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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談戀愛

    手機還在包里, 翻找需要時間。溫知禾隨手拿起旁邊書架的雜志,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假模假式看起來。

    她的大?腦還沒來得及過濾視網膜投映的信息,當?她后知后覺發?現自?己隨意翻開的一面是肌肉猛男時,頭頂已經?被人輕揉了下。

    聽見男人笑問:“怎么?在看這?些。”

    視線上抬,溫知禾看到賀徵朝鼻梁架著一支透亮的無框眼鏡,那雙總是含笑的雙眼深邃如海,沉靜地壓眉對望她。

    他一如既往保持偏分側背,成熟斯文, 挺括黑西裝下不再是規整的溫莎結,而是敞著領口, 系埋一條暗金的絲巾。

    僅僅做出這?樣的變化, 打?破刻板印象, 給人的視覺效果?都很?有?沖擊力,況且賀徵朝本身就長得英俊清雋。

    溫知禾眼睫忘了眨, 不可否認,他的外形總是吸引人的。

    ……但現在麻煩的誤會來了。

    捏著展露肌肉猛男的雜志,溫知禾眉心跳了跳,合上書溫溫吞吞道:“我就隨便翻翻。”

    賀徵朝不置可否,沒有?過多計較。梭巡她的模樣,落下的手托起她耳垂, 嗓音低緩:“穿得這?么?簡單,我記得家里應該是送了一批新的首飾。不喜歡嗎?”

    溫知禾搖頭:“沒有?不喜歡, 我還以為……”

    她略略停頓,手指絞著雜志邊, 老實又坦誠:“以為就是很?小型的那種會場,不好意思戴。”

    賀徵朝又笑:“膽兒?這?么?小, 之后有?時間我就多帶你出來逛逛。”

    他說得泰然?稀松,好似煞有?介事。

    溫知禾無暇深究這?其中的真意有?幾?分,她揚了揚唇角,配合道:“好呀。”

    賀徵朝牽起她的手,像尋常伴侶一般,挽好她的臂彎,帶她去展廳看看畫,閱覽接下來的拍賣品。

    如果?忽視床上的行為,他絕對是位頂好的丈夫,不僅待她溫柔體貼,在介紹典藏珍品的時候,也總能表現得足有?耐心,恰當?而不過分賣弄地向她介紹來歷。

    溫知禾聽得很?著迷,本身對這?些就挺感興趣。記得剛來燕北那年,她就做足功課,一口氣?把所?有?可參觀的展覽博物館打?卡了一遍,因為小的時候,她頂多隨著學校踏青閱覽這?些。

    逛了近半鐘頭,途中常有?人前仆后繼,主動向他們熱絡寒暄。

    溫知禾心思沒太放在這?里,畢竟他們本身也不是沖著她來的,但剛進場時對她不聞不問的一群人,這?會兒?倒是對她挺熱絡的,溫知禾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露出職業假笑,盡心盡力地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談及商場上的事,溫知禾可以暫且放松下來,獨自?隨處逛逛。

    她偏過頭,剛巧瞥見賀寶恣拜托拍下的珠寶。

    在一眾展覽品里,即便擁有?同樣的燈光照射,那件珠寶確實矚目,耀眼得令人挪不開視線。

    溫知禾在平板上提前了解過,但真當?她隔著玻璃罩肉眼看見時,所?感受到的驚艷可不是電子屏幕能比擬的。

    “喜歡這?件珠寶?”

    賀徵朝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透過玻璃罩,溫知禾也能看見他透白模糊的身影。

    她直起腰板本想?說“沒有?”,但想?起賀寶恣千叮嚀萬囑咐的話,還是咽下去,乖順道:“是挺喜歡的。”

    賀徵朝“嗯”了聲,目光平靜,語調也淡然?:“那就拍下。”

    溫知禾本還想?著如何討好他,一分錢也不花地拿下這?件珠寶,承托的膩歪的話都在肚子里回旋一遍了,沒想?到他居然?直接這?么?說……

    這?也太好說話了。

    溫知禾張著雙唇,表露出意外又呆滯的模樣。

    賀徵朝覺得好笑,垂眼牽起她的手,在耳畔沉聲:“怎么?又伸出舌頭?”

    熱氣?拂耳,磁性的嗓音裹挾著旖旎的話,溫知禾左右顧盼了下,面頰有?些燙,退后半步:“我哪有?伸舌頭……”

    她皺著眉頭氣?鼓鼓,反觀賀徵朝依舊平靜如故,眉眼含笑。

    溫知禾看得出他的揶揄,實在不理解他為什么?總喜歡故意說這?種話逗她,還是在這?樣的場合里。

    壞透了。

    賀徵朝輕撫她的頭,回歸正?題:“去登記取號,一會兒?進場。”

    到了前臺,賀徵朝讓她取個喜歡的號碼。這?個流程溫知禾知道,她直接要了229這?個號,她的生日。

    賀徵朝不問也知道,畢竟四年一次的閏年生日,本身就是個特殊的記憶點。

    進場入座,在一眾人的視線里,溫知禾又是宛如躲藏在羽翼下的小雞仔,總得挺胸抬起下巴,持拿著矜傲的模樣。

    遇到剛才打?過照面的,她便笑盈盈的,溫聲細語和人攀談一二。

    賀徵朝始終垂眼注視她。他看得出來,其實溫知禾即便沒來過這?里,也不會太過發?怵,不僅適應能力很?好,記憶力也不錯,到現在見過的人,她基本都有記在心里。

    一直坐著太太這個位置,倒也無可厚非。

    和某雜志總監做最后的寒暄,溫知禾臉都要笑僵了,一扭頭便對上身邊人黑漆漆的雙眼。

    打?從剛才開始,她就感覺身上毛毛的,原來是賀徵朝的目光……

    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為什么?要一直這?么?看。

    溫知禾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攥好圓筒包,乖乖閉上嘴。

    相視無言的須臾后,賀徵朝忽地發?話:“覺得這?里無聊嗎?”

    老實說,確實會。但她也不能太直白,畢竟有?任務在身。

    溫知禾抿抿唇,小聲說:“……有?些緊張吧。”

    “嗯?”賀徵朝偏頭頷首,像是沒聽清。

    這?里雖然?聚集的人多,但他們坐的是拱臺,人與人之間的座位格外寬敞,不至于聽不見聲音吧。

    溫知禾不懂他,只好遷就著湊過去,在他耳邊重復道:“有?點緊張。”

    賀徵朝側眸睇她:“緊張什么??”

    他突然?回頭,由于靠得太近,溫知禾的鼻尖不小心捱到,莫名發?癢。

    四目相視,溫知禾本來還不緊張的,這?下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喉嚨還有?些滯澀。

    她垂下眼睫,沒話講,囁嚅著反身要坐回去。

    但靠近他的左手腕骨卻被倏地捉住,虛箍在掌心。

    揾著發?燙的體溫,她聽見賀徵朝不咸不淡的話:“你想?要的,都可以拍到,放寬心。”

    很?莫名其妙的承諾。

    莫名其妙到她大?腦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只蜜蜂在盤旋……亂哄哄的。

    溫知禾一直以為他只是隨口說的體己話,不會放在心上。

    但真當?拍賣會正?式開始,進入競拍環節,輪到那件珠寶拍品時,她才發?覺賀徵朝說的并非是玩笑話。

    “32號拍品W家層疊鉆石項鏈,總擁有?106顆鉆石,容納82克拉白鉆……”

    大?屏幕上顯示著拍品鑒賞圖,拍賣師也正?對其侃侃介紹,溫知禾在臺下認真地聽著,攥著競拍牌的手略略出汗。

    拍賣師介紹結束,開始報道起拍價,溫知禾下意識望向身邊人,只見賀徵朝也同樣看著自?己,深邃清明的眉眼,仍然?帶著淺淡的溫和。

    “一千五百萬!”

    “一千七百萬!”

    中場已經?開始激烈的競品,許多慕名而來的人,明顯是為這?件大?師之作的珠寶珍品。

    賀徵朝目光不偏不倚地投來,牽她的手略一上抬,意在提醒:“舉牌。”

    溫知禾本是打?算把牌子給他的,聽到這?話,心里滋生了幾?分底氣?,乖順地舉起牌。

    他們就座的位置,是正?中央的懸臺,屬于VIP中的VIC,拍賣師一眼便能瞧見,所?以很?快便揚聲道:“五千萬!”

    這?個龐大?的數字令溫知禾嚇了一跳,愣怔地回望賀徵朝,欲言又止。

    剛剛不還才兩千……不對,兩千萬也是一筆巨款啊。

    賀徵朝僅攥著她的手腕在掌間把玩,眉眼壓低,沒多說什么?。

    “五千五百萬!”

    “五千七百萬!”

    明明只是條珠寶項鏈,競拍價卻緊隨其后,不斷攀升。

    縱觀競拍席,溫知禾注意得到,和她同樣盤纏競爭的有?兩位。一位是下方第三排的外國女人,她不認識;而另一位……

    也不知是不是溫知禾的錯覺,另一位亞洲面孔的女孩,在競拍時好似不斷扭頭看她,即便隔著五排的距離,溫知禾也有?兩三次是和她對視上的。

    她戴了頂很?漂亮的禮帽,雖然?款式不算太過張揚,但在一眾極具現代化的人群里,她的復古穿搭明顯會更顯眼。

    溫知禾認出來了,是那位喊住賀徵朝的女明星,鐘嘉意。

    其實賀寶恣并沒有?強制要求她必須拍到,但出了一次價后,溫知禾就有?些騎虎難下了。

    他們之間好像隱隱又開展了一場游戲,一場勢在必得的任務——她必須競拍得這?件珠寶。

    可這?有?什么?好處?

    一擲千金……難道沒有?個度嗎?就這?么?……壕無人性。

    太過沒道理的事,令溫知禾很?難不與這?位鐘小姐鐘嘉意聯系到一起。

    思緒還未回籠,賀徵朝便又攥著她的手腕,淡聲下達:“舉牌。”

    溫知禾還很?懵,出于肢體記憶,不得已又高?舉。

    拍賣師再度揚聲:“七千七百萬!”

    太貴了吧……

    溫知禾在心底吶喊,有?種在玩命的感覺。

    場內一度陷入沉靜。

    氈帽下,鐘嘉意面露難色,咬咬牙又回頭看眼,幾?乎要把座位上的人看個對穿。

    她深吸口氣?,不斷在心里默念不氣?不氣?不氣?,然?后再度舉牌。

    這?會兒?場內只剩她們在競拍了。

    但賀徵朝仍不斷下令,頗有?誓不罷休的意味:

    “舉牌。”

    “舉牌。”

    第二輪下來,溫知禾是真的憋不住了。主要因為她剛剛喝了太多紅茶,這?會兒?非常……想?上廁所?。

    她邊捂著肚子邊把競拍牌轉遞給賀徵朝。

    賀徵朝眉梢微揚:“真的?”

    這?有?什么?真的假的。溫知禾鼓了鼓腮幫子,不做聲,不陷入自?證陷阱。

    賀徵朝輕嘆,給她放行:“去吧。”

    溫知禾沒從他面前經?過,而是從旁側遁形。

    拍賣場廳堂太寬廣,好在她后方有?個專屬的洗手間。

    正?處生理期,溫知禾會稍晚才回席,大?概五分鐘之后,她才從盥洗臺拭干雙手往回走。

    回程時,她看見賀徵朝身邊多了位工作人員,低頭清淺地交談著,手里在簽著什么?合同。

    溫知禾步步靠近,心臟一下又一下敲打?胸腔,通過畫面本能地意會到了什么?。

    賀徵朝雙腿交疊,隨手將文件遞給員工,抬眼看向她:“回來了。”

    溫知禾“嗯”了聲,明明手已經?很?干得差不多,卻仍然?還攥著紙團。

    她重新坐到位置上,心里鼓著勁還沒來得及問,賀徵朝便把另一份合同轉遞給她。

    溫知禾頓然?,下意識接過文件夾翻開。望那些中英段落以及最顯眼的龐大?數字,溫知禾一度忘記呼吸,仿佛攀登山峰起了高?反。

    一、一億三千萬?比一個小目標還多出零頭……不、不止是零頭了。

    溫知禾頭暈目眩,啞然?:“你……”

    “我說過。”賀徵朝手腕抵著文件夾,語氣?淡然?:“你想?要的都可以拍到。”

    “我希望你出席這?類場合,能學會不露怯、不緊張,對一切都有?掌控力。沒有?體會過的事我帶了你一遍,想?要的珠寶也拍下了。”

    最后,賀徵朝將桌上的競拍牌推到她那里,宛如讓渡主權,不緊不慢道:“現在你要學著自?己去競拍,不要不好意思。”

    溫知禾怔然?,沒料到他會出于這?種目的,這?太奇怪了,她不禁深究:“……只是這?樣?”

    賀徵朝輕笑:“你還想?如何?”

    通常而言,他表現得出手闊綽、極為大?方時,絕對會從旁的地方再索取。

    與他周旋久,溫知禾切身明白。可此時此刻,望著他儒雅清明的面龐,她竟有?一瞬是信了他的話的。

    “不過你的謹慎是沒錯,親愛的。”賀徵朝忽而又發?話,壓低的眉眼間蓄著某種深意,“我送你這?些物件,你也需回饋我等價的事兒?。”

    溫知禾的心頓時懸緊,內臟仿佛有?處地方是刌了血的,不斷往外滲。

    不等她追問,屬于她歷練的下半場來了。

    賀徵朝要她拍下至少?兩件,或價格至少?五千萬的拍品。說是讓她練練膽……也確實,溫知禾已經?要被這?紙醉金迷的角斗場廝殺得頭暈眼花了,整個人都麻木至極,剛才的生怯、赧然?根本不復存在。

    她在前陣搖旗吶喊,血液不斷翻滾倒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仿若對這?場所?謂訓練場戰役志在必得。而這?一切都歸功于她身邊坐鎮的,她的國王。

    托他在先前展覽時的講解,她竟真對這?些名家畫作藏品,有?著一定的了解。

    直到拍賣結束,溫知禾才發?覺自?己的后背已經?汗津津的。

    而她再去看向賀徵朝,他仍是雙腿交疊,從容又默許的姿態。

    后方暗紅的帷幕交疊垂落,鎏金的頂光傾淌于肩邊,一株開得嬌艷的花簇擺在他旁側,也為之做了陪襯。賀徵朝坐在真皮沙發?上,模樣儒雅斯文,莫名媲美中世紀歐洲畫作。

    他眼擁星河,腔調醇厚,只偏頭言簡意賅問:“盡興了?”

    盡不盡興,哪里是她能評定的,她分明只是個……狐假虎威的。

    溫知禾擰著競拍牌,點了下頭,說得云里霧里:“……怎么?不算呢。”

    賀徵朝看得出她的糾結,又問:“所?以是覺得還不夠?”

    溫知禾抿唇,短促道:“我怎么?敢。”

    她不把話埋在心里,明白自?己一人胡思亂想?無用,適度地裝乖逞憐有?用得多。所?以她抬起水霧繚繞的眼,慢吞吞地問,像是真的很?困擾:“這?么?貴的贈禮,我要怎么?回你?”

    賀徵朝默了默:“你是糾結這?事兒??”

    “也不是……”溫知禾吁口氣?,佯裝為難地皺眉,“我痛經?很?難受的。”

    言外之意,她沒辦法經?歷太熱烈的杏事。

    賀徵朝不難聽懂,眼底慢慢外洇漆黑。他以指骨扣了下扶手,起身到她面前,掌心向上,請示她起身。

    競拍席已經?陸陸續續走了一片人,留著也毫無意義。溫知禾攀上他的掌心,還未使上力度,她便被他牽引著從坐席上站起。

    黑頭高?跟鞋噔的一聲,嵌入西裝褲之間。

    他們挨得極近,溫知禾揚起下巴,鼻尖還能觸碰到他卷疊的領帶絲巾。

    賀徵朝攬著她的腰,熱氣?沉沉入耳:“雖然?這?場約會還沒結束,但我要你再回請我一次,續個再會的約。”

    “這?就是等價的事兒?,明白嗎?”

    即便他們如此貼近,近到胸腔共振,能令聲音傳感五臟六腑,但溫知禾的信息過濾系統好像癱瘓了,根本沒法聽懂。

    因光束照射,她淺棕的雙眸更加澄明純真,像不諳世事的兔子。這?讓賀徵朝不得不說得更外露,嗓音更低緩:“除了做|.愛,我們還有?別的事可以談談。”

    他低垂雙眼,鼻息間的熱意浸染面頰,徒增紅潤。

    溫知禾大?腦仿佛有?根弦繃開了,遲鈍地眨巴干澀的雙眼,下意識問:“談、談戀愛嗎?”

    賀徵朝面色靜了一息,低下頭發?出很?沉悶的笑。

    只這?一笑,溫知禾面頰更熱,窘迫感蔓延全身。

    ……她在胡說八道什么?。

    令她鉆進地縫還不夠,賀徵朝意興正?盛,狹長的雙眼微闔,輕哂:“你想?談這?個?”

    第32章 在想你

    他不緊不慢地追根問底, 松散的?語調像不在意,卻又隱隱有質問的?意思。

    溫知禾怔忪得說不出話, 她怎么可能想,又怎么敢?她得是多?不自量力,才?會想和他談……這種事。

    空氣莫名凝結成固體,令溫知禾有些喘不上來氣。

    她本能地打算說些貼心話糊弄過去,但還不待她張口回應,后方便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說是有人想私下見一見賀徵朝, 是位姓鐘的?小姐。

    劍拔弩張的?氛圍慢慢渙散,意識遷回時, 溫知禾聽到賀徵朝很輕的?回應。也不知是否為她的?錯覺, 她抬頭看他傾側的?面龐, 似乎捕捉到一絲漠然?的?冷硬。

    溫知禾很少見他外露慍色,但僅僅片刻間, 賀徵朝頷首看向她的?面色,又換上儒雅溫和。

    “去車上等我。”

    他摸了下她的?頭,淡聲囑咐。

    溫知禾大腦還一片混沌,很含糊地“嗯”了聲。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稀里糊涂地上了車。

    夜晚的?風不算涼,徐徐拂過, 滿是輕柔感。溫知禾裹了件小毛毯,開著大半的?窗, 放空大腦般無神地看著晚間仍然?金碧輝煌的?劇院。

    眼觀景物,心里滿是人。不論出于何種緣故, 溫知禾都實?在好奇,到底這位鐘小姐是因?為什么事要和賀徵朝私下談話。

    但好像和她……也沒?什么關系吧。

    溫知禾抿抿唇, 想低頭玩會兒手機轉移注意力,但用?眼過度又實?在酸澀不堪,干脆頭抵枕靠,闔眼養神-

    在通往休息室前,賀徵朝已經預料到,會聽見哪番話。

    禮賓在前方替他開了門,果不其然?,鐘嘉意見到他的?第一行為,便是踩著高?跟鞋踱到面前,高?舉攥緊的?拳頭,揚聲不忿:“你明明答應我的?,拍哪件都不拍那件珠寶!”

