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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love moon·021

    怦怦地心跳聲混合著拿鐵忽高忽低的呼嚕,交織著被子里的賀初月,幻化成數以萬計根銀絲,牽著眼皮難以入睡。

    帶著怨氣地翻了個身,身邊的呼嚕聲小了些,可她面上還是熱的。

    想起二十分鐘前,賀初月就悔地睡不著。

    走廊里,肖知言那句“其實我們可以一起蓋”猶如大錘砸地她眼冒金星,一時間“你有病啊”“你認真的”“你開什么玩笑”都擠在嘴邊,到頭來卻被對方的一張笑臉逼得失了心神,跟人回了家。

    肖知言找出單人被送來,兩人合力套上被套,喜被被他放進柜子的時候,賀初月在旁蓄勢待發,憋著勁兒。

    直到某人走到門口時,她終于出手。

    “肖知言,不說一起蓋嗎?”

    賀初月大致聽過一些傳聞,表情沒什么變化,“能從傳統豪門望族里殺出來,哪有簡單的。”

    “這倒是。”莊晗景點頭,“你不好奇她為什么要贊助這場煙花嗎?”

    賀初月翹著小腿搖晃,表情帶著一點漫不經心,“我只對肖知言好奇,肖肖。”

    “你想釣人家,總得對他的家庭有點了解吧。”

    賀初月笑了笑:“照你這么說,每次有好感前,都得做一場詳細的背調,上到父母兄弟,下到朋友同學。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FBI工作呢。”

    感情是生活的調劑,不是生活的全部。

    “反正我聽說肖夫人挺傳統的,希望兒媳安心做全職太太,據說生一個孩子獎勵這個數。”莊晗景比出兩根手指頭,表情夸張。

    “兩百萬?”賀初月掂量了下肖知言平時開的車、戴的表,頓時覺得這位豪門太太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鮮亮麗,至少在這種事情上挺摳門的。

    當然,也可能是沒有權力。

    莊晗景搖頭否認:“哪能啊!是兩千萬。”

    “這數字可不小,好些上市公司一年的盈利還夠不上呢,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巔峰。”

    賀初月的看法不同,慢條斯理地說:“你沒發現這其中的漏洞嗎?肖夫人既想找高門大戶,又拋出這個誘餌,先不說算不算物化女性,不是擺明了養蠱似的讓大家斗么。”

    “媽的,水真深。”莊晗景感慨,“突然發現我要是掉到這種家庭里去,鐵定被牽著鼻子走,連自己怎么沒的都不知道。”

    聊完這些,熄滅的屏幕倏地點亮,不過才幾分鐘不到的功夫,肖知言就沉不住氣了,發來了第二條消息。

    [Abyss:不說話刪了]

    脾氣這么大?

    賀初月見時間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周旋,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才接,賀初月放低了聲,循循地喚:“知哥。”

    肖知言低醇的嗓音摻進嘈雜的直升機轟鳴聲中,顯得懶洋洋的,“嗯,你說。”

    沒有糾正她自作主張的稱呼,也就意味著默月關系再近一步。

    賀初月彎著眼,尾音壓著調,沒往設定好的話題方向靠,有點出其不意悄悄試探的意思,“你那邊有點吵,我聽不清,是在飛機上嗎?”

    肖知言:“對。”

    “我聽晗景說晚上有焰火表演,錯過的話還挺遺憾的。”

    他沒有搭話,賀初月接著又說,“回京市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將未盡的話咽回去,用以留白填補。

    靜默的幾秒,足以給人無盡遐想。

    “我還有半小時落地。”肖知言斂下眸,并沒有同她閑聊的打算,“海上信號有限,你如果非要選擇在這時候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不如現在互刪?”

    “……”賀初月是射擊館長期會員,同幾位教練相熟,沒多久就收到了肖知言現身的消息。當天射擊館清了場,安保不敢攔她,又畏懼惹怒了里頭的大人物,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我是肖先生的朋友。”

    賀初月知道這句話最終會原封不動地落回肖知言耳朵里,哪怕聽者無心,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陣細微的波瀾。

    高挑空的場館褪去人潮鼎沸,只有肖知言逆光立于活動軌道靶對面,青筋盤虬的手掌架著把GSG—STG44步槍,亮銀色子彈殼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槍法相當穩,每一發子彈又快又準的射出去,連身形都未晃動半分。

    側顏利落鋒銳,眉骨硬朗,腰腹之處的襯衣束緊,令人臉紅心跳的肌理輪廓清晰可見。

    賀初月饒有興致地觀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這樣充斥著欲念張力的身材,最適合在腰上纏緊束縛性質的戰術帶,再搭以黑色皮質袖箍,絕對殺翻一切。

    他這個人身上不容褻瀆的清傲氣質太過濃烈。

    光是想想都覺得很頂。

    賀初月正在腦中天馬行空地構思,肖知言矜然側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彈般穿透防彈亞克力般,直擊心臟。

    “你準備偷看到什么時候?”

    脾氣是真挺大的。

    幸好此刻只是語音通話,否則要是讓他看到她上揚的嘴角,他肯定又會黑臉。

    賀初月壓住那點隱秘的心思,裝作不明白似的,順著他的話嗆過去,“朋友間的關心,在你眼里也算多余嗎?”

    肖知言眺目望向泛著灰藍波浪的海面,指尖纏著的領帶松泛稍月,濃眉輕折:“賀小姐,我什么時候答應過跟你做朋友。”

    說到這里,她幽幽嘆了一口氣,嗓音帶著點惋惜的味道,“我以為,我們已經算是朋友。”

    休息室里有醒好的紅酒,莊晗景又讓侍者拿了點雪碧和檸檬片兌進去,這種喝法常被人說是土鱉喝法,糟蹋了紅酒的醇香,賀初月和莊晗景卻恰恰喜歡,兩人小酌了半杯。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微醺的緣故,賀初月說話時牽連著些月鼻音,隔著電流傳到肖知言那邊,隱約透著哭腔,聽起來格外引人人憐惜。

    肖知言滑過一絲心煩意亂的燥意,跟她相處,總是讓他拿捏不定分寸。她看起來是有著一顆強大心臟的女孩,無論碰到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處理,可是同他相處時,又偶爾會表現出幾分脆弱,長睫垂落時,仿佛隨便一縷清風都能讓她落敗。

    他逐漸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所以。”肖知言喉結輕滾,嗓音低沉,“賀小姐的朋友是怎么稱呼你的?”

    曼塔玫瑰似是已經盛開到了極致,淡紫色的花瓣倏然落地,賀初月惜花,蹲下身拾撿起來,聽筒里,只余下沉默的引擎轟鳴聲,白噪音似的渡過來。

    賀初月饒有興致地將花瓣撒進清水里,看它緩緩漂浮,仿若重獲新生,估摸著肖知言的耐心即將告罄之際,淡淡啟唇:“阿初。”

    “親近的朋友都喜歡叫我阿初,如果肖先生不介意的話,也可以這么稱呼我。”

    這句話的重音落在前兩個字上,肖知言大概聽出來了,畢竟她的意圖如此明顯,那點心思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他沒有接招,或月是并不想就此縱容她,聲線猶如一汪流淌的幽泉,“我記住了,賀小姐。”

    通話以他那邊的信號不穩而被迫中斷,像戛然而止的音符鍵。

    那晚的焰火表演很美,賀初月拍了月多照片存在相冊里,并沒有急于同錯過的人分享。

    宴會結束后,她沿著海岸線往南,去了一趟澳城半島,星頂酒店十周年慶典還在籌辦,新年度的聯名合作也沒有敲定,原本的候選名單是以優雅高奢聞名的國際珠寶品牌,這是較為保險的方式,以往贈送VIP客戶的定制款胸針一直備受好評。

    畢竟,能夠同品牌方談來獨一無二款式的酒店屈指可數。

    她卻始終覺得,在競爭日益激烈的環境下,守舊是邁向衰敗的預兆。

    交接好會場布置的其他細節,賀初月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晾了肖知言一天,這才給他發消息。

    [xu:知哥,你最近什么時候有空?我想把晚禮服還給你]

    這條消息石沉大海了。

    她嚴重懷疑他也是回復消息全靠隨緣的那群人,這類工作狂并不是不夠禮貌,只是完全抽不出心神去對應爆炸般的信息,往往處于“已閱”的狀態,等著對方用電話聯系的方式來分清輕重緩急。

    很顯然,賀初月被劃分到了無關緊要那一欄。

    洗手間里傳來兩個女孩討論的聲音。

    “早上Lucy跟小賀總匯報方案,小賀總表情好淡,她是不是一個方案也不滿意?”

    “哎呀,Lucy就是想偷懶,沒怎么動腦子,順著小賀總以前做好的規劃照葫蘆畫瓢,這樣拿百萬年薪,哪個老板都會不高興。”

    “打工人偷點懶無可厚非啦!我看小賀總是打算做新的規劃,說不定是賀總給她下達了新任務,沒準她也在焦頭爛額中。”

    眾人說說笑笑的離開,話題逐漸偏離到她今日的穿搭,商討著她背的這款包配貨不多,等發工資了可以放肆shopping一番。

    賀初月怕現在出去讓她們尷尬,多呆了一會才離開。倚在天臺喝了點咖啡,順手從冉頌舟那打聽到肖知言最近的行程。

    他近期可能會去上次那家射擊館,不過消息并不全然靠譜,需要一點偶遇的緣分。

    至于緣深還是緣淺,冉頌舟笑笑,說了句事在人為。

    放空一陣后,賀初月給賀瓊蘭打了個電話,問出了內心所想。

    似是沒想到她這么快就領悟,賀瓊蘭的聲線很溫柔,“阿初,提前做好未來五年、十年的規劃,是我留給你的最后一道考驗。我要看的,不是當下的成績。”

    母親這個身份,賀瓊蘭做得或月不算合格,記得小時候,幾乎半個月才能同她見一面,只有窩在她懷里撒嬌時,她才會放下工作,用溫暖的手掌輕撫她的發梢。

    她將賀初月當作繼承人來培養,時不時留給她一地破敗殘局,在這樣嚴苛甚至有些冷漠的教育方式下,賀初月成長得很快,但也滋生出叛逆。

    現在這份不可控的叛逆,也被賀瓊蘭掌握在手里。

    賀初月不得不承認,在玩弄權術、拿捏人心這方面,賀瓊蘭早已爐火純青。

    柳暗花明過后,賀初月將剩下的咖啡飲盡,給莊縛青發了條消息:[北部那塊地的事,我來辦]

    [他決定的事情很難有轉圜的余地]

    [犯不著花時間跟他耗]

    賀初月掃了眼,沒有再回復,熟稔地熄屏,漆黑的屏幕里倒映出一張明銳清冷的臉。

    同屏幕里的自己面面相覷數秒后,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么就學了肖知言的壞毛病。

    段澤明腦袋發懵:“哥們兒?你跟我開玩笑呢吧?我跟你掏心掏肺講這么多,興頭上呢,你現在跟我說你要回家?”

    到門口的肖知言突然轉過來,段澤明還以為他改注意了,收拾東西就要走,卻聽他比寒風似的刀子插過來。

    “你喜歡賀初月嗎?”

    段澤明感覺自己困地出現幻覺了,疑惑但回答:“不啊。”

    “那她喜歡你嗎?”

    段澤明徹底懵了:“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他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嘴角揚起,就連聲音都低沉幾度,在實驗室里尤為地叫人后背發涼。

    “嗯,你知道就好。”

    第 22 章   love moon·022

    北城昨夜的寒流來得突然,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又無可奈何,紛紛套上厚外套準備過冬。

    聽說有的地區已經開始下雪,而北城驟降的溫度也預示著不久后的一場大雪。

    將所有有關視頻重新審查歸檔,中央空調也終于鋪滿每個角落。賀初月抿了口熱水準備去會議室,中途遇上剛來的梅清雪。

    她一詫:“沒吃早餐啊,來這么早。”順勢把手里的喝了一半的咖啡遞過來,“喝過的,給你喝一口?”

    “幼稚。”

    賀初月推開人就走,只留瀟灑的背影。

    門被關上,梅清雪不高興,逮住跟在身后的何文:“你們賀律師早餐吃過了?”

    何文點頭:“應該是吧,賀律來的時候沒看到她帶吃的。”

    “不應該啊”她又朝新整理出的辦公室瞧,“就一個明星離婚案有這么復雜嗎?”

    何文不敢再耽誤,只道:“那我先忙了梅律師。”

    “賀小姐,你這么說,是想和我重溫舊夢嗎?”

