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金雀 佛兵天將
目送鐵扇公主離開后, 柏鳶目光移到她喝過的水杯上,想起她急切的神態,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不安。
柏鳶起身來到窗邊, 伸手推開半張的窗戶, 夕陽完全下墜, 屋外只余黯淡燭火。
深吸一口氣后,柏鳶轉身回到桌邊坐下。
不會出事的。
是她在杞人憂天。
柏鳶端起水杯,低頭去喝時,卻發現里面沒有水。她放下杯子,心里的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 像是在預兆有什么不好的事發生。
“扣扣”的敲門聲響起,適時打斷了柏鳶纏繞在心間的一團線。
她推開門, 入目是店小二那張殷勤的笑臉,“姑娘, 樓下有人尋你。”
“是什么人?”
“是一位長相好看的小公子。”
柏鳶認識的人不多, 男子則更少,在人間的話,除了哪吒也就只有他了。
若是哪吒, 他肯定直接走窗戶, 才不會找人通報。
柏鳶從木梯緩緩走下,腳步輕緩,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一樓中央的扶梯處, 正靠著一位身著黑紅勁裝的少年,在燭光的映照下, 他的背影顯得有幾分暖意。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少年緩緩轉頭,在看見她的瞬間, 他的眸中劃過明亮光彩,笑意隨之蔓延在他整張臉上。
“小柏。”
看著他那張明亮親切的笑臉,柏鳶嘴角微微翹起,眉眼彎彎對他招手。
約莫是見到熟人的緣故,原本蔓延在她心頭的不安隱隱退了些。
“怎么找到我的?”
目視少女抵達身側,紅孩兒這才笑著道:“小柏之前不是說我們很有緣分?現在不就是嗎?”
柏鳶輕笑,“是這個理嗎?”
許久未見她的笑容,再次相見時,紅孩兒只覺得心跳快的異常,目光根本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分毫。
強忍著看她的欲望,紅孩兒移開視線,落在她輕盈飄逸的綠色裙擺上,小聲道:“其實是母親她給我傳的消息,說你在火焰山。”
“我想也是。”
紅孩兒又沒有在她身上放監控,怎么可能隨時隨地知曉她的位置。
倒是哪吒
柏鳶搖頭,將腦海里多出的人影甩了出去。
她重新看向紅孩兒,一開始的驚喜褪去,剩下的只有慌亂。
原文里神佛圍剿牛魔王時,紅孩兒已經皈依佛門,并未摻和進此事。如今他不僅沒有成為善財童子,還來了火焰山。
牛魔王與孫悟空的對決驚天動地,自然會引起紅孩兒的注意,那時由她所引起的蝴蝶效應,會不會造成更差的結果?
柏鳶抿唇,不由握緊拳頭。
紅孩兒剛想好如何挑起小柏聊天的興致,一抬眸就見她咬著唇,臉色蒼白的嚇人,他一時什么都忘了,慌忙道:“小柏,你怎么了?”
少年略帶急切的聲音喚回了柏鳶的理智,看著紅孩兒擔憂的表情,她輕輕笑了笑,“我沒事。”
偏偏原本還算善解人意的紅孩兒此時一改常態,他目光嚴肅的看向她,“小柏,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煩?”
柏鳶再次搖頭。
她沒遇上麻煩,反而是他遇上了麻煩。
原本這一回是牛魔王去西方皈依佛門,鐵扇公主最終修成正果,可如今因為她的緣故,遠在號山的紅孩兒也來了,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看著父母被欺負。
就算紅孩兒再厲害,如何能抵擋諸天神佛?
柏鳶心跳的更快,半晌也想不出一個完美解決之法。
“小柏,你”
紅孩兒剛開了口,就見小柏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道:“隨我來。”
雖弄不清狀況,但紅孩兒還是聽話的跟了上去。
一出客棧,柏鳶腳尖一點,整個人便如鳥兒一般輕盈的飛離地面,紅孩兒見此也飛身跟了上去 。
注意到她駕云前往的地方,紅孩兒既驚喜又疑惑,“西南方?難不成小柏要去翠云山?”
柏鳶頷首,她落在紅孩兒身側,滿臉認真,“紅孩兒,你相信我嗎?”
她的目光堅定,眼睛清澈明亮,仿佛映著天光的湖水,透著一股堅定與執著。
紅孩兒連忙頷首,語氣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我永遠相信小柏。”
這話有些沉重,但落在柏鳶耳里卻格外動聽。
她抿了抿唇,隨即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明亮眼睛望著他,道:“你現在就回翠云山,讓你的母親將芭蕉扇借給孫大圣。”
此番劫難因芭蕉扇而起,所以想要解決,必須交出芭蕉扇。
紅孩兒不明所以,“那潑猴在這里?”
柏鳶頷首,看著眼前的少年,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我本不想摻和進來,可我”
不想看到紅孩兒走向毀滅。
在離開客棧時,她腦海里都是哪吒被游奕靈官叫走的畫面,他定然是去接玉帝的旨意了。
以哪吒他對紅孩兒的仇恨值,他絕對不會對他們留手。
一想到紅孩兒可能會死,柏鳶心里就急的團團轉。
就在她加快速度時,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被迫停下。
紅孩兒拉著她的手,在瞧見她慌亂緊張的模樣時,突然輕笑出聲。
“紅孩兒,你不要”
“小柏。”紅孩兒出聲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少女變得茫然的眼神時,紅孩兒爽朗一笑,道:“在知道孫悟空來了時,我大概知曉你的意思了,不過,小柏你是神仙,這么幫我這個妖怪,會牽連到你的。”
“我知曉小柏關心我已經足夠,其他的就交給我好了。”紅孩兒放開她的手腕,在她怔愣的注視下,繼續道:“小柏先回去吧。”
柏鳶眼中光芒閃動,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你可知曉來了多少神佛?”
“無論多少,我都不需要小柏幫我。”
這是他們家里的事,小柏有這份心他已經足夠觸動,他不可能讓小柏去為他犯險。
紅孩兒嘴角輕揚,露出明朗笑容,他道:“我要回翠云山了,小柏也早些回去休息。”
柏鳶忽地也笑了,只是笑的很是苦澀,她反問:“你真的認為,我能放心離開?”
就算她再膽小再無用,也不想看見朋友去送死。
“你父親會被帶往西天領罰,你母親不會受到牽連,但你若去了”柏鳶聲音微顫,道:“會死。”
“就算萬幸不死,你也會與你父親那般,被渡往西天。”
原來紅孩兒能成為善財童子,可因為她自顧自的插手,可能會引起更壞的結局。
若紅孩兒真死了,她會愧疚一輩子。
聽了她的話,紅孩兒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大笑出聲,開玩笑似道:“去西天的話,還不如去天庭,那樣還能常常和小柏見面呢。”
這話半真半假,他與小柏仙妖殊途,他連見她一面也困難,如何能真正與她修成正果?
這也是紅孩兒一直不愿告訴她心意的原因之一。
在和小柏分別的時日里,他除了修行外,偶爾也會想,若他也成了神仙,是不是就能一直與小柏待在一起?
只要能看見小柏,就算永遠是朋友也無謂。
望著紅孩兒逐漸遠去的決絕身影,柏鳶在原地停留半秒,轉身返回了天庭。
一路穿過南天門、彤華宮、烏浩宮、南極院最終來到月老宮
翠云山
鐵扇公主匆匆趕回芭蕉洞時,一眼便瞧見上方祥云滿空,瑞光滿地,佛兵天將暗暗逼近。
看著牛魔王回府時的狼狽模樣,鐵扇公主當場落下淚來,“大王,不如將扇子給那猢猻,叫他們退兵吧。”
他們就算在人間再強,又如何抵得過諸天神佛。
牛魔王冷著臉拒絕,重新拿上兵器后出去,剛走出來,就見豬八戒拿著釘耙筑門,牛魔王舉劍砍他,豬八戒用釘耙迎接,被劍擊退幾步。
就在豬八戒即將摔倒時,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背,待他站穩后,師兄便提著金箍棒打了上去,金頭揭諦、六甲六丁、護教伽藍等皆來相助。
五十回合后,牛魔王不敵敗陣逃走。
往北走,有潑法金剛阻止。
眼瞧著孫悟空、豬八戒、眾神追了上來,牛魔王連忙向南逃去,又被勝至金剛攔住。
牛魔王手腳一軟,向東而行,大力金剛攔在前方。
最后向西而行,被永住金剛嚇退。
看著四面八方的佛兵天將,牛魔王心驚膽顫,悔之晚矣。
偏偏這時孫悟空趕來,牛魔王連忙駕著云向上而行,卻見托塔李天王與哪吒三太子帶著巨靈神、魚肚藥叉等正攔在空中。
牛魔王急了,搖身一變成了只大白牛,使兩只鐵角去攻擊李天王,李天王提刀去砍。
孫悟空落在云上,正想與哪吒打個招呼,就見他一臉陰郁的看著與李天王作戰的大白牛,嘴角揚起淺淺冷笑。
誰又惹到哪吒了?
他來到他身側,與他一同看著,道:“這廝神通不小,又變作如此模樣,這可如何是好?”
哪吒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我有法子。”
孫悟空連連頷首,與那廝打了斷斷續續打了好幾日,他還真不想再和他打了。
哪吒望了眼地面千丈有余的大白牛,抬手間身形暴漲,變作三頭六臂之相,飛身跳到牛魔王的背上,用斬妖劍往他頸項上一揮,瞬間將他的牛頭斬下。
李天王見此,連忙收了刀離開。
原本被砍掉的牛頭再次長出,口吐黑氣,眼放金光,哪吒又砍,牛頭又冒出來。
一連十來下后,哪吒將火輪掛在牛角上,隨即吹其真火,將牛魔王燒的張狂哮吼,搖頭擺尾。他正要變化脫身,就見云上的李天王舉起照妖鏡照住他的本象,讓他不能移動,無計逃生。
牛魔王連忙求饒,“三太子莫傷我性命,我愿皈依佛門!”
哪吒不為所動,看著被真火灼燒牛魔王嘴角劃過一絲笑意。
云上的孫悟空道:“既然如此,快把芭蕉扇交出來。”
牛魔王忍著痛,大聲道:“芭蕉扇不在我手上!”
就在孫悟空打算讓哪吒先放開牛魔王時,不遠處突然閃出一道紅色身影,一桿長槍直直向著哪吒的腦袋襲去。
哪吒躲開長槍,在看見來人時,他從大白牛的身上跳了下來。
“孩兒,你、你怎么來了?”
牛魔王大驚失色,看見兇神向兒子襲去時,趁著李天王的照妖鏡有所松動,他立刻變回人形,擋在了紅孩兒的面前。
在看見哪吒對孩兒的殺意后,他顧不上疼痛,伸手擋在他面前,“三太子我愿意教出芭蕉扇并皈依佛門,圣嬰他與此事無關。”
“父王你讓開,我才不會怕他!”
紅孩兒也不是第一次見他了,這不要臉的神仙,天天纏著小柏,仗著自己厲害就欺負她。
“圣嬰,你”牛魔王拉住紅孩兒的胳膊,阻止了他的行為。
他們被諸天神佛圍剿,顯然不是比誰更厲害。
哪吒收了三頭六臂的神通,恢復了正常大小,他目光陰沉的落在擋在紅孩兒面前的牛魔王身上,出聲道:“讓開!”
牛魔王還想多說什么,就見紅孩兒一把推開他,“父王,你走。”
牛魔王被沖動的兒子氣的心肝痛,除了兒子還在這,這里漫天神佛,還不由天羅地網,他往哪里走?
偏偏還不等他反應,兒子已經和三太子打了起來。
兒子的本領他知曉,就算對上哪吒沒有優勢,顯然也不會立刻被打敗。
念此,牛魔王向著芭蕉洞趕走,對著里面大喊,“夫人,快拿芭蕉扇!”
聽見熟悉的聲音,鐵扇公主松了口氣,換上素衣,捧著扇子出來了。
等鐵扇公主看到紅孩兒身影時,頓時雙眼通紅,哭出了聲。
“夫人,你怎么了?”
“怪我,都怪我,我怎么就把紅孩兒叫回來了。”
她當時真是腦子糊涂了。
“無事,我們只要交出扇子,定能保住身家性命。”
鐵扇公主頷首,連忙捧著扇子跪在眾神仙的面前,大聲道:“望菩薩饒我一家性命,愿將此扇奉與孫叔叔。”
孫悟空飛身而下,接過她手里的扇子,正當他欲離開時,鐵扇公主抓了他的衣袖,“孫叔叔,紅孩兒他”
順著鐵扇公主的視線,孫悟空看見了空中打架的兩人,暗叫不好。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他現在去插手,不得被哪吒恨死。
雖然紅孩兒的三昧真火克他,但那不克哪吒啊,落敗是早晚的事,那哪吒指定不會放過他。
可紅孩兒是小柏的朋友,他若不管的話,小柏知曉好朋友沒了,一定會傷心死的。
考慮到小柏的心情,孫悟空憂的跺腳,半晌后,他下定決心。
為了報答小柏她在號山的相助之恩,他就算得罪了哪吒,也要救下紅孩兒。
眼瞧著哪吒下了死手,紅孩兒也有落敗之象,孫悟空提起金箍棒,蓄勢待發。
忽地,天邊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三太子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位慈祥的白發老者匆匆而來。
孫悟空見此收起金箍棒,走到他面前,“老頭,你怎么來了?”
哪吒動作不停,舉著斬妖劍往紅孩兒腦袋上砍。
鐵扇公主與牛魔王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奔向紅孩兒,而去與月老敘舊的孫悟空也沒想到哪吒不按常理出牌。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纖細的綠色身影從旁邊冒出,擋在了紅孩兒的身前。
哪吒瞳孔微縮,舉起的劍驟然停在半空中。
柏鳶突然出現,把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尤其是月老,連忙跑到徒兒面前,見她脫力倒下,連忙伸手攙扶她,檢查她沒有受傷后,才不贊成道:“小柏,你真是太沖動了!”
若不是三太子收劍快,她知道會有什么結果嗎?明明平日那么謹慎膽小,怎么有這么大的膽子?