    即便出走大半年?,她也仍然?是個喜歡使小性子的?女孩,歸來不褪任何銳氣。

    賀徵朝半抬起?手,以臂略略抵著她要落下的?拳頭,面容平靜得淡漠,不言不語時,總有令人不自覺閉上嘴的?冷感。

    ……和剛打招呼時的?如沐春風,分?明是兩?副面孔。

    鐘嘉意的?焰火蔫兒了一截,很快又換楚楚可憐的?模樣,要去攀他的?臂彎:“大哥,你不會有了大嫂就?這樣對我吧……”

    賀徵朝不著痕跡地側身拍了下她的?肩,目光掠過那張演技拙劣的?臉蛋,唇角輕扯。演起?來還不如溫知禾,至少人的?眼睛是真會泛紅冒淚花。

    鐘嘉意撲了個空,賀徵朝低眉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嗓音沉靜得像浸入毫無波瀾的?深海:“我怎么對你,為什么這樣對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漆黑的?目光從頭頂定格在腹腔,僅一瞬,鐘嘉意便下意識提起?包包,往那里一擋。

    賀徵朝沒?有過多?探究,系緊袖口,側身要離開,臨走前睇凝著垂眉順眼的?女孩,只落下最后一句忠告:“這是你的?人生?,旁人沒?法為你做主,別想著能幫你,不論這事還是那件事,好自為之吧。”

    他走得干脆,聽他逐漸不再的?步伐聲,鐘嘉意以掌覆上腹腔,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但低迷的?情緒僅維持片刻便消散,鐘嘉意吸吸鼻子,撥去電話給經紀人,橫眉惡狠狠:“發,就?要發!那些通稿給我照常發,我今天的?錢可不是白花的?!”

    經紀人已經習慣她的?風風火火,答允過后,又貼心地問了聲:“……那你大哥那里。”

    提及“大哥”二字,鐘嘉意少見地緘默了須臾。她咬著指甲在原地來回踱步,思來想去道:“我去借借看,反正是我大哥,要是借不到……”

    她閉眼破罐破摔,輕哼:“那直接做個假的?,他們總不能出來對我打假。”-

    賀徵朝從休息室出來不久,夏博易剛辦完手續,迎面匯合之后,賀徵朝松了松領帶,很淡地沉了下氣:“盯著點?兒她。”

    夏博易知道賀徵朝剛才?是見了誰,但這個“她”字可指代的?有倆人,他一時之間有些拿不準。

    賀徵朝冷冷道:“賀寶嘉。”

    夏博易頓了頓,點?頭說好。

    來時他們坐的?是一輛車,賀徵朝攜夫人回家,那他只能坐另一輛車走。后門停車場的?邁巴赫已經停留多?時,司機李叔疲憊一天,坐在前排仍不敢放松,通過后視鏡瞥見人,立馬下車去開門。

    車廂的?頂燈持續照暖,敞開之時,窩在側方車椅的?女孩明顯被叨擾到,蹙著眉把頭埋得更深。單薄的?小毛毯將她裹得嚴實?,兩?條交疊搭放的?白皙小腿卻無處遮掩,就?這么明晃晃地映入眼簾。

    賀徵朝進?了車廂,垂眼望她一直沒舒展的眉頭,手背輕輕拭過,本不打算吵醒她,但溫知禾卻瞇起?眼,以濃厚的?鼻音小聲嘀咕:“回來了……”

    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入耳聽進?心里,隱約牽動著某處,莫名中帶了些理所應當。他沒?去細究,也許是今夜的?無風無月,讓人不由松懈平和。

    賀徵朝沒?挪開手,指腹撇開她額邊的?碎發,眸光凝矚不轉:“嗯,回來了。是等很久困了?”

    其實他只讓她等了二十分鐘,也許是今天競拍得太投入,又有痛經發作的?緣故,溫知禾一上車就?沒?忍住睡著。

    人一旦緊繃太久進?入睡眠狀態,難免會意識模糊,說話不太清晰,好比在上課時強撐的?學?生?,筆記有在記,記的?是鬼畫符;老師的?點?名有聽見,回的?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溫知禾就?是這樣,她知曉自己得乖乖回話,夢里有多?清醒,現實?就?有多?顛三倒四。

    她哼唧咕噥些含糊不清的?話,饒是賀徵朝俯身去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

    深究她的?夢囈,本是毫無意義又浪費時間,罕見的?是,他卻是愿意這么做。攥著她外露的?發熱的?手,賀徵朝垂眼,低緩的?聲線悄然?鑿開夢境的?屏障:“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聽不清就?聽不清……又不是頭回等……”溫知禾悶聲說,帶了些嗔意。

    賀徵朝不惱,帶些若有似無的?笑腔,像不信:“等過我幾回?”

    溫知禾又開始嘀嘀咕咕,他湊得更近,擋了光且攫取新鮮空氣,幾乎要貼面觸及鼻尖。

    夢境深受現實?外界的?影響,溫知禾以為自己在擤鼻涕,實?則把頭湊過去,埋到賀徵朝的?領口里。她乖順地找了個舒適的?姿態窩靠著,眼底慢慢濕潤,回得滯澀清晰:“好幾回。”

    她的?頭顱抵在下頜,面頰緊貼肩胸,忽視座椅間的?分?界線,完全傾靠于他懷里,輕悄悄、又沉悶地堵著胸膛,抑制他的?每一次心跳。

    賀徵朝低眉看她,只能瞥見烏黑的?發,濃密頎長的?睫毛。

    溫知禾沒?少和他演戲。每一回每一幕,演的?是哪出戲,索要的?是什么,他心里都有底。唯獨這回,他卻不覺清明。

    他喉結滾動了下,耐心細問:“為什么等我?”

    隔了許久許久,懷中人才?回應:“……想你了。”

    他還未有所反應,溫知禾的?頭一滑,落在胸腔,兩?只臂膀隱隱有力地圈抱他,小心翼翼:“媽媽……”

    縱使她說得再含糊不清,聽二字的?聲調,賀徵朝也不難辨別。

    她果真說的?是囈語,根本不識在和誰談話,儼然?把他當成媽了。

    賀徵朝略一沉氣,明白來龍去脈,覺得這行為傻透了,冷不丁輕哂。

    他沒?把黏在身上的?女孩推開,沒?必要,畢竟輕得跟羽毛似的?;即便脫了衣服看著哪哪兒都有料,躺他懷里也就?是個小不點?兒。

    一個戲弄人而不自知的?小不點?兒。

    溫知禾做夢夢到的?確實?是溫荷,可這沒?道理的?稀里糊涂的?夢,總會格外割裂,一會兒眼前出現的?是年?輕時的?溫荷,一會兒就?變成高?高?在上按著她頭,似笑非笑的?賀徵朝。

    夢里的?情緒根本不受人管控,尤其當她憶起?的?是過去的?事,人總會美化過往,不自覺地沉溺其中。而回回賀徵朝的?出現,就?宛如一把銳利的?刀,撕裂過往。

    溫荷沒?來給她開家長會,成了賀徵朝領她走出校門口,去批發商城買漂亮的?新衣服;溫荷掛斷她電話,成了賀徵朝推下工作,陪她去迪士尼玩;溫荷忘記她生?日,成了賀徵朝坐在燭光晚餐前,送了一套禮裙;

    本就?稀里糊涂的?夢,這下更亂七八糟了。

    車門被人拉開,竄進?的?夜風淌在小腿上,冷得溫知禾打了個激靈,茫然?睜開眼。

    視覺漸明,率先看見的?便是逆著光的?濃影輪廓,男人冷眉冷眼,和夢里模樣一致,面色卻不同。

    驟然?醒來,溫知禾砰砰直跳的?心臟并未完全適應。

    “醒了?”

    賀徵朝淡聲問。

    溫知禾緩慢點?頭:“醒了。”

    賀徵朝本是打算將她打橫抱起?,親自送到床上,即便她識人不清。這下看,似乎也用?不著他這么善心了。

    也不盡然?。

    他撐著門沿,垂眼又問:“真醒了?”

    溫知禾稍微收攏了下腿,腦子懵,連帶眨眼頻率也慢了,溫溫吞吞:“……當然?醒了,不然?我怎么跟你說話嘛。”

    后半段話仍然?帶鼻音,聽著跟撒嬌似的?。

    賀徵朝不置可否,雙眼微闔,僅扯唇哼了一息,俯身抬手。

    溫知禾有所準備,以為是摸頭,饒是沒?想到這掌會落在臉頰旁,扯著她豐潤的?腮幫。

    ……還有點?疼。

    偏光昏茫,打在他硬朗的?面龐,多?了幾分?疏冷,卷翹的?語調也聽不出情緒:“現在認清我是誰了?”

    他占據所有視野,溫知禾目光焦距在他眼里不是,鼻梁也不是,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寒意。敏感如她,總覺得賀徵朝是生?氣了。

    可他生?什么氣……?溫知禾不懂,剛睡醒的?大腦一團漿糊,根本經不起?思考。

    她本能地認為自己是該順順毛,所以主動攀上他那只捏臉的?手,一點?點?的?、慢慢的?,不動聲色扣入五指。

    人在思維轉不過彎時,膽子總會徒然?變大,溫知禾與他十指相扣,揚起?下巴勻了口熱氣,吐息如蘭:“我還不至于……”

    “認不出自己的?老公吧。”

    說到后半段,她歪了下頭,發絲掃過手背上的?青色脈絡,光束從他肩膀擦過,涌進?她含霧的?琥珀色眼眸,有幾分?難以探究的?真切。

    賀徵朝同樣凝著她,那雙眼的?烏睫每一根清晰可見,瞳孔也分?明,倘若多?看片刻,難免會著了道。

    但他不信這邪。

    賀徵朝嗯了聲,慢慢從她指間抽離,一并斂去清淡的?木質調氣息:“下車自己走。”

    溫知禾也沒?打算讓他抱,團吧團吧懷里的?毛毯,本打算丟到車上,但考慮到夜里風涼,權衡之下還是披到自己身上。

    高?跟鞋噔噔踩在石板路上,每一下都令溫知禾清醒許多?,連帶剛才?做過的?夢,細碎的?片段式的?,一并涌入腦海里。

    夢中的?等待和難過不作假,畢竟那是過去的?她,為善待幼年?的?自己,溫知禾從不予以否認;可是賀徵朝的?闖入,根本毫無道理和根據。

    僅僅因?為他今天真為她一擲千金,教她花錢、壯膽?……這算什么。

    溫知禾努了努嘴,心臟像被蒙上厚重面紗,沉悶得喘不過氣,連呼吸都需胸腔浮動。

    陷入思慮太深,難免不看路,溫知禾一頭撞進?黑沉沉的?肉墻,暈得她向后踉蹌了兩?步,高?跟鞋鞋跟卡在石縫里,勉力站穩。

    而那堵肉墻,偏過頭低眉睨她,挺括的?眉眼淡然?至極,倒不忘握著她借力攀扶:“怎么這么冒失。”

    他不咸不淡的?語氣不夾雜任何訓責,溫知禾深吸口氣,揚起?唇角回望他,沒?有藏著掖著,如實?道明:“在想你嘛。”

    “——我剛剛夢見你了。”

    夢見你,噩夢都變為美夢。

    說過無數次假話、違心話,撒過太多?謊言,這類討好他的?措詞,只要摻了些真的?,免不得脫口而出。溫知禾握著他的?手,兩?眼彎彎:“可能因?為你今天對我太好了。”

    第33章 磨合期

    賀徵朝所熟知?的只有兩類女孩, 一類像賀家的女兒,含著金湯匙出生在羅馬, 由各領域專業的飼養員培育,基于養尊處優的溫室里,長?成?任性恣情?、放肆驕縱的性格;

    另一類則是溫知?禾,一個從小出生在貧窮家庭,父親出軌,母親改嫁,不論生活方面還是精神方面都始終不被滿足的女孩。她獨屬于這一分類, 畢竟沒有人像她,不會有第二參考樣本。

    這世上也許會有許多相同經歷的人, 可即便是這樣, 不同因?素、軌跡造就的愛好、脾性、習慣也并不會完全?一致。像她會演的不多見;像她滿嘴謊言還自以為是的更少見;

    她思想單純又容易瞻前?顧后;她偶爾聰明又時常犯傻;她淚汪汪的眼睛會騙人, 閉塞紅腫的私人之處只有他能通行,圓潤漂亮的腳趾頭會像貓一樣炸開花;

    賀徵朝以為自己是不熟悉溫知?禾的, 可悉數起來,他似乎也并沒有想象中那般無?知?。

    過往的三十二年里,賀徵朝的身?邊從未躺過任何異性、任何人,而這短短四個月中,即便他們同床共枕的次數不算多,那也曾交頸廝磨, 類同于這世上許多情?侶夫妻。

    習慣是件可怕的事,在他們躺到一張床上的那一刻, 以往的常規通例會被打碎;彼此間的溝壑界限也悄然抹去。

    昨天他還在國外,大刀闊斧地?處理?紐約的案件;今天他就在廚房里, 因?為阿姨不在,沒由來地?煮了一杯紅糖姜茶。

    蠢透了的事做了一遍又一遍。怪異的是他不以為意, 可笑的是為同一個人。

    馬克杯里的姜茶呈現暗紅色調,他漠然又冷淡地?低眉看?湯中的自己,用銀制湯勺的攪動揮出深邃的漩渦,將模樣打散,轉而握著把柄遞給床榻上的人。

    溫知?禾還在看?這些天的錄像資料,視線里貿然多了備姜茶,她又意外又受寵若驚,乖順地?雙手接過:“謝謝你。”

    “不用。”

    半懸的轉桌是先前?臥室里沒有的,大概是她習慣在床上辦公,自行置辦的,賀徵朝掃過她散亂的桌面,有些看?不慣,但也不至于幫她收拾。

    他問:“為什么不去書房。”

    溫知?禾正?抿姜茶吹拂上方的熱氣,聽?這話抬起眼看?他,把姜茶放下,慢聲解釋:“……我?也就睡前?看?看?,一會兒直接推到一邊就行了。”

    她說著,還示范地?挪了下桌板。

    住宅大就這點不好,她要去書房辦公的話還得橫穿臥室,走過一段樓道。溫知?禾在這方面是注重極簡的,指:做完事就躺下;非必要情?況就窩在臥室里解決;眼睛一睜一閉便是選用合適演員、梳理?劇本故事脈絡。

    要不說她活該窮酸命呢。之前?這么做是因?為房間小,不得已架起床上桌,冬天只有一個小小的暖爐、電熱毯,窩在床上比較暖和。

    現在她就是純覺得太遠,懶得走道,何況晚上十點了,誰樂意去書房。

    溫知?禾在腦海里編排了長?篇大論,覺得可有道理?了,但這種?話說出口給賀徵朝聽?,說不定會被笑話。

    她才不想被笑話。

    桌板偏移到賀徵朝手邊,他略一按停,眉梢微揚,輕嘆:“怎么這么懶。”

    “我?要不把姜茶送你手里,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給你親喂。”

    他不咸不淡地?落下了句譏哂,目光溫和綿長?,讓人聽?不出好賴。

    溫知?禾抱著姜茶,溫溫吞吞:“那倒也沒有,我?是痛經又不是殘廢了。”

    賀徵朝看?眼腕表,摸了把她的頭:“十一點,喝完了早些休息,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

    這種?難得溫情?的時刻,溫知?禾也不想打破,乖順地?喝完姜茶便去洗手間換衛生褲。

    等她洗凈手回來時,賀徵朝已經幫她收拾好桌面,開了夜間模式的掛壁暖燈。

    昏黃的環境燈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感似乎也在悄然滋生,許多時候,他們都是做完就自然而然躺在床上,哪像今天……處于清醒狀態。

    溫知?禾感覺自己爬上床先跪的腿都不是平時的那只,生硬地?同手同腳躺好,把被子蓋平。

    這張床很大,被子也寬厚,但她就像豌豆公主,總是不太適應身?邊的“大豌豆”。

    前?不久在車上睡了會兒,剛才又勞神思慮劇作,溫知?禾聽?著怦怦跳的心?臟,可以說是毫無?睡意。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將思緒牽引到頭頂,不去胡思亂想。但過了大約有十來分鐘,她還是沒忍住摸了把床頭的手機。

    才十二點。溫知禾的第一反應,這個男人未免也太養生了……

    拋去幾次過分放縱的夜晚,好像每次和他同床共枕,她都是被他十二點之前強制關機。

    夜晚的手機在平時明明很有成?癮性,幾個軟件來回刷,溫知?禾愣是生出索然無?味的感覺。

    在電子產品方面,溫荷從未管控過她,應該說,許多方面溫荷都是忽視她的。她記得自己的第一個手機,是被宋漣漪淘汰下來的不知?名品牌幾百塊錢的機子。那時她高二,寄宿在學校,手機本就稱不上是什么必需品,所以并未在意是否昂貴好用。畢竟在班上,絕大部分人用的都是老年機,她這還算好的。

    高中三年,她成?績優異名列前?茅,又成?天灰頭土臉,完全?就是老師眼里的好學生。平日里即便有查手機的突擊檢查,她也是那種?被主任掠過的學生。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談戀愛、好好學習,她也有在背地?里偷偷叛逆。例如幫同學點外賣帶早餐;利用掃題軟件糾正?錯題;拍攝一些自以為是的短片vlog;偷看?小說……

    她并不完全?自律,只是想做個和宋漣漪完全?不同的好孩子,于是強撐著捱過那段時間,致力于考上所謂的好大學,一旦上了大學,便開始放縱自己。

    在這之前?,她和溫荷的關系還算融洽,畢竟即使有宋漣漪做參照,縱觀許多父母不在身?邊的“留守”同學朋友,她的情?況已經很好了。

    人總是要對比才知?甘苦,這是人的劣根性,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底色確實又虛榮又敏感又脆弱。上了大學,溫知?禾才明白?幸福美滿的家庭是什么樣的。

    大學四人寢,有兩個是本地?人。一號神出鬼沒,周末經常回家,父母下班閑暇有空時就來親自接送,除非滿課,她才偶爾留宿;二號是個資深動漫迷,毫不夸張地?說,她所擁有的徽章立牌周邊能擺滿整個宿舍,記得生日那天沒回家,爸媽還親自定制了款她最喜歡的角色圖案蛋糕送過來。

    這些稱不上多新?奇,即使拿來談資,對她們而言也不過是飯后瑣碎無?聊的日常。作為旁觀者,從未親歷過這類事的人,她會莫名在腦海里記錄一段別人的回憶,然后偶爾想起,加深印象,暗自艷羨。

    她很小心?眼,記得剛入學那會兒的夜間談話,室友問起家庭成?員情?況,她會默默抹去宋漣漪的存在;她還撒過謊,謊稱溫荷是女警官,很威風的那種?,即便溫荷在辭職前?確實是位公職人員。

    才過了兩三年,現在想起來,溫知?禾都覺得自己好笑又奇葩。其實她已經很久不再沉溺于這種?擰巴敘事了,也許是最近日子過得太安逸,思緒不由泛濫。

    但相比起以前?,她現在的心?境出乎意料的平和,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只要當下過上好日子了,過去的事完全?不會太在意。

    她現在每天最大的煩惱不是如何省電費,怎樣進組跟拍,什么時候能換新?設備;她現在只擔心?電影工作進度的推動,平時的一日三餐都有阿姨進行規范調配,錢更是存在銀行里、支付寶里利滾利。

    她現在還會擔心?什么?

