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瘦長鬼影被這人類小孩的聲響嚇了一跳。
具體表現為,他向左邁了一步出去。
接著,他慢吞吞地,看了一眼自己用來同德斯蒙特打招呼的手,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使用的,正是牽著兒童的那一邊。
所以,達米安才脫離了迷惑的狀態。
但是,即使是這樣,這小孩恢復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長手長腳的男人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他不知道,這是因為在迷霧散去的時候,他手牽著達米安,側面滿足了“帶著被迷惑的兒童走出白霧”的條件,而同時,「盒子」的意識尚未抽身離開,便好心地加速了一下,神智收攏的進程。
不過,瘦長鬼影也不在乎,這些背后的彎彎繞繞。
他蒼白的、長度異于常人的手,重新朝著男孩抓去。而被狂風吹散一陣子的迷霧,便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過來,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
“停下!”德斯蒙特跑到他的面前,及時制止了瘦長鬼影捕獲獵物的意圖。
達米安尚且僵直在原地,神采一點點地鋪滿了迷蒙的眼睛,但肉/體還需要一定的反應時間來重新啟動。
無面男人不解地低頭看著黑發青年,盡管這違背他的本能,但他依舊聽話地收回了手。
由于身高差距甚大,見青年和往常一樣,必須仰著腦袋看他,瘦長鬼影便蹲下了身體,蒼白的手搭在黑色的西服褲子上,就像是白色的巨型蜘蛛在等待獵物入網。
這個樣子的話,就變成德斯蒙特在俯視著他了。
“怎么了……?”聲音從男人身上發出。
“達……”原本想讓他放過羅賓的德斯蒙特卡了殼,突然意識到了,剛剛未曾注意到的古怪之處,“斯隆,你會說話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小鎮青年面上盡是驚奇之色。
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五官、缺乏發聲構造的原因,從德斯蒙特頭一次在夜谷遇見瘦長鬼影,他就沒聽見過男人“開口”。
本性刻薄的「盒子」曾經出言嘲諷,說它也不過是一個黑匣子,都可以模仿生物進行溝通,而瘦長鬼影白白擁有了一個類人的身形,卻半點沒有智慧的因子。
德斯蒙特則要比自己苛刻的朋友寬容許多。
雖然瘦長鬼影沒辦法說話這一點,會讓他們之間的交流之路變得崎嶇曲折——比如說關于獨角獸逃竄的問題——但是,他看得出來,瘦長鬼影還是可以理解他的意思的,只是有時需要反復解釋一下。
幸運的是,面對感興趣的存在,德斯蒙特從不缺乏耐心。再加上,瘦長鬼影雖然無口不能言,但是好學的精神還是有一點的,他們便磕磕絆絆地繼續溝通了下去。
在這過程之中,德斯蒙特還學會用上了畫本和筆,將一些語言解釋太過復雜的東西,呈現在紙上,讓瘦長鬼影“看”著理解。
這一次,為了和朋友交流,青年自然也備上了他幾乎不離身的畫本。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畫本并沒能派上用場。
明明之前也嘗試過教斯隆說話,但他似乎沒有發聲器官,怎么現在突然會了呢……
德斯蒙特不得其解,連本該擺在首位的“拯救達米安作戰”都拋之腦后。
“我……”瘦長鬼影艱難地說這話,看得出來,他也很不適應一個可以發聲的自己。“很多人……在夢里……他們……看見了我……吵……”
由于詞匯量的有限,鮮少擁有鍛煉機會的瘦長鬼影,只能斷斷續續地,向人類朋友解釋自己的異變,一片空白的臉上,都似乎出現了緊張焦慮的神色。
德斯蒙特沒有催促,富有耐心地聽著,等待斯隆慢慢捋順故事的邏輯。
但是,就在這個靜謐溫馨、好友重逢的時刻,達米安終于全面恢復了過來。
本就脾氣不好的他,此刻更是火冒三丈:“你這個垃圾!居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迷惑我——”
想到迷幻之中,輕飄飄的、如同行走在云端之上的感覺,和似乎要前往“天國”的覺悟,刺客聯盟的少主咬著牙,向后躍了幾步,半躲在粗壯的樹干后面,稚嫩的臉上流露出警惕和惱恨。
“你也在這里。德斯蒙特·鮑德溫。”他看見了面熟的青年,更是覺得新仇舊怨一起涌上頭,但他的理智還在瘋狂地運轉,“這個男人,難道是【盒子劇場】的幕后存在,之前用幻境迷惑我的人?他是也想對我下手嗎?就像之前的幾個受害者一樣……”
“【盒子劇場】……”瘦長鬼影慢吞吞地念著這個名字,“討厭。”
和德斯蒙特相處的時候,他總是被這個東西冷冷地刺上幾句,盡管心思遲鈍,但他也是分得清喜惡的。
如果可以把它送進霧里就好了。瘦長鬼影不止一次地這樣想。
討厭?所以他們互為仇敵?達米安分析著這簡短回應之中的信息,又看見德斯蒙特那張冷淡神秘的臉,不禁憤恨地哼了一聲。
每一次碰見他,都沒遇上好事。
瘦長鬼影察覺到達米安的負面情緒,再次蠢蠢欲動起來,要將其帶進重新裹上來的霧氣里邊。
“等等。”德斯蒙特按住了他蒼白冰涼又寬大的手,“斯隆,我們先不說那些事了,回家里再告訴我吧。至于他,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放棄這次的獵物?我和他的父親有合作,達米安之前也幫過我的忙。”
幫過他的忙?達米安想到第一次遇見青年,在抓住了毒藤艾薇之后,德斯蒙特提出想要和蝙蝠車合影、而他同意了的請求,不禁為自己當時的輕信和青年此時的維護而感到心情復雜。
“我才不需要你在這里假惺惺。”羅賓小聲嘀咕。
瘦長鬼影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對于他來說,達米安和隨便哪一個人類沒有區別,如果不是身上帶著一點熟悉的、德斯蒙特的氣息,他也不會第一個就選定對方,此時放棄也并不可惜。
小鎮青年笑著說了聲謝謝,緊接著,扭頭看向了后方的來處。
伴隨著干枯的落葉被踩斷的聲音,一只青白的斷手爬了過來,緊隨其后的,便是暗中達成了交易——或者說是單方面的“幫助”,畢竟亞當斯家的女孩可沒有索求回報——的溫斯蒂和蝙蝠俠。
“這霧氣恢復得真快。”溫斯蒂說,“還好我們相距不遠。所以,你就是傳說中的‘瘦長鬼影’?很榮幸認識你。”
怪物和人類女孩生硬地握了握手,兩方似乎都很不熟悉這種交際行為。
“危險已經解除了。”德斯蒙特對著超級英雄說,“達米安不會留下后遺癥,他也不會再來找他。”
“……”看著父親冷峻的面具,達米安的身體僵在樹后。
不。羅賓絕望地想,危險根本沒有解除,父親絕對會對他更加失望的。
還有,他被禁足在莊園和學校之間、不能夜巡打擊罪犯的日子,似乎也要遙遙無期了……
情緒復雜地看著孩子低頭而露出的黑色發旋,蝙蝠俠低沉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的溫情,“你早就發現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卻還是一個人要魯莽地應對。”
達米安的頭垂得更低了,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父親后續的訓誡。
“達米安,你總是不知悔改……如果這次我們沒有及時趕到,你就再也回不來了。”嚴厲的、鮮少袒露擔憂的父親說,“可你不能永遠指望‘及時趕到’,懷抱著僥幸心理的人,總有一天會迎來不幸的日子。”
“我、”羅賓的手捏成了拳頭,他找不到反駁的借口,只能說,“我只是不想,讓父親在調查‘世界末日’的時候,還要操心這種小事。”
“那么提姆呢,他完全可以抽出時間來,你為什么不找他的幫助?”
見達米安再度沉默,蝙蝠俠點破了他的心理:“你不想向他求助……達米安,為什么你總是不理解團隊合作的意義呢?”
雖然經常被戲說成“獨狼”、領地意識強到變/態的家伙,但實際上,一個英雄組織正義聯盟的創始元老、一個協助同伴阻止過無數反派的邪惡計劃的超級英雄、一個培養出了三代助手羅賓的黑暗騎士,蝙蝠俠怎么可能是一個排斥合作的人呢?
的確,他掌控欲很強,性格又很多疑,總是要將一切情報都捏在手里,備份計劃不知道在腦海中過了幾遍。
在行動的時候,他也總是將最困難、最危險的部分留給自己,簡直像是不信任同伴的能力的一樣。
可是正如那些最瘋狂的計劃,都出自于他這個追求最完善的人一樣,看起來最討厭人際聯系的他,其實從來沒有小瞧過“合作”的力量。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樣存在,是完美無缺漏的。不管是人,是武器,還是計劃,都或多或少會有不足和弱點。
所以,蝙蝠俠才會摻和進正義聯盟之中,為他的同僚們費心費力,幫超人保護好獨居在家的養母、幫閃電俠解決食量太大但是工資很低的難題、幫鋼骨研究天啟星科技遺留的副作用……
有些麻煩,是他哪怕再努力、再拼命、再壓縮休息時間,都沒辦法一個人扛下來的。
但是,有了這些能力非凡又互補的同伴,很多困擾卻能迎刃而解。
……當然,咳、有的時候,同伴也會帶來新的麻煩。
不管怎么說,在幾年的單打獨斗的生涯之后,蝙蝠俠切身體會到了“團隊合作”的重要性,于是也希望將這受益匪淺的道理,傳達給他的助手、他的學生。
這過程很艱辛,他不禁回憶起了黑暗騎士出現的最初幾年,阿爾弗雷德勸他和GCPD或者別的什么人合作,將危險分擔出去的時候。
昔日最聽不進去管家的忠告的人,如今卻站在了相同的位置,對他的兒子、真正在刺客聯盟接受著“獨狼”教育的達米安進行勸誡——只不過,他的方式,和老管家的溫和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年紀稚嫩、但性格高傲的男孩噤聲以對,顯然聽不進去這番話,他一面想要繼承父親偉大的事業,一面又對他的前輩抱著敵視的心理,自然不肯向紅羅賓低頭示弱。
即使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只是隱隱覺得自己確實有些魯莽——主要是剛剛被德斯蒙特的“暗中的朋友”戲弄了一番,又被父親冷酷地剝奪了外出夜巡的權利,一向順風順水的達米安,實在是心氣不太順。
但是他越是急于奪回父親的重用,他就越是心浮氣躁,導致腦子一熱,做出了當時的誤判。
或許,如果不是他提供了一個太合適的機會,瘦長鬼影也會遵循著傳統,再跟蹤獵物幾日,直到他們心神恍惚、主動游蕩到森林邊緣,然后才會真正的動手。
那個時候,他必然已經被德斯蒙特找到,也不會造成如今這般尷尬的場面。
聽到蝙蝠俠對羅賓的斥責,黑發青年抓了抓蜷曲的頭發。
雖然和偶像相處的機會值得珍稀,但是這種家務事,他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
“時間已經不早了。”德斯蒙特示意無面男人站起身來,“溫斯蒂、斯隆和我,我們就先走了……你們最好也今早離開。這片霧氣的迷惑效果,雖然不分白天黑夜,但是晚上總體來說,迷路的幾率還是會更高的。”
當然,隨著瘦長鬼影離開森林,霧氣也將慢慢褪去,不再盤踞與此地。
超級英雄冷峻的目光盯在瘦長鬼影身上,盡管身高被完全壓制,但相比起來,居然是“纖長”的怪物要顯得文弱許多。
“你要把他帶進哥譚市區?”從面具中露出的藍色眼睛里,明顯帶著不贊同的色彩。
“唔……”德斯蒙特明白對方的顧慮,于是解釋說,“他在森林里面的威脅才最大。如果到了城市或者平原一類的地方,瘦長鬼影就不會帶來成片的迷霧,也不會導致人類永遠地失蹤。”
他省去了一般來說,斯隆在市區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挑選下一次的獵物。
“而且,雖然他現在有三米多、快到四米的身高,但是到了森林之外,他就可以變至兩米多,最多不超過兩米五。現在剛好是在晚上,小路上沒有什么人,我把他帶到家里去,只要不出門,也不會造成恐慌。”
對著蝙蝠俠情緒不明的面孔,德斯蒙特誠懇地說:“我向你保證,我會看好他,不讓任何意外發生的。”
“給你的‘合作伙伴’一點信任,好嗎?”
