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二合一】

    雖然身處于另一維度，但是次元惡魔比爾征服物質世界的野心，從他產生了自我意志開始，就一直非常強烈。

    為此，他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實驗了多少種靠譜不靠譜的辦法，最終惱恨地意識到，憑借他自己的力量，想要打破時空壁，直接蒞臨這個宇宙，幾乎是不可能的。

    感到沮喪和憤怒是自然的，但是，這些負面情緒，并沒有成功指使他放棄夢想。

    在幾經周折之后，比爾發現了一條更加便利的途徑：雖然不能本體降臨，但是通過意識和生活在物質世界的人類結成連接，卻是一套可行的方案。

    于是，他對這些幸運的物質體生靈，進行了長期持續的觀察與研究，看著他們一步步，從只會使用簡單工具的行走直立猿，進化成了如今欣欣向榮、智慧比肩高等生物的模樣。

    這種進化的速度令他心驚的同時，也讓比爾更加堅定了征服的決心。

    他確信在這個物質宇宙里面，存在著令他夢寐以求的寶藏——生命本源的秘密，肯定靜靜地躺在于某個角落，像是甜美誘人、凝結無盡糖分的果實，等候著他的采摘。

    和虎視眈眈的外星暴君一樣，他也執著于，在獲得了【起源】的力量之后，可以真正地成為唯一的、也是最偉大的神明。

    在發現了人類非凡的智慧，以及向上學習的進取心之后，比爾便利用起知識作誘餌，引導著一部分生靈按照他的意愿無數次的實驗，以求找到供他降臨的通道。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古埃及的法老們，在“神的旨意”下，召集了萬千人力，為他修建的一批批宏偉的金字塔建筑。

    這些建筑的形狀和樣式，其靈感便是來源于他的本體。

    比爾本來想借助這些相似之處，再加上神秘符文的輔助，打開時空之門，堂而皇之地進入物質世界，使自己獲得肉/體。

    遺憾的是，這次實驗依舊沒有成功，反而是為后代的人類，留下了無盡的迷思與壯麗的美景。

    比爾將失敗的原因歸結在人類水平有限之上，于是又進行了漫長的等待——于他而言，時間本該沒有意義，可是在為計劃發愁的時候，每一個單位的時間，都讓他的焦慮更上一層——終于在一位又一位平庸的天才之后，迎來了他最優秀的人選。

    斯坦利·派恩斯，一個錯失了夢想中的大學機會，在機緣巧合之下，對奇異生物與神秘現象燃起了興趣的科學家。

    兜兜轉轉，因為發現了神秘生物的匯集地，他來到了重力泉小鎮定居，并決心研究出這里靈異事件頻發的真相。

    次元惡魔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悄無聲息地，在入侵了他的大腦之后，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博學多識、樂于傳遞知識的友善存在。

    彼時經驗尚淺的斯坦利，果然中了陷阱，在幾次實驗證實了比爾所言的真實性之后，他就一頭扎進了時空之門的研究里面，認為這是一向有利于人類進步的發明。

    他還拉上了自己的好朋友，一個超凡絕倫的電腦天才。

    他們兩個人一齊，沒日沒夜地做著研究，將全部財產都砸進了這個沒有回報的項目之中。

    可笑的是，命運沒有優待這兩個單純的天才。

    在意外識破了比爾的詭計之后，斯坦利的朋友陷入了瘋狂，發明了可以消除記憶的裝置，一遍又一遍地抹掉不愿接受的回憶，導致喪失基本理智與常識，妻離子散地流浪路邊。

    而斯坦利本人，也被尚未完善的機器卷到了陌生的時空，數十年間，一直在流浪闖蕩，日常就是從可怖的怪物嘴下死里逃生，找不到回家的路途。

    如果不是他的同胞弟弟，不肯放棄糾正以往的過錯，斯坦利或許會以一個無名冒險者的身份，死在另外的世界，徹底被人們遺忘。

    雖然回來之后，斯坦利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擔心比爾會再次利用他的機器，禍害他的星球，他的故鄉。

    出于保護親友和無辜民眾的目的，斯坦利沒有休息的時間，整天窩在地下室里，將半壞的機器徹底拆解損毀，連一顆螺絲釘都不能留下。

    有的時候，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會被惡劣的命運捉弄。

    盡管摧毀了誕生在自己手下的危險機器，但是處心積慮的比爾，依舊從斯坦利帶回來的、被封印在水晶球里的宇宙裂縫之中，找到了可乘之機。

    當水晶球被砸在地上，絢麗的裂縫出現在半空之中的時候，黃色三角的陰影，瞬間籠罩在了整個重力泉小鎮之上。

    帶著他的走狗小弟們，比爾開始了他作威作福、志得意滿的最后一段日子。

    是的，最后一段日子。

    因為沒過多久，他就被不愿放棄正義和希望的那幾個白癡，團團圍困起來，差點被封印。

    然而，即使是他逃脫了被封印的危機，卻又中了斯坦利和斯坦福，這對同胞兄弟的互換詭計，進錯了對象的意識，在消除記憶槍的作用下，被抹去了存在的憑依。

    說到底，雖然比爾看似無所不能，輕易就可以做到起死回生、移山填海、賦予魔力等等等等上帝才能實現的奇跡，但他的本體，依舊是一個脆弱無比的意識體存在。

    當他寄生在某個人類的意識之中的時候，如果這個人被消除了意識（也就是記憶的存在），他就會作為其中的一部分，被一同抹去。

    狀似藍色火焰的物質在意識空間內燃燒，斯坦福平靜地接受了自我的喪失，看著黃色三角在徒勞地掙扎……或者說，是他以為，比爾的反抗，只是徒勞無功。

    次元惡魔當然不可能接受這樣狼狽的失敗，在崩塌前的最后一刻，他倒念著喊出了一段保命的咒語，其真實含義就是：“我的時代已經隕落，我請求古老的力量，讓我重回這個宇宙。”

    收獲了圓滿結局的派恩斯一家不知道，斯坦福之所以在被消除了全部意識之后，還奇跡般地恢復了記憶，就是受到了比爾自救的影響。

    但即使保住了部分本源，次元惡魔遭遇的重創，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緩解的。

    這些日子里，他潛伏在陰暗的不知名角落之中。

    因為大部分能量的喪失，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里，他甚至不敢伸出試探的觸角，只能靜靜等待轉機的到來。

    比爾目前最保守的期望，就是某個人類可以發現他曾經留下的印記，然后順著這些禁忌的知識，一步步聯系到他，成為他復仇計劃的下一步——就像是吉迪恩意外找到了斯坦利的筆記之一，從其中零碎的神秘學內容之中，召喚出了他的意識聯結那樣。

    總而言之，這個時空，他的直覺告訴他，不是他可以輕易擺弄的存在，最好是盡早離開。

    可憐的黃色三角，從來沒有這般想念過他的二維宇宙，乃至染上了一點憂郁的藍色，像是墻角默默汲取養分的（毒）蘑菇。

    陌生的遙遠的呼喚，就是在這個時候抵達他的。

    有那么一瞬間，比爾覺得，自己或許和脆弱的人類一樣，出現了奇異的幻覺。

    雖然身處這個時空，讓他對時間的流逝認知不是很準確，但是，不管是以哪種方式計算，都不至于這么快就有人類踏進他遺留的陷阱吧？

    從他被可惡的派恩斯設計以來，難道人類已經經歷了又一次的輪回變遷嗎？

    次元惡魔對此感到疑惑，警惕心也提到了最高。

    然而，雖然戒備無比，但要他無視這個機會，等待未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出現的“命運的施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在一番糾結過后，比爾還是選擇放棄了抵抗，任由異時空的強大吸力帶走了他。

    專門針對他的時空通道么？

    這背后的深意，真是叫魔膽寒。

    哥譚。一間小工廠內。

    “進入我的意識世界，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德斯蒙特已經平靜下來，他的目光不再停留與空蕩蕩的籠子上，而是盯著虛空，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在人類的概念里，總是很喜歡將“靈魂”和“自我意識”的概念混為一談，但是實際上，前者是一個人的本源核心，后者則是由大腦運轉作用下，而形成的神經反應系統。

    這也就是說，德斯蒙特的靈魂雖然具有無法磨滅、無法抵抗的污染性，可是他的意識，卻和數以億計的普通人類一樣，沒有差別。

    當初在夜谷初遇「盒子」的時候，他被它拉入虛構的夢境之中，就是指意識被捕捉到了非人類手里。

    所以，經驗豐富的神秘生物，起初并沒有察覺到少年的非比尋常，而是自顧自地進行下一個目標的引誘，直到它發現，德斯蒙特根本不受控，無法被更改認知。

    而等到「盒子」打算對他的靈魂下手，進行一些威懾，手段超凡的怪物才意外認識到，它不僅不該對少年下手，保險來看，它應該遠離這個污染源才對。

    無獨有偶的是，喜歡操控人心，直擊靈魂的非人類的惡趣味，總是大差不差的。

    所以，和它一樣，比爾也在頭一次暗算失敗之后，清楚地意識到，這個看似無害的人類青年，實際上是怎樣的一顆行走的炸彈。

    這也是他愿意放德斯蒙特離開重力泉小鎮，以免征服計劃出差錯的主要原因。

    如果不是目標不一致，他甚至希望小鎮青年可以投入他的麾下，為傳播恐懼與邪惡盡一份力——受到污染而形成的怪物，對于他們的曾經的同類來說，該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當初宣告自己會成為這個地球的主宰的時候，有多么的志得意滿、洋洋得意，現在再次重逢，次元惡魔的處境就有多么的落魄。

    德斯蒙特雖然不知道，在重力泉小鎮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根據比爾銷聲匿跡的表現來看，也可以猜到他征服的計劃發展得并不順利。

    毫不慚愧地說，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后果。

    比爾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立下這般“宏愿”的存在。

    可是，不管是人類中千年一遇的統治者，還是外來的侵略勢力，沒有一個可以達成所謂的偉大計劃的。

    “前輩們”的失敗次元惡魔不放在眼里，等到相同的結果落到自己頭上，他才憤怒又怨恨地詛咒起每一個攔住路上的可恥敵人。

    這個詛咒，還不是那種確有其事的邪惡魔法，只是敗犬的無能狂吠而已。

    因此，雖然心里的警惕并不缺乏，但是面對這樣一個落敗后的惡魔，德斯蒙特的擔憂到底是有限的。

    坦白講，即使是比爾沒被他們困住的可能和應對方式，黑發青年也已經構想過好幾次，心里大致有了成算。

    一切都按照理想中的發展，自然是再美不過的運氣，但若是出現失誤，他也決定面對：不過就是比起脅迫，他們要付出一些代價進行交換而已。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比爾的選擇。

    發現自己被吸引的趨勢不可避免之后，次元惡魔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策。

    他勉力改變了路徑，直直撞進了德斯蒙特的意識世界當中——他前不久才被斯坦利斯坦福兄弟，利用了意識體的弱點，此時卻做出了這樣的應對，確實是藝高膽大的表現。

    “如果你想篡改我的記憶，我勸你還是不要白做工比較好。”小鎮青年鎮定又坦然地說，“意識和靈魂雖然不是同一種概念，但是如果你誤動我的意識，我不能保證可以維持靈魂的穩定……你也不想被污染吧？友情提示，目前還沒有解決污染的辦法哦。”

    他帶著微妙的笑意又說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我還挺期待污染的消失的。”

    過于強大又帶著污染的靈魂，致使德斯蒙特不得不耗費大量精力保持其形態的穩定，以免危害到周邊的人，甚至逐步擴展出去，在邪惡勢力出手之前，就先行無差別地摧毀半個地球。

    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看似完整的容器，實際上處處都是裂縫，但又牢牢地互相支撐著，不讓彼此垮塌。

    這個時候，假使施加一個意料之外的外力，會發生怎樣嚴重的后果，誰都不敢打包票，也不敢輕舉妄動地嘗試。

    而以比爾如今虛弱的模樣，大概也承受不住，再失去一部分本源的傷害。

    到了那一步，他可能真的會分崩離析，徹底變成虛無。

    次元惡魔自身也清楚這一點，但依舊不甘示弱地挑釁：“我只是不想待在籠子里面而已……你的記憶倒是更加吸引我。你說，在這些回憶碎片里面，我會不會找到污染的來源呢？”

    黑發青年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人喜歡被窺探記憶，尤其是帶著秘密和傷痛的隱私。

    “如果你真敢亂動我的記憶，比爾·賽弗，我敢保證。”他叫著次元惡魔的名字，像是劊子手在叫著死囚的號碼，“等到你被拽出來的時候，我會把你困在人類孱弱的肉/體里面，一點一點地折磨到徹底湮滅——你最恐懼死亡了，是吧？”

    在重力泉小鎮短暫的接觸里，他就聽到比爾吹噓了無數次自己有多么的偉大、多么的永垂不朽。

    當時的德斯蒙特，就已經意識到了一件事：和很多妄自尊大的、自詡比人類高級數倍的生物一樣，比爾也在恐懼著死亡，恐懼著自己的懦弱被發現。

    從青年堅定的意志當中，比爾認識到，他這威脅不是空口無憑、虛張聲勢。

    ——他是真的有這個能力和決心，將自己從意識世界逮出來，繼而再束縛進人類的身體當中。

    這簡直是噩夢重現。

    不管遇到再艱難的處境，比爾都絕不愿意重新體會被困居在狹小的空間里，等待著自己一寸寸崩塌的絕望。

    最可恨的是，這一次，他連那個保命的咒語需要的代價，都沒有籌碼可以償還了。

    所以說，他之前的理念一直是對的：沒有可以依仗的實力，就會像現在這樣，無奈地失去主導權。

    比爾含恨咬著他構建出來的牙齒，身上隱隱泛著紅色的光芒，眼白的部分在逐漸染黑，瞳孔則映襯著火光一樣。

    他似乎馬上就要爆發，將之前失利的怒火一并發泄出來，但是，在幾個呼吸之后，他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的怒氣。