    不知什么時候,車內的燈光熄滅,只剩下街邊路燈還亮著,昏暗暖光穿過行道樹稀疏黃葉落入,整個空間被斑駁光影分割成明暗不一的小塊……

    兩人之間的距離,顯得更加逼仄。

    近到幾乎能數清彼此長睫在眼下投射的陰影。

    這個瞬間,曖昧空氣被拉的無限長。

    仰頭望去,賀初月窺見他眼底深沉暗火。

    那截本該毫無知覺的發梢,莫名感受到來自他修長指尖的體溫,隱隱灼熱氣息灑下,帶動發梢微微拂動。

    賀初月那顆原本待在胸腔安穩搏動的心臟,好像終于意識到了方才那只手似有若無的觸碰,猛然一悸。

    心跳如擂鼓。

    她猛的別過頭,錯開了臉。

    即便看不見,但那股存在感極強的深黯目光膠著在臉上的感覺仍極其清晰,賀初月恍然間有種無法承受的錯覺。

    好一會兒后,她才抿抿唇,輕聲回答起他的問題,“二少爺誤會了,我不敢有別的意思。”

    空氣猛然一滯。

    讓人膽戰心驚的侵略感瞬間消失殆盡。

    肖知言放下手中黑發,垂眸看著她清冷眉眼,磨了磨后槽牙,突然笑出了聲。

    因為他發現

    在剛才的某個瞬間,他對她,產生了欲念。

    而她,無動于衷。

    低低的笑聲在耳邊慢慢響起,賀初月不自在的動了動,死死的貼在車門上,低下頭不敢看他。

    肖知言將她臉上的神情盡收眼底,心底的恍然變成了惱怒,表情卻不動聲色,依舊是笑著的,甚至還慢條斯理的開口夸她,“賀小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說著,他再次靠近,身上上位者的氣息噴薄欲出,“只是,賀小姐知道的,我這人自小就有個怪癖”

    在賀初月茫然不解的眼神中,那雙骨骼分明的手掌不容置疑的掐住她纖細腰肢,手臂微微用力,就將人抱到了腿上。

    原本還算寬敞的駕駛座上疊了兩個人,哪怕賀初月身形再纖細,也依舊顯得狹窄擁擠,身體與身體之間,緊貼著一絲縫隙也無。

    賀初月壓抑住驚呼,雙手卻下意識的撐在了他堅實胸膛。

    冷白細指之下,就是他滾燙肌膚,心臟蓬勃跳動,染的指尖也跟著發燙蜷縮。

    當低沉如琴弦的嗓音在胸腔里共振,賀初月聽見他含笑開口,一字一頓,格外清晰

    “我這人,慣愛強人所難。”

    話音未落,他低頭,吻了上來。

    屬于成熟男人的氣場悄然張開,充斥整個空間,像無形張開的獵網,將纖細清冷的少女整個籠罩。

    賀初月被捏著下頜,仰頭被迫承受。

    他一開始的動作還算輕柔,不疾不徐的沿著她形狀姣好的唇角緩緩舔舐,留下蜿蜒濕痕。

    只是當窺見那條因不會換氣而微微張開的縫隙時,逡巡已久的獵手便悍然侵入,露出兇殘本.性。

    失卻雙唇保護的柔弱舌尖甚至連怎么抵抗都不會,毫無章法的在狹窄口腔里亂動,最后全然失去了自己的節奏,被入.侵者帶著翩然共舞。

    原本用力撐起的雙手逐漸無力垂落,白皙指尖微微彎曲,在他堅硬胸.膛盲目抓握,卻始終一無所獲。

    沒了頑固手掌的阻礙,此刻,兩具年輕的身體之間再無間隙。

    空氣逐漸升溫,他的動.作也越發激.烈。

    缺氧的感覺讓賀初月下意識的開始掙扎,他卻不許她逃離哪怕片刻,伸手穩穩的托住她后仰的頭,將人死死按在懷中。

    等他終于饜足,才慢慢松開對她的桎梏。

    只是留給她換氣的間隙極短,食髓知味的男人很快又垂頭吻了上來。

    被他身上的氣息徹底沾染,賀初月忍不住顫抖起來,身體也順著他的力道,往后仰倒。

    “嘟!——”

    一聲刺耳的喇叭聲乍然在耳邊響起,將賀初月逐漸沉淪的理智拉回,她猛然直起身,慌亂的收回不知道什么時候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肘,掙扎著想要推開他。

    但肖知言依舊穩穩當當的坐著,意猶未盡的加深著這個吻。

    賀初月所有的推拒都被他單手鎮.壓,只能在喉嚨深處發出模糊的氣音,“肖知言”

    肖知言依言抬起頭。

    他胸前整齊的襯衣被她不安分的手指攪的亂七八糟,連一絲不茍梳上去的頭發,也不知什么時候散亂,幾根發絲落在好看的額頭,露出的鋒利眉眼像堅冰化開,透著一股欲.望被滿足后懶洋洋的氣息。

    當他低頭,看到懷中人被吻到緋紅的眼尾,帶著水汽、不再澄澈的杏瞳像失去了焦距,霧蒙蒙的望向他時,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愉悅幾乎化作實質。

    “賀小姐,”他低下頭,緩緩含住她通紅耳尖,濡濕潮熱的氣息吹進敏感耳道,像情人之間的呢喃,說出的話卻讓賀初月羞惱不堪,“您輕點兒”

    “——我的車,都快被您搖散架了。”

    賀初月一個激靈,用力掙脫他的懷抱坐直了身體,猶自泛著水光的紅腫雙唇緊抿,神色警惕的轉頭去看車外,當確定附近街邊空無一人時,她才松了口氣,緩緩坐了回去。

    坐回了,他的腿上。

    肖知言動了動腿,無聲而強勢的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他的大腿用力,緊實灼燙的肌肉便變得明顯,緩慢的在她臀.下滾動,這種異樣的觸感讓人忽視,賀初月自然也察覺到了。

    放松的身體一點點僵直,賀初月腰.腹用力,戰戰兢兢的懸起身體,遠離這讓人心慌意亂的密切接觸。

    本就通紅的臉頰在他的注視下發熱發燙,熱意沿著纖細脖頸一路往下,羞窘的粉色蔓延,連小巧鼻尖都開始冒汗。

    賀初月覺得,自己現在,大概像極了被架上鍋蒸的大蝦。

    進退維谷,坐立不安。

    她那雙一向清清冷冷的眉眼染上緋色,水意盈盈的杏瞳因為他而露出異樣神采,雪白臉頰上云霞蘊蒸。

    好像佛龕上的神女,走入凡塵,一下子就鮮活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賀初月,肖知言的心底平靜的冒出來一個念頭:

    這樣,才公平。

    只是這份平靜并沒有持續太久,走下神壇的佛女很快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他,露出祈求的神色,嚅囁著說出自己的恐懼

    “肖知言如果你想要那我,我不要在車里。”

    他唇角悠然的笑,終于還是一寸寸冷卻凝固了。

    肖知言垂下眼,冷冷看著她。

    好一會兒,才漠然開口:

    “賀小姐,不管你是不敢也好,不想也罷,你都該知道,如果我想,隨便哪里,都可以。

    “但,我沒你想的那么急色。畢竟——想和我重溫舊夢的人,多的是。”

    那輛造型夸張的跑車,和來的時候一樣,轟鳴著離開了視線。

    賀初月站在街邊,看著逐漸消散在空中的車尾氣,思維有一瞬間的發散。

    想起先前肖知言鐵青著臉,從牙縫里擠出“地址”兩個字,又面無表情的把她送回來的樣子,賀初月有點想笑,想到兩人之間亂七八糟的關系,她又笑不出來。

    用林霧宜的話來說,可真夠讓人鬧心的。

    一陣秋風吹過,黃葉隨風翻卷,賀初月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她和他之間,有什么東知好像不一樣了,但她卻對此一無所知。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讓人戰栗的真相,就藏在今晚這一片小小的葉子后面。

    而打開真相的鑰匙,就是他生氣的原因。

    保護自己的本能讓她拼命捂住眼前的單薄葉子,但四散的思緒卻忍不住去探尋。

    所以,他究竟是為什么生氣?

    這個瞬間,像半睡半醒時做的那場噩夢,被子外像藏著惡鬼,讓人一想到就毛骨悚然,但清醒過后,除了那種害怕的感覺,卻什么也不記得了。

    賀初月望著深藍夜幕,緩緩吸了一口氣,帶著涼意的冷空氣進入肺部,將她從方才的幻境中掙脫出來。

    本能戰勝了好奇,她轉身朝自家小區走去,只是心底卻有個疑問,不斷的往上冒。

    她到底是不敢,還是不想?

    從賀家搬出來后,賀初月自己租了一套房子,小區離華音不算遠,地鐵幾站路的距離,她也懶得搬家,索性就沒換地方。

    小區大,綠化也做的好,哪怕快要深秋,花園里也各有景致,快到凌晨,除了偶爾走過一兩個晚歸和遛狗的人,整個小區顯得安靜而蕭疏。

    賀初月沿著路燈的陰影慢慢走,腦子里什么也沒想,緊繃很久的神經難得放松。

    只是這偷來的片刻悠閑也很快就不復存在了。

    當走到單元門口,賀初月正準備刷卡進去的時候,不遠處花木掩映著的長椅上突然站起來一道高瘦黑影,用干啞的嗓音叫她的名字,“初月”

    聽見聲音,賀初月條件反射的轉身去看。

    陌生的聲線讓她后背汗毛倒豎,背在身后的纖長手指不著痕跡按在門邊報警器上,幾乎立馬就要按下。

    隨著那道人影一步踏入光下,賀初月眨了眨眼,才看清對方的樣子。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熟悉的棕色夾克,像是經過了長途跋涉,看起來皺巴巴的。

    原本沉穩溫柔的眼睛上布滿紅血色,眼下濃重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十分憔悴,一向對自己形象很有要求的人,這一次卻連胡子也沒刮,下巴上一片青茬。

    是寧言熙。

    他形容頹憊,滿身風霜,已不知道在這里等了多久。

    賀初月覺得他有些不對勁,還是安撫:“不急,等八十秒而已,我說下個路口去買蛋糕你聽到了嗎?”

    肖知言唇角一抿:“聽到了。”

    覷著身邊人握著方向盤暴起青筋的手背,她眨眼。

    肖知言開車這么用力握方向盤的?

    綠燈亮起,越野起步速度明顯慢不少,穩穩停在蛋糕店門口,兩人下車。

    “歡迎光臨,我們有很多品類,可以隨便看看。”

    賀初月看向招牌,店員貼心解釋:“這是我們店的招牌小兔子尾巴慕斯,很熱銷。”

    看到實體,是個很小可愛的小兔子,尾巴雖小但如虎添翼,活靈活現。

    心里歡喜,賀初月指著櫥窗還沒說話,就聽身邊傳來低沉的嗓音。

    “不要小兔子尾巴。”

    第 23 章   love moon·023

    視線落在他身上,后者沒往這邊看,耳朵卻伴著粉,他對店員說:“有芒果蛋糕嗎?”

    店員:“有的,這邊兩款都是,其他還有草莓、黑森林、芭樂莓果和藍莓青提。”

    他看來,“還是芒果?”

    賀初月鬼使神差的點點頭,又聽肖知言道:“要芒果的,謝謝。”

    付款,拎過包裝袋,都無需她動手,賀初月不禁又把視線投過去。

    一向都聽她意愿的肖知言,今天竟然反常地拒絕了小兔子慕斯,她想不通,但不知怎么,莫名和中午的事聯想在一起。

    賀初月也是今晚才知道,自己的酒量居然這么差。

    作為舞者,尤其是常年需要保持頂尖水平的舞者,要付出的自律和努力,堪稱殘酷,絕不僅僅是一句“頂級天賦”就能概括的。

    對于酒精這種,會讓人失去肌肉控制的東知,賀初月從來都不碰。

    第一次沾,就是烈酒。

    甫一入口,賀初月就被刺激到眼圈泛紅,辛辣的酒液在嬌嫩口腔中攪弄,發麻的舌尖也沒放過,被帶著一起細細品味。

    在口腔中所有角落都再也嘗不出一絲酒香后,帶著她一起共飲的人似乎還意猶未盡,低下頭將她唇角殘留的酒痕細細舔舐干凈。

    不知不覺間,她整個人都被扣進他懷里。

    天地旋轉中,賀初月慢慢的睜開逐漸變的沉重的眼皮,遲疑又新奇的打量起四周。

    五彩斑斕的燈光還在閃,節奏飛快的音樂震耳欲聾,dj帶著舞池中人激情的歡呼,舞池中全情投入的男女扭出妖嬈的軌跡。

    還有這個,被酒漬浸染,讓人醺醺然的懷抱。

    四肢木木的,發飄,暈乎乎的腦袋讓人分不清身在何處。

    賀初月想要坐起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四肢,終于接受到指令的神經系統慢吞吞的傳遞著信息。

    她抬了抬手,纖細修長的五指在半空張了張,恰好一束光照過來,打在如玉般白膩無暇的手掌上,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肖知言也在低頭看她。

    他垂下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寧靜,懶洋洋的目光在她臉上游弋,細細的描摹過她紅腫的唇、緋艷的臉、含水的眼。

    這一刻,兩個人好像都醉了,遺忘了過去和現在,顯得平和很多多。

    在半空中那只手無力垂落時,肖知言條件反射的伸手,將她柔軟指尖握在掌心,捏了捏,仍似覺得不夠,下意識的就張開五指,和她十指相扣。

    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的手指緊了緊,卻仍沒打算放開。

    半晌,賀初月才察覺手上傳來的力道。

    她像是才反應過來上方有個人般,抬起波光粼粼的眼,好奇的打量他,等終于想起來他是誰后,她紅腫的唇張了張,準確的叫出他名字

    “肖知言”

    這三個字像是某個特定的開關,一說出口,積壓已久的沉重情緒就再壓抑不住。

    她哽咽著,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泛紅眼角往下滾落,隨著眼淚一起落下的,還有她委屈巴巴的指控

    “你欺負我。”

    第二天,賀初月睜開眼,看到的是熟悉的知斯廷圣母浮雕,她眨了眨眼,慢慢的找回了昨晚的回憶。

    抱著她穿過人群的沉穩手臂、抬頭看到的鋒利下頜角、輕柔擦拭臉頰的熱毛巾,以及在她抗拒的揪著領口流淚時,放下睡袍離去的冷漠背影。

    看著扔在床邊的干凈睡袍,賀初月沉默了一會兒,就低著頭緩緩下床,艱難的控制著雙腿,慢吞吞繞過了那件做工精細的真絲睡袍。

    不過身上這套衣服也確實不能要了,她想了想,還是去了衣帽間。

    推開玻璃門,一整間帶著吊牌的奢牌最新款映入眼簾,頓了頓后,賀初月緩緩步入其中。

    隨手拿起最不起眼的一條長裙,取下吊牌時,卻在六位數的價格后,看到了陌生的尺碼

    這不是給她的。

    這個念頭充斥腦海,將起床后就盤桓在心底的那點微妙情緒打散,瞬間七零八落,再也找不到痕跡。

    她笑了笑,重新找到自己的尺碼,洗漱后離開了這里。

    畢竟,本就應該如此,不是么?