    閉上眼一片漆黑,睜開眼習慣夜視,溫知?禾偏頭看?向枕邊人,一種?怪異的、不該存在的思慮逐漸浮現。

    她竟然好奇賀徵朝和鐘嘉意的關系。

    這并不是一個好的訊號。

    危險的警笛在腦內大作,越是閃爍紅燈,越是難以忽視、避免。

    尤其當溫知?禾給自己安置了一個理?所應當的緣由:人是居安思危的。

    她基于這條人性劣根,思緒不斷向外蔓延、延伸,最后勾勒出一個的問題——

    萬一賀徵朝喜新?厭舊,決定提前?離婚呢?

    溫知?禾清楚婚約只有一年的期限,但迄今為止,她還是頭回考慮這事。

    對于普通情?侶夫妻而言,信任在親密關系里是必要存在的因?素,至于她和賀徵朝……相敬如賓365天就算不錯的了吧。

    簽合同之前?,溫知?禾的確有認真仔細、逐字逐句地?梳理?,可這并不代表她是全?面的,方方面面都有考慮清楚的。她礙于臉面,并未向他主動詢問更生澀的詞匯。

    ……人真的不能擰巴。

    溫知?禾倒吸口氣,又覺得自己大概率會再犯這類錯。

    她記得合同好像就收錄在臥室的保險柜里,她自己買的。

    溫知?禾在這種?時候,總是具有極其強大的行動力,所以她立即起身?,向床畔偏挪一只腳,靜悄悄地?、輕緩地?穿上棉拖。

    兩只腳剛納入,啪嗒一聲,屋內四角的環繞燈驟然亮起,眼前?視野澄明。

    溫知?禾愣了下,下意識扭頭看?向身?后,在半空不偏不倚地?對上男人漆黑的目光。

    他居然沒睡著?

    溫知?禾張開嘴,整個人都懵懵的。

    僅一秒,她便主動關心?:“那個,我?吵到你了?”

    “我?準備去趟廁所來著,要是你睡覺輕,我?可以……”

    “不會,你先去。”賀徵朝淡道,嗓音有種?許久未開口的喑啞。

    同樣是從床上起來,他還是剛醒的狀態,除了透著濃厚的倦怠慵懶,溫知?禾看?不出他一絲窘態。

    被抓包難免心?虛,溫知?禾裝模作樣地?走進廁所,坐在馬桶上,等著自動沖水,再去洗一洗手,回房間。

    賀徵朝坐臥在床上,雙臂抱胸看?著她。

    溫知?禾死了這條翻合同的心?,梅開二度爬床。

    她剛跪上床榻,賀徵朝忽地?問起:“睡不著?”

    溫知?禾頓了下,搖頭:“還好。”

    “還好?”賀徵朝挑眉。

    溫知?禾:“……就一點點吧。”

    “睡不著就不要玩手機,電子產品的輻射只會讓你的大腦更亢奮。”賀徵朝向她伸手,不容置喙,“手機放我?這兒。”

    溫知?禾不太情?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好將手機遞給他。

    這還是她頭一回被人收手機。

    賀徵朝接過放一旁,驀然伸臂攬著她的腰,緊緊扣在懷里。

    純棉的睡衣不抵他掌心?的熱意,溫知?禾面頰貼近他洶涌的、厚實的、綿軟的胸膛,心?臟猛地?攥緊。

    好大。

    如果說這個男人身?上有三樣是值得她留戀的,拋去外置因?素,那大概就是波濤洶涌的胸肌、清雋英俊的面龐,以及挺拔龐大的杏器。

    無?數次的親密相處,她都很想埋一埋。

    緊擁之下,她的發絲略微翹邊,撓得面頰癢。溫知?禾輕抬眼睫,落入他深湛的眸底,渾身?都不適應,悶聲質問:“你干嘛、要抱著我?。”

    “前?幾夜你雖然自己睡在另一邊,但每次我?醒過來時,你總會抹去界限抱著我?,壓著我?。”賀徵朝緩慢解釋,透著某種?耐人尋味的深意,“所以你是不習慣自己睡,需要我?充當抱枕么。”

    經他提及,溫知?禾確實有些印象。可是不對吧,她以前?可沒這毛病。

    “不需要的!”

    溫知?禾奮起反抗,出乎意料地?掙脫開了。

    只是她的頭顱是被他緊緊扣住的,偏離開懷抱后,她的發絲凌亂又飄揚,看?起來并不是很體面。

    賀徵朝面容平靜,并未因?為拒絕而表露出任何慍色,反而更顯好整以暇。

    分界線……不能分床的話,他們也必須劃清分界線。

    溫知?禾在心?里哀嘆。

    “從上床到現在,你翻來覆去14次,拿放手機3次,刷起視頻一次至多超過20分鐘,剛開始沒聲,后面肆無?忌憚外放兩格音量。”

    他淡然稀松地?做出總結,如此詳盡,如此漫不經心?,精準到每個數字都令溫知?禾心?顫、產生自我?懷疑,繼而不敢置信地?直視他的面龐。

    ……他居然真的沒睡,甚至暗暗做起觀察員!

    “溫知?禾。”

    這是賀徵朝為數不多幾次的直呼姓名,在她的印象中,他說過的最重最生分的稱呼,也僅限于“溫小姐”。

    涼意從尾骨升起,溫知?禾頓時繃緊脊背,手指蜷曲。

    “我?不習慣和任何人同睡一屋、同床共枕,遑論抱著睡。”

    賀徵朝一字一頓平緩地?敘事,沒什么波瀾,漆黑狹長?的雙眼凝矚不轉:“在這之前?你是例外,在這之后也很可能不會有第二個人。我?自認為對你已經算寬容,如果你還不愿意放下手機,老實安分地?睡下去。”

    “——我?姑且當做你還保留有體力,想做些額外的事消耗殆盡,就像前?幾次你縞潮結束,睡得那樣的安穩。”

    他說得義正?嚴詞,像那么回事,前?半段宛如情?話,后半段卻露|.骨得下|.流。

    溫知?禾雖然震悚,卻毫不意外他的言辭,畢竟他經常說出這種?話。許多時候,在床上的時候,他這些dirty talk總能配合著每一次的推進、扇打令她步步攀登高峰,可現在即便同樣在床上,溫知?禾也實在……難以消受。

    這絕對是封戰書,一封她無?需起兵就已卸甲投降的預告函。

    明天她還要去公司,如果從這一刻開始做,那她第二天絕對起不來,何況現在正?處特殊時期。

    賀徵朝勢必不會放過她,畢竟她有手有腿,上上次的數次磨合,已經快要鑿開蚌殼抵進將近五厘米,并且還在腿隙磨得通紅,將芘股扇到發腫。

    她痛苦并享受,但不代表當下是愿意的。

    溫知?禾清楚這種?事該怎么處理?,她沒有順著賀徵朝的思路辯解,下巴往里埋了埋,面露無?辜:“可是如果你不習慣我?睡你旁邊,我?們也可以分床啊……”

    他這么聰明為什么沒想過這種?解決方式?

    話說出口,溫知?禾覺得自己有理?有據,占據制高點了。

    可相視無?言的緘默間,她的氣焰卻像是被玻璃罩蓋住,嗖地?失去火苗。

    完蛋了。

    忤逆他是沒有好結果的。

    溫知?禾心?想。他也許會忽然對她微笑,用最溫和的腔調,令她像小貓小狗一樣跪爬著去面壁思過。

    他就是這種?人。

    再去看?他,他并未換上溫潤的外衣,身?上的衣袍黑沉沉,雙眸也漆黑。

    他伸出手,對她示意招攬。

    這個手勢溫知?禾熟悉。是她表演自我?紓解時,賀徵朝叫停并喚她過來的意思。

    在過去,溫知?禾的月經量很少,基本三天就能走完。但與他在一起之后,她的體內激素似乎有了變化,此時此刻還不斷翻涌、外淌。

    太害人了。他令她成?了一個喜愛被鞭打的銀□□孩。

    溫知?禾恥辱地?挪動了一膝,如此緩慢,賀徵朝幾乎沒了耐心?。

    他伸手牽過她的臂彎,微不可查地?嘆了一息。

    “溫知?禾,我?會習慣你,但你也要配合我?。”

    賀徵朝像剛才那樣攬著她,卻又以虎口箍起她的面頰,迫使她進入視野里。

    他垂下眼簾,捏了捏她臉上的軟肉,唇畔幾乎要吻到她的睫毛:

    “這是我?們之間的磨合期。”

    第34章 資本家

    離開這張床, 去另一間臥室分開睡,既能保證睡眠質量, 又能互不?打擾遵從以往的習慣,確實是個簡單又快捷的方式。

    理性?告訴他,這樣?很好,但他似乎沒那么理性?,非要將就。

    就睡一張床,以前又不?是沒睡過;身體都能磨合得了,口涎都不?嫌棄, 她渾身上下哪塊兒被他撫摸過、舔舐過、親吻過,為?什么不?能睡在一起?

    諸如此類的想法只是剛剛冒尖, 他便摁準了這念想, 摒棄一切條規章法。

    低眉凝視懷里?的女孩, 那張白皙的臉蛋被他掌間鉗制擠成面團,看著又呆滯又可笑。

    ……而他竟還要哄著她睡一張床。

    “我知道了嘛……”

    她甕聲嘟囔, 由于雙唇被壓成金魚嘴,說話難免發悶,只能皺著眉頭一字一頓,“你能不?能先松開我。”

    賀徵朝嗯了聲,松開手?。

    溫知禾坐直上身,不?由得揉搓面頰。

    賀徵朝看她, 輕嘆:“弄疼了?”

    她哪有那么嬌貴。溫知禾心里?是這么想,卻又皺著鼻子賣慘:“我要是疼了, 你會補償我嗎?”

    賀徵朝聲腔平淡:“不?會,你看上去沒什么問?題。”

    “這都需要補償, 下次頂去仔宮前頭,豈不?是要把我賠到?傾家蕩產?”

    溫知禾頓時閉上嘴。

    真討厭, 為?什么他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種下|.流的話。

    繼續打這種拉鋸戰只會令她更睡不?著覺,溫知禾舉白旗:“那、那我先睡了。”

    賀徵朝“嗯”了下,沒有繼續盤纏下去。

    他轉身去關燈,溫知禾則是下床把貴妃椅上的長條小貓抱枕抱過來,擺在床榻的正中央。

    賀徵朝回眸時,便看見一條直徑大概有一米八的灰白色貓貓抱枕縱向?擺在床上,而始作俑者?,甚至分外細心地捋平它?的尾巴。

    四目相視,溫知禾像學生一樣?伸出手?,老實巴交:“我這次絕對不?會越界去抱你,假如真的睡相不?好,那我要抱應該也是就近抱這個。”

    溫知禾承認,偶爾睡不?安穩的時候,她會像蟒蛇一樣?死死絞著抱枕,并且把床上一切都踢到?地上。

    可這有什么辦法,人一旦熟睡過去肢體本就不?受控制……她沒有對他拳打腳踢就不?錯了。

    賀徵朝看眼抱枕,又看向?她,許久沒做聲。

    闃然無聲的須臾中,溫知禾好似從他漠然的面龐里?讀出哂意。

    不?信嗎?溫知禾腹誹。

    “不?需要。”

    賀徵朝沉沉地嘆口氣,那雙漆黑深邃得宛如黑洞的眼,緊緊拘著她,冷硬又平靜道:“我還不?至于壓不?住你。”

    抱枕再度發配到?貴妃椅上,燈光暗滅,她的枕邊人連一盞小夜燈都沒施舍,硬性?要求她貼近、只保持不?到?一拳頭的距離躺在旁側,并且冷不?丁留下一句類似任務的話:

    “要是睡不?著,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回饋我這次的大禮。”

    不?管今天發生了什么大事,拍下價值過億的珠寶也好,花掉上千萬的錢財也罷,還是那位鐘小姐疑似與他有瓜葛……溫知禾都不?會分神再顧慮,因?為?她的大腦容量,已經不?足以支撐自己思考除了“賀徵朝為?什么非得和我睡”“我要怎么回饋他真的得再約一次會嗎”的問?題。

    太恐怖了,他絕對是欲求不?滿,想借此機會揩油。

    雖然她身上已經燈盡油干。

    萬惡的資本家,可惡的資本家。

    溫知禾剛要閉眼,身側的龐然大物,忽地翻過身,輕輕摟住她。

    毫無道理,猝不?及防。

    他的下頜抵著她的頭顱,虛攬的臂彎并不?算沉重,鼻間全然浸透了專屬于他的木質調氣息。

    就這么窩久了……溫知禾還算適應,因?為?她稍微側過臉,就是洶涌澎湃的胸肌,多吸入一口都是幸福,要是能上去啃兩口、舔一舔久更好了。

    和賀徵朝相處久了,她似乎也變得毫無底線,可這又算得了什么?和他相比,她這已經算是含蓄的。畢竟他總是隨時撫蔚她。

    ……但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生理期能快些過去。溫知禾的大腦在天人交戰,左右互搏,極其精神抖擻。

    稀罕的是,即便亂七八糟想一大堆,揾在他懷里?,思緒都平和了許多。溫知禾瞇起眼,覺得現在的處境好復雜,難以形容。最奇怪的是眼前的男人,分明幾個月前他還說她不?配,現在又抱著她睡,怎么會這么奇怪。

    安神的熏香在夜間浮動,溫知禾眉眼舒展,不?知不?覺進?入淺度睡眠,這一夜她睡得安心,并未做任何夢-

    同床共枕的另一大壞事,身邊人一旦清醒,自己也不?能熟睡下去。

    隔天賀徵朝六點半便起了。分明昨晚和她一樣?,躺在一張床上兩點半才相擁而眠,但這個人不?僅不?困倦,面龐硬朗還不?浮腫,換上襯衫西?服系著領帶,冷眉冷眼,渾身都透著一絲不茍的精英漠然感?。

    他并未硬性要求她同樣起早,而是問?她幾點要去公?司開會,用手?機設定了一個鬧鐘。

    溫知禾還迷迷糊糊的時候,只聽到?他極輕的一聲嘆,被他按揉了下頭。

    捱到?八點半,鈴聲響起的那瞬,溫知禾還以為自己回到高中時代了……雖然八點半對當年刻苦的學生而言算不了什么。

    刷牙吐泡沫,望著鏡中的自己,溫知禾才發現發梢已經長長到?鎖骨處。才四個月不?到?的時間,就已經這么長了?

    揭過洗臉巾往臉上擦,盥洗臺上的手?機震了下。

    溫知禾拾起來看。

    賀老板:【醒了?】

    溫知禾扔掉洗臉巾,回消息:【嗯,醒了。】

    賀老板:【去吃飯。】

    溫知禾:【喔好】

    賀老板:【一會兒司機送你去。】

    溫知禾頓了頓:【收到?。】

    溫知禾本以為?這段網聊會就此結束,卻沒想到?會持續到?上班之?前。

    賀徵朝發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消息,并沒有什么問?題,但就是因?為?太沒營養,溫知禾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以她對他的熟悉程度來說,他就算要和她閑聊,應該也是說些“做不?做”“月經走了么”“今天想打幾下”諸如此類的下|.流話題。

    最后?,他又提起昨晚睡前的話題,告訴她下周三有空,可以陪她進?行第二次約會。

    誰問?他了?溫知禾一頭霧水,她真以為?是他就是隨口一說逗她的。

    到?了公?司,溫知禾放下手?機認真投入工作,會議從十點一直開到?十一點半。

    中途溫知禾續了一杯拿鐵,制片人很有眼力見,在杯子剛要見底的時候,主動去盛半滿,送到?她手?邊:“溫導,一會兒十二點半杜野的人會在樓下餐廳那兒包個間,說是想和你談談男一這個角色。”

    溫知禾歪頭活動肩頸,聽到?關鍵詞不?由糾正:“這電影沒男一。”

    制片人也明白:“杜野那邊說了只想演男一,要合適的話,就給他一個好聽點兒的名頭。”

    “反正怎么拍還是按照你的意思。”

    溫知禾嗯了聲,向?助理說:“小雪,麻煩把他資料再發我一份吧,我看看。”

    項目進?展到?現在還算順風順水,畢竟比之?其他新人導演,她一不?缺資金二又有恒川打包票,在組內占據絕對話語權,完全就是easy模式,目前最困難的不?過是選角、和多方藝人對接溝通談判。

    演員和角色的契合度是一回事,還要考慮拍攝時間與檔期安排,演員片酬預算等多方面因?素,由于演員活躍于臺前,觀眾最熟知的是演員的面孔,所以不?論電影好爛,都能和演員本人直接掛鉤,選角方面必須格外慎重。

    同樣?,好的角色對演員的身價口碑也有著極大的加成,溫知禾記得杜野去年還是默默無聞的后?生,后?來因?為?前不?久播出的一部青春劇爆火,直接一躍成觀眾心里?的“四月最佳男友”,他在談判天平的一方,有著一定重量的砝碼,想要演男一在這個圈子里?,屬實太普遍了。

    攝影組美術部門,溫知禾已經統籌到?位,幾個女角色除了女一也定了下來。她清楚自己年輕、閱歷低,所以許多時候,都會率先詢問?更有經驗的前輩,但真當她去著手?處理這些冗雜的、繁復的事時,她才發覺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渺小無能。

    即便她的許多底氣是源自恒川,源自總裁夫人的身份,以及她編造的年齡,自行偽裝的模樣?。可她也不?覺得自己是完全依附于他人的。

    劇本是她和編劇溝通,共同創作的;項目是她和制片人成立并推進?的;許多細枝末節的事,只要她注意到?,且有能力去做,絕對會盡心竭力。

    真正深入這個圈子,溫知禾才徹底意識到?……這個行業的頭部,不?,哪怕是中低層稍微有些權|.力的人,收入都格外暴利。德不?配位的人大有人在,虛張聲勢的人也不?少,她這算什么。

    溫知禾是明白如何為?這個行業祛魅,給自己打強心劑的,也多虧了賀徵朝昨晚慈善拍賣會的現場教?學——坐在高位,總是需要縱觀全局運籌帷幄,在必要的時候與別人“爭搶”。

    很難想象,在二十歲之?前,她還會糾結于七塊錢的雪糕值不?值得購買,而二十歲的她已經如此貼近夢想。

    十二點半,溫知禾拎起包隨制片人去餐廳,剛到?包廂門口,為?首的女人大約在三十歲左右,自稱是杜野的經紀人,主動向?她問?好,還夸了一句:“溫姐,這只包是R家最新款的吧,跟你這身好搭。”

    “還行,隨便拎出來的。”溫知禾看眼空曠的包間,“人沒到??”