    因為他知道，弱者憤怒的表現，也只是可悲的嘩眾取寵。

    其結果之會有一個，那就是恰恰證明了他的軟弱。

    “別這么生氣，都是為了交易嘛。如果可以好好談判，我也不會做出違背‘道德底線’的行為，呵呵。你這樣煞費苦心地找到我，難道不是為了尋求幫助嗎？不如你先說說你的要求，我再決定能不能幫上忙。”當然，代價也是不能少的。

    慣會和非人類打交道的德斯蒙特，此時依舊表情冷凝，倒不是他還糾結著之前三角片的威脅，不肯接過話頭。

    而是因為他知道，面對這種得寸進尺、詭計多端的惡魔，事先擺出不好忽悠的態度，才能讓合作更好地進行下去——說白了，他們就是一群欺軟怕硬的人類的加強版。

    哦，或許還要加一個“巨奸的奸商”的標簽。

    撐著一張冷臉，德斯蒙特和比爾詳細地解釋了【世界末日】的來龍去脈。

    坦白的說，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對于比爾來說，其實也并不困難。這只需要他返回自己的二維宇宙，從另一個維度，確定坐標而已。

    之后的麻煩，次元惡魔根本指望不上，還是得德斯蒙特他們自行解決。

    “時空之門的問題，我會幫你解決。”小鎮青年早已想好了說辭，“即使是在另一個維度，你也可以將消息傳遞過來，不是嗎？也就是說，只需要一次性的通道，這件事就可以解決了。”

    “確實不難。”確認了他們求助的迫切性之后，黃色三角片越發自得，變出了他常帶的黑色手杖，如同燒焦的火柴組成一般的手握在上面，“只是，有一個關鍵問題——我不想回到二維世界中去啊。”

    他仿佛在理一樣，強調著自己的付出：“我耗費了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才讓這些蠢貨為我打開了時空通道，擁有了實體的肉/身。而現在，我又脫離了那個自帶屏蔽場的詭異小鎮，來到了地球的外面，我的征服計劃也終于可以穩步實施。在這么多的優勢之下，我為什么要聽從你們的要求，回到那個無趣的二維宇宙中去？”

    “那里是怎樣的一片荒蕪，你知道嗎？”

    德斯蒙特才不在乎他“天大的苦楚”，只是冷漠地戳穿道：“你現在力量這么弱小，即使是賴在地球，又能怎么樣呢？比你強大更多的外來者，都要被【法則】的天然壓制束縛，在地球上小心翼翼地活動。”

    “對于曾經的你來說，物質實體或許是個增強力量的好選擇，可是現在，你連改變物質形態都做不到，肉/體只是累贅而已。”黑發青年有些不解，“別告訴我，你寧愿以這種姿態死去，也不愿意變回刀槍不入的意識體。物質世界對你的吸引力，根本沒有到罔顧理智的地步。”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德斯蒙特的話都有道理，但是比爾有著自己的算盤。

    困居于重力泉小鎮的短暫時光里，他也沒有落下對地球勘探的腳步，力求在沖破牢籠的第一瞬間，就把握住這個星球的命脈，從而稱王稱霸。

    在某些研究方面，他或許不如斯坦利這個被上天眷顧的天才，但是在對神秘現象的敏銳上，他卻比遲鈍的人類要更勝一籌。

    矮人、獨角獸、可以復印一切的復印機、異變出了自我意識的落后游戲光碟……重力泉小鎮的存在，就是“非凡”一詞的化身。

    斯坦利認為，這和這個地方的磁場有關，比爾卻覺得，這一切的源頭，或許都來源于被無數勢力爭奪、但是下落不明的一件珍寶——【生命方程式】。

    這個體悟是他在被重創之后，默默復盤著失敗的原因，而意識到的可能。

    神秘的聚集、空間的異變，如果和【生命方程式】掛上鉤，這些現象就有了解釋。

    不過，雖然有所懷疑，但比爾不僅缺乏證據，也不知道【生命方程式】究竟是以什么樣的方式存在著。

    它或許是一個圖騰、或許是某種游蕩的力量、或許就是路邊的一朵野花……總而言之，因為它存在的隱蔽性，一直被爭奪，卻一直沒有被發現。

    次元惡魔也對它垂涎欲滴，只要掌握了這個力量，他的虧損就會立刻被補全，甚至更上一層，直接變成金字塔頂端的生物。

    但這個猜想，他是絕對不可能分享給外人的。

    比爾于是狡猾地說：“可是我不甘心。如果我回到二維宇宙，不知道要再過多久，才能夠重塑力量。在這之后，我又要重復曾經的步驟，和這些人類周旋做戲，以求遇見一個真正的天才，才可以打破中間的壁壘。”

    “但是，如果我決意留在物質世界呢？”黃色三角片在意識世界里變出了一個PPT投影儀，用卡通畫的形式，簡單易懂地再現出了他的幻想，“雖然剛開始會比較難以生存，但是只要慢慢積累，在這樣充沛的資源供給下，我恢復力量的時間，完全可以縮短好幾倍——這樣的話，我不就免了穿越時空的麻煩步驟嗎？”

    他喋喋不休地解釋著，為了掩蓋真正的目的。

    看著德斯蒙特越來越黑的神色，和那雙淬了冰的眼睛，比爾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脅，于是退了一步：“我可以幫你查探另一個宇宙的坐標，甚至是幫你先行窺探一下，看看相撞是從何而起。但是，除了把我送回去之外，我還需要你們重新建一次時空通道，供我回到物質世界。”

    “這個條件怎么樣？我已經讓步很多了，成交嗎？”

    黃色三角片伸出了他黑色的三爪右手，青藍色的火焰猛地燃燒起來，作為契約的見證。

    只要黑發青年握上他的手，火焰就會在他的靈魂上，打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這是在【法則】的見證下完成的契約，作為一個這方面的門外漢，即使是之后有了「盒子」專家的幫助，德斯蒙特也不見得可以擺脫契約。

    畢竟，事前準備永遠比馬后炮要來得輕松。

    “……”德斯蒙特定定地看了眼笑容燦爛的次元惡魔，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終還是伸出了蒼白的手。

    “成交。”

    青藍色的火焰于是也攀附上了他的右手，在雙方都各有算盤的同時，契約成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德斯蒙特？你還好嗎？”低沉的嗓音拉回了黑發青年的注意力。

    他張開眼睛，看見四周的風沙已經停下，機器運轉的嗡鳴聲也漸趨平靜，藍光褪去，這笨重的金屬塊像是個陷入沉睡的巨獸。

    雖然這里電力充足，理論上來說，還可以支撐機器運轉更久，不至于短時間內就停下。

    但是，符文吸引過來的魔力和洶涌的電力一齊作用在機器上面，所造成的損耗，卻并不是簡單的“理論”一詞可以概括的。

    總而言之，在工作了一陣子之后，這耗費大量金錢與精力打造的機器，徹底迎來了報廢生涯。

    似乎有灰煙和嗆人的糊味從其中飄散出來，幸運的是，沒有起火爆炸的跡象。蝙蝠俠布置好的消防措施，并沒有派上用場。

    難怪在沒有超自然力量的超級英雄和超級反派里，大部分都是由聲名顯赫、位居榜首的頂尖富豪組成——搞科研，費錢；搞高精尖科研，更費錢。

    如果沒有資金和技術的支持，想要實現匡扶正義、又或者是與之背道而馳的目標，都只是癡人說夢而已。

    好在這種情況，早在預料之內。

    更確切地說，他們特地沒有改良這一點。

    盡管有了魔法符文的輔助，但是宇宙裂縫的長期打開，實在不是一個好信號——它會讓更多盯著這塊肥肉的暗中勢力，蠢蠢欲動地在邊界試探，乃至真的被抓住破綻，一舉侵入脆弱易碎、但甜美無比的物質世界。

    對于他們、一如曾經的比爾來說，地球就像是個擺放在食客鼻子底下，但卻被玻璃罩子籠住的甜品，遲遲不肯掀開最后一層遮掩。

    在它散發著誘人味道的同時，那層屏障又實在棘手，叫窺視者們垂涎欲滴，不甘心地反復嘗試，爭相想要將它吞吃入肚、成為新的主人。

    既然外界情勢如此嚴峻，德斯蒙特他們當然不能讓這個破口張開太久，以免迎來惹不起的大家伙。

    當然，這只是保守起見，如果真的是個無法抵抗的龐然大物，那祂很有可能，根本擠不進這個小小的裂隙之中。

    小而“平凡”的地球，卻擁有能夠堅持這么久的防御機制，也難怪這些吃了閉門羹的，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愿意就此收手。

    一個機器報廢的損失，早有準備的蝙蝠俠，自然不放在眼里。

    除了這個充當臨時基地的小工廠外，他還在別的幾處，存放了相同的部件，缺乏的只不過是拼裝的步驟而已。

    不管是為這一次的實驗，還是為后面的工作，他都做好了萬無一失的計劃。

    畢竟，想要從物質世界返回二維宇宙，再打開一次時空中的裂縫，是必不可少的工程。

    只不過，和費心費力改良，還需要精確定位到某個氣息虛弱的次元惡魔的第一次不同，重新打開一扇門，只要將原來機器上的魔法符文抹掉就好。

    剩下的工作，也就是在混亂的宇宙裂隙之中，自行尋找目的地的去處，則是每一個星際旅行者必備的技能……突發不幸的倒霉鬼、或者是找死的傻子不算。

    智慧種族們可以發展科技解決這個難題，而天生就習慣于仗著力量為非作歹的次元惡魔，更不需要擔心。

    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將這個狀況未知的惡魔，丟回到門里面去——別的不說，蝙蝠俠還是很喜歡這種，驅逐心懷不軌的異客的過程的。

    ……如果他們不會卷土重來，那就更是完美的圓滿大結局。

    可惜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膽敢對著誘餌出手的存在，往往都做了好幾手準備，即使失敗也不會一蹶不振，而是愈加惱羞成怒，下定了一雪前恥的決心。

    更可笑的是，在這個光怪陸離、混亂無序的世界，哪怕是被送進了火化場的尸體，都有再見陽光、重新行走在大地之上的可能。

    德斯蒙特聽見了黑暗騎士平靜的聲音，似乎感覺到了他話語中的一點失望，“那個次元惡魔沒有上鉤……還是說，他已經從這里逃離了？”

    順著超級英雄的目光，青年也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沒有合上的籠子。

    “比爾已經到達這個宇宙了。”德斯蒙特冷靜地解釋，“我剛剛并不是在發呆——他就在我的腦子里，和我說話。”

    青年的聲音平淡得反復在念讀課文，但是其內容，卻帶著驚悚的意味——假如換了一個片場，他的背景估計要變成精神病院死白死白的墻壁才顯得應景了。

    蝙蝠俠心里一驚，這比他們之前想象的幾種可能后果，還要棘手幾分。

    根據德斯蒙特提供的資料，以及他自己收集來的佐證消息，布魯斯確信這個取名為比爾·賽弗、似乎人模人樣的次元惡魔，是個邪惡萬分的家伙。

    單就拿重力泉小鎮傳出來的一點流言蜚語，他就可以大致想象得出來，當時到底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幸虧被斯坦利·派恩斯他們阻止了……想到這個銷聲匿跡了數十年，又突然現身在危險地區的天才科學家，超級英雄回憶起前一天發出去的郵件。

    也不知道，看了里面的內容之后，斯坦利能不能提供有效的幫助。

    當然，要是可以“分享”一下失蹤的這些年里，他究竟經歷些什么，又是怎樣把比爾從地球趕出去的故事，那就更好了。

    這個難纏的次元惡魔，光是擁有人類無法理解、更無法匹敵的魔法也就罷了，他還十分擅長于蠱惑人心，利用貪欲教唆人類，替自己干擾現實世界。

    正如現在，他潛入了德斯蒙特的意識里面，不僅讓他們投鼠忌器，不知該如何繞過惡魔的眼睛，將他從人類青年的腦子里趕出來，還讓蝙蝠俠心中的隱憂逐漸浮上水面。

    一旦德斯蒙特被比爾說服、甚至是操控，那么事情的發展，將走向他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這個神秘學知識豐富、且具有實踐能力的青年，關系著許多蝙蝠俠忌憚的不知名存在，是目前來說，最不能失控的一位。

    在男人思忖著，康斯坦丁的驅魔儀式，對二維惡魔是否奏效的時候，他聽見了小鎮青年安撫的聲音：“不用擔心。比爾他，已經答應了我們的合作——他會回到他的二維宇宙，并且幫助我們找到另一個宇宙的坐標的。”

    蝙蝠俠心里的石頭并沒有落地：“他的要求呢？他需要什么東西作為回報？你又答應了他什么？”

    德斯蒙特堅定的目光直視他的面孔，似乎可以透過那層黑色面罩的陰影，看見他藍色的眼睛，“我不能說，但是我向你保證，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你不用多想。”

    “為什么不說？你擔心他不接受嗎？”比爾笑嘻嘻的聲音在腦內響起，“雖然待在你的意識世界里面，但我真是不理解你在想些什么。明明這件事的主導權，從頭到尾都在你的手上，為什么要在意一個普通人的看法呢？你們人類，還真是喜歡自尋煩惱。”

    “還是說——你是打算過河拆橋，根本不會履行我們的約定呢？”

    畢竟，如果不用支付代價，那確實就不需要向合作伙伴交代些什么了。

    次元惡魔的聲音，逐漸變得危險起來，帶著明顯的威脅，“德斯蒙特，不要想著糊弄我。也許你身上有著我尚且不能認識的力量，但是你的異常，對我們的契約毫無作用。你應該清楚這一點才對。如果你敢撕毀契約，你將在無盡的烈火之中被永遠地焚燒——希望你不要想著嘗試這種滋味。”

    被烈火焚燒，不過是背叛契約最輕松的后果，實際上，如果德斯蒙特越是拖延，比爾就越是可以通過這個契約，一步步地掌控人類背信棄義的靈魂。

    到了那個時候，不管德斯蒙特本人的意愿如何，他都會變成惡魔的奴隸、仆從，不得不履行承諾。

    手握這樣一個把柄，自以為勝利在望的比爾，自然沒了之前“好說話”的模樣，言辭也變得囂張起來。

    在他心里，有沒有一點期待人類真的違背諾言，走向bad ending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只有惡魔自己清楚了。