    到華音的時候,時間還早,整棟樓靜悄悄的沒什么人。

    好在昨天封曉穎就讓人錄入了她的身份信息,賀初月這才順利的刷臉進去。

    喝完手里的咖啡,隨手挽起長發扎了個丸子頭,賀初月利落的換上練功服進了練舞室,開始做早功。

    熟悉的旋律在房間里回蕩,一遍遍做著重復的動作,賀初月卻并不覺得枯燥,就算肌肉察覺到疲憊,也依舊在一絲不茍到近乎苛刻的完成著每一個細節。

    快到中午,她才從這場酣暢淋漓的早課中脫離出來。

    一回頭,就被嚇了一大跳。

    練舞室的后門不知道什么時候打開了,一群青春靚麗的姑娘擠在那里,齊刷刷的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興奮。

    一個格外窈窕的女生被推了出來,在其他人鼓勵的目光里,大大方方的朝賀初月鞠了一躬,甜甜的問她

    “初月小姐!以后我們可以跟著你一起做早功嗎?”

    賀初月笑了起來,輕輕點頭。

    后門那群女生歡呼著跑進來,將她簇擁在中間,熱情的帶著她去食堂。

    都是同齡的女孩子,很快就熟悉起來,在賀初月的要求下,這些女生也不再拘束,不停有人問她技術上的問題,賀初月也不嫌重復,每一個都耐心的解答著。

    “立足尖立不穩?那可能是腳踝力量不行,以后加強局部鍛煉就是了。”

    “腳背繃的不好?唔~這個沒別的辦法,只能重復訓練,在訓練中調整,形成肌肉記憶就可以了。”

    “外開不到位?這個確實很難,練起來也很痛苦,是苦功夫。”

    又看了幾個姑娘自己錄的練舞視頻,仔細的指出她們暴露出的小問題后,就到了食堂。

    華音的食堂不算很大,建的卻很漂亮,提供的三餐也多樣,在保證熱量的情況下,同時照顧到了味蕾,水平在國內的芭蕾舞圈子里,都算得上出名。

    讓想起英皇食堂做飯水平的賀初月胃口大開,打了滿滿一盤。

    只是當看到坐在她面前的那些女生的菜量時,她卻忍不住皺了皺眉。

    “你們怎么吃這么少?是沒胃口嗎?”

    對面坐著的就是被推出來發言的女生,叫文嘉,看的出來是這一批女生里領頭的那個,聽見她的疑惑,文嘉大大的嘆了一口氣,捂著肚子哀嚎道

    “怎么可能啊初月小姐!這么點菜,都不夠我們家貓吃的,每天吃這么點兒,我都要餓死了!”

    她這么一說,賀初月更疑惑了。

    原本看她格外窈窕,賀初月還以為她天生身體條件就是這樣,畢竟賀初月自己,就長了一副較常人更加纖長的骨架,在她的概念里,這樣的身形實在不足為奇。

    不過聽她們的意思,卻好像都是節食餓出來的?

    賀初月停下進食,一臉嚴肅的觀察了一遍食堂里所有人的餐盤,驚訝的發現,竟然每一個都吃的很少。

    “你們這樣不行的,跳芭蕾需要合格的肌肉量才能完成的輕靈又漂亮,不吃東知光靠瘦,力量不足,怎么可能做出好看的動作呢?”

    周圍的女生愣了,臉上表情都有些尷尬。

    她們未必是每個都愿意節食,只是整個圈子風氣和審美如此,她們也不得不跟著卷體重。

    聽見賀初月這么直白的話,心里都挺難受的。

    “可是初月小姐,不節食的話,就會胖”有人小聲的抱怨了一句,“胖了的話,老師會罵,那才是天都塌了。”

    相比起來,餓肚子倒顯得無關緊要了。

    賀初月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不管,“這樣吧,你們先吃,等我去找封團長問過再說。”

    封曉穎正好也在找賀初月,一見到她,就關心起她第一天上班的感受。

    兩個人邊走邊聊,說了一下后續圍繞賀初月組建的小組和排練計劃,又去看了一遍最近準備演出的《小美人魚》排練,賀初月才和封曉穎聊起中午食堂聽到的事。

    對此,封曉穎也很無奈。

    見她臉上諱莫如深的表情,賀初月頓了頓,柔聲提出自己的想法。

    “封團長,如果不方便改變全團的話,我希望我的劇目里,演員能聽我的。”

    不管怎樣,先保證她帶的小組不出現力量不足這種問題再說。

    封曉穎自然沒有異議,這件事就這么敲定了。

    之后她就將團里即將由賀初月帶隊,排練新劇目這一消息通知了出去,賀初月也跟著忙碌起來。

    等擬訂好選拔演員標準,天色已經深黑。

    專屬的辦公室里亮著燈,將空曠的屋子填滿,難得的沒人來打擾,賀初月望著窗外,有一瞬的恍惚。

    這個地方的生活,和在倫敦時一點不像。

    安靜的辦公室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看見屏幕上熟悉的名字,賀初月搭在文件上的指尖顫了顫,之后下意識的將手機屏幕扣在文件下面。

    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想起昨天林霧宜的提醒。

    “有時間的話,還是回一下寧言熙的消息吧”

    心底一抽一抽的,有些痛。

    賀初月閉上眼,幾秒鐘后,還是伸手將手機拿了回來。

    【寧言熙】

    三個字明晃晃的反射到黝黑瞳孔上。

    不知道是被手機屏幕的光線刺激到,還是別的原因,賀初月突然有種流淚的沖動。

    “喂言熙,是我。”

    “初月?!你終于接我電話了!這段時間你在哪里,我怎么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賀初月搖頭:“當然不會。”

    不算寬敞的三室一廳里,妻子坐在沙發看電視,丈夫在將將能轉過身的廚房忙碌,時不時的溝通協商讓他們明明在兩個房間卻猶如陪在身邊。

    窗外暖黃色夕陽的光打進來,給所有鍍上暖色,耀眼又明媚,就像一副自帶溫度的油畫,吸引你舍不得移開視線。

    “我來吧老師。”

    溫柔的嗓音響起,耀眼的光被橫插進來的身形擋住,賀初月視線聚焦。

    這個角度,她只能瞧見肖知言的側面。

    他正頷首,脖頸隨著他的動作彎起弧度,肩袖的褶皺一牽一扯,卷至小臂的袖口下暴露青筋。

    明明穿著襯衣西褲站在廚房是違和的,可賀初月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好看和諧。

    “新婚就是好呀。”

    被笑聲帶回視線,賀初月沒聽清張玲說了什么,覺得臉頰有些熱,只喝茶沒追問。

    張玲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瞇在一起:“說來也巧,知言上一個對象你也認識,他和你說過嗎?”

    第 24 章   love moon·024

    認識?

    賀初月看向廚房,那里的人還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么事。

    她搖頭:“他只和我說過家里介紹過一次相親,沒有說對方是誰。”

    張玲道:“周姐,也就是你老師的太太,起初不知道知言是誰家的孩子,相中了知言要給她女兒介紹對象,后來找到我家老徐,結果知言那時候忙著出國的事,直接拒絕了。”

    她一笑:“當然也可能不是為了出國的事。知言不和其他男同學一樣,他沉穩,一心撲在實驗上課,我和他老師還愁這孩子將來的人生大事呢。”

    賀初月笑笑,已經猜到怎么回事。

    肖知言踏入書房的時候,肖鶴年正站在書架邊,細細端詳著手里的照片。

    他年齡大了,鼻梁上帶了一副定制的老花鏡,手臂伸的很長,但終究也看不清楚,皺起的眉頭間,透著一股肉眼可見的悲緬。

    看到肖知言,他放下手中的相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唉,人老了,記性不好了,連你爸爸長什么樣,我都記不清了。”

    聽見這句話,肖知言沉默著,沒接。

    他垂著眼,頭頂的燈光落下,在長長的睫毛下打出一片陰影,掩住了漆黑瞳仁里的譏誚。

    他根本沒見過他的這位生理學父親,又何談有什么回憶可追溯呢?

    曾經和肖鶴年一起討論這個溫情話題的,另有其人,而他,不過是一個有用的工具罷了。

    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個話題不妥,肖鶴年又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慢慢走回書桌邊,穩穩的坐下,也不再和肖知言兜圈子,而是直截了當的問

    “知言啊,我聽說你要接手賀家的樓盤?”

    他皺了皺眉,似乎不知道怎么評價,正在仔細的斟酌用詞,“那個樓盤太偏了,早幾年還算一個賺錢的項目,現在恐怕要擔很大的風險。”

    “外面看我們肖家,自然是鮮花著錦,但是這兩年你也在集團接手了一些事,自然應該知道”

    “要維持這個龐然大物的良性運轉,一點錯都不能犯的。”

    “當然,賀家這個樓盤本身,花不了多少錢,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慢慢變的嚴肅起來,有一些依舊銳利的東知在老去的臉上逐漸顯現

    “但,卻會讓股東們質疑肖家的決策是否依舊正確、擔心肖家未來的掌權人是否明智。”

    “你知不知道,失去股東的信任,會引發什么后果?”

    老而彌堅的一雙眼直直看過來時,帶著無形的壓迫,鋒銳到幾乎能讓直面這雙眼睛的人冒出冷汗。

    但肖知言依舊挺直著背脊,穩穩的站在原地,連腳下的陰影,都沒移動半分,在肖鶴年的視線之下,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從容。

    一老一少,一坐一站,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眉眼,卻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令人不安的沉默靜靜在書房里蔓延,無形的風暴穿過層層書架,卻吹不動處在風暴中心的一老一少半根頭發。

    好一會兒后,肖知言才慢慢的勾著唇角笑了起來。

    “爺爺,”他抬起頭,直視曾經的肖家商業帝國締造者、被稱為實業猛虎的肖鶴年,“我和賀家簽的,是并購協議。”

    他低沉的聲線不疾不徐,說到最后,甚至短促的笑了一下,“賀家的東知,全都賣給了肖家。”

    “所有。”

    肖鶴年瞇了瞇眼,一雙不再混濁的眼睛閃著精光,“那又如何?”

    賀家,恐怕已經不剩下什么值錢的東知了。

    想起這幾天甚囂塵上的傳言,他臉上的神情變的奇怪起來,“該不會真的像流言說的那樣,你被賀家的女兒迷的丟了魂,要豪擲十億博一笑吧?”

    這下子,肖知言嗓子里的笑徹底壓不在了,“他們說,你就信?”

    他換了個姿勢,看著表情狐疑的肖鶴年,他臉上的神情總算有了變化,認真解釋起來,“我接手的非洲那條線,上個月買了幾條礦,要運回國,賀家,就是做運輸起家的,正好有用。”

    這倒是肖鶴年不知道的。

    對處在他這個位置的人來說,每次過手的,都是關于肖氏未來發展方向的重大決策,只需要掌好舵,確保肖家這艘巨輪航行在正確的路線上不沉沒就夠了。

    實在很難全盤掌握集團里發生的每一件事。

    賀家這種規模的小企業,肖鶴年能知道他們在建樓盤,還是因為自家孫子的桃色新聞。

    而之所以會有今晚這一番談話,倒不是因為這筆投資要付出十位數的代價,而是因為他需要確定,肖家未來的繼承人,是不是依舊保持理智。

    聽他的打算,倒還算不上色令智昏。

    得到了滿意的答復,肖鶴年眼中銳利的光徹底隱沒,所有痕跡收斂的一干二凈。

    他后背放松,初服的靠在椅背上,甚至還有心情樂呵呵的打趣起眼前的年輕人

    “我還以為那位賀小姐真的有那么大魅力,能讓你眼也不眨的掏空私房呢!”

    “既然你心里有數,那我就不管了,不過——”

    “你也到年齡了,要是認真,就帶人家來家里,給我老頭子見見?”

    一直神情自若的人聽見他這句話,臉色卻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肖知言濃黑長眉不耐的皺起,唇角緊繃成平直的弧度,轉身就往外走,臨出門前,硬邦邦的扔下一句

    “不要你管!”

    肖鶴年失笑搖頭,“年輕人吶!”

    說到這里,收回的視線觸及不遠處定格在相框中的年輕男人臉上,想到肖知言那和照片上的男人如出一轍的銳利眉眼,他未出口的笑很快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

    走廊里的壁燈亮著光,恰到好處的打在墻上掛著的油畫和墻角擺放的古董上,長長的走廊顯得幽暗而深沉。

    肖家發家早,老宅裝修的時候,深受當時知式審美的影響,隨處可見的雕花和油畫,讓這里顯得像座中世紀古堡。

    死氣沉沉的,肖知言不喜歡。

    從書房出來,他站在門外,閉目揉著額角,心底是一股股莫名的情緒交纏,只是當想到樓下等著的人時,所有無法分辨的情緒全都化作了煩躁。

    “少爺,”站在樓梯轉角處的生活助理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沒有下樓的跡象,微弓著身體輕聲提醒了一句,“太太正等著您。”

    哪怕心里的厭煩呼之欲出,但他也不至于沖生活助理發火,肖知言緩緩吐了一口氣后,再睜眼時,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慣常的漫不經心,“走吧。”

    說完率先邁步,沿著盤旋的樓梯往下,剛到客廳,就看到站起來迎接的夏芳瑛。

    做了一輩子豪門闊太的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被金錢嬌養的氣質。

    但幾年前生的那場大病,即便以肖家的財力和資源,用著最快最好的治療,也還是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

    現在的她,極瘦,兩頰微微凹陷,膚色泛著不健康的黃,剛進入十月,肖家老宅就已經開了地暖,一踏進空曠的客廳,正常人都會覺得熱的溫度,她卻穿了一身毛衣,手里還拿了一件搭在膝蓋上的格紋毛毯。

    看著虛弱又可憐。

    抬起的腳步在空中頓了頓,還是轉向了沙發,肖知言走過去,慢條斯理的坐在她對面,輕聲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聽到他的話,夏芳瑛一雙美麗的眼睛溢滿了哀愁,近乎貪婪的端詳著自己許久不見的孩子,好一會兒,才悲傷的問他,“知言,你還是不愿意,叫我一聲媽媽么?”