回想起剛才的死亡威脅,柏鳶渾身發涼,腿也軟的不像話。
面對師父關切的指責,她對他搖搖頭,小聲道:“師父,我無事。”
她好歹也是神仙,哪吒不會殺同僚,而且他也不會殺她。
可剛才的情景,她不出現的話,哪吒就真要把紅孩兒殺了。
柏鳶努力平復心跳,因害怕導致的腿軟也有所好轉。見她無事,月老才松開了攙扶她胳膊的手。
“小柏,你膽子太大了,要是哪吒沒收住手,你可要被他送到地府去了。”孫悟空也跳了出來,臉色不見平日里的溫和。
柏鳶垂眸,“抱歉,讓大圣擔心了。”
孫悟空來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快去看看哪吒,老孫看他快要炸開了。”
再不去哄哄哪吒,他擔心哪吒做出什么傷害小柏的事來。
柏鳶搖頭。
她也很生氣。
哪吒他口口聲聲說喜歡她,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感受與想法,他明明知曉紅孩兒是她在乎的朋友,他卻偏偏要殺他。
世上哪里會有這樣的追求者?
做朋友她可以接受哪吒的各種小毛病,但若要走到親密戀人這一步,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他那樣的性子。
她也沒有被監視、被限制行為的愛好。
看著固執的小柏,孫悟空嘆了口氣,他來到月老跟前,轉移話題道:“小老頭,你怎么突然下凡來了?”
第52章 小蓮藕 喜歡
經孫悟空這一提醒, 眾人再次齊齊望向月老。
雖作為掌管人間姻緣的媒神,但月老卻極少親自到人間,如今不僅來了, 還阻止三太子伏妖, 此事顯然出乎常理。
趁著眾人的注意都在師父身上, 柏鳶轉身蹲下,看向身受重傷卻神情恍惚的紅孩兒,小聲叮囑道:“待會我師父說什么,你都不要反駁,知曉嗎?”
紅孩兒此時已經完全怔住了, 之前還縈繞在身上的疼痛盡數消失,他只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炸開, 溫暖又酸澀。
小柏舍身救他
見他不說話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柏鳶再次輕聲喚他。
紅孩兒這才如夢初醒, 明明受了傷姿態狼狽, 但他的眼睛卻亮的驚人,嘴角也高高揚起。
柏鳶:“”
他這幅模樣顯然沒聽見她之前說了什么,柏鳶再一次輕聲重復。
紅孩兒連連頷首, 牽連到脖子上的傷口讓他咧嘴吃疼。
別說小柏讓他聽他師父的話, 就算小柏現在讓他給她師父擋刀,他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紅孩兒在她的注視下微微垂頭,掩去已經開始發熱的臉。
小柏她為了救他不顧一切, 她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他?
相比起這邊的其樂融融,不遠處的哪吒目光陰冷的望著那兩道身影, 手中的劍柄也因他用力而微微發顫。
哪吒的目光死死鎖在綠衣少女身上,眼底暗火燃燒,灼熱又冰冷, 而憤怒過后,又是一陣刺痛,嫉妒如毒蛇一般吞噬著他的理智,讓他想要沖上去一劍刺死礙眼的人。
就在哪吒想要行動時,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微微側眸,是李靖。
“孩兒,冷靜些。”
對于哪吒與紅線仙子之間的傳聞,他也聽在耳里,記在心上。
千年的相處時光,李靖知道他是個不服管教的性子,非大事上也不想去管教他。
但現在漫天神佛都在,哪吒要是沖動鬧出什么事,他們一家還要不要面子了?
哪吒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目光也愈發陰沉駭人。
就在這時,綠衣少女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身形一僵,走回月老身側時瞟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她便迅速移開目光。
月老拍了拍小徒弟的手,示意她放心后,這才看向紅孩兒,開口道:“我月老宮暫缺一位童子,你可愿意來?”
月老之前從未想過去收一位妖怪出身的童子,但小柏頭一回求他,他本就因清安之事對她有所愧疚,所以在她提后,月老幾乎沒有過多思考便同意了她的請求。
他在心底嘆氣,他原看好的小鳥們搭檔破裂,成了小鳥小牛搭檔了。
月老這話一出,不僅眾人驚訝,就連紅孩兒也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迫不及待頷首同意。
他對當神仙童子沒興趣,但這位是小柏師父,他跟了他
也就是跟了小柏。
李靖率先蹙眉,上前道:“月老,此事是否太過兒戲,他可是妖怪,如何能去往天庭?”
“天王此言差矣,紅孩兒雖性情剛烈,但內心純凈,又熟悉凡間,之后下凡行走也方便。”月老捻了捻胡子,模樣認真,“陛下許我隨意挑選童子,想來就算是妖怪他老人家也會同意。”
見月老搬出玉帝,李天王也不在說什么,說到底這事也與他無關。
就在李靖打算收兵回天時,卻發現還算冷靜的哪吒收起斬妖劍,朝著紅線仙子的方向走去。
李靖大驚失色,也顧不上收兵,就怕兒子突然發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一個箭步閃到哪吒面前,“孩兒,你可還記得正事?”
助孫悟空過火焰山的目的已完成,他們應該處理后續與回去復命。
“讓開。”哪吒眼也不抬,語氣平靜的詭異。
李靖心底暗罵不孝子,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慈父姿態,“勿要忘了世尊的叮囑。”
哪吒腳步一頓。
其他神佛見事情塵埃落定,紛紛退場,其中以四大金剛最先離開。
月老視線在三太子、小柏、紅孩兒三人身上來回穿梭,最終停在了小徒弟的身上,道:“我們也該回去了。”
柏鳶搖頭,對他道:“我還未牽上何曉英與楊玉舟的紅線,等完成后再回去。”
她如今已鋪墊的差不多了,最多半
月,她就能促成這段姻緣。
月老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劃過一絲贊賞與欣慰
翠云山仙妖一戰,以牛魔王被哪吒牽往西方、紅孩兒被月老帶到天庭、鐵扇公主獨自留守落下帷幕。
神佛一散,原本熱鬧非凡的翠云山沉寂下來。
孫悟空拿著芭蕉扇飛往火焰山扇了三下,一扇熄火,再扇刮風,三扇下雨。
此時,被土地守著的鐵扇公主對著他們下跪,祈求道:“萬望大圣垂慈,將扇子還了我罷。”
孫悟空還未說話,豬八戒便氣的上前叫罵,“你這賤人,我們都饒了你性命,你哪里還有臉皮討要扇子?害的我們費了這么多力氣,趁現在雨大,趕緊回去!”
鐵扇公主再次請求,土地又適時提出她有完全熄滅火焰山大火的法子。
“只需連扇四十九扇,便能徹底除掉這大火。”
聽了這話,孫悟空提起扇子飛至空中,對著火焰山連續扇了四十九扇。
雨勢越來越大,孫悟空領著師父師弟們尋到躲雨之地后,便道:“師父,這雨約要下個一夜,你們先在此歇息,我去見見小柏。”
“仙子那邊都亂成這樣,師兄你怎么還去插一腳。”豬八戒扶著唐僧,對他道:“師兄該不是也動了凡心吧,這路上遇見這么多女菩薩,老豬就沒見你這么熱心腸過。”
雖然柏鳶仙子長得好看人又溫柔,但他不傻,之前翠云山大戰,他一眼就瞧出哪吒三太子喜歡柏鳶仙子,他打紅孩兒那架勢,他可不想去領教。
“去去去,胡說些什么。”
孫悟空上前錘了豬頭幾下,等聽到他求饒后,這才放過了他。
等到他走開后,豬八戒躲在唐僧后面,小聲嘟囔,“臭猴子打人真疼。”
孫悟空笑著作勢又要打他。
“好哥哥,老豬知錯了。”
孫悟空眼神警告他幾眼后,走到鐵扇公主面前,將芭蕉扇還給她,警告道:“你拿了扇子就回翠云山,以后好生修行,休要生事。”
“多謝大圣。”
兩人一同離開
斯哈哩國
柏鳶坐在涼茶棚內,與風凝一同坐在邊上看這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
雨聲嘩嘩,順著茶棚的屋檐流下,形成了一道道晶瑩的水簾,風凝笑著探出手,接住雨水,驚喜道:“我們今年還未去給鐵扇仙上供,竟也有雨來。”
“以后都不用上供了。”柏鳶望向西方,原本耀眼的紅早已消失,她道:“火焰山的大火徹底滅了。”
風凝激動回眸,“當真?”
柏鳶頷首。
對于這位突然出現,又對她極好的漂亮女子,風凝心中是說不出的信任。
但凡這話是由其他人說出來,她都不會相信,可是小柏的話,她信。
“既如此,我也得想想其他謀生手段。”
火焰山附近四季炎熱,盡管涼茶棚隨處可見,但依舊能穩賺不賠,可若恢復春夏秋冬四季,那她就要想想冬日謀生的手段。
柏鳶托著腮,視線落在完全被雨浸濕的地面上。
師父帶紅孩兒回天休養,也不知情況如何。還有哪吒,想起他走時冰冷陰郁的眼神,柏鳶心又懸了起來。
哪吒現在給她的感覺越來越恐怖了,再這樣下去,她都不知如何面對他。
這邊的風凝還在幻想不再炎熱的生活,晃眼間看見小柏盯著地面出神。想到她回來時的失魂落魄,她試探性道:“小柏有心事嗎?我能幫助你嗎?”
柏鳶趴在欄桿上,側頭看她,嘴角擠出一抹淺淺弧度,“謝謝阿凝,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她的眼睛好看極了,像夜空璀璨星辰,看人時仿佛藏著無盡的溫柔與關心,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風凝剛想說什么,就見她坐直身體,眼睛重新望向外面。
瓢潑大雨中,一道模糊身影慢慢逼近,再一眨眼已經到了門前。
風凝被嚇了一跳,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阿凝,你先回后面休息吧,我幫你看著。”
這場意外之雨,讓整個斯哈哩國的百姓都振奮起來,這個時候,估計也沒有客人會來。
“大圣怎么來了?”
孫悟空坐到她之前坐過的長凳時,對她招招手,示意她也過來坐。
“明日我就要與師父他們繼續西行,臨走時想來瞧瞧小柏你。”
孫悟空趴在欄桿上,用手去接雨水,可等水沾濕他手上的絨毛后,又嫌棄的甩了甩。
柏鳶剛一坐下,就被他的動作逗得會心一笑,她道:“等大圣取經結束,可以來天庭找我玩。”
“好哩。”
柏鳶側眸去看他,正巧他同樣投來目光,孫悟空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我想問問小柏,月老真要留下紅孩兒?”
紅孩兒妖性難馴,有小柏在或許他會乖乖聽話,但小柏一旦與他鬧掰,他可不覺得紅孩兒會乖乖留在天庭。
“若他想走,師父不會攔著。”
她也沒想過讓紅孩兒長期留在月老宮。
看著少女嬌俏的容顏,孫悟空思緒翻飛。
除了想與小柏辭行外,他也想與小柏談談紅孩兒的事。只是他依舊有所顧慮,不知道他接下來的話是給她指明路,還是增加負擔。
在今日小柏舍身相救紅孩兒時,他曾留意到紅孩兒的表情,除了抑制不住的愛慕外,還有震驚與驚喜。
那頭小牛崽大概以為小柏也喜歡他。
一想到紅孩兒要長留天庭,天庭里還住著哪吒,那兩人要是鬧起來,估計月老宮得雞犬不寧。
“大圣是有什么話想要與我說嗎?”
孫悟空頷首。
他原不想告訴小柏紅孩兒的心意讓她心煩,但今時不同往日,紅孩兒都去天庭了,他再不說,怕要好心做壞事了。
柏鳶見此,起了興致,作出一副認真傾聽的乖巧模樣。
“小柏你可知,紅孩兒他也喜歡你哩。”
柏鳶靠在欄桿上的手微微一頓,眼底劃過一絲驚訝,但她記起之前種種,神情很快又歸于平靜
次日雨一停,孫悟空一行人便離開火焰山繼續西行。
鐵扇公主也前來客棧看她,除了表達對她救下紅孩兒的謝意外,她還試探了她與哪吒之間的關系。
柏鳶回避了這個話題,鐵扇公主在心底嘆息后,又與她聊了其他趣事,離開時還悄悄在她屋子里塞了一大堆金銀財寶。
看著堆積成小山的財寶,柏鳶不由得輕笑出聲。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一陣涼風灌進屋內,燭火猛地晃動了幾下,險些熄滅。
柏鳶一驚,下意識抬頭,只見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少年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窗前。
他身姿挺拔,一襲華麗紅衣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再往上是陰沉如水的臉色,平日里本就陰郁的眼眸此刻更透露出幾分難以捉摸的冰冷寒意。
柏鳶心跳快了幾分,她對哪吒的出現不意外,只是被他神出鬼沒的行蹤嚇了一跳。
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就這么僵持著,良久后,柏鳶先開口:“進來吧。”
就這么飄在空中,萬一下面有人經過,指不定要把路人嚇成什么樣。
哪吒手搭在窗沿,紅色的衣袂在空中飛揚,劃過一道利落弧線。
落地之后,他抬步向她走來,而隨著他的逼近,沉重的壓迫感充斥在整個房間。
第53章 小金雀 夫君
柏鳶被他的氣勢嚇到, 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手指緊緊搭在屏風上,他身上的壓迫像是無形的網, 將她牢牢困住, 連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
她的反應被哪吒收入眼中, 他輕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我是厲鬼嗎?把阿鳶嚇成這樣?”
柏鳶張了張嘴,許久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道:“鬼哪有你嚇人?”
地府她去過好多次, 就沒見到比此時哪吒嚇人的鬼。
“還真拿我和鬼比?”
他的聲音并不柔和,臉色也不太好, 但這兩句話下來,卻讓柏鳶找回曾經相處時的感覺。
她松開屏風, 走到桌邊, 抬眸與他對望,他眉眼精致,眼神陰郁, 猶如揮之不去的黑墨。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來無影去無蹤。
每次出現都讓她意想不到, 把她嚇一跳,這和鬼有什么區別?
哪吒帶著笑向她走來,但那雙眼睛依舊陰沉的嚇人, 神態宛如惡鬼在世。
“停!”
柏鳶抬手制止,眼底劃過一絲慌亂。
她的聲音起到作用, 原本快要走近的人被她喝退在原地,她見此連忙繞到桌子另一端,再次與他拉開一小段距離。
哪吒都被她的話和行為氣笑了, 他手掌撐在桌上,身體前傾,“我對阿鳶做什么了?這么怕我?”