“他居然真的同意了信任的說法。”「盒子」看著無面男人坐在沙發上,長長的腳不適應地動來動去,覺得好笑,但是由于它目前只是一個黑匣子的狀態,容易被一手抓起來,便熄了嘲諷的心思,“看來他是在認真考慮合作……明明對你這么警惕,幾乎想先打造一個針對性的監牢出來。”
人類的矛盾性,不管見證多少次,它都必須說,會遇上出乎預料的結果。
“信任是需要基礎的,但是基礎又需要一次又一次的信任過程來打造。”德斯蒙特哲學地說,“總覺得,今天看到了很多蝙蝠俠不為人知的一面。”
“比如說教訓自己的兒子嗎?世界上千千萬萬的父母,都干過這種事。”
“但是如果他不是真的擔心達米安,就不會在我們在場的情況下,仍然做出那樣的表現了。”小鎮青年輕輕吹了一口滾燙的熱水,盯著圓形的漣漪在狹小的杯面上散開。
他本來就是一個對情緒感知很敏銳的人,只是在經歷了難熬的學校生活、其他居民的閑言碎語之后,德斯蒙特刻意讓自己變得遲鈍了一些,尤其是在他們說自己不合群的時候。
這大概是一種下意識的保護機制。但是,在沒有外人存在的時刻,他便又會重拾洞察力……這或許也是他可以同怪物們交好的原因之一。
畢竟,只會作死的性格,是真的很容易死。
這種特性讓他在今天,聽見蝙蝠俠和羅賓的那點小小的沖突的時候,發現了男人心中的不平靜。
不管他表面上看起來多么沉穩、多么冷酷,在所愛之人遇見危險——而且達米安還固執得死不悔改——的時候,也難免會控制不住情緒的波動。
“真是個好父親。”德斯蒙特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哪怕是自稱擅于揣度人心的「盒子」,觀摩著青年波瀾不驚的面龐,也很判斷,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那個雖然“內心愛著家庭”,但是將所有精力和時間,都奉獻在了教徒的事業上,和同在一個屋檐之下的孩子,都可以保持一個月無交流的父母。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些來自于過去的殘留情緒,并沒有影響德斯蒙特太久。
黑發青年很快,便驅散了這點復雜難言的心思,轉而關心起瘦長鬼影未盡的故事中來。
本來就是因為意外,才千里迢迢地,從西海岸的森林趕往哥譚——神秘生物并沒有壓抑自己的本性,所以一路上,他又留下了不少的失蹤懸案和可怕傳聞軼事——的無面男人自然不會拒絕,而是磕磕絆絆地,講完了他近來的遭遇。
原本只是在森林之間游蕩,履行著將獵物送進迷霧的職責的他,習慣于在不同的城市、沒有絲毫規律可循地進行遷移。
每一次被人類注意到,都是因為又一起、甚至是好幾起懸而未決的失蹤案,他才可能會被架設起來的設備,記錄下一點點模糊的影像,被匯總起來,成為靈異愛好者的又一本收藏。
這種強大的隱藏能力,倒不是瘦長鬼影刻意為之、精心營造的成果。
只是天賦如此,為了讓“失蹤”更加富有神秘色彩,他總是不容易被肉眼甄別,而且還會蓋上一層淺淺的霧氣,使得氣息也被隱匿到最低。
也因此,其實無需濃重的黑夜的遮擋,哪怕是在日光明媚、視野清晰的大街上,只要德斯蒙特沒有大喊大叫做出吸引目光的舉動,他特殊的朋友也不會被人們甄別。
正是靠著這樣的特性,瘦長鬼影在世界各地,都犯下了不可饒恕咒的罪責——讓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消失在迷霧之中,徹底斬斷與人世的關系。哪怕是再高明的律師,也沒法為他的罪行做辯駁。
但這些殘酷的行動,都只是出自于他的天性,更進一步地說,這就是他被“創造”出來的目的。
如果不是人類集體意識的深處,渴求著存在擁有這樣職責的怪物,他也不會在那洶涌的迷霧之中誕生了。
而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和瘦長鬼影的內在本質相關。
據他所說,最近的一段日子里,具體不知從何時起,他就會影影綽綽地,在夢里見到數不清的模糊人影。他們似乎在呼喚著他的名字,又像是在規避他的到來。
——在間斷的、不規律的時間里,瘦長鬼影總是會返回到迷霧深處,然后消失在其中。
而和那些被他帶進去的人類不同的一點,自然就是,他可以重新現身在外界,繼續新的捕獵過程。
這段時間就被他們定義為休眠,而休眠之中碰見的事情,當然就是所謂的“夢境”。
“不認識的人類嗎?”德斯蒙特若有所思,“會不會是之前什么時候,你留下的氣息和他們產生了聯系,才會反應到夢里來?”
“不清楚。”隨著難得的交流的增加,瘦長鬼影學習說話越發熟練起來,以一種不合理的速度成長著,“是他們主動找到我的……現在好像也有。”
只是和休眠期間不同,自主性占據主導地位的時候,這些影響會被降到最低,就像是被隔上了一層厚厚的玻璃。
德斯蒙特幫他梳理其中的疑點:“他們做了些什么嗎?還是只是無意識、無內涵的囈語?”
無面高個的男人搖搖頭,表示自己并不能很好地辨識人類的意圖。
事實上,在最開始的時候,由于沒有進行過系統的語言學習,他連這些人類說了什么,都沒辦法記憶。
沒有頭緒,小鎮青年只好苦惱地捏了捏指關節,“既然如此,那就暫時不想這件事了,等之后有新線索的時候,再查一下。至于現在……對了,斯隆。你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那我就來教你學習一下人類的語言和社會規則吧。”
德斯蒙特一拍手掌,就決定了下一步的動作。
「盒子」看著青年興致勃勃、仿佛要將自己“畢生所學”都教授給瘦長鬼影的模樣,陷入了沉思:……
讓一個普世意義上被稱作“怪胎”的家伙,去教另一個真正的怪物嗎?
德斯蒙特對自己的估測,未免也太自信了一點。
只希望不要出現太大的差錯,讓哥譚人民原本就水深火熱的生活,更進一步啊……
意料之外的轉折,就發生在瘦長鬼影學著分辨厄爾尼諾和拉尼娜現象的時候——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明白洋暖流的走向,而德斯蒙特也對自己的教學計劃基本沒有綱領,屬于是看到什么就教什么,但盡管如此,兩個人依舊堅持著完成了教學。
德斯蒙特滿意地合上世界地理圖冊,為自己又傳遞了一個(沒有用的)知識點而高興,于是打開了電視,打算休息放松一下。
瘦長鬼影端坐在他新買的、可以調節高度的單人沙發上,和朋友一起享受人類的娛樂工具。
在夜谷居住的時間里,德斯蒙特便養成了注意社會新聞的習慣。唯一的差別在于,生活在沙漠小鎮時,他基本只聽堂哥西索爾的電臺獲取信息,而來了哥譚之后,淳樸的小鎮來客,則很快被高清的顯示屏吸走了目光。
而且,和一些認為電視機已經是落伍產品、完全可以用網絡認識世界的同學不一樣,德斯蒙特會在空閑的日子里,準時觀看新聞速遞欄目——從哥譚到整個國家,他都會饒有興致地瀏覽。
當然,不知該說幸運還是倒霉的是,在這些新聞里邊,確實經常出現勁爆的話題。
比如阿卡姆又一個閃耀巨星的入獄、比如國家總統被超級反派挾持然后又被英雄救下、再比如超人又一次及時救下遇難客機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一個無業游民……
而這一次,被德斯蒙特寄予厚望的新聞頻道,也沒有叫他失望。
主持人一本正經地朗讀著稿子,將事件原貌清楚地還原呈現。
一起可怕的、駭人聽聞的案件席卷了網絡。
在遙遠的威斯康辛州,兩個12歲的少女因為在網絡上,遇見的一位自稱是“瘦長鬼影代理人”的要求,在放學路上,突然對另外一個同班同學進行施暴,捅了足足19刀。
幸運的是,受害者拼命逃跑,最終被路人相救,及時送進了醫院接受治療。
“雖然目前手術情況尚不明朗,但是已經有超過千位的網友進行了慈善募捐,這些善款將用來支付后續住院和治療費用。”主持人最后說了一段呼吁愛心和關懷的話語。
那兩個行兇的女孩已經被制服帶到警局,進行更深一輪的盤問和調查。不出意外的話,少管所是跑不了的了。
但是,在德斯蒙特的眼里,這起兇案的關鍵顯然不在“正義”是否可以得到伸張上。
“瘦長鬼影代理人——斯隆,難道這就是你夢見到的人嗎?”黑發青年一邊在網上調出相關的報道,一邊問他內向的朋友。
瘦長鬼影遲鈍地回憶著:“不……應該不止一個。”
這些人類在他的印象里,基本上只有模糊的形狀,說是幼稚園小朋友糊弄老師的作品都說得過去。
雖然樣貌難以描述,……但是,數量他還是可以分清楚的。
德斯蒙特的眉頭打了結。
他倒不是擔心類似的惡性事件會再度發生,導致無辜的民眾遇難——說的殘忍一點,于整個總體而言,生命真的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但是如果這種事再三引爆社會視野,瘦長鬼影肯定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他原本只是一個都市傳聞,人們將失蹤的罪責按在他的頭上的同時,卻也會下意識地否認超自然的存在,便也不會反應過激。
可是,這個“瘦長鬼影代理人”,卻會將公眾的目光,盡數收攏起來——這也就意味著,會有手段超凡的人,注意到他的朋友,乃至反過來傷害他。
第一百十三章
德斯蒙特想得沒錯,從“瘦長鬼影殺人案”在網絡上爆發的那一刻開始,暗地里,就有無數雙眼睛盯上了這個新的熱門話題。
因為達米安的短暫失蹤案,而將類似詞條列入重點關注范圍的蝙蝠俠,也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警示——實際上,他還“順便”取得了當地警局的口錄和詢問資料檔案。
與此同時,和那些忙于取證的警察一樣,他也將“瘦長鬼影代理人”這個賬號的人,視為是案件關鍵,并展開了調查。
如果那兩個持刀傷人的女生沒有說謊,這個家伙,至少要負一個“教唆殺人”的罪責……更糟糕的猜測是,他并不止聯絡了這兩個女孩,還有其他黑暗里的謀劃,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
在無往不利的人工智能“電腦”的幫助下,盡管單打獨斗的蝙蝠俠只有一個,卻比集眾人之所長的警察局的速度要快得多。
再加上,這幕后黑手雖然及時注銷了賬戶,并盡力掩蓋了之前在互聯網上行動的蹤跡,但其技術拙劣,登不上臺面,只能像是縫隙里的霉菌,被被輕易地抹除。
幾乎是轉眼之間,其所有信息就都被擺在了面前,任蝙蝠俠審閱研究。
何塞·基爾切內,一個平平無奇的,在工作上沒有太大建樹、卻也可以勉強糊口的玩具銷售。
巧合的是,他上班的公司,正好就在韋恩集團的子公司旗下,負責售賣正義聯盟版權相關的玩偶。也就是說,他在為布魯斯打工。
這讓蝙蝠俠更加輕松地獲取了何塞的居住地址、家庭關系、聯系電話等等隱私內容,從而與對方殘留的網絡痕跡拉成對應的絲線,將真相層層剖析出來。
從他那些被還原的網絡歷史來看,大約是在“瘦長鬼影殺人案”發生的三個月前起,何塞開始瘋狂地利用搜索引擎,查找“連續的夢境”“無臉的男人”“泛著白霧的森林”等等詞條和報道。
一番研究之后,他似乎是確定了自己的目標,不再進行廣泛的、無意義的瀏覽。他更進一步地摸到了靈異愛好者們,專門為瘦長鬼影建造的個站上去,并且頻繁地訪問這個網址,在論壇上發表了很多求救的言論。
其大體內容,無外乎是他夢見了一個高個、黑西裝、沒有五官的男人,走在迷霧籠罩的樹林間,有的時候,身邊還會帶著面目模糊的幼童。
論壇里的其他用戶笑他是神經敏感,才會將白日里見到的報道,融入進夢境里面——只拿他們這些瘦長鬼影的粉絲來說,也不是沒有擁有過相似經歷的體驗。
更有甚者,別說是圍觀孩童失蹤案件的發生,自己變成了瘦長鬼影的獵物、乃至同瘦長鬼影談上戀愛的都有。
……當然,后者是極極極少數。
可是何塞堅持自己是不同的。
他從來沒有留心過這些失蹤案,更不會關注由此而來的民間傳說,怎么可能會連續一個多月,只要做夢,就會夢到這個古怪的形象、和他身邊的場景呢?
【他盯上我了!這是他對獵物的標記!他很快就會把我帶走的!你們要幫我想想辦法啊!】
奔潰的他,在論壇上打下了這樣的文字,希望獲得這些自詡“專家”的網友的幫助。
但是,盡管有人愿意幫他分析夢境出現的原因——大都出于玩樂的心態——卻沒有一個,可以真正提供幫助的。
說到底,雖然他們對靈異事件頗為著迷,也進行過不少的探險和研究,但都只是普通人,沒有傳說中超自然的力量,也沒辦法從眾說紛紜的魔法書籍里,提煉出真實有效的部分。
也就是說,假使他們被自己的偶像盯上,也毫無反抗之力——當然,在以往的案子里,有哪個逃過了瘦長鬼影的毒手呢?
不管是體格健壯的成年人,還是他后來愈發青睞的幼兒,都是在失蹤之后,才被人隱隱察覺,有一個高個怪物的身影曾經游蕩離去。
而且,根據經驗推斷,瘦長鬼影的作案方式簡單粗暴,都是直接現身,將可憐的受害者,帶入森林中的迷霧里面,哪里還有“夢境預告”這回事?