    經紀人干笑兩聲:“這會兒晚高峰,他剛結束雜志拍攝的通告趕過來,估摸著路上塞車了。”

    溫知禾沒什么情?緒變化。

    包廂里?擺了一桌的菜,溫知禾很少動筷,只聽經紀人如何致力于推銷自己的藝人。

    腕表上的指針每分每秒變動,過了大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門口也不?見人影。

    經紀人說得口干舌燥,向?她敬茶,明顯是汗流浹背了。

    溫知禾興致缺缺,倒也不?拒絕,給個臺階,又下達耐心告罄的通知:“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我今晚還有事,失陪了。”

    經紀人欲言又止:“那……”

    不?等溫知禾表態,制片人便先行回應:“趕明兒再約個時間也行,不?急這一時。”

    打發完,走出餐廳上了車,溫知禾躺在后?座的真皮椅上,長長地吁了口氣。

    還沒來得及卸下大人模樣?,剛才的經紀人又發來消息,問?她下周五是否得空。

    很不?巧,那天恰好是她的畢業典禮。溫知禾找了別的借口推脫,且并不?認為?自己非得需要這么一位不?禮貌的流量男星。

    第二次拒絕,經紀人沒說什么。

    溫知禾低頭看手?機,前方傳來司機的話:“先生晚上還有個應酬,讓我直接送你回去。”

    溫知禾抬眼看向?駕駛座,停頓兩秒“哦”了聲。

    直至現在,即便賀徵朝已經不?是頭一次回她那個“家”,溫知禾也仍舊會覺得不?適應。

    她的住所,她在市中心三百平的房子,賀徵朝承諾送給她一人的小別墅,他居然還要分一杯羹,睡她的床。

    雖然這一年里?,水電費物業費等等都由他一人承包,但溫知禾是個十足的小氣鬼,并不?是很情?愿與他同在一屋檐下,即使偶爾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并不?討厭,甚至還有些……

    坐上車的那刻,她蓋著毛毯抱臂而臥,本來還有點小困,現在越想越精神。

    這種精神勁兒延續到?睡前,溫知禾都沒有等到?腦海里?那位主人公?。

    賀徵朝忙起來是真忙。接下來的幾天里?,她與他就像兩個時區的人,總有罕覯的時差。

    但主要還是因?為?,她這段時間經常出差東奔西?走,不?常歸家。

    因?此,他們在線上聊天的頻次,遠比最初第一個月加起來還要多。他會問?她工作進?展如何,是否有遇到?困難……儼然一副關心老婆愛護老婆的好老公?形象。

    由于隔著屏幕沒見到?他本人,溫知禾有種面向?導師的錯覺,太公?事公?辦了,連emoji都是中老年人愛用的幾款。

    回燕北那天,溫知禾先是去陳笛家做客,隨后?又與賀寶恣喝了杯下午茶。

    前兩天賀寶恣得知她以一個小目標多一點的價格,拍下了珠寶,又驚嘆又艷羨:“大哥真舍得欸!也太愛你了吧!”

    不?知內情?的賀寶恣仍然帶著濃厚的濾鏡,沉浸于偶像劇敘事無法自拔,但對于賀徵朝的豪橫,溫知禾確實沒話講。

    “幸好你拍下來了,但我真沒想到?那條項鏈能拍這么高的價格……”賀寶恣雙手?捏著包,上身一點點傾向?她,不?太好意思,“嫂嫂,可我沒有這么多錢,可以向?您分期付款嗎?”

    這段時間賀寶恣沒來過問?,溫知禾都快忘記這茬了。珠寶太貴重,她沒往家里?放,就托人運往專門擺放藏品的地方,由專人看管。

    當然,溫知禾也是通過賀徵朝的詢問?才得知這種收藏方式的。本身這珠寶又不?屬于她,倘來之?物放在家里?她還心虛呢。

    賀寶恣沒有太多錢買下不?要緊,分期付款也無所謂,假如這珠寶真是她自己拍下的,她倒也樂意送這個人情?,但……

    溫知禾良心發現,這花的是賀徵朝的錢。她不?能左手?白得珠寶,右手?倒賣出去凈掙一億三千萬吧?

    她有這賊心沒這賊膽,畢竟賀徵朝再有錢再闊綽,也不?可能容許她這么揮霍造作。

    溫知禾正打算與賀寶恣說明情?況,賀寶恣又嘆:“算了,這是大哥買給你的,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不?過我下周有個聚會,可以找你借一借嗎?”賀寶恣退而求其次,仍然帶了點小虛榮。

    這倒是好辦,雖然她還得去問?賀徵朝倉管的地方,但小妹妹想借來戴一戴,他肯定準許。

    溫知禾點頭同意了。

    最后?,賀寶恣又問?她明天是否得空去看展,溫知禾沒有應下,甚至對此有些PTSD。

    “工作這么忙呀?”賀寶恣驚訝。

    這些天組里?總有應酬要推脫,溫知禾下意識回:“有約。”

    賀寶恣挑眉八卦:“和大哥嗎?”

    溫知禾矜持地抿了口拿鐵,不?做聲,但確實是和他。

    為?此,她還不?得已制定了一個約會的行程。而這場約會……是從晚上開始,畢竟她今晚就得回家。

    咖啡杯剛放下,一旁的手?機傳來專屬的致電鈴聲,溫知禾看都不?看便拿起來,視線向?窗外拋去。

    一輛邁巴赫停在路旁,是司機來接她了。

    第35章 我教你

    賀寶恣回?國GAP的這一年, 被家里安排了份工作,意在?鍛煉能力。但小姑子每日除了和名媛姐妹看展聚會, 就是全國到處飛。

    得知賀徵朝的車就在?外面,她心?虛得像是過街老鼠,說什么都不肯從正門?踏出去,還?要她隱瞞這次的聚餐。

    溫知禾又好笑又無奈,答允是答允了,可要是不和賀徵朝說項鏈的事,她怎么往外借?

    賀寶恣湊到她耳邊, 鬼精鬼精的:“哎呀,你吹吹枕邊風的事, 就用不著?把我供出去吧, 就說你要戴咯。要是大哥知道我使?喚你拍珠寶, 那我還?能活著?度過這個夏天嗎?”

    溫知禾并不覺得自己吹得起枕邊風,況且這風吹得面熱腿疼, 讓人?不好過,哪里是那么好吹的。

    賀寶恣劃賬就走,完全不給她反悔的余地。

    溫知禾拎著?包上車,門?一開,入目的便是坐在?旁側的賀徵朝。

    天氣漸熱,他穿的不是規整的西服西褲, 灰色毛衣搭肩,襯衣領口微開, 外露有著?明顯喉結的脖頸,他的面龐輪廓依舊明朗, 偏分碎發清爽不擋眼,也遮不住年紀的沉著?。

    不可否認, 他的確是位很?有品味的男人?,即便出場重要場合,最花哨的也僅存在?于領帶、腕表,將老錢風的注重簡約質感展現得淋漓盡致。

    從微微泛紅的掌心?來看,他大概是剛運動過,但身上并沒有任何難聞的氣味。

    幾天不見?,溫知禾有種?好感度刷新歸零的陌生?感,她干巴巴地舉手打了個招呼。

    賀徵朝略一頷首:“剛才是和誰吃的晚飯?”

    答應過的事,溫知禾不會變卦,她模糊道:“一個朋友,就在?那吃了些甜品,沒怎么吃。”

    賀徵朝:“晚上想吃什么?阿姨今天不會在?家。”

    溫知禾剛要說有固定菜單,聽這話噎住沒往外蹦字。

    幾次同居雖然都有住家阿姨,但無人?之?時明顯會更盡興。

    他這話就完全是在?暗示,今夜不會只?束縛于暗室。

    吃過下午茶,溫知禾其實還?不太餓,溫溫吞吞道:“牛排吧,新原居那家挺不錯的……”

    “我做飯。”賀徵朝淡道,又溫和地詢問,“還?是你比較想吃外賣?”

    聽到前三個字,溫知禾內心?“哇哦”了一下,沒回?答后半句,兀自反問:“你會做飯呀?”

    賀徵朝嗯了下:“會些家常菜,烤牛肉也不算很?難。”

    “哦……”溫知禾依舊覺得新奇,咬了咬下唇,不糾結,“你發揮吧,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等著?就好。”

    他說得善心?,溫知禾唇角微揚,雙眼明亮:“那我可以期待嗎?”

    賀徵朝輕笑,不置可否,只?道:“過后補充體力的食物,你也許可以晚些期待。”

    溫知禾微頓,笑容一僵:“……”

    什么意思,這也是在?暗示嗎?吃完就做?

    閑談戛然而止在?這里,氣氛難免會尷尬。

    溫知禾不著?痕跡轉圜話題:“對了……你今天去做什么了?我很?好奇欸。”

    賀徵朝垂眼睇她掌間的手機,聲腔平緩:“和合作方?打高爾夫,我給你發過消息。”

    溫知禾怔忪,拾起手機劃開屏幕,才發現半個小時前,賀徵朝給她報備過,但她忘記回?了。

    即使?是尋常夫妻,在?熱戀褪去后,也會因為熟稔這段相處已久的關系,不做所謂的牢固手段,例如主動報備行程。

    賀徵朝要她時時報備,是因為他處于關系高位,喜歡掌控她,而非關心?。

    但他主動向她發送這些消息,就令溫知禾有些看不懂了……禮尚往來嗎?

    “……我剛剛沒看手機。”她扣住手機,小聲解釋。

    賀徵朝面色平靜如故,不以為意:“我知道。”

    話題又要聊死,溫知禾盡心?盡力拾起:“不過我還?沒打過高爾夫呢,應該挺好玩的吧,哈哈。”

    “想去我可以帶你。”賀徵朝凝睇她的雙眼,微微一笑,“不會的話,我教你。”

    溫知禾:“……”

    就隨口一說的事。

    她吁口氣,故作可惜:“希望我這段時間能忙完有機會去玩吧。”

    轎車停在?公館門?口,溫知禾忽地想起這幾天不在?家,門?口應該堆了不少快遞,也不知道阿姨臨走前有沒有幫忙收好。

    指紋鎖滴答解開,賀徵朝略一側身,示意她先進門?。

    溫知禾沒多想,徑直走進去。

    門?鎖反扣的一瞬,她的腰被臂彎箍著?,摟進了寬厚的懷抱里,賀徵朝頷首埋到她的左肩,隔著?衣料很?輕微地嗅了一息。

    他抵肩,她不得已低下頭?,看著地面兩道交疊的身影,耳畔染上他微熱的氣息,溫知禾心?臟驟跳,腿間一軟,不由得彎腰屈下髕骨,但這令她更加貼近賀徵朝的身形。

    夏裝單薄,她穿的還?是裙子,倘若他掀起來,他們之?間的隔閡就只剩他的西褲。

    念想剛一滋生?,她便感覺到賀徵朝的手自下而上地撫撩起裙擺,悉心?地將一角別在?內褲的寬松帶上,令她的大腿肌膚外露于空氣中。

    啪嗒,清脆的一聲。

    芘落在?膚上的巴掌印,如水面波瀾震顫,不斷通過血液翻騰蔓延,挑起駃感神經,令她更加彎腰屈膝,沒忍住輕哼。

    賀徵朝撐起她的腹腔,她并未跪下去,反而更加貼著?他。

    太久沒做,溫知禾感覺自己已經不太妙。不用回?頭?都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從賀徵朝的視角來看肯定很?歰。

    賀徵朝好整以暇地卷捋起她的裙擺直至腰上,眼望她純棉又簡單的款式,又笑:“怎么穿兒童款?”

    溫知禾被他問得不耐,卻又無法辯駁,她保持這個別扭僵持的姿態,支撐力全靠逐漸發酸的髕骨和他的手,難免站不穩。

    向前倒會落個狗啃泥,而賀徵朝又緊緊把著?她,她只?能傾軋到他的西褲上,顫著?蹭來蹭去。

    賀徵朝嘆了一息,從他喉腔而出的嗓音總是低沉好聽,溫知禾聽得止不住蓅。

    腹腔的手后移,與另一只?牢牢箍她,賀徵朝輕哂:“一直動,就這么等不及?”

    溫知禾這回?不得不反駁:“我才沒有,分明是站不穩好不好。”

    賀徵朝透著?笑腔嗯了聲,站在?后方?摟著?她推向前。

    他們靠得太近,溫知禾直立起來只?能與他同腳同步伐,像蹣跚學步的小孩子。

    小孩子都穿的開當?褲,而她的裙擺被撩卷到腰上,也沒什么區別,但她羞恥心?遠比小孩子要強。

    走到客廳,腳踩在?綿白?的地毯上,賀徵朝又在?她的腿側落下一掌,嗓音涼薄:“跪下。”

    溫知禾剛反應過來,他便按著?她的肩,迫使?她的重心?下挪。

    左膝跪下,右膝剛著?地,賀徵朝也落下膝蓋在?她側方?,西褲貼她的腿。

    溫知禾能聽到他解開金屬扣,劃開拉鏈的動靜,塑料膜拆卸,套捋上去的細碎聲,她胸腔下的心?臟跳動更快,就像巴普洛夫的狗,聽見?搖鈴便開始不斷分秘口涎。

    賀徵朝是這么訓練她,用松解的金屬扣,用巴掌印,令她成為他最忠誠puppy。

    “這幾天不見?,想我了嗎?”他低聲問,撥開內褲,握著?那里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她這拍打,聽著?清脆的漣漪聲,他輕笑,“都這樣了,應該是想的,對嗎?”

    溫知禾無話可說,撐地的兩只?手微微掐進地毯里,而同樣的,那里也是。

    他鑿開她,清淺著?入,又是一陣吁長的輕嘆:“很?棒,已經適應了,是不是?”

    “乖孩子,回?答我。”賀徵朝慢慢攏起她的頭?發,攥在?手心?。

    溫知禾下巴微抬,能感知到愈發遞進的異樣感,隨著?這種?遞進,她回?答的聲音都不穩:“是、是。”

    連著?幾個“是”字,他就像是拿到通行令,直接進發,幾乎快要抵達宮前。

    以往賀徵朝會用手、舌頭?讓她適應,從一只?手指再到第二只?;從第一指骨再到末節,每一次都循序漸進,不會太疼,唯獨這一次,她疼得幾乎要趴倒在?地上。

    溫知禾也確實這么做了,她曲臂埋頭?,臥趴在?地上,很?小聲地嗚咽一息。

    他們之?間的距離偏拉開了一小截,賀徵朝沒有貿然再進,握著?出來,低眉看她,大掌安撫她的頭?:“還?是很?疼?”

    溫知禾沒抬頭?,良久才露出一只?眼,甕聲甕氣:“有點。”

    “什么?”賀徵朝偏頭?湊近。

    以溫知禾的視角,能看見?他還?聲張的布滿脈絡的杏器,她瞬時不說話,無意識地半攏。

    “還?可不可以?”

    賀徵朝又問,語氣清醇溫和,不復剛才的強制。

    溫知禾望著?他的雙眼,心?里清楚這是他為達目的的面具,可她腦海里卻不斷有個聲音在?叫囂,鬧嚷。那是來自阿斯蒙迪斯的引誘,她要是答允會被關進第二層地獄的。

    慾念占上風,溫知禾心?里鼓動,聲如蚊吶:“可、可以。”

    即便她不愿,賀徵朝也不會就此放過,畢竟都磨合多少回?了。

    溫知禾說得小聲,賀徵朝不難從她半張的唇語里讀懂。

    她說她可以。

    賀徵朝輕拍她,低聲循循善誘:“再大聲些。”

    說出這二字已經不算羞赧,賀徵朝要她親自撥開,求著?進去。

    清淺地攢動只?會折磨人?,溫知禾舉白?旗,不得已騰出兩只?手撥。

    涼颼颼的風淌襲,她還?沒來得及適應,賀徵朝便以自己的溫暖牢牢死死地堵住。

    異樣感仍然存在?,賀徵朝善心?地停留片刻,沒有貿然挪動,他享受并喟嘆這種?無與倫比的包裹,俯身輕理她的秀發,漆黑的雙眼微闔,溫聲贊揚:“怎么這么會吃,生?下來就是給我的,對嗎?”

    在?這種?事上,他總愛發問羞人?的話,這并不是尋求認同感,而是要她滿臉酡紅。

    溫知禾不搭腔也不行,賀徵朝會在?一推一拉之?下,生?生?撞出她的話。

    盡管她也只?能低喊出一些并不連貫的,與他同頻的單音字。

    從客廳跪到樓梯口,賀徵朝本打算令她繼續跪走下去,但那一節節臺階是光滑的大理石,沒有任何鋪墊。

    他劃去這條苛刻的任務,包攬起她的腿窩,從第一道臺階,一步步走到二樓。

    “報數。”

    低沉的命令入耳,隨之?是墜落的疼痛與駃感。

    沉浮得像是海平面的漂木,而她卻不斷淌著?細碎的連綿的絲。

    臺階攏共十八層,走到臥室的第三十步,已經是她的極限。

    溫知禾一直信任賀徵朝的臂力,但他辜負了這份信任,或者說,是故意放松令她落墜。

    在?她的哭喊下,和那雙充滿水霧的眼神,賀徵朝才放下她,允許她落地接受每一次的相撞。

    “最后一個知識點,你記住,親愛的。”

    溫知禾力不能支,趴倒在?床榻上,賀徵朝從后方?撐著?她的腰,有規律地給著?,俯身貼在?她耳畔,一手按著?她的腹腔,嗓音低緩:“你的這里和我的百分百契合,都是有些彎曲的,明白?嗎?”

    這算是什么知識點……

    溫知禾快要羞死了,吃一塹長一智,她不能不回?應,很?輕很?含糊地“唔”了一聲。

    她蹙著?眉瞇起眼,睫毛上都是瀲滟的淚珠,酡紅的面頰和逐漸順滑的那里,以及不自覺地迎合擺動都告訴他,她已經適應,并且逐漸找到快樂。

    賀徵朝不再收斂,快速地進行最后一回?合。

    當?溫知禾被迫面對時,她甚至能看見?,自己那鮮紅的,被外翻的,有著?綿密的白?沫,而她也在?這一刻抵達至高無上的天堂-

    繁冗的善后自然由賀徵朝一手承包,溫知禾洗完澡躺在?床上,胃部傳來前所未有的饑餓感,她蜷縮成嬰兒姿態,雙手攥著?被褥只?露臉,面頰還?有些泛紅。

    賀徵朝看眼手機屏幕的訂單提示,隔著?被褥摸了下她的頭?:“我下去做飯。”

    溫知禾總算明白?他話里那句“補充體力”是什么意思,敢情是先做完再吃飯。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溫軟:“我也想下樓。”

    賀徵朝的手掌仍然蓋在?她頭?頂,俯身略一湊近:“能起得來?”

    眼望他深邃漆黑的雙眼,溫知禾好似能從中窺探到剛才迷亂不堪的片段,她不好意思去瞧,垂下眼睫,伸出臂彎勾他的脖頸:“……你抱我。”

    她的聲音仍然細微,整個人?都乖順得不像話,倘若不是她力不能支,饑腸轆轆,他這會兒恐怕還?能再繼續。

    光是產生?念想,他那處便不自覺攢動熱意,賀徵朝以掌撐開她的被褥,慢條斯理地重復話語詢問:“是要我抱你?”