除了阿鳶,他還從未對誰這般溫柔過。可阿鳶偏偏對他避之不及,叫他傷心 。
“你”柏鳶想要指責的話卡了一瞬,但很快又道:“你總是突然出現,然后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威脅我,我怕你不是很正常嗎?”
房間里安靜一瞬,就見少年垂眸,肩膀微微抖動,低沉而沙啞的笑聲慢慢從他嘴里傳出,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般,帶著一股令人不適的詭異感。
柏鳶往窗戶邊移了些,警惕的看向他,“你現在就很嚇人!”
眼神嚇人、行為嚇人、就連笑聲都很嚇人。
要不是早就認識他,就他這個表現,哪里和神仙沾邊?
“是嗎?”
空蕩清靈的聲音在空氣里響起,原本撐靠在桌邊的紅色身影忽地消失。
柏鳶一驚,猛地轉過身,想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氛圍,卻沒想到剛轉身,就撞上一堵堅實的胸膛,再抬眸,是他陰郁恐怖的注視。
她被嚇得驚叫出聲,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腳步踉蹌著后退。
就在她腳步不穩要摔倒時,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的胳膊,接著往前一拉。
柏鳶掙扎著反抗,但她此時的反抗無疑蚍蜉撼樹,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見掙扎無果,她顧不上多想,直接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朝著他的臉揮去,這一拳也帶著她滿心的害怕與憤懣。
哪吒沒有躲避,直直地迎上著一拳。
伴隨著“砰”的一聲悶響,柏鳶的拳頭實實在在的砸在少年的臉上,那禁錮她手臂的手也順勢放開。
柏鳶慌亂間后退幾步,望向他時眼底帶著幾分不知所措。
她看向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她居然能打中哪吒。
那他
她再次望向他,以為會見到他更加駭人的模樣,誰料他只是抬手摸了一下臉,臉上竟然還出現了一抹柔和的笑。
認識這么久,她自然能分清他的真笑與假笑。
隨著他的嘴角上揚,眼底陰郁散去,原本陰沉駭人的模樣此刻竟變得柔和起來。
但他臉上的笑只持續的半秒,隨即又抿著唇,抬手覆蓋在被打的位置。
“阿鳶,你打我?”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事實如此,她竟然從哪吒的嘴里聽出幾分委屈的意味來。
這簡直不正常?
到底是她耳朵出了問題,還是哪吒被打傻了?
都不是。
他就是很不正常。
柏鳶再次后退,眼底害怕與警惕不減,卻硬氣道:“是你自找的!”
“我做什么了?”他不解道。
“你想抱我!”
“我只是想扶阿鳶。”
“呵呵。”
誰好人家扶人會把人往懷里拉?
柏鳶繞到窗邊,神情鄭重的看向他,“以后不準靠近我!不然我”
“阿鳶要怎樣?”
見他還在笑,柏鳶又氣又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道:“我還要打你!”
哪吒抬手摸了摸被她拳頭打到的位置,笑著道:“可阿鳶打人一點也不疼,我都沒感覺。”
看著少年眼底的笑意,柏鳶指尖微微發顫,呼吸急促。
這一刻,氣惱戰勝了害怕,她走上前,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將他往窗戶外面推。
哪吒紋絲不動。
幾回合下來,柏鳶哪里還剩害怕,肚子里都是氣!
哪吒垂眸看她,只見她柳眉緊蹙,原本恐懼的眼眸此刻因生氣而變得波光瀲滟,像是沉寂清泉泛起層層漣漪。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輕聲哄她,“好了好了,阿鳶別氣了。”
他不喜歡看見阿鳶臉上露出害怕他的模樣,生他氣的阿鳶更加靈動可愛。
聽了這話,柏鳶哪里還不明白,他就是故意在氣她。
她氣鼓鼓的瞪著他,眼里滿是怒火,白皙的臉頰也因情緒激動而微微泛紅,“你簡直、簡直是是個變態!”
“有嗎?”
看著阿鳶氣呼呼的模樣,哪吒來時心底的那一絲不悅徹底消失。
一切都怪那頭牛妖和月老,阿鳶她只是心善罷了。
柏鳶扯回手臂,氣沖沖的來到桌邊坐下。
哪吒緊隨其上,拿起桌上的水壺給她倒了一杯水,“阿鳶喝水。”
“不要。”柏鳶側首。
“阿鳶?”
“你自己喝吧。”
幾回合下來,哪吒放下杯子,坐到她身邊,輕聲道:“我來時那么傷心,阿鳶也不安慰我,還作出一副害怕我的模樣。”
柏鳶側首,與他對視,惱道:“你確定那是傷心的表情?”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來殺人呢。
“好吧。”哪吒干脆點頭,“除了傷心,也有一點生氣,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氣了。”
都怪牛妖勾引阿鳶,阿鳶她年紀尚小,上了當。
他不應該生阿鳶的氣。
聽見他說不生氣后,柏鳶認真觀察了他的表情,哪吒察覺到了后,勾唇對她笑了笑。
柏鳶狐疑的收回視線。
好像真的不生氣了。
她在心底松了口氣,又順勢抱胸,撇嘴道:“你不生氣了,我還生著氣呢。”
“阿鳶生什么氣?”
“明知故問。”柏鳶放下讓她不自在的手,對他道:“你要殺紅孩兒。”
“他是妖怪。”哪吒語氣平淡,“我作為降魔天神,殺妖怪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分明就有私心。”
她的話音一落,空氣突然又冷凝了幾分,柏鳶的心一緊。
就在這時,那股冷意消失,哪吒笑著看向她,“阿鳶,上回就罷了,以后不準給人擋劍。”
“你是在命令我嗎?”
“非也,我是在教阿鳶以自己為重。”
柏鳶緩了緩心跳,認真問他,“那你以后能別傷害我朋友嗎?”
哪吒挑眉,疑惑道:“我有傷害過芙蕖嗎?”
“除了芙蕖”
“誰是你的朋友我自有分辨。”哪吒輕輕一笑,手依靠在桌上,托腮看她,“其他人都對你有企圖,不是你的朋友。”
燭火搖曳,少年坐在桌旁托腮看她,本就昳麗的容貌在此刻更顯出眾,唇角淺淺笑意讓他褪去陰郁,讓他看起來溫和無害。
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柏鳶都要被他迷惑了。
她從不否認哪吒待她好,但從本質上講,他更在意自己的心情。
她反問:“那你也不是嗎?”
他對她也有企圖,那也不是她的朋友。
哪吒聞言,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勾唇看她,“我是阿鳶未來夫君,當然不是朋友。”
柏鳶:“”
“菌子吃多了是吧?”
“我不吃那些。”哪吒坐直身軀,目光直直望向她,“阿鳶什么時候和我成婚?”
等他們成婚后,阿鳶就不用住在月老宮,也不用和討厭的人待在一起。不對,云樓宮也有討厭的人他們還是搬出去住更好,等他回天就稟明玉帝,再讓人給他重新修建宮殿。
柏鳶都被他的話氣笑了,她站起身,冷聲道:“我不會和你成婚,我們之間要么是朋友,要么是陌生同僚,隨你選。”
一夜無眠。
柏鳶掀開被子,一股涼意頓時攀爬至全身。
自從火焰山的火被熄滅后,斯哈哩國一夜入冬,就像是報復性寒冷一般。
穿上衣裙后,她又從芙蕖給她的仙衣錦囊里掏出一件白色斗篷,穿戴好后推門下樓。
剛走到一樓階梯,柏鳶便瞧見背對而坐的紅衣少年,窗戶大開,冷風從窗外闖了進來,吹得他墨發飛揚。
而在他的身后不遠處,則是被
冷的瑟瑟發抖的店小二,他好幾次想說什么,卻又在要靠近哪吒時忍不住后退。
柏鳶:“”
她無視哪吒的注視走到窗前,強風伴隨著雪花吹拂而來,她抬起手,指尖搭在窗上,隨即一拉,窗扇順勢合上,發出吱呀一聲。
“怎么沒回去?”
昨晚不歡而散后,哪吒跳窗離開,她原以為他回了天庭,沒想到不僅在人間,還大冬天開著窗戶。
店小二沒聽見他們在說什么,但謝天謝地窗戶被關上了,其他窗戶都被他關上,唯獨這少年他實在不敢靠近,尤其這窗還是他開的。
也不知他怎么回事,大冬日穿著個單衣坐在風口,就算
店小二看了眼柏鳶,心想,就算是受了情傷,也不至于這么冷著自己啊。
哪吒抬眸,就見身披斗篷的阿鳶正整理被風吹亂的青絲。
“我為什么要回去?”
他的神態和語氣都太過自然,自然到像是昨晚的事沒發生一樣。
柏鳶無言。
不多時,店小二前來送吃食,是青菜粥。
柏鳶正欲問哪吒要不要吃,就見他快速起身走到店小二的面前,從他的手里搶過那碗青菜粥,動作快的店小二都沒反應過來。
目睹這一切的柏鳶睜圓眼睛。
他就這么餓?
然而事實與她想的不同,只見哪吒將搶過來的那碗青菜粥放到她跟前。
柏鳶:“”
在心底嘆息一聲吼,她看向已經嚇懵了的店小二,讓他再來一碗。
“你在干嘛啊?”
哪吒視線落在她拿勺子的手上,沉思片刻,對她道:“我昨晚認真想過了,阿鳶之所以會拒絕我,是因為我對你不夠好。”
“你真是”柏鳶被無語笑了,她放下勺子,問他,“是這個原因嗎?”
哪吒沒回話,只是目光落在她淺笑的嘴角上。
“算了,吃飯吧,我待會還有事呢。”
她上午要去看望風凝與她的爺爺,下午要去楊府看楊玉舟的身體狀態,以及去何府試探何曉英的想法。
青菜粥提前煮好,店小二很快重新端來一碗,只是在要上前時他卻猶豫了。
柏鳶起身,走到他面前接過那碗粥,道謝后將粥擱到哪吒的面前。
哪吒嫌棄的看著碗里的粥,但想到這是阿鳶給他的,三兩口就將它喝下肚。
寒風凜冽,雪花如絮。
哪吒搶先一步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刺骨的冷風迎面而來,像是無形的冰刃劃過臉頰,讓柏鳶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門外銀裝素裹,積雪覆蓋了青石板路。
就在柏鳶感嘆由夏入冬時,便察覺到哪吒將她斗篷上的兜帽拉起,輕輕蓋在了她的頭上,動作十分輕柔。
她微微一怔,下一秒手里又被塞了個火熱的繡球。
她剛想還給他,就見哪吒先一步走了出去,與她拉開了距離,像是生怕她拒絕一樣。
柏鳶捧著紅繡球,視線落在前方那道高挑的紅色身影上,他穿著單薄,在這冰天雪地里顯得格外孤寂。
她在心底默默嘆息。
若有其他好法子,她其實其實不舍得讓他傷心的。
可他不依不饒,她只能說一些會傷到他的話,可那些刺人的話,也并沒有將他刺走。
柏鳶垂眸,手上的繡球像是一團火焰,在冬日帶來無盡溫暖。
她突然有一瞬間迷惘了
風凝正在洗爺爺昨晚弄臟的寢衣,不僅手指通紅,白皙的臉上也掛滿淚水。
自出生以來,她與爺爺就沒有經過冬日,自然也沒準備御寒之物,爺爺昨晚就病倒,她連夜請了大夫,如今爺爺剛睡下。
爺爺是她唯一的親人,含辛茹苦將她拉扯大,如今她能干活了,爺爺卻不愿再拖累她,悄悄讓大夫告訴她,說他沒救了,不用再吃藥。
若不是大夫私底下告訴她,她早就沒了爺爺。
風凝一邊浣洗,一邊落淚,偶爾腦海里冒出的俊美男子也被她拋之腦后。
就像玉舟母親說的那樣,她與他本就是不同的人,她不應該去肖想不屬于她的東西。
“扣扣”的敲門聲響起,風凝放下手里的衣物,擦干手和眼淚后,才開門走了出來。
穿過白雪皚皚的小院,她打開院門。
“阿凝,我來了”柏鳶溫和的語氣在看見她通紅的眼尾時一怔,隨即試探道:“有人欺負你嗎?”
看見她關切溫柔的眼神時,風凝一個沒忍住,失禮的抱住了她,隨即輕聲哭了出來。
柏鳶被她弄懵了,連忙伸手輕撫她的背,耐心安撫她。
風凝沒哭多久,便察覺有一道不友善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一抬眸,便瞧見小柏身后站著的紅衣少年,他雙手抱胸,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她忘記哭泣,呆愣在原地。
耳邊是小柏溫柔的安撫,抬眸時她同伴不友好的注視,風凝老老實實松開了小柏,引著他們進去了。
進去時,連腳步都快了許多。
柏鳶狐疑回首,就見哪吒對她笑了下,笑容不算清爽明朗,但還算過得去。
是她想多了嗎?
柏鳶跟上風凝,她將他們引到屋內,哪吒順勢將她準備的補品遞了過去。
風凝受寵若驚。
“收下吧。”
她原本想自己拿禮物,可哪吒卻偏要幫她拿,她根本無法拒絕。
風凝一臉感激接過,跑出去泡茶。
“好舊的房子。”哪吒掃了一圈,又道:“西側還有一個快死的人。”
聽了這話,柏鳶也知曉她為何而哭了。
她之前就知曉,風凝的爺爺常年疾病纏身,如今突然降溫,她的爺爺肯定會受到影響。
風凝很快就端著熱茶回來,柏鳶拉著她坐下,問:“涼茶不能做了,你之后有何打算?”
“咚”的一聲,有什么東西被丟在桌上。
兩人一同看去,風凝不遠處赫然出現了一個沉甸甸的黑袋子。
“這是什么?”柏鳶側眸看扔出袋子的哪吒。
哪吒道:“送她的。”
風凝再次受寵若驚,隨即搖頭推辭。
“叫你收下就收下。”以后沒事別來煩阿鳶。
眼瞧著風凝被哪吒嚇到不敢說話,柏鳶連忙瞪了他一眼,隨即看向風凝,“阿凝,我們是客人,客人來拜訪,送禮很正常,你就收下吧。”
在柏鳶的勸說下,風凝接受,但在去提袋子時,沒想到低估了它的重量,袋子里的東西滑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音。
柏鳶低頭,便被地上那幾條盤成蚊香的黃金蛇閃花了眼,風凝同樣的驚的說不出來。
那蛇太過逼真,讓她一時都忘記撿。
柏鳶趁此機會轉身看向哪吒,對他做嘴型,“這是什么?”