何塞在論壇中一次又一次不顧忠告(指讓他咨詢一下心理醫生)的發言,在他們看來,最終成為了精神不正常的側面寫照。
——畢竟,從這個男人開始嚎叫著救命到至今,已經過了兩個月,可是何塞依舊每天在論壇里打卡發癲,半點事故的影子都沒有,就是屠夫要在殺豬之前安撫情緒,都沒有這么久的吧?
這些網友的心態,也逐漸從“聽起來很有意思”,發展到“哇這個人真的走火入魔了”,最后到“管理員能不能把他踢出去別再刷屏了”。
然而,當何塞消停的那一天,其余網友在心里悻悻發笑的時候,他們不會知道,網絡背后這個被臆想折磨到癲狂的男人,做了怎樣的思想轉變。
蝙蝠俠也暫時不知道。
他只是發現,從去醫院買了一次退燒藥開始,何塞徹底改變了他之前的行事。
他不再將時間浪費在瘦長鬼影論壇上,無止境地發泄自己的情緒和奔潰,而是用買來的身份信息,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取名正是“瘦長鬼影代理人”。
然后,他利用職務之便獲取了不少家庭的信息,將“瘦長鬼影”暗地宣傳給了那些心智不成熟,渴望通過黑暗怪誕甚至血腥的方式、來凸顯其獨特人格的小孩,并把自己塑造成為了指引前路的“導師”形象。
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仔細研究了不少社會新聞,特別是那幾個專門誘導少年自/殘、自/殺的非法網站,然后學著“前輩”放經驗,將負能量廣泛地傳播出去。
而在這些上鉤了的兒童之中,他又挑了幾個比較偏激、特別自以為是的,列成了重點關照對象。
他本來是想誘導他們自/殺,但是或許出于本能對生命的珍惜,事情進展不太順利。于是,經過種種考量,他選擇激化對方和現實中的人的矛盾,將刀刃指向外人。
這兩個十四歲的少女,正是他精心計劃的第一例成功案件——更確切地說,是本該成功的案件。
盡管被害者受了足夠嚴重的傷,但只要沒有人死掉,他的目的就遠遠沒有達成。
門鎖緊閉的房間里,一個身形孱弱、面色青灰的男人佝僂著脊背,血絲遍布的眼睛焦慮地眨動著。他的右手上,處處是被啃咬的痕跡,有的還滲出幾點血跡,顯然是在不安的心情驅使之下,他自行導致的傷口。
“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死!”瘦弱男人、即何塞·基爾內切,猛地站起身來,靠椅轟然側翻在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不知是這聲音驚醒了他的理智,還是他早有打算,何塞一轉身,拎起塌在地上的背包,就打算奪門而出,盡早逃離這片城市。
背包里面,除了一沓的現金、一柄鋒利的全新美工刀和插著新卡的手機,他什么都沒有裝。
他那蹩腳的技術是躲不過警方調查的,何塞本人比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
但是,他當然不可能放棄負隅頑抗,呆呆地困在房子里面,任由警察破門而入,將他帶進潮濕腐爛的狹小看守所里邊——如果他的計劃順利結果,他或許會自首以爭取諒解;可是這謀劃失敗了,假使他束手就擒,那就是徹底放棄了求生的機會。
他一定要自救成功。
蓬頭垢面、眼袋深重的男人神經兮兮地自言自語,瘦到脫了相的手按上了冰涼的按鈕。
“咔啦啦啦”的聲音,卻是從外面被打開了。
想要找到這幕后黑手的存在,并不是一件難事。
對于黑客技術爐火純青的蝙蝠俠是這樣,對于擁有作弊器一樣的朋友的德斯蒙特也是這樣。
面對正巧要出門的房主,黑發青年沒有半點強硬頂上了鐵簾的尷尬,而是神態自若,一副友好鄰居上門慰問的模樣,“何塞·基爾內切?我有一個問題想和你談談。”
此處是哥譚市郊一個專門出租倉庫的地方,除了租戶和房東之外,基本沒有人會來閑逛。
何塞不清楚,這個青年是如何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打開了倉庫大門的,他也不清楚,這么一個瘦削的體型,是怎么把倉庫的鐵簾硬生生抬上去的。
對未知的恐懼,讓他本就差勁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看起來幾乎下一秒就會撅過去。
但是,不知是不是幸運,何塞并沒有暈倒在地上,而是戰戰兢兢地,看著陌生的客人為他貼心地扶好座椅。
“請坐。”德斯蒙特禮貌地說,“我站著就行了。”
看著他深不可測、如同寒潭一樣的黑色眼睛,何塞不敢反抗的心思,手腳僵硬地走過去,顫顫巍巍地將半個屁股挨在了座椅上面。
就這么幾步路的距離,明明剛才還健步如飛的他,卻揍得比腿腳不便的老人還慢。
何塞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恐懼成這個樣子,明明他已經在腦子里面,構思過無數次如果警察上門,他要如何掙扎——實際上,那支美工刀就在背包的側邊,只要他輕輕一拔,就有了對峙的武器和力量。
可是,他連拔刀都小動作都不敢輕易嘗試。
“你、你是誰?”將傷痕累累的右手再度放入口中撕咬,這種習慣性的動作,讓何塞找回了一點平靜,終于可以問出聲。
“這不重要。”德斯蒙特說,“我只是來問你,為什么要打著瘦長鬼影的旗號害人?”
第一百十四章
德斯蒙特有點生氣。
他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直視著渾身戰栗的男人,在昏暗的、僅有一盞接觸不良的壁燈的封閉空間里,顯得更加駭人。
像是瘦長鬼影這種“邪惡的怪物”,本來就面臨著無數的歧視——客觀來說,這其實是罪有應得,但是既然對方是自己的朋友,小鎮青年理所應當地選擇戴上濾鏡。
這也就意味著,一旦出現新的負面新聞,人們對其加之的印象,會拐到更加不可預測的方向去。
如果是「盒子」這樣資歷高深的老前輩,人類的看法,并不會對其造成不可控的影響。或者更進一步地說,是它在暗地里,控制著意識觀點的走向,使其為自己服務。
這也是【盒子劇場】總是聲勢浩大的一小部分原因。在以這種方式取樂的同時,「盒子」也是將其帶來的好處利用到了極致。
但是像“瘦長鬼影殺人案”這種,完全違背了本體意識的事件,卻并不利于當事怪物的狀態穩定。
雖然目前看來,因禍得福的是,這件事最大的影響,似乎只是讓瘦長鬼影擁有了學習說話的能力。
「盒子」將其稱為幼崽必然經歷的成長期,建議德斯蒙特可以放任自如,甚至有推波助瀾的趨勢。
它認為,將其形象塑造成一個邪惡的標識、黑暗的向導,如果操作得當,是對瘦長鬼影的進化極為有利的選擇——新的世紀帶來新的機遇。不管人類思想發展到了如何開明的地步,總會有陰影在縫隙里涌動,釀造著新的陰謀,等待竊取果實。
邪/教信仰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
和平平無奇、口口相傳的都市奇聞之一相比,假如瘦長鬼影利用這個機會、發展一批虔誠信徒,然后再借助信仰,變成烙印在某一批人類意識深處的“神明(偽)”,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這不是拜蒙之類的惡魔在做的事情嗎?”德斯蒙特辛辣地評價道,一針見血,“而且你突然改變態度,這么鼓舞斯隆,總感覺不太對勁……「盒子」,你不會是為了讓他向你的存在形態靠近,然后方便吞噬掉他、補充自己吧?”
黑發青年扶額感嘆:“真不是我偏心。可是你都在夏提婭的身上實驗過這一套了,怎么還是不死心?她付出的能量還不夠多嗎?”
“就她那點水平?”「盒子」絕口不提自己因為吞下了太多能量,而提出休眠的事,“如果不是她設計我,從我這里拿走了一部分,連一天都撐不過去。我只是這么提議一下而已,都是為了斯隆好,怎么會有不好的心思呢?”
高個的無面男人大致聽明白了他們的對話,但不理解其中微妙的謊言,只是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不要……討厭太多人。”
只是在夢境里聽見那些人類模糊的、但嘈雜程度不減的聲音,瘦長鬼影都覺得有點受不了,要出來找朋友解決這個麻煩,更何況是主動出擊,和更多的人類打交道?
還是之前那種隱匿的迷霧的遮掩之中,偶爾帶走幾個獵物的生活要更適合他。
德斯蒙特自然清楚朋友的的性格,于是支持地說:“我會解決這件事的。不用擔心。”
德斯蒙特早早按下了倉庫鐵簾的關閉鍵。
他擔心萬一有其他的租戶,大半夜閑得無聊,過來查探自己的物品,會對他們兩個對峙的局面產生誤會,于是提前關好了門——雖然這樣讓他看起來,更像是要霸/凌弱小的樣子了。
“你的行為已經給瘦長鬼影帶來困擾了。”德斯蒙特淡淡地說,“因為這件可笑的、拙劣的殺人案(而且還沒有成功),社會上出現了太多不必要的關注。”
雖然沒有第一時間收到蝙蝠俠的聯系,但是青年相信,對方肯定在重新評估,之前讓他將瘦長鬼影帶回哥譚市區的問題。
——明明斯隆這幾天都在好好學習,卻被卷進了這種麻煩,真是倒霉。
為朋友感到委屈(……)的德斯蒙特面色不虞,繼續逼問著何塞的目的和接下來的計劃。
窩在倉庫里,度過了焦慮的一個月的男人,此時處于大腦宕機的狀態。
這個陌生的、俊美的青年氣勢洶洶地,攔住了他逃跑的去路,本來就夠讓何塞焦躁苦惱的了。可是,對方一副替瘦長鬼影討公道的姿態,又讓他陷入了迷茫。
隨即,更深層的恐懼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了。
“你、瘦長鬼影、呃,”他干澀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似乎有段時間沒有和人正常交流,所以不是很適應,“他是派你來帶走我的嗎……?我、我不要……不要!”
出于應激反應,何塞整個人都蜷縮進了座椅上,右手的傷口被撕裂,開始流出新的血液。
紅色的液體占在袖口上、臉頰上,又被他神經兮兮的動作抹開,臟亂不堪,像是角落里的老鼠。
他異樣的表現引起了德斯蒙特的好奇和重視,于是,青年順著這個話題問了下去,終于在對方混亂無序的言語之中,拼湊出了何塞眼里的真相。
在被連續的夢境折磨、論壇上的發言也被視為瘋子的胡言亂語之后,許久不曾休息好的何塞,在一個降溫的夜里,不出意外地感染了風寒。
在高燒導致的神志不清之中,他強迫自己走出了房門,晃晃悠悠地、像是醉漢一樣地走到了附近的藥店,買了一板退燒藥。
藥店老板看他臉色通紅,好心地接了一杯熱水給他。
何塞當場吞服了藥物,在藥物助眠的功效下,又晃晃悠悠地走回了家。用指紋打開門,他還沒來得及爬上床,就先倒在了客廳的地板上,姿勢怪異地睡了過去。
等他再度清醒,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或許是這藥真的管用,何塞的燒已經基本退去,視野也要清明了許多。
然而,他不僅四肢別扭酸痛,肚子也因為水米未進而痙攣不已,比發燒的時候,還要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身體的痛苦。
何塞沒有急著爬起來,去廚房給自己熱一個三明治充饑。
他躺在地板上,側著腦袋,不顧脖頸幾乎斷裂一般的痛苦,盯著墻角剝落的白塊,腦子里回蕩著高燒時模糊扭曲的幻影。
在某一個瞬間,他突然找到了那個自救的辦法——
瘦長鬼影不就是想要帶走一個人嗎?那他只要為他獻上一個替代品,不就可以換回自己的生命了嗎?
只要、只要找一個人去死就好了……
何塞兩頰凹陷,一副得了絕癥就要不久于人世的模樣,眼睛卻亮了起來,像是點燃了一團希望的火焰,那光芒幾乎要將他自己都焚燒殆盡。
“……”德斯蒙特無言地垂下了目光。
原來何塞這般嘔心瀝血、精心謀劃,只是因為他誤以為,瘦長鬼影將自己劃入了獵物的范圍嗎?
真是可笑。
明明已經被論壇里那么多“專家”勸告過,不要沉浸于夢境,更不要讓臆想影響到真正的現實,可是,他依舊義無反顧地鉆進了無底深淵,卻還以為這是他的救贖。
德斯蒙特冷眼看著仍然沒有擺脫癲狂狀態、團在座椅上瑟瑟發抖,嘴里還囈語著“去找那個女孩,別帶走我”的頹廢男人,思索著是不是應該將他報案給警察。
說到底,雖然這件事看似披著“瘦長鬼影”的表象,實則卻只是一個瘋子在“自我救贖”中犯罪,只要警察一問詢,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和論壇上的大多數網友一樣,他們也會覺得,何塞不過是做了一個無由頭的夢,然后將自己繞了進去而已——至于瘦長鬼影是不是真的存在,就和這件事沒有關系了。
這也就代表著,只要「盒子」幫他們控制一下網上的流言蜚語,群眾的重點就會自然而然地,被固定在何塞本人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上面,而將瘦長鬼影當做一個無關緊要的符號,很快就會被忘卻。
這個麻煩就這樣輕松解決。
德斯蒙特有種拳頭沒有落到實處的感覺,又慶幸斯隆沒有被卷入復雜的紛爭之中,只好糾結著打算打道回府。
可是,就在他邁出腳步的一瞬間,他又抓住了其中一個疑點,扭頭繼續問。
“你真的是無緣無故夢見瘦長鬼影的嗎?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呢?”