    說出這三個字已經耗盡溫知禾僅存最后一點的勇氣,她哪兒還?好意思承認。

    看她紅成豬肝的面龐,賀徵朝輕笑,沒有再繼續打趣,彎腰將她從床上撈起,以一只?手臂牢牢托住她,是單手抱的姿態。

    溫知禾心?臟倏地懸緊,兩只?手也下意識箍著?他的脖頸,賀徵朝抱過她很?多次,縱使?她有著?一米七的身高,在?他面前好像也只?是小不點,高上加高,她看著?拉遠的距離,竟覺得恐高。

    盈圓的胸脯貼著?賀徵朝的面側,只?要稍微偏頭?便能嗅埋到馨香,他喜歡她愈發佇立發脹的兩處,也時常把玩,但現下他并沒有作為,僅將她抱到一樓放在?餐廳。

    跑腿送達的牛肉是最新切割下來的,色澤鮮艷紅潤,質地溫軟,和她那里給人?的感覺一樣。

    賀徵朝沒什么情緒地涂抹胡椒鹽巴,腌制片刻后,待鍋中熱油滋滋冒點,再用夾子將其放入。

    大火延燒鍋底,賀徵朝隔著?毛巾承托鍋柄,掌勺的小臂青筋繃起,自手背纏繞到挽起的袖口。

    松散挺括的襯衣,系緊腰身的圍裙,將高大挺拔的他包裹得斯文居家,與剛才的模樣判若兩人?。

    溫知禾雙腳踩在?椅墊上,抱著?雙膝靜靜等候,才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她的肌肉好像就已經開始泛酸,骨節條件反射地彎曲著?。

    煎烤牛排并不算很?難,家中有專用的烹飪器材,很?快就能出爐。

    賀徵朝將擺好盤的牛排托到她面前,還?提前替她剪碎成塊,只?需用叉子食用。

    溫知禾放下雙腿,坐得端正,拾起銀制的叉子,先吃上面擺放的小番茄,烤得發焦的皮下果肉很?酸甜,令她味蕾大開,卻又酸得皺眉:“……好酸。”

    “嗯,會有些。”賀徵朝捋了她凌亂的發絲,坐在?她旁邊,漆黑的雙眼拘著?她,溫和詢問,“明天還?想吃嗎?”

    牛肉煎烤的火候很?到位,不會太老,也沒有很?生?,溫知禾確實還?想吃,點了點頭?。

    賀徵朝頷首,按住她略微晃蕩的腿滑到那,微微一笑,“那明天再吃一天,你這塊兒承得住么?”

    第36章 半透明

    隔著衣布, 他壞心眼地輕撓了下,溫知禾仿佛還沒從那種狀態遷移, 又開始滲透。

    叉頭落抵瓷盤,腔內還在咀嚼的牙齒也停緩,溫知禾怔忪地望著他,一時啞口?無言。

    這無疑是個下|.流又震悚的話,可最駭人的是,她竟真的深思熟慮起,自己是否還能……承受得了。

    但她想, 不論她是搖頭還是點頭,只要賀徵朝有這方面的念想, 一定會捉著她的腳踝, 箍住細腰, 盡情?地給著。

    可她……

    “我做了行程安排的。”

    溫知禾輕聲說。

    她難捱疼痛又舒服得輕哼的模樣很?可愛,但再放縱一天, 顯然會將她玩到?鬧出事故,完全是個易碎的玻璃娃娃。

    賀徵朝怎么容許她破碎不堪,何況他確實好奇明日的安排。

    他捏了捏軟肉,雙眼微闔,回應得鄭重和煦:“嗯,明天想做什?么, 我都可以聽你的。”

    壞蛋,還不挪開手。溫知禾心里暗嘁, 難受得攏了攏腿,懇求:“……你把手拿開好不好, 不然我都吃不下了。”

    賀徵朝又笑,明知故問?:“你夾著手, 我怎么拿開?”

    啊,他怎么可以這樣!溫知禾氣得攥拳,眼眸瞪得溜圓,很?是委屈。

    賀徵朝沒有再逗她,僅用那只碰過?的手,捏了捏她的面頰。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溫知禾好像又聞到?那股屬于自己的味道。

    ……這人是存心不想讓她吃飯嗎?

    可恥的是,她餓得不行,依舊能繼續進食。

    同樣,賀徵朝也沒洗手,格外慢條斯理地切割牛排。

    溫知禾埋頭,貫徹‘食不言寢不語’的至理名言,但賀徵朝并未放過?這片刻清閑。

    “你這幾天很?忙?”

    “有點。”

    “忙什?么?”賀徵朝偏頭睇她。

    過?去不見面的日子里,溫知禾也有向?他報備,但賀徵朝更傾向?于面談交代,因?為這遠比屏幕上的只言片語要清晰。

    餐盤里的肉剩了幾塊,溫知禾見他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只能規矩地一一道明。

    不過?她的工作無非也就那些?,沒完沒了的開會,無止境的連軸轉,即使她大可以放手讓制片人忙活。

    很?多時候,賀徵朝都是一位不錯的聽眾,他能悉心聽她的話,并且給出不錯的建議,談及喜愛的工作,溫知禾樂此不疲,也愿意與之分?享。

    幾塊牛肉溫知禾吃得一干二凈,只剩作裝飾作用的迷迭香,她雙臂交疊于餐桌上,傾向?賀徵朝,笑眼彎彎:“等劇本差不多完工,項目正式備案,我會去嘉郡那里拍攝,到?時候也許會拍很?久……我還挺期待的,這是我第一次拍這么大制作的片子。”

    她說時帶著笑,上挑的雙眼像是藏了兩盞燈,明亮灼灼。

    有過?幾回,賀徵朝看過?她工作時的模樣,那是一種全身心投入、旁若無人的專注狀態。

    縱使她再怎么生澀、毫無經驗、異想天開,賀徵朝也無法否認,她很?愛這份工作,很?愛電影。

    嘉郡距離燕北兩千五百公里,乘坐飛機直飛只需三四個小時,到?鄉下少不了再輾轉些?時間,一部電影的拍攝周期,少則四個月,多則一年。

    以溫知禾的作風行為,她大概率會緊趕慢趕一年之內完成,所以拍攝時長至少三個月。

    三個月駐扎鄉村,她不一定回燕北,他又怎么可能有時間去見她。

    在最初的談判桌上,賀徵朝從未想過?……溫知禾會拍攝這樣一部費時費力,商業性?不高的電影。所以他滿口?答應,也不覺得她愿意離開燕北的居所,飛往荒涼的、冷僻的山村拍電影。

    甚至每次耳鬢廝磨,她提及這事,賀徵朝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真讓她鉆空子了。

    賀徵朝斂眉輕哂,語氣難辨情?緒:“拍攝期間,你指望我去鄉下找你?”

    溫知禾還想和他說杜野的壞話,剛開個頭,聽到?這冷不丁的問?話,愣了下:“啊,什?么?”

    她怔忪的模樣不像假,賀徵朝耐心重復:“不在燕北的時日,你在我這兒?缺勤,怎么補償?”

    缺勤。

    太久沒有打工過?,溫知禾對?這二字都有些?陌生了,她停頓許久才反應過?來,賀徵朝的意思。

    她雙唇微微張合,說得都沒底氣:“我還以為……你不會計較這個的。”

    又沒什?么工作含量,上次最正式的差事,還是去家里吃飯亮相。這么一看,她這錢拿得還挺輕松,也就是身體方面的壓力比較大。

    賀徵朝忽地笑了:“不計較?”

    他起身收拾桌前的餐余,瓷盤堆疊一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遮掩不住他稀松低沉的話語:“結婚一年,異地至少三個月……”

    說到?這,賀徵朝話音頓了頓,大掌落在她后腦勺,迫使她抬起頭對?望。

    四目相視,他的嗓音依舊溫潤,漆黑如深潭的雙眼卻不夾雜笑意:“這三個月的錢不想領了,還是打算再推延三個月?”

    入彀他的目光,溫知禾的中央處理器總要稍頓須臾才運轉,前半段話好理解,就是不給工錢,后半段……

    溫知禾囁嚅,滿臉茫然:“推延三個月,什?么意思?”

    賀徵朝慢條斯理:“婚期再延后三個月。”

    延后三個月……

    溫知禾略略睜大雙眼,難以置信。

    還有這種好事?那她豈不是不用太趕進度,擔心電影被卡。

    溫知禾唇角微掀,雙眼彎起:“那也不是不行。”

    “我還可以在您身邊狐假虎威三個月嗎?”

    賀徵朝輕哂,以指骨輕叩她的額頭,垂眼淡道:“看你表現。”

    “——很?想留下?”

    溫知禾對?他的戲弄不以為意,如實回答:“沒有人不會想。”

    賀徵朝不置可否,眼底漸漸外洇深意。

    他確實很?居家,連碗筷都不需要溫知禾自行放進洗碗機里。

    既然要看表現,溫知禾不得不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做得更加詳盡。

    長這么大,她還沒正兒?八經和男人約會過?,對?賀徵朝的了解也僅限于他在杏愛方面的慾望很?強。

    可要是做一天,那會死?人的吧?再說了,這算哪門子約會,而且他還說要在下一次讓她嘗試茹夾,塞小冰球。

    通過?陳笛給的鏈接去搜索,溫知禾膽戰心驚地扣上手機,按著太陽穴。

    ……這也太可怕了。

    深吸口?氣,溫知禾還是決定以最正常的方式,應對?這次的約會。為此,她還特地去問?陳笛,男女朋友約會做什?么事情?比較好。

    陳笛很?好事,對?充當戀愛軍事一職樂意之至,向?她發來了一條分?享。

    溫知禾還沒點進去,陳笛便噔噔發來許多消息:【去私影算了,你家有觀影室吧;去游樂場也拉倒,他一老年人樂意去嗎?DIY太費時費力了,這個也不行。】

    溫知禾一條條看下去,參照之前自己寫的,默默敲字:【這些?都不好嗎?可我……】

    陳笛:【你覺得他真的會喜歡嗎?有錢人的需求閾值太高了。】

    溫知禾沒話講,這倒是。

    陳笛:【你看呀,他帶你去趟拍賣會,不用燭光晚餐,不用搞浪漫花頭,你就已?經被收買了。】

    溫知禾:【一個目標點三千,這誰能不被收買?】

    陳笛頂端的狀態一直變動?“正在輸入中”,最終認同:【nsdd,這就是極致的浪漫啊啊啊啊!!!你什?么時候把項鏈給我看看?】

    聊到?這茬,溫知禾才想起沒和賀徵朝提借珠寶的事。

    她輕嘆口?氣,圓珠筆在筆記本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望著劃來劃去的行程表,不禁思索……她真的有必要討好他嗎?

    那場慈善拍賣會,溫知禾事后了解過?,其實對?賀徵朝,對?恒川而言,都只是維持形象和提高知名度的手段之一,往年不是沒參與過?,競拍起來也絲毫不手軟,百萬、千萬、上億的數字……對?他這種每分?每秒都在變動?身價的總裁而言,估計也只是一串不足為奇的數字。

    這么說起來可能夸張了些?,可從她的視角來看,何嘗不是呢?

    那件珠寶是以她名義拍下的嗎?是否又贈與給她了?沒有吧,他不過?是以上位者的姿態,帶她玩了一場看似綺麗、夢幻的金錢游戲。

    游戲是游戲,人生是人生,不屬于她的東西,她不能妄求。

    溫知禾想得太入神,沒注意后方悄然靠近的人。

    直至身影被重疊,她腦內的警笛才作響,啪地以雙臂蓋住桌面。

    賀徵朝俯身低眉,有些?好笑:“遮什?么?”

    “沒什?么,工作嘛……你嚇死?我了。”溫知禾悶聲解釋,說完她就慢慢起身,不著痕跡地扣合筆記本揣進兜里。

    做完這小動?作,溫知禾又覺得沒必要,畢竟又不是要給他制造驚喜、討好他,渾水摸魚一天過?去,他要是不爽的話難不成還會揍她。

    自上而下的視角睥睨,基本一覽無余。賀徵朝不是沒看見,僅懶得拆穿,觀溫知禾警惕的表情?便知,這小姑娘腦海里又開始天人交戰。

    經不起逗。

    熄燈同床而眠,溫知禾仍然像之前那樣,睡得板正。

    但不過?會兒?,賀徵朝便感知到?被褥下細微的挪動?,一顆毛絨絨的腦袋瓜,輕輕地抵著他的肩。

    他本以為她這是沾床秒睡,著了,直至黑夜里,響起她輕軟的聲音:“我第一次策劃約會,可能沒辦法把你招待得很?好,如果?你覺得很?普通很?無聊,那也許已?經是我盡力而為能做到?的事了。”

    溫知禾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在明天開啟之前,給他打個預備針,省得事后他還要額外向?她討要。

    “我沒有那么多錢,我的見識也確實比你少,想到?回饋你的法子……做不到?像你一樣花大價錢,買個珠寶項鏈,所以……”

    腹稿還是打少了,說到?后半段,溫知禾開始詞窮。

    沉寂數秒沒有任何聲音,溫知禾蹙著眉揚起下巴,略一遲疑:“……睡著了嗎?”

    習慣夜視,溫知禾猝不及防撞進一雙狹長微垂的眼,被褥被輕輕撐起,男人側身以臂彎攏著她,嗓音低醇:“沒睡,我聽到?了。”

    他像之前那樣,下頜枕在她頭頂,將她整個人都包攬在懷中,溫知禾有種沉溺水里,被四面八方的海浪緊促的包裹感。

    這并不會讓人窒息,反而無比安全,就像嬰孩臥眠于羊水里。以此比喻是很?怪異,但異樣感只在心底一閃而過?,溫知禾是有些?貪念這種感覺。

    “我好像沒同你說過?,討要這第二次約會的意義。”

    “——但本身,這也不需要什?么意義。”賀徵朝輕笑,“我只是覺得在你這兒?更放松,所以你也不必太拘謹,明天該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很?出乎意料的答復,溫知禾抿了抿唇,不自覺擰住衣角,有些?難辨他話音里的真實成分?。

    他對?她是說過?好話的,經常說,時時哄。不論床上,還是床下,他永遠沒有改變過?,只是偶爾會好聲好氣地說些?殘忍又傲慢的話。

    就像最初的一開始,他會笑著說,以為她會喜歡更童話夢幻的理由?,所以將砒霜包裹在蜜餞里,引誘她吞下。

    和他周旋總是很?累,即便她現在的確收到?許多從前夢寐以求的好處。可她卻猶如置身迷蒙的夢境,總難以清醒。

    溫知禾很?輕地吁了口?氣,未曾注意,賀徵朝低下頭,在她額前落了一吻。

    他的雙唇捱過?細碎的絨毛,帶了若有似無的摩挲,很?親昵,不夾雜任何青慾,就連命令的語氣也溫和許多:“閉眼,該睡了。”

    他的確會施咒。溫知禾閉上眼,眉目舒展,竟真的再度涌上睡意。

    臨睡前溫知禾設了個鬧鐘,平時她雖然嗜睡,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但只要聽到?特意設置的高中廣播鈴聲,她刻在DNA里的習慣便頓時能敦促自己醒神。

    彈起上身,她還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正打算叫醒旁邊人,卻發現身側床榻早已?空蕩。

    下床徑直走向?洗手間,沒人;再去衣帽間……

    軟椅搭放了兩件散亂的衣物,賀正朝穿著質地偏軟的襯衣,剛系緊頂端的第一顆紐扣,衣擺敞開,分?明的腹肌映入眼簾,溫知禾霎時清醒。

    賀徵朝用余光便瞥見傻傻佇立的女孩,他偏過?頭,無奈輕笑:“夢游了?”

    剛睡醒的時候短發容易翹邊,即便現在頭發留長了,溫知禾也下意識捋了捋自己的發梢。聽賀徵朝的話,她搖頭反駁:“我早就醒了。”

    賀徵朝嗯了下。

    即使他們已?經做遍親密的事,溫知禾依舊沒勇氣在他面前視若無睹換衣服。衣帽間有兩層,一樓放的是外套、鞋子,拿著衣服去一樓,或者臥室里換也能避免尷尬,但溫知禾還是打算先洗漱,避開他。

    走進廁所,脫下褲子坐在馬桶上,溫知禾隨手拿起手機還沒一秒鐘,眼前半透明的玻璃門,被人擰下門把。

    她震悚地抬起頭,只見推開門的人赫然是賀徵朝。

    四目相視,男人擰門的手頓了下,雖意外她的存在,態度卻分?外平常冷靜:“洗漱完下樓,我做早餐。”

    溫知禾攏合雙腿,面赧別扭:“我知道了,你快關門!”

    賀徵朝本不是故意而為,只是這廁所門壓根沒鎖。他目光無意掃過?溫知禾小腿肚上的內褲。

    紫色款半透明蕾絲,他昨晚幫她洗完給挑的。

    第37章 孩子氣

    起身偏離馬桶, 抽水聲自動作響。

    溫知禾洗漱完,在離開洗手間前, 模擬著關?鎖的行為,意在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記得關?。

    同?居了?就這點不好,她還得防著點。

    溫知禾憤憤抿唇,去衣帽間挑了?套休閑常服。及腿的條紋襯衫外搭深藍開衫,避免徒步走累腳,她穿的是同?色系的運動鞋。

    對鏡觀望,按照平時的穿衣風格, 這身似乎有?些過?于學生氣,如果?沒記錯的話, 賀徵朝穿的也是襯衣西褲, 雖然一樣休閑, 但站在一起會?不會?顯得年紀相差大……?

    平心而論,賀徵朝即便大她一輪, 但那?張臉也確實不算太?老成?,頂多算輪廓硬朗的熟男長相,何況她長得又?不幼,一米七呢。

    思至此,溫知禾又?覺得莫名其妙,她有?必要糾結這些嗎?說是約會?, 還不是為討他開心,只不過?這次的方式是提供情緒價值。

    溫知禾不再糾結, 走向餐廳,還沒見到?人, 便聽見一段悠揚的英文廣播。

    聲音源頭來自廚房,循聲望去, 賀徵朝在里面煎烤雞蛋香腸,鍋里滋啦滋啦冒著熱油,頂端抽煙機作響,那?道?更敞亮的廣播音并沒有?被淹沒,是來自于中島臺上的手機。

    溫知禾對他老氣橫秋的習慣大受震撼,但也不算很驚訝,畢竟作為公司集團老總,的確得實時追蹤世局風向。

    “坐,面包快烤好了?。”賀徵朝看眼她,溫聲說道?,順手把火關?了?裝盤,向面包機那?里走去。

    溫知禾聽話地?止步于廚房門口,拉開椅子入座。

    剛坐下,賀徵朝將裝好盤的那?份擺在面前,額外多加一杯熱牛奶,而他自己則是喝美式咖啡。

    領口解開兩顆紐扣,賀徵朝仰頭輕飲,喉結上下滾動了?下,看著很性感。

    溫知禾默默抬眼看了?下,在他注意到?之前,拿起牛奶輕抿。

    很和諧的早晨,如果?忽視掉廁所的烏龍。

    面包烤得很酥脆,涂抹上黃油會?更香,但桌上沒有?,溫知禾選擇自己去拿。

    她看眼賀徵朝的餐盤,和自己食量差不多,一水的低熱量肉蛋蔬菜。

    某種念想歹從?心起,溫知禾切來一刀,向他邀請:“黃油,想不想嘗嘗?”