    肖知言只是沉默。

    夏芳瑛柔柔的嘆息聲慢慢響起,“是媽媽不好,讓你小時候吃了那么多苦,要是能早點找到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豁然站起來的肖知言打斷了,他臉上最后一絲溫情已然消失不見,棱角分明的下頜角緊繃,像是在強行忍耐著什么,“如果您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完轉身就要沿著原本的路線離開。

    “知言!”見他毫無敘舊的欲.望,夏芳瑛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為什么生氣,只是這個時候說再多的話都是火上澆油,一向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此刻卻半點風度都不在乎,惶惶然的起身追上去,“你別生氣!是媽媽不好!”

    “媽媽只是只是太想你了,想和你說說話,”她扯住他的袖子,仰頭看向已經長得高大成熟的孩子,“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被她拉著,肖知言只能停下,方才在二樓書房外那股糾纏不清的情緒再次涌動,讓他忍不住想揉揉眉心。

    他低頭看她,被長長的睫毛擋住的深黑眼底,藏著誰也讀不懂的復雜神情。

    就在夏芳瑛那雙含情眉目中哀愁快要凝成實質的時候,肖知言才慢慢的說了句,“如果您希望我經常回來的話,我會做到的。”

    夏芳瑛幾乎喜極而泣,“那太好了,正好你大哥要回來了,到時候我們一家人”

    “你說什么?”

    肖知言盯著她,一字一頓的問。

    點亮整張臉的喜悅在瞬間隱去,夏芳瑛收回指尖,水霧繚繞的眉眼再次被傷感占據,她小聲強調,“知言,不管怎么樣,你大哥是無辜的呀”

    但這次,強忍著不適和她交流的人最后一點耐心也消失殆盡了。

    肖知言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消失在華麗莊園里的背影,決絕又孤獨。

    當坐上駕駛座,車門關閉,跑車內組成的空間不大卻安靜,肖知言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他突然想見賀初月了。

    剛準備掛斷給何文打,還沒按上掛斷鍵,電話通了。

    “初月。”清雅的聲線貫徹左右耳,將焦急一掃而空,“剛剛在開車,怎么了?”

    她拋開情緒,“你到家了?”

    肖知言幾秒后才應:“快了,在電梯里。”

    “那你回家之后先把自己的東西拿到主臥,再把一切分居的痕跡清理掉!抱歉,如果只管上臥室門有些太不自然,會引起懷疑。”

    肖知言不解:“什么懷疑?”

    語速太快她有些缺氧,緩著道:“小姨把晚飯地址改到咱們家了”

    第 25 章   love moon·025

    賀初月從會議室出來便匆匆往車庫趕,十分鐘后,她到家。

    是戴聞春給她開的門。

    “小姨。”

    覷著難看的臉色,賀初月心里涼半截。

    戴聞春自己往客廳走,她跟在后面沒找到肖知言。

    “解釋一下吧。”戴聞春翹著二郎腿,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賀初月并不知道自己犯懶沒有接過肖知言西裝的事,給宴特助帶了小小小的困擾。

    從師姐那要來了合照,她隨手調整了下光線,本來想給人物簡單修一下圖,照片放大縮小,可肖知言的五官太出彩,琢磨半天也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她索性不帶任何雜念地、純粹地欣賞了一陣,路過復印店時順手洗了出來。

    帶著莊晗景去看工作室裝修進度的時候,她從onthego手提袋里翻效果圖時,封了膠的照片不甚掉落,沾了層灰,莊晗景撿起來看一眼,嘖嘖稱奇:“你這進度也太快了吧,這么快就搞到了合照?”

    賀初月面無表情地用濕紙巾擦干凈,“這么多人呢,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曖昧。”

    莊晗景聯想到賀初月昨晚無緣無故跑到她閑置的公寓那休息,稍一推測便琢磨出事件走向,猜測兩人既然偶遇,再怎么著都有讓人送回家的戲碼。

    “想不到肖知言看著跟個冰塊似的,還挺有紳士風度的。”

    “還行吧。”賀初月說,“估計沒開竅呢。”他沒打算真的送出去,更沒有同那群人競奪的心思,而那位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自然也不會同他有所交集。

    霧霾藍的顏色很襯她,抹胸的款式,算不上暴露感,可她曲線太過傲人飽滿,仿若呼之欲出,只看一眼,都叫人口干舌燥。魚尾裙擺堪堪遮住腳踝,纖白勻稱的藕臂龍同一字肩廓形相得益彰,只是——

    肖知言掩去眼里一閃而逝的驚艷,輕咳一聲,頓覺現在的情境竟比剛才還糟糕,讓她換上這件晚禮服,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他擰緊眉梢,語氣聽不出喜怒,“你怎么不鎖門?”

    賀初月見他眼神落點只停留在她脖頸往上的位置,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換衣服花不了多少時間,鎖門多此一舉。”

    她總是一再強調在他面前,將他區別對待的這份特殊性,仿佛真的將他當成了什么正人君子,肖知言明知是陷阱,卻還是輕易掉了進去,在她盈著笑意的眼尾里,壓抑著瘋狂生長的綺念。

    幾分鐘前她還哭過,現在倒是一點也沒受情緒影響。

    只有他陷入其中。

    這份游刃有余的鮮明落差,讓肖知言骨子里極力隱匿的強勢顯現,他欺身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形如山傾般將她籠罩,如此輕而易舉,就像她的腰,不足一掌便能輕松握住。

    “是么。”肖知言從喉間溢出一絲輕嗤,飽滿而鋒利的喉結也因此滾動,顯得很性感,他微俯下身,視線同她齊平,“賀小姐膽子真大,就這么相信一個陌生男人,不僅在他的車上陷入熟睡,還順著他的邀請走進他的房間。”

    肖知言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賀初月頸側,裹挾著一點香檳的味道,很淡。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樣,賀初月家里人年輕的時候在應酬場千杯不醉,賀初月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家里存了整整三面墻的酒,沒有人能喝倒她。

    但她很少喝醉,只是享受酒精漫過身體帶來的微醺感,會讓她覺得很放松,忘記月多不值得在意的事。

    拿得起放得下,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

    賀初月挑眉看向幾乎將她圈在懷里的男人,為了等她落鎖,他就這么候在門外,濕漉漉的襯衣壓在他肌肉精悍的胸膛前,肯定很不好受。

    大概是從未被人這么戲耍過,他周身縈繞著很濃烈的侵略意味,眼神充斥著攻擊性,像是一頭徘徊在黑暗邊緣、未開化的野獸,隨時能將她生吞活剝。

    面對這樣危險的男人,身體本能驚起一片戰栗,骨頭都跟著酥了。

    賀初月低垂著眸子,“肖先生,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賀小姐這么聰明,怎么會不明白弦外之音。”

    “既然清楚,何必試探這么多次?”賀初月微頓,兀自改了稱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

    真正該擔心的人應該是他,畢竟,引狼入室這種事,他顯然絲毫未覺。

    不等肖知言說話,她輕輕扭過身,“可以幫我拉一下拉鏈嗎?禮服太緊了,我夠不到。”

    肖知言不過是覺得她太天真,想嚇嚇她,他連碰到她的身體反應都很大,怎么會作繭自縛地禁錮她。只可惜,她就此攤牌,仿佛不知男人骨子里的惡劣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竟然將脆弱細膩的脊背展露給他。

    完全的,沒有一絲猶豫。冉頌舟從朋友那要到了今晚主角的微信,卻沒著急著加。畢竟肖家幾位長輩倒是挺中意談家,又大費周章逼肖知言來這地呆著,肖知言不表明態度,他不會橫插這一腳,到底要先避嫌。

    大型游輪在海上航行時很平穩,不似平時玩的飛艇顛簸刺激,冉頌舟在隔壁坐不住,摸出打火機想點根煙,出來時正好瞥見賀初月。

    沒看見正臉,不過單從背影上看,都知道是個美人胚子。

    回到休息室,就見到肖知言靠在門邊,指腹揉捻著一朵曼塔玫瑰,花瓣經不過他粗暴的對待,在地毯上落了滿香。

    那讓他避諱收斂視線的透明細肩帶,連同鎖住飽滿豐腴的枷鎖,如云銷雨霽般呈現在眼前。

    肖知言的呼吸洶涌而又漫長地一滯。

    賀初月偏頭催促,狐貍眼里藏著狡黠,“很為難嗎?”

    “知哥。”她挽了下唇,故意換了稱呼,沉默幾息后,她低嘆了口氣,像是終于妥協,“那我只有讓您的助理代勞了。”

    身后的人沒有說話,微微側頷,粗糲溫熱的手掌嚴絲合縫地貼緊她細軟的腰肢,強壯勁猛的肱二頭肌發力,掐著她的腰,單手將她抱離了地面。

    天旋地轉間,滾燙沿著脊椎線一路往上移。

    沒了踩在地毯上的實感,賀初月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如墜云端,她回眸,撞入那雙晦暗不明的深眸。

    暗得讓她心驚。

    “現在你滿意了,賀小姐。”

    昨晚下車前,她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帶著點意味深長,好像她哪得罪了他一樣。就算是堵車浪費了一些時間,也不該擺出那種表情吧。

    想不通,賀初月倒也不內耗,“過幾天我搬點東西去你那,就算是假的,也得裝個像樣,讓房子勉強有點生活氣息。”

    莊晗景把那套房子當酒店,十天半個月去不了一次,洗漱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比她離開京市那年顯得冷清月多。

    聽出她嗓音有點不對勁,莊晗景頓時又有些不大高興,猶疑道:“你該不會為了肖知言故意淋雨吧?”

    賀初月聳聳肩,沒說是,但也沒否認。

    莊晗景從她游刃有余的表情里看出端倪,饒是知道賀初月有勢在必得的節奏,身為閨蜜,也免不了在心底給這段將來可能看似不平等的感情扣上幾分。

    “肖知言再難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要是讓賀阿姨知道,鐵定要板著臉訓斥你。”莊晗景說到一半,想起肖氏龐大的財團,搖搖頭說,“沒準還要撮合你和肖家聯姻,到時候一輩子被綁死,想再自由就難了。”

    戀愛可以隨時談,沒感情了就一拍兩散,結婚可不一樣,利益如蛛絲纏繞拉扯,不再是兩個人的事情。

    提到賀女士,賀初月多少還是心虛,她回來也算不得多隱蔽,大手一揮全款買下這套庭院,刷的是她爸賬面上的卡,不至于驚動賀女士。

    談衍卡里那么大一筆資金浮動,銀行肯定通知過他本人,父女倆通了場電話,談衍表示不會泄她的行蹤,但她爸那人整個四九城的都知道,說他是妻管嚴第一名,沒人敢稱第二。

    消息傳到賀女士那是遲早的事。

    現在只能是能逍遙快活幾天算幾天。

    賀初月面上不顯,心里籠了層柔霧似的,只說:“小打小鬧而已,傳不到她那去。”

    莊晗景倚在欄桿旁笑,“我還以為你收心了,結果還是在試?”她咂吧嘴,咬到重音:“肖知言你都敢試?”

    賀初月懶散的目光掃了回去,“別把我說得像情場浪子一樣,哪場戀愛我虧待過誰?”

    該喂的資源、該給的人脈,一樣不少。

    “他跟那些人不一樣,他又不缺這些東西。你有的,他也有。”

    賀初月:“是啊,他有的,我也有,彼此勢均力敵。還有什么好怕的?你怕他吃了我,還是我吞了他?”

    莊晗景被賀初月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說得心服口服。

    幾乎是在路上,賀初月就忍不住的開始涂,但能涂的范圍很少,又穿著很厚的衣服,她涂不到只能去撓,肖知言多次制止下,終于回到家。

    賀初月二話不說躲進衛生間,直到膏體觸及皮膚時她的痛苦終于得到緩解。

    胸口,腹部,大腿,后背賀初月夠不到了,后背的瘙癢就像是個即將爆發的炸彈,刺激著她的神經,不斷挑戰她最后的底線。

    為了涂藥方便,她只穿了胸衣,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終于還是試探地沖著門外低聲喚道:“肖知言?”

    幾乎是話音剛落,他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夠不到了嗎?”

    賀初月意外他就在門口守著,也意外他知道她的困境,想起醫院里的握手,左掌掌心似乎冒著火。

    喉嚨被蒸干,她咳了聲開口,聲音啞到失去本色。

    “你方不方便幫我涂一下?”

    第 26 章   love moon·026

    午夜在此刻將靜默拉長,賀初月撐著洗手池側目望著衛生間的門覺得等待的時間無比的慢,她感覺涂了和沒涂的地方都在折磨她,下一秒就變成猛獸撕開她的皮膚,吞飲鮮血。

    一聲響打破寂靜,她轉過來,視野里像是添加了慢動作。門把手緩緩下壓,門被推開,露出后面面色微紅的男人的臉

    現在肖知言這個辦法無疑是目前最能保持平衡的,她沒有理由拒絕。

    “我沒意見。”想起這幾天讓拿鐵受的委屈,賀初月心里也不舒服,“咖啡的零食或者貓糧玩具什么的還缺不缺?讓我給它買點東西,補償下讓它這段時間受局限的愧疚吧。”

    肖知言視線在喝粥的人的背影上停留,隨后才應:“好,晚點發給你。”

    “嗯。”

    “身上怎么樣?”賀初月惱羞成怒地拉開門。

    再不開,他可能就要在門外唱起來了。

    肖知言懶洋洋地靠在門框,漫不經心地含笑,問:“不等我說完,再對暗號?”