何塞說不出解釋,不是因為他此時頭腦混沌,而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在瘦長鬼影愛好者的論壇上,一直反復強調的不對勁之處——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相關的信息和報道,為什么會持續在夢境中見到那樣清晰的景象呢?
明明那些真正愛好鉆研的人,都說自己也才夢見過一兩次而已。
“嗡嗡”手機振動的聲音吸引了德斯蒙特,他隨即翻點亮了屏幕。
溫斯蒂的消息跳了出來:【你知道威斯康辛州的“瘦長鬼影殺人案”嗎?現在網上出現了很多聲稱自己夢見過瘦長鬼影的用戶,這真的和他有關系嗎?】
可以說是整個哥譚造價最高昂的一輛車,穩穩地停在了倉庫外面,黑色的漆面讓它完美融入進夜色之中,如同一個蟄伏起來的獵手。
還沒直接碰到鐵門上掛著的鎖鏈,蝙蝠俠就通過視野清晰的夜視儀發現,這鎖已經被暴力破開過、只是虛虛地掛在上面。
有人在他之前來過了。
蝙蝠俠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但他猜,這個人和他的目標肯定不是同盟——畢竟何塞·基爾內切本來就有大門的鑰匙,如果這是他的同伙,為什么不干脆開門迎接呢?
這種簡單粗暴的破門手段,不知會留下多少破綻。
盡管清楚有人先了自己一步,蝙蝠俠也沒有著急地加快腳步,而是謹慎程度更上一層,戒備著敵人的忽然襲擊。
他在門鎖那里停下了腳步,將鐵鏈上的指紋掃進了資料庫中,不抱希望地讓“電腦”進行初步的比對。
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走到最外間的那個倉庫的時候,高效率的人工智能已經發來了驚喜的結果——鎖鏈上的其中一枚指紋,恰好在數據庫中有對應的名字。
德斯蒙特·鮑德溫。
這個名字在隱形眼鏡投影出來的顯示屏上跳出來的時候,蝙蝠俠沒有感到太多的驚訝。
實際上,不管這一次,能不能成功從何塞嘴里問出來,有關瘦長鬼影的真相,他都是要找青年談一談這件事的。
這既是一種威懾,也是一種信賴。
雖然從網上的言論中,他可以推斷何塞此時的精神狀態確實不太對勁,但他和論壇中的其他人不一樣,并不認為從頭至尾,何塞就是一個發癲的瘋子。
他是一步步地,被“瘦長鬼影”的幻象給逼瘋的。
只是不知道,瘦長鬼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一個無辜的背景板,還是隱藏極深的幕后黑手?
蝙蝠俠暫且將疑問擱置在心里,他緩步靠近著被掛在何塞名下的31號倉庫。隨著他越是深入,周圍的光線也就越暗。
為了讓自己的計劃足夠隱蔽,何塞租下的這個倉庫不僅地方偏僻,結構也很老舊,走廊里的聲控燈時靈時不靈的,除了價格便宜這個最大的優點外,就沒有別的優點了。
但在夜視功能的幫助下,常吃胡蘿卜預防的夜盲癥的蝙蝠俠,并沒有感受到絲毫的阻礙。
就在他走到27和28號倉庫中間的時候,“咔啦啦啦”,機器運轉的聲音,31號的鐵簾自動向上打開了。
面熟的黑發青年從其中走了出來,坦然地看著和他一樣的不速之客。
在蝙蝠俠停靠在門外的時候,他就隱隱有所預感,猶豫了一會,還是主動打開了鐵簾。
早知道沒有其他租戶,只有和他目的相同的偶像,他就不這樣反復折騰這個破舊的鐵簾了——不知道是不是剛開始他暴力打開的原因,這開關很是遲鈍,發出的聲音簡直震耳欲聾。
面對那雙探究的藍眼睛,德斯蒙特稍微側開了身子,讓他可以看見依舊蜷縮在座椅上、不敢直視來客的男人。
德斯蒙特:“不是我恐嚇了他,他是因為害怕瘦長鬼影才變成這樣的……嗯,但這其實也和瘦長鬼影沒有關系,只是他一個人胡思亂想而已。”
接著,黑發青年向黑暗騎士詳細地解釋了,何塞嘴里的絮絮叨叨和他的猜測。
“找一個替死鬼,這就是他犯罪的初衷。”
德斯蒙特的話語里面,沒有摻雜著絲毫的憐憫,只是在普通地陳述著事實:一個精神病耽于幻想,將罪惡轉移到了無辜者的身上。
當然,即使是拋棄私心,客觀地來看待,德斯蒙特也是不屑于何塞的做法的。
他頂著“瘦長鬼影”的旗號,不是因為獻祭需要目標,而是不敢將丑陋的自己直白地暴露在陽光下面;他誘導年齡低幼、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自相殘殺,也只是因為不敢對成年人下手,害怕隨之而來的報復。
在何塞的心里,他也許可以將這些行為美化為“無可奈何的選擇”,但是他們其實都清楚,他不過是殘忍自私、愚蠢至極的又一寫照。
蝙蝠俠自然聽出了青年避重就輕,有意將瘦長鬼影的部分省略掉的傾向。
他沒有避開這個問題,讓矛盾隱藏起來發酵,而是選擇直接剖開面對:“他為什么會被瘦長鬼影的幻象騷擾?除了何塞之外,還有其他人呢?”
聽到后面,德斯蒙特就知道,蝙蝠俠已經知道了網絡上的那些“何塞同類”。
他抿了抿下唇,有些踟躇,“我不清楚……但是,我或許有一個猜想。不、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以防萬一,穿著戰甲的男人給何塞注射了鎮定劑,又將他的雙手反拷了起來,頷首道:“說來聽聽。”
何塞為什么這么害怕他?
德斯蒙特盯著對方渾濁恐懼、不住躲閃的眼睛,思考著這個問題。
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因為情緒不佳,他直接展現出了非人的威懾力,但是何塞背后的刀都露出了一角,明明手上有冷兵器,也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準備,為什么不沖他試試看呢?
畢竟德斯蒙特自己也清楚,從外表來看,他的震懾力,遠遠比不上肌肉精壯的超級英雄們。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明明理應鎮定下來,好好策劃逃離的時刻,何塞的精神狀態卻越來越不穩定,像是被刀刃架在脖子上,眼睜睜看著銳利的鋒芒一點點深入,又無能為力地陷入絕望。
奇怪的反應。
德斯蒙特細細品味這不對勁之處,明明除了靈魂上攜帶的污染外,他幾乎和普通人類沒有區別——文字精通和肉/體強健說白了,也是因為靈魂異變而帶來的“副作用”。
還有,雖然網上多了那么多宣稱自己也夢見過黑色西裝、個子高瘦、沒有五官的男人形象,但他們也說,只是零星幾次,并不像何塞一樣,長久地被幻影困擾,甚至導致了一切悲劇的發生。
何塞是其中尤其特別的一個。
可是為什么呢?
小鎮青年遲疑著要撥通電話——因為靈魂特性的污染,他的朋友并不能和他隨時保持聯系,否則有喪失理智的危險——尋求「盒子」幫助的時候,他感應到了另一位客人的到來,于是被迫擱置了。
而現在,面對著蝙蝠俠的問詢,德斯蒙特只好吞吞吐吐地說出了他的懷疑。
“我認為,是何塞本人有問題。”青年說,“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但確實是他自身造成了悲劇——他對這些靈異相關的東西,太過于敏感了。”
德斯蒙特的父母、鮑德溫夫婦曾經拜訪過一所神秘的、名聲不顯的高等院校,它的名字就叫密斯卡托尼克大學。
這所學校不僅收納了許多神秘學領域的書籍,從教授到學員,也都是非同尋常的人。
用專業一點的話說,就是“靈感太高”。
對于與神秘研究死磕到底的學者,靈感過高都不是好事,而對于一個平平無奇、不能做任何預防的人,更是如此。
論壇上的人說何塞就是想得太多,太會把自己困在“瘦長鬼影”的怪圈里面,不得解脫。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何塞不是沒有逼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聽、不要去想過,然而其無奈的結果顯而易見——他不僅沒有擺脫夢魘,還被噩夢控制了生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擁有過高的靈感,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上,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天賦選擇。
何塞就是悲慘的例子之一。
因為天性敏銳、經常陷入臆想之中,他的人際關系維持得很差勁。
從小到大,不管是同學、鄰居、還是同事,和他都只有寡淡的情誼,除了必要的社交場所外,私下里的往來幾乎是零。這導致了他哪怕到了這個年紀,身邊卻連一個,可以分享那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的朋友都找不出來。
無可避免的,當偶然夢見奇怪的存在,并且寄希望于網絡上素未謀面的人可以提供建議、卻變成了嘩眾取寵的笑話的時候,他的重點就從尋求幫助,變成了尋求認可。
他一面希望擺脫無止境的夢境,一面在內心深處,又渴求著它更多地降臨,以作證自己的發言。
正是因為后者不可言說的期待,這個原本應該短暫如同水珠敲打玻璃窗面的荒誕夢境,被他人為地延長了期限。
他認定自己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和網絡上無從查證的一面之詞不一樣,只有他是真正地夢見了瘦長鬼影——這執念到了更后來,已經分不清,究竟是他真的一直被瘦長鬼影的幻想糾纏著,還是他自我催眠,導致自己怎么也逃不過暴走的思維。
出于這點沒有由頭的判斷,他不惜將幾個無辜的孩子劃入犧牲品的范疇,假借瘦長鬼影的名義,實行所謂的“審判”。
當他丑陋的一面被輕易揭露、陌生的訪客到來之時,他敏銳的、只能給他帶來災難的潛意識,又讓他清晰地意識到了一點:這個家伙,是他不能接觸的對象。
這種尖銳的預感像是一柄鋼針,直直頂著吹脹的氣球表面,似乎即刻就會炸裂。
何塞緊繃的神經更加抻直,使他無暇顧及個中深意,只是防護性地聽從對方的話語,在座椅上蜷縮成一團。
他異樣的表現證實了德斯蒙特的猜測,但是,面對超級英雄,他不能直言這一點,只是將側面例證一一闡明。
“還有就是,”德斯蒙特目光灼灼,“一直念叨著神秘存在的人,即使原本不在狩獵范疇之內,也會被對方盯上——所以一些老人會教育小孩,嘴上不要經常提起鬼怪,心里當然也不要掛念著,這其實是很正確的生活哲理。”
小鎮青年通讀的很多私人游記里面,都有類似的傳聞記載。
而在一些比較保守傳統的寨子里面,單單提起名字都是禁忌,只有德高望重的老一輩,才知道這些不敢被記錄下來的隱秘傳說——他們希望通過遺忘的辦法,讓邪祟失去現世的憑依,徹底摧毀。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講,既然是可以被游記的主人、一個外鄉人撬出來的“隱秘”,其保密性確實惹人懷疑。
相比于更受青睞的兒童,何塞的安全度,其實不知高了多少倍。
但若是沒有他搞出的這攤鬧劇,在這樣神神叨叨、念念不忘的狀態下,他遲早會被游蕩到附近的瘦長鬼影“看”上,然后如愿變成可憐失蹤案之中的一員。
蝙蝠俠若有所思地點頭。
在擁有渠道、可以了解神秘世界的知識的人里,這點特性倒不是什么很難獲得的機密內容。
只是礙于種種原因,被卷入神秘事件中的人,往往都沒辦法割斷聯系。就像是恐怖電影的最后,鏡頭總會一轉,示意黑暗仍然在陰影里伺機復生一樣。
即使是聽到這里,蝙蝠俠發現,青年依舊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假如何塞是被自己的幻念所擾,那引發他這種反應的起因呢,又是什么?還有其他同樣夢見瘦長鬼影的人……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德斯蒙特知道,他這是還沒打消對斯隆的懷疑,于是面色有點凝重。
“暫時不清楚……實際上,不管你相不相信,瘦長鬼影他自己,也對這件事感到很苦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遷移到哥譚來,希望從我這里得到幫助的。”
原來神秘生物也會有困擾的情緒嗎?蝙蝠俠在心里,默默為這些不受管控的怪物們,重新劃定了一下情感閾值方面的內容。
對于這些幾乎只存在于故事傳說里面,鮮少在公眾面前現身的存在,哪怕是鈔能力如布魯斯·韋恩,也只有一些基礎的認知——這還是從無數繁瑣復雜、似是而非的古舊資料中整理出來的。
雖然他的確和幾個魔法師之類的人打過交道,但畢竟自身沒有魔法,其中隱隱存在的界壁難以被打破。
如果不是哥譚大多時候安然無事,犯罪分子都尚且屬于人類,他恐怕就沒法維持現在平穩的心態了。
盡管是這樣不如人意的回答,但是蝙蝠俠并沒有強求,他只是用他標志性的低沉聲音說:“德斯蒙特。”他像是試探著給出自己的信任一樣,“我希望你在得到正確答案的時候,可以把它告訴我,可以嗎?”