“黃金。”哪吒道。
聽見黃金二字,風凝正欲去撿黃金蛇的手微微發抖。
柏鳶也不再對他做口型,干脆問:“黃金長這樣?”
哪吒頷首。
他特意去洞里抓的。
第54章 小蓮藕 警告
盡管哪吒給的黃金長得奇怪, 但那畢竟是幾條大黃金,以風凝的性子,根本不會收這么貴重的禮物。
只見她撿起掉落的幾條黃金蛇, 快速將它們塞回黑袋中, 隨后將它放到桌上, 動作小心翼翼向著哪吒的方向推去。
哪吒冷冷掃了她一眼,陰郁的眸子深邃而冰冷,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被注視的風凝脊背發涼,連呼吸都放輕了,她下意識的又將黑袋往柏鳶的面前推去。
柏鳶抬手, 指尖輕輕一擋,將推來的黑袋穩穩抵住, 聲音柔和如水,“留著吧, 拿去給你爺爺治病買藥, 再尋個謀生之法。”
這是哪吒送出去的東西,她沒有理由替他收回。
而且,那黃金蛇還不知道他怎么弄來的呢。
聽她提起爺爺, 風凝垂下眸子沉默良久, 最終從里面拿了一條最小的黃金蛇,剩下的又推到柏鳶跟前,輕聲道:“我拿這一個就足夠了。”
光是這一條黃金蛇, 就足足有四五斤重,完全夠她給爺爺看病和謀生, 再多拿就貪心了。
柏鳶見她神情堅定,也不再勸說,她微微抬眸, 去看站在她身邊的哪吒,眼底意思十分明顯。
太過貴重的東西,有的人收到會開心,但有的則會有強烈的心理負擔。
哪吒微微蹙眉,但最終還是聽話的將黃金蛇收了回去,拿著不出兩秒,他便推門走了出去。
趁哪吒離開的功夫,柏鳶試探性問:“你與楊玉舟”
她只提了楊玉舟的名字,就見風凝自嘲一笑,隨即搖頭,道:“是我太天真了,以為有愛就能相守,可夾在我與他之間的東西太多,并不是相愛就能彌補,我現在只想好好照顧爺爺,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隨著風凝話音一落,她腳上本就隱隱若現的紅線從中斷開,消散于空氣中。
柏鳶起身來到她跟前,將手搭在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慰她。
她說不出好聽的話,因為風凝這一生本就錯亂,解開紅線后,她雖然不用步前世出家的后塵,但她這一世注定孤苦無依。
“我聽玉舟母親說,他得了一門好親事,以后他們肯定會幸福。”
她的聲音很輕,卻支離破碎。
誠然她不是第一次經歷這事,但她依舊會心疼感情錯亂的三人,他們誰也沒錯,會造成這樣的后果,只是因為師兄的一念之私。
身居上位太久,便將普通人視為可隨意操作的棋子,摒棄他們的意愿。
柏鳶捧起她的臉,看著她那雙充滿悲戚的眼睛,鄭重道:“阿凝的下一世,一定會有一個愛你敬你的夫君。”
她不能保證她出生富貴,也不能保證她家庭和睦,她也做不到這些。她只能在她力所能及的地方,為她挑一個好夫婿,以償她今生之苦。
風凝輕笑一聲,眼淚順著眼眶滑落。
下一世會如何如何之類的話她從小就聽爺爺說過無數次,她幼時還有憧憬,但長大后,才知曉這些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小柏溫柔認真的神情,還是讓她忘卻煩惱,短暫的幻想來世的美好。
看著她盛滿水光的眼眸,柏鳶輕輕嘆息,抬手拂去她的淚水。
神仙不能與凡人交好,一旦交往過密,便會不自覺的去偏愛他們。
就如此刻,她有婚牘與紅線在身,完全可以為風凝再尋一段更好的姻緣。
但凡人的一聲從出生起都被安排好了,若中途有一關出現了岔子,可能會造成更差的結果。
眼瞧著風凝的眼淚越流越歡,柏鳶連忙從袖子里掏出手帕替她擦淚。
忽地,大門被推開,寒風伴隨著雪花迎面而來,哪吒站在風口,一襲紅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柏鳶回首看他,原本被他提在手里的黑袋子消失了,她隨口問:“你那些黃金呢?”
“被我處理掉了。”
哪吒關上門,自顧自的坐在一側。
有他在,柏鳶自然不好再與風凝說些女孩子的話題,只得重新將話轉到風凝之后的安排上。
這一聊,一上午便過去了。
柏鳶中途好幾次擔心哪吒會覺得無趣,想讓他先走,他搖頭,不愿意離開。
午時將至,風凝提出去為他們準備午飯。
“我來幫你。”
風凝睜大眼睛,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道:“小柏,會做飯嗎?”
小柏看著就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會一點。”
她上一世從小獨立,做飯自然不在話下。
哪吒跟上來,蹙眉問:“阿鳶什么時候學會了做飯?我怎么不知曉?”
天庭有專門負責膳食的神仙,其他神仙不會插手,那只能是在人間學的
會是什么時候呢?
哪吒仔細回想,只能是在孔雀城和斯哈哩國這兩個地方,但這兩回阿鳶私底下待的時間都不算長。
所以是誰教阿鳶的?
是這次阿鳶住的客棧里面的人?還是孔雀城時借住趙府找人學的?
見哪吒一副沉浸在回憶里的模樣,柏鳶心跳快了一瞬,忙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什么都要知道?”
思緒被打斷,哪吒也不惱,只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是好奇嗎?”
那分明就是探究到底,想要掌控所有他未知的事。
“我不喜歡你這樣。”
她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哪吒沉默片刻,隨即道:“這回我聽阿鳶的。”
有的事他可以聽阿鳶的,也愿意聽阿鳶的,但有些事則不能。
柏鳶看了他一眼,快步追上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的風凝,再與她一起去了廚房。
風爺爺年紀大了,又疾病纏身,正常的食物對他來說都是負擔。
風凝準備熱上早晨煮好的粥,去給爺爺喂食。
趁著她燒火的功夫,柏鳶尋找食材。
大米、面粉、雞蛋、剁好的碎肉、以及各種青菜。
她問了風凝與哪吒,兩人都沒有偏好,哪吒還提出讓他來弄,柏鳶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她的視線落在面粉上,正欲彎腰去取時,身上驟然一輕。
柏鳶回首,就見哪吒提著她斗篷的裙擺。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穿著斗篷,她抬手解開系帶,正想找個地方放斗篷時,就見哪吒抬手從她懷里取走斗篷,稍加整理后便抱在懷中。
窗外飄著細碎雪花,屋內卻漸漸暖了起來,爐火映得整個廚房都明亮起來。
少女身著綠衣,袖口被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細嫩的小臂,她的手指纖細卻有力,動作熟練的揉搓著一團白生生的面團。
確認面團揉勻后,柏鳶拿起搟面杖,三兩下便將面團搟成大面皮,在面皮上灑下零散面粉后,才將面皮疊在一起,用刀切成細條狀。
“阿鳶真厲害。”
“”
面條剛做好,風凝也端著剩了大半的粥回來了,見到小柏忙前忙后,她也顧不得感傷,連忙上前幫忙。
她家的廚房本就不算大,一開始只顧著燒火還未發覺,現在一忙起來,便覺得站在灶臺邊的少年格外礙事。
風凝想讓他后退一些,可他連一個眼神也沒給她,她也不敢貿然出現叫他。
而且,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小柏從沒有給她介紹過她。
小柏并不是這般粗心之人,之所以不介紹,大約是不想讓她知曉。
風凝抿抿唇,紅唇微微張開,像是在醞釀什么。
“阿凝,我來洗”
柏鳶一抬眸,便將她眼底的糾結與忐忑收入眼中,她看了眼罪魁禍首,干脆道:“你后退一些,擋著了。”
哪吒抱著白色斗篷,后退到門口。
風凝松了口氣,連忙搶過小柏手里的青菜往外走,“我來洗菜,小柏去煎蛋。”
現在的水冷的不像話,她不想看見小柏好看的手也向她那樣凍得通紅。
廚房外是被雪覆蓋的院落,風凝蹲在旁邊清洗青菜,好幾次看向站在門口的紅色身影。
她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小柏,可小柏似乎對他無意。
她見到他的次數很少,除了第1回 沒注意外,她好幾次從小柏的眼里瞧出了她對他的忌憚與在意。
小柏很在意他,但又很害怕他。
“那個,您”
她將清洗好的青菜放在一側,起身來到少年跟前,可剛開口,就見他不耐側眸,雖沒有說話,但她看得出來,是讓她別打擾他的意思。
風凝心跳加速,恐懼讓她后退,可想到小柏對她的照顧,懦弱的她生出一股勇氣,她垂眸快速道:“我能和您說說話嗎?”
“不能。”
少年頭也不回,毫無起伏的聲音傳入風凝耳中。
風凝喪氣,心中害怕加劇。
她咬緊唇瓣,忍著害怕再次道:“是關于小柏的事。”
話音一落,原本對她愛答不理的少年忽地回頭,那雙如寒潭般幽深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目光陰沉而銳利的刺向她。
風凝抬手扶著墻,忍著害怕抬眸道:“可以嗎?”
“可
以。“哪吒道。
意識到她只是一個普通凡人,也不會做出傷害小柏的事后,哪吒也不再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冷冽氣勢褪去,風凝呼吸一松,她不敢耽誤時間,連忙問:“您喜歡小柏對嗎?”
哪吒頷首。
風凝聞言垂下眸,盯著自己的鞋子小聲道:“可小柏她害怕您。”
氣氛再次冷凝幾分,但風凝卻沒有一開始的害怕,她又道:“當然,我看得出來,小柏她也很在意您。”
讓人又在意又害怕,那他一定都做過與兩者都有關的事。
哪吒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太想聽這些。”
這些他早就知曉,不需要別人再說一遍。
“可您現在讓小柏很困擾。”
哪吒輕笑出聲,看向她時眼底卻不見半分笑意,“你是在警告我嗎?”
第55章 小金雀 在乎他
寒風呼嘯,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少年臉上帶著淺淺笑意,但說話時卻是滿目冰冷,透著凌厲之氣。
風凝攥緊袖中的手, 指尖微微發顫。
短暫的與他相處, 風凝便已經害怕的渾身發顫, 恨不得離他遠遠地。而小柏與他相處時間定然比她多得多,那她是不是
她不敢細想。
面對他愈發不耐的神情,風凝攥緊的手松開,鼓足勇氣對他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小柏就是害怕他。
說完這話,風凝壓根不敢再看他的神色, 生怕下一秒就會看見更駭人的一幕。
可與她想的不同,落在她身上那股壓迫驟然消失, 像之前的種種都是幻覺。
風凝抬眸,看到的場景與她所想完全相反。
漫天飛雪下, 少年靠墻而立, 原本陰郁駭人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絲迷惘與澀然。
她不知曉他心中所想,但她清楚的意識到,雖然他陰郁駭人, 但他并不是一點也不在意小柏對他的看法。
“您若真的喜歡小柏, 那您至少不要做讓她害怕您的事”
風凝抿了抿唇,繼續道:“沒人會喜歡讓自己恐懼的事物,人也如此。”
她不知曉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 但小柏現在明顯是被纏上了,她勸說他離開小柏無疑沒用, 反而還會激怒他。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這些。
哪吒抬眸望向她,寒風雪地里, 風凝看他的神情畏懼又膽怯,卻依舊為了阿鳶愿意對上他,他笑著道:“你倒是會說。”
廚房灶臺前,柏鳶擺好需要的工具后,伸手從籃子里拿起一個雞蛋,在鍋沿輕輕一磕,蛋殼裂開一條縫隙,她微微用力一掰,金黃的蛋黃與透明的蛋清便順滑地落入熱鍋中。
“刺啦”一聲,熱油濺起小小的油星子,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后,她拿起鏟子給蛋翻了一面,又撒了些許調味鹽。
許久未下廚,柏鳶沒掌握好火候,第一個蛋被煎的有些糊。
她吸取教訓,接下來的幾個蛋都很完美。
趁著燒水的功夫,她抬步走向院中,去看還未洗完菜的風凝。
剛出木門,她便看見靠在墻上的哪吒,以及離她不遠的風凝,看兩人的神態,似乎在交流什么。
她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轉,最后落在哪吒身上,難以置信道:“你們在聊天?”
不怪柏鳶覺得疑惑,自從認識哪吒起,她幾乎沒看見他與誰好好交流過,更別說這回聊天對象還是膽小怯弱的風凝。
哪吒頷首,看她時神態柔和許多,“隨便說了幾句。”
水很快被燒開,柏鳶熟練將面條下鍋,再將清洗后的青菜下鍋,等待的功夫還用僅有的幾樣東西調味。
看著她忙前忙后,風凝臉上漸起紅暈,羞愧道:“小柏你是客人,居然還要你來下廚。”
“偶爾一回還挺有趣的。”
不多時,面條出鍋,裝碗后,柏鳶將煎蛋鋪在面條上,又灑了一些翠綠蔥花。
熱氣騰騰的面條散發著誘人香味,風凝深吸一口,贊嘆道:“好香。”
柏鳶莞爾一笑。
哪吒視線落在少女的笑容上,隨即又落在面條上,他對食物并無熱忱,但此時卻覺得那碗面條極為誘人。
等柏鳶將面條歸屬分好后,風凝聽話的去端自己的那一碗。
哪吒將兩碗一同端到桌上,又將阿鳶分給她自己的那一碗與自己對調。
“這碗才是你的,我那碗蛋糊了。”
她那碗里面的煎蛋有些糊,她還準備待會剩下糊掉的蛋邊。
哪吒護著面條,笑著對她道:“我要吃糊的。”
柏鳶:“”
眼瞧著爭不過,柏鳶只得放棄,她一邊攪動面條,一邊道:“那你記得把糊掉的地方吐掉。”
說完這話,她抬眸去瞧他,就見他夾起煎蛋往嘴里送。
他長得漂亮,動作也十分優雅,光是看著便讓人食欲大振。
“阿鳶?”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太久,久到吃蛋的哪吒都有些不自在。
柏鳶匆匆收回視線,頗有些偷看被抓包后的局促,等她意識自己剛才看他的緣由時,就發現他已經將糊的那塊也吃掉了。
她剛要說什么,就見他抬眸輕笑,柔聲道:“不礙事,阿鳶的手藝很好。”
柏鳶收回視線,不禁覺得哪里怪怪的。
她夾起煎蛋,咬了一口后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
在與她說話時,哪吒他臉上的笑幾乎沒斷過,而且還不是假笑,所以她一時才未反應過來。
驚訝過后,她又偷偷去看他。
只見他握著筷子,輕輕挑起面條,他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面前不是一碗普通面條,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被卷的整整齊齊的面條被他送入口中,全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柏鳶不由看呆了,等她再回神時,就見他抬眸對她輕笑,眼底哪里還有半分陰霾。
柏鳶瞪大眼睛。
她做的面條有那么香嗎?都把哪吒身上的陰霾凈化了。
更讓柏鳶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覺得認真吃面的哪吒有幾分可愛,還是那種莫名其妙的可愛。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除了他變小時長得很可愛外,柏鳶頭一回從大人版的哪吒身上瞧出可愛來。
她搖搖頭,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哪吒他一點也不可愛!