    所以說，自古以來，和惡魔簽訂契約的人，哪有一個落得好下場。

    這個看似公平的等價交換，從一開始，都只是惡魔手里的小把戲而已。

    面對這樣的脅迫，德斯蒙特淡定自若的態度不變，“我只是在重新召喚你的時候，不想被蝙蝠俠打擾而已……他是個聰明且不擇手段的人，要是真的阻礙我的工作，你不會把失敗算到我的頭上吧？”

    “為了避免這個結果，我當然只能做些善意的隱瞞。要是你害怕的話，我當然也可以和他說清楚。”

    躲在人類青年腦子的黃色三角片笑出了聲，并不為他拙劣的激將法生氣，“你怎么和他說，我都無所謂，不過是一個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普通人而已。”

    “相比起他，你才是那個讓我擔憂的不安定因素。”比爾笑得像是個在欣賞人類勇者無能掙扎的魔王，帶著幾分殘忍和蔑視，“所以，我會一直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你也別想著，可以把我從你的腦子里趕出來——即使是在通過時空縫隙的時候，我也可以看到你哦。”

    黑發青年面上的表情冷了下來，他不喜歡被窺視著生活，更討厭被威脅的感覺。

    “比爾·塞弗。”他叫著惡魔的名字，“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誰能笑到最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德斯蒙特幾句沒頭沒尾、含糊不清的保證讓蝙蝠俠眉心隆起。

    他心下明白，這是青年從側面告訴他：我已經和次元惡魔達成了交易，而代價的內容似乎不需要他來操心。

    如果換了別的人，或許會樂于擺脫麻煩，將損失盡數歸算到合作對象頭上，但是以黑暗騎士的掌控欲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他不能放任兩個能力詭譎、性格不定的危險分子，在他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達成目的不明的交易——尤其是當其中之一，在前不久的日子里，還一手主導了人類小鎮痛苦的鬧劇，對地球統治權覬覦萬分，幾近得手。

    無論這個交易的代價具體如何，只要是對惡魔有利的，就必然會對無辜的人類帶來負面影響。

    因為邪惡的壯大，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而且，他可不會天真地認為，在上次失敗過后，這個眼饞了地球至少數千年、甚至改變過人類歷史的次元惡魔，會放棄長久以來的努力，徹底接受落敗的命運。

    蝙蝠俠再清楚不過了。正如他那些關在阿卡姆的敵人一樣，比爾·賽弗只會卷土重來、繼續作惡，帶著更強大也更危險的力量。

    再退一步的說，假使德斯蒙特確實沒有惡意，一切隱瞞都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阻止未來悲劇的發生，他也不能排除掉青年被比爾利用的隱患。

    試想一下，這樣一個邪惡黑暗、對地球滿懷惡意的次元惡魔，當他潛伏在人類意識之中的時候，難道不會想要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對這個麻煩的人類青年動動手腳、埋下利于自己的種子嗎？

    這樣想來，其實還有更糟糕的情況：誰能夠保證，現在和他對話的，就是德斯蒙特本人的意識呢？

    欺騙人類、營造看似公平實則危機暗伏的假象，可是一個惡魔的必修課程。

    蝙蝠俠心里有著無數的彎彎繞繞，就他和黑發青年短暫的接觸來說，也不足以支撐他交付這時的完全信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超級英雄盯著小鎮青年黑沉沉的眼睛，在思考了半響了之后，慢吞吞地開了口：“既然你真的有把握——可以。”

    小鎮青年松了一口氣，他沒再看掉在地上、用價值連城的獨角獸毛發編制的籠子，而是在禮貌道別之后，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這個偏僻的小工廠。

    落日的余輝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奇長。

    寄居在意識世界里，黃色三角片和德斯蒙特一起，回到了他在哥譚市內買下的房子。

    蝙蝠俠則依舊待在原地，處理機器報廢之后的殘料，以及抹除相關的痕跡——他可不希望有人通過過高的電力流動，猜測到他在小工廠里，做了些不為人知的實驗。

    至于將次元惡魔送回他本身維度的工作，則需要多一天的時間，等待他將另外一臺機器組裝好，并且進行前期實驗，以防到了關鍵時刻才掉鏈子。

    無論如何，謹慎當然不會出錯。

    而在這段短暫的時間里，不管出于自愿與否，比爾唯一的去處，就是和小鎮青年待在一起。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倒是歪打正著：畢竟他們一開始的打算，就是想辦法將比爾控制在眼皮子底下。

    在次元惡魔為他們提供坐標之前，德斯蒙特不能放任他在地球作亂、伺機逃跑。尋找獨角獸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而現在，以一種他們所有人都并不期待的方式，這個愿望被達成了。

    只不過，德斯蒙特的角色，從看守者，意外轉變為了被監視的對象——比爾表面上對他的威脅嗤之以鼻，但是也算是吸取過往教訓，學會了不能將“正義使者”放在視野之外，以免他們又商量出什么餿主意，欺騙他的感知。

    沒有什么比一個人的潛意識更不會說謊了，因此，他決定二十四小時待在德斯蒙特身上，絕對避免人類青年與其他人商討出對策。

    雖然按理來說，契約的法則，是不可能被蒙混過關的，但是以防萬一……

    對于這個人類的了解，除了那個扭曲污染的特殊靈魂之外，他實在是知道的太少了。

    還沒走到門口，德斯蒙特便察覺到，家里來了兩個熟悉的客人。

    彼得和溫斯蒂對于不能親身在場，觀看那臺神秘的機器起作用表示遺憾，所以不約而同地，他們到了德斯蒙特的家里，等待著結果。

    此時，見到黑發青年回來，雖然表情平靜不見波瀾，似乎沒有異樣，但是兩個朋友，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最明顯的一點是，假使進展順利，德斯蒙特應該提著他的籠子回來才對。

    彼得先打了招呼，然后問：“機器運轉不成功嗎？這是發生了什么？”

    皮質沙發陷下去了一角，德斯蒙特坐在上面，搖了搖頭，“不，召喚的過程很成功。裂隙被打開、比爾從里面蹦了出來……”

    “那籠子現在在哪？被蝙蝠俠帶走了嗎？”溫斯蒂略帶遺憾，“我本來還想著，見見二維生物究竟是怎樣的形態。”

    “籠子沒有派上用場。至于你的愿望，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可以實現——他就在我的腦子里，可是你也沒辦法直接從外面瞧見他的模樣。”冷淡的聲音訴說著可怕的事實。

    “什么？/天啊。”兩個人驚訝的聲音撞在一起。

    隨后，他們的表情變得擔憂起來，眼珠不停地轉動，似乎在費力地替青年思考著驅逐惡魔的辦法。

    意料之中的是，他們的奇思妙想都沒有什么建設性的幫助，反而讓窺見了這一切的比爾放聲大笑，更加嘲弄起人類的弱小無能起來。

    而一向對朋友百般維護的青年，這個時候，卻一點不滿都沒有表達出來，似乎之前的惡聲惡氣，也只是一時逞能。

    這下子，次元惡魔是徹底相信，德斯蒙特對他的存在無可奈何了。

    如果在契約之前，人類青年或許還有擺脫他的機會，但是現在，靠著契約的聯系，他卻是獲得了把握了扎根深層意識，以確保德斯蒙特不會產生破壞諾言的權利。

    正如此時此刻，他聽見黑發人類的心聲：這個事情的后果，就由他來承擔。

    真是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犧牲精神。黃色三角片諷刺地想，人類這個群族，總是會有這種無謂又可笑的“英雄主義”。

    就像是曾經的派恩斯兄弟，也像是現在的德斯蒙特。

    反正，他這種自私自利、唯我獨尊的生物，是決計不可能理解人類的。

    等到溫斯蒂和彼得滿懷心事地告別，德斯蒙特向管家迪恩道了晚安，便緩步上了樓梯，回到了臥室里。

    桌面上，青年的速寫本攤開向上，以往習慣在這里問候朋友的盧卡，此時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藏進了哪一本書里去。

    德斯蒙特走過去，合上了速寫本，塞回到架子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觸及到了擺放在上面的、仿佛裝飾品一樣的黑匣子，又移開眼睛，抽出了教科書，開始了睡前的復習。

    在此期間，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想要人類信守契約的第一步，是比爾不得不先行履行承諾。

    他陪著德斯蒙特上了一天的課，聽見另外兩個人類又在嘀嘀咕咕著，應該怎樣擺脫他這個麻煩——小鎮青年已經和他們說過，次元惡魔會回到他的本源宇宙，而那個時候，他可以在人類腦子里留下的，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投影而已，沒什么威脅。

    雖然他隱瞞了交易內容，但是彼得和溫斯蒂，還是對惡魔可憐的信譽表示了不信任，生怕他留下隱患，篡改德斯蒙特的意識世界。

    再者說，討論神秘事件、奇異現象，本來就是他們三個的日常消遣，即使不是為了朋友，“如何驅逐潛伏在意識之中的惡魔”這個話題的吸引力也足夠巨大，使得他們興致勃勃、靈感迸發。

    而在回家去查了資料之后，比起昨晚的天馬行空，兩個擅長分析的理論派，都有了自己的見解，并且旁征博引，互相辯駁。

    德斯蒙特原本壓抑的心情，也逐漸輕松起來，加入了他們的“競賽”。

    至于腦子里煩人的冷嘲熱諷，他半個標點符號都沒有聽進去，做足了無視的姿態。

    比起昨天的針鋒相對，他這個樣子，又讓黃色三角片，產生了不同的惱火，就像是看見舞臺劇本被演員隨意篡改的前編劇一樣。

    臨近傍晚時分，德斯蒙特收到了來自蝙蝠俠的短信，告訴他新的儀器已經準備完畢。

    而隨短信附贈的，則是另一個工業區的地址，和上次那個小工廠，幾乎隔了半個哥譚市的距離。

    超級英雄的消息一如既往地簡潔，德斯蒙特看不出來什么，但是他神態自若，騎著自行車，又是一個人跑到了陌生的地方去。

    通過了指紋和眼球的生物識別，他走進了蝙蝠俠的又一個小型實驗基地。

    迎接他的，照樣還是那個穿著黑色戰甲、即使在盟友面前也要帶上面罩的身影，還有一臺和昨天近乎等比例復刻、只是藍光符文被抹去了的大型機器。

    黑發藍眸的男人對青年微微頷首，潛伏在人類意識里的次元惡魔，這個時候，也收斂了他那些不討人喜歡的廢話。

    依舊是風沙平地卷起，機器運轉的嗡鳴聲充斥了整個區域。

    透過這副人類身體的感官，比爾看見了藍光乍現，也看見了時空之門的緩緩打開。

    ——他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差不多在兩天半之后，德斯蒙特聽見了來自黃色三角片的好消息。

    這個虛弱又狡詐的惡魔，重新回到二維宇宙，先是休息了一陣子，趁著這個機會，按照老辦法，再次將視野投向了物質世界里的德斯蒙特身上。

    幸運的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契約牽著，天然的聯系讓他不需要廢多大的麻煩，很快就重獲了人類視野。

    實際上，以德斯蒙特的觀感和物質宇宙的流動來說，他和比爾斷開連接的時間，大概只有不到十分鐘。

    就這點間隔，連讓他們確認傳送成功的時間都沒有。

    又報廢了一個造價高昂的機器，兩個富家子弟平靜地在原地等候，半點可惜都沒有流露。

    雖然不能再用來打開時空之門，但拆卸之后，也能回收利用一下。

    布魯斯·韋恩并不缺錢，而在各大頻道和報紙上，他還是個奢華鋪張的無腦富翁人設。可是在這扮演的背后，他的本質并不提倡浪費的行徑。

    再者說，沒有什么比回爐重造，更能夠抹除一樣器械曾經的使用痕跡了。

    他能夠回收甩出去的蝙蝠鏢，當然也會回收這臺龐然大物。

    打開時空之門這種技術，應該被嚴加看守起來，決計不能流露出去，更大的混亂。

    也正是出于對時間流速的判斷，在借助人類青年的視野，溜溜達達看了周圍一圈，沒看出什么異樣之后，比爾才重新開口，表示自己已經回到了本源宇宙。

    德斯蒙特給了蝙蝠俠，在【世界末日】的倒計時催促之下，當然想讓他速速履行承諾，將宇宙坐標交出來，他們好有應對危機的時間。

    但是，比爾卻表示：“定位另一個維度的宇宙哪有這么簡單？我現在情況不太好，穿越時空裂縫的時候又消耗了一部分能量，暫時沒有精力從那樣大的視角，窺探你們三維宇宙間的運行軌跡。”

    都幾近半殘了，你還有精力先把窺探的目光投到我身上？

    德斯蒙特顯然察覺到了惡魔此前的小動作，雖然嘴上沒說，但是滿臉寫著這個意思——嗯，他的意識世界也在告訴比爾，他就是這么想的。

    黃色三角片如今的形態，要比降臨物質宇宙的時候，扁平許多，但是態度還是一樣傲慢。

    “我總不能白做工，只是要保險一下而已。畢竟你的信譽度在我這里，可是連零都沒有。”一向最會坑蒙拐騙的惡魔，煞有介事地說著自己對待信任的嚴格要求，“先別急著生氣。你也知道，我對這個契約也是非常看重的。在這段時間里，我會找辦法，測算出你們需要的坐標的——以地球的時間刻度來算，不超過一個星期。我保證。”

    德斯蒙特不得不接受他的說辭，在等待的這些日子里，他也沒有完全閑著，而是和兩個朋友一起，繼續研究起了近來的奇異現象，以期找到末日的源頭。

    可是越是調查，一切又都顯得越是平常，似乎之前的那些預感和警示，都只是他們的誤會。

    這個世界依舊平平穩穩地，在按照它應有的軌道運行下去。

    “也許出問題的不是我們的世界，而是另外一個宇宙。”午飯時間，也是他們“哥譚大學三人組”最常聚在一起的時間，德斯蒙特提出了他新的猜測。

    經歷了之前的那些事，又身處在緊急情況的壓力之下，黑發青年內心隱隱發生了改變，不再渴望做一個“社交達人”，力求融入進普通人里邊。

    擁有兩個幾乎無話不談的人類朋友，不刻意追求“風云人物”的校園生活，對于他來說，已經足夠圓滿充足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一次有效的社交，要比百次毫無意義的活動，重要得多。