“……”黑發青年不自覺地愣了一下,察覺到他話語中的潛在含義,“當然。就算你不要求,我也會告訴你的。”
晦澀的燈光下,穿著戰甲的男人盯著德斯蒙特的表情看了兩秒,目光里評估的意味像是手術刀一般鋒利。
“之前說過的召喚次元惡魔的事情……”低沉的聲音提起了另外的話題,“我大概知道你們需要一些什么幫助了。但是,根據我的調查,那個惡魔應該是一個非常邪惡的存在。”
“惡魔不會做沒有利益的交易。哪怕這對他只是一個舉手之勞。你如果想要找他幫忙,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所以,德斯蒙特,你打算用什么和他交易?”
盡管是為了何塞才半夜來到哥譚郊外倉庫的,但實際上蝙蝠俠并沒有打算親手逮捕他。
經過這一段時間加班加點的工作,威斯康辛州的警察已經破獲了何塞·基爾內切的地址和個人信息,和GCPD也已經做好了初步聯系。等待他們趕到這個被登記在何塞名下的倉庫,只是簡單的時間問題。
而在蝙蝠俠對老朋友戈登局長的提示下,其難度被極大程度地降低了。
既然知道GCPD馬上趕到,這兩個人自然都不會久留。
單純按照法律,何塞犯下的過錯并不嚴重,至少沒有到死刑的地步——受害者脫離了生命危險,他本人又不是持刀的主犯,如果操作得當,請得起好的律師,再以“精神混亂”“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為借口,在陪審團之中運作一會,他或許只需賠償上不小的罰款,就可以被保釋出來。
只不過何塞教唆的對象,是兩個未成年少女——他還有其他幾個備選,現在也在被逐一排查出來接受心理教育——這點讓民眾反應很是激烈。
不管怎么說,在一個文明的社會,孩子總是標桿一般的存在。
如果這個底線不能被固守,那這個文明只能是在走下坡路。
因此,網絡上的呼聲很是浩大,大部分人都在呼吁要嚴懲這個卑劣的、藏頭露尾的教唆犯。
還有就是,也有些家長提議,要將“瘦長鬼影”相關的內容一并封禁,以免其他的孩子受到啟發,反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過目前為止,由于“瘦長鬼影殺人案”發生還沒有超過24小時,很多細節與真相都尚未被無孔不入的媒體披露,網絡上也大都是流言在飛舞,所以很多事情,并沒能得出定論。
教唆少女的“瘦長鬼影代理人”究竟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樣的目的,和那個都市傳聞又有什么關系,這類的種種問題,網友們都一概不知,只是發揮著想象力,和一些不入流的小報一樣,在編造自己的故事。
當然,等到警局抓住何塞,從這個精神脆弱的男人嘴里得知真相,再潤色一番公布之后,心滿意足的網友很快就會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只要沒有牽連過廣、再生事端,瘦長鬼影在這件事里的作用,不過是充當一個精神病的臆想對象罷了,不會掀起更大的恐慌。
傳聞終歸只是傳聞。
大眾擅于如此說服自己,然后投入到對教唆犯的精神審判之中去。
在德斯蒙特看來,這已經是最好的發展結果了。
斯隆完全可以從麻煩中脫身,半點腥都不沾。
唯一會不滿的,大概只有感到平淡的「盒子」:“無聊的故事、無聊的結案、無聊的爭論——所有的掙扎,都只是他可憐的、虛構的幻想而已。等到何塞恢復神智,發現自己被困在審問室里,他是會絕望失去自由和名聲,還是為擺脫了迷霧而狂喜呢?唉,真想告訴他,如果被瘦長鬼影盯上,就算是再嚴密的監獄,也沒有辦法阻止悲劇的發生。這樣的話,他的表情肯定很有意思。”
電視上播放著,警方已經逮捕了賬后背后的教唆犯人,案件進展會及時播報的新聞。
“不過他也不需要擔心,這件事國民關注度這么高,那些想要打響名氣、又沒有門路的律師,肯定會像螞蟻聚集在爛果子身邊一樣,趕到他面前‘提供法律援助’的。”黑匣子里傳出的聲音說,“律師和法庭……嗯,辯論的題材倒是很有節目效果。可惜,一個口才好邏輯通膽子還大的人,簡直比撞見死去十年的奶奶的鬼魂還要罕見。”
「盒子」絮絮叨叨的聲音和電視里的混雜在一起,沒有打擾到德斯蒙特的思考。
和比爾交易的籌碼嗎?
他倒是覺得,把這個不知處境如何的次元惡魔重新召喚到物質宇宙,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德斯蒙特本來是打算這么跟蝙蝠俠說的。
精心謀劃了成百上千年,比爾好不容易找到破碎的宇宙裂縫,從重力泉小鎮這個人杰地靈的地方,降臨到本物質宇宙中來。
雖然侵略的第一步就出師不利,他和他的手下們被困居在神秘磁場之中,不得離開這所偏僻的小鎮,但是那個時候,剛剛達成一大夙愿的次元惡魔,依舊抱著妄自尊大、不日就可以統治整個宇宙的想法。
——可想而知,重力泉小鎮恢復到以往其樂融融的景象的唯一可能,就是比爾這個大魔王被驅逐了出去。
也就是說,盡管黑發青年不清楚對方當時的故事,但想想也知道,肯定是遭受了極大的挫折與創傷,次元惡魔才會無奈遁走。
當然,在這個前提之下,還有一個微乎其微的概率是,比爾已經被徹底消滅,從形體到意識,都迎來了終結。
這樣的可能性很小,只是一旦成真,那他們就不得不另尋他法。
好在,考慮到次元惡魔是種詭計多端的長生生物,它們雖然熱衷于毀滅與侵略,視其他生靈的價值于無物,但是輪到自己頭上,其實一個比一個要惜命。
比爾也不例外。
在數不盡的歲月里,他肯定會收集積攢下不少保命的辦法。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就會選擇保存下自己的力量。
這個時候,在他落難期間,如果有人可以在物質宇宙為他提供穿梭的通道,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間接為他提供了恢復的途徑——哪怕是被注射了劇毒的餌食,他都會挑也不挑地一口吞下。
但德斯蒙特心里明白,他們所占據的優勢,其實并不能真正作為籌碼擺上桌面。
因為想要和比爾達成交易的前提,就是將他拖入到同一平臺上,讓雙方可以實現正常交流。
這是必要的、也是最初始的一步,一旦比爾被傳送門的引力吸引過來,次元惡魔就可以借此擺脫困境,一掃之前的弱勢。
到了那個時候,生性狡詐的惡魔,就不可能在缺乏既得利益的條件下,答應他們的請求。
惡魔是沒有所謂“感恩之心”的。
哪怕比爾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德斯蒙特等人的幫助,他就不能重返物質宇宙,征戰地球,但在個體利益的驅使之下,他還是會選擇放任它走向毀滅。
必須讓他有所掣肘才行。
蝙蝠俠看著面前的青年臉色幾經變幻,片刻之后,黒沉的眼睛閃爍著晶瑩的光彩,“……我們不需要和他交易——我們需要的,是把他控制起來,然后‘好好協商’一番。”
相當不講理的作風。
但考慮到對面是個惡行累累、不值得人道對待的存在,超級英雄并沒有反對,只是思考著個中的可能性。
“可是你不是說,比爾·賽弗,”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次元惡魔,會取這么一個相當本土化的名字,“他是一個沒有實體、全憑意識和想象構造的肉身嗎?如果他放棄物質實體,是不是就意味著,沒有牢籠可以控制住他?”
比爾本身是個二維惡魔,并不屬于他們所存在的物質宇宙。
他想要入侵他們的宇宙很難,可是如果想要回到自己那個乏味扁平、枯燥得叫魔絕望的宇宙,卻要比反向操作簡單得多。
德斯蒙特搖了搖頭,“不。有一種東西構成的監牢,是他絕對無法打破的——你見過獨角獸嗎?”
“這些美麗的神奇生物的毛發,可以隔絕一切魔法能量的外泄。”
幾年之前,正是在“想要一只獨角獸做寵物”這個愿望的驅使之下,德斯蒙特發現了森林里一夜之間遍布的迷霧,從而結識了他的朋友斯隆。
可惜的是,也是因為瘦長鬼影出沒,當時定居在那一片的獨角獸,紛紛四散而逃,不知所蹤,只給少年留下一個干枯失血的標本。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即使是后來,在他肯定懇求之下,堂哥西索爾允許他飼養了一頭基因異變、從而“進化”出了三個腦袋的小狗(現在長到超一米長了),德斯蒙特的心里也隱隱有著遺憾。
但他嘴上一直沒有提過。
這一是因為當時寓居于夜谷,德斯蒙特沒想過要離開這個在父母之后,唯一可以接納他的地方。后來想到來哥譚上學,已經是很重大很艱難的決定了。
二則是他不希望讓三明治,也就是他家里的三頭狗的名字,感到吃醋不受寵愛——異變本來就已經讓它變成狗中異類了,不知受盡多少歧視。
即使在見證了,所有的鄰里街坊,都繞著他的狗走之后,德斯蒙特也依舊認為,這是隱性歧視的一種。
沒想到時隔多年,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居然又拾起了年輕時候的夢想。
真是懷念啊。
黑發青年故作老成地想。
被瘦長鬼影串在樹椏上的那一只獨角獸不用想。
德斯蒙特當初將它的尸體取下來,貼心地做了個亮晶晶的墓碑埋葬,此時估計早早腐爛成了骨架,毛發自然也爛在了泥土里。
早知道這樣,他就把尸體運到隔壁街區去,讓那個擅長做標本的屠夫幫他加工一下了——只不過這樣一來,市議會的眼線肯定會知道,夜谷居然有傳說中的獨角獸出沒。
這些利欲熏心的高層,鐵定會在鎮上掀起一波捕捉獨角獸的狂潮。
就算是德斯蒙特宣稱它們都逃離了小鎮地區,也無法掀開名為利益的遮光布。而且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必須解釋清楚,瘦長鬼影的出現,和他“鬼鬼祟祟”的行徑,究竟是為了什么。
想到這些可能的發展支線,德斯蒙特就不禁惡寒地抖了抖。
早在中學時期,和市議會短暫打的交道里,他就已經知道了在夜谷的一條永恒真理:永遠,都不要和市議會打交道。
思緒收攏回來,現在重要的,不是他曾經差點找到過獨角獸,而是他現在,就需要一頭貨真價實的來幫忙。
哥譚顯然是不需要考慮的了。
這里充滿了污穢與邪惡的產物,工業氣息又污染嚴重,別說的純潔的獨角獸,就是單(好)純(騙)的外地人,都覺得半點不宜居。
再加上瘦長鬼影不久前,還在郊外森林游蕩過,威懾沒有散去,獨角獸們當然不會前來尋死。
所以,要到外面找嗎?
德斯蒙特一面在網絡上瀏覽著有關獨角獸的新聞,一面失望地發現,基本上都是家長哄騙小孩子的謊言。
少有令人信服的,則有地區偏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找到的。
不過,幸運的是,在這些繁雜的信息之間,有一條特別讓他注意。
那是一個中學生女孩的博客日志。
在她對自己的暑假總結里,記載里許多天馬行空、充滿了幻想氣息的故事,包括假扮成青少年的矮人、游泳池里的美人魚、可愛聰明的寵物豬搖搖……還有完全和童話里不一樣的獨角獸。
她寫的文字很有童心,富有趣味,于是吸引了一些善意的留言。
但是在不明真相的網友看來,這些都是小孩子天真幼稚的想象而已——寵物豬是其中唯一可信的點。至于其他的,連名字都充滿了荒誕可笑的含義。
不過,看著女孩記載的熟悉的地點名字,重力泉小鎮,德斯蒙特就知道,她沒有撒謊。
原來獨角獸就在他結識比爾的地方嗎?