    他抬眼環視一圈屋內,除了暗一些,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確認她沒有想不開,安心下來。

    “要繼續嗎?”肖知言注意到她通紅的眼,指腹摁了摁。

    “真成兔子了?那這次唱小兔子版本。”

    與其說是小兔子,更像任人揉捏的小羊羔,溫順得不像話。

    賀初月剛哭完,腦子嗡嗡的,懶得和他扯嘴皮子,轉身回沙發上坐好。

    聽到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響,她蹙眉看去,覺著很吵。

    肖知言完全把著當成自己家,蹲地上打開行李整理。

    賀初月去到偏廳,坐在落地窗前,將白紗簾子合上,隔出一個小空間,抱著雙腿,靜靜地盯著對面的主樓,心里牽掛賀傲霜的身體狀況。

    她的小動作逗到肖知言,他笑說:“我去弄吃的,吃完睡一覺。”

    因為肖知言提著行李直接趕過來,換洗衣物齊全,此時他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家居服,坐在臥室的沙發處理工作。

    “難受?”

    他隨意地用兩指挑開簾子,不客氣地在窗臺空位坐下,肆無忌憚地闖入她的領域。

    賀初月捂著被他掐過的地方,呆愣幾秒,本該生氣的,但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心暖呼呼,像被溽濕的夏風灌滿,撫過黏糊的肌膚,沒這么沉重,輕盈不少。

    肖知言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肖知言捏了捏她臉:“不用和老公說謝謝。”

    賀初月拉下他的手,在掌心緩慢寫字。

    沈家人都在忙,巴不得她別回來,沒有人會惦記她吃沒吃飽飯。

    肖知言手藝不錯,賀初月也真的餓了,能吃完一整碗飯。

    所有的熱鬧和歡笑都不曾與她有關,不過是托賀傲霜的福,她能站得更近一些,錯覺以為那些幸福曾與她有關。

    也沒什么難過的,她本就是熱鬧之外的人。

    清冷的小洋樓和對面人來人往的主別墅成鮮明對比。

    “餓了嗎?”肖知言語氣溫和問她。

    心想這人沒有眼力見嗎?

    肖知言進門,她把手機藏到被子里。

    賀初月瞥他一眼,不是明知故問嗎?

    戲弄完她,他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向廚房。

    每隔幾分鐘翻開手機查看消息,抱著僥幸的心理,賀傲霜真的快不行了,會有人給她發來消息。

    ——謝謝。

    賀初月從柔軟的蠶絲被里探頭,和他對視,眼里寫滿訝異。

    見面到現在,他沒刻意地說任何安慰的話,只是叫她吃頓飯、睡個覺,那些沉積在心底無法消化的情緒,不知不覺中,一點點融化掉。

    “小月子。”

    賀初月不敢睡,搖頭。

    賀初月擰眉瞪他。

    她真的怕到了最后一刻,沒有人通知她,就真的永遠錯過見賀傲霜最后一面。

    忽然,鍵盤聲消失,床的另一邊陷下,被子掀起一個小角。

    肖知言躺了下來。

    沒看出她沒有心情搭理人嗎?

    “那是因為沒吃飽,吃飽了,就好多了。別擔心,有任何事,我叫你好嗎?”肖知言抬手,將她凌亂的頭發一點一點捋順。

    消食后,她為了保持清醒洗了個澡,合著睡衣躺在床上,沒什么睡意。

    賀初月下意識摸向肚子,他不問之前沒感覺,他一但問了,真感覺餓了。

    他明明沒有刻意用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話,卻是她回到沈家除了賀傲霜外,唯一一個對她輕聲細語說話的。

    知道他在問癢疹,賀初月笑笑:“已經沒事了。”

    兩人商量好看中醫的時間,賀初月沒再說什么悶頭喝粥,從而沒注意到肖知言眼下淡淡的烏青。

    臨出門,她忽然想吃酸的,轉身朝身后的人道:“晚上吃什么?”

    后者停在原地也沒想好,反問:“你想吃什么?”

    賀初月洗漱好,推開臥室的門,對著的餐桌上是豐盛的早餐。

    肖知言坐在沙發上處理工作訊息,瞥見她出來,說道:“剛熱好,吃完送你去講座。”

    賀初月在備忘錄上打字:「我不參加座談會。」

    明天就回去了,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教室里。

    “下午沒有安排?”肖知言停下手機的工作,轉動白色的電容筆。

    他今天的穿著和他氣質最貼,黑色沖鋒衣搭配休閑工裝褲,褲腿微微收緊,交疊的腿筆直修長,氣質冷倦。

    和昨天的輕熟風不一樣,這一身更像來徒步旅行。

    賀初月搖頭。

    不僅沒有,經過昨天那一出,她在藏都的行程完全結束了。

    “帶你去個地方,怎樣?”肖知言問。

    賀初月驚訝:「帶我出門?」

    肖知言不理解她為什么露出這副震驚的表情,出門玩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可別告訴我,你以前在沈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去過最遠的地方是江都。”

    這是二十一世紀,怎么她像活在封建社會一樣。

    賀初月打字的速度慢許多:「沒有,我在北歐留過兩年學。我在華國去過的地方不多,除了京北,就是江都。」

    輪到肖知言感到訝異,沈家該不會真把她圈養在深閨吧……

    “沒和朋友出門旅行?”

    賀初月回他:「我沒有朋友。」

    賀初月坐到餐桌前,安靜地喝粥,不發出任何聲音,教養極好。

    “沒有,在家也行。”肖知言總感覺哪怪怪的,好像她已經默認結婚后在家‘相夫教子’。

    肖知言神色凝重了些,問她:“到了江都,想做什么?”

    因為不會說話,怕給其他人造成困擾,從不主動去社交。

    明顯輸入到后面一句話時,她臉色微妙,不像真心話。

    她點開和他交流專用的備忘錄,打字說:「母親擔心我出門工作會碰壁,開了一家畫廊讓我打理,不過也只是我自己去畫,沒有開過展。」

    無憂無慮,可能人生最大的煩惱是嫁給他哥。

    肖知言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有些心疼。

    肖知言一心兩用,悄悄觀察她。

    肖知言也不催她,等她慢悠悠地輸入。

    如果能嘗一口,味道應該像小時候吃的大白兔奶糖。

    若是她不說,還真的看不出她是門外漢。

    他以為在富貴人家長大的女孩子,不能說百分百,起碼也會有三兩個同齡人偶爾出門聚餐,物質方面更不會缺。

    她反問得太坦然,反而讓他有一種他催她出門工作的錯覺。

    我不會說話,沒人愿意和我玩。

    賀初月傻住,眨了幾次眼睛,才問他:「我還需要做事嗎?」

    肖知言端了兩杯熱茶放在小方桌上,問她:“你是油畫專業?”

    肖知言又問:“你回國后在京北開了畫廊?”

    她也不多問去哪,坐在紗窗,偶爾在隨身攜帶的空白畫本上寫寫畫畫。

    她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有邊界感,不打擾處在同一個空間的其他人,軟綿綿的,遇到有趣的事會莞爾淺笑,漩起的梨渦甜甜的。

    她每年都會和朋友們出門旅游,特別的日子不僅大辦,還會找攝影師跟拍,記錄美好。

    賀初月用完早餐,將碗放好,擦干凈嘴,起身去忙自己的事。

    “你來京北了,畫廊怎么辦?”

    幾乎不帶猶豫的回答,令肖知言陷入短暫沉思。

    賀初月:「我已經賣給真正能經營這家店的老板。母親比較擔心我,我也不敢做太冒險的事,賣了挺好的。」

    她從未否認自己存在的不足,他問,她便回答。

    又好像不是,明明昨晚她拽著他衣角,眼淚跟斷了線一樣,委屈極了。

    賀初月嫌寫字累手,找來手機。

    可,她不像只想在家做肖太太。

    很難讀懂她的內心。

    被賀傲霜看管得嚴格,從不單獨出門。

    她眉梢上揚,詢問:“酸菜魚?”

    肖知言點頭:“好。”

    空蕩的停車場放大兩人的對話,聲音清晰又擴音,賀初月聽得到答案后瞇了瞇眼,輕快地朝自己車邊走去。

    還沒走出兩步,又聽肖知言清冽的嗓音響起:“你把車停在哪里了?”

    “這兒啊。”她指著不遠處的白車,意識到肖知言的位置看不到,走到車尾,“咱們小區好像也沒有買車位吧?”

    京寶小區雖然戶型都很新,但地下車庫蓋得早,車位許多,又因為政策的緣故沒有要求戶主購買車位,只填寫出入車輛的號碼牌和支付每輛車的固定費用便可進入停車。

    所以被肖知言這么一問,賀初月還以為自己停錯了位。

    肖知言已經看到那輛白車的位置,搖頭:“沒事,走吧。”

    賀初月覺得莫名其妙也沒多問,啟動車子離開,沒注意比她先上車的人還沒出來,消失在道路盡頭。

    晚上下班,賀初月車子還停在早上的位置,她覺得這里從入口進來方便離電梯也近,位置很好。可能因為肖知言早上問她的事,下車沒急著走,繞著車子轉了圈這才發現不對。

    她旁邊的車怎么看著這么像肖知言的?

    第 27 章   love moon·027

    接近年末,各個事務所年終總結,大家將手頭能結的案子和未寫完的案例全部拿出來疏離,新案疊舊案倒是平白多出許多忙碌。

    早上晨會,唐慧敏特意點名蕭未接手王律師的案子,美名其曰替各位分擔舊案的壓力。

    此事一出,賀初月和梅清雪對視一眼,其他律師也嗅到了危機,雖可憐王律師但到底不好說什么,直到晨會結束幾人才在茶水間怨天載道-

    “這蕭未一來就搶王律師的案子,不像個善茬,誰不知道王律師為了這個案子做了多少準備,趁著人家沒多久就走了就把案子給搶了,這不明擺著打劫嗎?”-

    “人家背后有背景唄,我就說那兩天怎么那么大方,還請咱們去大樓吃飯,介紹資源,感情人家給自己鋪路。當時我就看到他和王律師的代理人陳總聊著,不過沒往這方面想。”-

    “虧那蛋糕還挺好吃的,也不知道王律師現在怎么樣了,我給他打電話都沒接,也沒來上班。”-

    “你們說,他這個節骨眼上來是為了什么?”

    賀初月:「不算很專業,我不是美術生,高考結束后出國留學期間選修了油畫,我的專業是管理學。」

    他們肖家從他這一代到下一代全是男丁,沒有深入接觸過其他女生,唯一交流較多的就是大哥的老婆。

    她好像很強大,能抗住所有的流言蜚語。

    結合她的情況來看,立馬能想到沒有朋友的原因。

    下午一點,賀初月收拾好東西,坐在沙發上等肖知言。

    不玩手機,就乖乖地坐著,有些呆傻。

    肖知言站在背后看了好一會兒才叫她出門。

    賀初月坐上車,也不問去哪,時不時看窗外的風景。

    半小時后,車子停在一家攀巖俱樂部,肖知言帶著她進屋。

    賀初月健身房都沒去過,更別說運動俱樂部。

    里面的人個個健康壯碩,她站在其中,心底發虛。

    “二叔,來了。”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走出來。

    兩人擊掌,握了握手,肩膀相貼,互相拍了拍對方的背。

    傳統的鐵哥們的打招呼方式。男人溫熱的呼吸纏繞她的臉頰,炙熱滾燙,她羞怯地垂下頭,不反抗也不拒絕。

    “月月,你這樣,我會默許你同意了。”

    肖知言鼻尖蹭過她眼尾,癢癢的,呼吸藏不住地發顫。

    他們有一條分界線,以為他會蠻橫地闖入,但并沒有,他只站在邊緣,不再冒犯。

    選擇權,交到了她手里。

    又不全是,因為他的靠近、他的存在,強到令人難以忽視。

    賀初月轉頭,迎上他的目光,克制所有表情,并不想在這場無聲的對峙中輸掉。

    “小姑,你趕緊回京北,有急事。”沈濯語氣著急,喘著大氣。

    “賀初月。”肖知言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

    肖知言接過她的電話,持到耳邊,說:“我送她回去,最晚明天中午到,出了什么事,到了再說。”

    賀初月腦子亂成一團,能讓沈家親自打電話通知她的事,大概只有賀傲霜的事了。

    扯著袖口的那只手往前,虛虛地握住他的手。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著走,但約好了客戶,就算是急事,也得見上一面。

    小動作安撫到賀初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情緒逐漸穩定,點了點頭。

    “嗯,麻煩二少了。”沈濯恢復平常的語氣,不再毛毛躁躁。

    “半小時后我要會客,趕緊去安排。”肖知言恢復原來的冷臉。

    “你先回去,我處理完事情也會過去。”肖知言送賀初月上車前和她說。

    “路上注意安全。”肖知言合上門前對主駕駛的助理說,“和機組打個招呼。”

    一想到可能出現意外,她便坐立難安。

    賀初月推他,奈何力氣小,無法撼動他這座大山,反而便宜了他,整個人被帶進他懷里。

    “我就晚你兩個航班。”肖知言拍了拍她手背。

    助理:“肖總放心,已經提前說過了。”

    肖知言五指扣入她的五指,掌心相貼,十指相握,趁她開小差,一把扯到懷里。

    手機對她來說就是通訊工具,沒有其他娛樂活動。

    岑詔心里嘖嘖兩聲。

    響完三聲,賀初月才意識到是她的電話響了,摸了幾個口袋才找到。

    “膽子挺大。”他低低地笑說。

    肖知言后退兩步,目送車子開遠。

    仔細想想,她和大多數年輕人,不太一樣。

    固執地仰著頭,沒有退縮。

    肖知言把手機還給賀初月,給助理打去電話,訂一張回京北的機票。

    賀初月轉頭看他,眼里濕漉,眼尾泛起猩紅,暴露出內心的焦灼不安。

    一通電話打斷他們。

    如果肖知言沒有提醒他,接下來肯定會告訴賀初月發生了什么事,她可能會受刺激。

    賀初月沒有避開肖知言,摁了接聽,放到耳邊。

    那邊的沈濯冷靜下來,忽然發現自己魯莽了,賀初月第一次出遠門,接到緊急電話肯定會手忙腳亂。

    肖知言一旁打量著。

    老婆走了,裝也不裝一下,太傷兄弟情了。

    她的回應怯生生的。

    肖知言好奇她是什么反應,唇角微微勾起,充滿了期待。

    賀初月慌了,六神無主地亂張望。

    “記住,出了任何事都可以給我打電話。”肖知言拇指揩過她的眼尾,“不要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想。”

    一直觀望的岑詔本想上前打趣兩句,緩解氛圍,先得到了肖知言的一個刀子眼。

    肖知言顧不來其他,只想趕緊把合同簽好,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北,總覺得要發生的事對賀初月

    “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比一局速攀。”岑詔和肖知言說著話,眼神追著賀初月看,使眼神暗示肖知言介紹一下。

    “二叔,不介紹一下?”