用過午飯,柏鳶又待了半個時辰,才從風凝的家離開。
哪吒將收起的斗篷重新拿出來,正欲為阿鳶披上時,就見阿鳶快速搶過斗篷,從披上到戴帽一氣呵成。
阿鳶這番躲著他的行為讓哪吒條件反射蹙眉,原本收斂的氣勢隱隱有泄露之象。
忽地,走在前面的少女轉身。
哪吒見此立刻跟了上去,臉上哪里還有半分陰郁之色。
兩人一同出了風家。
目睹這一切的風凝:“”
這算不算她所說的有幾分用?
但他也不像改了,反而像是在忍耐
因當家主母意外失語和少爺為情自殺,楊府如今的狀況可謂是一團糟。
柏鳶也是在到楊府時,才想起楊母被哪吒下了失語的法術。
“她不會以后都不能說話了吧?”
“十年。”記起那罵阿鳶的女人,哪吒條件反射的想要蹙眉,但他想起什么,生生忍下,面無表情道:“她是自食惡果,阿鳶可別同情她。”
“我倒不是同情她。”
楊母在背后可沒有少欺負風凝。
楊玉舟他之所以性子軟弱,
歸根究底是他有個強勢的母親,就算風凝與他是一對,以風凝的性子嫁過去,絕對要被這個婆婆拿捏。
何曉英則不同,她出身高貴,性子同樣強勢,嫁到楊府也不會吃虧。
“我待會要去”
柏鳶話說到一半,楊府大門忽地打開,一位穿金戴銀的婦人在仆從的簇擁下走出。
在看見她時,楊母瞪大雙眼,厭惡之色還未表露,就瞧見她身后站著的紅衣少年。
一看見他,楊母頓時像是老鼠見了貓,快速躲進了屋,大門隨之被重重關上。
雖然不太喜歡楊母,但柏鳶很能理解她害怕哪吒的行為。
風凝腳上紅線消失,楊玉舟腳上的同樣如此。
看來她不用再去與何曉英談話了。
柏鳶扯下一根紅線,將其一分為二,輕輕一吹后,那紅線便活了過來,靈活的套在了楊玉舟的腳腕上。柏鳶嘴角一勾,又拿著剩下的一截來到何府,將其套在何曉英的腳腕上。
隨著紅線套上,原本還不算相熟的兩人腦海里同時出現對方身影
云海翻涌,霞光萬丈,一紅一綠兩道身影立于云端。
清風徐來,衣袂飄飄。
哪吒負手而立,眸中似有星辰閃爍,瞧出少女眼底憂愁,他問:“阿鳶是在不舍?”
柏鳶搖頭。
“那為何這般?”
柏鳶輕手輕撫鬢邊青絲,抬眸看他時眼底略有不安,她朱唇微啟,“哪吒,你”
“我如何?阿鳶不用為難,直接與我說便可。”
柏鳶抿唇,袖中手指微微蜷縮,她小聲道:“你回天后,能不要找紅孩兒的麻煩嗎?”
哪吒臉上的笑僵硬了一瞬,他并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在少女的眼睛上,輕聲問她,“阿鳶為何總要維護別人?就算是我,也會很傷心。”
看著阿鳶與別的男子交好,不顧一切為他擋劍,之后還要同住一宮
就算他再包容,也會傷心,也會難受。
他就算為了讓阿鳶不害怕再能忍,但他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本能,他會吃醋、會傷心、也會動怒。
從小生活的環境,讓柏鳶對人的情緒很敏感。
就如此刻,哪吒明明很平靜,就連眼神也無甚波瀾,但她卻敏銳的察覺到,他此刻
在傷心。
她與他相識已久,也一同經歷了許多,他在她的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柏鳶原以為他只會生氣發怒,對他的恐懼也讓她漸漸忽視了他其他情緒。
“我與紅孩兒只是朋友,只要你不去傷害他,我也不會去維護他。”注意到他情緒有所起伏,柏鳶抿唇,繼續道:“若有人欺負你的話,我同樣也會不顧一切的保護你。”
只是她沒有這個機會。
哪吒垂眸,沒說話。
看見他不再強勢逼迫她,而是做出低落傷心情緒,柏鳶心底不是滋味,鋪天蓋地的苦澀將她包裹,她輕聲道:“我其實一直很在乎哪吒,將你當作我重要的朋友。”
所以,她從來沒想到,哪吒有一天會對她表明心意,還如此的強勢,讓她不由退縮躲避。
第56章 小蓮藕 禮物
直到要和哪吒在南天門分開, 他也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眼神里不再陰郁冰冷,只余黯淡無光。
若他還像以前那般纏著她, 還說些類似于威脅的話, 柏鳶絕對會毫無心理負擔的離開, 可現在
她忍耐著無視落在她背后的目光,加快了離開南天門的速度。
目送綠衣少女的身影消失后,哪吒垂下眸,攥緊手指,掩去眼底的陰霾。
那凡女說得對, 他不能再讓阿鳶怕他。
為此,他會努力忍耐。
直到哪吒三太子與紅線仙子的身影都消失在南天門后, 認真看守的幾十位神將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出了好奇。
最終, 由增長天王輕咳一聲, 率先出聲打破沉靜,“三太子還真是變了。”
原本性子那么暴躁的一個神仙,如今能忍耐成這樣, 誰看了不說紅線仙子有本事?
當然想歸想, 他們可不會亂說
柏鳶直奔月老宮。
還未踏入宮殿,她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臭妖怪!你搶我小柏妹妹,你不要臉!”
柏鳶抿了抿唇, 循聲而去,最后在花園里瞧見了正提劍砍紅孩兒的清安。
紅孩兒率先看見她, 原本緊蹙的眉頭頓時舒展,他靈活躲開清安的攻勢,快步向她走去。
“小柏, 你可算回來了。”紅孩兒雙眸明亮,他爽朗一笑,道:“你不在,我待在這太無趣了。”
除了清安這煩人的神仙外,月老那老頭還教他篩選凡人生辰八字,他一開始還有認真聽,但到了后面就忍不住犯瞌睡。
若不是為了等小柏,他早就跑走了,哪里會待在這無趣的天庭。
柏鳶微微勾唇,視線在他身上輕掃,問:“傷勢如何?”
她瞧著那日紅孩兒都動彈不得,還以為他重傷生命垂危,如今看來,她似乎小瞧他了。
“無礙。”見她關心自己的傷勢,紅孩兒抬手撓了撓太陽穴,白皙臉上有淺淺紅暈浮現,連聲音也不自覺輕小起來,“我皮糟肉厚,那日我無法行動,是被克制了,并非真的被打的瀕死。”
瞧見紅孩兒臉上的紅暈,柏鳶輕輕抿唇,她張口欲說什么,但很快又止住。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大庭廣眾下,他又未曾明言,她這時說什么都不合適。
“小柏妹妹,你可算回來了,師兄好久沒見著你了。”
這時,穿著一身白衣的清安迎了上來,他一屁股擠開紅孩兒,直直站在柏鳶眼前,壓低聲音與她訴苦,“小柏妹妹,這個臭妖怪搶我的位置!他不安好心,你可不要被他給騙了。”
被擠走的紅孩兒也懶得與他計較。
他早就看出來了,小柏這師兄缺心眼,腦子還不正常。
若他不是小柏的師兄,小柏估計都不想搭理他。
“師兄,你穩重一些吧。”柏鳶無奈道。
替師兄收了兩回爛攤子,柏鳶現在看著他就會想起那些受害者。
她嘆了口氣,問:“師父在嗎?”
紅孩兒:“月老去斗牛宮觀星了。”
柏鳶點了點頭,輕聲道:“那我先休息會。”
瞧出她眼底的疲憊,紅孩兒連忙讓出位置,又一把捂住清安的嘴,阻止他接下來的話。
“仙子!”
忽地,守門仙童跑了進來。
“芙蕖仙子來找你了。”
柏鳶眼睛一亮,對紅孩兒他們頷首后,道:“那我先離開會,你們也好好休息,不要再吵架。”
說罷,那抹綠色身影轉眼消失,離開時雙眸明亮的模樣,哪里還有一開始的疲憊。
目送她離開后,紅孩兒這才放開清安,喃喃自語道:“那是誰?”
清安聞言,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當然是小柏妹妹最喜歡的人。”
紅孩兒:“”
不用清安再多言,紅孩兒也猜到那人是誰,應當就是與小柏一同被少微擄下凡的女仙。
他甩袖離開,不想在與清安待在一處
月老宮外,芙蕖翹首以盼。
不多時,一襲綠影出現,她眉目如畫,水眸明亮,見到她時嘴角不自覺揚起,接著快速向她襲來,挽住她的胳膊,輕聲道:“芙蕖,好久沒瞧見你,我可想你了。”
她原想著休息會再去織女閣尋她,沒想到她先過來了。
“你怎么知曉我回來了?”
芙蕖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腦袋靠近她的耳邊,“不止我知曉你回來,天庭多數神仙都知曉你回來了。”
柏鳶睜圓眼睛,難以置信,“我這么有名?”
此話一出,她突然又意識到了什么,瞧著芙蕖要開口,她連忙道:“不用說不用說,我知道了。”
她就是一個小小的紅線仙子,怎么可能受到這么大的關注?
那必然是因為天庭頂流哪吒三太子。
雖然神仙都有各自的職責,但他們通常都是漫無目的重復著一件事,久而久之自然會覺得無聊,便會與同僚聊起天庭軼事。
就她所認識的神仙里,十個里有九個都喜歡八卦。
這段時日,她算是跟著哪吒一起出名了。
芙蕖被她急切的模樣逗得嘴角一勾,她牽起她的手,一邊拉著她走一邊道:“我看你累極了,我們去原水池泡溫泉吧。”
天庭有許多溫泉池,其中以能緩解疲憊的原水池最受神仙歡迎。
九重天最東方有一座暖山,山間薄霧繚繞,泉水氤氳,熱氣蒸騰宛如幻境。
池水清澈見底,四周竹影婆娑,偶而還有不知從哪里飄來的花瓣落盡泉
水,漾起一圈圈漣漪。原水池里還有不少女仙,她們亦是笑語盈盈,或倚石而坐,或掬水嬉戲,清脆笑聲在山間回蕩。
柏鳶學著好友的動作褪去外衫,只著一襲輕薄紗衣踏入池中。溫熱的泉水漫過腳踝,漸漸浸沒腰身,暖意從四肢百骸滲入,驅散了大半疲憊。
她輕嘆一聲,眉眼舒展,嘴角漾起一抹淺笑,但很快,柏鳶便察覺到或多或少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玩你們的,看這里做什么?”芙蕖見此,掬起一捧水往她們身上潑。
她臉上帶著笑,動作也十分輕柔,倒像是與她們打趣。
見好友神色失落,芙蕖繞到她身側,拉著她往另一處游去,輕輕抬手時,她們的周遭便圍滿一圈粉色蓮花,擋住了其他女仙的視線。
她揉了揉好友的臉蛋,輕聲道:“別不開心,她們就是閑著無趣,沒有壞心思。”
柏鳶搖頭,笑道:“沒有不開心,只是想到了煩心事。”
這煩心事不用她說,芙蕖也知曉是為了什么。
她揉了揉她的臉,“你如何想的?”
柏鳶搖頭。
正是因為想不出好法子,所以才會感到心煩意亂。
“你老實與我說,你與哪吒有可能嗎?”
柏鳶條件反射的張口否認,可話到了嘴邊,她腦海里驟然出現哪吒低落傷心的模樣,但她最終還是搖頭。
瞧出她的猶豫,芙蕖沒說什么,接下來便將話拉到其他神仙的身上。
“你可還記得披香殿玉女下凡一事?”
從原水池回來后,柏鳶又在月老宮待了幾日。
這日,她正在院中陪絨絨玩耍時,一只彩虹色的鴿子飛了進來,正落在絨絨的屁股邊。
這莫名其妙的配色,一下便讓柏鳶想到了哪吒。
她正欲去觸摸鴿子時,就見鴿子突然起飛,從翅膀里抖落出一個小荷包。
柏鳶撿起荷包,里面是一張小紙條,她打開紙條,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小金雀,那配色與她現在別無二致。
[阿鳶,我在長生亭等你。]
落款處則被畫了一朵粉色蓮花。
柏鳶看著紙上簡單勾勒的金雀與蓮花,不由得輕笑出聲。
他的字大氣干凈,畫卻稚氣未脫。
柏鳶拿著紙條,摸摸絨絨的腦袋,向著長生亭走去。
幾日不見,她也不知哪吒如今怎樣,但兩人分別時他低落的樣子時刻在她腦海出現,無論如何,她都想親眼看看他現在如何了。
而且,這還是他頭一回用這么迂回的方法見她。
剛出春意軒,柏鳶撞見紅孩兒。
“小柏,你要出去嗎?”
柏鳶頷首,想了想,道:“我要去見哪吒。”
紅孩兒臉上笑容一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他看上去很兇,需要我陪你嗎?”
