人搭訕,連表情都維持得有些僵硬。

    莊晗景看出她有心事,不想跟陌生人交流,神秘兮兮地拉著她往上層艙走。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乘坐電梯來到最上層船艙時,莊晗景突然說肚子痛,一溜眼沒了影。

    說好的要在頂層一起喝紅酒拍照,賀初月很無語,一個人端著兩個高腳杯不方便,只能找個房間先坐會。

    在清晰的海浪起伏聲中,賀初月看到長廊深處走出來一道薄冷似月光般的身形,男人把玩著拇指上的一枚銀寬戒,看似懶怠,又夾雜著幾分清寂,百無聊賴似的。

    肖知言這個人的存在感很強,哪怕只是隨意望過去一眼,就能讓人想起同他僅有的幾個瞬間。

    海風席來,裹挾著一點冷潮的氣息,讓賀初月驀然想起那個雨夜被她遺忘的記憶。

    她似乎……靠在他的肩側,不經意間同他摩擦過體溫。

    賀初月的心跳了一下。

    她捏緊杯壁,往他的方向疾步走去,肖知言的警惕大概是天生的,賀初月還沒靠近,他就冷冷地撩起眼皮掃過來,讓人心臟倏地收緊,為他眼里冷懨的鋒芒,也為這張凌厲英俊的皮囊。

    一時間哀聲載道,賀初月覺得那學生可愛,挽唇笑起來。余光瞥見身側的人看過來也沒理。

    只見肖知言也是意外,唇角微微上揚:“還沒有。等下結束后,同學們前往食堂的路上不要擁堵,有序離開。”

    話落,喧鬧聲嘩然,忽然麥克風出聲,不知是誰問了句:“肖教授,您等會兒自己吃飯嗎?”

    浮動的人忽然靜止,場內忽然安靜下來,就連張望的賀初月也坐在原位,聽到那聲清冽的嗓音緩緩響起。

    “和我夫人,她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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