    賀徵朝沒有?正面拒絕,只說:“會?很膩。”

    “我就愛吃甜的。”溫知禾輕哼,抹在自己那?片咬了?大半的面包片上,一屁股坐下,雙手捧著吃。

    賀徵朝目光不偏斜,以指骨撇開她唇上的白沫和面包碎,嘆笑一息:“孩子氣。”

    溫知禾沒去看他,等他收手抿了?唇,心里暗忖老男人。

    只剩最后一小口、一點細碎的蔬菜,溫知禾經常吃不完,平時都是當做餐余倒掉,這么做確實不太?敬畏食物,但她沒有?這方面的信仰與講究,何況她極少吃早餐,喝了?杯牛奶,肚子能塞下這么多已經不錯了?。

    賀徵朝坐在旁邊,她總有?種被大家長監視的感覺,所以她打算等他離開,再自行把這些處理掉。

    只可惜賀徵朝并沒有?撇下她的意思。

    溫知禾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壓力?,剩了?吃不完的又?不會?怎樣,頂多是對不起旁邊這位做飯的人。

    磨蹭良久,她干脆把面包角丟進餐盤,抬起的同?時站立道?:“我吃飽了?。”

    賀徵朝嗯了?聲,能看見溫知禾刻意掩飾殘留的食物。他了?然她溫吞的動機,直言道?:“下次吃不完可以直說。”

    拿起餐盤,賀徵朝不著痕跡按了?下她的腰側,低眉淡問:“胃口這么小,肉怎么長的?”

    落掌的地?方不上不下,剛好擦過?臀,溫知禾一激靈踮起腳尖,沒能控制好表情管理,橫眉皺鼻,脫口而出:“還不是你揉大的。”

    話音甫落,賀徵朝眼里慢慢淌過?某種興味,好整以暇地?重復:“揉大?”

    “揉哪里了?。”

    他抬起右手,嗓音古井無波:“是這只手?”

    溫知禾耳根一熱,狡辯得蒼白:“……我亂說的。”

    賀徵朝輕笑,頷首幾乎要落到?她額頭,問得溫文客氣:“那?能揉嗎?”

    溫知禾縮了?縮脖子,嗓音更綿軟無力?:“你怎么這樣,青天白日……”

    “不怎么。”賀徵朝語調清淡,又?拍了?下,放過?她,“倒干凈。”

    溫知禾皺眉,反身就往廚房跑去,襯衫裙擺微揚,光潔的兩條腿筆直白皙,很青春。

    賀徵朝目光很靜,不由想起廁所里看見的光景。他猜想溫知禾應該沒換新,并且搭了?同?色系同?套裝的內衣。

    即使?無從?考證,但今晚就能見真曉。

    沒了?傭人,這棟公館安靜極了?。溫知禾需要自己去檢查貓房里的設備,照顧兩只小貓。

    冷落許久,兩只貓皆是翹起電線向她圍著轉,喵喵叫。

    溫知禾抱起其中一只,不知是否為錯覺,她總覺得小白貓的體型消受了?些,雖然中年貓瘦下來會對身體更好。

    她抱著走一段路,瞥見門欄外的男人,想起他好像并不知道?兩只貓的名字。

    同?在一屋檐下這么久,她甚至都沒好好向他介紹過?,上次的時候……溫知禾記得,他拿貓比喻她是臟小貓。

    可能在他看來,毛孩子挺臟的。

    思至此,溫知禾決定就此作罷。

    誰料賀徵朝按著門欄,向她請示:“能進來么?”

    溫知禾頓了?一下。

    上次可沒這么禮貌。

    溫知禾嗯一聲,親自過?去開門。

    貓是怕生人的,剛走去,白貓便蹬著她的肩反跑逃脫。

    溫知禾解釋道?:“它怕你。”

    賀徵朝不以為意:“嗯,看出來了?。”

    “養多久了??”他又?問。

    “大一的時候撿到?的……不過?是我室友撿回?來的。”溫知禾擰著衣擺,悶聲道?,“后來貓稍微長大點兒,一只生病,另一只狀態也不好,室友棄養了?,我接手。”

    他沒問太?多,溫知禾倒是不自覺打開話匣。

    賀徵朝看了?她一會?兒,頷首抱臂,擺出愿聞其詳的模樣:“所以搬出去租房了??”

    溫知禾很含糊地?“嗯”了?聲,想到?那?段時間眼角不自覺泛酸。

    小的時候她沒有?機會?養小動物,看到?室友帶回?來的貓就很眼熱,主動請纓照顧了?一段時間。

    其他人都只想摸一摸抱一抱,撿貓的那?位也當起甩手掌柜,A起錢來倒是很快。

    貓病了?之后,是溫知禾先發現的,她記得很清楚,那?時剛下晚課,九點半她就拎著兩個貓包,從?廁所的窗戶送出去,大晚上打車去找醫院,兜兜轉轉下來,一個人花了?將近一千。

    這對大學生而言,已經是天價,若不是她自己賺外快攢了?一些小金庫,恐怕根本拿不出來。

    她在群里發消息,將單子和付款截圖一并po出來,沒艾特另一個室友,而另一室友隔天直接略過?,問其他人中午吃什么。

    這畢竟不是一筆小錢,即便是她擅自花銷的。溫知禾很沒眼色,直接私信問撿貓的室友,能不能公攤。

    聊天記錄她沒刪,室友的消息她一直記得:“這貓不是你養嗎?找我要錢干什么,你不是已經自己養了??而且五百塊我怎么給?你,這也太?貴了?。”

    溫知禾反感她的棄養行為,后來沒少明里暗里吵架。室友是本地?人,尚且能回?家,她哪來的家。

    養小動物就像養小時候的自己,她討厭一切不負責任的人。和室友鬧僵了?之后,溫知禾自己在外租房,自己處理兩只貓的病,自己親養。

    大一大二的課很滿,溫知禾幾乎沒有?閑暇時間,和過?去相比,現在已經算是清閑的。那?時她白天要上課做作業復習功課;晚上回?家打掃衛生做飯剪片子;她是班上的委員,為爭各類獎項還要額外做更多事,瑣事堆積成?山。一個人獨居時,稍微過?得不順利就會?情緒崩潰。

    她記得有?一次做視頻熬到?凌晨兩點,好不容易犒勞自己點了?份外賣,結果?外賣員給?送錯地?方弄丟了?,她坐在樓梯口嚎啕大哭很久。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

    那?時她和陳笛不算熟,但陳笛大半夜從?自己的出租屋過?來,溫聲寬慰她將近三個多小時,還替她重新點了?一份。

    也是這事之后,她們的關?系越來越好。

    溫知禾想,她可能是有?些感性,悉數起過?去,她竟然有?點想哭,好沒面子。

    她眼里起了?水霧,視野暫時不太?清明,連帶眼前男人的模樣也模糊。

    賀徵朝按著她的后腦勺,扣進懷里,于耳邊溫聲說:“你是一個好孩子,也是一個負責任的小大人。”

    分明只是句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的話,溫知禾心口莫名閉塞。

    她沒有?去回?抱他精瘦的腰,從?間隙里攀上一只手,賭氣地?想推開。

    賀徵朝依舊牢牢抱緊她,五指嵌入她的發絲間,頷首在她眼角細細親吻。

    雙唇的溫暖拭去濕熱,他輕笑了?下,目光溫沉:“這好像是我頭回?聽你說起自己的事。”

    “那?兩只貓叫什么?”

    溫知禾鼻頭覆著厚重,說話甕聲甕氣:“小黑是錢多多,小白叫錢來來。”

    賀徵朝雙眼微闔,話里仍然帶著笑腔:“這么喜歡錢。”

    溫知禾沒法反駁,她就是喜歡,非常喜歡。

    從?小時候聽父母因為錢吵架;從?兒時買不起一只喜歡的水筆只能艷羨擁有?的同?學;從?自己因為學費攢不夠跨考專業讀研的時候,每個時候,她都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太?缺錢,也太?需要錢了?。

    否則怎么會?甘愿待在他這里,做有?名無實、沒有?感情的妻子。

    水霧從?眼角外洇,視野變得清晰,與他四目相視,溫知禾能從?他深邃的眉眼里,看見自己的倒影。

    賀徵朝壓低眉眼,呼出濕熱的氣息:“我給?了?你錢,也送了?你一套房,你打心底感謝我,是么?”

    感謝……

    聽他這句不咸不淡的話,腦海中的記憶逐漸與之重影,溫知禾忽地?呼吸一窒,背脊徒然發涼。

    她都快忘記了?。

    是這個男人收買房東,對她施壓將她從?上個出租屋趕出來的。

    扇一巴掌又?給?顆甜棗,他還問她是否對她感恩。

    幾次同?床共枕,數不清的親昵與擁吻,加之前段時間拍賣會?的千金一擲……四個月下來,她好像已經習慣討好他,向他說好話,就像一只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所以他覺得她該感謝他,好像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溫知禾輕咬下唇,有?些難以啟齒,即使?先前經常說這類話。

    但她就不該跟他講這些,在他看來,她這么需要錢和房子,肯定很離不開他。

    “我向你保證,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賀徵朝輕撫她的面頰,以溫和的目光細細描摹她。

    溫知禾眼睫微顫,不解:“……什么?”

    “關?系存續期間,我不會?棄養你。”賀徵朝微微一笑,指骨攥起,輕輕捏了?捏她的面頰,“還有?你的兩只貓。”

    “棄養”一詞,向來是關?系高位者向低位一方才能用的詞,他說得沒錯。

    在床上,她除了?喊他過?老師、daddy、爸爸,也曾喊過?主人、master。

    溫知禾啞口無言,忽然也扯唇笑了?下,破罐破摔:“謝謝你啊。”

    “——主人。”

    她輕聲說。

    賀徵朝眉梢輕揚,倒也沒否認,順著稱呼往下問:“所以今天,你要帶主人做什么?”

    不等溫知禾回?應,賀徵朝徐徐道?:“是帶我做些你會?做的事,繼續了?解你?”

    溫知禾有?些茫然,莫名聽出一絲……他在為這場約會?考驗的她透題。

    而事實上,她確實是根據自己的想法,以己度人地?列出約會?行程。

    溫知禾借坡下驢:“嗯,對。”

    她垂眼看衣擺,吸了?吸鼻子:“一會?兒我就要帶你去逛街,吃路邊攤。”

    賀徵朝對此并非沒有?預感,畢竟很像溫知禾這種頭腦簡單、過?往干凈的小姑娘會?想出的主意,許多家境樸實的情侶會?做這些事,就連俗套的電視劇也同?樣這么演。

    賀徵朝不以為意,牽起她的手:“那?現在先去坐公交,逛逛這片兒區。”

    他的掌心總是溫暖又?有?力?量,溫知禾被他從?公館里帶出,走進小區街道?。

    這里的綠化做得很好,每棟樓之間相距甚遠,溫知禾思緒遷回?,還是頭回?在這里步行。

    途中他們碰見過?一兩人,其中一個中年男人還主動向賀徵朝打招呼,開口便是“賀總”,顯然是相識。

    這里是燕北有?名的富人區之一,同?等階級的人會?有?交集,自然認識。

    “出門散步呀,感情這么好。”坐在輪椅上的阿嬤笑瞇瞇道?。

    溫知禾對她有?點印象,以前寫?過?關?于她的英文周報,不曾想她也住這片兒。

    面對更年邁、地?位更特殊的老太?太?,賀徵朝頷首打招呼,倒顯得像個謙順的后輩。

    不過?她更卑恭,舌頭都有?些捋不直。

    賀徵朝看著她笑了?笑,輕撫后腦勺,又?牽起手。

    溫知禾亦步亦趨,低頭看鞋尖:“你跟這里的人都認識?”

    “大部分。”賀徵朝沒有?糊弄她,一一介紹,“王經理是我開拓海外市場的友商,嚴太?我在峰會?上曾見過?她。”

    溫知禾“哦”了?聲。

    這附近就有?公交站點,與賀徵朝站在同?一站點屋檐下,溫知禾還有?些恍惚。

    他今日的穿搭和昨天差不多,毛衫搭襯衣,西褲皮鞋,很休閑淡雅風格,區別于色系不同?。溫知禾想,他大概是有?系統地?學過?美術,至少知曉些色彩上的搭配和運用。

    “想去哪里?”賀徵朝側眸問她。

    溫知禾下意識摸了?下口袋里的筆記本,但她并沒有?拿出來,選擇去看后方的站牌確認。

    “32路還有?679……都可以到?。”

    “嗯。”賀徵朝記了?下,向來車的方向眺去,很湊巧,是其中一輛。

    燕北的公交車不會?出現站臺沒人就開走的情況,公交車不偏不倚停下,賀徵朝牽著她上去。

    跟在男人身后,瞥見掃碼機,溫知禾忽地?想起一件大事。

    她忘記提醒賀徵朝怎么用支付碼了?!

    縱觀公交車座位,只有?零星幾個空余的,大庭廣眾之下教他怎么刷卡,未免也太?……

    “滴、滴。”

    收款機傳來清脆的兩聲提示音,溫知禾回?過?神來,只見賀徵朝用支付碼,掃了?兩遍。

    他松開牽著的手,拍她的肩,像哄小孩的語氣,示意道?:“去找個座兒坐著。”

    第38章 小禮物

    靠近后?門有個單排的座位, 在?賀徵朝的示意下,溫知禾坐了下去。

    賀徵朝站在?她身側, 一手握著吊環扶手,令一只手則搭放在?她后?方的椅背,他生得高大,這么一站,完全?將?她與旁邊人隔絕。

    溫知禾從未想過有這么一天,自?己?會和?賀徵朝坐公交,他還站著。溫知禾雙腿微微并攏, 手垂放在?膝上,坐姿板正得像個小學生, 連椅背都沒向后?靠。

    坐五站就能抵達目的地, 從公交車下到站臺, 溫知禾仍然有些暈暈乎乎的。

    賀徵朝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帶向街邊的人行道。踏上臺階, 身邊飛掠兩輛摩托車,外賣員外放的DJ短暫而?喧囂地劃過耳膜,栽種的綠化樹繁茂蔥郁,光束透過半是密織的葉網落在?石板地上。

    陽光充足,溫度適中,空氣?中彌漫清新的氣?息。

    他牽著她的那只手溫暖而?有力, 價值不菲的腕表并未摘下,偶爾能觸碰到銀制的冰冷。

    溫知禾抬眼看向高了一頭?的男人, 他輪廓疏冷的面龐渡了層昏黃的濾鏡,仿佛置身于不切實際的夢境。

    “從這兒再過一條街就是燕大, 上學的時候經?常來這兒逛?”

    賀徵朝回?眸睇她,低沉磁性的嗓音清潤溫和?, 問得不緊不慢。

    溫知禾點頭?:“買了第一個相機之后?,有空會來這里練手。”

    “一個人?”

    “嗯,對。”溫知禾喉嚨發?癢,不甘被一人問東問西,沒藏住剛才的困惑,脫口而?出:“我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坐公交車。”

    話音甫落,賀徵朝面露無奈,笑了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資本家。”溫知禾并沒有客氣?。

    他又笑,很配合地嗯一聲,閑閑道:“資本家。”

    賀徵朝松開牽著的那只手撫她的頭?,壓低的眉眼凝矚不轉:“資本家也是有生活常識的,妹妹。”

    他低頭?靠得很近,溫知禾眼睫微睜,不自?覺后?退嘀咕:“我知道了……”

    “何況和?你出門不坐車,我總得提前把各類交通軟件都下載好。”賀徵朝淡道。

    “……那你還挺全?面哦。”溫知禾皺鼻,“那你以前坐過嗎?”

    賀徵朝如實說:“以前閑的時候會坐公交去買些早餐,地鐵的確沒坐過。”

    燕北的交通設施做得很全?面,不去窮鄉僻壤的地方,公交基本可以抵達六區,地鐵建得太早,又經?常人滿為?患,無法充作觀光車,以賀徵朝的身份而?言,沒坐過也正常。

    溫知禾仰頭?,湊到他面前故意:“那我一會兒帶你坐。”

    “嗯,可以。”他輕笑,出乎意料沒拒絕。

    在?這種小事上,他總是格外好說話。

    溫知禾沒話講。

    即使周末,白天的這條商業街也還很清凈,沒什么人。百無聊賴地慢步其中,明明是上學時期時常閑逛、拍攝過的街角道路,溫知禾卻?莫名覺得哪哪都很新奇。

    以前這里開的是Lolita店嗎?塑料人形模特穿得也太漂亮了;那里怎么還有一個上磨的動感假人,好嚇人;路過的中學生情侶女孩很可愛,男的也是個人……

    瞥見一家奶茶店,意味著這一排都是。溫知禾許久沒喝,在?心里攛掇幾回?,沒忍住指了指:“我想喝奶茶,你喝不喝?”

    賀徵朝看向她所指的地方。很遺憾,他對奶茶制品并不是很感興趣,也壓根沒喝過。他并非是十足的體驗派,入口的東西向來考究謹慎。

    “不喝。”這次他拒絕得干脆,“我在?這里等你。”

    溫知禾早有預料,也不強求,轉身就往店鋪走去。

    中午人漸漸多了起來,溫知禾掃碼在?手機上下單,前面還排了五個號。

    她沒有回?賀徵朝身邊,拿出小本本過目接下來的行程安排,剛梳理清楚,抬頭?卻?見賀徵朝身邊多了個女孩。

    以他的外形,被人搭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直到溫知禾看見那女人拿出一袋筆盒,她才嗅到大問題。

    “不買!”

    溫知禾大步流星走去,擋在?賀徵朝面前強硬道。

    女人正打算要微信,視野里闖進一個漂亮的女孩,頓時愣住。

    “管你是大學生創業還是小組作業,我們不買,你去找別人。”溫知禾一字一頓,毫無顧忌地戳穿。

    女人拎著一袋筆盒的手低了低,臉上流露出些許不自?然,但也就一瞬,她笑了笑,有些赧然地看向身邊的人:“我不是賣東西的,我剛剛就是想找他要個微信……”

    這理由也立不住,女人面皮薄,不過會兒就自?己?走了。

    溫知禾目送她離開,側身望向賀徵朝。有風拂過,她捋了下耳邊的發?絲,欲言又止:“她真是找你要微信的?”

    賀徵朝目光沉沉,嗯了聲:“剛聽她說。”

    意思?是要微信還未遂。

    “天下怎么會有這種事……”溫知禾蹙著眉,不忿咕噥,“我當初剛來這座城市第一天來這里逛街,就有騙子以大學生創業的名義找我賣筆。”

    “三年前也是拿這種袋子賣筆,三年后?還是,我花了二十塊買了兩支天價水筆,貴就算了還不好用!”

    溫知禾揪著他的衣袖,臉上是鮮活的憤怒。

    聽清來龍去脈,賀徵朝唇角輕扯,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但他似乎是能想象到,當初從小城鎮考到燕北的小姑娘,頭?回?被人欺騙的模樣。

    怎么會這么傻。

    奶茶到號了。溫知禾回?去取來,插上吸管嘬了兩口。

    她兩只手捧著,喝的是烤栗子焦糖味的奶茶,吸入嘴里鼓起腮幫子,有些像花栗鼠。

    以賀徵朝的視角來看是這樣。她很喜歡吃甜的,或者說,各類重口味的食物。不過會兒,溫知禾就問他,想不想嘗嘗這里味道最正宗的螺螄粉。

    賀徵朝并非無所不知,到了店面嗅到濃郁的味道,聽溫知禾的講解,才知道這螺螄粉究竟何方神?圣。

    他不重口腹,多年的飲食習慣也只喜清淡,對菜系也并沒有特殊的偏好。重視身體健康,所以每年也都會例行體檢,之前給溫知禾的報告,是他提前幾月檢查的。

    油膩的食物,賀徵朝不碰不沾,拒絕過甜膩的奶茶,再拒吃辛辣的面食也沒什么所謂,他從未遷就過任何人,這世上就鮮少有人能令他遷就。

    但聽溫知禾說,她大學時每隔一星期、甚至是三四天就會來這里犒勞自?己?,他心里便沒由來想嘗試。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和?她在?一起,似乎總會有這些荒唐的想法。想知曉她的過往,想了解她的喜好,即使再蠢再不習慣的事,也想去做一做。

    比之拍賣場穿著一身高定?華服的她,當下詢問他忌口;坐在?桌前拿紙擦拭桌面;穿上塑料圍裙;挑開一次性筷子相互摩挲的她,更顯得沒有特別之處。市井、凡庸、貧窮,有點出挑的小漂亮,值得他千金一擲、花費百萬……甚至數億聘請來做妻子么?