柏鳶搖頭
還未住進月老宮時,長生亭便是小金雀柏鳶的家,她也在這里,遇到了小孩模樣的哪吒。
那時的他一言不發采了一大堆蓮花苞,嚇得柏鳶想要去阻止
蓮花池畔,碧水悠悠,粉白蓮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出淡淡清香。長生亭立于池中央,四角飛檐,古樸又雅致。
少年背對而立,他換了身更復雜的華麗紅衣,衣袂隨風輕揚,宛如一團熾烈的火焰。
忽地,紅衣少年轉過身,他容貌昳麗,眉目如畫。
小徑盡頭,一道白色身影慢慢靠近,不多時完全顯露身形,正是應約而來的柏鳶。
哪吒眼底一亮,嘴角不自覺上揚,他快步走出亭子,迎了上去。
“阿鳶,你來了。”
“嗯。”柏鳶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他的情緒,小聲問:“怎么突然約我?”
若是以前的哪吒,直接就上春意軒尋她了,哪里會這么麻煩的約她出門。
“我有禮物給阿鳶。”
少年輕笑著伸出手臂,再輕輕翻轉,一柄劍被他握在手中。
劍鞘上刻著精致蓮花紋,在霞光下泛著淡淡冷光,劍柄處纏繞著細膩絲線,末端墜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玉色蓮花。
“劍?”柏鳶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會送她這樣的禮物。
哪吒將劍塞到她手中,聲音低沉而溫柔,“雖然你有琵琶護身,但那速度太慢,遇上厲害的神仙妖怪根本無用。”
而且,那琵琶還用了牛妖送的山葉菊。
若當初不是他急著回天,也不會這么快將琵琶留給她。
第57章 小金雀 云樓宮
柏鳶垂眸看著手中的劍, 片刻后,她抬起頭,將劍遞回給他, 聲音很輕, 卻帶著決然, “我不會用劍,你留著吧。”
這把劍無論是從外觀來看,還是握在手中的觸感,都不是凡物。
她以前就已經占了哪吒許多便宜,如今這劍她是萬萬不能要的。
哪吒躲著沒接, 眼底沒有半分被拒絕后的不悅,他看著她的漂亮的臉, 不自覺的放柔聲音,“我來教阿鳶練劍, 以阿鳶的天賦, 很快就能學會。”
原本兇狠難惹的少年作出溫柔的姿態,看著倒有幾分別樣的可愛,柏鳶不禁眉眼彎彎, 笑著反問他:“我有什么天賦?我怎么不知曉?”
哪吒他怕不是忘了, 他以前還說過她天資極差,有生之年都難以化形。
迎著她的注視,哪吒笑了笑, “阿鳶都沒試過,怎么就知曉自己沒有?”
柏鳶:“”
真是什么話都讓他說了啊。
說她沒天賦的是他, 說她有天賦的也是他。
她依舊輕輕搖頭,將劍往他手里塞,“我不要這個, 若你真的想要教我學劍,就用尋常的劍入門便可。”
這把劍絕不普通,應當可以稱作是法寶了。
“阿鳶不要再與我推辭,這劍本來就是為你而來,我也用不上它。”哪吒倚靠在石欄上,輕風吹拂而來,吹動少年烏黑發絲,他道:“若阿鳶不喜歡,丟了或送人都可,我是不會收回的。”
她三番兩次拒絕,他依舊未表現出絲毫不耐,那溫和從容的姿態像極了一個好脾氣的翩翩少年郎。
柏鳶不由得輕聲嘆息,她走到石欄邊,眺望著滿目蓮花,半晌后道:“哪吒,你其實不用待我這般好,我會有心理負擔。”
她什么也給不了他,如何能心安理得享受他對自己的好。
柏鳶不敢去看他,輕聲開口,“我目前只”
“阿鳶。”
少年輕柔好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她聞聲抬眸,就見他目光輕柔的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眸猶如深邃湖水,平靜無波卻又滿含深意,眼波流轉間,愛意肆意流淌。
柏鳶聽過他多次向她表明心意,但從來沒有哪一回如此刻這般,讓她清楚明了的意識到——
哪吒他真的很喜歡她。
褪去兇殘本相后,內里的他如此柔和無害,像是一點尖刺都會讓他遍體鱗傷。
少女僵硬的模樣被哪吒收入眼中,她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深處像是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神色間交織著心疼、猶豫與不忍,像是受驚的小鹿,無辜又惹人憐愛,每一個細微的模樣都讓他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哪吒只覺一股溫熱暖流從心底勇氣,迅速蔓延至全身,讓他指尖都開始發燙,喉結也不自覺的上下滾動。
他突然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感受她的溫度,聆聽她的心跳,在她耳邊一次次的重復——
哪吒喜歡阿鳶,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柏鳶正在等他的下文,就見他忽地轉過身,只留給她一個微顫的高挑的背影。
他突如
其來的動作嚇了柏鳶一跳,她不禁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哪吒,你怎么了?”
不會是受了什么傷吧?
就在柏鳶思緒紛飛時,少年轉身,臉上依舊是淺淺笑意,他道:“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
“”
柏鳶不太信,但也沒再追問,她道:“你剛才要與我說什么?”
“我想請求阿鳶,不要說一些讓我傷心的話。”
長生亭相約后,柏鳶回到了月老宮。
花園內繁花似錦,繽紛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柏鳶靜靜坐在亭中賞花,旁邊石桌上還橫放著一把長劍。
半晌后,她從繁花上收回視線,落在桌上的長劍上。
哪吒說什么也不肯收回,她沒有法子,只得將它帶了回來。
看了幾眼后,柏鳶沒忍住好奇,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刻有蓮花紋的劍鞘之上,隨后握著劍柄,微微用力,將劍拔出。
隨著劍出鞘,滿園繁花簌簌作響。
劍身修長,劍脊還凝著幽深寒芒,宛如最清冷的月輝。
忽地,在靠近劍柄的位置上,緩緩出現了兩個小字。
青霜。
字體剛勁又不失靈動飄逸,柏鳶一眼認出,這是哪吒的字跡。
她凝視著劍上的名字,眼底劃過一絲動容。
柏鳶轉動劍身,清冷光輝在她眼眸中流轉,也映照出她此刻的容顏。
花香彌漫,劍影閃爍。
柏鳶正要收劍,便聽見一道熟悉聲由遠而近。
還未等她做出反應,穿著玄衣的清安便笑著走到她跟前。
“小柏妹妹,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
這時,清安突然看見了她握著的劍,連忙伸手從她手中接過,又握著劍隨意舞動了幾下,驚喜道:“好劍!小柏妹妹哪里得來的?”
“是哪吒的。”
清安表情一僵,將劍重新塞回她手里,“這劍寒氣重,小柏妹妹要學劍的話,師兄可以教你。”
柏鳶不置可否,隨意問:“紅孩兒呢?”
“師父把他叫走了。”提起紅孩兒,清安眼底滿是不滿,“師父怎么收個妖怪來取代我的位置,我看他根本就對做媒沒興趣。”
盡管已經接受自己不能再隨意下凡,但清安還是不能接受小柏妹妹要與妖怪當同僚。
萬一那妖怪妖性大發,師妹她又該如何?
天橋上,兩位白衣女仙眺望遠方。
“既然是他專門為你所尋,那你就心安理得收下好了。”芙蕖拍了拍好友的肩,又補充道:“若你覺得愧疚,便給他回禮好了。”
柏鳶抿唇,“我身上沒有貴重之物。”
算得上貴重的,便只有山葉琵琶和青霜劍,但這兩樣哪吒都不會要。
“小柏你真是當局者迷了。”芙蕖嘆息著戳了戳她細嫩的小臉,笑道:“你現在就算送哪吒一枝花,他都會把那枝花當作三界瑰寶。”
柏鳶沉默不言。
“所以,小柏不用在意禮物珍稀,送他喜歡的便可。”芙蕖拍在玉欄上,眼底劃過一絲愁緒,但轉瞬即逝,她問:“你與他認識這么久,他喜歡什么?”
柏鳶:“”
哪吒他現在大概最喜歡她,可她又不能把自己送給她。
芙蕖輕笑,打趣道:“除了你。”
柏鳶面色一紅,忙道:“他喜歡可愛乖巧的靈寵。”
除此之外,哪吒他還喜歡下界去找各種妖怪的麻煩。
天庭靈寵幾乎有主,無主的連靈智都未開,自然不能送給哪吒。
“好麻煩。”芙蕖抱怨一聲,隨意道:“干脆就送他一枝花吧,也算是回禮了。”
柏鳶:“”
“仙子!仙子!”
忽地,兩句稚嫩童聲傳入兩人耳中,她們同時循聲望去。
在看見來人時,兩人皆面面相覷。
李貞英。
哪吒的妹妹。
李貞英小跑來到柏鳶面前,伸手去拉她的衣袖,急切道:“仙子,你快去看看三哥吧,三哥他、他”
眼瞧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柏鳶心底生出一絲不安,連忙蹲下身,拉著她的手問:“哪吒他怎么了?”
李貞英:“三哥他受、受了重傷。”
一聽哪吒受了重傷,柏鳶腦海里白了一瞬,也顧不上什么,匆匆與芙蕖辭行后,便被李貞英拉著去往云樓宮。
芙蕖抿唇,目送她們而去。
小柏關心則亂,她卻看得清楚,那李貞英在說這話時,眼神游移的厲害,一看就知是心虛。
可最終,芙蕖并沒有指出來。
“遠遠就瞧見你愁容滿面,是為了柏鳶仙子?”電母踏上天橋,與她并肩而立。
芙蕖沉默著眺望天邊翻騰的云海,半晌后才道:“我不知道我現在的做法,是害了她,還是幫了她。”
經過少微一事后,芙蕖便對天庭所有武仙生了不喜之心,其中自然也包括哪吒三太子。
她不想讓小柏步她的后塵,她害怕恐懼哪吒之后會欺負小柏。
哪吒在天庭有權有勢,并非少微一個星相可以比擬,若他哪天真的欺負小柏,玉帝定然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奎木狼私下凡間,強迫玉女十三載,生下兩個孩子,又阻擾金蟬子西行,最終卻只是被罰到兜率宮燒火,很快就能恢復原職。
她真的很不想看見小柏與哪吒在一起。
可是,她又深刻的知曉,以哪吒目前對小柏的在意,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小柏拒絕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拒絕太多,要是哪天哪吒受不了,強迫小柏又該如何?
“芙蕖,我也與你說了幾次了,不是每位神仙都像少微那般。”
電母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安慰道:“我聽常常接觸三太子的神將們說過,他并非是一時之趣,而且,兩千多年間,你有聽過他和其他女仙們的軼事嗎?”
從天橋離開后,柏鳶一路趕往云樓宮。
她來過云樓宮兩回,還是小金雀時被哪吒帶來過一次,另一次就是被他強行拖來的。
直到看見屹立于云海之上的輝煌宮殿時,柏鳶才堪堪反應過來,這還是她第1回 如此正式來云樓宮。
隨著臺階越來越短,擔憂退卻后,緊張害怕逐漸彌漫。
李天王也住在這。
柏鳶想起他威嚴肅穆的神情,又想起哪吒對他的評價,不由對他生了懼意。
“仙子?”
見她停下,李貞英拉著她的手搖了搖,她心虛一瞬,但想到三哥,她又笑著將她往云樓宮拉。
她并未說謊,三哥確實受了傷,只是沒有她所表現的那般嚴重。
但三哥是為了仙子才受傷,她希望仙子能知曉,好多喜歡她三哥一些。
三哥他自幼受盡苦難,對什么東西都提不起太大興趣,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三哥這般喜歡一個仙子,她很想讓三哥得償所愿。
柏鳶在她的呼喚下回神,跟她一同走進云樓宮。
云樓宮東殿。
哪吒沐浴完,空氣里還彌漫著淡淡血腥味與蓮花香,他剛穿好里衣,就聽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三太子——”
常夏匆匆而來,在看見三太子一臉陰郁時,頓時垂下腦袋。
“何事?”
常夏快速道:“柏鳶仙子過來了!”
“阿鳶?”
哪吒面色一喜,身上陰沉之氣褪去,正欲換衣去見她時,就見常夏支支吾吾叫住了他。
他看過去,原本垂眸的童子直接趴在地上,“是貞英小姐將柏鳶仙子帶來的。”
常夏頭也不敢抬,快速道:“貞英小姐她走之前對我說,說她會給柏鳶仙子說三太子您重傷。”
常夏只覺自己命苦,偏偏貞英小姐離開時就抓住了他。
看著避他如蛇蝎的童子,哪吒忽地開口問:“我有這么可怕嗎?”
他的聲音不算陰郁冰冷,卻也說不上柔和。
常夏連忙搖頭,“不、不可怕。”
哪吒沉著臉,冷笑一聲,揮手示意他離開。
第58章
日
小蓮藕 見他
巍峨的宮殿氣勢恢宏, 輝煌的宮墻高大森嚴,金色琉璃瓦在霞光下閃耀著刺眼光芒。
柏鳶被李貞英牽著手,一路向東而行。
可就在她不動聲色打量周圍景致時, 就見前方不遠處的亭中端坐著一位身著華服的男子。
正是托塔天王李靖。
他面容剛毅, 眉眼間透著與生俱來的威嚴, 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柏鳶心頭一緊,不自覺加快腳步,下意識地想要離開這。
“站住!”
事與愿違,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阻止了她的動作。
李貞英察覺到她的緊張,她先是對她一笑, 隨即走向李靖,脆生生道:“父王!”
聽見女兒聲音, 李靖緩緩抬頭,但他的視線只在女兒身上停留一息, 便落在了柏鳶的身上。
柏鳶更加緊張, 連忙知禮恭敬的喚了他一聲“李天王”。
出乎她意料的是,李天王并沒有用嚴厲審視的目光看她,反而停留幾息便收回了視線。
他揮手, 道:“去吧。”
他原見貞英行為舉止毛毛躁躁, 想要敲打她一番,誰料她帶著的女仙是和哪吒有牽扯的那位。
現在哪吒性子古怪易怒,作為哪吒首屈一指討厭的人, 他可不想在這時觸他的霉頭,到時候父子相爭, 豈不是讓別的神仙看了笑話?