    “這個想法倒是可以解釋我們最近的發現。”彼得贊同地說，又顯得憂心忡忡，“可是真的這樣的話，作為被動的一方，我們要怎樣解決這個麻煩呢？穿越到另一個宇宙、一個陌生的世界去嗎？”

    穿越本身要求的技術就相當困難，而在這個過程中，人類意識是否可以承受得起損傷又是另外的難題。

    而且，誰能夠保證，到了那個世界之后，他們就會順利捕捉到末日的源頭，并且解決它呢？

    一旦死在陌生的世界，他們不是就徹底完蛋了嗎？

    蜘蛛俠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即將與他們相撞的宇宙，絕對是個危險重重、難以生存的地方——不然怎么會引發【末日】？

    他倒不是害怕失敗，也不是害怕死亡，只是承受不了出錯的后果：兩個世界都會湮滅，他愛的人、幫助過他的人、曾經立志要保護的民眾，全部都會一起煙消云散。

    如果只是犧牲他可以逆轉這個結果，他只會浪費一秒在猶豫要不要向梅姨告別上，然后坦然地面對噬人的風暴。

    可是將這么多的生命擺在天平上，而他連一個砝碼都算不上的時候，這個難題又該如何化解、或者說、可能化解嗎？

    年輕的超級英雄垂下了頭顱，再次睜開眼睛，堅定的神色覆蓋了悲觀的猜想，“我們一定會渡過這個難關的。地球經歷過那么多次危機，每次卻都安然無恙。”他笑了一下，“讓我們保持這個記錄吧。”

    明明是在室內，彼得的面龐卻像是發光一樣。

    在那張蜘蛛俠的面具背后，超級英雄的本真，就是這樣一個勇敢朝氣的青年。

    坦白講，這種一般童話中才會出現的性格，完完全全踩在溫斯蒂的雷點上——倒不是說她會刻意針對、排擠他們，做出什么危險舉動（事實上她對普通人也這么干，才不在乎目標是哪個），只是純粹覺得三觀不合，不太適合相處。

    可是這一次，亞當斯家的長女難得沒有表現出，他們家祖傳的悲觀態度，和對死亡美學的追捧。

    溫斯蒂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像是蓋棺定論一樣：“會成功的。”

    一反常態地說完這種話之后，她扭頭看向了黑發青年，“你為什么露出這種聽到了圣歌、被感化了一樣的表情？”

    德斯蒙特被意外抓包，有點尷尬：“……我只是有種‘孩子長大后合解了的錯覺’。咳。”

    這個時候，他不禁聯想到了家里的那兩個相處不順的非人類。

    要是「盒子」和盧卡也能夠“握手言和”、不再針鋒相對就好了。

    雖然在【世界末日】的處理上，他們似乎達成了協作，可是在這之外，嗆人的口吻還是不變，總是互相唱反調。有的時候，即使是同一個建議，他們也要爭一下，哪一個的想法更加完善。

    「盒子」是因為性格惡劣，而盧卡呢，則是實在不愿意在“知識競賽”之中低頭。

    這一次也是……德斯蒙特及時停下了深入，注意力繼續放在兩個人類朋友上面。

    “我們也沒有產生過什么可怕的矛盾吧。”彼得扶額，“我只是偶爾讓溫斯蒂注意一點，不要做出太出格的舉動。我可不想打電話給她家里人，告訴他們他們的女兒被抓進了監獄——呃，我甚至擔心是黑門監獄或者是阿卡姆。”

    “是啊。你殘忍地剝奪了我光宗耀祖的機會。”溫斯蒂遺憾萬分。

    事實證明，“重新回到物質地球”這個愿望，確實對比爾有著極強的吸引力。

    在他逐漸恢復著本源力量的同時，黃色三角片也在沒有懈怠與偷懶地，觀測著一個又一個的三維宇宙。

    而在幾次實驗過后，找到了部分規律的他，鎖定了真正的目標——更加幸運的是，此時連一個星期的一半都沒過去。

    聽到次元惡魔拿腔拿調的聲音在腦子里響起，這些日子里，德斯蒙特頭一次對他產生了正面情緒，黑沉如潭水的眼睛中閃過一道亮光。

    沒等捱到下課，他就已經將比爾所說的坐標發送了出去，手機里那個沒有備注的賬號，則立刻顯示了已讀，顯然是有被隨時監控著。

    至于盧卡，當德斯蒙特“無意間”寫在本子確認的時候，他就悄然得知了。

    在黑發青年繼續和比爾交涉的期間，兩方都開始了驗證和測算——盧卡可以研究維度秘密并不奇怪，但是另他們都感到驚訝的是，蝙蝠俠居然也著相關的數據庫，而且還在實時更新驗算。

    顯然，有關維度和平行宇宙的實驗，已經不是他頭一次接觸了。

    德斯蒙特對偶像的涉獵之廣，有了初步的概念，同時也對蝙蝠俠的發際線產生了一定的擔憂——從托馬斯·韋恩的照片來看，他們家似乎沒有遺傳禿頂的基因，但是托馬斯去世太早太年輕，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畢竟，就算是特殊如德斯蒙特，也覺得自己精力有限，不保證充足睡眠就會覺得不適——也有可能是靈魂負擔太重，肉/體需要修養的時間也更長。

    而在粗略了解了一下哥譚甜心的真實作息之后，青年人不禁感到了震撼：這種工作強度，真的不會猝死嗎？

    他本來一直以為，除了打擊罪犯外，蝙蝠俠把剩下的時間都用在休眠上，才能擁有這般強健的體魄。

    比起剝削員工，這個特殊的資/本/家剝削自己起來，居然下手更狠。

    從某種意義上講，可能也是良心老板了吧。

    回歸正題，拿到了這個坐標，比爾的任務還不算完工，他們的契約也只履行了三分之一。

    這是因為，當提出條件的時候，次元惡魔還說了一句“幫你先行窺探一下，看看相撞是從何而起”。而這個要求，也被【法則】如實地算到了交易內容之中。

    為了德斯蒙特不能抵賴，或者是在抵賴后靈魂全部歸屬于他，也礙于這個人類意外地難搞，比爾難得完完整整、一點不落地落實了契約。

    要知道，在以前哄騙人類的時候，惡魔最喜歡的，就是玩弄契約漏洞，偷工減料，騙得他們不得不再次結契，把剩下的靈魂款項也一并交付。

    至于那些一次性賭上全部的小羊羔，則更不用說，早就是惡魔菜單上的一個小甜點了。

    和德斯蒙特身處的物質地球相比，這個另外的宇宙，明顯要好入侵得多。

    比爾悄悄將這點微妙的區別壓在了心底，他暗耐興奮地猜測，這就是【生命方程式】真實存在于地球的佐證之一。

    當然，盡管這道屏障比較脆弱，但不管怎么說，也不是受了重創之后的黃色三角片可以覬覦的對象。

    他只是想要窺探其視野，就耗費了不少精力。

    這一次，他依舊選擇了接觸某個人類，從TA的視野和意識之中，先一步了解一下這個地球的概況。

    至于查看整個世界？那太浪費能量了，他可不打算倒貼履行超額目標。

    又過了幾天，當德斯蒙特收到了蝙蝠俠的消息，確認了坐標驗證之后，和之前那些發生時空交疊的地點可以吻合上，他聽到了比爾傳來的第二個好消息。

    但是這一次，和之前的直截了當不同，次元惡魔提出了新的要求。

    “你們必須先建好時空之門的通道，等到它開啟的一瞬間，我會將我的所見所得，全部都傳到你的腦子里面。”黃色三角片在青年的意識世界里吹著調子，“這很公平不是嗎？我們雙方都沒有動手腳的機會。喏，我已經把這些真相都擺在了這個球里面。等到我離開，你立刻就可以自行打破它，獲得里面的記憶。”

    “你害怕我真的找到了打破契約的辦法。”德斯蒙特一語道破。

    比爾沒有發怒：“哈哈哈，你說的不錯。我不擔心你在這么多的時間內，在我的監控下面，可以做到這種事情，但是我又覺得，沒必要拿這種事情冒險——謹慎一點不會出錯，你們人類不也經常偷奸耍滑嗎？”

    吃一塹長一智。比起在重力泉小鎮的傲慢狂妄，比爾確實難纏了不少。

    想到第一次見面，就要對他的靈魂動手，結果差一點點就被反噬了的黃色三角片，德斯蒙特沒有絲毫動搖。

    他似乎沒有被次元惡魔的臨時起意打擾到，而是平靜地說：“你需要的機器在蝙蝠俠那里，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召喚你的男人。”

    “哇哦。”比爾故意嘲弄道，“看來你的故意隱瞞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啊——你的合作伙伴還是會知道，我們交易的代價，就是把我這個大魔王，重新拉回到你們脆弱的地球上去。”

    “那個叫‘蝙蝠俠’的男人，不會對你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感到失望透頂吧？你們的聯盟要是在【世界末日】之前破裂，那該怎么辦才好？一個破破爛爛的地球，我可沒有興趣。”

    黃色三角片裝模作樣地在意識世界里踱步，一副思考人生大事的假象，繼而恍然大悟一般，抬出了準備好的說辭：“不然你再求求我，和我達成合作吧？畢竟再怎么說，我也不希望這個漂亮的物質世界，迎來無主的終結。”

    “我幫你拯救它，你幫我統治它、或者我們一起統治它，怎么樣？這可是一樁不錯的交易。”

    燃著青藍色火焰的手，再一次伸到了德斯蒙特的面前。

    人類青年冷眼以待：“不需要。就算是沒有任何人的幫助，我也會自行救下這個宇宙的。把你沒用的花言巧語收一收，我還要抽出時間，把這件事情和蝙蝠俠說清楚。”

    次元惡魔沒有強求：“好吧，好吧。不用這么暴躁，是你自己之前做了錯誤的判斷，才導致了如今尷尬的局面，何必把氣撒在我的身上？這樣吧，我把這個交易先留著，等你們鬧掰了，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期待你做出正確的選擇。”

    話音剛落，黃色三角片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德斯蒙特的意識視野當中。

    連帶著，那個儲存了記憶的小球，也不見了蹤影。

    但這并不代表著，比爾已經離開了他的腦子，將主場歸還于他。

    這個詭計多端的惡魔，只是隱去了自己的表象而已。

    如果德斯蒙特真的打算在這最后的時刻垂死掙扎，和蝙蝠俠通風報信的話，比爾也會一清二楚，并且做出反擊的對策。

    說到底，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友好合作的關系。

    或許真的對他的隱瞞產生了失望，蝙蝠俠給了他一個新的基地地址，機器也已經準備完成，但是這一次，他們一句交談都沒有。

    一切都在沉默之中運行著，機器又一次地發出嗡鳴的聲音，藍光填滿了整個空間。

    注視著一切、又將整個建筑的構造瞧了一圈的比爾，在松了一口氣、精神越來越振奮的同時，感受到了時空裂隙的氣息。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一躍而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按照契約上的承諾，在比爾抵達物質宇宙的一瞬間，德斯蒙特就感受到了意識世界里面，哪一部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與知識悄無聲息地自動打開，向他敞開了懷抱，等待接收者的翻閱。

    但他并沒有火急火燎地開始確認，而是僵直地站在原地，一雙漆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機器運轉的模樣，仿佛被攝住了魂魄一般。

    在此期間，他一個眼神都沒有瞥向合作伙伴的方向，更別說是兩個人的交談。

    德斯蒙特表面看起來異常平靜，像是戴上了厚厚的石膏面具，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哪怕是最專業的心理醫生在面前，都恐怕從那雙冷淡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什么屬于人類的情緒。

    但是實際上，這些假面工程，都只歸因于青年在這方面過人的天賦，而在他的內心里，因為過于焦燥和未知的等待，那根弦早就緊繃到了不知何時就要斷裂的地步。

    他倒不是對自己的后手沒有信心，只是人生第一次對上一個手段詭譎、不知道有多少的次元惡魔，經驗的匱乏讓他難免擔憂。

    即使平日里表現得再“超脫凡人”，他也不過是一個年輕的人類而已——嗯，至少德斯蒙特本人認為，和他那些朋友們相比，自己確實稱不上特殊。

    再加上，因為比爾和他的想象的計劃一致，時刻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讓他在成功迷惑了惡魔視野的同時，也失去了與合作對象“碰頭”的機會。

    也不知道這么冷冰冰、又生性多疑的蝙蝠俠，有沒有嚴格執行了他們“不靠譜”的計劃……

    轟鳴聲持續地回響在整個廠房里面，黑發青年和超級英雄凝神等待了許久，也沒有等到熟悉的黃色三角片的身影。

    而這臺造價昂貴又嬌弱的機器，也不像是之前的兩次一樣，沒有熬過片刻，就迎來了報廢生涯。

    無言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廠房里安靜等待的兩個人類都沒有打破沉默。

    他們依舊在等待，但是這一次，他們愿意等待的原因，卻是換了一個——

    大門轟然一聲，從外面被人打開了。

    背著明亮的光線，兩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帶來了意料之中的好消息。

    “咳、咳。”彼得甫一進來，就被飛揚的沙土糊了一臉，不由得嗆了兩下，“你們造假造得還真是精細，連鼓風機都藏得這么好，還有這刺眼的藍光……難為你們兩個像是木頭人一樣呆站在里面這么久。現在可以關了，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這點不適算得了什么。蝙蝠俠按下了停止鍵，在這個假模假樣的機器漸漸停止工作的時候，就將目光落在了棕發青年手里捧著的、七彩的四面體物品上。

    雖然是這樣一個穩定的結構，又被身懷巨力的蜘蛛俠緊緊箍著，但是這個炫彩的東西、更確切地說，就是德斯蒙特用他稀爛的手工活做的獨角獸毛發牢籠，還是不安定地幾番掙扎，像是擁有了生命一樣，要逃脫束縛。