    這個女孩并沒有特別之處,賀徵朝始終清楚。

    她的特別,她的價值是由他澆灌、加碼而?來的。

    他不常吃辣,所以并未加辣,但溫知禾壞心眼地挖了一勺辣油在?他湯里。

    辣油還未攪拌開,裹著湯汁入口,味道確實鮮美、新奇,足以令人印象深刻,流連忘返。

    “好不好吃呀?”

    走出店面,溫知禾主動挽著他的臂彎,湊上來問。

    賀徵朝重新戴好眼鏡,略一頷首:“還不錯。”

    “確實值得你喜歡。”

    他又極有水準的贊揚了句。

    溫知禾笑眼彎彎:“那我們接下來去看電影,有一部很出名的片子重映了,我昨天就買完票。”

    作為?電影人,看精品佳作是必備的事,硬拉著賀徵朝去看這個,溫知禾承認自?己?有私心,可男女之間的約會不就得看電影。

    溫知禾理所當然極了,全?程都很少與賀徵朝說話。

    賀徵朝不以為?意,遵從禮貌觀影。

    《泰坦尼克號》的確是部家喻戶曉的經?典名作,縱使賀徵朝平時娛樂更偏向于看文字內容,這也是他第二遍再回?顧這部電影。

    老去的rose進入夢境,靈魂飄回?記憶里的泰坦尼克號,與遇難人重逢,與最心愛的男人相會、擁吻,畫面不斷升格泛白,最終結束。

    無可否認,即便重映再看,也確實動人,但賀徵朝并非完全?投入,畢竟對劇情有過印象,他側目看向身邊的溫知禾,小姑娘看得分外認真,雙眼還有熒幕的倒映。

    “這部電影的結尾有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rose將?海洋之心悄悄扔進海里,另一個版本則是在?所有人面前扔進去……”

    電影落幕,溫知禾的分享欲很強烈。

    這大概是賀徵朝頭?回?聽她說這么多話,從電影的感人之處聊到從導演劇組的不易,從背后?故事再延伸到真實事件的幸存者……溫知禾侃侃而?談,說得頭?頭?是道。

    這令他不由笑嘆:“你很了解這部電影。”

    “當然,我還做過拉片,是我號里為?數不多點擊播放超過五十萬的……”溫知禾興致勃勃,說到后?半段,她意識到自?己?多嘴,話音慢慢跌落。

    賀徵朝捕捉到關鍵詞:“拉片?”

    “這也是你的——”他思?忖片刻,慢條斯理地推測,“賺錢方式之一?”

    溫知禾雙手插進口袋里,很含糊地“嗯”了聲:“賺了一點點。”

    “還做過什么?”

    賀徵朝并沒有落下這話題,并且列舉出自?己?已知的職業:“酒店禮賓,攝影助理……”

    “也沒什么了。”溫知禾小聲咕噥。

    賺錢不寒磣,做過很多兼職也不丟臉,但溫知禾就是不想和?賀徵朝說太多。他什么都有,而?她又依仗他,在?他眼里,她一定?是一個又貧窮又寒酸,為?賺錢而?不達目的的人。

    溫知禾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種擰巴自?尊心,分明以前還不會有,她不覺得自?己?的生存之道有什么問題,也不認為?賀徵朝高貴到哪里去。

    視線落到他袖口的百達翡麗腕表,骨節分明又空蕩蕩的無名指,溫知禾呼吸慢慢放緩。

    她摒棄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想法,瞥見影院門口擺放的巨幅海報。冰冷洋流中,兩位抵額依偎的主人公身前是一條海洋之心項鏈,構圖很漂亮,讓她不由想起賀寶恣的請求。

    再拖下去無用,溫知禾鼓足勇氣?,牽上男人的手微微踮起腳尖:“上周拍賣會的那條項鏈,我可不可以借戴幾天……”

    不是頭?回?撒謊,望他深邃的眉眼,溫知禾本能地心虛,她不確定?賀寶恣要用多久,只能模糊時間。

    離開昏暗的環境,在?燈光敞亮的商場里,溫知禾眼角剛浸潤的嫣紅濕熱,格外清晰明顯。

    不化濃妝,她這張明媚的未脫稚氣?的臉蛋,裝起委屈極具有說服力。

    賀徵朝停步,觀她豎起兩只手指做擔保,煞有介事:“就幾天,我馬上會歸還給你的。”

    他不知溫知禾是怎么從電影抽離,想起借珠寶一事,亦或說,策劃這場看起來并不算精細的約會,就是為?借珠寶。

    許多時候,她雖總是小心翼翼討好他,但賀徵朝不難看出,她是極具擁有臥薪嘗膽的信念感。偶爾發?現她偽劣裝腔下,那不服氣?、勁勁兒的模樣,他不覺反感,反而?欣賞這份鮮活。

    相處時間久了,他分辨得出她內心的真實寫照,她說謊時……動作幅度總是格外的大。

    賀徵朝以目光描摹她的面龐,不著痕跡下套:“真是你要借?”

    溫知禾怔忪。

    僅一瞬,賀徵朝了然:“如果你是替別人求我,沒這必要。”

    “那要是我……”溫知禾小聲吐息。

    “拍給你的項鏈就是你的,想怎么用都隨你,不必來問我。”賀徵朝淡道,很輕微地嘆口氣?,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別人求你辦的事,如果你為?難,其實可以不答應。”

    聽他說的話,溫知禾的內心總是跟過山車一樣,她慢慢蜷曲手指,抿唇溫吞:“……也沒有很為?難。”

    賀徵朝望她片刻,最終妥協:“前段時間,她已經?向我胡攪蠻纏過一陣子,你想借就借,我會讓人送過去。”

    溫知禾松口氣?,說“好”。

    賀徵朝又問:“你自?己?沒有別的想法?”

    溫知禾不解:“什么什么想法?”

    她面露的困惑不假,賀徵朝靠近,耐心引導:“錢、資源、珠寶、高定?……你自?己?就沒有其他想要的?”

    在?問出口的那刻,賀徵朝不由想起當初,溫知禾還雄赳赳氣?昂昂地對他吃拿卡要,無所不用其極,也理所應當極了。

    他不反感她的饕餮作風,也不覺花費這些錢財去飼養有什么問題,但最近也不知問題究竟出在?哪里,溫知禾不僅一反常態沒有向他索取,哪怕他把好處奉到跟前,她也只是受著,不做得寸進尺的事。

    分明前不久,她還隔著電話依仗做那檔事,向他提出上調零花錢的請求。

    說到往后?延期三個月的婚約,她笑稱“沒有人不會想”,應允是應允了,可這無人不趨之若鶩的話外,又有幾分是屬于她的心甘情愿。

    計較這些毫無用處,賀徵朝深知,但就連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探究這種事。

    四目相視良久,溫知禾也被賀徵朝問得一頭?霧水,大腦宕機數秒,才緩慢道:“……希望電影可以順利拍完、上映吧。”

    話音甫落,她看到賀徵朝面容松動,眼底淌過了然又無奈的神?情:“會的。”

    “但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也可以盡管向我開口……”他頓了頓,話里透著深意,“而?不是向我請愿滿足旁人的事。”

    走出影院已是下午,透過大片落地窗看向外方,明明該是清明的日間,天空卻?呈霧蒙蒙的陰冷色調,儼然一副要下雨的架勢。

    溫知禾原定?計劃是在?這里用晚餐,但她去完洗手間才發?現,自?己?居然看錯預訂的時間。

    那家料理她并不是非常想吃,周末的商場人流逐漸密集,留在?這找下家還得排隊,回?家吃飯也未嘗不可。

    這場本該敷衍的約會,她竟然慢慢有些上心,總覺得一天下來太枯燥無味。

    路過一家高奢飾品店,甚至莫名滋生出想要買份禮物給他。

    他缺嗎?他不缺吧。給男人花錢是倒霉的開始。

    這兩點,溫知禾深知且牢記于心、吸煙刻肺、載入座右銘……

    但,但買一個小禮物以小博大,還他份人情也不錯吧。

    溫知禾心中鼓動,敦促自?己?要踏進那家店,剛走一步,又想起什么,轉身尋找男人的身影。

    賀徵朝還在?原地,拿著手機不知與誰談話。

    溫知禾靜靜悄悄地挪步走去,并沒有出聲打擾。

    賀徵朝偏頭?見她,卻?是把手機拿遠了幾分,示意她先說明。

    溫知禾指了指那方的店面,避免話被錄進去,用氣?音說:“我想逛那家首飾店,買些東西……不過我自?己?去就好。”

    賀徵朝頷首:“去。”

    得到準許,溫知禾轉身就走。

    賀徵朝眼望她離開的背影,關閉手機里的靜音模式,淡聲提醒:“繼續。”

    電話里,夏博易剛匯報完工作,緊要的事繞不過,只能謹小慎微地開口:“是寶嘉小姐的事,她現在?剛落地港城,據經?紀人透露明早會去醫院……”

    聽完后?半段,賀徵朝闔眼片刻,忽覺胸悶氣?短,他扯了扯領帶結,嗓音偏冷:“我現在?就過去。”

    第39章 賀寶嘉

    溫知禾剛走進飾品店, 就因為挎著一只顯眼的名?牌包,被sales圍著噓寒問暖。

    這sales只顧著一股腦推銷夸耀, 明?顯是剛從事沒多?久,話密實得連她都插不?進去。

    剛進入正題,溫知禾一偏頭,卻見門口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男款的在這……”

    sales話音剛出,溫知禾禮貌打斷:“稍等。”

    她徑直走過去,還沒來得及問他怎么來了,賀徵朝便觀她空落落的手, 率先問:“沒挑到喜歡的?”

    溫知禾點頭:“嗯對,我還在挑。”

    “公司那里打來電話, 說有急事要處理。”賀徵朝看眼腕表, 不?緊不?慢地提出妥善的措置:“約會到現在還沒結束, 我們可以?下次再繼續,我已經讓司機過來, 一會兒?先送你回?家?。”

    “我還想在這里挑一挑。”溫知禾頓了頓,直視他漆黑的雙眼,擰著包包鏈條,乖順道:“你可以?先去處理,晚些我挑好了會自己回?去。”

    賀徵朝看了會兒?她,倒也沒強求, 略一頷首:“好,我讓司機另外備車在樓下等你。”

    溫知禾哦了聲, 說好。

    走前賀徵朝又撫了下她的頭,拿起手機向屏幕那端撥去。

    溫知禾的目光還未偏離, 直至傳來旁邊sales的奉承:“溫小姐,您和您先生?的感情真?好。”

    溫知禾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清楚她所說的“真?好”在哪里,但最令她思緒頓歇的,還是sales口中的“先生?”。

    跟在賀徵朝身邊應酬周旋,旁人說得最多?的便是“賀總和他的夫人”,“賀夫人”這一身份,她還不?及適應,每每被人稱呼,她總能想起那紙契約;遑論把賀徵朝當做她的“先生?”。

    溫知禾自然明?白sales只是恭維,僅憑一面之緣說的措詞不?必太?認真?,可大概是今天的約會太?稀松平常,總令她萌生?一種荒誕的錯覺。

    這種錯覺延續到進了這家?奢侈品店,她的夢境竟還未碎,分明?幾?個月之前,她還會對這種地方望而生?怯。

    人被富養不?僅滋長自信,同樣也培壅自尊心。處于關系與階層的下位太?久,溫知禾并不?認為自己極具有自尊心,她本以?為在和賀徵朝的這段契約關系里,會被無盡地侮辱、玩弄,可他除了在床榻上喜愛控制她,平日對她還算不?錯。

    錢、房子、資源、珠寶……他給?得足夠多?,也向來信守承諾,從不?吝嗇;他也曾教會過她許多?事,不?論她用不?用得上;成長期與青春期缺失的那部分,他在她的二十歲,以?怪異又悄無聲息的方式填滿。

    這不?對勁。

    溫知禾心知肚明?。

    她對此敏感又視若無睹地放任。

    她覺得自己身體里的某一處壞掉了,并且重?新生?長出奇怪的東西。所以?會因為他的目光生?怯;因為他的觸碰發?熱;因為他隨口一問的話產生?不?自信;又因為別人的阿諛奉承萌生?荒唐的想法。

    柜臺里的飾品因為獨一無二的設計而昂貴,但拋去這點,撤離展示燈與價位表,扔進路邊隨處可見的地攤中,還會像明?珠一樣璀璨,被人妥善供奉嗎?倘若有了新的設計、新的款式;這些陳舊的、可復制的,已被復制的,還有多?少價值?

    她像又不?像這些冷冰冰的飾品。

    溫知禾沒什?么挑選的興致,即便sales在耳旁盡心盡力地推銷。

    視線轉向一處單獨設立的展示臺,她思緒遷回?,不?由得被最上方的胸針吸引:“這件吧。”

    ……

    拎著包裝好的禮盒走出飾品店,溫知禾雖早有預料會很奢侈,但她從未想到小小一個胸針居然會貴到這種程度,最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真?的刷卡購入了。

    即便這些錢,完全是賀徵朝給?予的,可放在幾?個月前,她絕對會鎖在小金庫里,不?為他花費一毫一厘。

    飾品店里還有腕表、領帶、絲巾等制品,胸針華而不?實,即便正式場合,賀徵朝也鮮少佩戴,但腕表領帶這類飾品,他擁有的多?,可供選擇的也多?,她買了也只是占據收納盒里的一格,倒不?如送件稀罕物。

    溫知禾清楚自己這是什?么心理,她討厭被選擇,哪怕是自己送的禮物,獨一無二總是彌足珍貴,象征著不?會被替代?。

    回?程的路途果真?下起瓢潑大雨,溫知禾被司機護送著上車,并沒有淋到半點雨水。

    戴上耳機,打開記事本,溫知禾默默劃掉晚飯與送禮的環節,翻開前幾?頁,同樣也有劃得黢黑,沒被挑勾的行程行列。

    這記事本先前是她拿來記錄工作的,漏撕的這幾?頁,溫知禾能從字里行間清晰地看到過去的自己,不?被重視、常常忽略、可有可無的自己。

    這場雨來得急遽又突然,就像泠州的二月二十八號那天,扣上記事本,望向被雨幕沖刷的玻璃窗,溫知禾看不?見快速掠過的風景,只能瞥見倒影里的模樣。

    耳廓里佩戴的耳機已經伴隨她很久,用了將近三年,溫知禾并不?會隨意更換用慣了的物品,等到弄丟、毀壞,她才會換個同樣款式的同一物品。

    追求穩定,所以許多時候都很難改變自己,固定的發?型,一貫的穿衣風格,精打細算絕不?能縮減的存款……但短短四月,她已經被改變了太多。

    歌單里隨機到一首歌曲,是她從前很喜歡的一部愛情電影的ost,因為太?少被隨機,聽到前奏的一段鋼琴音,她還有些驚艷。

    不?同于站在擁擠公交車地鐵里,需要升格音量掩蓋的嘈雜,此刻坐在四平八穩的車廂里,開著四格音量,溫知禾就能沉浸于音樂的單一體驗。

    她享受這安寧,自身也適應得了前者,但同她走過那條商業街卻鮮少愿意嘗試的人,真?的能適應得了嗎?一通商務電話,一場雨,一首歌,仿佛將她牽引回?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被雨淋濕,丟了工作,狼狽至極的夜晚,在她看來極其幸運的二十歲,其實早在暗中標好價碼。

    今日看似稀松平常的約會,真?的只是約會嗎?會不?會只是他在提出過分要求之前,一場冗長又心血來潮的序曲。

    溫知禾惴惴不?安地想,她或許本不?該如此當真?。

    到家?之后,她泡了個熱水澡,正打算敷面膜,手機傳來嗡動的來電音。

    拾起手機滑動接聽鍵,陳笛意外:“你已經到家?了?我看你中午簽收了快遞,這么早。”

    溫知禾拆開面膜包裝:“家?里阿姨給?收的,我剛到家?。”

    陳笛“哦”了聲,透著一股不?懷好意:“那你洗完澡直接穿我買的戰袍吧。”

    溫知禾微頓,才反應過來她所說的“戰袍”是個什?么東西,她扯了下唇:“那我真?是謝謝你哦。”

    陳笛笑瞇瞇:“不?用客氣,都是姐妹應該的。”

    溫知禾對著鏡子敷面膜,以?過往習慣推測道:“他去忙工作了,今晚估計不?會回?來。”

    陳笛:“啊?不?回?家?,這像話嗎?”

    溫知禾不?以?為意:“又不?是只有一個家?,有什?么稀罕的。”

    手機那端停頓片刻,陳笛才開口問:“他……在外面還有?”

    縱使溫知禾再怎么遲鈍,也不?可能聽不?出陳笛話外之音,她無奈解釋:“房子啦房子,我住的別墅離他公司遠,有時候他忙到夜里,肯定住公司附近。”

    陳笛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溫知禾沒必要在她面前演恩愛。

    陳笛卻大為震撼:“你居然信他這種話!”

    溫知禾沉默三秒:“為什?么不?信?大老板不?是都很忙。”

    “我問你哦。”陳笛謹慎開口,“他和你說忙什?么了嗎?”

    “沒有。”

    “那你去過他另一個家?,知道他在外面有幾?棟住宅嗎?”

    溫知禾想了下:“沒去過,我知道他至少有四個房。”

    她住的這間不?就是從中挑選的。

    話音甫落,手機里傳來陳笛驚天動地的尖叫:“我靠!這么多?!這男的不?會在外面養小三小四吧?”

    溫知禾一愣,聽她挑明?的話,下意識辯解:“不?會的,他和我擔保過。”

    “擔保?”陳笛的聲音驟然拔高,又倏地降低,“你居然會信一個男人的口頭擔保?還是說他用別的手段,比如婚前協議什?么的跟你擔保?”

    提及婚前協議,作為合同當事人,溫知禾本能閉上嘴。

    閉口無言的間隙,溫知禾主動破冰:“我是圖錢,又不?是圖他這個人,就算有,難道還要和這些所謂的第三者搶?”