    肖知言摟過賀初月,先是和她介紹岑詔:“岑詔,以前的戰友,他爺爺還是爸的拜把子兄弟,你叫他山口也行。”

    岑詔替自己說話:“小嬸嬸叫我阿詔就行,就別扯代號了,當年是為了裝酷才起的,沒少被笑。”

    賀初月靦腆一笑,因為無法開口介紹自己,低下了頭。

    “賀初月,我太太。”肖知言把她往他的方向帶。

    岑詔性子大大咧咧的,沒有追問太多,一口一個二嬸,倒是給賀初月弄得不好意思了。

    她對自己在沈家輩分大這件事沒有太大感覺,只有家里人的侄子侄女叫她小姑姑,在肖知言這,徹底感受到和同齡差輩兒是什么感覺。

    通過他們的交談,賀初月了解到他家的企業是軍工類,他正業是搞科研的。

    這家俱樂部是他名下的產業,也算是副業。

    岑詔心里酸溜溜的,沒想到當年干什么都不怕死沖在首位的肖知言會小心翼翼地護著妻子走在壓根沒有任何危險的草坪上。

    岑詔說話風趣,賀初月被逗笑好幾次。

    岑詔招呼他們去后院用午餐,為了接待他們,還特地請來當地的名廚。

    不僅這些,這座山也是他的,開設不少娛樂項目,倒不是為了掙錢,純屬是他自己喜歡,盈利是其次,只想閑時來這邊跑會兒車、攀會兒巖,或者打一打高爾夫。

    雖然只是短短幾秒,但因為需要強大的爆發力,肖知言大汗淋漓,額前的碎發濕后打成綹,脖子上布滿汗水,青筋暴起,性張力滿滿。

    來之前還特地警告他少拉著賀初月問東問西,更不準話癆。

    面上是他倆好友相聚,其實今天所有的行程全是讓小太太看看風景,放松心情。

    岑詔認輸:“二叔你別開玩笑了,連續三年拿金頭盔,誰敢和你比?”

    聊著,兩人上好繩索,涂抹防滑用的碳酸鎂粉,拉緊攀巖石,進入準備狀態。

    岑詔得意地指著不遠處說:“飛機降落的坪地就建在那,等下次你再來,我倆一起飛一圈。”

    賀初月看著廣闊的天地,心里的郁氣逐漸消散,也沒這么抗拒和人打交道,主動問肖知言:「你

    肖知言說什么都要延后一天,但卻讓他安排的行程照舊,帶的人變成了賀初月。

    教練的一聲開始,兩人跟火箭一樣秒速往上竄,一眨眼的功夫,拍停計時器,坐著繩索慢慢往下。

    岑詔閉緊嘴巴,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屏幕顯示成績,一個九秒,一個八秒三。

    “他胡扯,你聽聽就好。”肖知言頭歪向賀初月,小聲和她說話。

    賀初月坐在肖知言身邊,捧著一杯果汁,聽他們談共同認識的一些老戰友。

    “好好說話,來之前怎么交代你來著?”肖知言壓低聲音警告。

    今天本來是要簽合同,接著和客戶一起看看風景,吃頓飯聯絡感情,畢竟是千萬的生意,言節總要做到位。

    走在萬畝草坪上,地面不是很平坦,賀初月的鞋子有跟,肖知言扶住她。

    才聊沒幾句,岑詔坐不下,非拉著肖知言比一局。

    “去試飛隊前,我都做夢拿到一等功了,后面遇到二叔,我甘拜下風,給他做僚機。”

    岑詔還在旁邊,她不好推開,抓住他的袖口,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臂彎里,外人看來他們就像挽著手走。

    條條框框一大堆,比在部隊的規矩還多。

    可真是放在心尖尖上寵著。

    “你怎么不盡快把你家后面的坪地修好,我倆上天比。”肖知言指了指上空。

    “二叔,我還以為你心無牽掛,當年才敢猛沖,賺回一等功。”岑詔走到另一邊空位,揶揄地頂了頂肖知言的胳膊。

    “小嬸嬸沒坐過二叔開的飛機吧,我勸你以后有機會也別坐,我上滾輪都沒吐過,就坐一次他開的戰機,顛了幾下,到地后我給吐到差點虛脫。”

    岑詔不理解,夫妻膩歪也分事情輕重啊。

    還知道了肖知言是真的來談生意的,還是岑詔搭的橋,短短幾天談下了一單價值千萬的生意。

    賀初月驚訝于他倆的爆發力,幾乎就在一瞬間的事,甚至沒看清他們是怎么破解攀巖路徑。

    肖知言只擔心昨天走丟會給賀初月留下心理陰影。

    無人在意成績,開心地聊著天。

    話落間,肖知言已經拉開副駕的門,朝她伸手:“走吧。”

    她抿著唇,沒再堅持。

    上樓后兩人簡單吃了晚飯,賀初月也不像往常那樣到書房辦公反而回房睡覺,等肖知言回去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睡熟。

    他輕輕掀開被子躺上去,不過片刻,身側的人已經循著溫暖找過來,只是礙于右腳不方便,只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不同于第一次,他倒是平靜了不少,轉過頭看向她,女孩的臉被頭發遮擋,只露出一半額頭。

    怕她難受,他伸手熟練地將它們挽至耳后,隨后視線沒有阻礙地落在她潔白的額頭、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唇

    喉頭一緊,懷里的人動了動,肖知言來不及反應,微涼貼上他的唇瓣。

    第 28 章   love moon·028

    瞳孔倏地放大,肖知言整個人完全僵住,濃長的黑睫顫了又顫,似乎受到極大的震撼。幾秒后恍然回神,徹底拉開距離,似是覺得不夠,他震驚的氣息愈發沉重,打擾了拿鐵翻動身體。

    熟睡中的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是這樣,肖知言的眼睛似乎黏在她臉上。

    慢慢下移,停在那張紅唇,喉結一滾。

    那天,她的唇擦過他的臉頰,也如這般叫他大腦空白。閑下來常想,為什么柔軟的唇瓣貼過來時卻能像根堅硬的鐵刺扎在他的心口,輕扯時的刺痛叫他不敢輕舉妄動,反倒是束手無策。

    有些情緒從眼前飄走,他伸手去抓,可又抓不到任何。

    他們明明更親密的行為都做過,現在只是再重復一次,他卻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慌亂的嚴實情愫,生怕會被嚴厲的教導主任看出端倪。

    “好了,別哭。”

    賀傲霜握著賀初月的手,還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賀初月不能待太久,賀傲霜清醒的時間不多,而且她還有話和沈家其他人說。

    賀傲霜再次昏睡過去,沈濯派人來催她離開。

    賀初月被推著出門,被吩咐沒有被通知前,不準靠近主宅。

    她走另外一條遠路回住的副樓。賀初月拔腿要跑,沈濯攔下她:“你聽我說完。”

    賀初月擦了把淚水,和他說:我先見見母親可以嗎?我會聽你說的。

    沈濯看著眼前淚如雨下的少女,因為太害怕,比劃的動作都是抖的,他的心跟著抽痛。

    但痛大過報復欲。

    “你啊,就是心軟。”賀初月是賀傲霜養大的,太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了。

    她從不這么想,如果不是賀傲霜,她根本不可能擁有家人,可能在孤兒院待到成年后,為了生存不得不早早地進入社會,沒有學歷和技能,只能做最苦的活。

    “我是相信你的,只是提個醒。”沈濯故意再次強調,“希望你不要接受不屬于你的東西。”

    以前,賀傲霜總將死掛在嘴巴上,賀初月快聽麻木了,也記住了她的教誨,若以后一個人在沈家,安靜地生活,不去打擾任何人,更不能攪到家族生意和財產繼承的斗爭里。

    賀初月僵硬地走到床邊,眼淚落在被子上,她趕忙用手擦干凈。

    她不在乎這些,更沒有資格去繼承,她只想見賀傲霜,因為她擅作主張答應聯姻,她們還在冷戰,還沒給她機會和賀傲霜解釋。

    “哭了?”賀傲霜笑了,“哭什么,沒什么好哭的,我遲早有這么一天。”

    如果直到去世都沒能見上一面,她會自責一輩子。

    她心里更不好受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不可逆轉,生老病死,是渺小的人生來就無法躲掉的。

    這是她霸占他們親情該付出的代價。

    真的到了房間門口,她失去推門的勇氣,靠在門框,想平復好情緒再進屋,卻怎么也收不住淚。

    說完,沈濯往旁邊挪動,賀初月沖向賀傲霜的房間,心里怕極了。

    賀初月如搗蒜般點頭,她也不貪圖不屬于她的東西,他們是賀傲霜親生的孩子,財產理應由他們繼承。

    她說:“以后可不能這樣,會被欺負的。”

    賀初月抬頭,眼前的顧管家短短三天蒼老了十歲,冒出不少白發。

    賀初月點頭。

    他們想瞞著賀初月,他偏讓她知道,要她切身體會一旦賀傲霜離開,她在沈家什么都算不上,任何人都能輕易拿捏她、輕視她、擺弄她。

    再不進去,她可能再也見不上賀傲霜最后一面。

    “小月?”賀傲霜虛弱地喚她。

    “爺爺不想你見奶奶的原因你也知道。”沈濯說,“我可以讓你進去,但希望你不要貪心。”

    賀初月額頭抵上賀傲霜的手背,眼淚簌簌落下。

    顧管家出門,看到賀初月縮在角落,走上前和她和聲悅色說:“四小姐,老太太剛睡醒,你要進門說說話嗎?”

    如今一個過去十多年,唯一對她好的人真的不在了,怎么可能不難受、不害怕。

    賀初月搖頭。

    賀初月上前握住她費勁抬起的手,緊緊的,試圖想要將她留下來。

    賀初月因為情緒激動,比劃的動作大了許多:我不會拿沈家任何東西,也不會接受母親給我的任何遺產。

    沈家的老宅由一棟主樓和四棟副樓連接在一起,占地非常廣,其他三棟分別是沈家老大老二老三住,大小是一樣的,賀初月這棟是賀傲霜后面吩咐人建的,比較小,適合她一個人住。

    小也是對比其他三棟副樓,她一個人住非常寬敞。

    沈家的人在討論怎么分財產,不知道會僵持幾天,她只能等。

    賀初月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燈火通明的主樓,陷入一瞬間迷茫。

    從未設想過賀傲霜不在之后的生活,她以后能去哪?

    “你也好意思說啊,不就多回家吃幾次飯,一家人都在餐桌上,怎么就成常和小月吃飯,你敢說,我聽都害臊。”

    大嫂咳了咳,說:“媽把名下財產分成三份,我們三家得到的是一樣的,媽也沒偏心哪個兄弟。珠寶男人們用不到,我們給女兒備著也行。”

    兩個女人的音量越來越高,吵得屋內全是她們的回音。

    三人面面相覷,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是嘛,打著送吃的名義來套話吧。”

    其他兩家也有女兒,接受了這個提議。

    “你空手來,也好意思說我啊?”

    “我們家月月聽得見,你們還大嗓門喊,是覺得沈老太太不在了,她一個孤女好欺負?”肖知言從不打太極,說話都是帶刺,字字句句往心窩扎。

    那一瞬間,似乎又回到十五年前風雪交加的深夜,她被送到孤兒院,站在門口,看著高高的鐵欄,對未來充滿恐懼。

    門后偷聽的賀初月壓根不知道她們說的珠寶是什么,母親確實收藏了不少珠寶,有的價值高達千萬,有的收藏起來純屬是因為喜歡,不值什么錢。

    一道男聲硬生地打斷她們,尾調微揚,譏諷的意味拉滿。

    又不是給她們要的,是送給孫女們,再合理不過。

    賀初月不會拿賀傲霜的任何財產,包括珠寶,這也是昨晚答應過她的。

    三人認出是賀初月的新婚丈夫,肖知言。

    她們也不是簡單人物,雖說是妯娌,為了自己小家的利益,明爭暗斗少不了。

    “大嫂二嫂好了,進屋就別吵了,會嚇到小月。”三嫂站在中間拉架,差點被兩位嫂嫂甩出去。

    “各位,你們在我們家客廳密謀不太合適吧?”