    看著這個籠子幾度被撐大，又在要爆裂的瞬間急劇收縮回原本的大小，布魯斯對這個中看不中用（其實也并不中看）的東西的懷疑，終于悄然消散了。

    不愧是在傳說之中，神秘高潔又擁有著奇異力量的生物，雖然只是毛發，但是作用卻不容小覷。

    盡管心里升起了探究欲，但是蝙蝠俠知道，這并不是提及相關問題的最好時間。

    “你想好把他關押在哪里了嗎？”德斯蒙特坦然地接過這個籠子，隱隱約約之中，他聽見了比爾粗魯的、失去了風度的咒罵，但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獨角獸的毛發具有隔絕魔法的力量，還可以阻止比爾從里面探出意識觸角、誘騙人類，但是說到底，沒有任何保險是萬無一失的。在這個籠子之外，我們必須再做些什么保護措施才行。”黑發青年提議說，“如果你暫時沒有想法，我或許可以找找看有沒有用以封印次元惡魔的法陣，用獨角獸毛發作為輔料的話，應該可以增強它的效果。”

    這聽起來已經很保險，然而，他們都知道，即使是這樣，只要停留在物質世界一天，比爾這個對地球覬覦已久、處心積慮的惡魔，就絕不會放棄搞小動作。

    他的抗爭目前看來似乎毫無意義，但他們誰都不能保證，之后的每一天也是同樣如此。

    深知這些反派的執著由多么“感天動地”的蝙蝠俠搖了搖頭，低沉的嗓音似乎天然帶著令人信服的味道，“不，我會把他帶走，關押到幻影區里面。”

    幻影區是氪星人發現的一片虛無地帶，在那個地方，雖然可以聽到看到外部宇宙，但里面的生物卻無法和和外界進行物理一切交互，因而在漫長的研究過后，逐漸演變成為了氪星人“人道主義”的監禁方式。

    就比如說，一直希望占據地球，將它改造成第二個氪星的的佐德將軍，既超人的死敵，前段日子里搞得民眾苦不堪言的大反派，就被囚禁在這里，和他的一眾下屬們待在一起。

    幻影區的鑰匙僅存一把，被地球的守護者，長居于此的氪星遺孤AKA超人保存著。

    綜合各個因素，蝙蝠俠將這個地方，列為了囚禁黃色三角片的最優選擇——無法和物質世界產生交替互動的這一點特性，不就恰恰踩在了比爾的痛點上嗎？

    只要鑰匙還被克拉克妥善保留著，他們就無需擔心，次元惡魔僥幸逃脫的可能……因為真到了這種關頭，比爾·賽弗在一眾被關押在幻影區的反派里面，危險程度都排不上前三呢。

    雖然他考慮了這么多，但是面對德斯蒙特三人求知的表情，蝙蝠俠只是簡略地解釋了一下幻影區的特性，以及它被超人把控著的情況，其余當然不可能透露。

    德斯蒙特也沒有多想，只是乖乖地將籠子遞了出去。

    在這期間，比爾沒有一刻停止叫囂和威脅，而在即將被送到蝙蝠俠手中的時候，又轉變了攻勢，以權勢、力量和永生做誘餌，企圖哄騙這個陌生的人類。

    理所應當的，他半個心動的眼神都沒得到。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蝙蝠俠帶上次元惡魔，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這里。

    而哥譚大學三人組也圓滿地完成了任務——最近主要是彼得和溫斯蒂在忙前忙后，德斯蒙特就是有心也無力，還不能老是掛念著他的朋友和他們的進度，這一下子擺脫了腦子里的寄生蟲，也感到了一些疲憊。

    不過，他此時還留有一點精力，在思考著別的問題：“……原來，超人真的是個外星人嗎？”

    “……”他的兩個人類朋友同時沉默了。

    “超人當然是外星人，普通地球人類，哪里會有他那么多的能力？即使是變種人也不行吧。”彼得有些驚奇于黑發青年獨樹一幟的疑問，“好像在幾年之前，他剛剛出現在新聞里面的時候，還會有不同的猜測與說法，可是在幾次外星人入侵，特別是那個被叫做‘佐德將軍’的之后，超人又在發布會上親自承認過這一點，就沒人再質疑了。”

    雖然，他們也說不清，超人的坦白，究竟是因為被同族人逼迫，還是因為萊克斯·盧瑟的窮追猛打——這個身家百億的超級大富豪，不知怎的，一直希望用“非我族類”這個論點，打垮他比肩新世紀神明一樣的名聲。

    溫斯蒂也看過相關的報道，“你為什么不相信這個說法？只是因為在夜谷的時候，沒有聽到過嗎？”

    相處的這些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從德斯蒙特嘴里聽到對這個神秘的沙漠小鎮的描述。

    和小鎮青年帶著羨艷與落寞、將夜谷的異常歸類為小地方的落后不同，亞當斯的女孩當然清楚地意識到：不是哥譚太發達，而是夜谷太可怕。

    長期生活在那樣的地方，德斯蒙特沒有察覺到絲毫的不對勁，而是全盤接受了夜谷的特殊，甚至將其轉化為了，與普世意義截然相反的“常識”。

    一直等到來到哥譚，他才因為世界與常識的沖突，而真正地看到了普通人眼里的光景。

    ——坦白地講，索然無味。完全沒有家鄉小鎮值得探究的神秘。

    如果不是在夜谷中學的遭遇，以及隨之而來鄰里街坊的冷待孤立，德斯蒙特還要給哥譚更減一分。

    “差不多吧……市議會和我們說，世界上根本沒有外星人的存在。那些所謂的驚天報道與發現，都是胡編亂造的假消息，或者是非法實驗的產物。”

    彼得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表示不能理解：“所以，你相信魔法、相信異空間的存在、相信傳言中的可怕怪物，卻不相信另一個星系中，會有生命的存在嗎？”

    德斯蒙特：“……不行嗎？”

    其實倒也不是不認可“其他星球也存在生命”這一觀點，只是相較而言，小鎮青年聽信了市議會的說辭，說是夜谷根本不存在要拿普通人做實驗的邪惡外星人——由此可見，他們市議會也是清清白白，根本沒有和外星人達成過不可告人的交易。

    “……”好吧，這么說來，確實有點可疑。

    德斯蒙特后知后覺地想：難不成他們夜谷，真的是個和重力泉一樣奇怪的地方嗎？

    甩開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黑發青年沒再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而是直面麻花辮女孩和脫下了面具的超級英雄，真誠地說：“不管怎么樣，我都要謝謝你們的幫助。如果不是這樣，比爾是不會這么簡單就被騙過去的。”

    朋友之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更何況是為了這種崇高的目的。

    彼得于是笑了笑，叫他不用太過客氣。

    而溫斯蒂的反應，卻和他截然不同——少女瞥了一眼德斯蒙特舒展的面龐，坦然地頷首，接受了青年的致謝。

    不只是為了他們協助他抓住了比爾，鉆了契約的漏洞，更是因為她幫助他，在兩個超級英雄面前，瞞下了那個秘密。

    時間倒回至一周之前。

    溫斯蒂從德斯蒙特家告別，抓著背包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雖然時間已晚，但是在哥譚這個著名的不夜城，路上的行人并沒有大規模減少到看不見的程度。相反，還有幾個流里流氣的小混混，不懷好意地躲在陰暗的角落里面，窺視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獨身女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對于這些不長眼又沒本事的臭蟲，溫斯蒂·亞當斯秉承著一貫忽略的態度，從他們藏身的角落路過，半點異樣的眼神都懶得奉欠。

    天生蒼白的皮膚，讓她即使是身處于明亮的路燈下，也像是久病不愈、即將入土的死尸一般。

    這般病態的模樣如果換到其他少女身上，或許會苦惱得嫌惡萬分，引發一系列糾結又復雜的青春期問題，但是對于溫斯蒂來說，卻是她最享受的姿態。

    就像是她親愛的母親，用死人骨灰作化妝時的高光粉一樣，溫斯蒂也熱衷于把自己，裝點成剛剛從墳墓底下爬出來的模樣。

    如果哪一天，她突然擁有了美國甜心般靚麗的金發、紅潤的面龐、迷人的大眼，溫斯蒂才要驚恐到疹子發作，住進精神病院里去呢——哦不，以精神病院的條件來看，實在是太善待那種狀態下的自己了，換成兒童樂園可能更合適。

    雖然少女沒有做出應有的顫抖、又或者是神色慌張匆忙離開的表現，但已經蹲了半天，才等到一個合適目標的小混混們，才不會輕易讓小羊羔逃走。

    在酒精藥物的催化和幾個“兄弟”的陪伴之下，他們的膽子不比從前，而是像氣球般膨脹起來，下定決心，就要在今天將曾經吹過的牛一一實現。

    這種時候，沒什么比一個纖弱無力、而又缺乏陪伴的少女，更加吻合他們欺軟怕硬的內心期望了。

    自作主張將溫斯蒂的蒼白規劃為身嬌體弱的表現，幾個高矮不一、胳膊上有著幾個青白針眼、渾身上下縈繞著酒氣的青年圍了上來，手上還提著半空的玻璃瓶。

    麻花辮少女被阻攔了去路，只好停下腳步，眉頭緊皺了起來。

    來哥譚上學的這些日子雖然不長，但也讓她充分認識到了，這座城市陰暗的內里——她很高興，可以在這個異鄉感受到一點家的氣息。

    但是，一旦沒有眼力見、又嘈雜不堪的蒼蠅太多，體驗就變得不甚有趣起來。

    “一。二。”和想象中的反抗或者求饒都不一樣，溫斯蒂像是一個被定了計時模式的手機，開始念叨著數字，“三。”

    路燈的光芒從上至下得傾瀉而來，為她投下了深沉的黑影，再搭配上溫斯蒂黑色的裙擺，她整個人仿佛自地獄而生的女巫，天生就沐浴著晦澀的血液。

    等到最后一個數字落地，她手中提著的皮箱也被打開了一角，從縫隙之中，隱隱可以看到折射出來的水光。

    混混們不明所以，遲鈍的腦袋還在處理著少女異樣行為的深層含義，卻只聽見破空的風聲，下一秒，視野就被黑暗徹底覆蓋了。

    “啊——這是什么怪物！咕嚕、救命啊！”

    片刻之后，看著躺在地上、七倒八歪的幾個社會青年，溫斯蒂后退了一步，以免她锃亮的皮鞋踩到那些惡心的液體上面。

    “蘇格拉底。”她溫柔地叫著寵物的名字，“不行，他們太臟了，也沒處理過。你不能吃。忘了之前亂吃東西、上吐下瀉的教訓了嗎？你個小嬌氣包。我可不能再照顧你那么久。過來，我們回家再進食。”

    巨型章魚不滿地蠕動幾下，用它濕漉漉的觸角討好地點點溫斯蒂的手，但是冷酷的主人還是沒有改變心意，繼續叫它爬回箱子里來，將這幾個新獵物丟在地上。

    為什么要浪費這些新鮮的食物？

    蘇格拉底龐大的腦袋并不能支撐他思考這樣“高深”的問題，但是它知道，主人的話，它是必須要聽從的。

    于是，這只剛剛才輕而易舉地，扭斷了幾個人類青年骨頭的巨型章魚，只好像塊海綿一樣，被擠進了狹小的手提箱里邊，被它的人類主人帶回了家。

    溫斯蒂把蘇格拉底放出來，讓它霸占了一整個浴缸，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把人類的氣味都給沖進了下水道。

    等到章魚吐著泡泡從水里“看”出去，它貼心又美麗的主人，已經把今日份的糧食裝在桶里，擺在了地板上面，供它取用。

    處理干凈了箱子邊緣蹭到的泥土，溫斯蒂便打開了背包，打算把從德斯蒙特那里，借來的魔法師札記先快速通讀一邊，記錄下有用的神秘學知識。

    順便，她還要好好想想，究竟怎么樣，才可以把次元惡魔從朋友的腦子里拔出來——她敢保證，這兩天里，黑發青年雖然看似平靜，但肯定隱瞞了他們一些真相。

    然而，當她翻開筆記本的時候，卻被出乎意料的訊息吸引了目光。

    【你好，德斯蒙特的朋友。】

    在她昨天未完的筆記后一頁，出現了這樣一行不屬于她的筆跡的內容。

    而且，這一行字，并非被留在上面，等待主人查收，而是等到溫斯蒂翻開之后，才一筆一劃地呈現出來的。

    假如換一個人，坐在這里的是彼得·帕克，年輕的蜘蛛俠，他或許就要脫口而出“湯姆·馬沃羅·里德爾？？”，但是這個時候，看見信息的，是對流行文學一竅不通的溫斯蒂·亞當斯，所以，她只是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取了一支筆，寫道：【我們只能依靠紙筆交流嗎？】

    【目前來說是這樣。抱歉，我不能讓你看見我的真實面貌。】紙上的回應顯得莫名的禮貌。

    溫斯蒂寫道：【沒關系。既然這樣，我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名諱嗎？還有你的來意……我想，是為了德斯蒙特？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叫我盧卡就好。和你一樣，我也是德斯蒙特的朋友之一。他現在處于一個麻煩的困境之中，被惡魔監視著一舉一動，所以沒辦法直接和你坦白情況。如果可以的話，有一件事情，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果然，在之前他們三人討論的時候，德斯蒙特雖然表情平靜，但一點有切實作用的提案都沒給出過，顯然是因為忌憚著那只無處不在的眼睛，才不能和他們輕易交心。

    不過，這些困難都只是一時的，不會叨擾青年太久。溫斯蒂確信這一點。

    你看，德斯蒙特的后手，這不就找上她了嗎。

    既然是出于幫助朋友的目的，溫斯蒂也沒用拒絕的理由：【可以，盧卡。告訴我你們的計劃。】

    在人類女孩看不見的紙上世界，平面的黑發小男孩松了一口氣，他就知道，找這個對神秘學癡迷非常、又和德斯蒙特交情匪淺的女孩，是最正確的選擇。

    “你確定算出來的坐標是正確的？”沙啞的聲音在他的外界響起，帶著天然的嘲諷意外，像是質疑他的能力一樣。

    盧卡這次沒有生氣，因為他知道，「盒子」純粹是嘴欠習慣了，這個時候，他們曾經的不合倒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情，當然要為了最終目的讓步。