緣分這東西,有的時候真是奇妙。
既然是這樣,德斯蒙特也不再奇怪,為什么這個人口稀少的偏僻小鎮,可以困住“法力無邊的比爾大魔王”了。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神奇的地方,天生就匯聚著靈異的力量。
就像他的故鄉,遠在西海岸的沙漠小鎮,夜谷也是這樣。
鼠標輕輕地上劃,露出了博客主人的名字:梅寶·派恩斯。
在溫斯蒂興致勃勃中帶著嫌惡——她對傳說中的生物很感興趣,但是究竟為什么,不是別的什么比如尼斯湖水怪,而是“浪漫”的化身獨角獸——的陪伴之下,德斯蒙特連夜趕到了重力泉小鎮,然后在茂密的森林里,成功找到了獨角獸聚居的蹤跡。
“……”嗯,怎么說呢,獨角獸們的性格,確實和傳說里很不一樣。
一直以來都覺得「盒子」只是看不慣純潔美好的東西,才會“詆毀”獨角獸的德斯蒙特,在現實的逼迫之下,頭一次知道,原來他聲音沙啞的朋友說的話里,沒有摻雜半分虛言和不實的感情成分。
這些獨角獸,的確就是一群矯揉造作、性格惡劣的混蛋。
雖然和想象中有所出入,但溫斯蒂表示,她原本蓄勢待發的疹子倒是好轉了不少。
相比起如同迪○尼出品的美麗仙子,現實中獨角獸讓童話幻滅的樣子,倒是讓她在厭煩的同時,多了一分暢快:真想錄下來,發到米○鼠總部去,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做“真善美”的東西荼毒她的生命。
不管怎么說,他們的目的最后還是達成了。
——事實證明,威脅要比諂媚有用得多。
在兩個面色蒼白、自帶壓迫感的人類的邪惡目光之下,棲居在重力泉小鎮的獨角獸,不知是哪里來的心理陰影,在一陣發顫之后,還是不情不愿地獻出了進來自然脫落的鬢毛。
如果的人類,大概就是脫發的產物吧。
德斯蒙特捏著這幾縷柔軟多彩、一看就不是凡物的毛發,若有所思地說:“人類做DNA鑒定需要毛囊才能保證成功率……果然,還是現場拔幾根下來,才會有更好的效果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管獨角獸們內心是如何地發著牢騷,在邪惡的、喪失良心的、一點都沒有小女孩好騙的人類的死亡微笑之下,它們還是忍痛被拔下了柔順靚麗的鬢毛。
看著這群七彩的生物泛成荷包蛋的淚眼,還有它們控訴自己犯下的滔天罪過——只是取了一點毛發,但是它們已經上升到種族屠殺一般的批評——德斯蒙特心情復雜地離開了這里。
如果不是它們這番表現,小鎮青年肯定要據理力爭一番,力求將活生生的獨角獸帶回去一只。
這不僅是為了魔法效果的最佳,也是為了滿足他年幼時的心愿。
不過現在,在獨角獸不懈的努力之下,德斯蒙特對它們的美好幻想,都已經破滅了,也就歇了綁架(……)的心思。
來都來了,就不能白來一趟。
在回到哥譚之前,他和溫斯蒂在開在森林邊的“神秘小屋”商店逛了逛,帶回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紀念品。
因為中間幾乎沒有耽擱,當他們返程回到哥譚的時候,時間也才不過過去三天。
在回來的車上,他們就已經提前收到了朋友彼得的消息。
所以,在德斯蒙特家的客廳見到慣愛穿格子衫——彼得表示不是自己審美差勁而是格子衫真的巨好穿——的棕發青年,兩個人都沒有露出詫異的神情。
當然,即使是真的“突然襲擊”,想要這兩個人表情失控,至少也得是開門蝙蝠俠和阿卡姆排排坐分果果的程度。
趁著一個小節假回到紐約看望梅姨、順便把【世界末日】的預言告訴給了復仇者聯盟和神盾局的蜘蛛俠,坐在沙發上長長吐了一口氣。
“你們絕對想象不到,我這一趟回家有多驚險刺激。”相貌年輕的超級英雄興奮又后怕地分享著他的旅途故事。
因為被譽稱為“紐約好鄰居”的蜘蛛俠有段時間沒有現身各大網絡媒體,很多地下勢力便蠢蠢欲動地探出了觸角,打算趁著守護者不在的日子里,好好干一把大的。
就在幾個小嘍啰試過了水,局面一片大好,真正的重磅勢力就要登場的時候——好巧不巧,正角又回到了這個繁華多事的大都市。
然而,箭在弦上,沒有不發的道理。
雖然有一個超級英雄攪局,會給未來帶來極大的不可控因素,但是他們的頭領閉閉眼,還是打算將計劃進行下去,不能浪費之前鋪展開的準備和精力。
彼得本來是想在和梅姨安心共度一個豐盛大餐、睡一個安穩覺之后,再重拾巡街的工作。
他曾經以為,在哥譚的日子,雖然可能也會遇上不法分子,但那也是以受害者的身份,至少是隱藏的見義勇為的人。
身處在別的超級英雄的地盤,他這么一個客人,當然不好意思插手,所以會迎來難得的空閑時光。
既然這樣,就當是休假好了。還有導師新的課題,他也希望可以好好研究深造一下,不要浪費哥譚大學的教授的含金量。
……結果,他在交換生涯唯二交好的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讓他這個前來放松的腦袋,更是一個比兩個大。
小小年紀,卻比當媽的還要操心。
回到熟悉的地方,他也一樣閑不下來。
蜘蛛感應一響起來,彼得就顧不上其他,趕緊飛奔到人群中央,沖向了一個背著黑包的男人。
在搏斗之間,背包被他一把拽下來,狂奔幾公里,在計時器歸零之前,丟到了河里。
而那個被他用蛛絲捆住的男人,等他掉頭回去,卻已經服毒自盡成功。
彼得的直覺和經驗告訴他,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個人報復社會的案件。
在奔波了兩天,不眠不休的“加班”里,彼得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是一起連環炸彈襲擊案。
他以為,這背后的主使的某個臭名昭著的恐怖組織,其唯一的目的,就是引起民眾的騷亂,然后挑起新的戰爭。
不得不說,恐怖組織的目的和手段,都挺沒有新意的。
蜘蛛俠為他們的粗暴簡單、但殺傷力巨大的威脅而苦惱,一刻都不敢休息,忙前忙后的,又是逼問被他抓住落網的同伙,又是耗費腦力調查組織資料,才終于挖出了蛛絲馬跡,打算找上總部去。
就是這個時候,他遇見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總之,在一段時間之后,我和這個自稱是‘夜魔俠’的人,達成了短暫的合作。”青年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他們之間“認識”的過程。
因為相遇的地方光線昏暗,兩個人都才脫離追兵的圍捕,心里總還是吊著一塊石頭,沒來得及放下。
這導致他們一言不合,交起手來,然后又很快意識到了對方其實和自己統一戰線,悻悻地收起了格斗的姿態,互相道了歉。
在心底,他們同時暗罵一句:日的,怎么打人這么痛。
為了盡快從這個布局錯綜復雜、警衛還盡數出動的地方逃出生天,兩個超級英雄握手言和,互相交換了一下有利的情報信息。
結果,他們驚訝地發現,兩個人來這里的目的根本不一樣。
蜘蛛俠是因為被他掐死腹中的炸彈恐襲案,而夜魔俠,則是為了一樁經濟糾紛的案子來的。
雙目無神、但動作比體操運動員還矯捷的超級英雄說:“這個基地表面上隸屬的公司發起了一次股票做空戰,導致很多底層股民失去了全部身家……我本來是想查查看他們有什么貓膩,一定要用這種手段達成目的。沒想到,他們居然暗地里在為恐怖組織提供資金援助。”
“不僅如此。”彼得補充說,“你說的這個公司,還是現任市長的資助方……”
超級英雄面面相覷,忽然明白過來,這果然不是一起簡單的炸彈襲擊/經濟糾紛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可惜的是,當時的情況,并不允許他們在原地駐足太久。
于是,他們先是想辦法躲過了這些機械警衛,然后從基地中艱難逃離,氣喘吁吁地呼吸著垃圾堆腐爛的味道——該死的,這個出口居然直接通到了垃圾焚化廠來。
想到這個組織在用焚化廠掩蓋的內容,兩個超級英雄都沒有了嫌棄惡臭的心情,只是約定好了聯系方式,各自回家去修整裝備了。
“所以,他們是在用焚化廠做些什么?焚燒尸體嗎?唔……非法人體實驗?”德斯蒙特好奇地插入彼得的回憶中來。
蜘蛛俠晃晃腦袋:“不,沒有。他們是將一些化學廢料違規聚集處理……這些污染嚴重的廢氣會損害人體安全,導致壽命縮短、怪病頻生,甚至是下一代直接的異變。”
而這只是這家公司違法的其中一面,和其他的那些累加在一起,不知為他們賺了多少黑心錢。
饒是如此,在公司部分不知情的員工遭受感染、生命垂危,而他們的家屬聚集起來,向高層討要一個說法和賠償的時候,為了不讓真相敗露,他們居然直接勾結了心狠手辣的恐怖組織,打算將這些人滅口。
那些炸彈明面上是隨機安放在人口聚集的地方,但實際上,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保證病人家屬不留一個喘氣的。
至于那些作為直接證據的病人員工,他們也收買好了醫生或者護士,只要數據單上輕飄飄的一個差錯,這些人就會永遠闔上那雙眼睛。
時至今日,在將證據打包好交給警局之后,彼得也依然為這些人的不擇手段、鬼迷心竅感到痛恨。
那么多、那么多無辜的生命。
就算他救下了原本會因炸彈而痛苦去世的那一批民眾,也沒有救下因為感染而折磨得不成人樣的部分。
實際上,即使焚化廠這些地方被警方封鎖,不再投入違規的使用,可是已經被排放到空氣之中的污染,卻會長長久久地存留在那里,威脅著樹木、威脅著動物、威脅著居民。
有些錯誤一旦被犯下,再糾正也于事無補。
而他們這些超級英雄能做的,也就只有這種馬后炮一樣的工作。
在臨別之前,察覺到青年的低氣壓,夜魔俠、本名為馬特·默多克的律師,安撫性地拍了拍穿著紅制服的肩膀。
自幼生活在貧民窟、長大后又為了窮人低價乃至免費辯護的他,比彼得要見證過更多的黑暗。
也因此,他知道,就算是最微不足道的改變,只要處理得當,也可以為這些掙扎著生存的人,提供一整片的藍天。
整理好了心情,回到家里的彼得,見到了一個意外的、但他期待已久的客人:花邊新聞最受寵的男人之一,紐約首富托尼·斯塔克。
蜜色眼睛的男人摘下墨鏡向他問好,在梅姨進廚房準備午飯的時候,才問起彼得,聯絡信息中模糊不清的,【世界末日】的指代究竟是什么。
蜘蛛俠如實地和盤托出,畢竟,這就是他回來紐約的主要目的。
同時,他也回問道,為什么鋼鐵俠沒有在前幾天,就回復他的消息,而是推遲到現在。
托尼無奈地一攤手,在他的講述里,彼得才厘清了其中的意外。
眾所周知,但凡是為了正義而戰的組織,就肯定會有一個理念背道而馳的死敵——對于神盾局來說,這個死敵稱號當之無愧的,應該被頒給一個叫“九頭蛇”的恐怖組織。
他們之間起的大大小小的沖突,一直沒有停過,雙方無時無刻都不在想著,要如何置對方于死地。
不久前,因為截獲了九頭蛇的某個重要的秘密情報,神盾局在破譯之后,一致認為,這是根除對方的大好時機,所以收攏了復仇者聯盟所有的超級英雄,希望可以打好這場硬仗。
計劃是很美好的。可惜,九頭蛇當然不是傻子。
在情報被攔截的第一時間,他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將這個失誤利用起來,打算玩一個甕中捉鱉。
他們的計劃也很美好。可惜,神盾局也不是傻子。
總而言之,在雙方你騙我我騙你,最后分不清究竟誰在更高層的謀劃之中,這場對決搞得是曠日持久、難舍難分、分不清是敵是友。
最后,等到情勢終于好轉,九頭蛇損失了一個關鍵的基地,神盾局也無力乘勝追擊,兩個組織都只好偃旗息鼓。
就是在這之后,托尼才收到了彼得姍姍來遲的消息,火速趕了過來。
聽完蜘蛛俠的闡述,他原本因為【世界末日】這個詞而掛起來的心,稍稍松緩了一些——既然彼得這個不知來頭的朋友已經有了對策,那就比什么都抓瞎的要好。
當然,雖然是這么說,但他還是得先驗證一下筆記里的東西,確保不是虛假謠言才能放下另外半顆心。
“……因為公式比較復雜,他說還要再驗算幾遍。”彼得掏出了他的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小字,“但是托尼順便幫我問了問奇異博士,他和我確認了是次元惡魔之后,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注意事項,我都記下了了。”
接著,他就開始逐字逐句地宣讀著自己的小本本。
德斯蒙特聽了兩句,覺得都是些“基礎常識”,但是并沒有不禮貌地打斷,而是耐心聽完了彼得枯燥的講解。
坦白說,如果寫札記的人是這種敘事水平,來了哥譚之后被現代文學侵蝕了心智的小鎮青年,或許根本沒有看下去的心情。
“好,都說完了,沒有什么別的落下。”紐約來客滿意地點點頭,目光看向他的兩個朋友,“你們呢?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里,你們有做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嗎?怎么是從外面回來的?”
黑發的青年與少女對視了一眼。
溫斯蒂:“我們去見了瘦長鬼影。”
德斯蒙特:“還找到了獨角獸。”
彼得:“哦,瘦長鬼影……什么?還有、德斯蒙特,你再說一遍,獨什么?”
“瘦長鬼影啊,你沒聽說過他的名字嗎?”德斯蒙特瞥了一眼樓上,“斯隆他就在我隔壁的房間學乘法表。你想和他忍受一下嗎?”
“不是、你居然還把他帶回到哥譚市內了嗎?這樣做蝙蝠俠會殺上門來的吧!”
彼得瞠目結舌,他一時都忘記了,最該吐槽的,其實是瘦長鬼影一個都市傳說,怎么還要學乘法表呢?