“父王,那我們先去找三哥了。”
李貞英活潑一笑,拉著柏鳶繼續向東而行, 路上,她安慰道:“仙子,你別怕,父王不會對你發作的。”
父王與三哥雖都住在云樓宮,但彼此間關系十分緊張,平日里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仙子是三哥喜歡的人,父王他便不會去招惹她。
“謝謝貞英。”遠離李天王后,柏鳶松了口氣,隨即道:“不用叫我仙子,叫我小柏便可。”
李貞英笑了笑,喚了她一聲“小柏”。
若不是知道她年歲尚小,李貞英都想喚她一聲“姐姐”了。
霞光灑在蜿蜒小徑,路邊栽種著各類琪花瑤草,穿梭其中時能嗅到陣陣清甜香氣。
李貞英一路上說個不停,柏鳶輕輕頷首回應,神色充滿擔憂。
剛至轉角處,便有清風徐來,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形映入眼簾。
少年身著一襲如雪白衣,衣袂隨風飄動,束著的墨發也肆意飄搖,幾縷碎發輕輕佛過他昳麗的臉龐,更顯美貌。
霞光傾灑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柔和光暈,淡淡揚起的嘴角讓他整個人都溫柔的幾分。
柏鳶目光被他吸引,腳步都不自覺停了下來。
李貞英顯然也被突然出現的三哥打亂了思緒,她扯了扯柏鳶的衣袖,在她回神看過來時,連忙道:“你別看三哥現在活蹦亂跳,他前幾日回來時,手臂都沒了,胸口還破了一個大窟窿。”
這不算是受了重傷是什么?
只是三哥他能忍,看著就和沒事人一樣。
柏鳶恍惚間回神。
剛才看著穿白衣又神色溫柔的哪吒,她一時都忘記他受了傷,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才對。
昨日他出現給她送青霜劍時,他的表現也完全看不出受了重傷。
柏鳶抿了抿唇,對李貞英道:“他為何會受傷?”
能讓哪吒遭這么大的罪,那得是多厲害的妖怪?可若要降服大妖,他也不會一人前去才是?
那她應該或多或少能聽見一些風聲。
“哥哥他是為了一塊玉石,去了一個很危險的”
就在她打算一口氣說完三哥的經歷時,一道悅耳的聲音于空氣中響起,足夠柔和,卻又隱含警告。
“貞英。”
云樓宮東殿。
微風拂過,送來陣陣淡雅蓮香。
柏鳶坐在蓮花池中央小亭,抬眸問他:“為何阻止貞英?我怎么不知曉,你原來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
少年沉默著走近,坐到她身側,兩人之間隔著一只手臂的距離。
好半晌沒聽到聲音,柏鳶側過臉看他。
“怎么不說話?”
恰逢少年同樣側過臉,兩人間的距離近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柏鳶不太自在的錯開臉,又不動聲色的挪了挪位置,拉開了距離。
她自以為的小心落在哪吒眼底格外明顯,他眸光微黯,嘴角卻是上揚,“阿鳶你來看我,我很高興。”
這番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自然無法說服柏鳶,她抿了抿唇,視線又一次落在他的臉上。
除了換了一身白衣外,他此刻的神態氣色皆與平日別無二致。
若不是貞英告訴她,她絕對想不到他受了傷。
“你的傷如何了?”見他馬上要說話,柏鳶怕他不會明說,連忙道:“你不要勉強,也不要騙我。”
她來這里的原因,就是想知曉他現在的狀況。
瞧出她眼底的急切與擔憂,哪吒心底像是被最輕柔的羽毛拂過,泛起絲絲清甜漣漪。
他單手貼在圍欄上,腦袋也側靠在手臂上,抬眸去看她,聲音卻放的很低,“阿鳶,我胸口有點疼。”
與以往強勢兇惡的模樣不同,白衣襯得他格外柔和無害。
也與以往清脆悅耳的聲音不同,他此刻的鼻音很重,帶著一絲虛弱與委屈。
柏鳶一時都分不清面前的人是不是哪吒了。
他怎么能做出這么溫和無害的模樣,說話還這么委屈虛弱。
她不由又回想起以前兩人的相處,她放輕聲音,“天庭有專門治傷的神仙,你去了嗎?”
哪吒抬起頭,乖乖頷首,道:“去了。”
無論是他點頭,還是老實回答的模樣,都讓柏鳶詭異的覺得他很可愛。
“那怎么還疼?”她問。
“他們只給我解了毒。”
“我聽貞英說,你的胳膊斷了?”
“是斷了。”哪吒頷首,隨意抬起垂在他身側的一只手,又很快放下,“吶,就是這只。”
柏鳶的注意力頓時就被他那只看似無力的胳膊所吸引,隨即又緩緩向下而去,最后落在他指節分明的白皙手掌上。
眼瞧阿鳶的目光越來越擔憂與心疼,哪吒心中那種有羽毛劃過的癢意再次傳來,讓他又歡喜又難受,折磨極了。
他忍住心中翻騰的欲望,坐直身體,腦袋向著她的方向移了些,“阿鳶,手很疼。”
少年明顯是在刻意示弱,這幅模樣前所未見,以至于他靠近后,柏鳶也未曾躲開他。
她抬眸看向他那張昳麗奪目的臉蛋,隨口道:“你不是胳膊斷了嗎?怎么手還疼起來了?”
哪吒嘴角笑意不變,也不心虛,改口道:“阿鳶,胳膊疼。”
“”
“我陪你去找醫仙看看?”
她又不會看病,就算哪吒在她面前說一萬句胳膊痛,她也幫不了他。
“不要。”哪吒干脆明了的拒絕,明亮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輕輕撇嘴道:“我不需要他們醫治。”
胳膊他自己就能接回來,胸口上的傷解毒后也無大礙。
他現在去找他們治傷,那些神仙雖然也會給他治傷,但他卻不想去。
而且,阿鳶現在所有的精力都在他的身上,他根本不想任何神仙插足進來。
柏鳶猜不透哪吒的想法,卻覺得他現在幼稚的要命,既然不舒服,那不去看病,和她說有什么用。
“真不去?”
“不去。”
“那你就疼好了。”
“阿鳶”
柏鳶抬手捂住耳朵,假裝自己聽不見。
少年輕笑一聲,繼續叫她的名字。
阿鳶她怎么能這么可愛?偏偏吃他裝模作樣這一套。
眼瞧著他又委屈巴巴的叫了十幾聲,柏鳶終于忍不了,她站起身,一臉嚴肅道:“別叫了別叫了,我現在就陪你去看病!”
哪吒:“”
“我不去。”
哪吒趴在圍欄,目光落在滿池清蓮上,頓了一會后,才道:“醫仙們都很忙,每日都有無數天兵受傷,我這對他們而言只是小傷,他們不治。”
“就連你他們也不給治?”
“嗯嗯。”
柏鳶:“”
他前面的話還有可信度,后面的只有傻子才會信。
柏鳶拿他沒辦法,又不能一走了之,只能陪他坐在亭中賞蓮。
落霞余暉將蓮花池暈染,波光在水面跳躍,與盛開的蓮花相映成趣。
亭中,哪吒半倚在欄桿上,目光時時落在眺望蓮花的少女身上,她
今日穿了身綠衣,襯得她白皙驚艷,宛如出塵絕艷之花。
她看的出神,就連他起身她也未曾注意。
哪吒輕輕一躍,于蓮花池中央采取一株最美,也是少女目光所落之處的蓮花。
白影突然出現,打斷了柏鳶思緒。
正當她起身時,白衣少年又穩穩落在她身側,他嘴角含笑的遞過那株蓮花,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卻一動不動的落在她身上。
柏鳶躲開他過分擾人的視線,垂眸看向他遞來的蓮花。
“我”
她紅唇微啟,剛欲推辭時,就見那株嬌艷欲滴的粉蓮從他手中滑落在地。
少年抬手捂著胸口,原本就白皙的臉色直接蒼白的嚇人,看上去隨時要倒下。
柏鳶被他嚇得手足無措,也顧不得什么,連忙上前攙扶著他的手臂,臉上滿是焦急之色,“哪、哪吒,你怎么了?”
第59章 小金雀 “讓我再想想吧。”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 以及傳來的兩聲低咳,柏鳶瞳孔微縮,滿心的焦急與擔憂。
像是意識到她的急切, 原本將全身重量倚靠在她身上的少年緩緩直起身, 聲音難掩虛弱, “阿鳶,我無事。”
說罷,他又捂著嘴低咳了幾聲,那虛弱的模樣像是隨時會昏過去。
柏鳶抿著唇,攥緊他想要抽離的胳膊, 半晌后道:“我扶你回去休息。”
“不用,我休息會便可。”
柏鳶也拿他沒法子, 只得將他重新扶到亭中欄下坐好。
待他坐下后,她的視線不受控制的落在他的臉上, 他雙眼緊閉, 眉梢微蹙,嘴唇毫無血色,似連呼吸時都泛著疼。
柏鳶的心瞬間揪緊, 心疼得眼眶泛紅。
“你”她聲音微微哽咽, 卻強忍著難受,問:“我看看你的傷口。”
聽見她略帶哭腔的聲音,原本還沉浸在裝模作樣喜悅中的哪吒立刻睜眼, 當他看見阿鳶雙眼泛紅,似要哭出來的臉時, 那種得意與喜悅迅速退去。
他突然很后悔騙了她。
可他又不敢道歉,怕阿鳶知曉自己騙了她,會生氣, 會不在信任他。
他垂下眸,輕聲道:“只是還有些疼,不礙事,阿鳶不用擔憂。”
柏鳶卻不太相信,她見識過哪吒對疼痛的忍耐力,當初他給她擋下蛇妖的攻擊時,他肩膀上的肉都被活活扯下一塊,那時的他連臉色都沒變,現在怎么就會因為疼而搖搖欲墜。
除非他是在騙她。
她身形微頓,抬眸注視著他,眼底劃過一絲無措,“你在騙我嗎?”
“沒有!”哪吒快速否認。
“那你給我看看。”
哪吒哪里還敢拒絕,他如實道:“我的傷在胸口,阿鳶也要看嗎?”
以阿鳶現在對他的情感,他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觸碰他的身體。
柏鳶輕輕頷首,隨即目不轉睛的看向他。
哪吒微愣,單手扯開胸前的衣衫。
他還記得,自己的另一只胳膊斷了的事。
隨著他解開衣衫,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白布。
哪吒并不心虛,除了裝的過頭了些,他的傷勢確實很重,尤其是胸口幾乎破了個窟窿,看著絕對很唬人。
就當他抬手想要去解白布時,一雙手伸了過來,她先是拿開了他的手,隨即雙手攏好被他扯開的衣襟,又輕輕為他撫平。
“不用了。”
除了想知道他是否在騙自己外,她想看他傷口,更多的是擔心他未給自己包扎。
哪吒微怔,抬眸去看她時,就見她傾身上前,清澈明亮的眼中沒有絲毫雜志,看他時的眼神宛如一泓清泉,純凈又認真。
半晌后,她小聲道:“哪吒,你別受傷了。”
她不想看見他虛弱病態的模樣,哪怕這時的他柔弱無害。
阿鳶她一定不知曉,主動靠近他的她有多么吸引人,讓他恨不得撲上去抱緊她。
他腦子一片空白,身體不受控制的行動,他拉著她雙手,“阿鳶,我心悅你。”
柏鳶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他握的很緊,一點也不給她抽離的機會。
“阿鳶。”
他又喚她。
少年的眼神熾熱而專注,柔和又眷戀。
柏鳶心跳快了半分,回避了他的視線,“你先放開我。”
握住她手的手有些僵硬,片刻后聽話的松開了她。
“阿鳶。”
似乎知曉了什么,少年聲音中多了一絲委屈與無措。
“我”柏鳶抿唇,腦海里出現了無數種說辭,最終被她一一否決,她眺望天際云海,聲音很輕,“讓我再想想吧。”
她的話在哪吒心底激起千層浪,讓他怔愣在原地,連話也不會說。
這還是阿鳶頭一回,沒有直接拒絕他。
一抹笑意于他嘴角綻放,眼眸明亮如星,閃耀著獨有光芒。
“阿鳶,我”
哪吒的話剛開了個頭,便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到近。
他不悅蹙眉,卻沒阻止。
鮮少有人會來他這東殿,這個時候過來打擾,想來也是有正事。
隨著腳步聲漸漸靠近,柏鳶也循聲望去。
來人身形壯碩,皮膚黝黑,正是許久未見的巨靈神。
柏鳶起身。
哪吒本想拉她坐下,但想著什么,也陪她一起站了起來。
匆匆而來的巨靈神一愣,那神態活像是看見了什么稀奇之物。
他確實覺得稀奇。
他這個時候來打擾三太子,他不僅不生氣,還起身相迎。
他巨靈神什么時候也有這個待遇了?
想歸想,巨靈神也記著正事。
“三太子,孫大圣來云樓宮鬧事了,非找我們交出他的師父!天王發怒,如今要捉了孫大圣去找陛下對峙!”
哪吒蹙眉,問:“他是何理由?”
“他說天王縱女下界成精害人,如今抓了他師父不放。”巨靈神想了想,又道:“貞英小姐才多大,怎么會下界抓和尚成親?”
哪吒眸色一沉,頓時明白前因后果。
此事不算麻煩,但沒有他前去,以李靖記仇的性子,定然會和孫猴子發生爭執。
哪吒暗自氣他們多事,卻也不得不管。
他目光歉疚的看向身側的少女,輕聲道:“阿鳶,我要下凡一趟,很快就歸,我讓貞英先陪”
柏鳶卻忙道:“你的傷?”