    小男孩一面寫字給溫斯蒂回應，一面說：“絕對沒錯，我驗算了五遍呢。在我給她的這個坐標位置，明天下午，會因為兩個宇宙的剮蹭而產生一條時空裂縫——它很弱小，幾乎不會被察覺。如果沒有被妥善保存，隨時都會消失。”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讓溫斯蒂趕過去，用容器將裂縫儲存起來，再帶回到哥譚，交到蝙蝠俠的手上。

    在這期間，盧卡還希望亞當斯家的長女，可以代替他們，充當溝通的橋梁。

    【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出面和蝙蝠俠交談……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對他保密這些情報的來源。你只要說，是德斯蒙特提前安排好的計劃就行。】

    這也不算是撒謊。

    因為在啟用時空之門的機器之前，他們最先考慮的，就是利用天然形成的時空裂縫，來提供次元惡魔穿行的通道。

    在探查獨角獸蹤跡的時候，德斯蒙特曾經找到過一個叫做“梅寶·派恩斯”的女孩的博客，正是從她天馬行空的日記里邊，他確定了獨角獸的位置，也知道了這個女孩，在重力泉小鎮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

    出于對當時情況的好奇，以及對將來敵人、黃色三角片的探究，通過網絡，德斯蒙特聯系上了這個女孩。

    而彼時，因為雙胞胎弟弟迪普的嘮叨，梅寶已經被無奈地說服，打算將這些記載了他們“一半美好一半駭人”的夏日回憶封存起來，不如任何訪客查看。

    反正她還來得及寫太多，只是那幾段無疾而終的戀情、和幻滅了她的童年的混蛋獨角獸而已。

    重力泉小鎮實在太過神奇，次元惡魔的事情更是機密，假如被國家機構察覺，他們肯定又會陷入第一季結局的危機。

    所以，在面對一個陌生人看似無關緊要、只是心血來潮的探究的時候，登著姐姐的號監視她的小動作的迪普，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回應，聲稱那只是一些經不起推敲的幻想小說，希望他不要糾纏。

    不得不說，高中生還是太天真了——他越是貶低這些內容的真實性，恰恰越是證明了其中的隱秘。

    吃了閉門羹，德斯蒙特也沒有太過惱火，因為迪普梅寶不說，他們還是不缺辦法，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

    于是，「盒子」臨危受命，溜達過去，悄無聲息又違背道德地，讀取了姐弟倆的意識。

    它手法老練，不知這番操作過多少遍，早就熟能生巧，既拿到了派恩斯兩姐弟的回憶，又巧妙地用夢境掩蓋了這一點，順便抹掉了他們對“網絡怪人”也就是小鎮青年的印象。

    而在這段記憶之中，德斯蒙特便輕易地知道了一切：比爾這個老混蛋，利用少女的心思，騙得梅寶交出了時空裂縫，降臨到物質地球上來，結果臨近成功，卻被派恩斯的雙胞胎叔公們欺騙，導致滿盤皆輸，狼狽退場。

    有了清楚的榜樣，他們當然也希望利用時空裂縫，達成這一次的目的。

    可惜始終一無所獲。盧卡找到的那幾個時空穿越的例子，早就被打為是精神病的妄想，留不下半點影子。

    幾番尋找無望之后，他也明白了，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在沒有另一個宇宙的坐標的前提之下，即使盧卡擁有著測算時空的公式和能力，也只是面對一灘死水，哪怕甩再多的鉤，魚兒也不能被釣上來。

    天然的找不到，只能把主意打回到了人造上面。

    基于這樣的考慮，他們才會與蝙蝠俠達成合作關系，希望這位超級富豪可以提供材料與場地——要不然的話，德斯蒙特會選擇隱瞞，將這個麻煩攬下來，他們自行與比爾交鋒。

    也不是什么因為可笑的個人英雄主義，只是他們習慣如此，將神秘世界的麻煩，全部都留在內部解決。

    越少人知道神秘，參與神秘，甚至是研究神秘，他們的日子，才會越輕松、越簡單。

    而如果是這樣的發展，在「盒子」的嚴密監視之下，殘缺受損嚴重的比爾，恐怕也沒有機會，一探德斯蒙特的意識世界。

    最重要的是，假如他們手握時空裂縫，時空之門就不會開得那么廣泛、沒有目標，導致辛辛苦苦做的獨角獸毛發牢籠，失去了它原本的用處。

    因為只要他們把容器丟進牢籠之中，再從外側打開它，等到裂縫張開，比爾一個探頭，就會被控制起來。

    至于那道裂縫，也不需要操心。

    因為它本來就難以維持，在使用過后，幾乎是立刻就會消散，讓黃色三角片連后悔的機會都沒有。

    由于條件的局限，這個計劃可惜地胎死腹中，但是在他們拿到了坐標之后，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起來——備選方案一個翻身，變成了他們彌補失誤的最佳選項。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盧卡把這些復雜的信息，一股腦地丟給了溫斯蒂。在女孩回復說理解了之后，他便功成身退地離開了這棟公寓。

    因為黑發青年此時正被黃色三角片的獨眼嚴密監視著，所以紙上的小男孩沒有露面，只是驅使黑匣子把一支簽字筆掉了個個，筆帽朝外，以提醒德斯蒙特，他們在背地里搞了些小動作。

    從被比爾威脅、又簽訂了不可違背的契約之后，小鎮青年的心情一直算不上好。

    無數晦澀陰暗的想法在他心底翻騰，醞釀出邪惡的果實。但最后，他一個方案都沒有采取——假如他和比爾硬碰硬，受到傷害最嚴重的，也必定不是他們兩個。

    要是曾經的德斯蒙特，或許不會被這些外因牽絆，自顧自地便在哥譚市民本就艱難的生活之上，再度丟下一個沉重的砝碼。

    就像是他對待夜谷小鎮的鄰里街坊那樣，除了少數和他相處融洽的，比如女巫貝妮思之外，黑發青年半點都不在乎他們的性命。

    唯一讓他收斂了憤怒、不把污染報復性傳播的原因，就是神秘的市議會和沉睡在夜谷角落的那些存在——堂哥西索爾告誡過他，絕對不要招惹這些真正統治了夜谷的生物，否則，他想要離開沙漠小鎮，探索外界的夢想，將再也無法實現。

    而來到哥譚之后，在與兩個人類朋友的相處過程之中，德斯蒙特心中的郁氣消散了不少，也讓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習慣性的冷淡表情退出了舞臺。

    小鎮青年的轉變，在這一次的危機中顯得尤為明顯。

    他不僅向外界、向超級英雄尋求了幫助，到了這個時候，雖然心情不虞，卻也努力壓抑住了不好的想法。

    既然蝙蝠俠給了他信任，那他或許也應該，把自己的信任分一些回去。

    抽出簽字筆，在課本上涂涂改改的德斯蒙特眼睫半垂，意識世界里，仿佛無風的水潭一般沉靜。

    當比爾密切注意著人類青年的行蹤的時候，被正常表象迷惑了的次元惡魔，又怎么會將精力放到完全沒有影響、過路人一般沉默的陌生男人上去呢？

    蝙蝠俠在他眼里，可能就像是為派恩斯提供技術援助的電腦天才一樣，看似至關重要，實際上和工具無甚區別。

    他把所有的警惕都花費在了監視德斯蒙特，這個潛藏著奇異力量的黑發青年上，卻沒有想到，最后扭轉了局面的，正是他不甚在意的幾個普通人。

    受到溫斯蒂要求面談的消息的時候，布魯斯剛剛結束了與斯坦福兄弟的對話。

    他們兩個身處一艘看似破舊的漁船上面，周圍都是狂風大浪，高高翻起的海浪幾度要吞噬這個攀爬在它身上的小玩意。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這小破船雖然隨波逐流，幾乎是在原地打轉，似乎早就成了大海的俘虜。可是，它卻一直沒被洶涌的海浪擊倒，繼續飄蕩在水面。

    一根繃緊了的魚線，從船上連到深不可測的海面之下，它看起來已經到了斷裂的邊緣，鋒利的冷光好似可以輕松割下人的頭顱，但是，和這艘堅持著的小船一樣，它也沒有崩開，像是在與一個龐然大物進行最后的角力。

    斯坦福，也就是那位多年流浪在異世界的天才科學家，讓他的雙胞胎弟弟斯坦利關注著魚鉤的動靜，不要讓它纏上欄桿，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扭頭看向了攝像頭。

    “你就是那個給我寄了郵件的人？”斯坦福態度很和善，自以為解決了最大隱患，又和弟弟化解了數十年恩怨的他，近來一直保持著好心情，“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找上我的。從你的裝扮看來，你應該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很抱歉，我對最近地球上發生的事情不太了解。”

    “他是那個蝙蝠俠！哥譚的一個超級英雄！”看守著魚竿的斯坦利瞥見屏幕，扯著嗓子吼了一句。

    和他的哥哥不同，經營著重力泉小鎮紀念品商店的他，對外面世界的消息，還算是比較敏感——當然，他最關注的，還是那些可愛的彩票號碼。

    斯坦福還是一知半解，但他不糾結于此，“很高興認識你，蝙蝠俠。你在信里問了我有關比爾的問題……如果你是想要召喚他，和他達成合作，那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我不能提供任何幫助。像他這樣的存在，都是非常邪惡的怪物，對我們的世界、對你個人，都沒有好處。而如果你是擔心他會對地球造成危害，所以才要來尋求幫助，那么我這里有一個好消息：比爾已經消失了。他被毀滅了。”

    在他的身后，那支從外面的宇宙帶回來的，擁有自動捕獵本能的魚竿，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如果運氣好一點，那只巨型的獵物，應該馬上就要被扔到船上面來了。

    斯坦利于是火急火燎地踹開了地上的麻繩和酒桶，為他們今日份的收獲讓出空間。

    透過這個狹小的鏡頭，黑暗騎士面色深沉地注視著一切。

    從斯坦福身上圣誕樹一樣、琳瑯滿目掛著的高危武器，再到這艘老舊的破船、始終碰不到桅桿的風浪，最后，他分辨了一下這個傳輸畫面的高清畫質，確認了這位探險家的科技，并不屬于現代地球。

    也就是說，他之前的猜測被驗證了一部分。

    這十幾年來，斯坦福銷聲匿跡，半點影子都沒有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真的不在這里。

    “比爾·賽弗他還沒有死。至少，死得不夠完全。”蝙蝠俠的嗓音為這個麻煩鍍上了嚴峻的色彩，“他重新回到了這個物質世界，還潛入進了一個人類的意識里面。”

    出身哥譚的超級英雄簡短地闡述了一下，他和德斯蒙特為拯救世界做的事情。

    “你們拿到了我的筆記？這怎么可能！”斯坦福原本艷陽高照的心情，被染上了周圍的陰沉，“我的筆記已經毀在重力泉小鎮了……斯坦利，你之前拿到它的時候，沒有給別人看過吧？”

    弟弟放下了魚竿，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湊了過來，“什么？！我當然沒有！呃……不過，要是有人真的偷偷看過，那我也不知道啊！我保證我已經盡力保護筆記本了！”

    斯坦福痛苦地捂臉，整理了一下表情。如果不是他們兄弟才和解不久，他可能又要說出一些傷人的話語。

    但是不管怎么說，現在都不是一個適合算賬的時機。

    “比爾既然還活著，他是不可能放棄征服世界的宏愿的——你那個朋友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我猜，他應該是答應了，要把他放回這個地球的要求。”斯坦福沒有責怪的意思，畢竟他也被比爾誆騙過很多次，“好消息是，他之前確實受了嚴重的傷害，這次卷土重來，再怎么說，也不可能有之前一半的力量。”

    “如果我是你們，放任他回到地球的未來，既然已經不可改變，那就好好想想，該怎么樣才能控制住他。”異世界流浪者繼續說，“獨角獸的毛發雖然好用，但也不是萬能的……我會找一找，有沒有辦法，把他再次封印。”

    最后他說：“總而言之，你也不用太擔心。比爾現在處于最虛弱的時候，雖然機會不能錯失，但這個時間段，應該會持續挺久的。按照我對他的了解，等我出海回來估計都來得及。還有就是，你那個同伴聽起來不是會被比爾哄騙的性格——或許他有后招也說不定。他不是把籠子特地留下來了嗎？”

    屏幕那端，蝙蝠俠微微頷首。

    在另一臺設備上，字符和公式不停地跳動，正是他在測驗獨角獸毛發的能量，試圖將它的功效移植出來。

    斯坦福的猜測和他一樣，德斯蒙特不像是個占據被動的性格，既然青年說出了保證，那這背后的博弈，就絕不可能像次元惡魔希冀的那樣順利。

    不過，也正是這樣，他才會擔心，雙方的溝通問題……如此想來，德斯蒙特既然吸引了比爾的注意力，那不就恰好給了他們在背后動作的機會嗎？

    沉默以對、制造裂痕、放棄籠子，都是他為了欺騙黃色三角片而營造的假象。

    通訊被掛斷的前一秒，蝙蝠俠瞥見一頭巨大的——從觸角的形態來看是章魚、但是體型卻好像吃了膨脹藥丸——水怪，被扔到了船上，砸得派恩斯兩兄弟和載具一起搖晃了起來。

    這是在挪威附近的海域？

    想到一種名叫“克拉肯”的怪物傳說，黑暗騎士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就在這過去不久，他批閱了一項韋恩集團公務之后，“電腦”為他截獲了來自溫斯蒂·亞當斯的消息。

    如果不是這個年輕女孩提供的詳細資料，他可能到現在，還沒真正抓到貓頭鷹法庭的小辮子——溫斯蒂調查研究的能力，叫他這個超級英雄都要心驚。

    可惜的是，少女只對異聞傳說感興趣，至于旁的什么財富、地位、偉大的目標，她連看一眼都嫌是浪費時間。

    要不然，企圖拉攏溫斯蒂的貓頭鷹法庭，也不會淪落到悲慘被賣的地步。

    于是，一切計劃都順利地進行著。

    溫斯蒂和彼得一起找到了那抹微弱的時空裂縫，并用容器妥善安放了起來，而蝙蝠俠改造了之前的報廢機器，用各種相差甚大的零件替換了其中的構造，余下的只有那層表皮分毫未動。