簡直像是個小學生一樣……這么說來,德斯蒙特難道是嚴厲的父親嗎?
“蝙蝠俠知道這件事,你不用擔心。”黑發青年臉上帶笑,“彼得,我就是想和你說這件事——蝙蝠俠他已經同意幫我們制造召喚比爾的機器了。而獨角獸呢,就是為了困住次元惡魔才去外面找的。”
不知怎的,聽到朋友進展神速,彼得本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聽到獨角獸,他又心情復雜了起來:“真的有獨角獸嗎……?不是、你們究竟是在哪里找到它們的?哥譚有這種純潔的生物嗎?我一直以為,獨角獸和圣誕老人一樣,都是大人編出來騙小孩子的童話故事。”
而且因為自幼喪父喪母,性格早熟,彼得連這些童話故事,都早早地看透了真假。
要是可以見一次就好了……
從朋友的臉上,德斯蒙特隱隱看出了這樣的念頭。
他干咳一聲,“獨角獸是真實存在的。不過,它們并不存在于哥譚。我和溫斯蒂,是到了重力泉小鎮找的獨角獸——它們的毛發有著神奇的作用,可以隔絕一切魔法能量的外泄。所以,也可以利用起來,構造一個困在比爾的監牢,以免他背信棄義,在完成條件之前離開。”
一向對朋友掏心掏肺的小鎮青年,此時半點都沒提再帶彼得去見一次獨角獸的話。
這是為了孩子的夢想著想。
德斯蒙特對著扎著兩條麻花辮的少女使了一個眼神,溫斯蒂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表示自己不會主動透露獨角獸們的真實面目。
只不過,如果彼得真要追問,他們都不太可能選擇說謊就是了。
畢竟,不管怎么說,這樣的謊言,也太容易被戳穿了。
好在彼得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雖然想知道,獨角獸不是宣稱,只會把毛發送給“心思純潔無瑕的少女”嗎?德斯蒙特和溫斯蒂,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呃,德斯蒙特不用說,生理性別就不滿足。可是溫斯蒂、就、怎么說呢,難道只要是個女孩就行嗎?
這樣的念頭在彼得的腦海里一閃而過,為了不傷害他們之間的情誼,他咬住了下唇,沒有脫口而出。
就當是傳言不實吧。
棕發青年這樣寬慰自己,卻不知道,他已經接近了事情的真相:傳言確實不實,但是這個不實的程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得多得多。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雖然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大驚小怪,但是在德斯蒙特將從獨角獸身上(強取豪奪來)的收獲擺在面前的時候,彼得還是驚訝地嘶了一下。
青年手里抓著的一把鬢毛,不僅顏色多彩,其間還隱隱流動著光芒,華美得簡直不像是地球上的自然產物。
可是,如果說是依靠科技偽造的美麗,又沒有這些毛發那樣震撼人心、叫人心折。
但這都不是彼得心情微妙的原因:“你們……是遇到了群居的獨角獸群嗎?怎么帶回來這么多?”
超級英雄用手比劃了一下,成年男子一手可以握住的粗細所代表的分量,至少是一整只獨角獸的尾巴——這些傳說中的生物真的這么好心,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盡管沒有親眼所見,但彼得還是覺得,對于擁有智慧的、審美在線的生物來說,被拔光了毛發,是一種難堪的表現。
就像是寵物狗被剔得斑禿會抑郁、鳥類打架會互相攻擊漂亮的羽毛、人類掉發禿頂會遮遮掩掩一樣。
如果不是獨角獸和他們審美都不一樣,那這犧牲可太大了。
彼得暗暗為這些深明大義的童話生物鼓掌,忍不住上手捋了捋那柔順的毛發。
“哇,比羊絨還舒服得多。就是不知道保暖性能怎么樣。要是可以用來織圍巾,冬天的時候,梅姨一定會很喜歡。”彼得被手中不輸任何原材料的觸感所吸引,下意識地說。
正在考慮如何委婉地說出,他們只遇見了三只獨角獸,但一只都沒放過的德斯蒙特咳了一聲:“其實……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包里還放了一些。圍巾可能不太行,但是手套可以試試。還有我手里的這些,也不是全部都能派上用場的。”
只是害怕效力不夠,困不住比爾,他才下此狠手。
……嗯,絕對沒有因為被看不清形勢的獨角獸攻擊“心靈不夠純潔”,而報復它們欠揍的說話方式的成分在。
彼得:“……”
“這么多?你是把它們都拔禿了嗎?”蜘蛛俠嘀咕了一句,最后還是選擇拒絕,“梅姨肯定會問這是哪來的,但是我又說不清楚。唉,而且織手套我也沒學過,不一定能成功,還是算了。”
溫斯蒂插入了對話,她對圍巾手套之類的興致缺缺,但是,“多了的部分可以分我一點嗎?這樣珍稀的材料,肯定有更多魔法方面的用途。”
德斯蒙特當然不會拒絕他的朋友:“沒問題。不過,獨角獸的毛發的功效,好像就只有隔絕魔法元素,至于其他,我并沒有聽說過。你要是研究,最好還是沿著這個方面嘗試。”
扎著麻花辮的少女點點頭以示明白。
明明是這么美好的生物的衍生產品,但是被他們搞的,好像誤入了黑/幫交易現場一樣。
看著兩個人交付獨角獸毛發時——還特地套上了麻袋——的嚴肅神情,不知怎的,彼得默默地想到。
在制作囚籠之前,德斯蒙特和溫斯蒂,還同彼得詳細分享了,在他缺席的這幾天,除了獨角獸之外,發生的另一件大事。
已經知道自己正和都市傳說中的生物,同處一個屋檐下的蜘蛛俠,眼睛不住地向樓上瞟去,似乎擔心從那扇平平無奇的木門里,隨時會跑出令人恐懼的存在。
他早知道自己的朋友不簡單,但是和這種危險性極高的非人類住在一起,還是叫他精神緊繃,不太能輕易接受。
所以,當德斯蒙特提出,要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客人的時候,彼得嗆了一口水,手忙腳亂地婉拒了。
“還、還是讓他繼續學習乘法表吧,不打擾了。”棕發的超級英雄嘴角有些抽搐,眼睛里帶著復雜的意味。“……所以,他是因為那些荒誕的夢境,才來找你幫忙的嗎?”
小鎮青年表示了肯定,“我考慮了很多種情況,比如說是瘦長鬼影本身的異變、有人在幕后故意引導誘餌和他產生聯結、或者是他在‘工作’的時候留下的氣息被路過的人類捕捉到了……坦白講,我覺得最后一種猜測是可能的。但是唯一讓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是最近才開始?”
“在之前的日子里,這種隱患也不可避免,畢竟人類這么多,只要是接近過他們的聚集地,就可能會留下蛛絲馬跡。可是為什么是現在?為什么一起爆發了呢?”
如果不是何塞那種靈感高的人是特例,瘦長鬼影早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恐慌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彼得右手支著腦袋,一副苦惱地思索著的模樣。突然,他一拍手掌。
“肯定是最近發生的事情,才導致了這個意外的發生。”他為自己后續的猜測做著鋪墊,“那么,我們仔細想想,根據我們所知道的,發生在近期的、可以無差別影響整個世界的大事件,是不是只有一個?”
“你是指……”德斯蒙特瞬間明白了他的暗示,黒沉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亮光,隨后,他的眉頭又再一次隆起,“可是宇宙相撞能對瘦長鬼影產生什么影響呢?不管是不是世界末日,他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蜘蛛俠越說語氣越是上揚,像是在一步步說服自己:“不是對瘦長鬼影的影響,是對其他生物、比如說目前占據著地球大部分區域的人類。按照你之前的猜測,是夢里的人類先‘找上’的瘦長鬼影,不是嗎?”
“既然【世界末日】迫在眉睫,又是由兩個宇宙之間互相吸引而導致的危機,作為其中的主體,地球會不會產生不可預料的變化呢?比如說是磁場一類的。”
這些話并不能完全解釋,德斯蒙特心中的疑惑,但是,確實為青年提供了一些思路。
“溫斯蒂,”他忽然將話頭轉移到了,正在實驗獨角獸毛發的韌度的少女身上,“你說網上出現了很多,宣稱自己也夢見瘦長鬼影的用戶。是只有關于他的內容嗎?其他的傳說呢?是不是相應也變得活躍起來?”
平日里最關注都市異聞、近來也在調查哥譚新的秘密的麻花辮女孩點燃了燭火,將一根纖長的鬢毛架在火上,觀察著它燃燒的模樣。
細微的煙霧里,溫斯蒂嗅著著有別于人類毛發燃燒的味道,一雙黑瑪瑙般的眼睛向上抬,看著德斯蒙特的臉,思索了片刻。
“是有這種情況存在。有關都市傳說的內容并不招人眼球,所以報道也往往很少。可是就我參與的幾個同好者論壇來說,確實是有這種趨勢……并不明顯,但或許,它們只是缺少一個類似于‘瘦長鬼影殺人案’的機會。”
如果不是這個意外的發生,大部分擁有相同經歷的網友,都覺得不過是個荒誕的夢境,隨而拋之腦后。
“瘦長鬼影”突然的爆紅網絡,則給了他們一個傾訴的機會,將這奇怪的經歷分享出來。
在一些推波助瀾的媒體的幫助下,于是,又引起了新一輪的“共鳴”。
聽到這個有利的佐證,彼得用力地點了點頭,“你看,所以說,瘦長鬼影其實并不特殊。只是恰好遇上了你說的那個何塞,陰差陽錯地操作一番,讓這個原本深埋的隱患,直接暴露在公眾的眼皮子底下。”
“特殊的不是斯隆,而是受到‘啟示’的人類……”德斯蒙特長長吐了一口氣,“我知道了。他們之所以會與神秘生物的聯結加深,是受到了感受著威脅的地球的影響——這是它求救的手段之一。”
既然已經在世界各地,出現過時空重疊的現象——如果不是實在匪夷所思、缺乏證據,這些“我見到了未來的妻子”“我回到過去殺了我的父親”“我埋藏了自己的尸體”等等等等的故事,早就引起全球恐慌了——這就證明,對于即將遭遇的未來,宇宙意志的本身,和遲鈍的寄生者們不同,其實是深有體會的。
而在這其中,作為錨點之一,總是被卷入各色勢力的爭奪、卻屢屢被它的守護者們保護了下來的地球,又存在著極為特殊之處。
德斯蒙特很難說清楚其真實內因,除了盧卡提到過的【生命方程式】之外,他總覺得地球還有著別的、更大的秘密。
這也是他的父母,早就死去的鮑德溫夫婦的想法,被寫在他們的筆記里,提出了厚厚半本的觀測與猜想。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夫妻兩個終止了對地球秘密的探索,投入進了召喚神明之中去。
身為他們的孩子,德斯蒙特雖然保留了信奉亞弗戈蒙的狂熱姿態,但是潛意識里,卻再也沒有進行過任何與“召喚”“獻祭”“傳話”相關的儀式,甚至將這一部分手札,全部都鎖在了閣樓上面,擺著幾個攜帶詛咒的藏品,不讓一切生物靠近。
至于剩下的、更早之前的筆記,他倒是沒有一并封存,而是整理出來,安放在書架上,就像是其他隨便一本書那樣,沒有過激反應。
在這些內容里,德斯蒙特記得自己看到過,有關于地球本身意志的內容,可惜沒有后續。
不過,這也讓他斷定,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在危險降臨之前,做出抵御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它在發出某種預警,希望讓人類意識到,有什么東西出了差錯……”
德斯蒙特合理懷疑,這種預警,雖然是無差別地放射出去,但是實際上,地球意志只需要,那一批特定的存在,發現不對勁——他甚至認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只有他們這些人,才能敏銳地注意到威脅,也擁有制止的能力……至少,德斯蒙特是希望,自己擁有這個能力的。
黑發青年的劉海微微下滑,遮住了他略顯凝重的神情。
雖然目前看來,他們的計劃在步入正軌,順利地找到了求(脅)助(迫)比爾的辦法,但是,即使他們知道了另一個宇宙的坐標,又能怎么樣呢?
對于【世界末日】的起因,他們依舊沒有頭緒,更不用說是解決的途徑。
說到底,召喚次元惡魔、獲取坐標只是他們在百般無奈之下,唯一可以實現的目標——只希望比爾真的能夠提供有價值的訊息,供他們探明真相,再解決其根源。
剩下的時間,只有兩個多月了。
一想到這個,德斯蒙特便覺得,召喚比爾的事情已經刻不容緩。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迎著兩個朋友驚訝的目光,說:“我要去和蝙蝠俠聯系一下……把這個猜測告訴他的話,他應該也會加快建造機器的進程。”
德斯蒙特想的不錯。
在他留下了訊息,表示自己已經拿到了必備的道具、同時有重要情報之后,當天晚上,他們家就迎來了一位穿著黑色戰甲的客人。
彼時小鎮青年正按照盧卡的指示,在「盒子」的從旁協助之下,忙活著將獨角獸鬢毛從特制的藥水里面取出,小心地纏繞在一起,搭建出一個正四面體的籠子。
為了物盡其用,也為了詭計多端的比爾逃不出去,他干脆將籠子構造得結結實實,除了畫上法陣的門外,力求讓風都透不過去。
鬢毛細軟,這本該是個困難的工作。
好在,雖然可以免疫一切魔法,但是對于物理法則,這些美麗的玩意,卻半點抵抗力都沒有——簡單來說,他善用了速干膠和木頭制的內部支架。
做手工原來這么麻煩。
因為戴上手套不好操作,導致裸露的皮膚沾上了粘稠的膠水的德斯蒙特,面無表情地如此想著。
難道是因為他沒有上過幼兒園和小學,缺席了手工教程,才會這樣狼狽嗎?