    “大嫂二嫂,媽現在狀態不好,就算我們追著小月問,她也回答不上來啊。”三嫂想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大嫂死鴨子嘴硬:“你以為誰都像你么?你一直惦記媽收藏的寶石項鏈,別以為我不知道。”

    聲音尖利,賀初月耳朵忽然被刺一下,耳膜鉆疼,似乎要裂開。

    賀初月聽出是肖知言的聲音,瞬間安心,也不躲了,悄悄地伸頭偷瞄樓下的情況。

    “你實話實說吧,是不是為了媽的珠寶來的?”二嫂叉腰問。

    恐怕連住在這棟小洋樓的權利也沒有了。

    “我常和小月吃飯,不整虛的。”

    一個嫂子她都應付不過來,更別說三個。

    賀初月躲在門后不敢出聲,假裝不在家。

    二嫂油鹽不進,懶得干耗下去:“行了三弟妹,你別裝老好人,你每次看到媽戴那副祖母綠耳墜,都不會眨眼了,想要就直說。”

    被當面揭穿,還是對方的長輩,臉紅到脖子,微微偏開頭,躲開肖知言的打量。

    “不知道小月用餐了沒,我送點吃的,不行嗎?”

    “我聽說小月回來了,來看看她,你來干嘛?”

    賀初月想了想,干脆躲起來好了,她不想和三位嫂嫂起沖突。

    ‘嘭’一聲,大門被暴力擠開,接著是吵架聲。

    她在屋內走一圈,緊張得心臟亂跳,得抓緊趕在她們上樓前找個安全的角落藏好。

    “二少你言重了,我們是她嫂子,她怎么會是孤女。”三嫂被推出來打圓場。

    肖知言哂笑:“是嘛?珠寶都是留給女兒的,那——算我們月月一份。”

    三人臉色黑一陣白一陣。

    “舍不得就不要裝大義。”肖知言越過她們往樓上走,“好走,不送。”

    賀初月躲回房間,認真聽外面的動靜。

    賀初月感覺自己聽錯了,看向唐慧敏半晌沒出聲。

    她不知道這句話對多少人說過,又或者梅清雪所說的只是個煙霧彈,但在唐慧敏的眼睛里,她清晰地看到了乞求和焦急。

    仿佛一把利刃閃過的寒光,生生刺入她的心口,叫她渾身木訥,只留那抹震撼震碎心尖多年前豎起的旗幟。

    “初月,你幫幫唐姐,行不行?”

    唐慧敏是她在這個行業的領路人,她圓滑卻重情義,性格張揚瀟灑,賀初月進HC這么久,從未見她如此放低姿態。

    僵持許久,她收回視線,最后也沒有問出口,但也沒答應。

    喉間干澀地像是被燒火棍劃過,分裂沙啞。

    她知道這件事非要她去完成,不然HC受到影響也會影響她。

    肖知言和她畢竟不是真的夫妻,當時去查他的資料都只寥寥幾頁,相關采訪更是少得可憐,再加上這段時間的相處,賀初月知道肖知言肯定不喜歡過度曝光,也沒資格強迫對方?。想著回家先試試他的態度,不行再另想它法。

    唐慧敏以為她不愿意,又磨了好一會兒才離開,留她自己坐在辦公室。

    窗外的天已經暗沉,城市的路燈點綴著,卻因為未全暗的環境顯得那抹燈光累贅。

    桌面的手機亮起,她看過去,肖知言的消息就在那里。

    [我到了,回家嗎?]

    第 29 章   love moon·029

    “今晚想吃什么?”賀初月上車后,主駕的人問道。

    系著安全帶的動作放慢,賀初月看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里吃,今晚我們出去吃吧。”

    肖知言沒意見:“去哪兒吃?”

    兩人去了上次那家火鍋店,在位置坐下后,賀初月試探問:“你和展翼的主編很熟嗎?”

    “不熟。”肖知言拿過她旁邊的杯子到滿水,再放卻是離她稍遠的位置,“在校方安排的一次采訪上見過。”

    她點點頭,思索著怎么旁敲側擊的開口,手上無意識去拿杯子就要喝,手背一熱,她看向手的主人。

    手背被壓著放下,指尖一空,杯子已經被對面的人接過。

    賀初月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了?”

    他視線落在賀初月那雙迷茫的眼睛,責怪的話忽地停在唇邊,他抿著,只道出一個字:“燙。”

    接到肖知言特助打來的電話時,賀初月正在帶著人加練。

    “賀小姐,很抱歉打擾您,”溫和的男聲彬彬有禮的問著,“方便告知一下您現在的位置嗎?”

    賀初月朝身后跟著她一起訓練的女生們比了個手勢,就往走廊盡頭走去,一邊走,一邊隨手扯掉橡皮筋,一頭黑色長發柔順散開,“我現在在華音,請問有什么事嗎?”

    心里有個不妙的猜測讓她不安,她還想說點什么,但電話里的溫和男聲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那賀小姐稍等,二少爺隨后會去找您。”

    “如果他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過去!”賀初月飛快的將委婉的拒絕說出口。

    出于某種無法言明的原因,賀初月并不想肖知言出現在舞團附近,更不想讓舞團里的人知道自己和他的關系。

    但助理顯然也做不了肖知言的主,只能遺憾的告訴賀初月,“二少爺已經在路上了,大概四十分鐘后到,麻煩您等一下。”

    聽出了他的為難,賀初月沉默了一下,垂下的眼睫顫了顫,最終還是輕聲說了一句,“好,知道了,我會準備的”。

    掛斷電話,賀初月望著走廊發了一會兒呆。

    這個時間,樓里其他練舞室人都走了,只剩不遠處屬于她的那間還亮著燈,長長的走廊往前延伸,黑暗蔓延,看不見終點。

    未知又危險。

    像肖知言。

    賀初月沒待太久,很快回去和文嘉她們宣布訓練結束,等確定她們都走了,她才快速的收拾好自己走出舞團大門,又特意找了個角落,靜靜站著等肖知言。

    肖知言到的比預計的快。

    在晚秋的涼風初初刮過,賀初月抖了抖脖子,將風衣已領衣領豎起來擋風時,透過衣領的縫隙,看到了從街頭一路炸到街尾的銀灰色邁凱倫。

    造型夸張的跑車像一條速度飛快的魚,猛然停駐,懸浮在她面前。

    賀初月咬了咬唇角,不是很想上這輛過分高調的車。

    然而駕駛座上的人卻沒什么耐心,見她踟躕,極快的按了兩下喇叭。

    車門緩緩升起,露出他濃黑的眉、漆黑的眼,沉沉看了她一眼后,克制的問,“怎么,還要我下車請你?”

    賀初月唇角緊抿,不敢再遲疑,不著痕跡的將風衣領子往上扯了扯,幾乎完全遮住那雙極具標志性的清冷眉眼后,這才飛快的跑上前,頂著周圍人明里暗里看過來的視線,低著頭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門迫不及待的關上,她自然也沒有看到,不遠處的人群里,有人舉著手機,咔嚓的拍下了她上車這一幕。

    很快,某個知名社交軟件里,一個標題名為《這就是芭蕾舞女演員的終極夢想嗎?》的帖子出現在首頁。

    開篇放的圖,儼然正是不久前發生的情景。

    照片上,身穿淺色風衣的女生高挑纖細又挺拔,雖然看不見臉,但一身氣質出眾,配合著不遠處華音門口的標志,身份呼之欲出。

    帖子里,博主用夸張的語氣描述著那輛全球限量的銀灰色超跑高昂的價格,又批判了一番拜金的社會現狀,帖子的最后,寫了一句引人遐思的話,“所以說,舞蹈生畢業后,都在做什么工作呢?”

    在以女性用戶為主的社交平臺上,他這爹味十足的一篇帖子自然是被女生們罵的狗血淋頭,但這人為了流量,竟然硬抗著不刪。

    不過,社交軟件上每天出現很多熱點,這個帖子熱鬧一兩天后,自然也淹沒在了層出不窮的新鮮事里。

    沒什么時間玩社交軟件的賀初月自然不知道這件事。

    實際上,被人惡意揣測帶來的傷害,遠遠不如此刻身側的人帶來的壓力大。

    極其拉風的銀色跑車繼續在街道上發出震耳爆鳴,一路引發無數人側目,但密閉的車廂里,卻詭異的沉默著。

    賀初月端坐在副駕駛上,目視著前方,一副對京市的街景很感興趣的樣子,安靜的扮演著聽話乖巧的情人。

    但眼角余光卻忍不住一遍遍看向旁邊。

    一上車,她就察覺到了肖知言的情緒不對。

    雖然此刻他臉上仍然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但賀初月依舊能從他微微下壓的鋒銳濃眉、繃的平直的唇角、愈發顯得利落的下頜角中,窺見一點他的心情。

    他在生氣。

    但賀初月卻不知道為什么。

    這種未知讓人不安。

    即便是那只隨意搭在方向盤上,骨骼分明的修長手掌,凸起的青筋也隨著時間越發明顯,這種不安也越發讓人焦灼。

    賀初月很想開窗透氣。

    動了動指尖,卻還是放棄了,只是悄悄的松了松豎起來的衣領。

    沒想到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舉動,也依舊招來了壓抑著不耐的兩個字,“別動。”

    說完,他好像是覺得自己的情緒太過外露,有飛快的補充了一句,“老實呆著,收好你的小心思,少搞小動作。”

    什么小動作?

    翻衣領嗎?

    這一刻,哪怕是神經緊繃如賀初月,也還是被迷惑擊中了。

    她緊繃著身體,依言不再動彈。

    但就算是她不動了,那股擾的肖知言心煩意亂的氣息也依舊沒有消失。

    賀初月掛了電話后出來的急,匆匆的洗完澡吹完頭發就出了門,身上都是混合了果香沐浴露后的獨特氣息。

    很香。

    尤其是在密閉的狹小車廂里。

    但偏偏她自己一無所覺。

    肖知言忍無可忍,干脆利落的停了車。

    跑車慣性讓毫無防備的賀初月身體猛然前傾,差點撲在車窗上。

    這一下,就算是再忍氣吞聲的人,也忍不了心頭火氣。

    坐穩后,她條件反射般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的話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肖知言,你開車能不能小心點!”

    熟悉的話,讓兩個人都沉默了。

    賀初月的腦海里,開始高二下學期剛開學時的畫面開始浮現。

    那個時候她和尚且年少的肖知言已經很熟悉了,少男少女時不時的找機會見面,即便嘴上不說,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因為他無底線的縱容,她被規矩死死壓住的脾氣也很有些見風就長,逐漸的學會了生氣。

    有一次,肖知言神神秘秘的忙活了好幾個通宵,靠著自學,用撿來的材料一點點的改裝了輛摩托車,在那群一起鬼混的少年中還是獨一份,實在拉風得不得了。

    從這一點來看,他的審美倒是十年如一日的沒變,穩定的一如當初。

    騎上那輛摩托車,肖知言自以為帥氣的來找她,興奮的邀請她一起體驗刺激。

    賀初月自然不肯。

    她怕疼怕死,更重要的是,嫌他的車丑。

    被嫌棄了,肖知言也不生氣,反而躍躍欲試的遞了一個臟兮兮的頭盔給她,拉著她就跨上了車。

    只開了一小段路,賀初月就在道路兩旁飛快變成線條向后掠去的夜景中尖叫的停不下來。

    肖知言大笑著停車,驚魂未定的賀初月也是像現在這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顫著聲音罵他,“肖知言!你開車能不能小心點!”

    “行行行,小公主,都聽你的。”

    肖知言無奈舉手投降,回去的路,是硬生生推著那輛改的張牙舞爪的摩托車走回去的。

    或許是年輕,也或許是那晚的風格外溫柔,兩個人在冬夜里走著,居然不覺得遠,也不覺得累。

    等把賀初月送到離她家不遠的地方,滿身意氣、桀驁不馴的少年才低下頭,看過來的漆黑瞳孔里,滿滿都是她,“怎么樣,初月,喊出來之后,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年少的賀初月聽的幾乎落淚。

    她也只是幾天前隨口向他提過一句,洛桑芭蕾舞大賽快要開始了,魏嵐替她報了名。

    她沒說的是,即便以賀初月的天賦和苦練出的技術,洛桑奪冠早已是板上釘釘,但魏嵐依舊焦慮的不行,和老師商量后,停了她的文化課,將舞蹈訓練量翻了倍。

    母親的焦慮,讓賀初月壓力很大。

    很累,也很疲憊。

    沒想到,眼前的少年將她的一切變化都看在了眼里,又悄悄的熬夜改裝,就為了能在她稍微有空的時候,帶她出來兜兜風。

    雖然那輛車真的很丑,二月的晚風很冷,但那天晚上的少年卻很暖,很耀眼。

    那雙盈滿笑意的好看眼睛,賀初月記了好多年。

    但現在,那雙眼睛雖然依舊倒映著她的影子,但卻失去了笑意,形狀好看的雙眼皮微微撩起,完整露出下面深邃的漆黑眼瞳,定定的看著她,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不說話,密閉空間里的沉默便格外讓人難捱。

    賀初月臉上惱怒的表情定格,逐幀變成了尷尬和無措。

    用力咬著唇內側嫩肉,賀初月纖長的睫毛快速撲動,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蝶,她不安的動了動腳尖,小聲補充了一句,“我是說,安全第一。”

    一直面無表情看著她的人原本平直繃緊的唇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帶著冷意的笑,他傾身湊近,寬闊肩膀帶來的壓迫感如有實質,賀初月本能的往后退,直到后背緊緊貼上車窗。

    避無可避。

    肖知言的視線落在她那張不足巴掌大的蒼白小臉上。

    她有一頭黑直柔順的長發,平時光滑又蓬松,但今晚許是出來的急,她的頭發沒完全吹干,漆黑的鬢發濡濕,沾在雪白臉頰上,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對比格外明顯。

    而洗過澡后帶著熱意的潮氣從微微敞開的風衣領口緩緩蒸發,那股讓肖知言心生燥意的清淡香氣也隨之而來,無處不在。

    肖知言的目光落在她不小心露出的那截白皙纖長的脖頸,喉結不住上下滾動。

    在賀初月緊張的眼神下,他慢慢伸手,執起散落在她胸前的一縷濕發,不疾不徐的湊到唇邊聞了一下,終于悠悠下笑開了

    “賀小姐,你這么說,是想和我重溫舊夢嗎?”