從巨靈神的話中,柏鳶也拼湊出了前因后果,知曉哪吒又要下界一趟處理家事。
可這回與原文小說里不一樣,他受了這么重的傷,如何還能奔波。
看出阿鳶的擔憂,哪吒心喜,但又不得不裝,他道:“無礙。”
柏鳶見他去意已決,也知道這回需要他出面,她不再相勸,猶豫后便道:“我隨你一同去吧。”
幾人匆匆趕往主殿,剛一進門,哪吒便瞧著李靖拿刀砍孫悟空。
他快速走上前,用劍擋下了李靖的攻擊,淡淡道:“父王息怒。”
見他對自己動手,李靖大驚失色,連忙繞到一側拿上自己的寶塔,才順了順胡子,正色道:“孩兒,你為何維護這猴頭,他張口亂說,壞我們一家的名聲。”
哪吒單手拉起躺在地上不起的孫悟空,道:“父王你確實有一個女兒在下界。”
“我只有你們兄妹四人,哪里還有女兒在下界?”李靖不認。
哪吒見他忘得一干二凈,心中嗤笑,卻依舊耐心解釋道:“那女兒原本就是個妖精,三百年前偷吃世尊的香花
寶燭后逃走,世尊差我們抓了她,后又說‘積水養魚終不釣,深山喂鹿望長生’,我們當時饒過她,她心存感激,認父王為義父,認我為義兄,在下界為我們供設牌位,侍奉香火倒不曾想她又成了精。”
聽了哪吒的話,李靖臉色大變,連忙放下寶塔,走到孫悟空面前要為他解開縛妖索。
孫悟空不愿,又開始打滾撒潑,慌得李靖手足無措,只好求助與孫悟空一同前來的太白金星。
柏鳶站在不遠處,被他們幾人的反應逗得忍俊不禁,忍不住道:“大圣還真是可愛。”
哪吒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滾的孫悟空,深覺他學不會他那招,只得小聲問她,“哪里可愛?分明就是只小潑猴。”
像是聽見了他的話,原本還在太白金星與李靖那邊蛄蛹著的孫悟空閃到他們這邊。
“小哪吒,你可別在小柏面前說老孫的壞話啊!”
哪吒面不改色,不作任何反應。
孫悟空又看向柏鳶,笑著道:“小柏仙子,好久不見,你可還記得老孫?”
他躺在地上,柏鳶自然也蹲下身,對他道:“自然記得。”
太白金星又撲了過來,拉著孫悟空起身,卻被他一腳絆倒,兩人一同栽在地上。
眼瞧著阿鳶笑的眉眼彎彎,哪吒臉都黑了。
這潑猴到底哪里可愛了?
“再不去救你師父,你恐怕都要替他養小和尚了。”
聽到這話,還在磋磨的孫悟空原地起身,拖著哪吒的手就往外走。
他的速度太快,動作也說不上溫柔。
柏鳶的視線落在哪吒的臉上,瞧出他沒有任何不適后,才悄悄松了口氣。
“小柏,你怎么憂心起哪吒來了?”孫悟空走在他們中間,看著柏鳶,道:“哪吒他皮糟肉厚著呢,不礙事。”
哪吒:“你少說兩句。”
孫悟空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再提這一茬。
雖然孫悟空這出鬧的大,但玉帝也不追究李天王一家的職責,只讓他們下凡捉拿老鼠精,放唐僧繼續西行。
趁著哪吒點兵之際,孫悟空來到柏鳶身邊,“小柏,我今日瞧哪吒,發現他人柔和了許多,倒像是變了個人。”
柏鳶輕輕頷首。
見此,孫悟空眼底笑意真切幾分,“既然如此,老孫倒是放心了許多。”
哪吒并未逼迫小柏,相反還作出了改變。
他以前倒是低估了哪吒對小柏的喜歡。
等到哪吒回來時,就見阿鳶與孫悟空站在不遠處的云海上,話多的猴子不知說了什么,逗得阿鳶眉眼彎彎,隨后兩人又一起笑出了聲。
他眉梢微蹙,最后只走上前,擠開了快要與阿鳶貼在一起的孫悟空。
“阿鳶,你們說了什么?這么開心?”
“在說哪吒哩。”被擠開的孫悟空重新貼了回去,笑的神秘莫測。
哪吒:“”
他看向偷笑的猴頭,不悅道:“你說我壞話?”
“老孫哪里是那么不識趣的人?小哪吒你可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哪吒不言,只是默默的瞪了他幾眼。
孫悟空:“”
第60章 小蓮藕 轉世
豬八戒與沙僧兩人等了許久, 終于等到師兄帶來李天王與哪吒三太子一眾天神。
幾番寒暄后,哪吒便帶著天兵跟孫悟空去了無底洞,李天王則與豬八戒沙僧守在外面。
比起面對李天王嚴肅的老臉, 豬八戒更想和漂亮仙子搭話, 就算漂亮仙子名花有主, 他與她說說話也不礙事。
柏鳶:“”
她其實只想當個隱形人。
無底洞內,孫悟空領著哪吒去往妖怪的住宅,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眾神仙四下搜尋,將周圍三百里都搜了個遍, 卻不見一個妖精。
就在這時,東南方黑角落突然傳來天兵聲音。
“三太子, 妖怪在這里!”
隨著天兵話音落下,孫悟空率先跑上前, 尋到了師父、白龍馬和行禮, 而哪吒則帶著天兵抓住了所有妖精。
白鼠精見此,連忙跪下乞饒。
哪吒此刻正是不爽,他原在宮中與阿鳶談情說愛, 下一刻就被迫來下界降妖, 他一言不發,指揮著天兵將她捆了帶出去。
孫悟空安撫好師父后,笑盈盈的來到哪吒跟前, 打趣道:“三太子果真厲害,受了這么重的傷都不影響你大顯神通。”
“你這潑猴, 我懶得理你。”
哪吒瞪了他兩眼,率先出了這無底洞。
他進來的時間不短,也不知阿鳶在上面如何了, 李靖那廝會不會欺負她?
想到這,哪吒更是歸心似箭。
破洞而出后,他一眼便看見了那抹耀眼綠影,她正站在不遠處的柏樹下,身側是笑的開懷的豬八戒。
幾乎同一時間,原本還耐心聽著的少女忽地抬眸直視前方,在看見是他時幾乎是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哪吒心底一沉,不好的情緒不受控制的在心間蔓延開來。
“怎么弄出這么大動靜?”
這人明明受了傷,卻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哪吒頓時了然,阿鳶她蹙眉不是因為看見了他,而是因為他破開洞府的動靜太大。
她在擔心他!
意識到這點后,哪吒轉郁為喜,嘴角不由的上揚。
與此同時,孫悟空也帶著師父出來了。
哪吒毫不客氣道:“是孫大圣破的洞,我只是先出來而已。”
孫悟空:“”
在說什么哩。
柏鳶被他面不改色“嫁禍”的模樣逗笑,她眉眼彎彎,看著他的臉輕聲道:“你少騙人。”
若不是她看見孫大圣眼底的迷惑,怕不是真要信了他這張口就來的鬼話。
見他的話被拆穿,哪吒也不反駁。
豬八戒眼酸的看了他們兩眼,以最快的速度迎上了師父,在感謝兩位神仙相助后,豬八戒與沙僧便同時提出要活刮了白鼠精。
白鼠精大驚失色,連忙跪在地上求義父義兄相救。
李靖:“我與哪吒奉命前來,要抓她回去復命,至于如何處理,還要請陛下定奪。”
“不就是個妖”豬八戒剛開口,手背便被自家大師兄拍了一下,只聽那猴子道:“呆子,還不快去照看師父!”
豬八戒了然,知曉這李天王有意維護自己的義女。
他就不信了,李天王處死在人間為禍的妖精,還會被玉帝怪罪?玉帝他有這么閑嗎?
金光降臨,云海翻騰,圍在陷空山的天兵天將頃刻消失。
唐僧師徒繼續西行
剛至南天門,哪吒便脫離天兵隊伍,李靖見此,連忙叫住他。
哪吒頭也不回,抬手道:“孩兒還有要事,剩下的就交給父王處理。”
接下來,李靖就看還有要事的哪吒沖到紅線仙子的面前,那笑容溫和從容到讓他覺得驚恐。
罷了罷了,他也懶得管這逆子。
柏鳶趁著哪吒與李天王談論正事時刻意落后了幾步,可她的計劃剛要實施,就被一心二用的哪吒發現。
哪吒輕笑著走近,漂亮的眸子落在她的臉上,問:“阿鳶可是要回去了?”
“嗯。”柏鳶頷首,“我出來也有一陣了,我擔心師父他有事尋我。”
自從上回火焰山之行后,她已經回天休息了好幾日,算算時間,師父大約要派她去人間了。
“我送阿鳶回去。”
柏鳶條件反射的拒絕,她怎么可能讓一個病人送她?
哪吒眸中劃過一絲笑意,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彎腰靠近,“阿鳶,請放心,哪吒無礙。”
他的動作讓柏鳶輕輕呼吸,心口起伏的厲害。
最終,她拗不過哪吒。
從南天門到月老宮的距離不短,而她與哪吒的同框,也引起了大規模的神仙回首。
其中還包括一些原來不敢直視哪吒的小神仙。
她甚至還看見了與自己關系不錯的女仙,她們在看見她與哪吒
走在一起時,先是驚愕,隨即偷偷笑了起來。
盡管聽不見她們的笑聲,但柏鳶還是被打趣的臉逐漸發熱。
這番舉動并未逃過哪吒的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染紅的耳尖上,笑的合不攏嘴,偏偏還明知故問道:“阿鳶,怎么了?”
柏鳶道了聲無事后,默默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清風拂過,綠色羅裙隨風輕揚,宛如春日里搖曳生姿的垂柳,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哪吒垂眸一笑,抬步三兩下便追上了她。
“阿鳶,你何時得空,我好陪你練劍。”
這一提,柏鳶也想起了他送了她劍,她也想學些本領,便道:“只要不下凡,我幾乎都得空。”
“那我待會就指導你。”
“你的傷?”
“指導而已,不礙事。”
柏鳶在他愈發明媚陽光的笑容下,稀里糊涂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直到看見月老宮的牌匾時,她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哪吒要在哪里指導她學劍?
不會是月老宮吧?
雖然她已經說服了哪吒不再針對紅孩兒,但直覺告訴她,還是不要讓這兩人見面為好。
“等等!”
她停下腳步,轉身攔在哪吒跟前。
“要不下回?”
“阿鳶可是擔憂我與紅孩兒起爭執?”哪吒抬手理了理衣袖,笑的漫不經心,“放心,我會當作沒看見他。”
如今正值阿鳶對他態度發生轉變,就算他再生氣再憤怒,他都會忍下來。
已經到了宮門前,柏鳶也不好將他趕走,又確認了一次后,她才領著哪吒走進去。
守門童子頷首行禮。
兩人一路穿過主殿向著她的春意軒走去,就當柏鳶松了口氣,以為撞不見紅孩兒與師兄時,就聽見在回她春意軒必經之地的竹林中,傳來陣陣兵器交鋒的聲音。
柏鳶腦海里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幽深靜謐的竹林里,修長翠竹遮天蔽日,竹葉沙沙作響。
“清安又在和紅孩兒打架。”哪吒面不改色道。
而且,多半又是清安在挑事。
哪吒蹙眉,明亮眸中漸漸染上陰郁之色。
清安簡直讓他生惡,他已經快受不了這種人來當阿鳶的師兄,這種只會給阿鳶帶來麻煩的東西,他哪里配?
眼見打斗聲越來越激勵,柏鳶也顧不上太多,她提起裙擺,身姿輕盈的穿梭在竹林間,烏黑發絲也在奔跑中顯得有些凌亂。
“師兄——”
“紅孩兒——”
她大聲呼喊,輕盈女聲在竹林回蕩。
紅孩兒聞言正欲收槍,卻見清安不依不撓,他也不會白挨打,也迎了上去。
眼瞧著兩人攻勢漸猛,柏鳶焦急萬分。
哪吒走到她身側,看著滿臉急色的阿鳶,輕聲道:“阿鳶,別管他們了。”
柏鳶抿唇。
就算師兄那里她可以不管,但紅孩兒是她推薦的人,師父也沒有收他為徒的意愿,這時這兩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她都沒臉去見師父了。
柏鳶側眸看他,剛想說什么,又生生止住。
她不能讓哪吒介入,他都受了傷,這時出手,萬一傷到他怎么辦?
好在關鍵時刻,站著上風的紅孩兒瞧見了小柏身側的哪吒,他頓時氣血上涌,躲開清安的劍后,一掌將他打了下去。
“咚”的一聲,清安應聲落地。
柏鳶顧不得去看他,只因紅孩兒正一臉不善的握著槍向著哪吒走去,她快速迎上去,想要勸他們先別打架。
可她的話剛開了一個口,就聽“噗”的一聲,是鋒利劍尖刺入肉里的聲音。
柏鳶的臉霎時間白了,她顧不上什么,匆匆回眸后,看到了讓她觸目驚心的一幕。
只見師兄握著那柄劍穿透了哪吒的腹部,銀白鋒利的劍尖被鮮血染紅。
她怔愣的瞬間,師兄已經將劍拔出,顫顫巍巍的跌倒在地。
柏鳶回神,失態的跑到哪吒身邊,伸手去捂他的腹部。
源源不斷的鮮血滲出,一息間便侵濕了她的手,又沿著她的指縫滴落在地。
濃烈的血腥味與蓮香彌漫在竹林中,哪吒那身干凈的白衣此時幾乎被鮮紅侵染,柏鳶眼睛酸澀,淚水不受控制的低落,轉眼就模糊了她的視線。
“哪、哪吒,我們快去”
她捂著他的傷口,帶著他往外走。
她雙眼通紅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憐,可憐到哪吒都不忍在騙她,他抬手拂去她眼角淚水,無奈道:“我無事,小傷而已。”
柏鳶腦海里一片空白,壓根就聽不見他說了什么,也聽不進去。
哪吒瞟了愣在原地的清安一眼,在阿鳶的攙扶下,與他一同離開了竹林。
“師、師妹,我”
清安頭一回叫他師妹,可卻得不到回應。
紅孩兒上前,冷笑道:“害人害己。”
說罷,便也跟了上去。
清安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一直到聽見師父的嘆息聲后,他才撲到師父的跟前。
“師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他會躲,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被他不屑的眼神刺傷,他像是在看一件卑微到塵埃里的物件,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對他的褻瀆。
他一時沖動,才會、才會
“木已成舟。”月老不想再看這不爭氣的弟子一眼,但又不能不管他,他道:“你速速下凡投胎。”
“師父?!”
清安不可思議的看向師父,似乎沒想到最寵愛他的師父也要放棄他。
“再不走,就不會是轉世投胎這么簡單的了。”
天規禁止同僚相殘,何況清安傷害的還是哪吒三太子,被玉帝知曉的話,就不會這般好收場。
一直到下凡投胎,清安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么。
明明是妖怪先挑釁他,說師妹其實很厭惡他,他一時氣不過才對他動手。后又是哪吒先用鄙夷的目光看他,他也只是一時之氣,沒想過真正刺傷他。
可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他做錯了?
師妹是,師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