教育的意義,果然不是一般的重要。
蝙蝠俠是被穿著考究的管家迪恩迎進來的。
面具下的眼睛,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面前這個皮膚青白的男人。
根據他半點起伏都沒有的胸膛,以及燈光下欠缺的影子,布魯斯不得不斷定,這是一個死人……更確切地說,一個幽靈?
超級英雄沉默著收回了刺探的視線,以免刺激到這個不容于世的存在,打亂他今天的計劃。
但是在心里、和偽裝成隱形眼鏡的記錄儀里,他牢牢地記下了這個鬼管家的外貌體態。只要是在官方資料庫中有過檔案的存在,回去之后,他就可以簡單地調取出來,再進行針對性備案。
他現今的注意力,主要還是聚焦在給他傳遞了訊息的青年身上。
雖然德斯蒙特還沒來得及介紹,但是看著桌子上堆著的靚麗毛發,布魯斯輕而易舉地,猜到了這就是訊息里面說的,獨角獸的毛發,也是他們計劃中的關鍵。
確實很獨特,不像是已知的任何一種生物……不過,是不是分量有點多?
藍眸男人暗暗思忖著。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不僅找到了蹤跡神秘、似乎只是童話編造的獨角獸,還從它們的身上,獲取數量龐大的鬢毛,德斯蒙特的情報來源,真是不可小覷。
還是說,他依靠的不是人類的信息網,而都是一些都市傳聞般的存在呢?
比如說【盒子劇場】的主持人、瘦長鬼影、鬼管家……光是他知道的幾個,就不是省油的燈。甚至于說,也都不是良善之輩。
和這些非人類混跡在一起的德斯蒙特,難道會是個心地善良的異類嗎?
從小鎮青年在哥譚的表現來看,蝙蝠俠覺得,似乎是可以打上一個肯定的標志,但是在接觸中,他又清晰地感知到,這不是一個三觀正直的男人。
他的某些舉動,再聯系上資料里缺乏合群教育的過去、從事非法活動的父母,布魯斯只能得出一個不太好的結論。
不過幸運的是,雖然性格上的缺陷明顯,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德斯蒙特似乎并不想惹事,恰恰相反,他還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幫助哥譚維護了最近的治安,鏟除了曾經的幾個威脅源頭。
有一句話說,論跡不論心。
正是因為這些表現,在加上他們恰好擁有了一個同樣的目標,這個協作才能夠順利地進行下去。
第一百二十章
聽到客人進門的聲音,德斯蒙特暫時擱置了手中的工作,坐在沙發上,同蝙蝠俠分享了他的猜測。
數據永遠是最直觀的表現。所以,在這之前,他就收攏了網絡上近一年來,與神秘事件掛鉤的報道,此時整整齊齊地羅列在桌面上,顯得很有說服力。
“雖然總體而言數量不多,但是和往年相比,這個上升的趨勢還是很明顯的。”黑發青年點點這一摞紙,將其遞給了對面的男人,“不過,這并不代表神秘生物增加了出行的次數,開始熱衷于在人類的城市游蕩。報道數量的增加,其實是因為,他們被人類目擊、記憶的次數增多了。”
也就是說,施行的主體沒有改變,但是被觀測到的機會,卻大大增加。
就像是在被“綁架”之前,達米安就先行感受到了不對勁那樣。
畢竟,按照常理來說,瘦長鬼影自帶“隱匿”的屬性,即使是大張旗鼓走在人行道上,也大概率會被直接無視,當做背景板其中的一塊。
可是,年幼的羅賓卻突破了束縛,屢次對看似空無一物的周邊,產生了刺激性的反應。
這和他從小經歷的嚴苛訓練所培養出來的警惕性有關,但是另一方面,也是受到了整個大環境的影響。
超級英雄一面翻看著資料,一面聽著青年有條有理的解釋,在對方停下之后,他說:“所以,歸根到底,還是【世界末日】的問題亟待解決。只要抹除這個麻煩,地球就會恢復原本的平靜。”
男人心里清楚,他說的這個平靜,指的不過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怪物們的活躍程度一如既往,只是人類比之前更加敏感”這件事從反面來講,就代表著即使是【世界末日】的危機被順利度過,人類的生活也不見得會好起來。
對神秘生物的研究,果然不能落下。
蝙蝠俠的神情籠罩在面具后的黑暗之中。想要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摻和進這個光怪陸離的隱秘世界,甚至是管束起非人類們,實在是太困難了。
可是,要他妥協放棄,那是絕不可能的。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德斯蒙特肯定地點頭,“而且,我們的時間也已經非常緊迫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夠盡快打造好召喚比爾的裝置。我這邊也會加緊速度,確保他不會從牢籠中逃脫。”
時間的問題確實是一座大山,沉沉地壓在蝙蝠俠的心底。
德斯蒙特的這番提議,倒是和他心底的焦慮不謀而合。因此,蝙蝠俠沒有理由拒絕:“我已經在實驗機器的穩固性了……它需要的材料雖然不是很難得,但是上面那些繁復的花紋,卻屢次雕刻失敗。”
雕刻失敗?德斯蒙特的眉頭皺起,又舒展開來。
他想起盧卡說過這件事。
初版的機器,也就是在重力泉小鎮招致次元惡魔的那一版,雖然是比爾親身上陣,指導斯坦利·派恩斯搭建的,其實并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那只是一個用于穿梭在宇宙之間的門,完全敞開著——也就是說,沒有針對性,無法篩選訪客。
而且它需要耗費的能力巨大,只是實驗一下,就會引起整片區域的大停電,造成重力失衡的副作用。
從使用感受上來說,這也只是一個一次性的物品,沒法支撐太久。
為了避免這些種種缺點,在拿到了機器圖紙之后,盧卡在他的紙上世界進行了多次實驗,運用那些從書本上獲得的空間穿梭的知識,一步步地改善機器的構造,最后才有了現今的模樣。
它變得更加輕便、耗能更少、使用過程也更加穩定。盧卡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拿到這樣的成果,可以說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可是,還有一個難題不好解決:他們應該如何錨定、限制目標,不讓這機器門留下隨意進出的隱患呢?
盧卡暫時想不出如何用科技解決的結論,于是只好走向了反面——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他和「盒子」幾經周折,終于從比爾留下的那些“光輝事跡”當中,提取出了可以直接指向這個惡魔的符號,并通過刪改修正,將其鑲嵌在了機器上面。
一旦這東西啟動,唯一能夠從中通過的,就只有比爾一個。
這神奇又適配的結合讓小鎮青年感到贊嘆,他所需要的前期準備工作,也因此減了一倍不止。
只是他沒想到,這會給蝙蝠俠帶來意料之外的差錯:“這些符號里蘊含著獨特的力量,會調動周圍的魔法能量,以此維持機器中的一部分運轉……”
“所以失敗的原因,是我不能使用魔法?”蝙蝠俠問。
“不、不是這樣。符號之所以會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天生沒有魔力的人可以調動魔法的力量。”德斯蒙特臉上的表情有點微妙,像是打球的時候砸碎了老師的水杯不得不站出來認錯的孩子,“你在基地里放了一些帶著魔法、巫術和詛咒的藏品,記得嗎?這些東西的能量會被符號自動吸取,在充能過程中,導致輕微的爆炸,也就是失敗的主要原因。”
“所以其實,你只需要換一個地方,搭建機器就會成功了。”
德斯蒙特本想提議,他過去幫蝙蝠俠雕刻符文也行,畢竟他看過很多魔法札記,知道怎樣避免雜質的干擾。
但是,面對蝙蝠俠沉默的身影,他只好尷尬地干咳一聲:“我真的沒有偷窺過你的基地……但是我不能告訴你,我為什么知道你有一個存放魔法物品的房間,抱歉。”
他居然不打自招了。
藍色的眼睛盯著青年坐立不安的模樣,布魯斯一時語塞。
其實不需要德斯蒙特畫蛇添足般的辯解,早在意識到青年和【盒子劇場】的主持人,擁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的時候,他就猜到基地房間中曾經出現過的異變——事后蝙蝠俠又一次盡力升級了安保系統——和對方脫不了干系。
尤其是博物館雕像被盜的案件,監控中神秘人毫不遮掩地帶走了雕像,甚至將面孔直直暴露在視頻之中。
他很明顯是清楚攝像頭的位置,才能如此清晰地記錄下自己的臉,挑釁的意味十分刻意,使得GCPD的警員,全部都咬牙切齒地記住了,這張英俊出色的臉。
根據之前的了解,蝙蝠俠也略微感受到了這個神秘人惡劣囂張的性格,犯下這樣的罪行,似乎是符合人設的一種表現。
但是,他的直覺卻告訴他,“神秘人在掩蓋些什么”的猜測,更加合情合理。
在此事件之中,蝙蝠俠認為,德斯蒙特和神秘人,要么是同謀,要么是委托關系。總之,并不清白。
只是考慮到目前的形勢,他將這個疑點暫且押后,打算視未來合作的發展而定。
沒想到就在今天,本來沒有提起的意愿,小鎮青年卻意外地暴露了自己。
可惜的是,他的態度并不適合追問下去,窮追猛打可能也只有“抱歉我真的不能說”的答復。
在涉及某些特定的方面,蝙蝠俠發現,一向嘴不牢靠的德斯蒙特,其守密的意志,還是非常堅定的——所以說,這神秘人,究竟和他是什么關系?
是合作,還是,有必須嚴守的把柄呢……
交接完情報,兩個人都沒有閑聊的心思,而是各自投入進了工作當中。
三天之后,德斯蒙特受到了蝙蝠俠的消息,趕往了郊外的某一間小工廠去。
都說狡兔三窟,對于超級英雄和超級反派而言,這個詞也格外適用。
這里是布魯斯手中眾多房產之一,雖然被掛在韋恩集團的名下,但和某些地方——比如試飛戰機和潛水艇的地盤——一樣,都是他用來支持第二副業的空間。
和別的地方相比,這里最大的優勢,就是臨近發電廠,電力充足且行人稀少,即使是機器爆發出強烈的、無法遮蔽的光芒,在白天的映襯下,也會降低引人注目的概率。
他不知道的是,幸虧盧卡進行過改良,剔除了其最大的缺點,也就是在預熱過程中,會引發周邊地區重力失衡、人連同物品都異樣漂浮的現象。
不然,除非他搭建在無人的偏僻荒島,否則總會引起居民的注意。
……當然,這個缺點對于擁有海下基地的超級英雄來說,也只是小麻煩而已。
德斯蒙特帶著他的籠子下了車。
雖然比爾可以隨意操縱自己的形態,變作十層樓高的怪物也只是輕而易舉,但是,黑發青年還是將牢籠做成了適宜攜帶的大小。
只要趁著次元惡魔沒有反應過來,召喚成功的瞬間,就將他關進籠子里邊,那么,在獨角獸毛發的天然禁制作用下,比爾就休想動彈。
他如果維持著三角片的模樣,還可以活動一下腿腳,但要是膨脹起來,就之會被勒得嗷嗷叫喚——對于一個自視甚高的次元惡魔來說,他是絕不愿意在人類面前出丑的。
盡管相處不久,但深切體會了比爾有多么自大的德斯蒙特,默默想著。
而他們要利用的,就是次元惡魔性格上的缺陷。
狂風大作。
周邊的沙土都被卷起來,刀割一般砸在臉上。可是,在場的兩個男人,都不為所動,目光牢牢地固定在,那個閃著藍光的機器門上。
德斯蒙特手中用獨角獸毛發層層纏繞的籠子已經敞開,上面用顏料涂抹著復雜的符文,它們的作用只有一個:在次元惡魔出現的一瞬間,會立即吸引住他,將比爾牽拉過來。
至于青年的任務,則是必須把握好時機,在次元惡魔被禁錮的第一時間,就立刻合上籠子,營造出一個難以逃離的空間。
這樣做雖然并不智能,或許會出現意料之外的差錯,但卻是他們目前唯一的辦法。
幸運的是,德斯蒙特本人對異樣的氣息非常敏感,只要比爾沒有作妖,他就可以成功完成目標。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你真覺得這樣簡單的陷阱可以困住我?”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耳朵里響起。
小鎮青年嚴陣以待的臉色陡然變化,瞳孔放大,冷汗從鬢邊滑落。
帶著微弱的期待,他看向獨角獸毛發的籠子,喉頭干澀地吞咽了一下,呼吸都放緩到幾乎消失的地步。
——籠子里面,是空的。
德斯蒙特闔上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色彩都被收攏在里面。
比爾的聲音,不像是來源于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