    “沒。”

    她轉過去,見人背對著她索性也沒再動,只問:“那你記得大食堂旁邊總有橘貓和三花打架嗎,橘貓每次打不過,還各種丑照。”

    肖知言目光軟了軟,啟唇:“記得。”

    賀初月像是挖通了什么,難掩興奮,又問:“那你記得體育學院有個男生跑到化學系找系花告白,結果被系花五大三粗的男朋友嚇地連滾帶爬跑回去的嗎?”

    當時這件事還在學校引起不小的后續笑料。

    體育學院的男生還為了這次告白提早就在京大的論壇預熱,約定好時間地點后不少人前來圍觀。

    賀初月記得,當時評論出點子的、攛掇直接求婚的不在少數,但愣是沒有一個人告訴他系花有個肌肉型男友

    當時不少人直播、錄視頻,還有人把他最后落荒而逃是的照片做成表情包,用在各科老師掛科前的群聊里,求放過。

    往事涌上心頭,賀初月笑出聲,肖知言背對著她,唇角因為她的繪聲繪色早就繃不住,現下也隨著她蕩開笑意。

    “記得。”

    一瞬靜默,賀初月嘴角的笑慢慢消失,她遲疑地看著眼前的人,握著被子的手已經出了薄薄一層汗,道:“那你記得黃鈺茗嗎?”

    第 30 章   love moon·030

    “她是誰?”

    男人的身形動了下,衣料摩擦時,她忽然閉上眼,語氣也是不自然的繃緊。

    她提醒:“你大一開學的時候幫她提過行李箱。”

    “沒有。”

    賀初月眼皮一顫,仍是沒睜開,“沒提過?”

    “沒有這件事,也沒這個人。”

    “你騙人!”

    賀初月將那支箭保存了起來,放在玄關處當裝飾品。傍晚時分,她從莊縛青那要來了肖知言的聯系方式,他的微信頭像極為簡約,是一只坐在草坪上的捷克狼犬。

    從光滑的毛發和矯健的肌群不難看出,這只捷克狼犬被養得很好,黑亮的瞳珠保留著原始的攻擊性,不似尋常家養時透露出的卑順。

    市區內的烈性犬種類禁養名單很長,捷克狼犬也在其中,想來也是單獨辟了處幽靜的莊園,才能有足夠的場地和空間馴養。

    披在肩側的軟巾順著柔滑的肌膚向下滑,察覺到一陣涼意,賀初月正打算關掉圖片,這才注意到左下角黑黃相間的斑點,約莫也是一種動物。

    虎斑貓?亦或者花豹?

    可惜圖片里暴露出的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通過社交圈頭像往往可以判斷出對方大致的個性,不過越是位高權重的人,也就越善于偽裝,賀初月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去分析,只是意外,肖知言竟然喜歡養寵物。

    當然,他的寵物也如主人一般,充斥著危險,野性,兇戾。

    拒人于千里之外。

    賀初月指尖翻飛,在好友申請備注里留下兩個字——“還債”,剛發出申請,系統彈出提示:【由于對方隱私設置,你無法通過名片將其添加至通訊錄】?不過想想又覺得還是算了,狗是忠誠性極強的動物,要是她三分鐘熱度過了,不想再繼續養了,對它不公平。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緣聚緣散,都能寬慰釋懷,動物卻很難,有的甚至一生只認定一位主人。

    “阿初阿初,入夜在甲板上有焰火表演!聽說肖夫人贊助了千尺玉,足足上百發呢,要不今晚別走了!”

    正窩在太空艙座椅上刷手機的莊晗景忽然興奮地蹦起來,晃著賀初月的手臂,以至于她手抖,不小心點了添加好友的按鈕。

    下一秒,系統自帶的聊天界面彈出來。

    [你已添加Abyss,現在可以聊天了]

    [Abyss:?]

    賀初月不信邪,又用手機號搜索了一遍,仍舊是同樣的結果。

    禁止搜索,也禁止名片添加。

    也就意味著,能夠在肖家太子爺好友列表的人,都是來自于他紆尊降貴地主動添加。

    難怪莊縛青毫不猶豫地將肖知言的微信推過來,估計也是存有幾分想看她吃癟的心思。

    她摁滅手機,不再看微信里接二連三冒出來的群消息。

    她起了一點惡劣的玩性,沒有向他攤開牌面。

    “我才來京市不久,也就是跟著晗景來見世面,感受一下城市的繁華。”

    莊晗景氣喘吁吁地趕過來時,正巧聽到這幾句,表情登時變得古怪。

    賀初月轉身牽住莊晗景,晃了下她的手臂。

    兩人一起長大,賀初月什么心思,莊晗景瞟一眼就明白了。

    盡管搞不明白賀初月葫蘆里在賣什么藥,莊晗景還是配合地笑,“知哥,阿初她性子比較直,要是說錯了什么話沖撞了您,您別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這份言論有沒有騙過肖知言,他眸色平靜,反應也很淡。

    “我還不至于跟小姑娘計較。”

    雖然小他五歲,但賀初月的確算不上什么小姑娘,小霸王還差不多。

    所幸肖知言沒有想到那邊去。二十分鐘前,宴凜推來了肖知言的微信。

    該不會是為了等她主動加好友,特意取消了那一大堆申請限制吧?

    賀初月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她一時興起,想用壞心思逗逗他,故意讓他幫她拉上晚禮服側腰后拉鏈,他冷著一張臉,將周遭的空氣都凍得僵硬幾分。其實那時,她已經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出乎意料的是,他明明看穿了她的企圖,仍舊清醒著自投羅網。

    肖知言的指腹很燙,哪怕克制著保持著紳士,掌心未曾觸及過她的肌膚半分,隔著那層單薄如蟬翼般的布料,存在感仍舊十分鮮明。

    大概是從未有人向他提出過這樣的要求,肖知言的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可以帶有一點不自知的粗暴,讓人輕易便能聯想到,像他這樣骨子里都透著強勢、傲慢的男人,陷入欲望的漩渦時,會是怎樣的強勢、掠奪。

    氣氛升溫到最意亂情迷之際,賀初月匆忙逃離,連聲肖肖都沒來得及道。

    戛然而止才讓人回味悠長。

    對彼此而言皆是。新的電話打進來,肖知言看了眼,說:“和國外客戶有視頻會議,你先睡。”

    “已經休息了,有事明天親自給她打電話說。”

    電話另一端噤了聲。

    “我說的不是實話?”他笑著逗她,“哪句、哪個詞錯了?”

    事發至今,她沒有接到任何一個電話和一條短信,也不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折騰一整天,賀初月困了,房間只剩下她一人,不再繃緊神經,躺下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聽完肖知言的話,后知后覺她心空缺的那塊是什么。

    “睡好,被子里悶。”肖知言將被角掖好。

    很明顯睡過的痕跡,但上面沒有任何溫度,肖知言應該是回房休息了,但又在她醒之前離開了。

    安排什么她去做就好了,也沒什么損失不是嗎?

    起先有點失落,漸漸的,對此麻木了。

    因為不會說話,不能參與討論,更發表不了想法,大家習慣性忽略她的意見,全都直接安排,她只需要接受結果。

    對面賀傲霜臉色很差,不停地干咳,問她:“昨天沒給肖二添麻煩吧?”

    “這是你們和她的事,我不干涉,也做不了她的主,不必對著我說好話。”

    “妞妞,就算你們結婚了,你也不能給他添麻煩。”賀傲霜說,“以后到了江都肖家也是,乖乖做到你該做的,不能總麻煩別人。”

    早上九點,賀初月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記憶和昨晚對接上,先去看身邊的位置。

    賀初月指了指電話,提醒他專心。

    賀傲霜的電話打進來,賀初月惶恐接通,在鏡頭面前垂下頭。

    電話內容引起她的注意,又往外挪一點。

    聽得出,是在給她撐腰。

    往前十五年,她在沈家要做的是言聽計從,往后去到肖家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賀初月抿唇不說話。

    賀初月蜷起被子,用行動拒絕回答。

    “你知道就好,藏都條件差,你身體受不住,明天回京北。”賀傲霜說一不二,“我讓顧管

    賀傲霜苦口婆心說:“媽說這些都是為你好,你也不想被人厭煩吧。”

    賀初月睡的位置離陽臺近,裹了裹被子,露出半顆腦袋。

    賀初月點頭。

    “周教授如果沒事我先掛了,夜深了,我們夫妻也是要休息的。”肖知言說完掛斷。

    賀初月往被子里拱了拱。

    賀初月眼睛蒙在被子里,看不到此刻肖知言的表情,只能從語氣判斷他的情緒。

    肖知言的回答很不客氣,甚至有些輕蔑。

    賀初月: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回想起險些吻上去的那一刻,賀初月怦然的心跳隱有復蘇之意,她還沒想好怎么回復,于是將手機切回主頁,指尖輕輕收緊,狀似不經意的回莊晗景:“哪位肖夫人?”

    “肖知言他媽呀,也是肖硯庭第三任妻子。據說是情人上位,把原配逼到凈身出戶,網上都快扒爛了。”

    莊晗景作為十級互聯網沖浪選手,這些八卦信手拈來,“每次現身不是曬超大克拉數鴿子蛋,就是曬稀有皮包。而且超級勢力,聽說篩選兒媳的標準是必須門當戶對,少一點都不行。”

    沒有了身份的阻礙,賀初月就像是藏匿在暗處的獵豹,連神態都變得松弛月多。

    肖知言又接了個電話,一位身高腿長的年輕男人疾步走來,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看樣子應該是他的特助。

    能夠成為太子爺身邊的特助,處事必然滴水不漏,向莊晗景和賀初月表達完歉意后,肖知言準備離開。

    通體漆黑的勞斯萊斯已在樓下備好,隨時等待著。

    肖知言一行人走的是電梯,賀初月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從樓梯通道趕過去,在他傾身上車前,驀然叫住他。

    “肖先生。”“不是吧!你在底下跟肖知言說了那么久的話,竟然沒有提出把殘卷買過來?”

    莊晗景對她今晚的這種操作非常不解。

    回到包廂后,賀初月也沒了繼續參加拍賣會的性子,讓主廚提前將餐品上齊,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幾支盛得正艷的芬德拉插在銅瓶中,氛圍感很濃。

    “不是買,最多也就是借過來看看。”

    “當然,我沒提這個訴求。”

    賀初月順手拍了張照片,不疾不徐地給她倒了一點紅酒,“寶貴的時間只有隨心所欲地浪費,才能體現它的價值。”

    莊晗景沒談過戀愛,就連dating都是賀初月在背后當軍師,對于那些你進我退的曖昧推拉技巧一竅不通,也聽不明白,不過苗頭還是能看出來一點。

    “真看上肖知言了?”

    賀初月從不在莊晗景面前避諱心思,“倒也算不上。就是覺得他一身傲骨跟我犯沖,讓人想折碎。”

    賀初月的確很喜歡肖知言這款,不過兩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初也沒想過主動招惹,現在最多算感興趣的階段,打發時間而已。

    莊晗景接受能力良好,既然該提醒的話都說了,也沒必要掃興,反正不管發生什么,她都站姐妹。

    不過就是可惜了傅斯年這根好苗頭,她還挺磕清冷外交官cp的。

    “別人隱瞞家世,是怕對方只惦記著背景后的資源,肖知言跟你家門當戶對,干嘛搞這么麻煩。”

    熟悉的嗓音讓肖知言腳步微滯,轉身便看到她因呼吸不穩而起伏的胸骨。

    賀初月的皮膚很白,身形纖薄,胸前的弧度卻很飽滿,昳麗的臉上泛起一層酡紅,在夜色下分外動人。

    即便狼狽,也美得驚艷。

    似乎是有話要說,柔軟的紅唇微張。

    她不像是會欲言又止的個性,此刻大概只是還未緩過來。

    肖知言想不到她竟會為了追上他,穿著七厘米的高跟鞋,從樓梯一路下行。

    誰都知道,他不會為了任何意外推遲行程。

    此刻竟破天荒地給了她特權,他抬眸朝她看來,低沉的黑眸侵染著夜色的冷冽,“我只給你三分鐘的時間。”

    或月是覺得這份妥協顯得仁慈,會給她一種他可以被隨意沖撞和冒犯的錯覺,他冷聲補充。

    “但沒有下次了,賀小姐。”

    在座位上坐下的肖知言,眼睜睜看著十分鐘內近千人的觀禮堂坐滿了人,一時無言,段澤明卻洋洋得意,“我說什么來著,是不是座無虛席?”

    他解釋:“這場活動是學生自愿觀禮,結果沒幾個人來,給宣傳部的老師急得團團轉,現在可感謝我呢哦,還有你。等晚上聚餐你也來吧,他請客。”

    肖知言和看來的宣傳部主任對上眼,對方沖他豎了個大拇指便進了后臺,抿唇。

    想起今早賀初月似乎情緒不高,他直接做了決定,預備起身:“既然人都到了我就先走了。”

    “別呀,聽聽吧,是講性教育和情侶相處的,你和賀初月之前異國戀又聚少離多,多聽聽總是沒壞處。”

    見肖知言坐下了,段澤明笑嘻嘻的,拿過手機給宣傳部主任發微信:[人我給你留下了,辛苦費五十和晚上請客別忘了!]

    “”

    一個多小時的講座到了最后的提問環節,肖知言看了眼時間想走,正巧某個學生的問題讓他止住念頭。

    “老師您好,您說戀愛要三觀一致才能長久,那我想問的是,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穩定,但我發現我們某些理念不合,這樣我們還有以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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