    待到它運轉起來的時候，別的不談，觀看表象，真是完美復刻了前兩次的成功。

    對于用肉眼觀察世界的人類來說，更是沒有區分的辦法。

    比爾就這樣，被德斯蒙特的視野欺騙了過去，雖然查探到了附近存在可容通過的縫隙，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道門和他看見的，只有幾米之差，卻招致了徹頭徹尾的失敗后果。

    這些該死的、可惡的、陰險的人類。

    仿佛是重力泉小鎮的歷史重演，傲慢自大、殘忍邪惡的次元惡魔，又一次被“聰明勇敢”的人類打倒了。

    而這一次，更加過分的是，他即將被轉移到一片真正的虛無地帶，一個可怕無望的牢籠中去。

    一家歡喜一家愁。比爾的悲慘未來在德斯蒙特三人眼里，卻是值得慶祝的一件喜事。

    “他大概以為是你之前就和我商量好了的。”彼得去買可樂的間隙，溫斯蒂說，“但是他的表情太過死板，我也不能完全保證，他什么都沒看出來。”

    “他愿意表現出‘相信’就足夠了。”德斯蒙特說。

    其實他也知道，想要徹底瞞過蝙蝠俠，是一件再困難不過的事情——不說這一次，之前沒有坦白的時候，他就曾經表現出不少的“反常”，當時甚至沒有過遮掩的心思。

    究其原因，不過是那樣做太麻煩、太糾結了。

    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異類、一個怪物，德斯蒙特一直都清楚這一點。

    在初來哥譚的日子里，他或許還嘗試過掩蓋這一點，想要利用所謂的“校園人氣”打造一張假面，一個和夜谷異類截然不同的人設。

    但是幾次烏龍之后，沒有多少驚訝地，他發現，還是坦然表現出“自我”更加簡單、更加舒適。

    當然啦，他也不是打算完全攤牌，大大咧咧地、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特殊——這不叫灑脫，叫傻子。

    只是在一些時候，就比如現在，有些事情他不能說、不愿意說，就會用些拙劣的、甚至懶得加以修飾的借口蒙混過去。

    這不是為了塑造不一樣的他，帶著面具生活，只是從側面表示自己的態度：我把我該說都已經告訴了你，其他則不可能泄露。你要是真想知道，那就自己去發掘吧。

    他不會阻攔蝙蝠俠研究神秘世界、研究夜谷小鎮、甚至是研究他自己，但他也絕無可能主動透露這些可怕的、駭人聽聞的實情。

    察覺出德斯蒙特模棱兩可的態度，溫斯蒂也不再說些什么，轉移了話題：“你看了比爾留下的記憶嗎？確定他沒有搞鬼？”

    “還沒來得及。”黑發青年搖搖頭，“我打算躺在床上的時候再看。你知道的，接收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可不是一種舒適的體驗。”

    “你是說催眠嗎？那我確實試過。催眠別人很有意思，也很有挑戰性。但如果地位調轉，就會讓我有種頭暈目眩、想要嘔吐的感覺——真羨慕擁有這種能力的吸血鬼。”麻花辮女孩說，“既然這樣，等你‘回想’起來，一定要盡快告訴我。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柔軟的床鋪上，德斯蒙特安靜地闔上眼睛，開始“做夢”。

    平日里，小鎮青年很少會有夢境這種體驗。

    一般來說，他睡著之后，就是像具新死的尸體一樣，沉沉躺到生物鐘開始提醒，被陽光掀開了眼皮。

    只有當情緒波動過大，他才會感覺到自己做了個夢，且對其內容有著深刻的影響——好在他不會混淆夢境和現實，所以從來沒有做出奇怪的反應。

    可是這一次，和以往的體驗都不一樣。

    原因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在真正的在“做夢”，他只是借助夢境的方式，更好地接收和梳理這一次，來自被關押起來的怨種，比爾·賽弗的傾情奉獻而已。

    和曾經想要侵占地球的方式相類，比爾依附進了某個人類意識體，希望通過構造聯系的辦法，窺探這個宇宙之中，地球的現狀。

    這也就導致了，他留下的記憶，幾乎都是第一人稱視角，如果換了別的人，或許會被混淆自我也說不定。

    但次元惡魔可不會貼心地幫助顧客消除負面影響——除非“加錢”。

    大體來說，因為同出一個本源，這些地球的發展和運行都會大差不差，只是在幾個關鍵節點有了區分，導致未來受到蝴蝶效應的影響，演化成為了不同的宇宙。

    然而，抱著這樣的心情，比爾卻發現：與德斯蒙特所處的地球，姑且叫做地球A相撞的這個地球B，卻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熟悉的天花板。

    “……”德斯蒙特睜開了雙眼，直愣愣地盯著半空，看見被迪恩擦得閃亮的燈泡，映射出一點光彩。

    沙啞的聲音從桌子那邊傳來，“怎么，很出人意料嗎？你看見了什么？”他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應，于是又說，“我可以讀取一下你的記憶嗎？求求你，親愛的、慷慨的、善良的德斯蒙特。”

    “……不行。”小鎮青年冷酷地拒絕，“我看見的東西，確實很出乎意料——「盒子」，你能想象，一切選擇，都走向了最壞的結果，是怎么樣的世界嗎？”

    “比如說，米○鼠當上了美國總統嗎？”

    “不是這種……還有，他不是個虛擬人物嗎？雖然確實挺微妙的。”想到溫斯蒂對這個設想會有的應激反應——過敏致死都有可能——德斯蒙特目光游移。

    “我是說，假如我沒有來到哥譚上大學、假如蝙蝠俠拒絕了我們合作的提案、假如比爾真的擁有操控我的能力……又或者說，超人和世界宣告了自己身份，然后用鐵血手段統治了世界呢？”

    “那他應該先和蝙蝠俠打起來，爭一爭誰上誰下——等等，這不是猜測，而是現實吧。”黑匣子饒有興趣，“哦，超級英雄內訌！我最喜歡的戲碼。你真的不能讓我也看看嗎？”

    “你真的保證，你不會偷窺我其他的記憶嗎？”德斯蒙特用一個反問結束了尚未開始的拉鋸戰。

    「盒子」遺憾萬分：“好吧，我的朋友。所以，超人是為了什么性情大變，一定要統治這個局勢復雜的地球？我是說，他看起來對政治不太感興趣的樣子……他不會是想要用暴力解決一切的那種人吧？我最討厭這種手段粗暴、沒有情趣的人了。”

    “他沒有性情大變，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德斯蒙特回憶著剛剛看到的畫面，“在那個地球，似乎是在養父不幸身亡之后，在超人十六歲的時候，他就向全世界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和能力，決定要守護這個世界。然后，因為他太過強大，又富有責任心，他就成為了當之無愧的世界義警。最開始的時候，民眾們一點反對的聲音都沒有。在那里，他擁有一個‘隱形的世界執政官’的稱號……好中二。”

    盧卡也加入了對話：“很感人的抱負，可惜，聽起來就不會好下場。”

    他看過市面上幾乎所有統治者的人物簡歷，也親身經歷了這些年代，甚至在皇家圖書館潛藏過一些日子，所以清楚地知道，一味的變相獨裁，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后果。

    “是的。他雖然強大，可是敵人卻層出不窮，如果沒有消滅干凈，下一次就會卷土重來，帶來更多的傷亡。為了安撫暴動的民眾，他不得不給每一位反派，都處置了死刑。”

    起初一切都是好的，大家一起唾罵這些可恨的瘋子，甚至將仇恨報復在他們傷痕累累的、不會動彈的尸體上面。

    可是誰都知道，以暴制暴，永遠都不是最佳的出路。

    刑罰越是嚴格，犯罪者們在平息一陣子之后，其手段就會變得越發殘酷、喪失人性。

    就這樣，雙方都堅守著自己的陣地，不肯后退半步，更不可能服軟。

    而在這種高壓環境之下，漸漸地，另一種聲音，叫囂著超人暴/政的聲音，也喧囂塵上，翻涌了上來，幾乎成為了新的風尚。

    “而在一次瘋狂的反抗行動之中，他的養母被殺害了。”德斯蒙特復述著新聞概況，“在冷酷地除掉這一批民眾之后，超人宣布退出了地球，他將不再救助任何一個人類。因為他們都只是邪惡的殺人犯。”

    “果然不能高看人類的底線。在那之后，他們就陷入了混亂當中，是嗎？”「盒子」推測說，“這很合理。可是其他的超級英雄們呢？都死了不成？”

    “死了都算是好的。”黑發青年皺著眉頭，“蜘蛛俠被外星生命體寄生，變成了一個非常兇狠的、黑漆漆的怪物；鋼鐵俠沒有被中東人士俘虜過，還在經營他如火如荼的軍火工業；至于蝙蝠俠……他好像根本沒有出現過。似乎韋恩一家人，都死在了那個晚上。”

    沒有英雄、沒有正義、只有邪惡在遍地增長。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一個一片混亂，所有的故事都走向了黑暗結局的地球。

    不得不說，這種世界，難怪會走上毀滅的道路。

    但是為什么，要拿他們一起陪葬啊？

    “可是這些和它偏離軌道都沒關系，不過是地球內部的小矛盾而已。”盧卡冷靜地說，“就算他們鬧到打穿了地球，也和我們沒有瓜葛，更不可能影響到整個世界。”

    “……是啊。”德斯蒙特遲疑地說。

    “？”「盒子」具現象出這樣一個符號，“不對勁。你還有什么沒說的嗎？怎么這副表情。”

    “咳。”小鎮青年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只是在這個人的記憶里面，經常看見一個隨處可見的廣告，有點奇怪的感覺。”

    德斯蒙特一本正經地，學著堂哥西索爾的播音腔：“歡迎來到夜谷——您最貼心最美麗的旅游天堂。”

    「盒子」：“……”

    盧卡：“……”

    三個人類非人類集體回憶了一下，在夜谷的美妙經歷，“這個地方，嘖。對于我們都是危險重重，更何況是普通人類……他們找死不成？”

    “夜谷現在也在發展旅游業。但是坦白講，不是進展不妙，只有幾個傻子，才會來這個大部分地圖都不標注的地方嗎？”

    當然，這也和神秘的市議會要保持神秘有關系。在外界，夜谷幾乎無人聽聞。

    德斯蒙特也百思不得其解，他補充道：“而且，在哪個地球，神秘生物的存在，似乎非常普遍。每個人都知道有怪物潛伏在陰影里——這些生物，被他們叫做‘異種’。人類對此感到害怕、恐慌，但是無計可施，只能祈禱不被發現、不被狩獵。即使是在超級英雄‘正常行動’的時候，這些生物也難以被抵御。”

    無法抵抗是正常現象。

    神秘生物本來就不是簡單的生物學、物理學可以解釋的，倒不如說，反而是哲學更貼合于祂們存在的概念。

    但是正因如此，出于某種不可言說的【平衡】，祂們也注定了，不會經常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之中——都說是神秘生物了，假如出門買個菜就能撞見，“神秘”一詞的意義何在？

    就像是他們所在的地球A，暗地里不知有多少怪物潛伏，可是表面，還不是一派祥和。

    黑匣子之前，還得苦哈哈地，抹去【盒子劇場】太高的出場率呢。

    一向叫囂著，要把世界都變成“怪物游樂園”的「盒子」，這個時候都陷入了沉默，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

    好在，它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不要臉（……）的黑匣子。

    “……”

    不需要多說，這下子，他們三個都明白了一點：【世界末日】這回事，肯定和地球B的夜谷脫不了干系。

    甚至于那些成批“走上歧路”的超級英雄，都可能有著某種東西，在背后推波助瀾——嗯，這個東西，他們猜測，估計還是在夜谷。

    按照約定，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德斯蒙特就將他的所見所聞，告訴給了兩個朋友。

    他糾結了一個晚上再加上午，到底要不要把夜谷的事情也說出去，于是精神有些疲憊。

    而在看見兩雙亮晶晶——連溫斯蒂蒼白的臉都鍍上了一層光——的眼睛時，他才一個不小心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吐露了半個秘密，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小鎮青年：“……”

    這該死的缺覺后遺癥。

    也許、可能、大概，還是獨處更適合他此時混亂的腦子。

    畢竟再怎么說，突然發現家鄉——嚴格來說，鮑德溫老宅并不在夜谷，只是距離比較近，可是德斯蒙特頭一次出門，就是趕往夜谷，又在那里進行了人生第一次、第二次、第無數次（失敗的）社交，這個地方，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他真正的家鄉——變成了罪魁禍首，而自己是一個被蒙蔽許久的傻瓜，誰的心情都不可能太過淡定美妙。

    最糟糕的是，因為曾經的德斯蒙特沒有絲毫掩飾，對夜谷的種種異象都視作平常，在他們最初結識、互相了解的日子里，他對兩個新認識的朋友，幾乎是知無不言。

    包括不允許遛狗的狗公園、黑夜里綁架“罪犯”的秘密警察、天上下起的詭異紅雨……還有，他們最信服、最神秘的市議會。

    毋庸置疑，聽了這些民間故事的描述之后，彼得和溫斯蒂都對這個沙漠小鎮，積攢了一肚子的疑問與好奇，恨不得立刻開著直升機去一探究竟。

    夜谷半土著居民，德斯蒙特否決了他們的提議：直升機或許不會在沙漠里面迷路，但是在夜谷周圍，是肯定會迷失方向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和一些名氣斐然的景點，比如百慕大三角、蘇格蘭尼斯湖、印度死丘不同，臨近美國西海岸的沙漠小鎮夜谷，是一處顯得平平無奇的地方。

    它看似坦然地發展旅游業，雖然買賬的人不多，但也沒出現過什么差錯——至少，調查顯示，這些外地人,鮮有死在夜谷當地的。

    還有一部分，不知怎的，會在“旅游”之后選擇定居此處。

    但是總體而言，在龐大的人口總容量的映襯之下，沒有誰會莫名其妙地，對這個偏僻的小鎮生起懷疑，也沒有刨根問底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大多數夜谷本地居民，和外界人士一樣，都認為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居住地。