    又不?是真?領證的夫妻,哪來這資格。

    后半段溫知禾沒說,垂眼摩挲指間的精華液,嗓音平靜:“再說了,就算有第……外面有其他人,我也不?認為他會隱瞞我,就別杞人憂天了吧。”

    陳笛意會,悠悠嘆息,鄭重?其事地道歉:“對不?起啊知禾,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太?沉溺其中……”

    “不?會。”

    聲音像蒙了一層水霧,毫無波瀾、沒什?么情緒,就像并非出說出自己的口中。

    溫知禾坐在臺階邊,在熱氣繚繞的氤氳中,望著水中的自己。水中月,鏡中花,虛有其表的金玉,內里本就是一塌糊涂的敗絮,她早就知道,也早該知道。

    泡浴的時候,手機一直沒掛,陳笛沒和她接著聊剛才的話題,叭叭了一堆炸裂又新奇的八卦,溫知禾明?白,她這是變著法變著花樣哄她開心,以?免陷入無止境的猜測,低迷的情緒里。

    其實溫知禾想說,她真?的不?會。

    在挑選貨品的時候,sales介紹那些飾品的寓意,大多?與愛情相關,她不?認為她與賀徵朝的關系是等同于那些,所以?挑了個銀杏葉形狀的胸針,即便是要別在胸腔上方,與心臟貼近,也僅象征著健康。

    等她要送出去,被問起含意,才不?至于說不?出口,拿不?出手。

    陳笛和她分享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還是關乎杜野的。據傳他有個相戀已久、分分合合的女友,女友為他砸資源、牽人脈、為他懷孕墮胎,為他哐哐撞大墻……女友是哪任不?知,因為他有過太?多?太?多?的前任,女友是什?么背景也暫且不?知,圈內緘口不?提,仿佛都有著詭異的默契。

    對這種癡男怨女的大瓜,對鴿過自己的當事人會翻車一事,放在從前,溫知禾也許會拿起瓜子,津津有味地與陳笛大談特談三天三夜。

    但她今天有些累了,洗完澡吹干頭,就匆匆掛斷電話躺倒床上-

    位于港城山間的一處頂級私人醫院,這里風景優美?,管理嚴格,非貴賓身份的人鮮少知曉此地,也很少有人能踏足。

    明?明?是艷陽天,燥熱的氣候,跟隨護士身后的人卻穿得極其嚴實。一貫復古的氈帽,寬松的大衣,戴墨鏡戴口罩,全身上下唯有捏著檢驗單的手是素凈的。

    為這天的秘密檢查,鐘嘉意花費了大量的金錢疏通關系,就連最貼近的經紀人也不?知她的去向。

    除了醫院的指定護士、醫院,不?會有人知曉她在做什?么。

    百密無一疏。

    鐘嘉意不?斷心理暗示,讓自己的心稍微靜下來一會兒?,否則要是看見腹腔里那個具象化的小生?命,她恐怕需要原地猛按呼叫機,請求醫生?提供吸氧服務了。

    她一直不?是個心臟很好的小女孩,哪怕入了這個圈子,也因為家?里的保駕護航鮮少挨罵。

    等待化驗結果的間隙,鐘嘉意坐在窗邊,吃著醫院特供的下午茶。

    南瓜餅一個接一個送嘴里,這些從前不?敢入口的小點心,在此刻有了補給?的理由,所以?吃得格外理所應當。

    但她并未發?覺,窗外下方停了輛黑色轎車。

    直至護士喚她進行下一環節的檢驗,她這才舍得挪動,亦步亦趨地跟著。

    護士在前方推開門,她在后方像個無頭蒼蠅一般,一腳直接邁進會客室里。

    門一反鎖,鐘嘉意抬頭看見沙發?上的醫生?和旁邊西裝革履的男人,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倒流的血液像淬了冰一樣生?生?刮著骨節,望著男人疏冷的面龐,她幾?乎快要軟下雙膝。

    “賀寶嘉,過來。”

    上座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命令。

    鐘嘉意的第一念想是逃跑,可這不?比燕北那四進四出的院子,哪兒?是那么好跑的。

    鐘嘉意覺得自己可以?狡辯,直到她瞥見茶幾?上那攤開的各類檢驗報告、住院安排表……

    這下真?的不?能狡辯了。

    她心如死灰。

    望著男人深邃如鷹隼的雙眼,鐘嘉意仿佛又回?到兒?時,但那時她身邊還站著賀寶恣兄妹,哪像現在要獨自面臨暴風雨……

    第40章 我教你

    即便是乘坐私飛, 航線也需提前申請,但這次是例外, 從燕北來到?港城,算上?候機、換乘,輾轉下來不過五個多小時。

    在這五個多小時里,經過對醫院的?線上?聯系與溝通,得知事情來龍去脈,賀徵朝從未如此疲倦過。

    翌日等到?賀寶嘉親臨現場的?那刻之前,他已經在待客室等候許久。

    他深知, 他的?幾個侄子侄女、弟弟妹妹,大多是不服管教、不屑教誨的?紈绔。有的?哪怕被強塞進名校, 一路綠燈保駕護航, 在真正接觸學術領域也總會露餡;有的?即便順從聽話, 按部就?班地娶妻成家,掌舵高層權力, 也總需要旁人費心竭力地扶持。

    再遙遠的?旁支派系他管不著,單論姓賀的?幾支后?輩,兩?個有著同樣從字的?小姑娘,完全可以用草包一號、草包二號代稱。

    草包一號尚且還算聽話,即便遠在美國念書,也礙于活躍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 不過是休學一年回?國游玩;草包二號從還未成年起,就?嚷嚷著要出道做偶像, 仗著沒人管兀自?跑到?韓國訓練……后?來還是他拎回?來按著頭?強硬讀完高中才放手。

    他本可以不必管太多,但這么多年下來, 作為長子身上?的?擔子就?從未卸下來過。

    比之這些紈绔公子、草包小姐,他的?小太太可謂是聰慧又機敏, 且過分好滿足的?孩子。

    同樣的?年齡,不同的?生活環境,養成的?人差距竟如此大,分明前者還依仗金字塔頂端的?資源,不愁吃穿,后?者不論物質層面亦或是精神層面都從未被滿足過。

    散去外人,會客室只留下他與賀寶嘉。

    賀徵朝凝睇著眼前老實巴交的?女孩,深深地壓下口氣,言簡意賅:“解釋。”

    賀寶嘉站在茶幾另一端,只是兩?只手交疊著,始終沒開?口。

    不過會兒,他便聽到?她?細微的?抽泣。

    賀徵朝雙膝交疊坐在沙發上?,冷眉冷眼,始終不為所動。

    他看眼腕表,嗓音更漠然:“三分鐘之內。”

    “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解釋,明天我?會讓人宣布你息影退圈。”

    賀寶嘉抖了一下,哭泣聲戛然而止:“……”

    大學四年,賀寶嘉一直是托人代課,除了必要出席的?時候,她?基本從未正兒八經地踏入過學校,遑論一路水過來的?高中三年。

    九年義務教育她?是有認真接受,縱使不是九漏魚,這填充著天馬行空不切實際的?大腦溝壑,也有著從未被知識浸染的?單蠢。

    所以賀寶嘉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解釋,她?手腳冰涼得不行,大腦也紊亂得不行,千言萬語只能匯成一句從小說到?大的?話:“我?錯了……”

    “還知道錯。”賀徵朝沒什么情緒地哼笑一息,眼底淬著冷,如刀片直直剜向她?,直言不諱,“知道錯了還會隨便和?男人上?床,懷個雜種?在這兒孕檢。”

    賀寶嘉臉色蒼白,嘴唇嗡動:“大哥,我?不是……”

    剛才的?哭泣不假,她?是被嚇哭的?。

    從小到?大,賀寶嘉都無人看管,最怵的?就?是這位表親的?大哥。

    她?已經做足被劈頭?蓋臉一頓罵的?準備,但直至眼前被遮去燈光,雙腿也仍然止不住地發顫。

    賀徵朝按著她?的?頭?,又沉沉嘆氣:“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賀寶嘉。”

    “孩子生下來就?不能塞回?去,你確定做好自?己余生一人要撫養一個孩子的?準備?”

    在極度恐慌之下,稍微說些軟話,賀寶嘉就?哭得不行,遑論他挑起戳心窩子的?話。

    她?抬眼,近距離下,能看見墨鏡里那清明瀅然的?雙眼,賀寶嘉的?唇不斷哆嗦,搖頭?反駁:“不是的?,他肯定不會留下我?一個人。”

    賀徵朝輕哂,不留情面:“孕檢都沒陪你,生下來之后?,你指望他負責任。”

    賀寶嘉臉更白,依舊搖頭?:“他工作忙啊,沒時間陪我?,而且萬一拍到?了怎么辦?我?還……”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賀徵朝冷聲打斷,“我?既然能站在這兒,他為什么不可以。”

    直視他挺括眉眼下的?深邃,賀寶嘉確實無話可說。

    她?深知血緣是斬不斷的?聯系,即便自?小生活在二伯家,她?也常被視為己出;即便眼前的?大哥常常唾棄她?榆木腦袋,只是個花瓶,他也確實從未放棄過她?。

    所以她?擅自?以為,她?懷上?那個男人的?孩子,生下來那個男人的?孩子,會被緊密地聯系到一起。

    這是個無腦的等號公式。她刻意地刪去不該存在的?人,抹除冗雜的?干擾項,一意孤行地編排成自?認為的?幸福公式,但大哥卻把這公式劃掉,告訴她?并不是這樣。

    “我不知道啊……”

    賀寶嘉咬唇不認,哭起來沒完沒了,說辭也邏輯不通:“你也知道我很缺愛啊,你不明白嗎?我?沒有爸爸媽媽的?,我?就?想要一個家!這很難理解嗎?”

    自?小到?大她?做錯些什么事,就?會以此借口哭訴,賀徵朝并非無法感同身受,所以經常格外照拂她?、溺愛她?。

    但他不由想起溫知禾,一個同樣爹不疼娘不愛的?女孩。她?有些小驕縱、小叛逆,也不過是小打小鬧,虛張聲勢,越是裝腔作勢,越是讓人覺得內里底氣不足,虛有其表。

    面對賀寶嘉,賀徵朝除怒其不爭,心底只剩荒涼的?疲倦,但對于溫知禾,他心底最深的?某處在塌陷,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只覺最后?離開?的?那一面過于匆忙。

    賀寶嘉怵他,賀徵朝一直清楚,但賀寶嘉也倔,性子向東絕不往西。

    他留給她?梳理情緒的?時間,而這座位于港城的?私人醫院,被全方面封閉,姑且當做她?兒時面壁思?過的?黑屋-

    指間的?煙頭?星火爍亮,許久不抽煙,賀徵朝竟有些不適應,僅燃了一截便摁在煙灰缸里。

    “從回?來到?現在,就?吃了一點飯,一直睡到?現在還沒起……”

    電話里,傳來的?是秦姨的?匯報,不在家時,賀徵朝偶爾會通過傭人阿姨查崗,但也就?一兩?次。

    有司機接送,二十歲的?人了,還不至于走?丟,平日是怎樣的?作風習性,賀徵朝心底也有數,只是在電話打不通,消息沒被回?的?情況下,他不由問?詢他人。

    十個小時。

    她?睡了將近十個小時。

    煙蒂在煙灰缸里失了亮色,賀徵朝笑嘆,心這么大。

    掛了秦姨的?電話,不過會兒,賀徵朝又回?撥到?溫知禾那里。

    此刻的?臥室里,溫知禾剛從冗長的?睡夢里醒來。

    任何人剛睡醒的?第一反應都是摸手機,溫知禾也不例外,她?還在枕邊亂摸,一通專屬鈴聲響起,像是要穿透她?的?太陽穴,直擊靈魂。

    溫知禾意識清明,但身體?仍未醒覺,手機屏幕的?亮光太刺眼,她?半瞇著視線去接聽,手機沒拿穩砸到?耳廓,吃痛地咧了咧嘴,聲音氣若游絲:“喂……”

    電話里的?男聲磁性低沉,透著不易察覺的?溫意:“剛睡醒?”

    溫知禾強打起精神,濃厚的?鼻音、答非所問?的?話仍然出賣她?:“有點。”

    “十個小時,還沒睡夠。”賀徵朝輕笑,“沒有工作?”

    溫知禾蹙眉,小聲囁嚅:“怎么可能沒有,就?是……”

    “嗯,什么?”賀徵朝循循善誘,嗓音偏低,“是覺得第二天會起不來,所以干脆請假?”

    溫知禾徹底清醒,擰著手機的?指尖微微泛白:“你知道還問?我?……”

    賀徵朝嗯了聲:“昨天我?走?了,你很失望?”

    溫知禾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換做從前她?或許會借坡下驢,但這次并沒有,她?抿唇輕聲說:“不失望……我?知道你很忙。”

    “這么聽話。”賀徵朝輕嘆,問?:“要補償么?”

    溫知禾不做聲須臾,賀徵朝倒是先開?口:“之后?有應酬我?會帶你,燕北有一處馬場,想不想騎馬?”

    騎馬。溫知禾微頓:“我?不會。”

    賀徵朝早有預料,溫聲說:“我?教你。”

    他都這么說,溫知禾還能說什么:“好。”

    隔著電話,賀徵朝向她?承諾了許多事,大到?會帶她?體?驗以前沒做過的?事,小到?畢業典禮會陪她?慶祝,面面俱到?到?她?都訝異,總有種?對面是被奪舍的?錯覺。

    但實際上?,賀徵朝也確實是這種?會哄她?,說好話的?人,可這是引誘人的?餌,鉤子到?底是什么?

    溫知禾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樣露骨,將一切砝碼擺在明面上?,好讓她?清醒些。他制造了一場充滿迷霧、夢幻的?愿景,觸及靈魂,令人魂牽夢縈,心律不斷顫動。

    而這場幻境,叫做馴化,可她?竟也甘愿。

    分神之余,賀徵朝又將她?的?思?緒拉回?。

    “不出意外,你畢業典禮那天我?就?會回?來。”

    “聊了這么久,還沒起床?”

    通話時長持續走?針,每每問?到?心虛的?地方,溫知禾總會戰略性沉默兩?秒才回?答:“……我?現在就?起。”

    溫知禾掀開?被角,踩著棉拖一拖一拉地走?:“那我?掛了。”

    “嗯。”

    得到?準許,溫知禾才掛斷。

    簡單洗漱后?,她?才發現今早賀徵朝給她?打過兩?通電話,但那會兒她?還在與周公相會,完美錯過了。

    她?下樓去吃飯,手機連續噔噔響動,傳來三條訊息,皆是來自?于賀徵朝。

    第一句還算正常,是要她?作息規律,按時吃飯,但后?幾條……

    秦姨端來飯菜,溫知禾心跳驟停,將手機反扣在桌上?,面頰止不住泛熱。

    中午飯她?吃得慢吞,隔了好久才摸出手機,看著那幾個字眼,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

    【1.8cm*12cm,編號02,習慣它。】

    【腳心,臀部,各20下。】

    【自?己挑選喜歡的?衣服,這個不做要求。】

    溫知禾捶胸頓足,坐臥在小客廳沙發,抱著自?己的?雙膝,沒由來涌上?一股熱意,癢癢的?。

    她?知道源自?哪里,是發熱的?額頂,是干渴的?喉嚨,是腫脹的?胸口,還有……

    手指被緊密包裹著,卻仍然寸步難行,難以抵達靈魂的?深處。

    溫知禾胸腔起伏得劇烈,當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她?大腦一片空白,火速把手從內褲里拿出來。

    燈光下,白嫩的?指腹上?,有著晶瑩剔透的?水痕,放到?鼻尖輕嗅,與每晚賀徵朝要她?舔舐的?氣息都相同。

    前往洗手間的?盥洗臺反復沖洗、擦拭,浸潤在水里太久,每只手指都應該發皺泛白,但并沒有,唯獨那兩?只觸及泉眼的?是這副狀態。

    擁有慾望并不羞恥,溫知禾深知,可對他的?教養、鞭打而上?癮,絕對是哪里出了問?題。

    但不可否認的?是,昨夜的?惴惴不安,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好的?安撫……即便他還未回?來出現在面前,給予她?痛感。

    后?天是畢業典禮。

    溫知禾整理思?緒,不讓自?己太沉溺于這種?事,向助理發去消息,詢問?最近要處理的?事。

    一旦投入工作,溫知禾就?有著絕對的?行動力。

    坐在車上?,溫知禾盡量無視他的?任務,像往常一樣匯報行程。冷冰冰、一板一眼的?事項,以123的?編碼向下排列,字里行間都幼稚地透著“閑人勿擾”。

    可她?隱約希望,他也能向她?說明,昨天匆匆離開?,到?底是去做什么工作。

    這是很過分的?要求嗎?

    溫知禾不知道,不明白,她?感覺胸口有幾只螞蟻,密密匝匝地盤纏著、啃咬著,很細微的?尖銳感,偶爾會鈍痛到?某一根神經。

    她?喜歡臀部、腳心被打被咬的?痛感,但這種?疼痛她?不喜歡。

    這算是疼痛嗎?溫知禾想,她?或許只是討厭被拋下的?感覺,她?切身明白,這是對等待的?未知恐懼,是對伴侶的?分離焦慮,就?像看不見主人的?小貓一樣。

    主人去工作、去聚會、去應酬、去出差,只有主人知道,小貓根本想不明白。小貓只知道,坐臥在能看見門口的?位置,可以第一時間等到?主人;吃到?碗底見空,曬不到?太陽,主人才會出現。

    在晝夜更迭的?時間里,在熟睡與清醒狀態的?更換下,直到?那扇門敞開?,自?己才不是獨身一人。

    她?會心疼等待自?己的?兩?個孩子,那他呢?他打來電話確認她?的?狀態,也是一樣的?嗎?

    奇怪的?問?題以第三視角的?聲音在耳畔縈繞,又為心口蒙上?厚重的?紗霧。

    賀徵朝教給她?的?規訓里,是要直面內心,說出訴求。但在他沒有主動告知的?情況下,她?向他發問?,他會說明情況嗎?

    這同樣是個恐懼的?未知,分明以前還不會有,怎么現在會出現。

    她?是不是真的?腦子壞掉了,還是身體?哪里不對勁?

    溫知禾不想沉溺在這種?亂七八糟的?情緒里,她?敲打鍵盤,發去消息。

    一秒鐘,三秒鐘,十五秒鐘,一分鐘過去。

    她?盯著靜止的?屏幕,沒有得到?消息。

    傻透了,昏頭?了。

    溫知禾將手機熄屏,捂著臉沉沉呼出一口氣。

    胸腔下的?心臟在劇烈跳動,而放置在膝上?的?手機也震動了下。

    溫知禾醒神,拾起手機去看,發現最上?方的?來信就?是他,他發來了一處定位——港城。

    定位到?城市,但具體?位置不明;說是去出差,做什么仍然未透露。

    溫知禾慢慢皺起眉頭?,發覺自?己在計較這些,心里更茫然了。

    以前她?可從不好奇這些,現在到?底是怎么了?

    運了兩?回?氣,溫知禾心平復紊亂的?心,決定先將他拉黑,這段時間什么也不要想。

    微信屏蔽、電話拉黑……雖然這么做會有被懲戒的?風險,但不知為何,溫知禾并不是很怵,反而有些說不清的?高漲感。

    她?察覺到?自?己是在賭氣。倘若賀徵朝那天沒走?,一起吃飯,一起逛街,收下她?買的?禮物,陪在身邊,她?的?心情興許不會太糟糕,也不會亂七八糟想一堆。

    這種?由人支配的?情緒太不妙了,她?好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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