    接連不斷死人的神秘案件？——世界上總有不走運的人士，他們可不能為此浪費時間。

    雖然被目擊但是“不存在”的天使？——市議會的告示自有其深意，作為鎮民只需要點頭同意。

    需要努力工作才能賺取死亡的機會？——太公平不過了，這種大好機會當然不能讓懶鬼們不勞而獲。

    他們的日常，就是與“異常”相處。而時間久了，便也將一切都視作平常。

    德斯蒙特曾經也是其中一員，個中的差別，大概就是他也是“異常”之一，是被孤立的存在。

    而離家求學，又是另外一個例外。

    黑發青年算得上是夜谷少有的“高材生”——小鎮中的科學家、藝術天才、甚至是神學研究員都不少，且混跡在平凡的鎮民當中，但鮮少聽聞有誰誰誰家的孩子，是從外面學成歸來的。

    美國大學學費高昂，不貸款的話，足以壓垮一個平凡家庭，這大概是原因之一。可是更多的，還是說不清的潛意識在作怪。

    如果不是堂哥西索爾支持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德斯蒙特或許也覺得，長久生活在夜谷小鎮，是一個可供選擇的未來。

    的確，他和大部分居民們關系難堪，也沒有什么同齡人（特指人類）朋友。可是，在這種生活之中，他也漸漸找到了一點探索周邊、研究秘密的樂趣。

    繼續深挖下去的話，他或許會被秘密政/府作為必須抓在手里、嚴密監管的“人才”招募也說不定。

    ——依照那樣的發展，他可能就真的，再也離不開這個偏僻的小鎮了。

    所以說，雖然留在家鄉并不是極差的選項，但是對于德斯蒙特而言，可以來到外界，可以在哥譚大學讀書，可以認識這么多不同的人生，青年還是自覺很幸運的。

    而這個時候，在他覺得，自己大概會徹底搬離夜谷，只偶爾回去探望一下堂哥等人的時候，卻陡然發現，讓他們忙活了近一個月、所謂威脅極大的【世界末日】，其起因可能就來源于他的故鄉，德斯蒙特當然感情復雜。

    他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姿態，面對那個充滿了糟糕的中學回憶、他初步認識了神秘世界、讓他真正產生精神眷戀的沙漠小鎮。

    而讓情況更加糟糕的是——他現在要處理的，不是“他的夜谷”，而是另一個宇宙的夜谷。

    誰知道那里會是怎么樣的呢？

    想著看到的那一堆廣告，德斯蒙特艱難地把“風景秀麗”“熱情好客”“流連忘返”的描述，和記憶中的沙漠小鎮對上號，更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了。

    “雖然是在另外一個地球，但先去最近的這一個夜谷看看，或許也會有所幫助。”彼得提議說。

    他亮晶晶的眼睛，一如他此刻膨脹的好奇心。

    溫斯蒂不能再贊同：“我也加入。”

    三人中的唯一本地人德斯蒙特：“……”

    他很想說還是算了吧，等蝙蝠俠調試一下機器，他們直接到另一個宇宙去，處理真正的“事發地夜谷”不是更好嗎？

    ——順便一提，超級英雄的儲備真是出乎意料的豐富：究竟是為什么，在蝙蝠俠的庫存里面，會有穿越時空的機器啊？正義聯盟的日常生活，除了維護本地球的正義之外，難不成還要到另一個世界維護正義嗎？

    德斯蒙特頭一次覺得，網絡上那些毫無根據的揣測，居然還顯得保守了……在正邪之戰方面，不是指感情生活大亂燉。

    話歸正題。小鎮青年又轉念一想，既然是同一個地球的兩個不同投影，在地球B上，又存在著與地球A相似的超級英雄團體——無一例外地都因為內訌而解散并且各自損失慘重——那么夜谷B也應該與夜谷A類同，確實是個值得借鑒的辦法。

    “……好吧。”德斯蒙特艱難地點下了頭，“但是你們必須聽從我的安排，不能亂逛，更不能隨意進入明令禁止的地方。”

    彼得毫無異議。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的敵人們太過狡猾，總是把秘密基地藏在難以被發現的地方，他是很少違背規矩，朝著那種人跡罕至、處處標志著“閑人勿入”的地方去的。

    而和他這種標準的“乖寶寶”（曾經是）不同，偏偏要向無人區進發的溫斯蒂，不由得面露掃興，表情懨懨地應下了。

    看著兩個朋友截然不同的反應，對于這次意料之外的“旅行”，德斯蒙特心里升起了擔憂。

    說到底，像他們這種麻（主）煩（角）體質，真的可以在怪異叢生的小鎮，安穩地度過嗎？

    實地考察夜谷，是蝙蝠俠自從知道這個詭異的地點，就存在于美國境內之后，就一直想要完成的目標。在這之下，則是重力泉小鎮。

    可惜的是，最近的哥譚，因為小丑的長久不見蹤影——可能之后也不會，畢竟他已經確認這位阿卡姆釘子戶，被送進了另一個宇宙，而根據德斯蒙特的說法，那里并不太平——他只能親自坐陣，抽不出時間。

    而且，【世界末日】的指針依舊懸掛在腦袋上面，叫他不能松懈。

    在費盡心思得到坐標之后，新的工作便緊趕慢趕地補了上來。

    他們必須精確、且安全地抵達另一個地球，才可能解決危機。而在這之后，他想，他們還需要找到返程的辦法，以免迷失在不屬于自己的世界。

    這其中龐大的工作量，自然不言而喻。

    因此，盡管對夜谷的探究欲令他抓心撓肺，他也只能把這個機會，讓給他目前的合作伙伴們。

    有德斯蒙特這個原住民的幫助，總比他們一無所知、魯莽行動的要好。

    這般思量著，蝙蝠俠給哥譚大學三人組，“友情”提供了一些通訊和錄像設備，當然，定位儀也不能少。

    “我想這不會有用。”德斯蒙特捏著那個紐扣大小的貼片，委婉地說，“夜谷的信號不是很好。”

    在危險臨近的時候，他并不反感自己的行蹤被人掌握，只是正如他所說，他很懷疑，這東西在夜谷，究竟能不能派上應有的用場——西索爾的電臺節目，都會因為找不到源頭的電子信息風暴而被中斷，更何況是來自外界的、遙遠的機器。

    在真正發生意外之前，蝙蝠俠也沒辦法保證效果，他只能盡力做到目前最好的水平：“它可以直接聯系瞭望塔，也就是獨屬于正義聯盟的星際衛星。”

    在初步構建瞭望塔的時候，他已經研究過了一番氪星科技，并將所得運用了進去，而在這之后的日子里，隨著反派技術的一步步升級，正義聯盟接觸到的威脅一步步上升，蝙蝠俠和其他的超級英雄，當然也對瞭望塔進行過幾番新升級。

    雖然不知道，這些外星科技的結晶，能不能抵抗夜谷的詭異影響，但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德斯蒙特不再多說些什么，將“扣子”貼在了衣領內側。

    他猜這東西除了定位之外，還有監聽的作用，但為了表示互相之間的信任關系，他依舊這么做了。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彼得和溫斯蒂，站在另外一邊，全神貫注地，盯著這一箱閃耀著金屬光芒的裝備。

    不愧是哥譚知名闊佬。彼得暗暗想到。

    以他話癆的屬性，他真的很想多評價幾句韋恩集團的制造工藝。可是顧及到溫斯蒂或許并不清楚蝙蝠俠的秘密身份，而超級英雄顯然不喜歡更多的人知道，他又默默地憋了回去，只是滿臉驚嘆地觸摸著這些玩意。

    “真是太酷了。”片刻之后，他說道，“不過我的裝備也不差。”

    這話里帶著一點自我安慰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彼得慢慢培養出來的自信。

    和天生繼承了大筆家產的布魯斯·韋恩不同，蜘蛛俠畢竟是平凡家庭出身，零花錢甚至夠不上平均水平。

    但是，在這幾年的磨礪之中，和所有的“同事”一樣，他也在升級著自己的技術……和手工水平。

    第一百三十章

    【一個友善的沙漠社區，此地日頭如火、夜色如水，神秘亮光在我們所有人裝睡時從頭頂經過——歡迎來到夜谷。】

    隨著太陽緩緩西落，影子被拉得越來越長，夜谷小鎮已經臨近。

    “我和西索爾說好了，他會為我們收拾一間客房出來，可以讓溫斯蒂和她的寵物單獨一間……至于彼得，很抱歉。我想，你得和我住同一個房間了。”坐在副駕駛位上，德斯蒙特轉頭對他的兩個朋友說，“我會打個地鋪，睡在地板上面。你睡床。”

    紐約好鄰居連連擺手，推拒道：“什么？哦不，不需要。你睡床我睡地板就好了。”

    頭一次邀請朋友到家里作客，德斯蒙特當然不會愿意失了禮數，固執地回應：“這怎么行！你可是客人，彼得。假如你是我，你會讓我睡在你家臥室的地板上面嗎？就這樣說定了。你睡床上。”

    見他心意已決，年輕的蜘蛛俠只好無奈地退讓：“那么我們輪流來。你睡一天地板，第二天我睡。”

    對于這個回答，小鎮青年顯然不甚滿意，但他還來得及“據理力爭”，就聽見一聲轟然巨響，像是山體拆遷那般駭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前方，也就是聲音的來源。隨即，他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發現，那正是來自夜谷的方向——開了這么久的車，沙漠小鎮的建筑，已經隱隱約約地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發生了什么？突然一下嚇死人了。難道是恐/怖/襲/擊？”彼得從車窗探出腦袋，試圖用他變異的超級視力看穿真相，可惜的是，他只是擁有了極佳的視力，而非超人那樣，可以穿透建筑群的透視眼。

    還沒進城，就遇到這么刺激的場面。

    為了方便而難得盤起頭發的溫斯蒂，從背包里掏出望遠鏡，也在試圖觀望前方的景象。

    “似乎有紅色的放射性光芒……化學藥劑泄露而導致的大規模爆炸？”

    兩個外地人一通不著邊際的揣測，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到夜谷去直擊現場。

    和他們相比，德斯蒙特顯然習以為常得多，在仔細辨別了一番之后，他說：“應該是儒艮(Dugong dugon)樂隊的演唱會。你們知道的，作為一個本土小樂隊，為了提升競爭力和知名度，與世界著名樂隊搶生意，總要搞點特殊的玩意兒。”

    說著說著，小鎮青年不由得心生慚愧：“他們的手段是比較粗暴落后，比不上城里的新鮮潮流……不好意思，吵到你們了是嗎？”

    彼得：“……”

    溫斯蒂：“……”

    這種殺傷力，要是搬到“城里”去，不知道該引起怎樣的轟動——說真的，現場的觀眾們，難道不會應激性地逃離此地嗎？

    以這種程度的音量來說，如果距離過近，估計連耳膜都要震破了吧。

    他們兩個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不……沒什么。我們繼續趕路吧，時間也不早了。”

    時間確實不早了。

    白天與黑夜銜接的時刻，總是分外的短暫：剛剛可能還是微顯墨色，可是一轉眼，路邊的燈盞便盡數點亮。

    在夜谷小鎮的關口處，管家迪恩為他們一行人做了訪客登記后，就直直地朝著西索爾家的方向去。

    透過后視鏡，彼得看著那個登記的亭子越來越小，直至消失，腦海里卻依舊回放著那位穿著制服的男人的面孔……在他的脖子上、衣領稍稍露出的地方，那道細長的裂口，究竟是不是一張人嘴的形狀？

    難得有客人登門，還不是本地人，西索爾和他的堂弟一樣興奮，早早——指下午一點鐘——就起了床，按照德斯蒙特說的，把客房收拾了一下。

    如果只是說被褥，那他們確實不缺。可是床具這種大擺件，卻不會多備幾份。

    他倒是想去家具城再搬一套回來，錢和人手都不是問題，可是想到昨天的新聞，說是有鎮民在購買的床墊中，在一堆棉花里，發現了殘碎的人類肢體——根據初步調查，似乎還拼湊不上，DNA也不屬于同一個來源——西索爾就斷了這個念頭。

    和尸體一起睡覺，他并不在乎，就像是夜谷居民買房的時候，不會追問有死過幾任房主一樣。

    可是，他并不確定，外地人也有這樣的……呃，說“癖好”是不是不太合適？

    總而言之，并不想摻和進新的報道之中，還要配合秘密警察的搜查行動的西索爾，選擇了將就。

    讓孤僻的小堂弟，擁有更多和同齡人類相處的經驗，聽起來也不是一件壞事。

    這般想著，在聽見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漸近的時候，年長的成熟男人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將手里的稿子塞回抽屜，走向了門口，打開了門鎖。

    “歡迎你們的到來。”他笑瞇瞇地說，“彼得、溫斯蒂，對吧？哈哈，只有你們兩個，我想要猜中各自的名字實在太簡單了。趕緊進來吧。晚上的夜谷，可沒有家里面來得舒服哦。”

    這話從一個晚間節目的主持人口中說出來，似乎并令人信服，更像是長輩總是念念叨叨的啰嗦廢話。

    但他們誰都知道，這是再衷心不過的勸告。

    除了工作需要和藏有秘密的人，夜谷居民很少會在街上走動——商場當然不一樣，他們的商場是“全世界最適合購物的天堂”（廣告語），當然經常人滿為患。

    可是當這些服務性的設施都關上大門，熄了燈之后，在真正的夜晚時分，再行走了近乎無人的路上，便不再是正確的選擇。

    對于本地鎮民來說，是這樣。

    對于無依無靠的外地人么……危險程度當然只會翻倍。

    西索爾的眼睛轉了一圈，似乎只是在打量堂弟的兩個朋友，而非關注著黑暗的陰影里，那些不知名生物的一舉一動。

    “哇哦，這是你送來的伴手禮嗎？太感謝了！我一直都很想嘗試一下，克拉肯是什么樣的味道——我敢打賭，肯定很Q彈。”看見溫斯蒂不離身的手提箱之后，他更是驚喜，“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但我想，再加一道烤章魚須，你們應該也能吃得下。”

    “不，等等！”德斯蒙特及時按住了堂哥罪惡的手，“這是溫斯蒂的寵物，不是儲備糧。”他轉向亞當斯家的長女，“抱歉啊，溫斯蒂，西索爾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真的很想試試克拉肯的味道。

    這半句不禮貌的話語，被德斯蒙特有選擇性地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